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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1.名分

    宮門緊閉, 午門之上,羽林衛拉弓挽箭,嚴陣以待。

    宣王等人在射程之外, 停下腳步, 朗聲道:“承平王犯上作亂,蠱惑陛下,其罪天下皆知?。羽林衛如今投降, 只當受人蠱惑, 不以謀反之罪論處。倘若繼續抵抗, 一律視為謀反, 誅滅九族!”

    話?音落下, 一些羽林衛忍不住彼此四顧。

    老王爺長袖一揮,繼續朗聲道:“承平王大勢已去,西北大營官兵已至城門, 爾等如今投降尚且不晚,倘若真等到宮門攻破,那時——悔之晚矣。”

    這話?一出, 羽林衛之中騷亂更甚。

    “首領!難道不是宣王意圖謀反,逼宮犯上嗎?”

    “對啊!怎么?如今成了承平王謀反?”

    “首領,您得給我們一個?解釋啊!”

    羽林衛首領劉進學大喝一聲, 從胸前掏出金黃色圣旨,高高舉起:“陛下圣旨在此——宣王犯上作亂, 命羽林衛誓死護駕。爾等踟躕不前, 難道也準備倒戈宣王, 欺君謀反?!!”

    劉進學說得慷慨激揚, 一時間?所有人似乎都被?震住了。

    隔了許久,才?有人吶吶道:“首領, 大家只是不想稀里?糊涂的?死了,最后還得一個?謀反大罪!”

    劉進學冷哼一聲,高舉著圣旨轉了半圈,一字一頓道:“圣旨在此,陛下在我等身后,難道爾等要抗旨投敵不成?若再有異議,地誅殺!”

    這一回,沒有人再吭聲了。

    宣王瞇著眼瞧了劉進學一眼,視線轉向暗夜,目光帶著詢問。

    暗夜沉著臉搖了搖頭:距離太遠,沒有辦法暗殺。

    宣王咬了咬牙,不再說話?。

    陸太后上前一步,冷聲道:“哀家在此!寶親王在此!還有誰敢說宣王犯上作亂?!”

    “劉進學,倘若你再執迷不悟,劉氏滿門,哀家定然誅滅九族!”

    劉進學冷笑一聲,不再同?他們廢話?,大手?一揮:“射箭!”

    話?音剛剛落下,只聽“噗嗤”一聲,一只飛箭直接貫穿了劉進學的?太陽穴。

    劉進學雙眼猛然大瞪,幾乎不可置信的?轉了轉頭。

    東北角樓之上,一個?黑衣郎君彎弓射箭,如淵峙岳。

    男人手?指一收弓箭,從腰間?舉出天子令牌,厲聲道:“叛賊劉進學已死!羽林衛中若還有人頑固抵抗,與之同?罪,立即誅殺!”

    這一回,羽林衛徹底棄了兵器。

    謝辭見此,大喝一聲:“開宮門。”

    宣王瞧見天子令牌還愣了一下,扭頭向謝嗣音詢問。

    謝嗣音勾了勾唇,道:“我怎么?可能將這么?重要的?東西拱手?讓人!”

    “那是個?假的??”

    謝嗣音點了點頭。

    宣王明白過來,虛點了點她的?額頭。

    “吱喲”一聲,午門登時大開。

    所有人都蜂擁著沖了上去,謝嗣音慢下腳步,一直落到仡濮臣身前,才?重新恢復正常速度。

    仡濮臣大步一邁,蹭了上去,眉眼帶笑:“嬌嬌在等我?”

    來的?勛貴人家,大多都不愿意同?仡濮臣在一處。仡濮臣也懶得去討人嫌,遠遠墜在最后,將小道童當一個?拐杖,時不時穿過人群望一眼謝嗣音。一直到宮門被?破,瞧見女人磨磨蹭蹭的?慢下腳步,他才?精神一振,推開小道童,加快了腳步。

    小道童撇了撇嘴,嫌棄道:“嘖!這個?黑心肝的?人完了!”

    仡濮臣威脅的?掃了他一眼,讓他滾到后頭去。

    小道童跐溜一下就藏到了浮云子身后,沖著他擺了個?鬼臉。

    仡濮臣懶得理會他,有媳婦兒過來了,誰理會那一個?毛頭小子。

    謝嗣音沒瞧見兩人動作,目光始終向前,雙手?在側,說得正氣凜然:“不是。不過是前面打打殺殺,瞧著厭煩罷了。”

    仡濮臣噗嗤一聲,喉間?止不住的?溢出笑意。

    謝嗣音雙眸微瞇,橫掃了過來,語氣不善:“笑什么??”

    仡濮臣抿著唇,身子虛弱的?傾了過去:“沒有什么?。”

    謝嗣音身子往后一躲,戒備道:“做什么??”

    仡濮臣眨了眨眼,十?分無辜道:“走得有些累了。嬌嬌,靠一靠。”

    謝嗣音離他半米距離,語氣不甚溫柔道:“累了的?話?,就在這里?等著吧。等結束之后,我著人來抬你。”

    仡濮臣眼珠子一轉,不知?想到了什么?,勾了勾唇:“八抬大轎嗎?”

    謝嗣音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重復了一遍:“八抬大轎?”

    仡濮臣點了點頭,又重重咳嗽了一聲,聲音虛弱,瞳孔卻亮得驚人:“你們中原不都是這樣的?嗎?”

    這樣是怎樣?如果剛開始謝嗣音還沒反應過來,這時候也回過神來了。

    身子已然虛弱成了這樣,還有心思說笑。她心頭氣惱,冷笑一聲:“本郡主直接著人一抬小轎就罷了,還想著八抬大轎。”

    仡濮臣被?搶白了也不惱,摸了摸下巴勉為其難道:“也不是不行,只是名分上似乎差了點兒。”

    謝嗣音這回真的?笑了,扭過頭來望著他:“還名分差一些?本郡主若是養面首,哪能個?個?都給名分?”

    仡濮臣眸光幽黑,深深的?望了她許久,猝然一笑:“還個?個??郡主想養多少?”

    謝嗣音被?他看得心頭微虛,不過話?既然已經?到了這里?,哪里?能退縮,冷哼一聲:“等你死了,本郡主想養多少就養多少。”

    仡濮臣抿著唇重復了一遍:“等我死了?”

    話?一出口,謝嗣音就后悔了。如今又被?他重復了一遍,心頭更是不適。

    她抿了抿唇,有心想再找補兩句,結果男人停下腳步,掩著唇開始重重咳了起來,面色潮紅,身子微顫,似乎真的?命不久矣了。

    謝嗣音上前一步,連忙扶住他,語氣低啞急切:“仡濮臣!”

    仡濮臣直接將頭靠在女人肩頭,聲音虛弱:“郡主自去養面首就是了,還管我做什么??”

    謝嗣音松了口氣,心下無語,沒好氣道:“那你倒是松開手?!”

    仡濮臣將握著女人腰間?的?手?緊了緊:“不放!我也就這個?時候能將郡主抓在懷里?,等我死了,便是想抓”

    “閉嘴!”謝嗣音擰了擰眉,實在有些聽不下去了。

    仡濮臣委屈巴巴地閉上了嘴,眼神仍舊帶著控訴。

    小道童在后頭看得都驚呆了,兩只水亮的?黑眼睛瞪得葡萄大:“師傅!黑心大尾巴狼他他他他裝綿羊!”

    仡濮臣目光微微后移,幽深晦澀,暗含警告。

    小道童下意識往后一縮腦袋,抓著浮云子的?衣擺道:“師傅,他威脅我!”

    浮云子笑著搖了搖頭,步子慢慢向前:“靜虛,我們走吧。”

    小道童躲在浮云子身后,沖仡濮臣冷哼一聲。

    等二人都走了,身后已然沒了人。

    仡濮臣挪了挪腦袋,偷偷摸摸親了口女人的?側臉,又后退一步:“嬌嬌果然還是舍不得我死!”

    謝嗣音拿手?背一抹,氣道:“混蛋!”

    仡濮臣輕笑了一聲,點頭道:“我是混蛋!”

    話?音落下,本來還滿面春風的?神色瞬間?陰沉下來,將謝嗣音朝著浮云子一扔:“道長,接著!”

    “仡濮臣!”

    謝嗣音身子不停后退,心頭卻顫栗不止。

    “沒事!”仡濮臣說完一句,再沒時間?回復。

    只見男人身后突然躥出三道蒙面黑影,如同?潛伏在陰暗角落里?的?幽靈,幾乎不曾引動任何風聲,分別朝著仡濮臣三處大穴攻去。

    天突、百會、心俞穴。

    出手?就是殺招。動作老練,沒有絲毫的?猶豫和遲疑。

    仡濮臣心下一凜,身子向后一仰,躲開頭頂百會穴一擊。

    可前后殺招即至,仡濮臣愣是在半空中旋轉腳尖,堪堪從側邊避了過去。

    三人愣了一下,似是沒有想到天底下會有人能在他們三人的?聯合攻擊之下逃脫。

    不過這一愣,連一息時間?都不夠,就再布殺招。

    三人不知?合作過了多少次,一個?眼神就已經?知?道了下一步的?行動。

    第?一人變掌為爪,向前猛進抓向仡濮臣咽喉位置;第?二人橫腿猛踢男人下盤位置,截住他躥起的?腳步;第?三人則雙拳齊出,直搗后心。

    三人三面,幾近天衣無縫的?殺招,力圖要將仡濮臣在這一息之間?置于死地。

    就在第?一人到達面前的?瞬間?,紅尾蛇從仡濮臣身上猛然躥出照著男人手?腕咬去。那人面色一變,身子一退,橫爪就去抓紅尾蛇七寸。

    紅尾蛇身子一縮,重新攀回仡濮臣手?腕。

    這時,第?二人的?腿風已經?到了膝蓋骨位置。電光火石之間?,仡濮臣身子往下一縮,單手?捏住男人腳踝,嘎吱一聲,掄起男人朝著身后第?三人擊去。

    第?二人見勢不好,袖中暗器徑自朝著仡濮臣面門甩去。剛剛第?一人也重新追了上來,一個?黑虎掏心就抓向仡濮臣的?后背。

    仡濮臣心頭一冷,松開手?,腳尖一點,從旁斜掠過去,而后朝著身后退去,身子晃了三晃,重新咳出一縷鮮血。

    浮云子見此面色一變,飛身躍起上前,撐在仡濮臣身后,掌力扶到他的?后心,源源不斷的?內力就送了過去:“可還好?”

    仡濮臣沒有說話?,目光重新落到那三個?黑衣人身上。

    三人對視一眼,轉身就撤。

    失去了最佳時機,再糾纏下去,必然得不償失了。

    說來話?來,可實際這一番打斗卻不過三息時間?。

    “仡濮臣!”謝嗣音心頭一慌,這才?朝他小跑著追了過去。

    可跑到一半,女人身子一僵,頓時停在了原地。

    “昭昭!”

    “嬌嬌!”

    仡濮臣心下一急,又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之前的?打斗聲已然吸引了宣王等人,可人剛剛趕了回來,就瞧見了這么?一幕,宣王一顆老父親的?心差點兒都碎了。

    只見謝妙真不知?從哪里?躥了出來,一手?抓著謝嗣音后頸,另一只手?握著匕首橫在她的?頸前。

    滿眼通紅,神色癲狂。

    “云安,你終于落在我的?手?里?了!”

    謝嗣音喉嚨上下動了動,微微仰了仰頭:“華陽。”

    “別動!”謝妙真握著匕首向后一劃,一道鮮紅的?血線順著雪白頸子就滑了下來。

    “還有你,仡濮臣。離遠一些!”說到這里?,她望著仡濮臣冷笑一聲,“我知?道你很厲害,但我想你應該不想知?道是你比較厲害,還是我手?中的?匕首更厲害。”

    仡濮臣咬著牙,慢慢后退了數步。

    宣王看得心口一顫,赫然出聲道:“華陽!你別沖動!”

    謝妙真遠遠望了他一眼,冷笑道:“王爺是真的?疼愛云安啊!”

    宣王下意識往前走了兩步,溫聲道:“華陽,所有事情都跟你無關,本王保證,不會傷害你分毫!”

    “退后!”謝妙真幾乎尖叫一聲,手?下匕首又往深處割了一道。

    “本王退后!本王退后!”宣王看得眼都紅了,空舉著雙手?往后退,一邊退,一邊出聲道,“華陽,你到底想做什么??”

    謝妙真仰頭大笑,笑聲帶了些許的?瘋狂意味:“王爺,我想做什么?,您現在還看不出來嗎?”

    “父王敗了,哥哥也不在了,只剩下我一個?。”

    “我一個?人又還能活多久呢?”

    說到這里?,她目光恨恨的?劃過每一個?人:“與此落入你們手?里?,生不如死。不如,就讓我”

    “讓我帶著云安,一起去死!”

    說到最后,她的?聲音一頓,似乎下一秒就要下手?。

    仡濮臣眸子猩紅,又重重吐出一口鮮血。

    “穩住!穩住!”浮云子心頭顫栗不已,本來就虛弱的?心脈,如今已然虛不聞聲。

    這都叫什么?事啊!

    “不要!”宣王聲音一顫,連忙道,“華陽,只要你放了嬌嬌,你想要什么?,本王都可以給你!”

    謝妙真手?下一頓,目光呆呆的?望著他,似乎是被?打動了。

    宣王繼續溫聲道:“華陽,你父王的?事,本王保證不會牽連于你。別的?,你想要什么?,只要本王能夠做到的?,都可以給你。”

    謝妙真慢慢笑了,笑得很是開心。

    可宣王卻覺得越發不對勁起來,他咽了咽口水,目光緊張的?望著謝嗣音喉間?的?傷口。

    謝妙真慢慢說話?了,語氣卻莫名帶了些別樣的?意味:“宣王爺,您對云安真好啊!”

    “真是好得讓人”

    “嫉妒。”

    最后兩個?字,女人幾乎是咬著牙說出口,陰涔涔的?讓人聞之發寒。

    謝嗣音閉了閉眼,果然。

    她張了張口,出聲道:“華陽”

    謝妙真恨恨地朝她吼道:“謝嗣音,你給我閉嘴!”

    女人情緒激烈異常,手?下亂顫,又狠狠劃了道口子。

    謝嗣音咬著唇,不再吭聲。

    謝妙真這才?重新開口,聲音幽幽:“云安,你可真幸福啊!陛下疼你,父王疼你,哥哥也疼你。就連陸澄朝,也只愛你!”

    說到這里?,她咬著牙一字一頓道:“就算你同?那個?苗疆大祭司茍且了數月之久,他也絲毫不嫌棄你,甚至還想與你再成夫妻!”

    “云安,你憑什么??!”

    “你憑什么?!”

    “明明我哪里?也不比你差,為什么?他不愛我?”

    “為什么??!!”

    宣王看得目眥盡裂,跟著她一同?罵道:“誰知?道陸澄朝那個?混蛋為什么?不喜歡你?華陽啊,等本王見到他,定然給你問出答案來!”

    仡濮臣死死攥著掌心,目光下移,落到已經?偷溜過去的?紅尾蛇。

    謝妙真聽著聽著重又大笑出聲,笑著笑著卻又莫名哭了起來:“混蛋?對,他就是個?混蛋!偽君子!”

    “當日,他來我承平王府,就是為了你吧?”

    “謝嗣音,你真是厲害啊!讓一個?喜歡你的?男人,來到我的?府上。”

    “賤人!賤人!”

    “可偏偏你這般賤了,他卻還是為你做了這么?些事。”

    說到這里?,她吸了吸鼻子,聲音重又狠戾起來,“說來真的?可笑,他這輩子第?一次理我,就是為了你!”

    “就是為你的?哥哥轉移視線,竊取我父王的?印章!”

    謝妙真剛剛平靜下去的?情緒,又瘋狂起來:“陸澄朝!陸澄朝!!”

    “我恨你!”

    “你不是最愛謝嗣音嗎?”

    “你出來!你出來啊!我如今就要殺了你的?心上人,你給我出來啊!”

    “我殺不了你,也舍不得殺你!那我就殺了云安吧,讓你痛苦終生,好嗎?!!”

    話?音落下,謝妙真似乎終于將所有想說的?話?都說完,她恨恨的?看向謝嗣音:“云安,你不要怪我!”

    “要怪,就去怪陸澄朝吧!”

    謝嗣音聲音幽幽:“華陽,你不該淪落至此的?。”

    謝妙真頓了一下,反應過來冷聲道:“淪落至此?云安,你如今就在我的?手?里?,還敢跟我說這種話?!”說到這里?,她冷笑一聲,“你不同?我一樣,淪落至此了嗎?”

    謝嗣音目光望著宣王,聲音輕柔:“華陽,已經?很久沒有人愛你了吧?”

    謝妙真手?下一僵,眼眶瞬間?濕潤一片,不過很快回過神來,越發怒道:“云安!不要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審視我,可憐我!我不可憐,也不需要!自從母妃去世之后,我再也不需要別人的?愛!那些懦弱的?、無用的?東西,只會讓人越發孱弱!”

    “所有想要的?,本郡主去爭去搶,都會得到。”

    “包括陸澄朝。”

    “可如今,既然得不到他,那我寧可毀了他。”

    說到這里?,她咯咯笑了起來,好像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我殺了你,宣王會對他心存芥蒂!他愛你,卻因愛你害了你!”

    “從此之后,他于朝堂之上、宿夜之間?再無安寧!”

    謝妙真似乎徹底瘋了,仰頭怒喊道:“陸澄朝,你聽到了沒?”

    “謝嗣音今日會死,都是因為你!”

    “謝嗣音,你我一起去死吧!”

    話?音落下,女人手?腕一動,就要橫抹謝嗣音的?喉嚨。

    風馳電掣之間?,一道血紅身影朝著女人手?腕咬了過去。同?一時間?,謝妙真的?整個?右臂被?身后一劍直直地砍了下去。

    “啊”慘叫聲瞬間?響起。

    謝嗣音身子往下一滑,徑直滾到了一側。

    一道月白色身影直接躍過謝妙真,將謝嗣音給扶了起來:“昭昭,沒事吧?”

    謝嗣音搖了搖頭,目光有些復雜的?望了過去。

    謝妙真渾身鮮血,左手?捂著斷臂處,笑得瘋狂:“陸澄朝,你終于來了!”

    “陸澄朝,我”

    話?沒有說完,陸澄朝手?中長劍一擲,直接貫穿了女人心臟。

    謝妙真口中鮮血大汩大汩地涌出,癡癡的?望著陸澄朝道:“陸澄朝,我愛了你這么?多年?。最后能死在你的?手?里?,也算是”

    砰地一聲,謝妙真徹底摔倒在了地上,嘴唇翕張,似乎還想說什么?。

    男人卻再沒給她一個?眼神,目光始終落在謝嗣音的?身上。

    華陽自嘲的?笑了一下,目光慢慢變得有些悠長,似乎回望到了很多年?前。

    一個?普通的?宮廷夜宴,她同?云安爭搶東西輸了之后,跑到御花園痛哭。當時的?陸澄朝自假山之后慢慢走出來,淡淡的?問了一句:“哭什么??”

    一句話?,她再也忘了哭。

    可也是這一句話?,讓她哭了一生。

    她同?云安爭搶了這一生,終究是沒有爭過啊!

    “昭昭?”陸澄朝擰著眉望著她的?傷口,歉聲道:“抱歉。”

    宣王三步并?作兩步趕了過去,一把將謝嗣音抓過來上下看了看:“昭昭,沒事吧?”

    謝嗣音心不在焉的?搖了搖頭,忽然想到什么?,轉頭看向仡濮臣。

    仡濮臣半靠在小道童的?身上,唇角帶血,眸光黝黑沉亮,目光越過所有人幽幽地望向陸澄朝。

    陸澄朝微一偏頭,平靜地回望了過去。

    92.背影

    二人相隔數米之遠, 即使看不清楚彼此?眼中神色,也?能清晰感覺到那份一閃即逝的殺意。

    噼里?啪啦,火藥味十足。

    謝嗣音擰著眉想說什么, 被宣王扯起胳膊就走, 直接略過兩個男人之間的戰場,一邊走一邊心疼道:“昭昭,這么深的口子, 疼不疼?”

    這一次, 宣王連陸澄朝也沒有理會, 擦著肩就過去了?。

    更不用說仡濮臣了?, 連個眼神都沒?給他?。

    在宣王看來, 這兩個混蛋現在倒是支棱起來了?,剛剛干什么了??若是早點動手,他?的寶貝女?兒還會受傷嗎?

    之前他?覺得陸澄朝算得上是個良配, 可如今看來——也?不怎么樣了?。

    一堆爛桃花就罷了?,還有些毒桃花!!

    這次是昭昭僥幸,若是還有一些像華陽這樣的, 那下?次也?能如此?僥幸嗎?

    不僅是這個,還有他?居然讓昭昭一個人進?宮。最壞的結果是什么?他?難道想不到嗎?

    思及此?,宣王越看陸澄朝越不順眼, 更是著重瞪了?他?一眼。

    陸澄朝自然明白宣王的怒氣,他?什么也?沒?說, 安靜的看著宣王將人從他?身邊扯走。

    等宣王帶著人走到仡濮臣身側, 謝嗣音咬了?咬唇, 腳步慢慢停了?下?來, 手也?跟著往回縮了?縮:“父王”

    相比陸澄朝,這個小子他?更瞧不上!

    一整個南蠻子!

    沒?有半點兒禮數不說, 行事更是肆無?忌憚,還數次當著他?的面,將昭昭搶走。

    “你?給我閉嘴!”宣王眉毛直跳,聲音惱怒地拉著人就走,“來人,給昭昭包扎一下?。”

    謝嗣音微微偏了?偏頭,掃了?一眼仡濮臣慘白的臉色,連忙道:“父王,我沒?什么大事。這個時候,您還是進?宮要緊。倘若他?也?狗急跳了?墻,要同皇伯父同歸于盡,那就糟糕了?。”

    宣王也?變了?臉色,但是更緊地握住了?謝嗣音手腕:“你?如今就跟在父王身邊,哪里?也?不要去。”

    謝嗣音咬了?咬唇,目光重又?漸漸挪到仡濮臣身上:“父王,都到這個時候了?,承平王沒?有想著怎么扭轉戰局,反而朝著仡濮臣下?了?狠手。說明他?對承平王的威脅,高于一切。”

    “如今寨柳乃回到了?承平王的身邊,倘若仡濮臣出事了?那么,寨柳乃只怕再無?人制衡了?。”

    宣王雙目微瞇,這才?慢慢將視線挪到仡濮臣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偏頭朝著浮云子道:“道長?,這個人如今怎么樣了??”

    浮云子慢慢收回手,搖了?搖頭,還沒?說話,謝嗣音的臉色刷的一下?就白了?。

    “道長??”

    “心脈還未修復好,就一路朝著京城趕。如今外頭瞧著還好,可里?頭”浮云子說到這里?,頓了?頓又?搖了?搖頭,嘆道,“全憑著一股氣撐著了?。”

    謝嗣音大腦嗡的一聲,眼前一片空白,嘴唇翕張:“什么?”

    仡濮臣瞧見她這個模樣,一下?子就后悔了?,出聲道:“嬌嬌別聽牛鼻子老道亂說,我沒?事。”

    可謝嗣音如何肯信,男人臉色白得嚇人,剛剛更是吐了?好幾口鮮血,再加上他?前面同她說的話,心頭已經信了?九成。

    她眼里?登時涌出淚花,又?強忍著吸了?回去,看也?不看仡濮臣,只側身朝著浮云子鄭重行了?一禮道:“道長?,可還能救?”

    仡濮臣抿了?抿唇,目光也?跟著滑了?過去,眼神里?含了?幾分警告。

    浮云子:

    好小子!自己將云安郡主惹出來,讓他?來收這個尾。

    剛剛這個小子還同他?傳音,讓他?把情況說重一些。不然,就直接撂攤子散伙。為了?大雍龍運,他?才?稍微扯了?個不算謊的謊。這可倒好——云安郡主瞧著冷酷無?情的,怎么說哭就哭呢?

    浮云子拂塵一擺,抿了?抿唇道:“郡主,如今當務之急還是先將陛下?救出來吧。等陛下?救出來之后,貧道也?好帶著大祭司回山,尋找解救的辦法!”

    “對對對!”謝嗣音一擦眼淚,連忙扭頭沖著宣王道:“父王,我們快進?宮!”

    宣王心頭頓時復雜起來了?,他?看著謝嗣音嘆了?口氣:“走吧!”

    話音落下?,他?也?不再強拉著謝嗣音往前走了?,著人過來給她包扎了?脖頸的傷口,當先帶人進?了?宮。

    陸澄朝始終立在遠處瞧著,不言不語、不聲不響,如同與那一處熱鬧隔了?整個世界。等到宣王進?宮,他?才?似是醒過神來一般,低垂下?頭自嘲的笑了?一聲。

    聽雨有些心頭難受的看著自家主子,張了?張嘴想說什么,結果自家主子已經動身走了?過去。

    “昭昭。”陸澄朝慢慢走到謝嗣音身側,目光落到醫師包扎的傷口位置上,面色微黯,聲音沙啞,“昭昭,抱歉。”

    “澄朝,這件事不怪你?。我同華陽之間結怨已久,并?非”謝嗣音話還沒?說完,仡濮臣就目光幽幽的望著他?,輕飄飄道,“嬌嬌,此?話差矣。若非陸世子的爛桃花,嬌嬌你?又?怎會受傷?”

    男人說著,嗤笑一聲:“我們如今看見的,也?只這一朵。看不見的,不知還有多少朵呢!”

    “本座就不一樣了?。本座從來不沾染桃花,若是有了?,本座也?會自行掐斷。根本不會,跑到嬌嬌面前礙眼。”

    謝嗣音:

    陸澄朝面色不惱不怒,甚至還輕輕笑了?一下?:“比不上大祭司手段高明,能將人蒙騙得天衣無?縫。”

    仡濮臣頓時啞火了?,滿是心虛的看向謝嗣音,就像做錯了?事的大狼狗。

    謝嗣音心下?哭笑不得,面上卻板出寒霜:“行了?,先進?宮吧。”

    陸澄朝扯了?扯唇角,睇了?謝嗣音一眼,什么話也?沒?說,轉身就走。

    謝嗣音被他?這個眼神看得心頭一怔,視線下?意識追了?過去。

    男人身形消瘦了?不少,背影料峭而孤絕,如同寒冬之際凜冽的枯枝松柏,即便在七月盛夏也?消融不了?半點冰冷。

    謝嗣音呆了?半響,她似乎從來沒?有望見過陸澄朝的背影。

    過去,好像從來都是他?看著她離開。

    這是第一次,他?當先轉身離去。

    不,還有一次。

    大慈恩寺遭遇刺殺之后,他?將她藏到密林之間,也?是當先轉身離開。

    那個時候,她哭得淚眼朦朧,幾乎看不清他?的背影。

    也?忘了?,他?的背影是不是如今天這樣孤峭而哀傷?

    好像不是的。

    他?離開的腳步很穩,也?很堅定。他?對她承諾,會活著回來。

    聲音溫柔、堅定,如同世間可望不可及的白月光。

    后來,月光重新回來了?。

    她卻狠狠捅了?他?一刀。

    就是這一刀,讓她再理不清自己對陸澄朝的感?情究竟是喜歡還是愧疚了?。

    愧疚太沉重了?。

    而喜歡又?那樣輕淺,稍微沾上了?一點兒,她就忍不住想逃避。

    她喜歡過他?的,她從來不否認這一點。倘若一個人連過去喜歡一個人都不敢承認,那還能承認些什么呢?

    可那份喜歡在時間和世事變遷中,變得淺淡而單薄,就像入了?秋的海棠花,經不起一點兒風吹雨打。

    倘若,沒?有仡濮臣。他?們應該會是汴京城里?,令人艷羨的一對。

    他?或許會永遠溫柔的順著她,坦誠的愛著她。

    一直到白發蒼蒼,生命結束。

    可生命從來沒?有如果。

    她喜歡過他?,卻再也?負擔不起那份喜歡了?。

    就像姮娥說的:世子待她之心依舊,她若愿意,重修舊好未嘗不可。

    但是,終究回不去了?。

    她不再是那個單單驚艷于陸澄朝容色的云安郡主了?,她她終究對仡濮臣動了?心。

    早在雷公山之上。

    思及此?,謝嗣音忍不住心頭納罕。就算她當時失了?憶,可怎么會連同對他?的情感?也?一起給忘記了?呢?

    “看夠了?嗎?郡主若是舍不得陸世子,現在就追過去吧。”仡濮臣薄唇微掀,聲音里?帶了?一絲譏誚味道,“瞧瞧郡主這副魂不守舍的模樣,只怕恨不得一顆心掰成兩瓣,左邊支應我,右邊貼到陸世子身上。”

    謝嗣音:

    瞧瞧這個混蛋的這張嘴,果真是狗嘴里?吐不出半顆規規矩矩的象牙來!她當時沒?有殺他?,著實?是太過心善了?些。

    謝嗣音咬了?咬牙,轉身就走。

    仡濮臣連忙拉住她的手腕,聲音慌張:“嬌嬌。”

    謝嗣音扯了?扯手腕,冷哼一聲道:“松手!”

    仡濮臣不僅沒?有松手,反而握得更緊了?一些:“不松。”

    謝嗣音都要被這個男人氣笑了?,扭過頭用話刺他?:“你?不是讓我去追陸世子嗎?我如今去找澄朝了?,你?還不放手,想做什么?”

    仡濮臣氣得咬牙:“誰說我讓你?去追他??我腦子進?水了?嗎,我讓你?去追他??”

    謝嗣音冷笑一聲:“你?的腦子什么時候沒?有進?過水?”

    仡濮臣氣得一時之間說不出來話,掩唇重重咳了?起來。

    他?一咳嗽,謝嗣音立馬就消氣了?,慌里?慌張的上前一步拉住他?:“你?怎么樣?”

    仡濮臣慢慢停了?咳,一雙桃花眼黑幽幽的望著她:“不許去找他?。”

    謝嗣音有些無?奈解釋:“我什么時候說要去找他?了??明明是你?讓我去”

    “我說的也?不行!”仡濮臣硬聲打斷道。

    “好好好!你?說也?不行。”

    小道童在一旁看得越發目瞪口呆,說不出來話。

    浮云子將手中拂塵一擺,輕咳一聲道:“貧道有心想走,但又?怕承平王的人再過來。可若是不走,在這里?”

    “實?在有些看不下?去了?。”

    最后一句,說得艱難艱澀,看起來確實?看不下?去了?。

    話音落下?,小道童回過神來,跟著接道:“師傅!我也?看不下?去了?。”

    前面不覺得怎么樣,如今再一回想,只覺得兩個人同小孩吵架一般。謝嗣音忍不住耳朵微紅,赧然道:“我先走了?。”

    仡濮臣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聲音虛弱的靠在她的肩頭:“別走,我不行了?。”

    謝嗣音咬了?咬唇,下?手狠狠擰了?擰他?的手背:“剛剛不是還行得很嗎,如今說不行就不行了??”

    仡濮臣埋在她肩頭蹭了?蹭,委屈巴巴道:“嬌嬌若是想著離開我,就不行了?。”

    謝嗣音再聽不下?去了?,偏頭沖浮云子扯了?扯微笑,當作沒?聽到這只大尾巴狼說了?什么。

    皇宮之內,已經亂成一團。

    內侍、宮女?四處亂躥,羽林衛也?不見了?蹤影。

    所有人一路走到大政殿之前,才?看到承平王的身影。

    殿門大開,只有承平王一個人端坐在龍椅之上。里?面不僅不見寨柳乃,就連永昌帝也?看不到蹤影。

    宣王心下?立時警惕起來,隔著門檻位置出聲道:“謝承廿,你?好大的膽子!”

    承平王手指點在龍椅之上,輕笑一聲:“本王膽小了?一輩子,如今大膽一些又?如何呢?”

    “倒是你?,王兄——”

    “如今怎么這般膽小了??連進?這道門都不敢了?嗎?”

    宣王不受他?的激將,仍舊在殿門口道:“皇兄在哪里??謝承廿,你?這個時候將皇兄放了?,本王可以替你?求情,饒過你?的性?命。”

    承平王將身子往后靠了?靠,似乎找了?一個舒服的位置:“謝巽年,你?說這話,自己相信嗎?”

    “連你?自己都不信的話,你?以為本王會相信?”

    宣王咬了?咬牙,胸口上下?起伏不定:“那你?到底想怎么樣?”

    承平王目光有些悠遠,聲音也?變得些許黯淡:“母妃出身不高,也?不得恩寵。連帶著本王,也?不得先帝關注。”

    “先帝十六子,似乎唯有本王不得他?的關注!”

    “她對我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忍著,忍下?去。總有一天,就不需要再忍了?。”

    “于是,我就這么忍了?一年、兩年忍過了?先帝十子奪嫡的斗爭,忍過了?謝祈年上位。”

    “本王忍了?太多年了?,終于意識到母妃說的——根本不對!”

    “忍,是最沒?有用的!忍也?從來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說到這里?,他?冷笑一聲,“就像母妃忍到死,也?只是個嬪位,也?還是在皇宮的犄角旮旯里?,無?人在意。”

    “本王不想像她一樣,到死了?,也?只是個普通的宗室王爺。”

    “本王既然出生在了?皇家,又?距離這個天下?至尊的座位一步之遙”承平王雙手細細的摩挲著龍椅的兩側扶手,就像摩挲著心頭的戀人一般,輕喃道,“為什么不能爭一爭呢?”

    說到這里?,他?雙手一手,目光嗖的落到宣王臉上,冷聲喝道:“謝巽年,你?敢說,你?從來沒?有對這個位置起過貪念?”

    “你?敢說,這么些年,你?對你?的好皇兄就問心無?愧?!”

    93.廢話

    承平王問得聲嘶力?竭, 宣王卻安靜得沒什么反應,就像沒有聽?到一樣?。

    直到一片死寂之中,謝嗣音宣王才慢慢出聲:“見其可欲也, 則必前后慮其可惡也;見其可利也, 則必前后慮其可害也。謝承廿,進?學的第一課你都沒學明白,如今倒是跑過來質問我!”

    “你問我有沒有對這龍椅有過貪念?本?王明明白白的告訴你!”

    “從未有過。”

    宣王一身白色囚衣, 身上還沾滿了鮮血, 面色狼狽, 可聲音卻堅定如斯:“龍椅之上, 孤家寡人?。對妻子不能忠誠, 對兒子不能信任,對女兒不能溺寵。”

    “你以為是多好的事情?”

    他深吸一口氣:“在其位謀其政。天子,天下之主!肩上多少負累和?束縛?父皇兢兢業業一生, 皇兄繼位以來更是沒有半點兒懈怠!可即便如此,我大雍仍舊四處災禍、戰亂不休!”

    “皇兄這些年過得何等艱難,你都看不到!你只看到皇兄手掌天下權, 而后在你虛構出來的幻象里汲汲營營!”

    “謝承廿,你真的是蠢透了!”

    說到這里,他目光中灼灼的望著承平王, 一字一頓道:“承平王妃是怎么死的?華陽又是被你教養成?了什么模樣??”

    “你怨怪你的母妃無用,可知你的女?兒至死也在怨怪你無用?!”

    承平王似乎一下子被激怒了, 雙手猛地拍在龍椅之上, 前傾著身子吼道:“怨怪本?王?她有什么資格怨怪本?王?!本?王這么些年, 給她吃穿, 給她尊榮,可將她養成?了什么模樣??”

    “一事無成?, 還只會給本?王拖后腿!”

    “她死了倒也好!倘若沒死,本?王定要親手掐死她!”

    隨著聲音的宣泄,他的怒氣慢慢降了下去,望著宣王冷笑一聲:“謝巽年,你有什么資格教訓我?”

    “你覺得你比我好到哪里去嗎?”

    “宣王妃將你管得跟個鵪鶉似的,說往東,絕對不敢往西!半夜被趕出臥室,光著腳在門口站一晚上!整個京城誰不清楚?”

    仡濮臣不動聲色的瞧了一眼?宣王,心頭驚嘆:好家伙!

    承平王還在罵:“哦,說到女?兒了”

    “你倒是生了個好女?兒,好得讓天下男人?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苗疆大祭司,英國公府世子”說到這里,承平王嘖嘖一聲,冷嘲道,“二男搶一女?,搶得天下皆知!你可真是生了個好女?兒啊!”

    仡濮臣眸光微瞇,手指微動,看向承平王的視線越發?危險起來。

    承平王遙遙瞧了眼?一臉冷白,沒什么表情的陸澄朝,唇角帶笑的問了一句:“澄朝啊,聽?說你還想?著再將人?娶回來,把你爹娘氣了個半死。”

    “嘖嘖!可惜啊,你想?將人?娶回來,人?家云安卻未必還想?再嫁給你了!”

    承平王重新將目光轉向宣王,聲音里溢著嘲諷:“謝巽年,這一次你同那個苗疆大祭司握手言和?,可是已經?達成?了一致?將你的女?兒當作籌碼,請他出手。”

    “如果?這樣?的話”他朝著陸澄朝道,“那澄朝你就徹底被放棄了啊。”

    宣王搖了搖頭,手指搭在龍椅之上輕敲兩下:“可惜,真是可惜啊!想?你為宣王府跑上跑下,為云安數次受傷,到最后,只怕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謝嗣音抿了抿唇,目光剛剛抬起,還沒看到陸澄朝,就被身邊的仡濮臣狠狠攥了一下。

    她重新低下頭去,沒有出聲。

    陸澄朝牽了牽唇角,一雙琥珀色眸子在背光下顯得幽暗起來:“不勞承平王費心了。”

    承平王嘆息一聲,繼續道:“本?王一向看好你,甚至一度想?著將華陽嫁給你。可惜啊你瞧不上華陽。”

    “聽?說,最后是你將華陽殺死了?”男人?語氣輕飄飄的,不見半分心痛,“她愛了你一輩子,最后死在你手里,也算是得償所愿了。”

    話說得夠多了,宣王已經?不想?再同他廢話下去,冷聲道:“謝承廿,皇兄到底在哪里?”

    承平王身子微微向后靠了靠,笑得意味深長:“想?找你的皇兄?謝巽年,殿外可找不到。”

    宣王神色一惕,沒有出聲。

    承平王勾了勾唇:“怎么?還是不敢進?來?”

    說著,他長袖一展,目光望向身后眾人?道:“瞧瞧,這就是你們的宣王,口中說得冠冕堂皇,等真到了關鍵時刻,就舍不得動作了!”

    “謝巽年,本?王把話給你擱在這里!你若是想?要你的皇兄,就進?來——”

    “以命換命!”

    “用你的命,來換他的命。”

    謝嗣音再聽?不下去,上前一步,怒聲道:“王爺,您以為到了這個時候,我們還會隨您擺弄嗎?”

    承平王望著謝嗣音不緊不慢道:“云安啊,你可是想?著讓本?王殺了你的皇伯父,好讓你父王順利登基呢?”

    “瞧瞧我們的宣王爺剛剛還對龍椅視之為毒龍,如今他的女?兒已經?在這里替他謀算了!”

    “也對!我們的陛下本?來就子嗣不豐,僅有的兩個皇子都未及成?年。倘若謝祈年不在了,那兩個孩子能不能順利長大都未可知啊!最后,皇位還不得落到我們戰功赫赫的宣王爺手上。”

    宣王不氣不怒,慢慢向前邁了一步:“謝承廿,你不必激我。既然你說以命換命了,那本?王定然會進?殿了。只是,希望你言而有信!放了皇兄。”

    承平王將半邊身子都靠在龍椅之上,聲音懶懶:“自然!”

    謝嗣音瞬間急了:“父王,承平王此話不可信!他如此恨您和?皇伯父,又如何會放了他?”

    宣王搖了搖頭,壓低聲音道:“昭昭,你哥哥不在這里,應該是發?現什么追了過去。你同澄朝等在殿外,倘若見勢不好,立即撤退。”

    “謝承廿一個人?敢留在這里,定然有所依仗。”

    “可皇兄不見了蹤影。無論死活,我都得進?去。”

    謝嗣音咬了咬牙:“那我陪您一起!”

    宣王雙眸圓睜,狠狠瞪了她一眼?:“胡鬧!你陪我做什么?!”

    “可是”

    宣王不再同她糾扯,一語定音:“好了!本?王帶著暗夜進?去。”

    “王爺,我隨您進?去吧。”陸澄朝目光落向宣王臉上,緩緩出聲,“多一個人?,多一重保障。”

    宣王搖了搖頭,低聲囑咐道:“你護著昭昭。”

    雖然他有些遷怒陸澄朝的爛桃花,但?是,要論待昭昭的心,他也挑不出什么來。

    “我隨王爺一起吧。”仡濮臣慢慢上前一步,懶懶道。

    浮云子心下一驚,還沒說話,已經?有人?開口了。

    “不行!”謝嗣音還沒轉過身來,就冷聲打?斷他,“你自己現在什么情況,不清楚嗎?你進?去做什么?送死嗎?還是給父王添亂?”

    陸澄朝撩起眼?皮瞧了她一眼?,扯了扯嘴唇,眼?中浸滿冷嘲。

    仡濮臣余光掃了一眼?陸澄朝,淡淡道:“放心,我不會有事的。”說完,轉頭看向承平王,輕笑一聲道,“王爺,剛剛承蒙賜教,如今再來討教,應該不會拒之門外吧?”

    承平王坐在龍椅之上,定定瞧了他一會,猝然冷笑:“大祭司既然趕著來送死,那就進?來吧。”

    “不過說來,云安這個丫頭果?然是有幾分本?事的。能讓你們一個兩個的,為她連死都不怕。”

    仡濮臣懶懶的笑了一聲:“人?怎么會不怕死呢?只要活著,就定然會害怕死亡。”

    “可是,人?總有死的那一天。”

    “想?明白這一點,也就沒有那么可怕了。”

    說著,慢慢抬腿朝前走了一步,身后謝嗣音一把拉住他的手腕,眸色擔心:“仡濮臣!”

    仡濮臣沖她笑了笑,眼?下朱砂艷艷生輝:“別怕,我沒事。也別想?著等我死了再嫁給別人?。”說完,仡濮臣還著意瞧了眼?一旁的別人?。

    陸澄朝面色雪白,眸光低垂,瞧不出什么異樣?。

    但?仡濮臣如何感?覺不出他心頭的陰郁,扯著唇角輕笑一聲:“已經?沒有機會了。”

    謝嗣音:

    宣王:這個渾小子,確實不招人?喜歡!

    陸澄朝似乎沒有聽?到一般,面上始終平靜如水,倒是聽?雨氣得臉色扭曲了一瞬,心頭為自家主子十分不值。

    浮云子放下掐算的手指,重新恢復平靜面色。

    仡濮臣懶懶說完之后,就當先邁過門檻,進?入了大殿。

    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

    大殿光線晦暗,承平王依舊懶在龍椅一側,笑容有些詭異。

    仡濮臣扯了扯唇角,再詭異的事情,他都見過,何況這點子事情。

    身后宣王有些神色復雜的望了仡濮臣一眼?,他這個行為是為了什么,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不過若是讓他就此饒過仡濮臣,那也是不可能的。

    “渾小子,不要想?著本?王會記你的情。”宣王跟著上前一步,與他并肩站在一起,冷聲道。

    仡濮臣歪著頭沖他笑了笑,桃花眼?彎彎如月:“王爺,我若是偏偏要讓您記我的情呢?”

    “您會怎么做?”

    “將郡主嫁給我?”

    宣王立馬黑了臉,咬著牙罵他:“你他媽的想?得美!”

    仡濮臣被噴了一臉口水,慢慢擦了擦唾沫,渾不在意道:“目前雖說現實方?面有些困難,但?我想?想?總可以吧。”

    宣王冷笑一聲:“滾蛋!不可以!”

    仡濮臣嘆息一聲,一步接著一步,先行朝前走去。

    宣王抬腿跟在后面,一同進?了大殿。

    剛剛走到殿中央,只聽?砰的一聲,大殿正中落下一個精鐵鋼籠,將二人?結結實實的困在其中。

    “王爺!”

    “父王!仡濮臣!”

    “不要進?來!昭昭,回去!”

    陸澄朝一把握住謝嗣音的手腕,將她錮在原地:“昭昭,冷靜。”

    謝嗣音眼?圈瞬間紅了,死死咬著唇,一聲不吭。

    仡濮臣不驚不懼的湊到宣王身邊,聲音十分欠揍:“王爺您害怕嗎?”

    宣王額頭的青筋跳動,忍不住咬著牙道:“閉嘴!”

    仡濮臣撤回身子,上手捏了捏精鐵的硬度,搖了搖頭:“掰不開。”

    “不過王爺,您若是不怕,承平王不就白做了這一番布置了嗎?”

    宣王閉了閉眼?不再理會他,朝著承平王道:“謝承廿,皇兄在哪里?”

    “皇兄?”承平王重復了一聲,而后哧哧笑了起來,“謝巽年,你以為本?王真的會將他給你嗎?”

    “你!”宣王用力?砸了一下鐵柵欄,試著抬起鐵籠,卻發?現沉重無比,單單一個人?根本?抬不起來,忍不住喝聲道,“謝承廿,你當真要言而無信?”

    “謝巽年,本?王言而無信又如何?勝者,不需在意其中的細節。”

    眼?瞅著兩人?又打?起了嘴仗,仡濮臣嗤笑一聲,道:“這位王爺,您知道自己為什么沒能成?事嗎?”

    “我瞧著啊,就是廢話太多了。”

    “我若是你,一早將人?殺光了,說那么多廢話做什么?”

    宣王在一旁聽?得眉毛直跳,狠狠瞪了他一眼?,卻沒有說話。

    謝嗣音也忍不住怒道:“仡濮臣,你在說什么?”

    承平王身子慢慢往回一靠,冷笑一聲道:“大祭司說得是啊!都到這個時候了,本?王何必再同你們廢話!”

    話音剛落,承平王手掌一拍龍椅,還沒動作,只覺得手指一痛,整個身子瞬間就僵住了。

    一室寂靜,再沒了聲響。

    宣王還有些沒反應過來,他正全身戒備著,謝承廿怎么就沒聲兒了。

    仡濮臣慢慢蹲下身子,雙手扶在精鐵之上慢慢用力?向上抬起,一點兒一點兒,男人?居然直接將鐵籠給抬了起來。

    在離地將近一米的距離,男人?身子一晃,直接鉆出了鐵籠,隔著鐵柵欄朝宣王眨了眨眼?睛,而后重新朝前走了兩步,低笑一聲:“我就說您話說得太多了吧!”

    承平王雙眸瞪得銅鈴一般大,瞳孔中盡是驚恐。

    宣王終于回過神來,看著仡濮臣道:“你做的?”

    仡濮臣大大方?方?的點了點頭:“一點準備都不做的進?來,我難道是傻子不成??”

    宣王:

    莫名的,他覺得自己被冒犯了。

    宣王臭著一張臉,有心求人?,卻不想?同仡濮臣軟下語氣:“把本?王放出來!”

    “父王!”謝嗣音甩開陸澄朝的手掌,當先跑了進?來,手指推了推鐵柵欄卻根本?動不了一點兒。剩下的人?這才跟了上來,圍了一圈,勉強將鐵柵欄給重新抬了起來。

    宣王剛一出來,就瞧見了幾乎驚心動魄的一幕。

    只見仡濮臣已經?走到了龍椅之前,上下左右瞧了瞧,一把將承平王從龍椅之上扯了下來,隨手扔到臺階之上。而后,手指一摸龍椅扶手,自己坐了上去。

    宣王猛地站直了身子,各種陰謀論在心頭轉了一圈,喝聲道:“仡濮臣,你在做什么?”

    謝嗣音回過頭來,也看得心臟都要跳起來了:“仡濮臣?!”

    仡濮臣先沖謝嗣音笑了笑,而后朝宣王道:“王爺,別慌!”

    怎么能不慌?謝嗣音被他笑得更慌了:“仡濮臣,你坐那個做什么?下來!!”

    仡濮臣瞧著謝嗣音真的被嚇壞了,方?才慢慢站起身,解釋道:“承平王一直沒有離開這張龍椅,倘若殿內有陷阱,應該就在這龍椅之上。我只是試著找一找。”

    謝嗣音呼出一口氣,心頭仍氣道:“在旁邊找不可以嗎?做什么非得坐上去?”

    仡濮臣滿是無辜道:“只是坐在他那個位置上,比較好找一些!”

    謝嗣音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給我閉嘴!”

    仡濮臣挑了挑眉,乖巧的閉上了嘴。

    這時候倒是聽?話了,謝嗣音仍舊氣性未消。他難道不知道自己身上還背著多大的鍋嗎?還敢去做龍椅。龍椅是能隨便坐的嗎?越想?越氣,她遠遠的睨了他一眼?:“那現在找到了嗎?”

    仡濮臣鼓了鼓嘴,搖頭:“沒有!”

    謝嗣音閉了閉眼?,偏過頭去,不再搭理他!

    宣王幾步上前,一把揪住從臺階之上骨碌碌滾下來的謝承廿,喝聲問道:“說!皇兄在哪里?”

    承平王眨了眨眼?睛,似乎想?說話,卻根本?發?不出一點兒聲音。

    宣王咬了咬牙,轉頭朝著仡濮臣怒道:“仡濮臣,讓他說話!”

    仡濮臣慢慢下來,手指在腰間一拂,道:“從寨柳乃那里順過來的真言蠱倒是用上了。”話音落下,直接手指一彈,就進?了承平王的嘴里,“說吧,你們的陛下在哪里?”

    “在龍椅之下。”承平王張了張嘴,明明死死巴著嘴,卻仍舊忍不住老實答道。

    一言既出,他閉了閉眼?,整個人?都頹然了下去。

    宣王登時振奮起來:“機關在哪里?”

    承平王沒有回答。

    宣王目光看向仡濮臣,男人?重新問了一遍:“暗道機關在哪里?”

    “右扶手第五條龍的龍眼?之上。”

    宣王朝著暗夜遞了個眼?色,暗夜點了點頭,上前按開,果?然露出一條暗道。暗夜跳下去沒一會兒的功夫,重新上來,手里果?然是昏迷不醒的永昌帝。

    宣王猛地起身跑了過去,手指碰了碰永昌帝鼻間呼吸,還算平穩,這才松了口氣。

    仡濮臣卻沒有絲毫放松,甚至覺得太輕易了一些,忍不住擰了擰眉道:“寨柳乃在哪里?”

    這一次,承平王沒有很快答道,而是皺了皺眉頭,面色甚至變得些微猙獰起來。

    仡濮臣心頭暗道一聲不好,一把攬著身邊的謝嗣音就朝殿外退去:“出去!”

    陸澄朝墜在最后面,男人?話一出口,他就后撤了出去。但?是宣王連同永昌帝等人?卻在大殿最前面,仡濮臣這話突然出來,他們甚至沒聽?清說得是什么。

    不過暗夜反應還算迅速,一手拎著宣王,一手拎著永昌帝跟著朝殿外退去。

    可到底還是晚了些。

    一大堆的金色蠱蟲從承平王的嘴里瞬間噴出,密密麻麻一片,瞬間就鉆進?周圍人?的眼?口耳鼻之中。

    眨眼?時間,這些人?就變得行動遲緩起來,面色發?黑,雙眼?金黃。

    最可怕的是,這些人?瞬間就朝著周圍那些未曾中招的人?抓去。所有被抓傷、或者咬傷的人?,又統一成?了那副模樣?。

    暗夜看得心驚肉跳,一路左閃右避,眼?瞧著就要出了大殿,卻在殿門口被三人?猛撲了過來,攔住去路。仡濮臣指尖飛過銀片,正中那幾人?咽喉,可那人?卻只停頓了一秒鐘,繼續朝著宣王抓了上去。

    浮云子一記拂塵掃了過去,接過宣王,重新退到殿外。

    暗夜緊緊抓著永昌帝,不敢停留,飛身躍起,堪堪躥了出去。

    殿內已然亂成?一團,除了暗夜帶著二人?出來。剩下的,全軍覆沒。

    一個個眸光金黃,徹底成?了金蠱人?。

    仡濮臣臉色沉得可怕,攬著謝嗣音向外退去。可走了沒兩步,猛然停下,目光看向宮墻之上。

    那里,寨柳乃單腳耷在紅墻之上,姿態閑適,聲音愉悅。

    “仡濮臣,我送給你的禮物。”

    “可還喜歡?”

    94.幸免

    “寨柳乃!”

    仡濮臣眸光發亮, 聲音發沉,一字一頓咬牙道。

    “哎!我在這!”寨柳乃似乎被他喊開心了,單腿前后微晃了晃, 語氣輕快, 食指遙遙指著他的身后,提醒道:“仡濮臣,后面那些追上來了!”

    話音落下, “嗬嗬”的呼哧聲從身后傳來, 劍風帶著凜冽的血腥氣一起刺向男人后心。

    仡濮臣腳尖一點, 攬著謝嗣音身影一閃, 避開了身后一擊。

    浮云子一手拎過小道童, 一手抓著宣王道:“先退出去再說!”

    大軍前進起來容易,可退如何容易退呢?尤其事發突然,大殿之外?已經?陳兵上千。

    這些人還?完全不清楚殿內情況, 就被殿內染了蠱蟲的侍衛撲了個正著。

    不過短短一瞬,一傳十,十傳百。

    大半的侍衛就跟著一同中了蠱, 轉身同身后之人操刀相向。

    亂了!全亂了!

    “都退出大政殿!”宣王紅著眼高聲喝道。

    “退出大政殿!”

    常言道:兵敗如山倒。山一旦傾覆,再難有序。

    寨柳乃手中轉了轉紫金簫,哧哧地笑出聲道:“晚嘍!”

    話音落下, 只見不知?從哪里又?重新涌進來一批羽林衛,神情呆滯, 竟也是一群金蠱人。

    兩?批金蠱人如同包餃子一般, 將他們徹底包了個圓。

    “仡濮臣!”謝嗣音瞧得膽戰心驚, 雙手下意識的緊了緊男人腰間衣襟。

    仡濮臣眉眼發沉, 帶著謝嗣音左閃右挪,聲音發冷:“擒賊先擒王。”

    仡濮臣目光一掃, 浮云子已經?帶著人躥到房檐之上,暗夜帶著永昌帝緊隨其后,周邊跟著數個暗衛,一時之間算是勉強自保。倒是陸澄朝這個人瞧起來還?算游刃有余。

    仡濮臣心下微動,帶著人一同躍上殿廡之上。

    “大祭司,你?瞧著該如何是好?”浮云子緊著眉頭,上前兩?步湊到仡濮臣跟前。

    仡濮臣將謝嗣音放下,視線重新落到寨柳乃身上:“你?護著嬌嬌,我去。”

    謝嗣音連忙拉住他:“別!你?如今傷勢還?沒好。”

    浮云子也點頭道:“你?如今確實不宜與他硬碰硬,可也得趕緊收拾了他!不然,若是這些人出了皇宮,只怕后果不堪設想。”

    宣王咬了咬牙,望著地面上的血色混戰,悔恨道:“是本王大意了。”

    謝嗣音搖了搖頭:“父王,不怪您。任誰也沒想到這個瘋子會將整個皇宮里的人都制成傀儡!”

    “目前最?要緊的,還?是道長說的。必須要在皇宮里解決掉他,還?有這些人,不然,真等?這些人出了皇宮,那”

    宣王攥緊了雙拳,目光轉向仡濮臣:“可有辦法?”

    仡濮臣始終望著寨柳乃,眸色沉沉如夜:“殺了他。”

    “他應該將金蠶蠱煉入了體內,若想停止這一切,只有殺了他。”

    雖然距離隔得遠,但是仡濮臣絲毫沒有壓低聲音,寨柳乃有內力在身,自然聽得清楚。

    他聽了這話不僅沒有惱怒,反而大笑起來:“對!仡濮臣,你?若是想解決這一次,只有殺了我。”

    謝嗣音咬了咬牙,暗罵一聲:“果真是瘋子!”

    仡濮臣呵了一聲,慢慢向前一步,涼涼道:“寨柳乃,你?真的很會找死!”

    寨柳乃慢慢坐直了身子,嗓音里似乎仍舊噙著笑:“仡濮臣,這一回找死的是誰,還?不一定呢!”

    仡濮臣手指微動,有些發癢。

    謝嗣音抓著他搖頭,聲音發沉:“仡濮臣,他在激你?。之前那三?個殺手應該也落入他的手里了,如今還?沒出現,怕是在暗處等?著你?。”

    寨柳乃笑著點了點頭:“云安郡主果然心思縝密。既然郡主都說出來了,那你?們就出來吧。”

    話音落下,果然就見寨柳乃身側現出三?道身影,瞧不清神色如何,不過想也知?道定然已經?被蠱蟲控制了。

    “如何?”寨柳乃手中轉了轉紫金簫,好整以暇的等?著仡濮臣,“仡濮臣,可還?要過來殺我?”

    仡濮臣眸光瞇了瞇,沒有出聲。

    浮云子拂塵一擺,上前一步:“無量天尊。貧道和大祭司一起過去。”

    宣王偏頭看向暗夜:“你?也一起。”

    暗夜遲疑的點了點頭道:“王爺,您和陛下身邊沒人護著,只怕不行。”

    宣王眸光發狠發亮:“若是殺不了寨柳乃,本王和皇兄即便活下去又?豈能活得安穩?”

    “更何況,本王還?沒有殘廢到徹底讓人護著的程度。”

    暗夜點了點頭,不再說什么。

    陸澄朝慢慢上前一步,聲音低沉:“加我一個。聽雨,你?在這里護著昭昭。”

    “世子!”聽雨一急,有心說什么,可是剛剛宣王爺都說話了,他一個侍衛能說什么。

    仡濮臣回過頭來,瞧了他一眼,沒有說什么,而是轉頭對浮云子道:“道長留在這里替我護好嬌嬌。”

    謝嗣音抿緊了唇,搖頭道:“我這里沒事兒,父王他們都在。”

    仡濮臣目光定定的看向浮云子:“寨柳乃心思深沉,手段層出不窮。”

    “除了道長之外?,我都不放心。”

    浮云子嘆了口氣:“好吧,那貧道就替大祭司護好人。”

    仡濮臣這才漸漸松開了眉頭,望著謝嗣音低聲溫柔道:“等?我。”說完,男人直接朝著寨柳乃的方向飛掠而去,暗夜緊隨其后。

    謝嗣音咬了咬唇,望著仡濮臣的背影不再吭聲。

    陸澄朝瞧了她一眼,一雙淺色眸子里隱隱現出些微的嘲諷意味,跟著長劍一甩,追了過去。

    三?個黑衣人一齊朝著仡濮臣攻去,相比之前的配合,這一次,三?個人幾乎渾為一體,越發默契。

    同一時間出手,瞬間就是殺招。

    暗夜在后都看得心驚肉跳,腳下卻不敢停,手中利刃徑直朝著黑衣人后心扎去。

    男人嘆息一聲,轉過身來,同暗夜糾纏在一起。

    少了一人,生門立開。

    仡濮臣腳下一滑,登時竄了出去,反身就朝著寨柳乃抓去。

    寨柳乃噙著笑飛身后退,躲到追過來的黑衣人身后,語氣調笑:“仡濮臣,你?想抓我,也得按著順序來啊。”

    仡濮臣冷笑一聲,懶得同他廢話,腳尖一點,踩著黑衣人砍過來的一劍,重新追了上來。

    他不想同黑衣人糾纏,可那些人如何肯放過他。

    即便暗夜牽制住了一人,剩下兩?個人仍舊將仡濮臣困得死死,一前一后同時刺向死穴。

    寨柳乃勾了勾唇,腳下不停,帶著手中的紫金簫直接刺向男人側面太陽穴。

    “喀”地一聲!

    沒有碰到仡濮臣,卻撞到了一把?長劍。二者相撞,發出刺耳聲響!

    寨柳乃剛一受阻,腳步停都未停,直接后撤。陸澄朝沒有再理會身后的仡濮臣,朝著寨柳乃追了過來。

    寨柳乃跑得利索,聲音也不停:“陸澄朝,你?居然會救仡濮臣?你?真是”

    他頓了一下,似乎在找什么合適的詞語,最?后輕笑一聲,“正人君子當久了,就當成真的了?”

    陸澄朝沒有理會他,長劍一晃,重新追了上來。

    寨柳乃也不同他過招,徑自在金蠱人之中打轉,聲音清朗:“陸澄朝,你?不過就是擔心云安郡主的安全嗎?只要你?我聯手殺了仡濮臣,云安郡主歸你?,我發誓,絕對不會動她一根汗毛。”

    “像上次那樣,我們之間配合不是很默契嗎?”

    “有了上一次的經?驗,這一次,我們應該配合得更順手一些。”

    “怎么樣?”

    “考慮一下,我向你?鄭重發出邀請。”寨柳乃說到最?后,語調歡快,如同在邀請人一起去郊外?春游一般。

    仡濮臣恍若沒有聽到,神色冷峻,徑自出招同那兩?人應對。

    暗夜卻聽得清清楚楚,板著臉瞧不出什么表情,心頭卻忍不住發麻:如此關頭,陸世子應當不會反水吧。

    陸澄朝似乎沉默了良久,冷笑一聲:“寨柳乃,你?以為我同承平王一樣”

    “都是任你?糊弄的傻子嗎?”

    “苗疆蠱毒,兇險至此。仡濮臣若是死了,還?有誰還?能阻止你??到時候,整個天下都成了你?手中傀儡。”

    “又?有誰能幸免?”

    說到最?后,他手中長劍在半空劃過凜冽弧光,再次指向寨柳乃:“我縱然要殺他,也必定在殺你?之后。”

    “寨柳乃,你?如此費盡心力地想殺了仡濮臣。想必”

    “仡濮臣也是如此作想吧。”

    話音落下,陸澄朝沒有再去追寨柳乃,那一劍揮過,徑直朝著黑衣人后背砍去,為仡濮臣騰出空隙。仡濮臣瞬間反應,身影如電,折身朝著寨柳乃抓來。

    95.哥哥

    陸澄朝動手之時, 沒有同仡濮臣說一句話,更沒有什么暗示。二人卻在瞬息之間,達成配合, 一進一退, 半空之中眼神交換了瞬息時間,仡濮臣指尖奪過來?的利刃已經追到了寨柳乃的面前。

    寨柳乃瞳孔微睜,身子飛速后撤, 一直滑到殿前廣場之外:“仡濮臣, 你傷得這么重, 還?敢這樣拼命嗎?”

    仡濮臣如今一句話也不想同他講, 腳下不停, 手中利刃直逼要害。

    也就?是仡濮臣如今重傷在身,倘若是在全盛時期,寨柳乃在他?手下定然走不過三個回合。

    如今數個回合已過, 寨柳乃且戰且退,身子一蕩,再次朝著遠方退去。與此同?時, 手中紫金簫湊到唇前,發出幾聲?短促的簫音。

    仡濮臣心頭一凜,只見宮墻之外驟然又竄出兩道身影, 將男人的殺招登時打斷。

    這二人同?之前的黑衣人身手不相上?下,一個照面, 就?朝著仡濮臣的要害擊去。

    步步殺招, 聯合攻擊。

    即便謝嗣音不懂武功, 遠遠瞧著卻也覺得心驚膽戰, 聲?音發顫:“仡濮臣!”

    暗夜余光一掃,跟著眸光一暗。如此再拖下去, 就?越發不好了。思及此,出手越發猛烈狠戾。

    那個黑衣人縱然身手老辣,但到底被蠱蟲攝了心神,對于戰局的把控不及正常人敏捷。暗夜尋了個時機,反手一把將匕首從男人后頸刺了進去。

    可?刺進去的瞬間,他?就?發現了不對。

    正常人受此重創應當會?立即殞命。可?是這個人,只是微微停頓了片刻,重新轉身撲了上?來?。

    暗夜心頭微驚,越發不敢大意。

    “照頭砍!”陸澄朝身子驟然一退,長劍如水,劍尖卻詭異地朝前橫削過去。

    那兩個黑衣人身形一滯,一左一右圍攻了過去。

    寨柳乃目光淡淡的瞧了眼那邊戰局,重新落到宮墻之上?,噙著笑望向仡濮臣:“仡濮臣,只有那三個呆子,我如何敢放心?”

    仡濮臣目光冷峻,一聲?不吭,在二人夾攻之下左右穿梭,試圖反攻。

    “你說你這一回如此賣命,可?是為了那個云安郡主?”瞧見仡濮臣不理會?他?,寨柳乃也不惱怒,繼續慢悠悠的出聲?道,“若是那個云安郡主也中了蠱”

    話沒說完,就?被仡濮臣厲聲?打斷:“寨柳乃!你敢!”

    一見仡濮臣怒了,寨柳乃瞬間開?心起來?,拍著手道:“仡濮臣,我敢不敢,你難道不清楚嗎?”

    仡濮臣心頭大怒,動作越發迅猛,可?臉色卻蒼白如雪。

    寨柳乃看?得眸色深沉,唇角卻大大勾起一絲微笑:“仡濮臣,就?以你如今的模樣,還?能撐多久呢?”

    “如今向我求饒,說不定我會?放過你!”

    仡濮臣眼神冰冷:“你的廢話也很多。”

    寨柳乃笑著轉了轉手中的紫金簫,搖了搖頭,聲?音帶著幾分詭異味道:“不不不,你明明知道,我只會?對你話多一些。”

    “但你既然不想聽,那么”

    “我也就?不說了吧。”

    陸澄朝眸色一暗,手下動作再不留情,劍尖長劃,快如閃電。一個銀光掃過,二人下意識閃避。

    卻見陸澄朝不過是虛晃一招,長劍自后而上?,割下與暗夜對戰那人的頭顱。

    這一個解決掉,二人同?時出手,朝著寨柳乃撲去。

    可?還?沒走過數步,之前被陸澄朝揮退的兩個人重新追了上?來?,分別攔下暗夜二人。

    陸澄朝長劍如芒,冷聲?道:“速戰速決。”

    寨柳乃睨了一眼陸澄朝,嘆息一聲?:“陸世子啊,你可?真?是”說著,他?搖了搖頭,唇角溢滿了譏諷嘲笑。

    “為他?人做足了嫁衣裳。”

    陸澄朝沒有理會?他?,手中動作越發迅速。

    寨柳乃冷笑一聲?,將紫金簫湊到唇前重新吹奏起來?,聲?音嗚咽低沉,如泣如訴。

    可?不過一個小調奏完,那些中了金蠶蠱的人瞬間瘋狂起來?。

    “嗬嗬!”目光幾乎在瞬息之間,就?定到了宮殿屋頂之上?的謝嗣音身上?。

    謝嗣音下意識退后一步,緊了緊掌心,什么話都沒說。

    浮云子卻是面色一沉,暗道:“不好!”

    話音落下,之間那些原先還?一直在廣場之上?打轉的羽林衛如同?餓虎撲食一般,自下而上?地就?朝著謝嗣音撲了過去。

    “嬌嬌!”仡濮臣一眼瞧過去,幾近目眥盡裂。

    男人腳下一滑,朝著謝嗣音追去。可?身后兩人如何會?放走他?,幾乎拼了命的攔下仡濮臣。

    陸澄朝一劍蕩過,身影飛速朝后退去:“暗夜!”

    暗夜瞬間反應過來?,一人攔下那兩個人。

    大政殿之上?,無?數金蠱人自下而上?撲了上?去。

    浮云子手中拂塵一蕩,掌風渾厚,瞬間將最先那一批拍了下去。可?四面八方,幾乎所有的金蠱人都朝上?撲來?,層層不絕。

    身后陸澄朝手腕輕抖,劍尖橫削,帶起一陣刺耳的風聲?。

    “砰砰砰!”那些金蠱人如同?掉餃子一般,重新落到廣場之上?。紅尾蛇則在地上?游蕩,一旦有人落下來?之后,它?就?鉆進去啃噬。

    可?人實在是太多了,這些不過杯水車薪。

    若要解決,只能從源頭上?解決。

    陸澄朝一劍掃過之后,立到謝嗣音身邊:“昭昭,沒事吧?”

    謝嗣音搖了搖頭,沉著臉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道長,您帶著父王和陛下先行撤出皇宮,在宮門口?準備弓箭手。倘若這里真?的失守了,要做最壞的打算。”

    宣王手上?臉上?盡是鮮血,聽見這話點了點頭:“好!”

    “不對,昭昭,你呢?”

    謝嗣音抿了抿唇道:“我若是同?你們一道走了,只怕寨柳乃會?咬著不放。你們先走,我慢一步再走!”

    說話間,已經又一波金蠱人趕了上?來?。浮云子和陸澄朝等人再次出手,堪堪又擊退了一波。

    宣王登時怒了:“你這叫什么話?”

    “要走,也是你先走!”

    謝嗣音搖了搖頭,看?著左右戰局,聲?音平穩緊促:“父王,調遣兵將,我一個郡主起不到半分作用。如今已經半分耽誤不得了,倘若讓寨柳乃將人帶出去,那時,才真?的是天下大亂。”

    宣王咬著牙,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道:“一起走!”

    陸澄朝劍招一劃,冷聲?道:“昭昭,你先走,我來?殿后。”

    謝嗣音還?要再說什么,浮云子拂塵再次掃過,出聲?道:“郡主啊,倘若我等真?的丟下你,仡濮臣那個瘋子只怕做出的事會?比寨柳乃還要瘋狂。”

    “寨柳乃的弱點,很明顯就?是仡濮臣。”

    “而,仡濮臣的弱點”

    “貧道也不需要再說了。”

    “郡主,你若是落到寨柳乃的手里,到時候才是天下大亂。”

    謝嗣音瞬間有些啞然,一時再說不出話。

    浮云子重新擊退一波,出聲?道:“但剛剛云安郡主說得也未嘗沒有道理,郡主留在這里,對寨柳乃的牽制明顯更大一些。您先帶著人撤出皇宮,有我同?陸世子在這里護著郡主,定然無?恙。”

    宣王虎目微紅,重重點了點頭道:“好!”說著,他?神色鄭重的看?向浮云子,“道長,那我就?將昭昭交給您了。”

    說著,他?的目光劃到陸澄朝身上?,又仔細囑咐了一句:“澄朝,護好昭昭。”

    陸澄朝低低應了一聲?。

    寨柳乃立在宮墻之上?,簫聲?暫停了一瞬,噙著笑朝眾人道:“當著我的面還?如此密謀,是覺得本酋長耳背,聽不大清楚?”

    “既然如此那誰都別想走了。”

    寨柳乃重新將紫金簫湊到唇前,簫聲?再起,底下的金蠱人越發沸騰起來?,紛紛朝著房檐之上?躍起。

    密密麻麻,幾乎瞬間就?將人給淹沒下去。

    “嬌嬌!”

    仡濮臣瞧得眸子猩紅,拼著肩頭重重挨下了一掌,撤步后退。

    寨柳乃眼中笑得越發得意,簫音連續不斷,聲?聲?催命。

    就?在這個瞬間!“嗖”地一聲?,箭矢破空之聲?,由遠及近追來?,直刺寨柳乃后心。

    直到了近前,寨柳乃才反應過來?,心頭一寒,連忙撤步閃避,可?已然躲閃不及了。

    當胸一箭,堪堪錯開?了些微的心臟位置。

    寨柳乃腳步一晃,直直地從墻上?摔了下去。

    緊跟著,又是一箭朝著寨柳乃咽喉位置射去。男人下意識借紫金簫一擋,“咔嚓”一聲?,紫金簫徹底破碎,而箭矢去勢未減,擦著寨柳乃的脖頸釘到了地上?。

    “嗖嗖嗖!”一箭又一箭,箭矢未停,每一箭幾乎直逼男人命門。

    寨柳乃臉色雪白,唇角涌出大汩鮮血,咬了咬牙,在地上?接連打了幾個滾,并指在口?中發出長嘯,朝著遠處遁去。

    四個黑衣人登時回身折返,朝著寨柳乃救去。

    借著這一時機,暗夜從后一刀刺去,砍下一個腦袋。

    仡濮臣原本要折回去的腳步,登時回轉過來?,一手鉗住男人后頸,另一手直接一擰,咯吱一聲?,將腦袋給擰了下去,而后朝著暗夜方向一踢,“砍了!”

    暗夜心頭微微有一瞬的無?語,橫刀咔嚓一聲?,順手又看?下一個腦袋。

    其余兩人卻恍若未覺,腳步不減的回到寨柳乃身邊,架起人飛身就?走。

    “嗖嗖嗖!”

    接連幾箭朝著寨柳乃的背影射去,但可?惜這一次再沒有射中。

    寨柳乃一走,那些金蠱人瞬間就?重新蔫了下來?。

    “哥哥!”謝嗣音望著宮殿之上?的黑衣郎君,驚喜道。

    謝辭看?著謝嗣音,面色微軟,出聲?道:“點火,放箭!”

    話音落下,身后跟著的數十人弓箭手瞬間脫手。火箭一扎進人群中,如同?火星子進了油鍋一樣,瞬間沸騰起來?。

    火光漫天,幾乎就?將這一片的天給染紅了。

    慢慢地,一股烤焦了的味道漸漸散出。

    “啊”所有人在火中猙獰掙扎起來?,謝嗣音等人撇開?頭,有些不忍看?下去。

    謝嗣音眸光一錯,望著仡濮臣離開?的背影,急聲?道:“仡濮臣,你去哪里?”

    隔著重重火海,仡濮臣腳步微頓,頭都沒回:“我去去就?回。”

    “仡濮臣!”謝嗣音忍不住朝前走了一步,目光有些擔憂的看?向浮云子,“道長,他?一個人只怕是去追寨柳乃了,可?寨柳乃身邊還?有兩個人”

    浮云子點了點頭:“貧道明白郡主的意思,這就?去”

    話還?沒有說完,只見身后永昌帝猛然從口?中涌出黑血,面色更是漆黑如墨,浮云子面色一變,急忙撤身到永昌帝的身后,并指點過他?身后幾處大穴,掌心內力慢慢探了過去。

    沒一刻的功夫,就?撤了回來?,出聲?道:“去找仡濮臣!”

    仡濮臣還?在追寨柳乃,男人受了重傷,滴滴答答的鮮血流了一路,很是好找。

    寨柳乃似乎知道仡濮臣一定會?追上?來?,整個人停在西南角一處宮殿的最高位置,半邊身子靠在房檐之上?,眸色悠然。

    即便滿身狼狽,面色也不顯半分萎靡。

    如今天色已經漸暗,西邊的晚霞漸漸升了起來?,透出一股藍紫的馥郁色調,襯著重重宮墻,格外美麗。

    剩下的兩個黑衣人立在檐下,仍舊神色呆滯冷然。

    仡濮臣停在不遠處的地方,遙遙看?著他?,沒有上?前,也沒有說話。

    隔了許久,寨柳乃才緩緩出聲?:“你來?了。”

    仡濮臣望著他?胸口?的貫穿傷,仍舊沒有說話。

    “你是來?瞧我死?沒死?嗎?”寨柳乃扯了扯唇角,輕笑一聲?,“實在大意了,當時沒有在人群中看?到謝辭,就?應該想到的。”

    “誰能想到,我如今竟也是功敗垂成呢。”

    他?的目光漸漸落到仡濮臣的身上?,低聲?道:“你若是和我聯手”

    話沒有說完,仡濮臣嗤笑一聲?,似乎在嘲諷他?的異想天開?。

    寨柳乃頓了頓,望著他?重新開?口?:“我應該就?要死?了。”說著,男人捂著唇重重咳了一聲?,汩汩的鮮血從口?鼻之間冒了出來?。

    仡濮臣一眼瞧過去,就?知道是傷到了心脈。

    他?沒有什么反應,仍舊冷冷的望著他?。

    寨柳乃低笑一聲?:“仡濮臣,你真?的忍心看?著我這么死?嗎?”

    他?們之間已經到了如此地步,居然還?能問出這個話來?。

    仡濮臣扯了扯唇角,似乎覺得他?說出這個話十分可?笑,掩唇低低咳了兩聲?,沒有理會?他?。

    “罷了,你或許早就?想我死?了。”

    仡濮臣忍不住出口?道:“你若是安分守己,我懶得理會?你。”

    “安分守己?”寨柳乃恍若聽到了什么可?笑的話一樣,“如今苗疆整個地域都在大雍監視之下,膽戰心驚的活著,你難道看?不到嗎?”

    “你既然將我推到了這個位置。那么,我就?應該承擔起這份責任,重新帶領苗疆子民幸福舒展的活下去。”

    “剛剛宣王有一句話說的很對,在其位而謀其政!”

    “你不是苗疆酋長,也從來?不在意整個苗疆如今遭受了大雍多少惡意和中傷。”

    “你是高高在上?的祭司大人,上?承于天,至于山下之人如何?你何曾在意過?”

    仡濮臣睫毛輕微的眨了眨,似乎被他?觸動了什么隱秘。

    寨柳乃望著他?冷笑一聲?:“哦,忘了我們偉大的祭司大人也有在意的人。”

    “可?惜,那位云安郡主卻似乎沒那么在意您。”

    “嘖嘖!孤身離開?苗疆來?找人,卻被弄得遍體鱗傷,最后在英國公府大打出手,才將人帶走。”

    “帶走之后,沒有報復那個女人也就?罷了,還?只敢窩囊的躲在深山之中。”

    “仡濮臣,我真?看?不起你!”

    “你以為今天謝嗣音對你溫軟幾分,就?是喜歡上?你了嗎?如今什么情形,你難道還?看?不明白嗎?”

    仡濮臣微微斂著目,任他?說什么,都無?動于衷。

    男人還?在繼續說著:“我的弱點是你,你的弱點”

    “是謝嗣音。”

    “等我死?了,那下一個死?的人就?是你了。”

    仡濮臣終于抬頭看?他?,聲?音冷冽如刀:“說夠了嗎?”

    寨柳乃嗤嗤的笑起來?:“怎么?這就?聽不下去了?”

    “仡濮臣,你如今真?是脆弱得很哪!”

    仡濮臣冷冷的看?著他?,周身氣?息冷如寒冰。

    “這么生氣?做什么?說明你自己也知曉吧,仡濮臣,這么些年,你別的沒學會?,自欺欺人倒是學得不錯!”

    “怎么?在云安郡主面前當狗當久了,就?忘了自己是個什么人了嗎?”

    “仡濮臣,像你我這樣的人,根本就?不配有人愛。”

    “更不配去愛人。”

    “只有爭搶,才是屬于你我的生存法則。”

    “真?是可?笑,一條毒蛇也竟然想著去愛人。”寨柳乃絲毫不懼男人的眼神,聲?音越發激動,似乎拼命在激他?。

    仡濮臣眸色幽深,終于說話了:“寨柳乃,你死?得真?慢!”

    寨柳乃似乎愣了一下,良久才輕笑一聲?,身子癱在房檐之上?:“那是因為我不想死?啊!”

    “該死?的人都還?沒死?,我又憑什么去死??”

    “倒是你,仡濮臣。你真?的命大啊,當胸一箭,同?心蠱反噬,就?這樣居然還?能再活一次。”

    男人的語氣?說不出是驚嘆還?是別的什么。

    仡濮臣眉峰不動,冷冷道:“抱歉,讓你失望了。”

    寨柳乃搖了搖頭,低笑道:“沒有。仡濮臣,你還?活著,不知道我有多開?心呢。”

    “本來?我定然是要殺了你的。可?是上?次你死?過之后,我突然覺得有些無?趣了些。”

    “謝承廿那個老家伙,實在沒意思得緊!雖然打亂了我的計劃,但倘若,所有事情都按著我設想的進行下去,那未免也太過無?趣了。”

    仡濮臣冷呵一聲?,這個人的瘋病又犯了。

    “或許上?天讓我沒死?的原因,就?是過來?殺了你。”

    寨柳乃似是想了一會?兒,同?意的點點頭道:“或許,你我之間從始至終都要死?一個。”

    “哥哥。”

    男人最后兩個字說得輕緩,卻又遺憾。

    仡濮臣眸光一頓,怔了一下。

    寨柳乃翹了翹唇角,望著他?目光發亮,又喚了一遍:“哥哥。”

    仡濮臣回過神來?,抿著唇道:“你我不算兄弟。”

    寨柳乃笑道:“如何不算?你的娘親拋棄了你,同?我那個老混蛋父親勾勾搭搭生下了我,又將我送到姆赤蜒手里”

    “受盡搓磨。”

    “哥哥,小的時候,你也是親手抱過我的。”

    “你我好歹兄弟一場,如今”

    “要不要,親手殺了我?”

    這話一出,本來?還?有些眸色松動的仡濮臣,瞬間警惕起來?,冷聲?道:“寨柳乃,你真?的是死?性?不改。”

    寨柳乃懶懶的躺在房檐之上?,仰頭望著頭頂的藍天,輕笑一聲?:“如今我就?要死?了,可?不是死?性?未改嗎!”

    “怎么,你連最后一個夙愿,都不滿足我嗎?”

    說著,轉回臉,望著他?嘆息一聲?:“哥哥,你可?真?的太狠心了。”

    仡濮臣后退一步,冷笑一聲?:“你我都是一樣的人,別跟我裝可?憐。”

    “無?用。”

    “你自行了斷吧。”

    寨柳乃換了個姿勢,半坐起身,嘆息一聲?:“果然還?是騙不倒你啊!怎么辦呢?哥哥,你就?不肯對我有一絲一毫的心軟嗎?”

    仡濮臣望著他?的眼神不含一絲感情:“寨柳乃,有意思嗎?”

    寨柳乃慢慢停了笑意,目光泠泠的看?著他?,常年帶笑的臉上?再沒了一丁點兒的笑意:“你覺得沒意思嗎?”

    這話問得奇怪,而且帶了絲陰涔涔的味道。

    “那是否我在你眼里,也沒什么意思呢。”

    仡濮臣視線微微偏向一棵棠棣花,上?面掛了殷殷果實,語氣?幽然:“寨柳乃,倘若你不走到這一步,我不會?想著殺你。”

    “呵,仡濮臣,你如今說這些不覺得惡心嗎?想想你所做的一切,難道不是為了謝嗣音那個女人。”

    “殺了我,你以為自己還?能活多久嗎?”

    話音落下,寨柳乃猛地拔出利箭,鮮血瞬間涌出。

    男人擦了擦唇角鮮血,從胸口?掏出一個死?去的伴生蟲:“這是我當初從你那里偷過來?的。你看?,它?都死?了,你卻還?好好活著呢。”

    “不過,用不了多久了。”

    寨柳乃目光詭異的望著他?,嗤嗤的笑著:“哥哥,我在黃泉路上?等著你。”

    一語說完,男人砰地一聲?砸到房梁之上?,目光渙散的望著頭頂天空,口?中低低哼吟:“蝴蝶媽媽,你要去哪里呀?請等一等村口?的少年,他?不知道家在哪里啊”

    男人低低唱完,身子順著房檐滾了下來?,砸到青石版之上?,激起一起塵土。

    等他?徹底沒了呼吸,仡濮臣目光才有些發怔的望了他?一會?兒,緊跟著胸口?一痛,猛地半跪下身去。

    這時候,身后腳步聲?匆匆趕來?。

    “仡濮臣!”

    是謝嗣音的聲?音。

    仡濮臣想說話,又覺得有些累。

    謝嗣音瞧見他?這副背影嚇得魂都散了,慌忙跑到他?身前:“你怎么樣?”

    宣王見一個兩個都要死?的模樣,更是嚇得魂飛魄散。這兩個苗疆兄弟死?了也就?死?了,可?他?們若是死?了,他?的皇兄怎么辦?

    三步并作兩步,宣王一把扯過仡濮臣,連聲?道:“仡濮臣,你先別死?!皇兄身上?的蠱毒發作了,你要是敢死?,本王”

    仡濮臣被他?晃得又一口?鮮血吐出,謝嗣音急得大喊:“父王,你松手!”

    宣王訕訕的松開?了手,仡濮臣目光挪到寨柳乃的尸體上?:“用他?的心尖血。”

    話音落下,仡濮臣雙眸慢慢閉合,低啞著聲?音哼了句:“蝴蝶媽媽不回家,少年也不知去了哪里呀”

    96.愛我

    浮云子已經離開有一段時間了, 所有人也都很有眼色的離開了。

    謝嗣音坐在床前怔怔地看著?仡濮臣,面上不見什么?悲痛之?色,更多的是一股無所適從的茫然。

    什么?叫心脈虛弱, 幾近斷絕?倘若他真的心脈斷絕, 為什么?胸口還有起伏?

    明明好不容易活了過來,怎么?能又不行了呢?

    謝嗣音一動不動,就連睫毛都不眨一下的看著?仡濮臣。

    一定是這些人醫術不精, 誤診了吧。或者是仡濮臣在故意嚇她, 故意裝死。

    他有多愛裝可憐, 她比誰都清楚。

    謝嗣音終于眨了下一眼, 張了張嘴, 卻沒有吐出聲音,反復了好幾次,才沙啞著?嗓子道:“仡濮臣”

    她的聲音聽起來平穩清冷, 似乎不帶半分情意。

    “仡濮臣,你醒過來!”

    “我和你之?間的帳還沒有算完,別想?這么?一逃了之?。”

    “我告訴你, 沒有這么?容易的事!”

    “你聽到了嗎?”

    男人安靜的躺在床上,沒有一絲回?應,鼻間的氣息微弱, 若有若無。一張瑩潤臉龐白?得幾乎透明,眼下泛著?淡淡的青灰色, 那顆向來艷艷生輝的朱砂痣也跟著?黯淡下去。

    謝嗣音剛剛撐起來的氣勢一下子就蔫了下去。

    浮云子說他們?從陳留一路晝夜不眠的用了三天, 才到汴京。

    三天前, 他剛剛蘇醒。

    那時候, 他幾乎無法起身,全靠靜虛半撐著?才走?過來。

    她幾乎無法想?象, 仡濮臣是以什么?樣的心情過來找她。明明最后一次見面,他還以為自己恨著?他,最后決絕的跳了崖。

    怎么?能一醒過來,聽到她有危險,就不顧性命的跑過來呢?

    他是傻子嗎?

    便是傻子也沒有他這樣傻的吧。

    謝嗣音眼前漸漸浮起一層薄霧,手指輕輕碰觸他的眉骨。男人即便昏迷著?,也在皺著?眉。

    他自從遇到她之?后,好像再沒有愉悅的笑過了。

    總是皺眉,總是難過。

    就像一只可憐兮兮的小狗。

    明明初見時候,還囂張得厲害。

    一口一個“小雀兒?”的喊她,渾不吝得讓人咬牙。

    如今卻落魄成這副模樣,渾身潦倒,一身狼狽。

    “仡濮臣,你后悔嗎?”

    “后悔遇見我,后悔愛上我。”

    一滴淚水落到男人肩頭,瞬間洇濕一片。

    “仡濮臣,你回?答我。”她的聲音微微發顫,一雙水霧霧的眸子里氤氳出不解的漣漪。

    回?應她的,仍是一室寂靜。

    太靜了,靜得謝嗣音似乎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她慢慢將頭放在他的胸口,男人胸口的起伏微弱,倘若不是貼近了,幾乎都要聽不到。

    “仡濮臣,你會醒過來的,對嗎?”

    謝嗣音聲音低喃,在唇齒間打了幾個來回?,“你不是總問我愛不愛你,等?你醒過來,再問我一次。好嗎?”

    “順便,也請你告訴我”

    “你愛我什么?呢?”

    當初在雷公山上,她看出了他對她的占有欲。可卻總覺得他的喜歡,同喜歡一個鳥兒?沒什么?區別。

    就像她之?前喜歡陸澄朝一樣,同喜歡世?間所有美好事物沒有什么?區別。

    不同的是,她從未對陸澄朝產生過占有欲。

    或許也有,大約是在同華陽較量的時候。

    這樣的一份感?情,就像平靜清涼的白?水,甘甜滋潤,說散就散。

    可仡濮臣這份感?情卻太過濃烈、沉重了。

    她閉了閉眼,不惜顧念性命,付出所有一切也要來愛她。

    仡濮臣,究竟為什么??

    為什么?如此執拗、卻又愚蠢地愛著?她這個不值得的人?

    倘若易地而處,她會如此來愛他嗎?會為了他,不惜放棄性命嗎?

    她只覺得心頭一片茫然。

    她不是肯為別人就舍棄自己性命的人。除非是她的父王母妃,還有哥哥。

    可是這里面的人,如今已經?有仡濮臣嗎?

    “仡濮臣,我真的不知道。”

    “你醒過來告訴我,好不好?”

    “你究竟愛我什么??是容貌?還是我演出來的溫柔笑意?亦或者,只是你心頭的種種不甘?”

    謝嗣音雙手揪著?他胸前的衣襟,聲音嗚咽發顫:“仡濮臣,你說說話。”

    “你就這樣傾盡一切的趕來,然后把所有問題丟到我的面前。”

    “沒有你這樣的。”

    說到最后,謝嗣音似乎哭累了,就這么?趴在他的胸前慢慢睡著?了。

    宣王夫婦立在院子中?央等?了半響,等?里頭徹底沒了聲響,才慢慢走?到門口瞧了一眼,而后彼此相對著?嘆了口氣,什么?話也沒說,轉身走?了。

    小道童偷偷抹了抹眼淚,扭頭揪了揪浮云子的衣擺:“師傅,那個大混蛋真的沒救了嗎?”

    浮云子嘆息一聲,將拂塵一擺:“生機未斷,只是貧道卻不知該如何去救。”

    小道童使勁晃了晃他的衣擺:“師傅想?想?辦法吧,不然那個郡主?瞧著?也太可憐了。”

    浮云子沒奈何的瞪了他一眼:“混賬東西,你以為師傅不想?嗎?”

    小道童卻一點兒?沒有被嚇到,直接坐在地上蹬著?雙腿耍賴:“我不管,反正師傅最厲害了,肯定有辦法的。”

    浮云子哭笑不得的將一拂塵砸到他腦袋上:“起來,貧道去找宣王爺一趟。”

    小道童蹭的站起身來,捂著?腦袋諂媚笑道:“那我隨師傅一起過去!”

    浮云子嫌棄地又敲了敲他的腦門:“在這里老實呆著?吧。”

    昏昏沉沉之?間,仡濮臣似乎聽到了謝嗣音在喊他。他張了張口,卻只覺得嗓子干啞,發不出一點兒?聲響。

    天地瞬間旋轉,仡濮臣眼前一黑,似乎整個神魂在半空中?顛倒打了個轉兒?,才重新落定。

    可等?他落定之?后,望著?周圍的場景微微愣怔,雪山枯枝,森森皚皚。

    這是雷公山。

    剛思及此,只見從山后轉彎處走?出來兩個人。

    仡濮臣一愣,是他和嬌嬌。

    這是夢罷。

    很快,仡濮臣就意識到這些都不是夢,而是過去的回?憶——

    是他帶嬌嬌下山那一次。

    仡濮臣很久沒有回?憶過去了,那些記憶美好得如同盛放的金曇花一樣,在心頭一角燁燁生輝。只有那么?一丁點兒?的美好,將他過去所有的黑暗打亮,再不覺得黯然陰翳。

    可是,他至今已經?不敢去碰觸了。

    他害怕那些他以為的愛意,都是假的,根本經?不起一點兒?回?味。

    他害怕在那些發著?光的金色花瓣兒?中?,看到曾經?根本沒有發現的嫌惡和恨意。

    到了那個時候,只怕他連欺騙自己的理由都沒有了。

    仡濮臣閉了閉眼,轉身就想?離開,可是身后二人的說話聲卻生生止住了他的腳步。

    男人慢慢停下腳步,轉過頭去,面上似有不耐:“怎么?走?那么?慢?”

    “是你走?太快了。”謝嗣音跟在后面,踢了踢山間的石子。

    仡濮臣嗤笑一聲,慢慢退后一步,上下打量她一番,慢條斯理道:“難道不是你的腿太短了嗎?”

    謝嗣音幾乎要被他氣笑了,停下腳步反駁道:“夠用就行了,短不短的礙著?大祭司的事了嗎?”

    仡濮臣抄著?手冷哼一聲:“當然礙著?本座的事了。就你這個小短腿,走?到山下得等?到什么?時候?”

    謝嗣音扭過頭去:“那你自己走?,我不去了。”

    “嘶”仡濮臣語氣夸張的嘶了一聲,半瞇著?眼瞧她:“小雀兒?,本座發現你最近越來越有恃寵而驕的意思了。”

    謝嗣音咬了咬唇,目光猝然回?頭看他:“你寵了嗎?”

    仡濮臣被她問得卡頓了半響,而后眨了眨眼睛,反問道:“難道本座還沒有寵你?”

    謝嗣音忍著?心頭的羞澀,回?懟過去:“大祭司什么?時候寵了?”

    仡濮臣噙著?笑上前一步,謝嗣音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仡濮臣饒有趣味的望著?她,又不緊不慢的向前走?了一步。

    謝嗣音這一次慌慌張張的退了好幾步,警惕出聲道:“你做什么??”

    仡濮低笑一聲,又慢慢朝她逼近了一步,語氣中?帶著?些微的調笑意味:“你不是說本座不寵你,那本座如今寵一寵你如何?”

    謝嗣音瞬間被嚇到了,往后狠狠退了一大步,一時沒有注意腳下石子,被絆了一腳,整個人跌在地上,都摔懵了。

    仡濮臣直接大笑起來,笑得前俯后仰,似乎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好玩的東西。

    謝嗣音咬了咬牙,慢慢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塵土,忍著?羞憤道:“笑夠了嗎?”

    仡濮臣眨了眨眼睛,老老實實的搖頭道:“沒有。”

    謝嗣音深吸一口氣,不想?再理他,轉身當先朝著?山下走?去。

    還沒有走?兩步,腰肢一緊,身子一輕,整個人瞬間騰空起來。

    謝嗣音低呼一聲,扭頭氣狠狠的看他:“你做什么??”

    仡濮臣攬著?她朝山下掠去,目光望著?凋零雪山,卻帶著?尋常不可見的溫情:“你不是說本座不寵你嗎?如今,帶著?你下山,免了你路途之?苦,可算不算得上寵呢?”

    聽了這話,謝嗣音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咬著?唇一字一頓道:“多謝大祭司!”

    仡濮臣絲毫不覺得女人這是在說反話,低笑一聲:“不謝,不客氣!”

    男人說完之?后,不過幾個起落,就帶著?人落到了山下。

    謝嗣音抿了抿唇:會功夫,果然厲害。

    仡濮臣似乎一眼就瞧出了女人心里在想?什么?,噙著?笑道:“羨慕也沒用,你如今這個年紀已經?晚了。”

    謝嗣音撇了撇嘴,從他懷里掙開,哼了一聲道:“我也沒說要學。”

    仡濮臣低著?眉,輕笑一聲:“你這只小雀兒?就算學了也沒用。倘若真的遇到危險,左右不過來回?蹦跶。”

    謝嗣音氣得咬牙:“蹦跶也有蹦跶的用處。”

    “哦?蹦跶著?還想?有什么?用處?”

    “躲避啊!起碼可以躲避殺招。”

    仡濮臣摸著?下巴點了點頭,聽上去倒像是贊同她的話:“倒也是。你這蹦跶兩下,怎么?著?也能從躲一秒,變成躲兩秒。”

    “多多少少,還是沒什么?用處。”

    謝嗣音深吸一口氣,轉過身去,不想?理睬他了。

    男人低笑一聲:“不過若是蹦跶著?藏好,倒是有一些用處。”

    “哦!藏好之?后呢?”謝嗣音還是不想?理他。

    “等?我。”

    這話一出,謝嗣音聲音卡在喉嚨里,幾乎說不出話來,下意識抬頭看他。

    “我我為什么?等?你?”女人的聲音有些莫名的干澀。

    仡濮臣卻不覺得如何:“等?著?本座救你啊!笨蛋!”

    “你為什么?會救我?”

    “本座的女人,本座不去救!要誰救?”

    這話說完,兩個人都愣住了。

    謝嗣音臉色先是紅,緊跟著?又白?了下去,良久,才吶吶道:“誰是你的女人?”

    仡濮臣沒有注意到她的表情,心頭正暗自后悔。

    不是后悔承認這件事,而是后悔在她面前說出這件事。

    這個女人已經?恃寵而驕的不成樣子了,如今他說出這話,豈不是更加促進?了她的氣焰?

    難道真的要當個嬌嬌,養起來?

    思及此,他冷哼一聲:這只小雀兒?落到他的手里,只有她哄他的份,還想?著?讓他哄她?

    做夢!

    仡濮臣板著?臉,先出聲:“怎么??你難道還想?著?否認不成嗎?”

    謝嗣音抿了抿唇,沒有吭聲。

    仡濮臣登時臉色就變了,聲音陰測測的道:“怎么??還真的想?否認?”

    “你難道過去還有別的男人?”

    謝嗣音咬了咬牙,這個陰晴不定的混蛋!

    “沒有!”女人一口否認。

    仡濮臣瞇著?眼瞧她,似乎在判斷其中?真假。

    謝嗣音忍不住道:“上次你已經?用真言蠱試過一次了,怎么?,還想?再對我用一次嗎?”

    仡濮臣頓時啞火了,但?是仍舊不太開心道:“那你剛剛在遲疑什么??”

    “沒有遲疑。”

    “你就是遲疑了。”

    “說了沒有,就是沒有。”

    仡濮臣冷哼一聲,像小狗一樣將腦袋湊上前去,威脅道:“本座再說一遍,若是讓我知道你過去還有別的人,本座定然殺了他。”

    謝嗣音氣笑了,冷聲問他:“那你呢?”

    仡濮臣眨了眨眼:“什么??”

    “你過去別的女人呢?”

    仡濮臣高貴冷艷的睨了她一眼:“是什么?人都能近了本座的身嗎?”說著?,意味深長的望了她一眼,慢條斯理道:“小雀兒?,要知道不是誰都有你這般好運氣的。”

    謝嗣音咬了咬牙,不吭聲了。

    “好了,走?吧。”走?了兩步,仡濮臣眸光微微流轉,扭頭噙著?笑看她,“其實你過去有別人也無妨,本座殺了之?后,就當看不見了。”

    謝嗣音抿了抿唇,當作沒聽到。

    剩下的一路,二人沒有再說什么?話。

    因為姆赤蜒的尾巴跟上來了。

    一直到仡濮臣帶著?人到了千苗寨,那些人才徹底冒出頭來。

    “大祭司下山做什么??”

    仡濮臣恢復一貫的冷漠臉色,聲音冷冽:“讓姆赤蜒出來!”

    這話一出,所有人頓時愣怔了。

    有人大著?膽子問道:“大祭司找酋長做什么??”

    仡濮臣挑了挑眉,目光從落到他的身上,聲音陰晴不定:“這話,是你該問的?”

    那人吞了吞口水,咬了咬唇道:“酋長大人今日?應當見不了大祭司。”

    仡濮臣淡淡的哦了一聲,低笑一聲:“你算個什么?東西?是能做姆赤蜒的主??還是能做本座的主??”

    “趁本座現在心情還好,趕緊滾!”

    那人面上似乎還有不服之?色,張著?嘴想?說什么?,被身旁的人連忙拉著?去了后面。

    仡濮臣懶懶的收回?視線,大略的掃了一圈周圍:“不想?死的,趕緊滾。”

    “等?姆赤蜒出來,本座不能保證,你們?還有幾個活著?。”

    謝嗣音跟在他的身后,沒有出聲。

    他如何對待他的子民,自有他的道理。

    她不過一介外人,不好干涉,也不好插手。

    仡濮臣這話說完之?后,周圍瞬間安靜了一秒鐘,所有人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

    仡濮臣一雙桃花眼氤氳含笑,聲音喑啞:“怎么??都不想?走?嗎?”

    “既然如此,那就”

    這一回?沒等?他說完,所有人瞬間動作,朝著?外圍跑去。

    可是男人低低勾了勾唇:“晚了。”

    話音落下,所有人腳步一頓,身形一僵,臉色慘白?的倒在地上。一個個蜷縮著?身子,捂住腦袋,痛苦□□道:“大祭司饒命!”

    “大祭司饒命啊!”

    仡濮臣下山這等?大事,姆赤蜒一早就知道了。不過他一直等?在暗處,瞧著?仡濮臣究竟是怎么?個意思罷了。

    如今圖窮匕見,他若是再不出現,只怕會損失族人的信任。

    “大祭司還請留手!”姆赤蜒從一間吊腳樓出來,立在那群人之?后,出聲道,“大祭司,有話好說。何必動這么?大的氣?”

    “這些人也都是您的子民,您何必同他們?計較?”

    仡濮臣挑了挑眉看他,語氣意味深長:“姆赤蜒,他們?本來可以不受這個罪。是你躲在后面不出來,讓他們?當這個出頭鳥來試探。”

    這話瞧著?是對姆赤蜒說的,實則卻是跟地上那些人講的。

    仡濮臣說完之?后,手指拂過腰間,不知做了什么?,那些人很快也就停止了□□。

    一個個起身,蠟黃著?臉道:“多謝大祭司饒命。”

    仡濮臣擺了擺手:“滾吧。”

    姆赤蜒呵呵了兩聲,心頭暗罵一句,沒再說這茬兒?,而是轉頭目光貪婪地瞧了眼他身邊的謝嗣音,面上帶著?不明所以的笑意道:“大祭司這是?”

    謝嗣音忍著?惡心往仡濮臣身后躲了躲。

    仡濮臣面色一冷,低低重復了一句:“有話好說?”

    “姆赤蜒,你著?人斷了本座的飲食炭火,可有想?同本座好好說話的意思?”

    “既然你不想?做初一,那本座又何必再做十?五呢?”

    姆赤蜒連忙道:“誤會!都是誤會!大祭司這就是個誤會!我如何會著?人斷了大祭司的飲食炭火呢?”

    “是如今前線吃緊,所有的生活用需一應緊著?那邊的去了。您看看,我們?這邊所有人的用需都少了一些。但?大祭司您的定然是萬萬不敢耽擱的。”

    “您切勿動怒!我現在就著?人去查一下是怎么?回?事?”

    “倘若讓我知道是哪個東西敢背著?我,截了大祭司的用需,定不輕饒!”

    這一番話說得漂亮,也撇得干凈。

    仡濮臣瞧了他一會兒?,低笑一聲:“姆赤蜒,你當我是三歲小童。”

    “你既然不想?承認,也就罷了。”

    “如今倒也好辦,不如就將你府上的東西,一起給本座送到山上去?”

    “如此,倒也方便!”

    姆赤蜒還沒說話,他身邊的親衛不干了,冷嘲道:“大祭司不覺得欺人太甚了嗎?之?前,您為色所惑,非要留下那個大雍郡主?也就罷了,如今還搶奪酋長物事!怎么?著??大祭司是準備親自繼任酋長之?職嗎?”

    “閉嘴!”等?人說完之?后,姆赤蜒抬手狠狠一巴掌打了過去。

    仡濮臣目光慢慢轉了過去,膚白?貌美,桃花眼下點著?的朱砂痣,恍若仙人,可是出手卻是狠戾非常。

    沒等?姆赤蜒反應過來,男人一道掌風已經?拍了過去。

    親衛根本來不及躲閃,直接朝后倒飛了出去,摔在一棵樹干之?上,而后“砰”地一聲,跌落在地,抽搐了兩下,就沒有反應了。

    “姆赤蜒,你的人,我替你教訓了。”

    姆赤蜒臉色頓時黑了下去,回?過頭來皮笑肉不笑道:“大祭司這是教訓嗎?說殺就殺,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仡濮臣勾了勾唇:“姆赤蜒,你猜得還算不錯。”

    姆赤蜒冷笑一聲,也不再跟他客氣,慢慢退后一步,輕拍了拍手。只見兩個人拖著?一個少年走?了上來,渾身襤褸,頭顱低垂。

    “大祭司,可還記得這個人?”

    仡濮臣瞇著?眼打量了半響,似是想?了想?問道:“你的人,我如何知道是誰?”

    那個少年的身子一僵,垂著?的頭似乎再抬不起來。

    姆赤蜒先是一愣,忍不住仰頭大笑起來:“仡濮臣啊仡濮臣,你連自己的親弟弟也認不出來了嗎?”

    謝嗣音跟著?也是一愣,從仡濮臣的身后探出頭來,望了過去。

    仡濮臣面上似乎沒什么?表情,只是瞇了瞇眼,重復了一句:“弟弟?”

    話音落下,他才似乎反應過來道:“哦,那個女人又生下孩子了?”

    少年更是僵硬難堪得幾乎抬不起頭。

    姆赤蜒面色一僵,冷哼一聲:“仡濮臣!本酋長不管你是裝不認識,還是怎么?的?你若是還想?他活命,就拿謝嗣音來換。”

    仡濮臣似乎在看智障一般,嗤笑一聲道:“姆赤蜒,你的腦子是進?水了嗎?你讓本座拿小雀兒?同這么?一個認都不認識的叫花子交換?你蠢也就算了,難道還以為所有人都同你一樣愚蠢?”

    那個少年雙手緊緊攥在了一起,腳趾更是窘迫的在地面上蜷縮起來。

    仡濮臣不顧姆赤蜒青得發黑的臉色,繼續道:“不過,你倒是提醒了我。”

    “就你這個腦子,只怕一頭豬在你這個位置,都比你做得好!”

    姆赤蜒咬了咬牙,怒道:“仡濮臣,你不要欺人太甚!”

    “嘖!”仡濮臣低哼了一聲,嘲笑道, “欺人太甚?本座可還沒有做什么?呢?”

    “不過既然你這么?說了,那本座也不能憑空白?擔了這個罪不是?”

    “不如,你的酋長的位置,就讓”仡濮臣目光轉了轉,手指了指那個少年,“他來當吧。”

    少年猛地抬頭看了過去。

    姆赤蜒瞬間大怒:“仡濮臣,你以為這是你的雷公山嗎?”

    仡濮臣疑惑的眨了眨眼,笑道:“怎么??不是雷公山又如何?對付你,還需要挑地方?”

    姆赤蜒怒到極致,當即笑了起來:“好好好!”

    連說了三個好字之?后,姆赤蜒沉著?臉后退一步:“來人!”

    “仡濮臣勾結大雍郡主?,意圖覆滅苗疆!今日?我以苗疆酋長的身份,下令——當即誅殺仡濮臣。”

    話音落下,周圍所有人都窸窸窣窣的出動起來,將二人團團圍了起來。

    謝嗣音雖然知道仡濮臣就是下山來找茬兒?的,但?是沒想?到,他能這么?莽。她咬了咬唇,偷偷拽了拽他的衣角,低聲道:“仡濮臣,你先別”

    仡濮臣側著?臉輕笑一聲,打斷她道:“怎么??小雀兒?還擔心我會吃虧?”

    說著?男人低低笑了起來:“小雀兒?,人只有在實力不足的時候,才會前思后想?。”

    “當實力到了一定的程度,只需要做就好了。”

    說著?,仡濮臣重新將目光放到寨柳乃的身上:“姆赤蜒,你覺得呢?”

    姆赤蜒眉心一狠:“大祭司既然把話都擱下了,那我們?也不能太過怯懦,輸了陣。”

    仡濮臣眸光幽亮的掃了一圈,聲音含笑:“來吧。”

    97.危險

    謝嗣音從來沒見過這樣簡單粗暴、單方面的屠殺。

    是的, 是屠殺。

    仡濮臣似乎什么都沒做,可在瞬息之間幾乎所有人就遭到了反噬重創。

    遍地蠱蟲,一片死尸。

    在?苗疆, 每個人都有一個本命蠱蟲。本命蠱蟲的能力越強, 駕馭萬蠱的能力也越強。

    而一旦本命蠱蟲受損,主?人也會在?瞬間受到重創。

    在?一般情?況下?,人們極少使用?本命蠱蟲, 更遑論遭受如此的滅頂之災。

    “同心蠱!是同心蠱!!”

    “仡濮臣他將同心蠱煉化?了!”

    “仡濮臣你個瘋子!”

    “啊啊啊大祭司饒命!”

    先前還趾高氣昂的一眾人, 如今全都癱在?地上, 滿臉驚恐的望著仡濮臣。

    仡濮臣慢慢踱著步子, 朝著瑟瑟發抖的姆赤蜒走去:“姆赤蜒。”

    他的聲?音輕緩和煦, 不帶一絲殺機。

    姆赤蜒卻抖得更加厲害了,渾身如同篩糠一般抖個不停。

    是他錯了!

    而且,大錯特錯!

    他故意將人逼下?山來, 是以為這個人離開了雷公山的萬蠱和蛇窟,就不會再有威脅。

    如今才發覺,可笑?得厲害。所有準備還沒出手, 就被瞬間擊潰。

    簡直將他的一切行為襯托得可笑?不已。

    仡濮臣慢慢蹲下?身子,一雙桃花眼彎出層層疊疊的笑?意:“你難道以為本座離了雷公山就無計可施了嗎?”

    姆赤蜒心口一涼,猛地向前一跪, 慌忙改口道:“仡濮臣,不大祭司!我錯了, 我沒有要同你作對的意思。”

    “你放了我!以后你說什么, 我都聽?。”

    仡濮臣似乎嫌棄的撅了下?嘴, 聲?音輕飄飄道:“我說什么, 你都聽??”

    姆赤蜒狠狠點頭:“大祭司!是我不知道您的練蠱之術,已經到了如此登峰造極的地步。”

    “以后苗疆所有事?, 我都聽?您的。”

    仡濮臣嗤笑?一聲?,眼下?的朱砂痣跟著亮了幾分:“姆赤蜒,本座現在?讓你去死。”

    “你聽?嗎?”

    姆赤蜒臉色一僵,下?一秒,整個人瞬間瘋狂起來,叫罵道:“仡濮臣,你不要欺人太甚!”

    “本酋長”

    話還沒有說完,男人瞳孔睜大,嘴巴微張,幾乎不可置信的看著胸前那一只浸透鮮血的玉手。

    “真是聒噪!”

    說著,男人慢慢將那顆掏出來的心臟左右打量了一番,似乎也沒什么不同,于是懶懶地將其重新扔到姆赤蜒的身上,又順手扯過他的一片尚算干凈的衣角,慢條斯理的擦了擦手。

    “姆赤蜒,覆水難收。”

    “你如今連這么簡單的道理,都想不明白嗎?”

    冬日里的北風獵獵,風一吹過,血腥味瘋了似的往鼻尖里涌。

    “嘔!”

    謝嗣音從來沒有見過像仡濮臣這樣赤著手就生生地將人心掏出來。

    胸口一陣一陣的惡心,讓她幾乎控制不住的想吐,可剛剛轉身,身后就傳來冰冷的聲?音。

    “小雀兒。”

    謝嗣音腳步一頓,閉了閉眼,拼命讓自己將那份惡心忍下?去。

    “小雀兒,過來。”仡濮臣似乎站起身了,她清晰地聽?到男人起身的動作。

    謝嗣音慢慢轉過身來,目光氤氳著水霧,帶著幾分可憐的望著他。

    仡濮臣無動于衷看著她,猩紅的眸子里漸漸漾出莫名的笑?意:“惡心?”

    這個問話太危險了。

    謝嗣音幾乎瞬間就激靈起來,大腦拼命旋轉,率先否認:“不是”

    仡濮臣似乎沒有興趣聽?她說什么,慢慢朝她伸出手心,溫柔笑?道:“過來。”

    謝嗣音吞了吞口水,咬著唇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

    仡濮臣淺淺笑?著,還染著鮮血的手指尖慢慢點在?女人臉頰,聲?音似乎含了些許的誘哄:“惡心我嗎?”

    謝嗣音已經許久沒有感覺到男人的殺意。這一次,或許比以往哪一次都要洶涌。

    謝嗣音求生欲十?足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咬著唇道:“不是惡心,是害怕。”

    仡濮臣低著頭瞧她,女人瞧起來就像一枝彎彎而下?的垂柳,嬌嫩易折。

    只需要他兩根手指頭,這個女人就不會再有呼吸。

    “哦?害怕?”

    謝嗣音咬著唇似乎反復糾結了半響,最后低著頭吶吶道:“我害怕你也會這樣對我。”

    “哦?我為什么會這樣對你呢?”仡濮臣眉峰不動,聲?音涼涼。

    “我總是惹你生氣。”

    仡濮臣頓時笑?了,手指強硬地掰過她的下?巴,迫著女人仰起頭來:“原來你也曉得。”

    謝嗣音順著他的力道仰著頭,手底下?抓住他的衣角,微微扯了扯:“仡濮臣。”

    仡濮臣眸色幽幽的望著她,聲?音里帶著意味不明的味道:“既然害怕我,還湊過來做什么?”

    謝嗣音保持著那個姿勢,清澈的目光望進他的瞳孔里,乖巧答道:“是你喊我過來的。”

    仡濮臣頓時笑?了,慢慢低下?頭,聲?音呢喃中?潛藏著殺意:“但我也可能是喊你過來殺了你。”

    男人的一雙桃花眼中?盛滿了殺意,雖帶著笑?意,卻不達眼底,手指更是捏得她生疼。

    謝嗣音深吸一口氣,上下?滾了滾喉嚨,而后把男人的手指一拍,踮起腳尖向上,吧唧一聲?正好親在?男人唇上。

    一觸即離,溫軟馨香。

    女人舔了舔唇角,哼哼唧唧道:“可是,你都說了我是你的女人,親也親過了,抱也抱過了。難道還想要殺我?”

    仡濮臣定定看了她幾秒鐘,倏然笑?了,聲?音愉悅:“小雀兒,難道不是你一開始說會害怕本座殺了你?”

    謝嗣音咬了咬唇:“我堂堂郡主?,從小到大,什么時候見過這樣的血腥場面?”

    “乍然看到這樣血腥的一幕,被嚇到不是很正常嗎?”

    仡濮臣又瞧了她一會兒,雙眸微瞇,似乎在?判斷她說的是真是假。

    但是她剛剛親他了。

    那應該不會是惡心他。

    謝嗣音被他看得又有些心頭發毛,忍不住咬了咬唇道:“你還在?看什么?”

    仡濮臣面色不變,一雙桃花眼睨了她一眼,緩緩道:“再親我一次。”

    謝嗣音臉色瞬間就紅了,剛剛主?動親他還沒有這樣大的反應。可他這句話一出口,她幾乎控制不住的心頭亂跳。

    仡濮臣低著頭瞧她,聲?音低沉沙啞:“嗯?”

    “臉紅了?”

    謝嗣音轉身就想走,卻被男人一把握住腰肢,手掌按在?后頸位置,往懷里一拉,低下?頭去呢喃道:“親了我就想走,哪有這么容易的事??”

    謝嗣音雙手抵在?他的胸前,連忙道:“別,還有人在?。”

    仡濮臣頓了一下?,勾了勾唇問她:“你剛才不就親了嗎?”

    “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

    “我就親了一下?。”

    “可我一下?還沒有親呢。”

    “你你怎么可能只親一下?!”謝嗣音幾乎羞憤的脫口道。

    仡濮臣這回徹底笑?了,慢慢松開她,而后看向兩人身后還站著的少年?:“苗疆酋長的位置,留給你。”

    “這些人,也交給你。”

    “至于你,能不能在?這個位置坐下?去。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少年?半跪在?地上,臟漆漆的小臉仰頭望著他:“我”

    聲?音沙啞,似乎已經很久沒有說話了。

    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他想要說話的那個人已經走了。

    那個女人從仡濮臣的懷里探出頭來看他:“你就這樣留下?他一個人,真的沒事?嗎?”

    “你倒是挺關?心他。”

    “他不是你的弟弟嗎?”

    仡濮臣停了一下?,冷笑?一聲?:“不過是那個女人的崽,同我有什么關?系?”

    謝嗣音聲?音一噤:“仡濮臣,你的母親她”

    仡濮臣慢慢停下?腳步,牽了牽唇角,聲?音發涼:“小雀兒,我沒有主?動告訴你的事?情?,就不要多問。”

    謝嗣音咬了咬唇,不再說話了。

    二人回到山上的第二天,山下?就派人送來了不少的炭火飲食。

    那些人沒有見到仡濮臣,仡濮臣也懶得見他們。

    天氣越發冷了,仡濮臣也越發懶得出去。同那條紅尾蛇一樣,整日窩在?殿里冬眠。

    謝嗣音倒是想出去走走探聽?一下?消息,如今姆赤蜒被仡濮臣收拾了。那前線應該有不小的戰事?變動,只是不知道父王他們到底怎么樣了。

    仡濮臣看在?眼里,嗤笑?一聲?,也不理會她這些小心思,自顧自拉著她廝混。

    可親親抱抱久了,總會引發一些懵懵懂懂的渴望。

    仡濮臣望著她的眸色變得越來越滾燙,聲?音也越來越黏膩。

    謝嗣音心頭一緊張,也就沒有時間思考前線的事?情?。

    可一次兩次也就罷了,次數多了,謝嗣音就發現這個男人瞧起來強勢異常,但于人事?上似乎并不怎么清楚。

    謝嗣音這才松了一口氣,想著辦法將人忽悠過去。

    雖然男人每次都用?吃人的眼神望了她許久,但最后仍舊什么也沒說,咬著牙忍過去了。

    如此有驚無險的過了一個多月,謝嗣音敏銳的發現了一些不對。

    大約從三四?天前開始,仡濮臣就沒有再纏著她,而是每天都不知鼓搗些什么東西。

    謝嗣音有心問過他,可男人頭都沒抬的敷衍她:“小雀兒,知道太多,對你沒什么好處。”

    謝嗣音冷哼一聲?,扭過頭去不再理他,心頭卻忍不住疑惑不已:他準備這么多的東西,難道是要去做什么?

    思及此,謝嗣音忍不住心頭微動。

    如今姆赤蜒已經死了,那些人應當不會再拿她了吧。

    若是她這個時候逃出苗疆

    還沒等她理清楚頭緒,仡濮臣似乎鼓搗好了,將東西一收,隔著一段距離朝她道:“在?琢磨什么?”

    謝嗣音立馬抬頭,沖他眨了眨眼道:“沒什么啊。”

    仡濮臣冷呵一聲?,目光將她的臉掃了一圈,牽了牽唇角:“小雀兒不安分了?”

    謝嗣音再次眨了眨眼,無辜道:“沒有不安分啊。”

    仡濮臣意有所指道:“這個時候,山下?正亂的厲害。你不要瞎跑。”

    謝嗣音目光一頓,歪了歪頭看他。

    仡濮臣站起身,慢慢朝著她走過來:“姆赤蜒雖然死了,可是他手底下?的人還沒有死干凈。憑空讓那么一個小崽子當酋長,暗地里做小動作的人不會少。”

    “如今山下?亂得一塌糊涂,你若是這個時候跑下?山”

    “丟了性命,也是自找的。”

    謝嗣音有些啞然,想了半響,有些可憐那個小少年?:“你故意的?”

    仡濮臣扯了扯唇角:“何?須我故意。”

    “他的身份就注定了他不可能安生的活著。既然如此,為什么不在?風口浪尖上博一博?”

    謝嗣音有些感嘆:“那如果他失敗了呢?”

    仡濮臣有些奇怪的看著她,又有些理所當然:“自然是死了。”

    說著他唇角露出一抹譏諷的笑?意:“怎么?難道你還以為,我會同他講什么兄弟情?義?”

    “小雀兒,你出身皇室,怎么還會如此天真?”

    “天家的父子、兄弟不講感情?,苗疆這里”

    “也是一樣的。”

    說完,男人直起身,目光冷漠的看著她:“感情?是我們這些人,最不需要的東西。”

    謝嗣音神色一頓,沒有辯駁,也沒有說話,靜靜回望著他。

    仡濮臣牽了牽唇角,轉身就走。

    謝嗣音知道他生氣了,她還生氣了呢。不過,只要他對她沒有殺意,她就懶得去哄他。

    仡濮臣這一走,直到晚上休息也沒有回來。

    謝嗣音心頭納罕了一番,翻了個身,抱著被子自顧自去睡了。

    可第二天一早醒來,男人仍舊沒有回來。

    謝嗣音擰了擰眉,出門去問殿內伺候的仆人。那些人聽?了一個接一個的搖頭,也不知道是不知道,還是不敢說。她好奇了一會兒,也就作罷了。

    他如今不在?,她反而樂得自在?。

    至于下?山這時候,確實不宜孤身下?山。

    不管是苗疆的內亂,還是苗疆同大雍的戰事?。這個時候,應該都到了白熱化?的關?鍵階段。

    她若不小心陷入戰亂之中?,只怕境遇要比現在?艱難百倍。

    想通這一點,她重新折返去后殿折了幾枝梅花,插花焚香看書。

    沒有仡濮臣打擾,倒也過得安靜。

    如此過了三四?天的時間。

    大約子夜時分,謝嗣音突然被門口的動靜驚醒,雙眸如雪,手指下?意識摸到枕頭下?的匕首,警惕的看向殿門口。

    門口有人。

    仡濮臣回來了?

    不對。

    不是仡濮臣。

    這幾晚因著仡濮臣不在?,她都會在?門口綁一根長長的細線,連上她的手腕。

    只要那邊有些微的動靜,她就會瞬間驚醒。

    可如今線動了,那人卻再沒有任何?動靜。

    恰恰說明,這個人壓根不是仡濮臣。

    這個想法冒出來的瞬間,謝嗣音緊了緊手中?的匕首,慢慢起身下?床挪移到床側的柜子后面。

    剛剛站定的瞬間,門口就有一道黑影猛然躥了進來。

    那人似乎已經知道了謝嗣音的位置,一進殿內,五指成爪直接朝著她的位置抓去。

    謝嗣音身子往后一撞,往下?一縮,朝著旁邊滾去。

    誰知,還沒滾出三個滾兒,地底下?似乎傳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謝嗣音人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就直接從屋子中?央掉了下?去。

    謝嗣音整個人都麻了,仡濮臣的寢殿里為什么會突然出現一個大洞。

    那個黑衣人也是一驚,抄手就朝謝嗣音的肩頭抓去。

    謝嗣音一咬牙,手上匕首就扎了過去。

    黑衣人下?意識一個縮手,謝嗣音再無阻礙的掉了下?去。

    “砰”地一聲?!

    黑洞重新關?上。

    所有光線瞬間泯滅,謝嗣音在?黑暗中?急速下?降,強烈的恐懼讓她忍不住閉著眼大叫了一聲?:“仡濮臣,你個大混蛋!”

    “為什么要在?你的寢殿挖洞啊啊啊啊啊!”

    話音落下?,她似乎還聽?到了數不清的“嘶嘶”聲?。

    謝嗣音頭皮一麻,這下?面是蛇窟?!!

    “仡濮臣!!!”

    謝嗣音一時不禁有些后悔,剛剛被那個黑衣人抓去,或許還有一線生路。

    如今墜落這里,怕是只能被蛇給分而食之了。

    謝嗣音緊緊攥著手中?匕首,就在?她以為自己要落入蛇口的瞬間,一聲?沉悶的低呵聲?由遠及近而來。緊跟著,腰間一緊,一股好聞的馥郁花香,頃刻之間就將她密不透風的包圍起來。

    謝嗣音愣了一下?,才意識到來人是誰,雙手摸到男人的臉上慢慢摩挲,帶著自己都沒有發覺的哭腔問道:“仡濮臣?”

    仡濮臣嫌棄出聲?:“拿下?來。”

    謝嗣音搖了搖頭,雙手回抱住他:“你怎么才來?嚇死我了!”

    98.蛇窟

    暗夜之中, 風聲緊促。

    謝嗣音敏銳地覺得仡濮臣似乎有?些不對勁,因為她話說?出口之后,男人不僅沒有?出聲, 反而將她推得遠遠的。

    謝嗣音想到剛剛摸到他的臉頸, 滾燙得厲害,似是生病了。

    她往前走了一步,出聲問道:“仡濮臣, 你不舒服嗎?”

    仡濮臣又后退了一步:“沒有?。”

    謝嗣音:很好, 確實不太對勁。

    她繼續往前走了一步, 聲音低柔:“仡濮臣, 你做什么?躲著我?”

    仡濮臣繼續后退了一步, 沉默了一下,重?新開口:“沒有?,你在這里?別動。”

    謝嗣音:很好, 確實在躲她。

    不過,這一回她沒有?再?強迫著追上去,停在原地?左右打量了一番:“你這幾天都在這里?嗎?”

    如今他們所在的地?方是一處凸起的巖石, 大約數米見方,西南角似乎豎著一塊石碑,瞧著密密麻麻的刻滿了字跡, 但辨認不太出來。

    四周則都是山石巖壁,攀緣著數不清的藤蔓, 枝葉末端開滿了發著銀色亮光的小花, 星星點點如同繁星一般, 幾乎將這一片黑色天地?都給點亮。

    這本該是一副極艷的地?下美景, 如果忽視巖石之下密密麻麻交纏著的毒蛇的話。

    被一條毒蛇瞧著,就已經?讓人膽寒了。更?不用說?, 幾乎被數以千計、萬計的毒蛇。

    謝嗣音看過去的瞬間,忍不住連連后退。

    就在這個時候,腳下不小心踩到幾顆小石子,身子猛地?往后一滑,差點兒掉落下去。

    仡濮臣一把攥住她的手臂,往后帶了帶,聲音莫測:“這么?點兒子地?方還敢瞎跑?”

    “啪嗒!”

    剛剛那幾顆石子簌簌地?掉了下去,許久之后才聽到聲響。

    謝嗣音一把抓著他的手腕,乖乖點頭:“不跑了。”

    仡濮臣挑了挑眉,嗤笑一聲,指尖在她手腕一點,迫著人松開了手:“怎么?下來的?”

    被他點中?的地?方微微酸澀,謝嗣音甩了甩手腕,一臉嫌棄道:“仡濮臣,你的寢殿真是一點兒防御都沒有?。我睡到半截兒,就被人從外偷了進來。若不是我機警一些,這會兒都不知道被人抓到哪里?去了!”

    “還有?啊,你的寢殿下面怎么?能設這么?一大個”

    說?到一半,謝嗣音瞧了眼?周圍的萬蛇涌動,咬了咬唇道,“洞!這以后若是不小心,豈不是說?掉就掉下來了?”

    仡濮臣抿了抿唇,知道她定然是在行動間不小心觸到了機關,點頭道:“知道了。”

    這是什么?回答。

    謝嗣音有?心想?同他爭辯兩句,卻見男人低頭掩唇重?重?咳起來。

    氣息不穩,身體滾燙。

    謝嗣音忍不住重?新湊上去:“仡濮臣,你受傷了?”

    仡濮臣連連后退,離她隔著三步遠的距離:“沒有?。”

    謝嗣音:

    之前因著驚魂未定,未曾注意空氣中?若隱若現的血腥味。如今,總算明?白這一切的根源。

    一般受傷之人,戒心都會格外增強。

    這也可以解釋,為什么?之前他一直避著她。

    不過,他能暴露自己?受傷的消息,來救她。謝嗣音心頭還是忍不住感激一二的。

    思及此,謝嗣音連忙解釋:“仡濮臣,我沒有?別的想?法,只是想?看看有?沒有?什么?我能幫你的?”

    “你我一同在這里?,若是沒有?你,我定然出不去。”

    “你相信我。”

    仡濮臣撩起眼?皮瞧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謝嗣音試探著上前一步,出聲道:“仡濮臣?”

    仡濮臣噙著笑瞧了她半響,慢慢啟唇道:“擔心我?還是擔心我死了之后,你也得死在這里??”

    謝嗣音深吸一口氣:“你我現在生死一體。擔心你,同擔心我自己?有?什么?區別?”

    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仡濮臣嗤笑一聲,懶懶收回視線,盤膝而坐,調理內息。

    雖然他什么?話也沒說?,但謝嗣音還是從他這個簡短的語氣詞中?聽出了男人的不屑。

    謝嗣音本想?再?說?些什么?,可瞧見男人已經?閉目調息,咬了咬牙,也不再?說?話。

    周遭長蛇的嘶嘶聲頻頻入耳,激得她渾身汗毛直立。

    前后左右已經?有?一些長蛇游走在巖石邊沿,豎著瞳孔目光陰森的瞧著她。

    謝嗣音心頭一寒,默默的朝著仡濮臣的方向靠了靠。

    男人還在閉目養神,一向凜冽如刀的桃花眼?不見鋒芒,只有?隱隱一線向上彎去,如同造物主手下最美妙的一條彎線。

    初初見面,謝嗣音就知道男人長得好看。不過,他凜冽的性?子,讓人幾乎不敢正視他的容貌。

    如今男人安靜下來,倒是在這片銀色天地?之下,多了幾分難得的溫順。

    溫順?

    謝嗣音忍不住輕笑著搖搖頭,她竟然會用這個詞來形容他。

    男人渾身上下哪一點同這個詞掛鉤,尤其?那一雙眼?睛更?是常年帶著譏諷。

    就算有?溫柔含笑的時候,也多半是藏著殺意。

    謝嗣音忍不住嘆了口氣,這樣一個人,之前應該過得很不快活吧。

    沒等她再?想?下去,男人猛地?噴出一口鮮血。

    謝嗣音一驚,下意識跑了過去:“仡濮臣!”

    仡濮臣身子沉沉的彎了下去,拇指擦過唇邊的鮮血,抬頭看向謝嗣音:“做什么??”

    謝嗣音瞳孔一縮,男人雙眸猩紅,如同走火入魔一般。

    她聲音微微發顫,試探著出聲:“仡濮臣?”

    仡濮臣勾了勾唇,眼?下朱砂在黑夜之中?艷艷生輝:“小雀兒,你在害怕什么??”

    謝嗣音松了口氣,還有?清醒意識就好。聽說?一些人走火入魔之后,意識全無,見人就殺。如今他還能認出她來,那問題就沒到嚴峻的程度。

    謝嗣音蹲在他的身前,沒好氣道:“你嚇到我了,仡濮臣!”

    “你到底怎么?了?”

    仡濮臣目光望進她的一灣清泉之中?,扯了扯唇角道:“如你所見,受傷了。”

    果然。

    謝嗣音咬了咬唇,氣道:“那你瞞我做什么??難道我還會在這個時候□□兩刀嗎?我又不是傻子,插死了你,我怎么?辦?”說?著仰頭看了眼?頭頂黑壓壓的天幕,低聲道,“那怎么?辦?你可還能上去找一些藥?”

    話沒說?完,她又自己?否定了自己?:“不行,那個人不知道走沒走?倘若被他抓個正著,你如今受了傷,只怕應付不了。”

    “可這樣的話,你的傷怎么?辦?”

    “還能撐下去嗎?”

    仡濮臣手指微動,心頭也有?些發癢,聲音幽幽:“倘若撐不下去怎么?辦?”

    謝嗣音:

    “仡濮臣,你別嚇我!”

    仡濮臣瞬間笑了:“撐不下去便撐不下去了。死在這里?,也無妨。”

    謝嗣音真的要被他這個態度給氣到了:“仡濮臣,你”

    話沒說?完,男人又低低咳了起來,絲絲縷縷的鮮血從唇間溢出。

    謝嗣音這回真的慌了:“仡濮臣?!”

    仡濮臣將長腿伸直,懶懶地?靠在石碑之上:“怎么??害怕我死了之后,你也只能死在這里??””

    謝嗣音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道:“仡濮臣,你你不要無理取鬧!”

    男人絲毫不覺得自己?在無理取鬧,仍舊懶懶道:“那真可惜,這一次,只怕你要同我死在一處了。”

    “仡濮臣!!”

    仡濮臣明?顯不想?理睬她,重?新閉上了眼?,一聲不吭,就像是在等死。

    謝嗣音不知道他在鬧什么?脾氣,但是這個人明?顯是鬧了脾氣。

    難道還因著幾天前的事情?

    可這都好幾天,總不至于吧。

    謝嗣音心頭有?些無奈,低低出聲同他道:“仡濮臣,那天明?明?是你嘲諷了我。如今我都不氣了,你怎么?還氣啊?”

    仡濮臣閉著眼?仍舊不吭聲。

    謝嗣音嘆了口氣:“對不起,那天都是我的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還讓你”她想?了想?措辭,繼續道,“讓你可憐那個人。”

    “不知全貌,胡亂猜測。都是我不好”

    仡濮臣睜開一只眼?,瞧了瞧她,又重?新閉上。

    謝嗣音幾乎要被他氣笑了,手指戳上他的手背,聲音也放軟了些:“仡濮臣,不要生氣了。”

    仡濮臣似乎不為所動,仍舊冷著臉閉眼?道:“巧舌如簧!巧言令色!巧言善辯!”

    謝嗣音忍著笑,點頭:“是我!都是我!”

    仡濮臣慢慢睜開眼?,覺得女人這副模樣簡直沒有?半分認真。

    于是,他冷冷道:“一向這樣蒙蔽本座的人,本座都不會讓他多活半息。”

    謝嗣音咬了咬唇,可憐兮兮的望著他:“那求大祭司讓我多活半息吧。”

    仡濮臣睨了她半響,女人眉眼?彎彎,瞳孔干凈,沒有?半分害怕的模樣。

    他冷哼一聲,重?新閉上眼?不想?搭理她了。

    謝嗣音看他有?些氣消了,重?新戳了戳他的手背,聲音擔憂道:“仡濮臣,你什么?時候受的傷?這樣下去可怎么?辦?我能做些什么??”

    仡濮臣手指往后縮了縮,沒有?說?話。

    這個犟驢脾氣!

    他什么?都不說?,她真是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謝嗣音深吸一口氣,算了,船到橋頭自然直。

    謝嗣音干脆也坐在他一旁,靠在石碑之上閉目養神。

    周圍銀色小花星星點點的亮著,男人身上的馥郁香氣慢慢傳過來,竟不知不覺間帶了幾分安眠的味道。

    這幾晚沒有?仡濮臣在身邊,她睡得真不算踏實。

    如今,雖然前面生死未知,但是有?這個人在身邊,卻著實感覺出了一絲安全。

    謝嗣音深深嘆了口氣,她

    “你真的想?為我做些什么??”男人冷不丁的出聲道。

    謝嗣音抿了抿唇,當作沒聽到,不出聲了。

    男人似乎坐直了身體,轉過身來,戳了戳她的臉頰,不滿道:“問你話呢。”

    手指似乎較之前更?加滾燙了一些,就連聲音都帶了些沙啞滾燙的味道。

    謝嗣音心下著急,面上卻冷冷淡淡道:“你不是說?要同我死在一處嗎?”

    “如今我想?通了,人固有?一死。死在哪里?不行,這里?景色不錯,勉強也可當作埋骨之處。”

    仡濮臣聽完停了會兒,而后低低地?笑了起來:“小雀兒,果真愿意?”

    謝嗣音猛地?睜開眼?,忿忿道:“你都愿意,我為什么?不愿意?”

    仡濮臣似乎開心起來了,歪著頭看她:“當真愿意?”

    謝嗣音咬著牙道:“愿意。”

    仡濮臣笑得越發愉悅了:“按著我們苗疆的說?法,若是情侶死在一處,那來生定然還是要遇見的。”

    謝嗣音重?新閉上眼?,不緊不慢道:“幸好我們不是情侶,來生應當再?遇不到了。”

    仡濮臣臉色瞬間陰沉起來了,聲音幽幽:“小雀兒”

    謝嗣音偏了偏頭,重?新找了個合適的位置靠著,不理會他。

    仡濮臣指尖捏著她的下頜轉過來,正對著自己?。

    “小雀兒”他又喊了她一遍。

    謝嗣音睜開眼?,對上他的猩紅眸子,心下一嘆:“你都傷成這樣了,還有?心思逗趣兒?!”

    “生活已經?足夠無趣了,倘若再?不找些樂子,那還有?什么?趣味?”

    “好好好!你說?的都有?道理。”

    謝嗣音深吸一口氣,望著他道:“所以,我應該怎么?幫你?”

    仡濮臣抿了抿唇,視線慢慢落到對面的懸崖之上:“對面藤蔓中?間有?一個青色果子,可以緩解我的傷勢。”

    “不過,只有?女子才能取下來。”

    謝嗣音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巖壁之上爬滿了銀白色小花,藤蔓與群蛇幾乎分不清彼此。

    除此之外,從這里?過去的一路同樣擠滿了長蛇。

    謝嗣音下意識咽了咽口水,沒有?出聲。

    仡濮臣還在繼續道:“我可以將你送到對面,但是懸崖之上得你自己?上去。”

    他頓了頓,目光沒有?閃避的看著她道:“小雀兒,這一條路過去有?死無生,你想?好了。”

    謝嗣音閉了閉眼?,一咬牙道:“好!”

    “我可以去拿。只是,萬一我還沒有?到那里?,就被那群蛇給吞了怎么?辦?”

    仡濮臣從腕間摘下那條陷入沉眠的紅尾蛇,掌心朝上遞給她:“有?它在,那些東西不會碰你。”

    謝嗣音手指微蜷,目光緊緊的望著那條已經?被仡濮臣弄醒了的紅尾蛇,仰著三角頭左右晃了晃,猩紅信子嘶嘶作響。

    她一向最怕這個東西了。

    謝嗣音反復呼吸了幾次,手指慢慢湊了過去,還沒等碰到紅尾蛇。

    仡濮臣已經?收了回去,大笑出聲:“小雀兒,你還真信啊?”

    “明?明?有?時候聰明?得不行,怎么?一到正事上,就蠢得不行了呢?”

    男人說?到最后,笑得眼?角幾乎沁出水漬:“倘若真的有?那個東西,本座這么?多年隨便找個女人不就弄了嗎?”

    謝嗣音沒有?氣急敗壞,也沒有?發怒,而是安靜的看著他:“仡濮臣,你受傷了,這是我親眼?看到的。不只是因為我的性?命寄于你身上,而是我想?讓你活著。”

    “倘若不是你,如今的我只怕已經?做下了弒父的大罪,整個苗疆戰局更?不知陷入何?種境地?。”

    “大雍和苗疆更?是落入不死不休的結果。”

    “你看得透徹,想?得清楚,真的是一個很合格的大祭司。”

    說?到這里?,謝嗣音輕笑了一聲:“不過,就我的感覺來說?,你應該挺不喜歡當這個大祭司,也挺煩這里?的吧。”

    “想?想?也是啊,在這座冰冷的宮殿里?一住就是十數載,要我也煩啊!”

    “這一次出去后,去看一看雷公山之外的繁華和煙花吧。那里?很美,你會喜歡的。”

    謝嗣音沖他微微笑了一下:“你救了我兩次,我都沒有?報答于你。”

    “這一次,就當我以命相償。”

    仡濮臣臉上的笑意漸漸消散,喉嚨上下滾動了幾個來回,聲音微澀:“小雀兒,你認真的?”

    謝嗣音點了點頭,手指著他掌心虎口處冒出來的紅尾蛇腦袋:“更?何?況,不是有?這個東西嗎?你說?了的,有?它在,別的東西不會碰我。”

    仡濮臣閉了閉眼?,想?扯一個笑容卻覺得唇角太過干澀:“小雀兒,你真是蠢得讓人發笑。”

    “都說?了是在騙你,你怎么?還說?個沒完了?”

    “行了,休息一會兒吧。”

    “我這個是積年的內傷,慢慢調養一會兒就好了。”

    謝嗣音手指猛地?抓到他的手背,抬頭看他:“內傷的話,為什么?你的身體會如此不對勁?”

    “仡濮臣,我又不是傻子,還分不清你說?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仡濮臣往后撤回手指,一把捂住胸口,偏開頭去重?重?咳嗽了幾下。

    “仡濮臣!”謝嗣音立馬湊了過去,急聲道:“仡濮臣,你怎么?樣?”

    仡濮臣搖了搖頭,鮮血緩緩從唇角涌出來:“我休息一會兒,你在這安生待著。等我醒過來,就帶你出去。”話音落下,男人將紅尾蛇放到一側,重?新閉目調息。

    男人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紅,一會兒白,如同江湖話本之中?講述的筋脈錯亂、走火入魔一般。

    謝嗣音不敢打擾,坐在一旁緊張的看著。

    不知過了多久的時間,身旁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她垂眸看過去,那條紅尾蛇急急地?游到她的面前。看她目光落到自己?身上,紅尾蛇扭過頭來就往下走。

    謝嗣音看了它半響,又轉頭看向仡濮臣。

    男人似乎無知無覺,臉色慘白如紙,唇角鮮血紅艷,格外瘆人。

    謝嗣音重?新看向紅尾蛇,那個小東西已經?爬了一段距離,似乎是看到她沒有?跟上,扭頭沖她嘶嘶了兩聲。

    謝嗣音沒有?動作,前面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在得到仡濮臣的肯定回應之后蕩然無存。

    “仡濮臣,你應該不會有?事吧?”

    “你前面說?過了的,等醒過來就出去。所以,你肯定不會有?事的。對吧?”

    仡濮臣自然不會回應她,就連睫毛都沒有?眨一下。

    謝嗣音低著頭繼續道:“你之前沒有?騙我,所以,那個東西應該真的存在。”

    “不然,如今這條蛇也不會這么?焦急的想?下去。”

    “可是仡濮臣你既然說?了自己?不會有?事,那你不用那個東西,應該也沒事。對吧?”

    紅尾蛇重?新折返了回來,盤在謝嗣音的裙擺面前沖她嘶嘶作響。

    仡濮臣的臉色越發難看了,唇角重?新涌出鮮血,就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謝嗣音手指湊到他的鼻尖,男人的呼吸不穩,短暫急促,這應當是到了關鍵時刻。

    紅尾蛇越發著急起來了,蛇尾左右轉個不停,紅信子同樣沖她嘶嘶個不停。

    謝嗣音仍舊一動不動,目光緊緊的盯著他。

    就在下個瞬間,仡濮臣額頭的青筋猛然之間彈跳了兩下。謝嗣音蹭的一下,站起了身,幾乎把紅尾蛇也嚇了一條。

    謝嗣音快走幾步,又停下腳步道:“你應該會護著我的吧?”

    紅尾蛇跟在她的旁邊回應似的嘶嘶了兩聲。

    謝嗣音深吸一口氣,同它道:“這是你說?的啊!”

    紅尾蛇歪了歪腦袋,嘶了一聲。

    謝嗣音閉了閉眼?,朝前快走兩步,走到巖石的邊緣,剛往下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的連連后退。

    太多了!

    密密麻麻的群蛇交纏在一起,冰冷黏膩,豎瞳冷冽。

    單單一想?,謝嗣音就渾身起了一片的雞皮疙瘩。

    她吞了吞口水,望向紅尾蛇:“剛剛你家主人說?了,讓我老實等著他。”

    紅尾蛇兇狠的沖她嘶嘶了兩聲,然后一蛇當下的順著巖石滑了下去。

    “嘩啦”一下,如同潮水退去的聲音。

    謝嗣音聞聲望了過去,只見紅尾蛇周圍的一片長蛇紛紛向后退去,差不多空出了五六十公分的距離。

    紅尾蛇再?次朝著她嘶嘶作響,而后蛇頭轉向對面懸崖之上。

    這時候,謝嗣音終于肯定男人說?的確實是真的了。

    在一片銀白色小花之中?,一顆青瑩瑩的果子墜在其?間。

    約莫有?拳頭大小,渾身剔透,清潤如玉。

    她望著這個果子怔了怔,似乎仡濮臣在說?話的時候,都還沒有?這個東西。

    難道它是剛剛才生長出來的?

    不對!應該是剛剛才發的亮光。

    不然,在一片銀白色之中?,她不可能看不到這個東西。

    謝嗣音深吸了一口氣,天時地?利人和

    看來,她注定是要為仡濮臣取這個東西了。

    謝嗣音抿了抿唇,不再?猶豫,走到巖石邊沿之上。

    她剛剛露頭,就吸引了一大片的長蛇,躍躍欲試的沖著她探頭嘶嘶,不過因著紅尾蛇的存在,始終隔了一段距離。

    謝嗣音閉了閉眼?,往下邁了下去。

    99.陰蠱

    謝嗣音邁下巖石的瞬間, 幾乎掀起巨浪。

    群蛇涌動?,瘋了似的朝著謝嗣音撲來。

    紅尾蛇身?子?往回一游,三角頭?高高揚起, 惡狠狠的沖著群蛇嘶了一聲。

    聲音不大?, 但是卻帶著強烈的震懾力。

    群蛇瑟縮了下腦袋,紛紛退后了回去,不過?一個個的陰森豎瞳仍舊目不轉睛的盯著?謝嗣音。

    紅尾蛇回到謝嗣音的腳下, 仰著?頭?沖她嘶嘶亂叫。

    謝嗣音吞了吞口水, 俯下身?子?將手交給它。紅尾蛇滋溜一下, 順著?她的手指爬到手背, 而后一溜煙兒的躥到了她的肩頭?。

    謝嗣音覺得呼吸都要停了, 閉了閉眼,硬著?頭?皮站起身?,往下走?。

    紅尾蛇盤在她的肩頭?, 嘶嘶開路。

    開始了第一步,剩下的路就好走?起來了。

    謝嗣音深吸一口氣,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下來之前會想得很多, 可是下來之后,她反而想得沒有那么多了。

    既然做了這?個決定,就沒有再回頭?的道理。

    于理, 就像她剛剛對仡濮臣說的,這?個人?救了她, 也?相當?于間接的救了父王, 救了整個大?雍戰局。

    于情她對他應當?說不上什么男女之情。

    若說喜歡, 她應該更喜歡溫柔聽話的澄朝;而這?個人?兇殘狠戾, 對她更是招之即來,揮之即去。若是喜歡他, 那真是沒有道理的事情。

    所以,她這?一次只是為了救他,也?只是為了償還他的恩情。

    更何況,他們兩個不能?一直在底下待著?,總得上去。

    可上去之后,這?個人?倘若還受著?傷的話,那些黑衣人?只怕不會放過?他,更不可能?饒了她。

    他們是生死一體的。

    就算為了她自己,她也?得盡快將他治好。

    謝嗣音緊了緊拳手,目光灼灼的望向前方。一片黑暗中,銀白點綴如星,璀璨奪目。但是謝嗣音卻沒有心思欣賞那些,她的視線唯獨落在了那團青光之上。

    謝嗣音每向前走?一步,圍上來的群蛇就往后退一大?步。

    窸窸窣窣的聲音,聽得人?頭?皮發麻。

    謝嗣音喉嚨上下滾了滾,努力將所有的恐懼、膽怯都棄諸于腦海之外。

    只要她的心里不再畏懼,就沒有什么能?夠讓她恐懼退縮。

    謝嗣音不知道走?了有多久,一直到了巖壁之前才慢慢吐出?一口氣,抬頭?向上看去。

    那團青光大?約在七八米高的位置,有藤蔓絲絲縷縷地垂下來。她伸手抓起最近的一條,用力往下扯了扯。

    力度還沒測試完全,三兩條細小的青白小蛇就簌簌的掉下來。

    謝嗣音心頭?一跳,往后退了兩步。

    那幾條小蛇似乎也?被嚇了一跳,甫一落地,就滋溜一下跑到陰影里,只露出?一點尾巴尖渾身?顫抖的上翹著?。

    謝嗣音瞧了半響,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不過?扭過?頭?來,瞧見正襟危坐的紅尾蛇瞬間,一下子?又笑不出?來。

    她嘆息一聲,打個商量道:“要不,你下來盤在我的手腕上?不然我怕一會兒,你也?掉下去。”

    紅尾蛇沖著?她嘶嘶了兩聲,也?不知道聽懂了沒有。

    謝嗣音將左手腕湊到它的面前,紅尾蛇歪了歪腦袋,竟當?真盤了過?去。

    她心下松了口氣,這?個小東西能?令萬蛇退卻,果然是有一些靈性在的。

    謝嗣音重新將目光落到藤蔓之上,伸手上下左右地扯了扯,確定上面再沒有小蛇藏著?,才深吸一口氣,開始雙手用力往下一拉,向上爬。

    往上爬的過?程,同之前那段路程還有些不同。

    之前怎么說都是站著?往前,那些長蛇再心下攢動?,也?離了一些距離。可是,這?一次卻不一樣。

    差不多二十公分的距離,她就能?看到一個陰森森的蛇頭?,還有一雙冰冷的三角眼。

    謝嗣音咬著?唇,假裝讓自己沒有看到那些東西。

    她將目光落到頭?頂的青光之上,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要看,也?不要想。

    十米,八米,六米,四米,三米,兩米

    一米!

    馬上就到了。

    就在到達的瞬間,一條與那個青果同色的青色長尾蛇,從果子?之后猛地探出?頭?來,用一雙灰白色的豎瞳惡狠狠地盯著?她。

    謝嗣音心頭?一驚,抬手將紅尾蛇往前一晃,等著?紅尾蛇將它喝退。

    紅尾蛇確實也?嘶嘶了兩聲,脖子?后縮,腦袋高高揚起,陣勢兇得很。

    可是,那條青蛇雙眸微瞇,似乎半點兒沒有被嚇到。

    謝嗣音這?個時候終于明白了——仡濮臣前面為什么會說有死無生那句話。

    既然紅尾蛇可以將群蛇喝退,那應該是安全無虞的。

    可偏偏最后,還說了那樣一句話。

    謝嗣音死死咬了咬牙,怕是因?為還有這?一個東西,根本不怕紅尾蛇。

    青蛇將那雙貪婪冰冷的目光落到謝嗣音的身?上,那條猩紅信子?在青光之前顯得越發陰森恐怖。

    “嘶嘶”紅尾蛇似乎怒了,叫囂聲越發大?了幾分。

    青蛇雙眸不屑的瞟了它一眼,而后繼續將視線盯到了謝嗣音身?上。

    謝嗣音:

    她仰頭?瞧了瞧那顆青果,差不多再走?兩步的距離,就可以抬手摘下。

    離得近了,越發瞧那個東西晶瑩剔透。

    謝嗣音深吸一口氣,右手從腰間將匕首拔出?來,抬著?的手掌緊了又緊。

    青蛇似乎感覺到了威脅,一下子?就進入了戰斗模式,壓低了頭?顱嘶嘶出?聲。

    紅尾蛇也?被激怒了,猛地從謝嗣音的手腕上下來,躥到巖壁之上,沖著?它嘶嘶回去。

    青蛇慢慢收了聲,脖子?后移,而后猛地朝著?紅尾蛇撲了過?去。紅尾蛇瞬間彈跳起來,咬到青蛇七寸之上,沒等它下口,青蛇身?子?一抖,就將它甩了下來。

    兩條蛇已經斗了起來,再沒有多少時間讓她猶豫了。

    謝嗣音幾乎用盡了生平所有的速度和力氣,朝著?那顆青果抓去。

    就在她碰到的一瞬間,青蛇長嘶一聲,沖著?謝嗣音的脖頸就咬來。

    謝嗣音抓住青果,用力往下一拽,還沒等她握實,只聽“啪唧”一聲,果子?破了。

    一灘青水流了謝嗣音滿手,沒等她想明白怎么回事,指尖一痛,渾身?一僵,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下摔去。

    謝嗣音嘴唇發麻,幾乎要破口大?罵了。

    地面之上,瞬間群蛇涌動?,一個個張著?血盆大?口,等著?這?個天降美食。

    “砰!”一聲巨響,巖石之上傳來一聲冷喝:“謝嗣音!”

    仡濮臣甫一睜眼就看到這?樣驚心動?魄的一幕。

    瞬息之間,他只覺得心臟都要跳出?來了。

    腳下比他的大?腦更快的滑動?,幾乎是擦著?底下的腥紅口氣將人?抓在懷里。

    掌風一蕩,幾乎是將群蛇震了個四分五裂,血塊亂飛。

    “嗡”地一聲,周圍剩下那些群蛇瞬間一卷血肉,朝著?遠處退去。

    仡濮臣帶著?人?穩穩落在地面,目光不偏不倚的盯上了巖壁之上的青蛇。

    紅尾蛇都跟著?瑟縮一下,心虛地往后退了一下,而后順著?巖石滋溜溜地滑下來,回到仡濮臣的腳邊。

    仡濮臣目光冷冷的垂了它一眼,青蛇趁此?時機,就要往后躲退著?離去。

    一道銀白在半空中劃過?,嗖的一下直接將青蛇斷為兩半,簌簌地從巖壁之上落下,瞬間就被群蛇分而食之。

    這?個時候,仡濮臣才慢慢將視線落到謝嗣音的身?上。

    他面色鐵青,幾乎咬著?牙道:“你是想找死嗎?”

    謝嗣音也?咬牙罵他:“仡濮臣,你個混蛋!”

    仡濮臣都被她氣笑了,她自己不要命的跑下來,還要來罵他。

    “你說我混蛋?混蛋的難道不是你?!沒有我在,你敢一個人?下來,是真的想找死嗎?!!”

    “那明明不是果子?,你還騙我說是果子?!”

    仡濮臣瞬間不吭聲了,瞇著?眼打量她。

    女人?臉色潮紅,雙眸如織霧一般,氤氳著?水色。話說的雖然兇,但是聲音里的喘息卻清晰可聞。

    仡濮臣喉嚨瞬間一緊,幾近干澀的問她:“那是什么?”

    說到這?個,謝嗣音就生氣。

    “誰知道是什么?抓了一手的黏液,還似乎被什么東西叮了一下!!”

    仡濮臣目光呆滯的望了她半響,而后有些怔愣的問道:“被叮了一下?”

    謝嗣音覺得心頭?煩躁得厲害,還帶了隱隱的燥意,聽見他的問話,將手腕打開湊了過?去:“你看!”

    皓腕如玉,白得如同天上的云間月。在腕心一點,有一處血紅。

    確實是被叮了一下。

    仡濮臣反應了一下,才回過?神來:什么被叮了一下!

    他幾乎被燙了一下般,猛地縮回手,又連忙握住她,什么話也?沒說,但望著?她的目光灼灼,亮得驚人?。

    謝嗣音瞧見他這?一連串的反應更加煩躁了,沒好氣道:“混蛋!騙子?!”

    仡濮臣吞了吞口水,仍舊沒有說話,但是卷著?人?就上了石窟中央的巖石上。

    他將人?放下之后,就一臉謹慎小心的問她:“現在怎么樣?可有什么不對勁?”

    謝嗣音沒好氣的推開他:“我能?有什么不對勁?不過?是心口窩火!”

    仡濮臣被她推開之后,就安安生生的立在原地,雙眸仍舊緊緊盯著?她。

    謝嗣音冷哼一聲,上下打量他一眼:“你現在好些了嗎?”

    仡濮臣抿著?唇點了點頭?:“穩住一些了。”

    謝嗣音覺得渾身?難受得厲害,心頭?更是煩躁得很:“也?不知道這?一遭是去做什么了!”

    “你若是沒事兒了,那我們什么時候上去?”

    仡濮臣目光一錯不錯的望著?她,聲音發緊:“先?等一等。”

    謝嗣音點點頭?,扭頭?靠坐在石碑之上,閉上眼慢慢道:“那什么時候上去,你喊我。”

    仡濮臣低低應了一聲,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后,而后也?慢慢坐在她身?邊。

    謝嗣音眼也?不睜的懶懶道:“這?會兒子?怎么不躲了?”

    仡濮臣覺得喉嚨干渴得厲害:“嗯。”

    這?會兒子?又成了悶葫蘆棒槌,問三句,說不出?一聲。

    謝嗣音懶得再理他,心下一股一股的熱浪翻騰,折騰得她難受。

    仡濮臣喉結上下滾動?了幾個來回,一臉的懵然無措。

    他萬萬沒有想到最后會弄成這?樣。

    這?個女人?真的敢過?去尋它,而那個東西竟然就這?么被她給取了下來。

    可怎么會呢?

    陰蠱沉睡了這?么多年,怎么會

    他的目光緩緩落到謝嗣音的臉上,女人?肌膚勝雪,如今卻暈了層春日海棠的鮮嫩,靡色艷人?。

    仡濮臣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移轉開視線:怎么會選了她呢?

    他閉了閉眼,用力壓下身?體里同心蠱的燥動?。

    同心蠱作為苗疆第一蠱,兇狠強悍的同時還有一個致命的缺點——就是陰陽同生。

    最初幾代陽蠱主人?就是因?著?被人?尋到與之相連的陰蠱,偷襲而亡。

    也?因?此?,第五代陽蠱主人?徹底將陰蠱封印在蛇窟之中,讓其?沉睡。

    可也?隨之帶來一個巨大?的問題。

    就是陰陽難合,陽蠱在體內幾乎日日夜夜啃咬心口,燥熱難安。

    第十代陽蠱主人?設計出?一套針穴秘法,將其?限定于每年的斗柄回寅之時。不過?,疼痛和燥熱卻加重了數十倍。

    如今算來,差不多有百年的時光了。

    他是因?著?同心蠱發作才躲到下面來,卻不曾想這?個女人?跟著?陰差陽錯的落了下來。

    這?也?就罷了,她還將陰蠱給取了下來。

    仡濮臣將后背靠到石碑之上,長長的嘆了口氣。說實話,他沒有讓她取蠱的心思,更不可能?讓她取蠱。

    陰蠱一經出?世,于他而言,是巨大?的弱點。

    他只是只是瞧著?她那樣擔心他,忍不住想問一問她究竟是因?為什么擔心他?

    是因?著?她自己?還是單純的擔心他?

    就像她說的,倘若他受傷或者身?死,那她定然也?不再安全。她只是將他當?作一個保護傘。

    他心頭?說不出?的忿怒,同心蠱啃咬的疼痛更是讓他幾乎昏了頭?。他甚至想將這?個女人?捏碎了、揉碎了、嚼碎了,方才解恨。

    于是,他故意同她講,故意為難她。

    只要她不愿意,他就可以出?手殺了她。

    反正這?個女人?也?沒有良心。不喜歡他,總想著?利用他,還給他招惹出?一堆的麻煩。

    殺了她,推到蛇窟之下,一了百了。

    仡濮臣煩躁的睜開眼,又閉上。

    可是這?個女人?——

    明明眼里怕得要死,還敢答應下來,還敢說想讓他好好活著?!

    他活了這?么多年,哪一天沒有好好活著?過??

    活不好的,都是那些礙了他眼的人?。

    可這?個女人?說也?就說了,竟然真的真的過?去!!

    若不是體內同心蠱反應強烈,他瞬間醒了過?來。

    她她她

    想到之前看到的那一幕,他幾乎目眥盡裂。

    若是再晚一點兒,她就徹底葬身?蛇腹了。

    越想越氣,心頭?那股莫名的火氣升騰得越發高漲,幾乎蓋過?了他體內的原本的疼痛。

    仡濮臣猛地又睜開眼,望著?雙手摸過?來的謝嗣音瞳孔震顫。

    “嗯啊”

    女人?面色如棠,鬢邊烏發幾乎被香汗浸濕,紅唇緊咬,卻止不住的□□從齒縫間溢出?,可謂銷魂艷然。

    仡濮臣幾乎瞧怔了,鼻尖卻越發敏銳。

    那是女人?體內的暗香幽幽浮動?。

    “小雀兒,你”

    話沒有說完,女人?目光流轉著?一睇,如水盈盈一般凝望住了他。雙手圈住仡濮臣的脖頸,直接低頭?湊了過?去。

    仡濮臣深吸一口氣,手指伏到她的后背點住女人?穴道,聲音試圖清冷下去:“小雀兒,你忍一忍。”

    數百年沒有人?取下陰蠱了,會有什么反應。

    他也?不清楚。

    不過?,如今瞧著?她的模樣著?實不對勁。

    最讓他心下難安的是,不僅她瞧著?難受,他的身?體也?越發難受得厲害。

    仡濮臣閉了閉眼,同心蠱——同心相連。

    果然不虛。

    可點住了女人?的穴道,似乎絲毫沒有緩解。她仍舊香汗淋漓,臉色桃紅,一雙美目柔柔可憐,幾乎沁出?盈盈淚珠來。

    仡濮臣一向忍慣了,不說哭,哪怕痛到極致都能?笑出?來。

    可這?個女人?,才這?么一小會兒的功夫,怎么說哭就哭起來了。

    真是嬌氣。

    仡濮臣拇指抹上她的眼角,低聲呵道:“哭什么?嬌氣鬼?”

    謝嗣音似乎聽懂了他的話,眼睫毛一眨,淚珠就順著?臉頰落了下來,目中更是多了幾分嬌憐動?人?。

    仡濮臣喉嚨微動?,低啞出?聲道:“忍一忍,忍過?去就好了。”

    說著?,男人?將謝嗣音攏在懷里,手掌撫上她的脊背,一下一下的順著?:“叫你下一次還敢亂跑!如今,方才知道教?訓了。”

    “這?一次,幸好是我在。倘若我不在的話,你的小命兒還想要嗎?”

    “嗯哼”女人?低低的嗚咽從喉嚨深處發出?,猶如幼獸的哼鳴。

    仡濮臣手掌一頓,垂下頭?瞧了她一眼,就連忙錯開眼。

    不知為何,剛剛他只瞧她一眼,就覺得心浮氣躁。

    如今陰蠱認了主,會對陽蠱產生什么反應,他一概不知。

    但先?將人?困起來,總是沒錯的。

    “嗚嗚”

    不知過?了多久,謝嗣音似乎越來越難忍受,低泣的聲音從喉管之中頻頻發出?,如訴如泣。

    仡濮臣深吸一口氣,強迫著?自己不要看她。

    倘若這?個女人?知道了陰陽蠱之事,只怕會更加猖狂。

    說來也?是奇怪,陰蠱如此?就認了主。他心下卻并沒有多么難以接受,甚至更多的還是生氣這?個女人?不顧惜自己性命。

    若是一般人?,他寧肯拼一個兩敗俱傷,也?要將那人?弄死。

    仡濮臣抿了抿唇,將懷疑的目光落到謝嗣音臉上,難道是她給自己下了蠱。

    思及此?,他搖著?頭?嗤笑了一聲。

    “嗚嗚嗚”

    女人?似乎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眼瞳紅得厲害,浸透了難以言說的渴望,春桃似的緋色一路從脖頸間蔓延至他看不到的地方。

    仡濮臣目光幽深,聲音低啞:“還是難受?”

    謝嗣音眼睫之上墜滿了淚珠,聽到這?話,連忙眨眼。

    仡濮臣嗤了一聲,似是嫌棄道:“真是個嬌嬌!”

    謝嗣音眼眶里的淚珠跟斷了線的珍珠一樣,可憐巴巴地一顆接一顆的落。

    仡濮臣定定看了她一會兒,啞聲道:“那我給你解開,你老實待著?。”

    謝嗣音很是聽話的眨了又眨。

    仡濮臣抿著?唇,給她解開穴道。

    剛一解開,女人?直接將人?往后一推,“砰”地一聲,仡濮臣的腦袋狠狠撞上了石碑。

    可是似乎沒有人?在意,謝嗣音雙手按在男人?肩頭?,俯身?就埋了下去。

    100.同心

    就在碰上男人的一瞬間, 仡濮臣握著她的雙手往后一推,隔開一段距離,聲音涼涼道:“做什么?”

    謝嗣音瞬間委屈了, 癟著嘴道:“難受”

    可憐兮兮, 誘惑力十足。

    仡濮臣只覺得喉嚨發緊,干澀得?厲害。他閉了閉眼?,單手扯了扯前襟, 試圖透透氣?。但好像一點作用沒?有, 只有喉結上下不停地滾動。

    謝嗣音的目光似乎瞬間被?吸引了過去, 目不轉睛地?看著, 如同在瞧什么好玩的東西。

    仡濮臣手掌擋住她的眼?睛, 沙啞出聲:“別看了。”

    謝嗣音乖巧的眨了眨眼?睛,睫毛不停地?上下輕掃,莫名的癢意一直從掌心蔓延上心尖。

    仡濮臣深吸了一口氣?, 撤回手,咬著牙看她:“安生一些!”

    謝嗣音的反應已經?有一些遲鈍了,雙頰潮紅, 目色濕潤,幾乎無助的喚他:“仡濮臣”

    仡濮臣一怔,只覺得?整個心神都被?她喊麻了。

    他清了清嗓子?, 剛要說什么,只聽“砰”地?一聲!

    女人已經?一頭朝著他的腦門撞了過來, 巨大的沖力直接讓他撞到身后的石碑之?上。

    聲音清脆嘹亮, 動作干凈利落。

    女人這一下, 可以說是沒?有留一點兒力氣?。

    她自己的額前都紅了一片, 那些盈在眼?前的水霧瞬間成珠,墜了下來。

    “疼”聲音還委屈得?不行?。

    仡濮臣都氣?笑了, 他前后都被?磕了個利索,他都沒?喊疼,她倒先喊上了。

    “活該!”男人嫌棄的瞧了她一眼?。

    謝嗣音撇了撇嘴,似乎知道他在說她,眼?角的淚珠落得?更兇了。

    “再哭一個?”仡濮臣冷冷的瞧著她,面上絲毫不為所動。

    謝嗣音撅了撅嘴,吸吸鼻子?,仰頭望著他。

    仡濮臣冷哼一聲,面色雖然仍舊冷,但是動作卻輕緩得?很,拇指擦過她的臉頰,沉吟了半響,果然滾燙得?不行?。

    他抿了抿唇,望著她的目光慢慢溫柔下來:“同心蠱第一次都比較難熬,撐過去就好了。”

    謝嗣音將近意識全無,歪著頭聽他說完,然后吞了吞口水,再一次壓了上去。

    這張嘴唇一直在說個不停,卻沒?有半點兒緩解她的難受。

    混蛋!

    “嘶輕點咬!”

    女人離得?太近,他又對她心生了憐惜,以至于根本沒?有躲開。

    仡濮臣握著她的后頸,將她往后提了提,怒聲道:“你是小狗嗎?”說著將手撤了回來,揉揉自己的嘴唇,這個女人,咬得?真是沒?有一點兒留情啊。

    “嗚嗚”被?他給兇了,謝嗣音低低嗚咽了兩聲,然后繼續不屈不撓地?湊了上去。

    仡濮臣真的氣?笑了,捏著她的后頸子?,威脅道:“再敢亂咬,本座就殺了你。”

    謝嗣音眨了眨眼?,也不知道聽懂了還是沒?有聽懂,定定地?望了他一會兒,然后從喉嚨發出一聲輕輕的“啊”音。

    仡濮臣斂了怒氣?,好笑的望著她:“你啊什么?”

    謝嗣音目光從他的唇一直向上,掃過他的桃花眼?、朱砂痣,而后又回到紅唇之?上,吞了吞口水,沒?有說話?,但是目中里的意味明顯無余。

    仡濮臣的眸色也漸漸深了下去,聲音沙啞道:“你還想咬我嗎?”

    謝嗣音眼?珠一動不動的看著他的唇,聽到他的問話?,微仰起頭瞧了瞧他的眼?睛,男人桃花眼?帶笑,沒?有兇她。于是,謝嗣音沖他笑了笑,又輕輕“嗯”了一聲。

    仡濮臣心頭微動,一點一點低下頭,勾著她的唇角輕輕一碰就離開,重新靠在石碑之?上:“好了。”

    “啊?”謝嗣音咂摸了一下嘴唇,似乎還沒?有覺出味道來,就沒?了蹤跡。于是仰著頭憤憤的罵他:“混蛋!”

    “呵!”仡濮臣挑了挑眉,手指在她腕心反復摩挲了幾下,“在說誰?”

    “混蛋!”女人感受到威脅,氣?焰小了很多。

    仡濮臣突然覺得?這樣的女人有意思多了,慢慢將整個身子?靠在石碑之?上,好整以暇的瞧著她:“嗯,繼續罵!”

    謝嗣音紅唇緊咬著睇了他一眼?,眼?中水霧如煙,殘余的淚珠垂在眼?睫欲墜不墜。

    仡濮臣瞧了會兒,聲音慢慢低下來:“還罵嗎?”

    謝嗣音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被?燒起來了,從未有過的燥熱從心底一股一股地?往上躥。

    她搖了搖頭,不知道是實?在難受,還是在回答他的問話?。

    仡濮臣望了她一會兒,慢慢低下頭去,含住她的唇瓣,聲音含糊道:“這次不許再咬了。”

    兩個人都很熱,乍一相碰,竟然分不出誰的體溫更加滾燙。

    仡濮臣慢慢松開了她的手,雙手按在她的后背,輕輕撫順。

    謝嗣音卻一點兒沒?覺得?安慰,這些子?撫慰于她來說,不過蜻蜓點水,揚湯止沸。

    她輕輕哼了兩聲,雙手在他脊背亂竄,卻似乎怎么也找不到可以瀉火的口子?。

    “嗚嗚”女人有些難耐地?從喉管中發出低低的嗚咽,雙手順著肩頭推了兩下,似是推拒。

    仡濮臣意猶未盡的在她口腔里胡攪蠻纏了一番,最后又舔了舔她的舌尖,才慢慢退了出來。

    “做什么?”

    謝嗣音沒?有回話?,雙手慢慢探到男人的衣領前襟,跟著猛地?一扯,只聽嘶拉一聲,衣帛裂開,露出里面的雪白中衣。

    仡濮臣有些頭疼,又有些啞然。

    這個女人一點兒內力都沒?有,當真是無法兒抵抗陰蠱分毫。

    “小雀兒”仡濮臣按住她的手,沙啞著聲音喚道。

    重又被?禁錮住雙手,謝嗣音將頭蹭上他的脖頸,低低出聲:“難受”

    仡濮臣什么時候見過女人這樣乖巧黏人,忍不住柔柔應了一聲,啞聲道:“嗯,我知道。”

    男人的聲音低啞溫柔,如同在冬日?的皸裂大地?之?上生出萬千春情。

    謝嗣音一下子?委屈壞了,仰起頭狠狠一口咬上他的喉結,嗚嗚咽咽道:“你不知道!”

    “唔”仡濮臣說不清那一瞬間的觸感是痛還是舒服,他渾身一顫,欲拒還迎道:“別咬。”

    謝嗣音聽到他說不要,越發惱恨起來,低頭又是狠狠一口,殷紅如棠。還不等再抬頭,女人就已經?被?仡濮臣徹底壓到身下。

    同心蠱的躁動已經?持續一段時間了,他之?前一直靠內力壓著。可自從她將陰蠱取下之?后,心下頻頻浮動已經?快要按捺不住。不過,是擔心著二者可能產生一些不良反應,才勉強撐著。

    可如今,女人渾身上下的點火,幾乎讓他緊繃著的那根弦徹底斷開了。

    “小雀兒,你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嗎?”

    他并非完全不通人事,這么些日?子?以來的親吻纏綿,他便是再不懂,也懂了不少。

    更何況,身體的反應又如何能騙得?了人?

    謝嗣音被?迫仰著頭看他,清泠泠的瞳孔中只映出他一個人的倒影。

    仡濮臣目色深深,重新低頭吻了上去,聲音沙啞含糊:“不知道也無妨。”

    這一次,他纏著她的舌頭重重吮咬,濕滑黏膩,滾燙灼熱,幾乎攪得?她四?肢百骸都酥軟下來了。

    “啊仡濮臣”

    仡濮臣動作一停,慢慢退出去瞧她,目色翻涌成浪,在瞬息之?間就卷起波瀾,出口的聲音帶著沙啞的喘息:“看來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謝嗣音雙目失神的望了他許久,紅唇翕動:“仡濮臣”

    聲音里都是渴望。

    是對他的渴望。

    仡濮臣喉嚨一緊,慢慢叫她:“小雀兒”

    謝嗣音仰著頭去蹭他的唇,雙手從他衣服的前襟鉆了進去,胡亂地?摸索著:“仡濮臣。”

    仡濮臣幾乎將牙都咬碎了,閉了閉眼?,重新睜開:“小雀兒,同心蠱如若陰陽相合,便再沒?有解開的可能了。”

    “你可清楚?”

    謝嗣音一口含住男人唇瓣,來回叼了一會兒,又試探著重新擠了進去,勾纏攪動,撥弄吞咬,如同一個不知世事的頑童。

    仡濮臣扣著她的后頸拉了拉,再次出聲道:“小雀兒,同心蠱一旦確定,往后生死相連,同休共戚。”

    他停了停,望著她的目光有些發紅,聲音沙啞認真:“你可清楚?”

    謝嗣音哼哼唧唧地?歪著頭咬了咬他的胳膊,又輕輕地?舔舐。

    仡濮臣再難忍耐,一雙猩紅眸子?如同深淵之?下的巖漿瞬間涌出:“謝嗣音,就算你以后反悔,也沒?有可能了。”

    “招惹了我,總得?付出些代價。”

    “嘶拉”一聲,女人最外?面的襖子?終于徹底地?撕了下來。

    聲音清亮,動作嚇人。

    謝嗣音卻一點兒都沒?有被?嚇到,她半支起上身,雙手纏上男人脖頸,柔柔的貼了上去。

    仡濮臣忍不住喟嘆一聲,他不清楚是同心蠱的反應,還是自己內心的感受,只覺得?心頭升騰起一份止不住的饜足。

    他從未想過要同女人這般親近,更遑論,與之?同心相連。

    他沒?有弱點,很早之?前就沒?有了。

    可一旦同她結契之?后,那就意味著這個女人成了他避也避不掉的弱點。

    仡濮臣雙手握著她的腰肢,順著她的力度纏綿親吻。

    但如果,是這個女人的話?。

    他并不排斥。

    謝嗣音體內那一團火幾乎在瞬息之?間就被?徹底點燃了,她的雙手緊緊揪著男人衣襟,眸子?里浸滿了盈盈水霧,如同晨間林梢上的露。

    仡濮臣重新將人翻了身,指尖一挑,層層疊疊的衣擺堆在腰間如同盛開的白曇花,男人眸色一暗,傾身咬了過去。

    “疼”

    男人咬得?沒?輕沒?重,春日?枝頭上的海棠果頓時紅了一片。

    仡濮臣慢慢放輕了動作,順著滑膩的肌膚向上,重新啜吻上她的脖頸。力道不輕不重,卻讓人有些承受不住。

    女人噙著淚仰起頭,雪白的頸子?拉成一條瑩潤的弧線,就像引頸待戮的白鶴。

    白鶴嗚咽無聲,只有雪地?之?上的那一連串紅痕證明大雁來過的痕跡。

    不知過了多久,仡濮臣慢慢抬起頭,眉眼?鬢發潤濕一片,襯得?男人五官愈發艷麗。

    尤其那一顆朱砂痣,如同是暗黑佛龕前的香煙一點。

    純粹,又浸滿了欲望。

    謝嗣音不過瞧了他一眼?,就覺得?熱風在她的肌膚之?上燎起一連串的滾燙。

    可地?下明明是無風的。

    謝嗣音吞了吞口水,嗚嗚咽咽地?湊了上去。

    這一點兒子?,還不夠。

    仡濮臣卻不再動手了,慢吞吞地?靠在石碑之?上,望著她,也等著她。

    謝嗣音低低哼唧了一聲,咬著他的下巴,雙手亂扯:“難受。”

    仡濮臣低頭親吻上她的唇瓣,聲音誘哄著道:“嗯,還想忍著嗎?”

    謝嗣音幾乎將整個身體黏在他的身前,直到徹底肌膚相貼,她才從嗓子?里發出一聲喟嘆。

    “還想忍著嗎?”男人又重新問了一遍。

    謝嗣音這回聽明白了,搖了搖頭:“不想”

    仡濮臣似乎極為滿意她這個答案:“小雀兒,現在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謝嗣音歪了歪頭,看著他呆呆地?重復了一遍:“什么都可以?”

    仡濮臣噙著笑點了點頭:“嗯,什么都可以。”

    謝嗣音慢慢低下頭,她的手指還抓在他的衣擺上,這一次,手指微動,在他的蹀躞帶上輕輕一挑,本就亂成一團的衣襟,徹底散了開去。

    仡濮臣眸色越發深沉起來,雙手勾著她的脊背上下輕點,聲音沙啞:“小雀兒”

    謝嗣音有些難耐的躲了躲,抬起身子?貼了上去,在他唇角下巴胡亂親吻了一會兒,又像找不到方向一般,無措的哭落下去。

    “嗯哼”男人一聲悶哼,咬著牙道:“小雀兒!”

    謝嗣音卻似乎找到了舒慰的辦法,如同枝頭盛開的瓊花,被?經?過的長風勾著一起,又一落。

    仡濮臣覺得?自己要被?這個女人給玩死了。

    他一把握住女人腰肢,咬牙呵斥道:“別動。”

    謝嗣音癟了癟嘴,有些委屈的罵他:“騙子?!”

    仡濮臣又被?她氣?笑了,直接將衣裳鋪在地?上,跟著將人翻身壓下,聲音喑啞:“剩下的,我來吧。”

    謝嗣音驚呼一聲,雙手抓著他的肩頭,仰頭忿忿不平:“騙子?!”

    仡濮臣不想再聽她廢話?了,直接埋頭親了下去。

    男人沒?有留情,懲罰似的狠狠咬了咬她的唇瓣,等到她發出吃痛的嗚咽聲,才放輕了力道,重新舔吻。

    他自有記憶起,就生活在雷公山上了。見過最漂亮的花,也不過是后殿那一片片的紅梅。

    不過,他早已經?看膩,甚至還會覺得?厭惡至極。因為像極了鮮血的顏色。

    如今他卻覺得?那些紅,也并不都是那么讓人惡心。

    仡濮臣順著鼻尖的親吻向下,在梅花烙上輾轉了幾個來回,喟嘆一聲:“小雀兒”

    人間自是有情癡,只恨風月無邊,橫生波瀾。

    “不是”謝嗣音眼?角噙著淚花,唇角都在發顫。

    仡濮臣啃咬的動作變得?輕緩起來,有些遲疑的問道:“不是?”

    謝嗣音點頭,一邊啪嗒啪嗒的掉眼?淚,一邊譴責道:“不是!!”

    仡濮臣整個人都僵了,就像做了錯事一樣的小狗垂著眼?瞼不敢再動。謝嗣音沒?等一會兒,心底的難耐重新涌了上來,向上攀去。直到兩個人渾身都濕淋淋的汗透了,才算入了情關第一竅。

    “疼疼疼”謝嗣音這一回是真的疼了,疼得?臉都白了,就連紅唇都沒?了血色。

    仡濮臣頓時停下了所有動作,握著她的手,唇角輕碰著安撫道:“小雀兒”

    謝嗣音嗚咽著同他親吻到一處,鬢間的濕發黏在一側,顯露出無人曾賞略的風情。

    剩下的,就是時間問題了。

    石窟中的黑暗放大了彼此?之?間的每一寸呼吸,銀白色小花在巖壁之?上閃閃發亮,成了她唯一的視覺光亮。

    開始的疼痛退去之?后,身體里涌起一股難以言說的愉悅。

    是同心蠱。

    同心蠱,在同心。

    仡濮臣雙手與女人十指交握在頭頂上方,眸光晶亮:“小雀兒”

    謝嗣音目光渙散的望著他,腦子?不聽使喚的亂炸煙花,全身的血液都跟著沸騰逆流,幾乎被?他逼到了瀕死的邊緣。

    一直到最后,她的腰肢高?高?彈起,又重重落下,失聲叫道:“仡濮臣”

    仡濮臣死死按住她掙扎的身體,聲音沙啞,還帶著幾分壓抑的低喘:“小雀兒”

    謝嗣音徹底崩潰了。

    一切塵埃落定,她卻哭得?更加厲害了。

    仡濮臣將人重新攬在懷里,細細密密的親吻她的發心:“好了,不要哭了。”

    謝嗣音卻似乎止不住哭意一般,淚水漣漣不斷。

    仡濮臣嘆息一聲,將她的鬢發捋到耳后,低著頭親吻:“真是個嬌嬌作的!我看也別喊你小雀兒了,改叫嬌嬌好了。”

    謝嗣音當作沒?聽到一般,繼續哭。

    仡濮臣有些拿她沒?辦法了,撿起一件還算干凈的給她披上,聲音里帶著求饒的意味:“別哭了。”

    謝嗣音抬起淚霧朦朧的雙眼?,忿忿的睇了他一眼?,罵道:“混蛋!”

    仡濮臣嘆了口氣?,應道:“好,我混蛋!”

    謝嗣音抬手想打他一巴掌,可剛剛抬起來,又哭著落下。

    仡濮臣真是被?她哭得?心都不知該怎么辦了,他閉了閉眼?:同心蠱果然不是好東西。

    他握著她的手覆上半邊臉頰,低聲道:“別哭了。”

    謝嗣音有心想打他,但是剛剛那個拼了命地?往上撲的女人是她。

    仡濮臣還幾次阻止了她,可她就跟中了邪一樣的,死命往上蹭。

    想到這里,她猛地?撤回手,瞪著一雙淚目質問他:“我我為什么會這樣?”

    仡濮臣隨便給自己披了一件,聽見她問這話?,桃花眼?里噙著笑意緩緩道:“想起來自己做什么了?”

    謝嗣音雙頰一紅,逼著自己去掉剛才的甜膩,壓低了聲線道:“那個到底是什么東西?”

    仡濮臣沉吟了半響,將人打橫抱起:“等出去,我慢慢跟你講。”

    謝嗣音雙手下意識攥緊男人衣襟,可誰知男人只是簡單綁了一下幾代,輕輕一扯就露出一片雪白,還有她咬過的痕跡。

    謝嗣音偏過頭去,有些不忍直視。

    仡濮臣低笑一聲,也不往上拉一拉領口,自顧自帶著人飛身躍起,在點過幾個位置之?后,重新打開機關,躍了出去。

    外?面已然天光大亮,那個黑衣人也早不見了蹤影。

    仡濮臣沒?有將人放下,目光在室內掃了一圈,溫聲道:“去后殿溫泉池泡一泡吧,有利于緩解疼痛。”

    謝嗣音羞憤得?撇開臉去,沒?有吭聲。

    仡濮臣彎了彎桃花眼?,抱著人去了后殿溫泉池。

    霧氣?蒸騰,白茫茫一片。

    近處是紅梅艷艷,遠處是雪山成嵐,泡在其中倒是別有一番風味。不過,若是沒?有身后那個男人的話?。

    謝嗣音咬著牙道:“起開!”

    仡濮臣眨了眨眼?,無辜道:“我也要洗一洗。”

    “那我走。”

    “嗯,走吧。”

    謝嗣音目光下移,又猛地?挪開:“將你的手松開。”

    仡濮臣沒?有松開,反而又緊了緊,笑道:“用過即棄,小雀兒,世間哪有這般好的事?”

    謝嗣音深吸一口氣?,努力冷靜道:“你說慢慢講,那現在講吧。”

    “唔”仡濮臣抓著女人的手指,上下翻弄了會兒,慢慢道,“從哪里講呢?”

    “結果上來說,你我如今生死一體。”

    “關系上來說,三日?后,我會著人準備大婚事宜。”

    “你我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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