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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angry sex 我也愛你 (世……

    長夜褪盡, 黎明的光乍破蒼穹。

    海鷗展翅而過,淡藍色的海面柔和而寧靜。

    “怎么還不醒。”

    “我、我又不、不是醫生,我、我怎么、知道!又、又不是、每個人都、都像你、一樣壯、壯如公狗, 人、人家、多睡、睡會兒、怎、怎么了!”

    “吵得很,麻煩閉嘴。”

    “不、不是你、你問我話的嗎, 我、我能來這什么海、海上把、把你們撈起來,已、已經很不錯了,別、別嫌東、嫌西的!”

    “……讓你這破艇開快點。”

    顧嶼桐被這些動靜吵醒的時候, 發現自己正躺在一艘小型游艇的艙室里,身上的衣服是嶄新而干燥的,腿上蓋著一件寬大的附著著些許木質香的黑色外套, 隔著玻璃窗朝外看,甲板上正站著一個分外熟悉的背影。

    他頭昏腦漲, 記憶停留在墜海前一瞬,之后便逐漸模糊。

    顧嶼桐收回視線,雙手后撐著艱難爬起來, 坐穩沒幾秒,眼角余光忽然沖過來一個大塊的巧克力豆,邁克黑得發亮的臉上露出齊展展一排白牙,驚呼道:“你醒了?!”

    激動起來,連口吃都好了。

    “巧克——啊, 那個,”顧嶼桐友好回應, “邁克?”

    邁克虔誠地禱告了一番:“謝天謝地, 外面那個家伙總算可以閉會兒嘴了。”

    顧嶼桐下意識摸向身上蓋著的外套,三步并作兩步沖出艙室,來到甲板上。

    那人穿著一件簡約寬松的白色T恤, 正背對著他打電話,因此沒能聽到身后的動靜:“抓到了別殺,交給警察……不用來接,我在游艇上……可以撤出來了……把林先生送上飛機,落地后會有人接應……嗯,辛苦。”

    池端掛了電話。

    顧嶼桐披著他的外套,站在柔和的海風里,笑著輕咳了兩聲。

    池端身形一頓,而后轉過身來。

    他靠在護欄邊,一身白T清爽干凈,海風撩起他額前碎發,原本硬冷的輪廓也柔和了幾分。

    在顧嶼桐的印象里,池端很少穿白色,總是一身黑,濃郁深沉,現在看來,穿白色其實更好看,隱約還有點純情男大的意思。

    想夸人的話在嘴里轉了一圈,最后變成一句沒頭沒腦的自我調侃:“啊,看來沒死成。”

    “天底下沒有這樣的好事。”池端倚著護欄,朝顧嶼桐勾勾手指,“過來。”

    顧嶼桐還算聽話地走過去,站在池端身側,卻被他大手一撈,攬進了懷里:“我是說來這里。”

    池端動作嫻熟地收緊懷抱,把下巴磕在顧嶼桐頭頂:“剛剛嗆了很多水,有哪里不舒服嗎?”

    顧嶼桐卻模糊記得,剛一落水,池端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提著自己游出了水面,直到上游艇前,那雙手始終托舉著自己,要說嗆水,估計池端才是嗆得最多的那個才對。

    顧嶼桐反問:“你呢?”

    池端倒也不謙虛:“沒事。我不是旱鴨子,會游泳。”

    顧嶼桐:“那看來咱們池總果然是神通廣大,會的還真多。”

    池端用下巴輕蹭著顧嶼桐的頭發,是一種很狎昵的動作:“嗯,別的也會不少。下次教你。”

    顧嶼桐:“正經的嗎?”

    池端笑道:“不正經的也可以教。”

    像個屁的純情男大,顧嶼桐抹殺了剛剛心底的所有夸贊。他挑眉,嗤笑一聲:“誰教誰還不一定呢。”

    “……再說一遍。”

    “我說你懂得未必還有我多。”

    “……”池端沉下眉,握住顧嶼桐的腰,輕輕軟軟地掐了一把。

    “手拿走,很癢啊哈哈哈哈哈哈!!——”

    邁克黑魆魆的身影立在幽暗的角落:“……麻煩你倆誰有空給我結一下工費。謝謝。”

    “說你錯了我就停下。”

    “就不哈哈哈哈哈哈!”

    “……”邁克的臉好像更黑了點。

    兩人默契地都沒有提在舊屋時,誰給誰擋下的那一刀,誰為誰跳下山崖,即便墜海也要緊牽的那雙手。

    原因不必細究,兩個人心底都再明白不過。

    張凡有句話說錯了,并不是老天爺站在誰這邊誰才會贏,而是當顧嶼桐選擇和池端站在一起時起,他們就贏了。

    鷗鳥們展翅朝更高更遠的天際飛去,海浪萬頃,碧波無窮,蔚藍天幕下笑語聲漸遠。

    *

    大難不死必有后福,這句話說得沒錯。

    兩人回國后,公安機關以張凡的擊破點,順藤摸瓜找出了池章“病死”的真相,池年順利落網,而關于這段時間他所參與謀劃的一系列綁架、恐嚇、聚眾斗毆等等暴力性犯罪活動,也都一一被登記在案,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他終將會為此付出慘痛的代價。

    而那段八年前馬場的監控視頻當初一經流出,在網絡上迅速掀起了極大的風波,遲來的真相終于被大眾知曉,而前段時間A市圈子里流傳著的關于池端的尖銳評判也不攻自破。

    背后那只無形手仍在推波助瀾,徹底揭開了池年一直以來惺惺作態的偽善面目,“惡有惡報”是大眾茶余飯后提起池年時最常說到的四個字。

    池端還是那個池端,冷峭、鋒銳,圈子里對他的評價仍舊是殺伐果斷,手段狠戾,只是后來的人再看見池端時,除了畏懼,還多了一層景仰,敬他腥風血雨里也不甘自墮,敬他臥薪嘗膽六年,一朝回國,大仇得報。

    沒人洗得白那些仇和恨,池端還是池端。

    ——顧嶼桐這份沉甸甸的“生日禮物”在經歷萬難后,終于姍姍來遲。

    與此同時,關于騰順的收購案圓滿收官,正式的收購合同也已經簽訂完畢。

    池、顧兩家的合作項目也進展得十分順利,外人眼里的兩家負責人默契十足,站一起時養眼得很,各大報社最喜好把兩人并肩時的合照刊登在最醒目的頭版。

    今晚是兩家公司的項目負責人一起請吃飯的日子,是熟人局。

    池端把車停好,顧嶼桐剛要下車忽然想起什么,又縮回手,轉而在左手上摳搜起來。

    池端睨他一眼,隨后解開安全帶,聲音很大,解開后也沒下車,抱手目視前方,臉上看不出表情。

    顧嶼桐被這動靜吸引了注意,他覺得奇怪:“你干嘛?”

    “……”池端表達不滿或是不贊同的時候習慣拿余光瞥人,他語氣很淡,反問道,“你干嗎?”

    顧嶼桐理所當然:“摘戒指啊,難不成要帶著這個和大伙兒一塊吃飯嘛?更何況你手上也帶著一個一模一樣的,到時候別人——”

    池端冷聲打斷:“這枚戒指很拿不出手嗎,還是說我拿不出手?”

    當然不會是后者,池端很快排除這個選項,繼而開始思索前一個選項。

    這枚戒指是他特地找人在歐洲頂奢珠寶品牌旗下的皇家設計師手中定制的,造價不菲,全球僅此兩枚,再怎么樣也不至于拿不出手。

    于是池端結合他對顧嶼桐以前不良表現的了解,冷冷開口:“是怕影響你顧少的行情吧。”

    顧嶼桐忽然覺得自己很像那種拔雕無情的負心漢,于是又滿含愧疚地重新戴了回去。他很堅定地否定了池端的想法:“怎么會,我像是那種人嗎?!”

    池端很想說,是的沒錯,你就是這種人。但他只是輕嗤一聲,沒再搭理顧嶼桐。

    “好啦好啦,我給你賠禮道歉。這樣,你把臉湊過來。”顧嶼桐知道這人正拿余光瞧著他,于是勾勾手指,語氣引誘,“過來。”

    池端鎖著眉,看似極不情愿地把臉伸了過去。

    然后,顧嶼桐輕捧住他的臉,在嘴邊輕啄了一下,隨后轉移到他的脖側,用尖牙咬了一塊淺紅的痕跡,隨后像是宣誓主權那樣,說道:“這樣一來,大家都知道我倆是怎么回事兒了。消氣沒,公主。”

    “勉強吧。”

    嘴上雖這么說,但他微小地勾了勾唇,隨后大手一撈,把人重新按住,徑直往顧嶼桐脖頸處咬去。

    半個小時后。

    一臉饜足的池端西裝筆挺地出席宴會,一旁跟著顧嶼桐,頭發微微蓬松,衣襟有些凌亂,白皙的脖頸處全是曖昧的痕跡,他幾度想要欲蓋彌彰地提高衣領,卻被池端大方地打斷:“讓他們看。”

    同事們都投來關懷的眼神,在心底感慨這位小顧總公司和情場兩不耽誤,紛紛笑侃:“顧總和女友的感情真是不錯呢。”

    還沒等顧嶼桐本人開口,倒是池端先搭腔,裝模作樣地說:“我竟不知道,顧總什么時候還交了女友。”

    顧嶼桐噙一抹笑,端起酒杯朝池端一敬:“沒這回事兒,我這人從一而終。”

    兩人手上的同款戒指閃得人神共憤,讓人浮想聯翩。

    不遠處的顧濯都懶得管他倆,上回顧嶼桐偷偷溜出國,差點沒把他氣死,以為今后老婆、弟弟、兄弟三個,一個都不剩了。

    正想著,突然感覺到桌底下自己的鞋被人狠狠踩了一腳。

    他吃痛地朝身側的人看去,只見林清橙冷臉盯著他,朝桌對面放著的那瓶鮮牛奶使了個眼色。

    顧濯和顏悅色地笑開:“清橙想喝呀?”

    林清橙點頭。

    顧濯有點遺憾:“咱們今晚喝酒行不行?”心眼子又多又壞。

    林清橙摸向自己還疼的腰,憤恨地等了他一眼。顧濯倒是寬容地笑笑:“喝喝喝,想喝什么就喝什么,都給你。”

    這邊,飯局剛進行到一半,顧嶼桐就被池端以上廁所的名義帶來了這家酒店的頂樓。

    嘖嘖,急不可耐。

    池端剛一開門,就把人抵在了門后的墻壁上。他今晚喝了點酒,原本就低沉的嗓音此刻更加沙啞:“我記起來一件事。”

    顧嶼桐隨著池端手上的動作而加重呼吸:“什么事?”

    “你沒和我表過白。”

    “……明明上回在酒莊門口,暗戀兩個字我說得擲地有聲。”顧嶼桐偏不如池端的意,故作遺憾地推開他,邊扯松領帶邊往屋里走,“池總自己貴人多忘事,怎么反過來把鍋推我身上?”

    池端:“那次不算。”

    這回真不能怪池端斤斤計較,那時候在酒莊門口,顧嶼桐每一句話都顯得那么油腔滑調,又是暗戀,又是什么情深義重,哪里有半點認真表白的意思。

    “那沒轍,好話不說第二遍。”顧嶼桐耍起無賴,直接癱坐在沙發上。

    偏偏像顧嶼桐這種人,假話說得絕對添油加醋、天花亂墜,可真要到說真話的時候,反倒憋不出一個字來,借用池端曾說過的一句話那就是“欠收拾”。

    好好收拾一頓大概就老實了。

    總之上下兩張嘴,總得乖乖打開一張吧。

    半個小時后的大圓床上,被剝得一干二凈的顧嶼桐這才察覺到一絲絲危機感,但好歹人設不能ooc,于是強裝鎮定地彎起嘴角,笑道:“搞什么,你想玩強.制啊?”

    反派標配。

    池端微瞇眼,不知道想到什么:“也不是不行。”

    “不行。我不同意。”

    池端含糊地笑了聲,抽了皮帶捆住顧嶼桐的雙手,按在他的頭頂,隨后欺身而上,咬住了顧嶼桐的下唇:“有點不舒服。”

    聽他這么說,顧嶼桐這時也感覺到了點什么,貼在身上的這具軀體灼熱滾燙,像是燒紅了的鐵。

    但他的嘴被咬著,于是只能模糊不清地問:“……是不是、又花燒啦?”

    “不知道呢。”池端的語氣絕對算得上不懷好意,“剛剛喝錯了點東西。”

    “什么……東西?”

    “不知道,但是見你喝過。”池端的吻開始變得激烈,絲毫不給他退縮反悔的余地,“那次在圣格斯會堂,見你喝過的。不記得了嗎?”

    難怪飯吃到一半就火急火燎地拉自己上來!媽的,原來是這人給自己喂藥了!

    他不理解且大受震撼,連帶著聲調都帶著些許顫抖:“你瘋了?想要我命可以直說。我不做了!放開——”

    “沒事,幫你向你哥請了半個月的假。”池端口頭安撫著,指腹順著他肩胛骨一路向下。

    顧嶼桐不得不承認池端的動作比上回嫻熟了點,粗糙的指腹滑過肌膚,是上位者在無聲地宣告主權。

    顧嶼桐想起來躲避的時候,已經退無可退。

    池端眸色深沉,是極為危險的神色。

    房間里,兩人的氣息交纏起來,你我不分。

    “可以了嗎?”池端單手攬著顧嶼桐的腰,很重地呼吸著,望向顧嶼桐的那雙眼里欲色難掩。

    顧嶼桐臉色緋紅,側過臉點了點頭。

    在這些方面,他不得不承認,他希望池端可以不那么紳士地一一過問他的感受。

    …………

    …………

    池端扣住顧嶼桐的手,壞心眼道:“臉紅什么,平時不是很能耐嗎。”

    …………

    …………

    夜色深沉,男人呼出的氣息將顧嶼桐渾身裹得嚴嚴實實,氣勢洶洶、攻城略地。

    原本在這方面就不見得有多心慈手軟的人,在藥效作用下更是恐怖如斯,大有新賬舊賬一起算的架勢。

    池端的姿勢不容推拒,居高臨下地逼問起這位放浪成性的顧總往日的風流賬。

    “說……一共有過幾個?”

    顧嶼桐解釋得口干舌燥,因為這已經是池端今晚問的第十二遍。

    他該怎么向這人解釋他是身穿啊、身穿!!當然只有過一個,那就是池端他自己啊!!

    “就你、一個、啊……”

    “不信。”

    “那你、猜猜、看啊……”

    “……艸。”

    池端就是這么個人,非要問,問了又不高興。

    整個頂層已經被池端包了下來,換而言之,他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問出這個問題的最終答案,直到他滿意為止。

    但他不知道的是——

    “蠢。”

    黎明前,天色泛起魚肚白。一個渾圓的光球從窗邊擦過,而后消失。

    房間內,兩人剛消停下來不久,向來睡不安穩的池端難得地沉入夢境,顧嶼桐躺在他的臂彎里,借著床頭微亮的燈,仔細地描摹著他的眉目,鼻梁,嘴。

    “當然喜歡你了。”

    顧嶼桐嗓子啞得厲害,聲音很輕。以后的日子還很長,有些話又不是非得急在這一時講完。

    有些東西很珍貴,值得他拿另一些東西來換。所以在那天,哪怕系統提出的是一場不那么公平的交易,他也心甘情愿,甘之如飴。

    他停在這里,準備用一輩子來回答。

    “我也愛你。”

    顧嶼桐說完,和池端又貼近了點,闔眼,聽著男人沉穩平和的呼吸聲逐漸入睡。

    在顧嶼桐看不見的地方,池端很細微地彎了彎唇,隨后動作輕柔地把人抱得更緊。

    彼時,晨光熹微,風終將長夜吹散,抵達黎明。

    第22章 初遇 長官先生~

    一雙軍靴踏過, 整條走廊噤若寒蟬。

    指揮部、事務部、外勤部以及巡防部等部門的各大部長剛剛開完日常例會,還沒歇口氣,此刻的心全都再度高吊了起來, 紛紛讓出條路,肅穆站立, 問好:

    “上將。”

    男人渾身寒氣,路過時卷起很濃的火硝味,軍靴外側的銀色徽章上還沾了些深紅的血色——是剛結束完任務的狀態。

    他眸色很深, 墨一樣深不可測,聞聲只是淡淡瞥過眾人,隨后拐出室內走廊, 來到露天連廊上。

    走廊內的眾人紛紛松了口氣,各歸各位。

    沉冷的軍靴在連廊中間站定。

    往下可以俯瞰一整片訓練場, 場上是正在練習射擊的士兵。

    一直跟在男人身后的負責管轄日常訓練的中尉大氣都不敢出,緊張地盯著樓下那群新兵。

    所幸,經過層層選拔的士兵們槍法很準, 一共三輪射擊,全部彈無虛發,平均成績高達9.7環。

    ——命中靶心的概率不是百分之百。

    祁凜微不可查地瞇了瞇眼,漠然開口,聲音是通宵指揮作戰后才有的低啞:

    “要么加練, 要么斃了。”

    “……是,即刻安排加練!”可憐的中尉卻沒敢辯解什么, 而是板正身體, 敬了個禮。

    就在此刻,壓抑的氛圍終于被連廊入口處忽然響起的急促腳步聲打破。

    “上將,A區邊界處發現喪尸潮。經偵查, 和昨晚您帶隊在無人區清絞的系同一批……”偵查兵走上前來,很急促,連呼吸都還沒喘勻。

    “帶隊繼續清掃。”祁凜正準備扯下黑手套,忽而動作一頓,眉心微蹙,“我昨晚留下的人手不夠?”

    終于把氣喘勻的偵查兵也顧不上面前這個上將有多么可怖的往日傳聞,語氣沒了一貫的謹慎,結巴著把話說完:

    “不、不是……是因為發現喪尸潮的地點正好、正好是在邊界線外的A-9禁區,所、所以特此請求最高級支援!”

    這時,就連方才那位中尉也不禁臉色一白。

    A-9禁區。

    A代表著A區,正是他們如今所在的人類據點編號,而數字則代表著感染危險程度,從1到9,9是最高級。

    但幾人神情緊張的原因不僅僅是因為這個地區的感染風險之高,還因為想起了三年前起源于這個禁區的一場特級災難。

    “武裝準備,即刻出發。”

    祁凜神色微沉,重新戴上手套,徑直走向連廊出口。

    “可是上將你已經整整三天三夜沒合過眼了……”被落在身后的中尉弱弱開口,越說越小聲。

    *

    A-9禁區。

    所謂的禁區實際上是荒址里的一家巨型廢舊工廠。

    觸目皆是斷肢殘臂,銹跡斑斑的地面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各色尸體。

    尸堆里,男人猛地嗆出了聲。

    隨后,一只骨節修頎的手從尸骸里探了出來,扒開尸群,露出一張過分俊逸的臉。

    濃睫纖長,眉眼上揚,挑著一副放浪形骸的模樣。

    污血斑斑,將整張臉浸染得過分妖冶無儔。一雙淺褐色的眼瞳細細打量著身邊的環境,緊蹙的眉頭昭示著主人此刻極度緊繃的情緒。

    忽然,身后響起窸窸窣窣的動靜。

    他一個側翻,隨手抄起一根鋼棍朝那道聲音揮去,卻瞳孔一顫,打了個空!

    那是一個半透明的,閃著亮意的光球。系統機械的聲音在空蕩的工廠里響起:【宿主您好,恭喜您成功激活本次世界身份!】

    顧嶼桐站在尸山上,眉宇低沉,警惕地打量著這個古怪的光球,余光極為迅速地開始審視周圍的環境。

    ——是個廢棄工廠、死了很多人、血腥味很重、自己還活著、環境安全指數不明、面前有個看起來和自己認識的發光瘤子。

    他整理著收集到的信息,正在思考接下來的對策,忽然看見眼前古怪的球體從內部炸出一道刺目的光,機械音如同過電般穿過了顱腔:

    【姓名:顧嶼桐;身份:異形臥底;任務:潛入A區人類基地,勾引人類最高首領,祁凜上將。】

    話音剛落,穹頂殘破的天窗外投射進來一束光線。

    淺薄微燙的光打在顧嶼桐右手上,讓他下意識蜷起手指,緊接著,一股莫名的觸感在掌心蔓延開來。

    他愕然抬起右手,發現指尖已經透明化,在掌心融化開來,像是某種有活動意識的軟體動物,正順著小臂親昵地朝自己肩膀爬去。

    沁涼的觸感不斷刺激小臂的肌膚,霎時間,鋪天蓋地的信息量一齊鉆進了他腦子里。

    兩百年前,隕石撞擊藍星,帶來了無可估量的宇宙輻射。

    在那之后,全球資源迅速衰竭,饑餓和貧窮導致的資源爭奪戰使得人類數量不斷減少,更可怕的是輻射帶來的基因變異。

    人類基因受輻射影響,發生了不可逆的變化,被宇宙輻射感染后的人類畸變成喪尸,人咬人,人傳人,形成了難以根除的喪尸潮,全球人口數量因此銳減。

    由于生存資源的大幅削減,人類開始自相殘殺,再加上極端惡劣環境的篩選,物競天擇之下,全球只剩下A區最后一個大型人類據點,也被稱為幸存下來的人們稱為最后的“諾亞方舟”。

    ——據點建在一塊極為遼闊的平原上,依山傍水,平原三面邊緣地帶有萬仞高山作為天然屏障,而綿延不絕的城門建在第四面,有數以千萬計的士兵嚴防死守。

    祁凜,這座城池的最高首領,統率全軍。傳聞中,他十惡不赦,殺人如麻。

    是守城人,更是劊子手。

    顧嶼桐正飛速地篩查著這些信息時,方才攀爬至肩頭,有著冰涼觸感的透明觸手已經緩緩爬上了他的臉,將臉上的污血吞食殆盡。

    忽然像是被點醒,顧嶼桐揚起那張干凈清逸的臉,意味不明道:“兩百年前的那場隕石襲擊,帶來的不只是輻射吧。”

    兩百年前,隨著恐怖輻射一同抵達藍星的,還有來自宇宙的異形生命體。

    他重新伸出五指,骨感分明的指節在深秋的光線里由透明變得逐漸清晰。

    絕對不是正常人類該有的。

    也就是說,這根本不是藍星上該有的生物。

    顧嶼桐饒有興致地欣賞著身體異于常人的變化:“異形臥底,人類上將……有意思。”

    眼見顧嶼桐已經融入角色,光球系統雀躍地閃了閃光輝,開始布置任務:【宿主,您需要在三個月之內獲得祁凜的真心,并將對方好感值提高至100%,最后找準時機暴露身份,最大程度地激怒對方,完成攻略對象的徹底黑化!】

    【這也是您作為異形臥底,組織交給您的任務——勾引人類最高首領,幫助異形生命體一舉拿下藍星。】

    【任務失敗,會被系統抹殺~逾期還沒完成任務,同樣會死翹翹哦~】

    “野心勃勃的異形臥底,勾引高高在上的陰狠上將。聽起來是挺好玩的。”顧嶼桐一個縱躍,從尸山堆上跳下,他伸出觸手撿起那截鋼筋,隨后眸光一狠,朝著那顆光球擲去!

    他乖戾一笑,“可我憑什么聽你的?”

    【因為這個。】系統無視他的挑釁,淡然開口,卻只是點到為止。

    顧嶼桐正疑惑之際,心口處忽然傳來一陣劇痛,像是心臟周圍纏繞著一圈荊棘,不斷收緊,尖刺扎得人生疼。

    被這股痛楚鎮住的顧嶼桐頓時斂聲,額頭滲出細汗,差點虛脫倒地。

    他吃力地暗罵一聲:“你對我做過什么。”

    【不,宿主。這是您自己做出的選擇。】系統像是在輕笑,帶著點奚落的意味,【是您主動和我做的交易。】

    他暗自腹誹,要么是這個大瘤子記岔了,要么就是自己腦子進水了,畢竟像他這么惜命的好孩子,怎么可能會允許別人在自己身上動這么大的手腳。

    系統貼心地勸哄道:【宿主,目前除了完成這項任務,您沒有別的選擇。后果您剛剛已經見識到了。】

    那當然,識時務者為俊杰,不識時務者為烏龜王八蛋,現下擺在自己面前的確實只有早日完成任務這一個選項。

    至于這個大瘤子究竟對自己的心臟動過什么手腳,只好以后再找機會查清楚。

    他再度伸出觸手撿起那截鋼筋,支撐著站穩,露出一個極為勉強的笑:“三個月是吧,保證完成任——”

    “務”字還沒出口,工廠外圍的密林深處傳出的嘶鳴聲便吸引了他的注意。

    顧嶼桐剛開始以為是成群結隊的野獸,直到空氣中那股腐臭血腥的味道逐漸濃烈起來,他才意識到事情不對勁!

    來的不是野獸,正是畸變的喪尸。

    電光火石間,他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一只只血肉模糊的手臂便捅破了脆弱的玻璃窗,帶著殘缺的身軀從破洞處擠了進來。

    烏泱泱一片,來勢洶洶,自己根本不是對手。

    這些喪尸的行動速度并沒有想象中那么慢,所以他得在被發現之前趕緊找到出口脫身。

    顧嶼桐這么想著,抄起防身的鋼筋往大門處逃,跑到一半,沒想到一旁的鋼桶內側陡然沖出了一個“人”。

    那簡直不能稱之為人。

    大半張臉的皮膚被硬生生扯了下來,埋在血肉里的筋脈清晰可見,這只喪尸的眼眶里空空如也,但還是精準地捕獲到了顧嶼桐的位置,并惡狠狠撲咬了上來。

    顧嶼桐連忙抬手格擋,可為時已晚,他的鎖骨處驟然一疼,還是被咬了一口。

    他吃痛地皺起眉頭,使出一擊肘擊,將其逼退,隨后頭也不回地往外逃。

    此時越來越多的喪尸從四面八方涌進來,沒完沒了,根本躲不掉。

    顧嶼桐想起點什么,既然自己的手指可以變形,那自己的身體大概率也可以,這不失為一種脫身的辦法。

    正當他集中精神準備開始變化形態時,工廠上方忽然響起了直升機的聲音。

    螺旋槳飛速旋動,由遠及近,很嘈雜,似乎不只一架。

    有直升機,意味著有正常人類。

    這里距離A區極近,來者身份可想而知。

    剛開始就暴露身份可不是什么好事。他微瞇著眼,收回了觸手,恢復正常。

    工廠外,射擊聲很快響起,喪尸的圍攻之勢終于削減下去。

    一片混亂中,頭頂傳來一道沉著低啞的嗓音:

    “爆破組準備——”

    “進行最后一次篩查,確認無活物后,執行命令。”

    系統機械音不合時宜地出現在耳邊,幽幽然道:【攻略對象出現,成功觸發任務,三個月倒計時正式開始,檢測到當前好感值為0~】

    靠……別說攻略了,面都還沒見上,這人就要炸死他!!

    顧嶼桐閃躲著周圍的喪尸,一口氣沖到了大門處。

    此時,所有直升機全部都停在了工廠門前,嚴陣以待,準備開始爆破。

    顧嶼桐隔著重重喪尸,似乎看見一個挺拔高大的深色身影立在遠處。

    就是他了。

    “長官先生,請、救救我!”

    第23章 俯首 交遞出脆弱的喉結

    載著重武的裝甲車停在遠處, 直升機的一側站著軍裝挺括的祁凜,黑目冷沉,面容肅謹。

    偵查兵打了個報告, 上前:“上將,探測到正門處有一位幸存者。是否前往施救?”

    面前這位向來行事果斷的上將罕見地默了一瞬, 眼里是冰一樣的寒。

    這位偵查兵年紀尚小,是今年剛來的,并不清楚這位傳聞中兇殘嗜血的上將曾經在這片禁區發生過什么, 也對三年前的那件事情知之甚少,所以當他剛打完報告說完話后,就被同隊稍稍懂點眼色的隊友趕緊拉了回去。

    此次隨從作戰的偵查飛行員和清剿組成員已經完成了各自的任務, 紛紛歸隊,此刻正肅正地候在廢舊工廠的門口, 等待祁凜發話。

    “報告上將,禁區周圍空地已經肅清!”

    “報告上將,重型炸彈已經布控完畢, 等待指令!”

    爆破組的組長索亞閱歷豐富,最明白A-9禁區的危險性,三年前的特級災難不能重演,在整個據點的人類安危面前,一個身份未知的可疑“活物”完全不必劃分在他們的考慮范圍內。

    不等祁凜開口, 索亞拿起對講機,沉沉發話:“所有人注意, 退后準備, 十秒后即將進行爆破。”

    無可否認,這的確是目前看來最無情但也是最理智的決定。

    但祁凜站在這里,即使決定正確, 他們也不能罔顧軍令,降級聽取索亞的指令。

    “一群白癡!”索亞的聲音在狹小的裝甲車駕駛室內顯得格外沉悶,即使隔著對講機也能感受到對方的怒氣,“為了個來歷不明的疑似活體,一個個的都成了啞炮了?!現在不炸了這座工廠,等著以后喪尸進城里吃腦花自助嗎!”

    他重復道:“所有人退后,十秒鐘后爆破開始!”

    索亞上校的命令不容置疑,在場所有人原本剛硬的態度都有些松懈,有些人開始朝祁凜投去請示的目光,氣氛一度僵硬之際,遠處工廠大門處再度傳來求救聲。

    “長官先生!!有好多喪尸……我好害怕,您、您救救我吧——”

    哀慟不已,可憐兮兮。

    所有人的目光一時間全落在了裝甲車旁、那個軍裝冷肅的男人身上。

    “索亞。”

    終于。

    一聲極為沉穩鎮定的嗓音打破了這片死寂的氣氛。

    祁凜表情很淡,接著說:“回去交兩萬字檢討。”

    上將的態度很明顯。

    林葉嘩然,周圍喪尸嚎叫聲不絕,眾人眼神驚疑,而他們的上將已經邁步走遠。

    祁凜修長兩指掀起警戒線,進入禁區范圍內,他右手摸上了腰間的彈夾,左手持對講機,語氣不容置疑:

    “全體撤退。”

    “爆破準備,三十秒后立即執行。”

    這意味著,他只給自己預留了三十秒的時間,三十秒后,無論他有沒有把人救出來,這座工廠都將被夷為平地,包括他自己。

    對講機內立刻傳來部分下屬不贊同的聲音,但還沒等聲音傳過來,祁凜就已經將通訊掐斷。

    工廠正門附近的喪尸黑壓壓一片,將出口堵得密不透風。

    祁凜判斷果決,迅速將周圍環境掃視了一遍,隨后抬手開槍擊碎了大門上空一塊巨大的鋼化玻璃,猝然炸裂的玻璃四處飛濺,成功干擾了附近的喪尸群。

    他薄唇緊抿,是極為戒備的姿態。視線逡巡一圈,最后在一處角落鎖定目標。

    一枚小型□□從祁凜手中甩出,剎那間,火苗騰空而起,迅速擴散開來。

    “上將、只剩最后十秒……”對講機內傳出屬下焦急的聲音。

    時間不多了。

    竄天火光中,祁凜來到那處角落,刺眼紅光里他看不清對方的面孔,只在撈起那人細窄腰身時,感到那人的身體驀地一顫。

    顧嶼桐掩在黑暗里的臉緩緩笑將開來。

    抓到咯。

    祁凜把人扛起在肩頭,隨后立刻調轉方向朝大門不出外跑去。

    肩頭上那人聲音抖著,小心翼翼地喘著氣,伏在自己耳邊:“長官先生……謝謝您。”

    很快,喪尸群的慘叫聲和沖天火光的吡剝聲被遠遠落在了身后,明黃色的警戒線出現在前方。

    與此同時,警戒線外的倒計時進入最后三秒。

    三。

    二。

    一。

    祁凜原本預留給自己救人的時間不算多,幸運的是,也不算少。剛剛好。

    響徹云霄的爆破聲從工廠內傳出來,震得人耳膜幾欲破裂。巨大的沖擊力將兩人推了出去,齊齊滾下了警戒線一側的斜坡。

    霎那間,顧嶼桐視線天旋地轉,天地之間的界限全都模糊起來。

    翻滾中,他抓不住任何可以依附的東西,于是伸出雙臂,緊緊環住了身上那個男人結實可靠的腰身。

    兩人最后停在一塊空地上,仍然維持著身體相貼的姿勢。

    祁凜在上,單手撐在顧嶼桐耳側,俯視他,冷不丁開口:“抱夠了?”

    機械音響起,系統故作遺憾道:【好感值下降至-10%,請宿主再接再勵~】

    顧嶼桐觸電般縮回雙手,及時止損。

    但他哪里是啃吃癟的主兒,反將鳳眸一挑,語氣帶幾分玩味,反唇相譏:“您呢,壓夠沒?”

    話音剛落,斜坡上方忽然涌出一群同樣身穿作戰服的將士。

    “上將,您沒事吧?!”

    “上將,需不需要增派人手下去幫您?”

    ……

    顧嶼桐收回視線,沖著還壓在自己身上的那位上將狎昵一笑:“長官,你我第一次見面就這樣,不太好吧,這么多人看著呢。”

    這句話不是出于完成任務的需要,倒像是天性使然。

    每當和那道黑沉冷峻的視線相觸時,總不自覺冠上這樣狡黠的心思,類似于貓貓總喜歡將桌邊的東西撥落下來那樣的搗亂心態——顧嶼桐企圖從那雙黑眸里抓取到一絲受自己影響而產生的變化。

    祁凜以這樣曖昧而親昵的姿勢打量著他,目光里卻盡顯危險之色,很顯然,這是一種審視的眼神。

    十秒后,這道探察的目光在顧嶼桐鎖骨處停住。

    祁凜沉聲開口:“所有人后退,戒備。”

    “什么意——?!”

    顧嶼桐話還沒說完,祁凜就已經起身,他以一種絕對算不上溫柔的動作拽起顧嶼桐的右臂,逼迫對方踉蹌著站起身,隨后動作干脆利落地把人雙手反剪在身后。

    隨著一聲清脆的鎖扣聲響起,顧嶼桐這才意識到自己兩只手被這個王八蛋上將從身后拷住了!

    “長官?您這是什么意思”

    此時的祁凜作為審訊者,不需要給出任何解釋。

    他不緊不慢地踱到顧嶼桐身后,在死寂般的五秒鐘后,顧嶼桐忽然感到小腿猛地一抽痛,緊接著他就跪倒在地。

    祁凜抬腳踹人的力道很重,絲毫不給對方任何喘息的機會。

    他自始至終一言不發,從容地繞到顧嶼桐身前,睥睨著他。

    顧嶼桐雙腿岔開,膝蓋點地,兩手以一種屈辱的姿勢被拷在身后,唯一可以令自己解脫的鑰匙只在面前這個寡言的男人身上。

    祁凜黑眸沉冷如冰,眼神是鷹隼般的冷峭銳利——一副絕對稱不上慈悲的臉。

    軍靴碾過塵土時發出沉悶的聲音,聲響逼近,在面前站定。

    幾番試探,顧嶼桐幾乎可以斷定這位活閻王攻略對象絕對不是什么好惹的主,而在這樣威嚴凜凜的人,屈服和俯首是怎樣都不會出錯的對策。

    他故作乖順地斂眸,在祁凜面前低著頭。

    僵硬的氣氛里,彈藥上膛聲驀地響起,催命符一般釘在了顧嶼桐擂鼓般的心臟上。

    “抬起頭來。”祁凜說。

    幾乎是顧嶼桐抬起臉的那一瞬間,祁凜的槍就抵上了他的下頜。

    冰涼的槍管同它主人一樣惡劣,毫不憐惜地加重力道,傳遞給受訓者難以抵抗的痛意。

    “長官……”

    祁凜對此并不受用,他淡淡垂眸,指使槍管摩挲過顧嶼桐的下頜線,抵達他脆弱的喉結。

    祁凜惡意一戳,挑起眉尾:“說,你的身份。”

    顧嶼桐需要應對面前這個陰晴不定的活閻王,需要克服直面槍口的恐懼,還需要揣度對方每一句話里的深意,從而想方設法保全自己。無論是體力還是精力,他都有些招架不住,不知道從何說起。

    “這里距離A區最近,你既然不是城里的人,那就是從B區逃難來的。一般的逃難往往是有組織有規模的,就算是遇上喪尸潮,也不至于只存活下來一人。”

    祁凜今天首次大發慈悲地擴充了自己的問題,好讓這場審訊的結果更符合自己的心意。

    顧嶼桐現在明白了祁凜警惕自己的原因,他只身出現在這片無人區,還能赤手空拳地從喪尸潮里脫身,任誰都會起疑心。

    就算不是因為這些,在這個弱肉強食的末世,人類對待知根知底的同類尚且可以兵戈相見,更何況一個來路不明、很有可能已經被感染的“活物”。

    顧嶼桐強忍不適,稍稍仰頭,將脆弱的喉結主動交遞到祁凜的槍下,從容解釋:“我的確是和其他人從B區逃難來的,但是長官,那些人死了活該。”

    他稍稍側轉些頭,把臉垂落下去,只留眼瞼處的一抹淺紅,哽聲說:

    “我從小就被賣到了黑市,那些人天天打我,我要是敢跑的話他們就打得更狠。忍到這么大,我實在受不了這樣的日子了,剛好前段時間聽說這些人要來A區,于是偷摸上了他們的其中一輛車,后來果然被發現了,他們……他們竟然把我綁起來說要打死我,所以我偷了點防身的武器準備連夜跑走。”

    祁凜蹙眉,沉默著看他。

    顧嶼桐垂下眼簾,繼續說:“結果、結果沒想到今天剛好在這里遭遇喪尸襲擊,他們人全死了,幸虧我從小到大最擅長東躲西藏,又偷了他們的槍械,好不容易才撐到你們來……”

    他誠惶誠恐地抬眼偷看了眼祁凜,復而趕緊低下頭去,小聲道:“長官,我沒撒謊。”

    祁凜靜默地聽完顧嶼桐的供述,對此未置一詞。

    從別的地區逃難來A區,這件事情本身不算稀奇,日常的城外巡防分隊也接收過不少逃難人員。

    顧嶼桐的說辭乍一聽沒有任何破綻。

    “……黑市。”祁凜重復了遍顧嶼桐的供詞,思索片刻,“賣身的?”

    “偶爾。”

    祁凜輕嗤了聲,瞥了眼顧嶼桐,加重力道:“說實話。”

    “經常。”

    “……”祁凜握著槍,從顧嶼桐喉結處移開,不輕不重地頂了頂他的下巴,“再撒謊,子彈就會從這里打進去。”

    顧嶼桐終于抬起頭,目光堅定,語氣誠懇:“長官!我頑強抵抗,誓死不從。”

    “很好。”

    這是祁凜今日第一句表達自我觀感的話,語氣卻陡然間降至冰點——很明顯,關于這場審訊祁凜已經有了結論。

    坡底的將士們嚴陣以待,終于等到了他們的上將的第三道命令。

    “狙擊手準備——有任何異常,直接開槍。”

    祁凜手中的槍似乎已經確認了目標,隨時準備先發制人地扣動扳機,絞殺可疑人員。

    他保持持槍的姿勢不變,繼而彎下腰來,直視著顧嶼桐那雙微微泛紅的眼睛。

    方才所有的試探和冷靜悉數化為森然的殺意。

    祁凜伸出帶著黑色手套的食指,伸進顧嶼桐衣領底下,隨后猛地往下一扯,一大片白皙清透的肌膚頓時裸露出來,那道精致撩人的鎖骨格外引人注目,可更值得留意的是鎖骨處的那塊咬傷。

    在這個人人自危的世界里,來歷不明的咬傷擦傷很有可能就是致命的。

    “頑強抵抗,誓死不從……”祁凜慢條斯理地念出顧嶼桐漏洞百出的供詞,毫不留情地揭穿,“那這道傷怎么來的?”

    顧嶼桐眸光一沉,暗道自己還忘了這茬!

    祁凜危險地瞇起眸子,食指搭上護環,稍稍曲起。是準備開槍的姿勢。

    任務還沒完成,就這么死了算什么。

    千鈞一發之際,顧嶼桐鼻尖微皺,急道:“和喪尸沒關系,這、這是在床上被人咬的!”

    顧嶼桐話音剛落,祁凜已經扣下了扳機,一聲槍響在空中爆炸開來!

    第24章 含住 往深處一頂

    一旁的泥地頓時凹顯下去一個土坑, 飛濺的塵土刮過顧嶼桐的臉側。

    ——祁凜沒對他開槍。

    意識到這點,顧嶼桐大著膽子,混笑說:“怎么, 這種事難道也需要和長官您報備嗎?”

    祁凜眸光暗了暗。

    他繼續吊兒郎當地向這位上將普及這方面的知識:“像這種程度的咬痕吧,一般都是床上情到濃時, 你親我一口,我啃你一口來的,我看長官您反應這樣大, 難不成是沒有這方面的經驗?”

    系統的聲音跳出來嗡嗡警告道:【警告警告!檢測到好感值跌至-20%!】

    顧嶼桐忍不住在心里頭罵它:懂個屁,他這是在自救好嘛?!不好好解釋清楚這傷怎么來的,這位閻王爺不得活生生把他挫骨揚灰了才怪, 到時候不用系統親自跳出來絞殺他,他自己就已經成功死翹翹了。

    此刻, 祁凜眼神更冷,仍然一語不發。

    顧嶼桐簡直無法忍受和這人獨處時被冷落的每分每秒,只要對方不開口, 自己便無法從他的只言片語里摸索出求生的線索,這意味著自己隨時都有可能死在他的子彈下。

    祁凜自上而下睨著他,神色冷厲,讓人想到常年云霧繚繞的雪山。

    他不說話也不動作。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長官。”顧嶼桐索性鋌而走險,“您也拿不準這個傷口是怎么來的對吧。換而言之, 時間已經過去那么久,我還沒出現感染的癥狀, 您也還沒動手, 說明您不是真的想殺我,只是在試我——唔!”

    祁凜手腕一抬,用漆黑的槍口撬開顧嶼桐的嘴, 塞入他的口腔,惡意地抵住他的舌尖。

    祁凜做完這些,微一挑眉:“怎么不說了?”

    他本來就不是什么好人,大庭廣眾之下被人、還是被一個階下囚揭穿自己的真實意圖,難免掛不住臉。

    高居上位者不習慣有人頂撞自己,更何況是祁凜這樣本就秉性惡劣的人。

    “好一個能說會道的。”祁凜壞心眼地把槍口往人口腔更深處一頂,惡意滿滿,“我夸你呢,不開口謝謝我?”

    “啞巴了?”

    顧嶼桐被迫嗆了幾口,不由得咳出些生理性的淚。

    他眼瞼微紅,被嘴里的異物塞得說不出話,卻仍含-著笑意看向祁凜,伸-出舌尖輕輕頂了頂祁凜的槍口。

    他在架勢上遠輸祁凜,就連動作也顯得那么柔弱可笑。可他知道,在祁凜會不會當場殺了他這件事上,他賭贏了。

    顧嶼桐輕咬住祁凜的槍管,偏淺的眸子在光下顯得像是某種被馴服后的貓科動物。

    他毫不顧忌嘴里的異樣感,叼著祁凜的槍,沖他笑了笑。

    祁凜眼中墨色更濃:“不知好歹。”

    顧嶼桐嘴里的槍管被抽出去的一瞬間,他好像聽見祁凜嗤笑了聲,他無法判斷那聲笑的危險程度,但他知道,至少那笑絕不致死。

    只要死不了,一切就都有希望。

    “上將……”

    眼見危機解除,顧嶼桐有些跪不住了,故意直呼祁凜的職稱,語氣里帶了點被冤枉后才有的委屈,“我沒有地方可以去了,您可以帶我走嘛?”

    祁凜正擦拭著手里的槍,覷了他一眼,沒回應,隨后看向坡上那些人:“回城。”

    顧嶼桐見他不搭理自己,于是想用膝蓋往前挪幾步,挪到祁凜跟前,好方便說話。誰知,由于雙手被縛,再加上長時間血液不流通,身下一麻,竟然一個跪不穩,往祁凜身前摔去。

    祁凜一看就是受過專業的軍事訓練的人,反應很敏捷,一個側身躲了過去。

    顧嶼桐瞳孔震顫,原本以為臉著地摔個狗啃泥,誰料后頸衣物被某人攥住,然后大力一提,像拎雞崽兒一樣把他提了起來。

    祁凜對他的耐心好像格外稀缺:“你花樣就這么多?”

    顧嶼桐轉頭看著祁凜,眨巴眨巴眼,轉而落寞地垂眸:“您要是很討厭的話,就把我扔在這里好了,反正我從小到大都沒人要,您嫌我煩也正常……”

    “這里沒人吃你這套。”

    顧嶼桐聽見祁凜說了這么句話,還摸不著頭腦之際,卻感覺到身后的鐐銬被解開,渾身頓時松快起來。他愣愣地抬頭去看祁凜:“嗯?”

    祁凜好像已經擅自把顧嶼桐當成了那種巧言令色、尤其擅長魅惑辭色的情場狂徒,因此對顧嶼桐嘴里的那套裝可憐的話術并不感冒。

    ——但事實上,無論誰在祁上將面前裝可憐,都不會收獲他的垂憐。

    鐵血無情的上將瞥了眼顧嶼桐鎖骨處的傷口,對從坡上下來的一名中尉微微頷首示意,兩人很短促地交接了一下視線,而后那名中尉帶好手套和口罩走到顧嶼桐面前。

    祁凜站在一旁看著:“有自主意識,脈搏明顯且有規律,體征和常人無異。”是在說顧嶼桐。

    中尉眼神一凜:“和三年前的一樣?”

    祁凜點點頭,看向中尉揣在兜里、只露-出一截慘白針管的針筒。

    他瞳色濃深,尤其在做決策時顯得更狠絕無情:“打。”

    中尉面色閃過一絲遲疑:“萬一不是……”

    “不是就不會死。”祁凜沒什么耐性地重復了一遍,“打。”

    中尉硬著頭皮,再一次勸誡:“上將,克里斯醫生說這還只是實驗品,安全性尚不足以確保,不能——”

    祁凜無甚好脾氣地奪過那截針管,一把拉過顧嶼桐的小臂,粗魯地把袖子撕開,露-出白釉般清亮的皮膚。

    他右手執針,懶懶地掀起眼皮看了眼顧嶼桐:“我不想見血,所以別動。”

    顧嶼桐暗中和握著自己的那只大掌較勁,妄圖掙-扎出來:“……上將,您是要殺了我嘛。”

    祁凜淡淡表示:“這取決于你剛剛撒了多少謊。”

    從見到祁凜第一面開始就沒有過一句實話的顧嶼桐默默吞了口唾沫,什么三年前,什么克里斯醫生,什么攻略任務,他現在只想逃離這個鬼地方!

    系統的聲音好死不死地現在響起:【宿主想要逃離這里,只需要完成攻略對象的黑化任務即可~】

    問你了嗎,你就答。

    小臂的肌膚被尖利的針尖挑開,顧嶼桐的小臂下意識一抖,轉而被祁凜的掌心攥得更牢,因此手背上的青筋顯得尤為明顯。

    祁凜將針管內的液-體悉數注入顧嶼桐的體內,沒什么表情地扔了針管,隨后頭也不回地往坡上走,只對中尉留下一句:“把人一起帶上來。”

    顧嶼桐暗暗咬牙,看了眼小臂上被某人的手掐出的紅痕,他抬-起-頭時正對上中尉飽含同情的眼神,于是問道:“你們給我打了什么?”

    “檢測劑。”中尉嚴謹地補充道,“是克里斯醫生剛剛研制出來,用于檢測基因是否有異常畸變的一種藥劑,不過只是半成品。”

    顧嶼桐面不改色地聽完,掌心卻早已汗濕。

    中尉很好心地安慰他:“沒事的,只有被檢測成功的感染者會立刻暴斃,普通人是不會有事的。放心吧。”

    顧嶼桐:“……”少說兩句吧你。

    且不說他不是個正常人類,哪里來的基因給他們檢測,單單就說剛剛被咬的那口,就足以讓這支檢測劑把他釘在謊言的十字架上,然后被祁凜處于極刑。

    祁凜站在坡頂,右手懶懶搭在腰間的彈夾上,微一歪頭:“怎么,心虛不敢上來?”

    “沒。”顧嶼桐強撐著一笑。

    事已至此,只能祈禱打進身體里的這劑半成品沒什么實際效果。

    他在中尉的護送下走到眾人面前,實話說,暴露在各種打量戒備的視線里的感覺并不好受。顧嶼桐只好加快腳步,跟著中尉路過一排直升機,來到裝甲車列最中間的那一輛。

    這輛裝甲車的車內空間比其他的都要寬敞,除了開車的,車內只坐了祁凜一人。

    車內大敞著。

    中尉完成了他的職責,在車門前止步,示意讓顧嶼桐上車,坐在祁凜對面。

    哪怕性命垂危,也不忘完成任務!顧嶼桐雖然打心底里不太想和這人共處一室,但為了挽救那點已經降到負值的好感值,再不情愿也得硬著頭皮上!

    剛振奮好心情,卻在邁出腳的第一步就再度吃癟。

    裝甲車底座很高,不知道是不是剛剛膝蓋跪了那么久的緣故,現在雙-腿有點使不上勁。

    他竟然沒邁上去。

    車內空間很大,沒有雜物遮擋,祁凜坐在對面的椅座上,靜靜地環臂看著他。

    “……”顧嶼桐不死心,準備再試一次時,身后忽然傳來一道中氣十足的怒喊。

    他轉頭去看。

    索亞上校那張原本英逸的臉有些氣急,指著顧嶼桐:“祁凜,你這是什么意思?!你撿這么個來歷不明的玩意兒回去養著玩嗎?!”

    顧嶼桐收回視線,明白言多必失,決定不予理睬。

    索亞震怒:“還是個啞巴?!”

    顧嶼桐這回有些不開心,扭過頭去準備反駁兩句,卻感覺到頭頂籠下一片陰影。

    祁凜不知道什么時候從椅座上起身,走到門邊,他把右手搭在車門頂上,看著車下的顧嶼桐:“不用怕他,上來。”

    索亞走近,緊盯著顧嶼桐,做出一個準備抽槍的動作,被祁凜叫停。

    “索亞。”祁凜冷冷瞥他一眼,“檢討再加一萬,手寫,明天早上交。”

    “你真該讓克里斯好好檢查檢查你的腦子。”索亞放沉語氣,他是軍部里為數不多的不怕祁凜的人,忤逆和頂撞是常事,卻少有能見到他一板正經和祁凜說話的模樣,“這家伙的出現簡直和三年前的那個男孩一模一樣,上將,看來你真的很喜歡在同一個地方栽跟頭。”

    “上來。”祁凜充耳不聞,垂眼看向還站在車外的顧嶼桐。

    索亞跨步上前,抽出槍抵在了顧嶼桐的后腦勺,對祁凜說:“當年因為你的一時失察害死了城里那么多人,三年了,看來上將你還是一樣的愚蠢。我不會讓你把他帶回去的。”

    和祁凜的槍不一樣,顧嶼桐能很清楚地感覺到索亞是真的隨時準備往他腦袋里打顆子彈,這股不安感不同于面對祁凜時的泰然,他明白他很有可能真的死在索亞手里。

    顧嶼桐下意識抬頭去看祁凜,祁凜眉宇壓得很低,像是被挑釁后慍怒的頭狼,他看了眼顧嶼桐的腿,旋即遞出自己的小臂。

    “抓著,上來。”

    是很有安全感的一個動作,但顧嶼桐仍然無法忽視后腦勺的那管槍口。

    祁凜聲音暗沉:“他不敢。”

    顧嶼桐點頭,準備伸手時,祁凜反握住他的手腕,一瞬間,顧嶼桐感覺到自己騰空而起,被拉到了車內,隨著車門“砰——”地一聲關上,視線頓時昏暗了下去。

    可能是車內的空氣不流通,又或者是因為祁凜這人身上不太友善的氣場,顧嶼桐有些氣悶,背抵著車門緩緩坐下,借機好好觀察這個攻略對象。

    “管好你的眼睛。”

    顧嶼桐覺得好笑,于是真的笑了出來:“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想死,我可以把你扔給索亞。他的槍剛剛已經上了膛。”

    顧嶼桐默默移開視線,頭靠著車內壁休息,卻愈發覺得頭重腳輕,唇舌干燥。

    整支武裝隊伍已經動身返程,車身顛簸中他感到意識開始昏沉,陷入昏睡前的最后一刻,系統的聲音猝然出現:

    【檢測到攻略對象的好感值為負值,啟動懲罰機制!!】

    一股無名的熱意從顧嶼桐體內攀升而起——

    第25章 鐐銬 褲子也要脫嘛?

    “各項指標正常。”

    “傷口也驗了, 沒有感染跡象。”

    ……

    顧嶼桐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小型實驗室里,周圍擺滿了機械儀器,儀器屏幕上密密麻麻地記錄著他看不懂的數據和折線圖。

    這張床又冷又冰, 硌得他渾身不舒服,尤其在聽到那個倒霉系統的什么懲罰指令后, 身上更加難受,像是發燒一樣的疼,又疼又熱。

    他剛想爬起來卻發現自己的右腳被鐵環鎖住了, 死活掙不開。

    門外傳來一些人的匯報聲,然后是祁凜的聲音:“血驗了?”

    “已經送檢。”回答他的那道聲音很清冷,“不過既然渾身上下唯一的傷口都沒有檢測到感染因子的存在, 血液檢測通常來說也不會有問題。”

    祁凜:“不可能一點問題都查不出來。”

    “不好意思上將,不是事事都能如您所料。”克里斯醫生手里攥著一大疊化驗報告, 一推開門就看見了面色蒼白的顧嶼桐,他一頓,扭頭對祁凜道, “你干的好事。”

    祁凜走向顧嶼桐:“沒人知道你的檢測劑副作用會這么大。”

    克里斯手里的紙張攥得發皺:“那只是個半成品,你不能把一只尚沒通過安全質檢的半吊子實驗藥劑打進人家體內,還反過來怪這個實驗品的副作用大。”

    “意思是這只檢測劑不會起效。”祁凜看向顧嶼桐的視線更冷了,似乎早已經對顧嶼桐的可疑之處蓋棺定論,“所以他才會沒有任何反應。”

    原來如此, 難怪自己沒有死在那只試劑下。

    在他暗自松了口氣的同時,卻又不禁想到那個咬傷。就算沒有被任何儀器檢測出來, 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確實被喪尸咬傷了。

    可時間已經過去那么久,他非但沒有表現出任何感染跡象,還安然無虞地挺到了現在。

    有古怪。

    顧嶼桐蹙眉。

    ——系統肯定瞞了他什么事情。

    克里斯說:“先不說檢測劑。目前除了血液檢測, 整套檢查結果都沒有顯示異常,你到底是在懷疑他,還是在懷疑我和整個實驗組的能力。”

    狹小的實驗室里,一股硝煙味彌漫開來。

    克里斯對祁凜的態度嗤之以鼻:“三年了,你自以為是的毛病還真是一點沒變。”

    祁凜摘了黑手套,轉而戴上了醫用手套和口罩:“克里斯,我不希望你還在對三年前的那件事耿耿于懷。”

    “是,你手里沾了那么多人的血,今天再多一個又怎么樣?”

    祁凜微瞇眼,拿起一只手術刀,露在口罩外的那雙眼黑而寒:“再來一次,我也會殺維恩。”

    “我不懷疑這點。”克里斯的聲音像是淬了冰一樣冷,“但你當年有機會救他的,在一切開始之前,至少在你讓維恩把那個男孩帶回來前。”

    祁凜只是看了眼他,沒有對這句話做出任何反應。末了,他淡淡開口:“出去。”

    克里斯看祁凜的架勢,像是猜到他要干什么,凜聲制止:“如果他沒有任何問題,你非要進行誘導感染,對他的身體會有很大的傷害。”

    “活著皆大歡喜,死了活該。”祁凜眉宇間溢出不耐煩,“半死不活扔給你們做實驗,還有問題嗎?”

    “媽的,這個瘋子。”克里斯罵道。

    正在氣氛僵持不下時,顧嶼桐面如白紙,沖克里斯彎起嘴角:“醫生,如果這能打消上將對我的懷疑——我愿意。”

    “……”克里斯愣了一秒,隨后摔門而去:“媽的……兩個瘋子。”

    小實驗室里只剩了下顧嶼桐和祁凜。

    聽系統的意思,只要好感值低于零,那么他就會收到來自系統的懲罰,從而傷害到自己的身體。

    當前,不管這個叫A區的地方三年前發生過什么,這個叫祁凜的人到底有怎樣兇狠殘暴的傳聞,先提高好感值才是首當其沖的事情。

    顧嶼桐手撐著床板坐直身體,腳上的鎖鏈隨著動作而發出清脆的響聲,吸引了正在一旁調配試劑的祁凜。

    祁凜偏頭看他。

    顧嶼桐這高燒來勢洶洶,他舔了舔泛紅的唇:“上將,我有點冷。”

    “副作用沒那么大,別裝。”祁凜兩指夾著一只針管,慢慢走到床尾。

    三年前的那場事故過后,人心惶惶,出于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的原則,一種用來催化感染的誘導劑被秘密研制出來,項目蓋章人正是祁凜。

    目標對象是那些沒能在正常時間內出現明顯癥狀的感染者,一旦針劑打進體內,感染進程就會加快,以此來辨認目標對象是否真的被感染。

    是藥三分毒,更何況是這樣的試劑。

    如果目標靶子并不是感染者,身體機能就會受到不可逆的損害。

    “您還在懷疑我?”顧嶼桐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眼睛有多撩人,瞳色偏淺,就這么半闔著去看床尾的祁凜。

    祁凜右手握著針筒,左手卷著鎖鏈猛地一拽,把人拉到自己面前:“你可以這么以為。”

    “那隨您怎么查。”顧嶼桐整個人落在了祁凜身形投下的陰影里,他迎著他的目光笑,隨后毫不忌諱地撕開了衣襟,“隨您處置。”

    祁凜的半張臉被口罩遮住,讓人看不清那張臉上的表情是輕蔑還是嗤笑。

    就在顧嶼桐以為他會把那只不知哪里來的試劑打進自己胳膊時,祁凜卻動作粗蠻地一把拽下了顧嶼桐身上的衣服。

    發燒的人畏寒,比起羞憤,顧嶼桐率先感到不適,他微微蹙眉,轉而笑道:“褲子也要脫嗎?”

    祁凜解開他腳上的鐐銬,旋即握住他的踝骨往自己跟前一拽,讓顧嶼桐離得更近:“你愿意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顧嶼桐幾乎是吃痛地跌在了他的身下。

    祁凜舉起針筒,彎下腰,冰涼的針尖擦著顧嶼桐的大腿內側向上游走,來到顧嶼桐覆有薄肌的窄腰,語焉不詳:“不是說從小被打到大,怎么身上沒傷?”

    “因為好得快呀。”顧嶼桐歪頭笑著,彎起眼看他,“不信你掐掐看,很快就沒痕跡了。”

    祁凜悶在口罩里,幾不可聞地笑了聲。

    “名字。”

    “顧嶼桐。”

    “知道了。”祁凜叫他,“顧嶼桐,褲子脫了。”

    顧嶼桐眼尾剜起一抹邪性的笑:“原來您喜歡這樣啊。”

    祁凜戴著指套的修長兩指拉住他的褲腰,往下一扯,語氣里難得有幾分興味:“抱歉,不買。”

    顧嶼桐不著寸縷地袒露在祁凜面前,忍著高燒和頭疼,勾唇反擊:“抱歉,不賣。”

    祁凜的手扣住顧嶼桐的腰,像煎魚一樣把他翻過身去。

    顧嶼桐腰身細窄,富有力量感,肌肉線條流暢漂亮。

    他的視線不加掩飾地掃過顧嶼桐身上的每一個角落,最后落在了顧嶼桐的屁股上,緩緩開口:“黑市的伙食看起來不錯。”

    顧嶼桐臉上的笑微微僵住,下意識舔了下滾燙的唇。

    祁凜收回視線,確認完畢顧嶼桐的身上除了那一處說不清道不明的咬痕之外沒有別的傷口,戴著手套的手掌忽然搭在了顧嶼桐的腰下方。

    顧嶼桐高燒持續不退,滾燙的肌膚突然傳來一絲冰涼的觸感,有點刺激,讓他不禁離祁凜遠了點。

    祁凜冷著語氣,拍了拍他的屁股,復而把人抓回來:“別動。”

    針尖扎進了皮膚,冰涼的液體注入體內。很痛。

    顧嶼桐咬著牙,原本想說點什么話,可實在沒力氣了,只能直愣愣地看著祁凜完成手里的動作。

    祁凜直起身,摘了口罩和手套,看著顧嶼桐:“不問我給你打的是什么?”

    顧嶼桐躬身從床板上爬起,頭疼難忍,配合祁凜問道:“打的什么?”

    祁凜睨了他眼:“毒藥。十分鐘后毒發身亡。”

    十分鐘后。

    實驗室外的走廊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克里斯手握血液檢測報告,行色匆匆。報告顯示一切正常,意味著顧嶼桐沒有任何問題,他希望能在祁凜這個瘋子動手前把人救出來。

    好不容易趕到實驗室外,剛準備開門,門卻從里推開了。

    急得滿頭大汗的克里斯看著眼前的情形,表情簡直稱得上精彩紛呈。他的臉黑了又青,青了又黑。

    面前,祁凜只穿著一件內襯,懷里打橫抱著一個人。那人身上正搭著他脫下的外套。

    “他發燒了。”

    “還有,你研制的藥劑副作用真的很大。”

    祁凜兩手抱著人,風輕云淡地瞥了眼克里斯,說了這兩句話。

    克里斯英俊的臉登時有些扭曲,他把堵在喉嚨里原本準備說的話講了出來:“血液檢測……結果正常。”

    祁凜點頭示意。

    不像是驚訝的樣子。

    實驗組平時的研究項目繁多,克里斯忙了一天,腦袋犯渾,竟然現在才反應過來這是祁凜的惡作劇。

    誘導催化劑的審批流程繁瑣,祁凜根本可能這么快弄到手,更何況,誤用催化劑的后果很嚴重,他不是這么草率的人。

    克里斯疑惑至極:“誘導劑保險柜的門壓根就沒有開過,你剛剛嚇唬人家到底是為什么?”

    “不為什么,”祁凜輕顛了顛懷里熟睡的人,“覺得有意思。”

    克里斯覺得自己沒辦法和一個徹頭徹尾的神經病共事,壓住突突跳個不停的額角:“慢走,不送。”

    這個地下實驗組是當年出事后由祁凜秘密組建的,研究任務繁重,位置就在指揮總局的下方,有密道直接連接指揮總局里的上將辦公室。

    周圍路過的研究人員忍不住好奇,卻礙于對這位喜怒無常的上將的畏懼,只敢匆匆瞥幾眼,依稀看到一個人蜷在祁凜臂彎里,身上披著一件寬大的、布滿血跡的黑色外套,而祁凜本人視若無人,邁步走進通道。

    克里斯秉持著職業道德,最后好心提醒:“退燒針……記得打。”

    祁凜淡淡回道:“打過了。”

    *

    顧嶼桐累了一天,再加上高熱導致的畏冷,不自覺往祁凜懷里拱。

    密道里針落可聞,祁凜蹙眉,微微往后仰,卻被顧嶼桐在迷糊中拽住了胸前衣物。

    祁凜明明不反感,卻非要故作姿態地板正語氣:“松開。”

    內襯很薄,隔著薄薄衣物,能很清晰地觸摸到男人緊實溫厚的胸肌。顧嶼桐揪著人衣領,聲音微啞:“冷……”

    “上將,你身上好熱……很舒服。”

    祁凜挑眉,密道里暖黃色的燈光投射下來,顯得那張臉難得地不那么不近人情。

    他由著懷里的人往自己跟前蹭,開口問:“那人也這么抱過你?”

    顧嶼桐揚起臉看他,頰邊是病態的紅。他一愣,思索一番,輕笑了聲:“您是第一個。”

    那個“曖昧”的咬痕純屬是他編的,他一個舉目無親、初入人類社會的異形,哪里來的床伴。

    祁凜嗤笑一聲,未置一詞。

    祁凜剛剛給顧嶼桐打過了退燒針,但藥效沒那么快,顧嶼桐撩起沉重的眼皮,眼尾微挑,他輕飄飄掃了眼祁凜,語氣半真半假地調笑說:

    “您也可以是唯一一個。”

    甬道的盡頭很黑,顧嶼桐的臉僅僅隔著一層內襯感受著他的溫度。

    祁凜沒再說話,手上的力道暗暗一緊。

    黑暗里,系統的祝賀聲在腦海中猝然響起:

    【恭喜宿主!好感值回升至零點,體溫恢復正常。】

    終于,咬鉤了。

    顧嶼桐把臉埋在充斥著祁凜清冽味道的大衣下,嘴角莞爾一勾——至此,獵手的槍不沾一絲硝煙味,成功在圈畫的圍獵范圍里狩到了專屬他的獵物。

    而這時,周圍忽然傳來另一道陌生的聲音,不是系統,不是祁凜。

    異形的身體構造幾乎是在瞬間替他反應了過來,這些嘈雜的聲音正是來自他的同伴。

    無數聲音甕聲甕氣在和他共感:

    【實驗體001號,已成功抵達A區。任務,取得祁凜信任,完成對人類最高首腦的意識操控。】

    【切記——不計代價,摧毀人類首腦!】

    顧嶼桐親昵地蹭了蹭祁凜寬厚溫和的胸膛里,低笑著給予回應:

    【收到~】

    【保證,殺死祁凜~】

    第26章 抓痕 你就這么招人惦記?

    顧嶼桐在祁凜辦公室的沙發上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傍晚了。

    祁凜并不在, 只有他一個人。

    他一把掀開身上搭著的某人的黑色外套,打量了眼環境。整間辦公室整齊簡約,陳設不多, 就連唯一可供休憩的沙發都是板正的行政樣式,有棱有角, 堅硬硌人。

    挺符合他目前對祁凜的所有刻板印象。

    顧嶼桐摸著沙發上的棱角,壞心眼地想到什么,忽然有點期待這么一個冷峭陰鷙的人在這張板正規矩的沙發上失態縱.欲的模樣。

    “祁凜, 上將。”

    顧嶼桐喃了聲他的名字,驀地笑了。

    祁凜這種人,看似難以接近、刀槍不入, 實際上最好攻略,這樣的人在惡言惡語里浸淫了這么多年, 但凡有人朝他伸手,愿意和他說幾句軟話,他就分不清對方是人是鬼了。

    顧嶼桐看了眼被他扔在沙發一角的那件外套, 嘴角蕩開一個玩味十足的笑。

    他走到窗邊,將這座人類城池的指揮中心盡收眼底,秋末的涼風灌進來,撩開顧嶼桐額前的碎發,露出一雙眸色冷淡的眼。

    高樓下陸續有人走過, 渺小得像是螻蟻。他從高處俯瞰,好像只需要抬起一個指頭就可以碾死其中的任意一個。

    他一手懶懶地撐在窗臺上, 微瞇起眼, 伸出兩指,在來來往往的人群里鎖定目標,虛空捏住了樓下的一個黑色身影。

    他勾唇:“抓住你咯。”

    原本高大寬厚的身形此刻卻在顧嶼桐的兩指間, 變得微小。微小到可以任憑他如同玩弄蟲蟻般擺弄。

    祁凜蹙眉,下意識抬頭,只見辦公室內窗簾翕動,空無一人。

    *

    指揮中心在A區核心區域,規模宏大,分為很多部門,各部門各司其職,統轄著整個A區的具體事務。

    這個點,指揮中心訓練營的新兵們都已經結束訓練,街道上人來人往,很熱鬧。

    顧嶼桐從祁凜的辦公室里出來時,正好遇見一群下訓的新兵蛋子。年輕人血氣方剛,說話聲音也大,你一言我一語,顧嶼桐想不聽見都難。

    “你剛剛看見沒,上將小臂上的那個抓痕?”

    “壞了,該不是出任務的時候遭到喪尸襲擊了吧!”

    “蠢吶!上將那樣的人怎么會有失手的時候,那個指甲印不輕不重,你不覺得很曖昧嗎?”

    “你的意思是,這是上將他的女——”

    “你好,請問大門出口是直走左拐嗎?”罪魁禍首眉眼彎彎,在不遠處朝他們笑著揮了揮手。

    幾個新兵蛋子止住話頭,朝說話人看去。

    只見顧嶼桐右手兩指勾著一件黑色外套,懶懶地搭在肩頭,身形落拓不羈。

    在這個充斥著血和殺戮的年代,顧嶼桐身上的慵懶閑散顯得格格不入,但也正因為此,又格外令人憧憬、誘人親近。

    他們微微一愣,爭先搶后地回道:“啊……對對。”

    “謝了。”

    顧嶼桐轉身離開。

    他實在不愿意回憶祁凜小臂上的那道傷是怎么來的——

    昨晚,原本可以直接把人扔出指揮中心的祁上將最后大發善心地決定留顧嶼桐最后一晚,他把顧嶼桐帶回了辦公室,辦公室里沒什么可供好好休憩的設施,只有一張又冷又硬的行.政沙發。

    他把人扔了下去,還沒等他把手抽回來,脖子上忽然纏上了兩只手。

    顧嶼桐剛一碰到沙發就彈射般起身,重新圈住了祁凜的脖子。祁凜冷眼看著掛在自己身上的某人:“下去。”

    余熱還沒完全褪盡,顧嶼桐又困又累,兩眼緊閉,只是固執地用手箍住祁凜。

    祁凜不悅,再一次把人扔下去,卻沒想到顧嶼桐疼得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撓了一把自己的小臂,留下了幾道血痕。

    顧嶼桐臉色蒼白,身上某個不可言說的部位痛得他睜開了眼。

    “疼啊……!”他頗為無奈地看著祁凜,“我的屁股。”

    祁凜若有所思地挑起眉尾,很緩慢地點了點頭。

    這副模樣在顧嶼桐看來簡直惡劣至極,他走出指揮中心的大門,在心里這樣總結。

    不過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他現在有很多疑惑——

    第一,在那晚的共感里,他聽見其他異形稱他為實驗體。什么是實驗體?

    第二,克里斯醫生的所有檢查都顯示自己沒有被感染,但事實是,他確實被喪尸襲擊過。兩者有矛盾,或者說,其中絕對還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第三,這個鬼地方三年前到底發生過什么,祁凜身上有什么秘密。

    目前唯一可以解答他疑問的只有那個自稱是系統的發光大瘤子,他需要找一個安全的、不會被人發現的角落,好好問清楚。

    剛入夜的普通城區還不算太冷清,街道上的行人并不少。他繞了一圈,選了個僻靜的垃圾處理廠,躲在草堆里開始變化自己的手指,指尖變得微涼,隨即生長成透明的觸手狀。

    系統的聲音如愿響起:【宿主,您現在應該在指揮中心引誘祁凜上將,而不是蹲在垃圾堆里玩自己的手指。】

    顧嶼桐觀察著自己身體的變化,開門見山:“什么是實驗體?”

    【像您這樣的~】系統的光圈在黑暗里顯得很詭譎,【這意味著您既擁有人類的形態和基因,也可以隨時變化成異形的模樣。與此同時,作為特制實驗體,您還擁有操控人類意識的能力。】

    系統告訴他,他的確是異形生命體研制出來的一個實驗品,而這個實驗品從誕生時起,就只肩負一個使命,那就是協助異形拿下藍星。

    【您不需要對這里的一切了解太多,只需要完成您的任務。】系統的話外之音很明顯,它并不愿意向顧嶼桐透露過多。

    顧嶼桐盤腿坐著,頭頂落下一片枯葉,他眸色一狠,觸手立刻把落葉絞斷成兩截。他抬頭盯著系統的光暈:“你不說,我總有手段知道。”

    “包括,我究竟是誰。”

    顧嶼桐冷靜地看著它,“權當這里的一切只是場游戲——抱歉,我做不到。”

    “我不管你對我的心臟做過什么,瞞著我什么事情,我都會一一查清楚。要玩,我就得玩個明白。”

    系統的機械音很生硬,仿佛在極力模仿人類的笑音:【那,期待您在這個世界的表現,親愛的宿主。】

    光暈在黑夜里消失,空寂無人的垃圾填埋場靜得只剩顧嶼桐一人的呼吸聲。

    他剛準備站起來,卻忽然聽見一陣車輪碾過地面的摩擦聲,原本他以為是運送垃圾的專車,可就在他探出腦袋的那一刻,一聲極其嘔啞黏著的聲音引起了他的警惕。

    這聲音……有點熟悉。

    他重新藏好,拿兩塊碎花破布罩在頭頂,扒著草堆悄悄探了個腦袋出去。

    忘記變回去的透明觸手也跟著趴在顧嶼桐的肩頭看熱鬧,顧嶼桐皺眉瞪它:“回去。”

    觸手們委屈地蹭著顧嶼桐的肩,卻遭到主人的拒絕:“不行,你們不太好看,得藏起來才行。”

    透明觸手們一愣,你看我我看你,簡直傷心透了,最后蔫了吧唧地變回了手指的模樣。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填埋場旁果然停下了一輛套.牌車。車一停,副駕駛座上便沖了出來一個模樣不大的男孩。

    他跪在地上,劇烈地干嘔起來,嘴里含糊不清地說:“我不干了……你們沒、沒說,車上運的是這種東西!”

    顧嶼桐微微蹙眉,在這陣撕心裂肺的干嘔聲里,他聽見了車后備箱里的異響,剛剛的怪聲應該就是從這里傳出來的。

    駕駛座上的男人也跟著下來,他打著電話:“喂?你他媽催命呢!就快到了!帶了個毛小子,新手,膽子小得跟雞仔兒似的哈哈!”

    他掛掉電話走到男孩身邊,抬腳踢了踢他的臉,催促道:“吐完了趕緊滾回車上,老子要不是看你是第一次干這事,早把你剁碎了喂它!”

    “你們這群瘋子……變態!我不做了,工錢也不要了,你讓我走!”

    男孩手腳并用地爬起來,驚慌地就要跑,卻被男人一把揪住頭發,毫不憐惜地往車里拖去:“給你臉了是吧!蠢貨,耽誤了老板規定的送貨時間,你我兩條命加起來都不夠死的。”

    引擎啟動,車往東邊馳去。

    顧嶼桐轉著手里的碎花破布,閑庭信步地從草堆里踱出來,饒有興致地看著遠去的車輛。

    這里還真挺有意思的,他不禁咂舌。

    還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來,一束白光猝然照在了他身上,嚇得他失手把手里轉著的碎花破布甩了出去。

    “站好。”

    手電筒的光打在顧嶼桐身上,威懾般上下晃了晃。緊接著,顧嶼桐聽見了一道分外熟悉的嗓音。

    “轉過來。”

    顧嶼桐站在祁凜給他劃定的安全范圍里,緩緩轉過身來,第一眼就看見了蓋在祁凜肩上的碎花破布,然后就是那張一如既往冷得發寒的臉。

    祁凜站在一輛巡防車前,架勢很足,身后跟著一群荷槍實彈的巡防員。

    哇哦,好運氣。剛好撞上上將帶人巡邏。

    顧嶼桐單手抄兜,笑著歪頭看他:“晚上好,上將先生。”

    祁凜看了眼他,冷著臉把肩上的碎花破布丟下去:“在這里干什么。”

    “睡覺呀。”顧嶼桐笑起來的時候,眼睛看起來很像狐貍,顯得有點狡猾,讓人不得不斟酌他話里的可信程度,“小時候被打怕了,睡也睡不好,后來想了個辦法,干脆藏在垃圾堆里睡覺,那些人嫌臟嫌臭,就不會來找我麻煩了。”

    祁凜溢出一聲冷笑:“你就這么招人惦記?”

    顧嶼桐沒個正行:“就當您是夸我了。”

    祁凜打著手電筒的光照了照他鞋邊的那塊碎花破布,問道:“打算蓋著這個睡?”

    “是呢。”顧嶼桐露出那種有點狡黠又帶點惡作劇的笑,讓人捉摸不定,“不過肯定沒有上將您的外套蓋著舒服。”

    說著,他就要跨出那個白色光圈把破布撿回來,卻被祁凜冷聲唬住:“站那,待好,誰準你動了?”

    顧嶼桐老老實實地縮回人類的右腳,用人類的腦袋在心里惡狠狠地編排祁凜的壞話。

    但表面上卻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樣,有點苦惱地笑著:“上將,我又沒犯什么事,您總不能覺都不讓人睡吧。”

    “可以收了。”祁凜轉頭讓那群拿槍持械的巡防員解除戒備,隨后舉著手電筒,很慢地朝顧嶼桐走去。

    手電筒投射在地面的光圈逐漸縮小,縮小,像是一個捕獸籠,把中間的顧嶼桐圈禁在一個很小的范圍內。

    顧嶼桐禁不住這么刺眼的強光,閉眼側過臉去。

    祁凜在顧嶼桐面前站定,足足比他高了一個頭,他垂眼看著他,關掉手電筒的光,用手電筒強行板正顧嶼桐的臉:“以后別來這里。”

    “可我沒地方去了,上將。”顧嶼桐低著頭,語氣聽起來格外無奈,“您看上去不太喜歡我,肯定是不會讓我繼續待在指揮中心的,我只好趕緊出來。但我身上的錢都花完了,除了垃圾堆,實在沒地方可以去了。”

    “沒錢還敢出來亂跑。”祁凜明顯故意忽略了“看上去不太喜歡他”這個說法。

    “其實,原本的確是想賴在指揮中心的,但又想到不小心抓傷了您,所以想著出來買點東西給您。后來又怕您不喜歡,所以就沒敢回去。”

    顧嶼桐在懷里摸摸索索,最后從兜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個粉紅色的小貼紙遞到祁凜面前。

    祁凜盯著那張畫著粉紅色小熊的創可貼看了半天,神色有點復雜,又去看顧嶼桐。

    他很客觀地評價道:“很蠢。”

    “藥店沒有別的款式了,就這個。”顧嶼桐很用心地強調,“蠻貴的,花光了我身上的所有積蓄。”

    秋夜里風大,風打在祁凜領口的軍徽上,發出錚然的響聲。草木林葉也跟著簌簌然。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顧嶼桐好像聽見祁凜啞聲笑了笑。

    “上將?”

    祁凜扶正帽檐,扔下顧嶼桐一人轉身離開,上了自己的車。

    車輛準備發動之前,祁凜懶懶地把手搭在車窗邊,掃了眼顧嶼桐:“我沒記錯的話,你身上這件外套是我的吧。”

    起風的夜里有點冷,顧嶼桐凍得打了個寒顫,但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他哆嗦著把衣服脫下,走到祁凜窗前,把衣服還給了他。

    “這件襯衫好像也是我給你的。”

    原來那件被祁凜撕壞了,顧嶼桐現在身上穿得確實也是祁凜給的。

    他看著身上僅剩的這最后一件衣服,再脫就沒了,這里又冷又吹,要是祁凜不打算帶他回去,他真的會凍死在這里的啊!

    “上將……”

    祁凜嘴角噙著一抹得逞的笑,不再逗弄人,而是問開車的那個下屬:“車里好像還有個空位?”

    下屬肯定地點頭:“是!上將!”

    祁凜微微調整了一下姿勢,語氣聽不出變化,但話里的意思卻已經了然:“那意思是還可以再坐一個人。”

    祁凜看向他。

    顧嶼桐從他那道興味盎然的眼神里頓悟過來,這人剛剛是在耍自己!

    他強忍著火氣上了車,大丈夫能屈能伸,更何況他一個本來就能屈能伸的異形小子。

    祁凜坐在他旁邊:“不說話的意思是不愿意?”

    “謝謝您上將~”顧嶼桐彎起眉眼,長睫簌簌,“我很愿意。”

    又要逗人家,還不準對方生氣,完事還要人反過來謝謝自己——祁凜好像格外熱衷于在他身上使壞。

    顧嶼桐隱在黑暗里的那雙淺瞳微微顯出點冷色,他按住鼻梁,平緩著心里的惱意。

    忽然想起系統剛剛說過的話。

    作為特殊實驗體,他可以操控人類意識。

    不如現在就拿祁凜練練手。

    顧嶼桐的余光瞥過祁凜腰間的那把槍,惡意乍顯,他忽然有點想看祁凜自己的子彈打進自己肩膀的樣子。

    “祁凜。”

    顧嶼桐的聲音很輕,喊了聲他。

    【拿起你的槍。】

    第27章 縱容 直呼你名字的權力

    敢在祁凜的身上劃口子, 事后還若無其事地直呼其名,整個據點除了顧嶼桐,再找不出第二個人。

    顧嶼桐還沒從失手的尷尬中回過神來, 抬頭就撞上了后視鏡里下屬那副仿佛見了鬼的錯愕表情。

    祁凜難得一見地好好看了眼顧嶼桐,“叫我什么?”

    “祁, 上將。”

    “祁凜?”風從半降的車窗外灌進來,祁凜慵懶地倚著椅背,半晌后輕嗤了聲, 帶點縱容和默許的意味。

    沒有詰難,沒有斥責——下屬那副見鬼的表情更甚了,簡直像是吃了屎。

    總之, 顧嶼桐也摸不透祁凜,這人很難琢磨, 你以為他要賞你點什么的時候,會發現賞你的是好果子,但你以為他要大發雷霆的時候, 有時候又覺得這人的脾氣好像也沒那么壞。

    也不知道他的貼身副手怎么受得了他的。

    關于異能的使用,顧嶼桐正復盤自己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差錯時,忽然聽見系統的聲音劃過腦海:

    【恭喜宿主邁出第一步!攻略對象好感值已高達1%,請再接再厲——】

    大半夜的又是忍饑受凍,又是提心吊膽, 最后才提高1%?!

    顧嶼桐在內心為自己鳴不平:【這任務太難了,能不能看在人道主義的份上降低點難度?】

    系統很客觀地回應:【是您還不夠努力。】

    【……】

    顧嶼桐懶得搭理他, 詢問起關鍵來:【為什么我剛剛沒能成功操控祁凜的意識?】

    【方法問題~】系統的話半真半假, 【您需要用心操控~】

    顧嶼桐沒來由地想起在禁區里的那陣心絞痛,他暗自腹誹,要是這個發光大瘤子真的對他的心臟動過什么手腳, 他就是想好好用心都沒辦法用。

    問它等于白問。

    顧嶼桐輕微地嘆了口氣,稍作休憩的間隙,車已經在指揮中心外停穩。

    祁凜下了車,暖黃色路燈柔和了他硬冷深邃的輪廓,他撐著車頂,用那種帶點看好意味的語氣和顧嶼桐說:

    “給你五天時間,憑本事留在指揮中心。”

    *

    自從那晚和祁凜分開后,顧嶼桐幾乎很少能看到他的身影。

    不過也能理解,作為人類最后據點的最高長官,統帥全軍,管轄整個A區,當然是神龍見首不見尾。

    顧嶼桐細細整理了當下的任務,他需要在三天期限里留在指揮中心,這樣才能更近地接觸到祁凜,從而盡早完成任務。

    當然,異形組織交給他的任務他也沒忘。

    所以——引誘,背叛,最后殺死。

    這是他的全部計劃。

    “小桐啊,菜洗好沒?劉師傅這邊已經起鍋燒油了!”

    “來了——”

    要立足,先找工作。

    顧嶼桐深諳賺錢養家的重要性。

    他直起挺拔的腰背,端著一大盆青翠的嫩白菜從食堂后院走進廚房。

    他的臉屬于那種出挑的好看,笑起來的時候,眼尾的每一處弧度都恰到好處地撩人。再加上性格討巧,誰見了都想親近。

    今天是他來指揮中心的食堂后廚報道的第一天,作為招聘來的打雜人員,忙前忙后地準備食材是他的分內之事,可整整一個上午,不管他是在后院洗菜還是在廚房備菜,身邊擠滿了上趕著要來幫忙的人。

    “王姨,我來端菜吧!”

    “燙手,阿姨來。”

    “劉叔,我幫您洗鍋!”

    “叔來,你歇著。”

    ……

    短短一個上午,顧嶼桐就已經很好地融入了指揮中心的大食堂。他覺得,整個據點除了祁凜和索亞,其他人都是很好很善良的人。

    中午,他專門守在1號窗口打飯。

    整個指揮中心只有這一個食堂,這意味著無論是各部門的工作人員,還是下訓的士兵將領,都會來這里吃飯,這其中就包括那位祁姓上將。

    “哥哥,我想要這個菜!”

    “哥哥,可以給我多盛一點飯嘛?”

    ……

    顧嶼桐笑而不語,很自然地接受了這個稱呼。這些愣頭楞腦的小子大多都是二十左右的年紀,確實比他小很多。

    他挽起襯衫衣袖,露出覆有薄肌的小臂,力量感十足,手里掂著一柄銀勺,毫不吝嗇地盛了很多肉和飯。

    一個中午下來,這群二十多歲出頭的新兵蛋子里都傳1號窗口來了一個又帥又大方的打飯小哥,于是,大家紛紛擠在1號窗口要人家給他們打飯,還非要巴巴兒地和人家搭上一兩句話才肯端著飯菜離開。

    就這樣,顧嶼桐送走了一條又一條冗長的打飯隊伍,卻還沒看見那個身影。

    食堂里的人越來越少,顧嶼桐百無聊賴地拿勺子敲著空空如也的盛菜箱,時不時看一眼角落里的那個保溫盒。

    煮得雖然難看,但廚房里大家都夸這碗皮蛋芋泥粥有內涵,賣相雖差,但味道肯定不錯。

    他還想著靠這碗粥拉近和祁凜的關系呢。結果人家來都沒來。

    顧嶼桐在心里想,或許是在忙,說不定晚上就來了。于是他很珍惜地把那碗閃著詭異熒光的粥重新封好,準備等到晚上再拿出來。

    到了晚餐時間,幾乎大半個食堂的人都擠在了自己的1號窗口。

    其中唯獨沒有祁凜。

    甚至直到食堂臨近關門,也不見人影。

    他忍不住問王姨:“上將他不用吃飯的嗎?”

    王姨悄聲告訴他:“哎呦,要是上將來了,誰還能安心吃得下飯?上將一般不會來這里用餐的。”

    顧嶼桐最后看了眼門口,開始埋頭收拾窗口的衛生。

    正想著怎么處理那碗粥時,頭頂忽然籠下一片陰翳,一雙勁瘦修頎的手叩了叩顧嶼桐面前的透明玻璃。

    沉穩低啞的嗓音在上方響起:“抬頭。”

    熟悉的命令口吻。

    顧嶼桐驀地抬頭,對上一雙漆黑如墨的眼。

    祁凜身上的作戰服還沒來得及脫下,身上還帶著城外的寒氣,就這么混雜著血腥味和火硝味站在自己面前。

    顧嶼桐眨眨眼:“上將,您怎么來了?”

    “不是有東西給我?”祁凜微微歪頭,反問道。

    顧嶼桐片刻間想明白了什么,他自然而然地跳過祁凜在他身邊安插眼線這件事,故作遺憾地聳聳肩:“您來晚了,粥已經扔了。”

    “你做的?”

    “是呀,特地給您做的。可惜涼了不好吃了,所以剛剛扔了。”

    “重做一份。”

    顧嶼桐很不解風情地攤掌表示惋惜:“太累了,不愿意做。”

    祁凜在野外指揮作戰,一天下來肯定沒吃什么東西,顧嶼桐知道,可他偏不如他的意。

    主動送上門的人永遠不占上風。

    “是嗎?還好你做了兩份。”祁凜勾起唇角,長臂一撈,從顧嶼桐身旁的角落里拿到那份粥,露出些贊賞的神色,語氣驕矜,“雖然我不愛喝粥,但你有心了。”

    兩人你來我往,誰都不肯率先認慫,非要切磋出個所以然來不可。

    “這是喂狗的。”

    “這個謊撒得很蠢。”

    顧嶼桐:“……”

    最后,從來不會來食堂吃飯的上將和特地把粥做給狗吃的顧嶼桐,圍著這碗粥在食堂角落坐定。

    剛剛廝殺回城的上將,身上那股野性和血腥還沒來得及散盡,這會兒卻坐在一碗還冒著熱氣的粥前,安靜地看了它好半天:

    “也許你沒撒謊。”

    那碗閃著幽綠色熒光的皮蛋芋泥粥被上將推遠了點:“這可能真是喂狗的。”

    明明王姨李嬸劉叔張伯都夸過了的,再怎么樣都不至于看起來像是喂狗的吧。

    祁凜上輩子如果不是上將的話,一定是個嬌滴滴的公主。

    顧嶼桐按捺住掀桌的沖動,好聲好氣地說:“……上將,要不您先嘗嘗看呢。”

    祁凜很抗拒這碗粥,雖然粥里的芋泥看起來很不錯,但他不太喜歡這樣熒光綠的顏色。他拿起筷子往里挑了挑,“我拿回去吃。”

    “您最好不是想帶回去扔掉。”

    祁凜這時候其實已經很餓了:“其實我不餓。”

    顧嶼桐忍得牙癢癢,笑著說:“您不喜歡的話,其實可以不吃的,不勉強……”

    系統響起雀躍的報告聲:【恭喜宿主,好感值提高1%,累積已達2%~】?!

    顧嶼桐攥緊藏在桌下的拳頭,一手把保溫盒蓋上,站起身來,咬牙切齒:“我再重新做一份……”

    【恭喜宿主,好感值升至5%~】

    上將環臂看著他,終于露出點滿意的神色。

    顧嶼桐正準備去廚房時,幾個年輕人你推我擠地從門口冒了出來,祁凜被這陣動靜吸引了注意,他淡淡掃了一眼,是事務部幾個新來的實習生,可能還有幾個剛下訓的坦克兵,各個意氣風發,在顧嶼桐面前卻靦腆乖巧得出奇。

    “哥哥……很抱歉打擾你休息。那個……我們想約你看電影,可以嘛?”

    祁凜因為坐在角落里,再加上他平時基本不來食堂,所以壓根沒人注意到他。于是,角落里的上將眉頭緊蹙,原本漆黑的瞳色更加幽幽然。

    顧嶼桐的余光輕飄飄掃過某人,若有所思地勾勾嘴角:“我的榮幸。”

    “不過現在可能不太行,我還有活兒沒干完。”顧嶼桐輕輕地嘆了口氣,“但如果盡快收工的話,12點前我們可以一連看兩場。”

    其實原本也不是看不看電影的事,顧嶼桐生得好看,性格也好,這群年輕人又正是情竇初開的時候,很難不對這樣的人動心。這很正常。

    這群英俊高大的年輕人頓時來了干勁,挽起袖子,露出強勁有力的肌肉:“哥,我們幫你!”

    “好呀~”

    就這樣,在祁凜冷如寒霜的目光注視下,幾個青年人簇擁著顧嶼桐走進了后廚,后廚的燈光亮起,歡聲笑語不斷從小窗傳到饑腸轆轆的上將的耳朵里。

    幾個大小伙兒熱情得像是頭頂掛著呆毛的金毛,都想在顧嶼桐面前好好表現一番,所以要重做一碗粥壓根沒花多少時間。

    但短短十五分鐘的時間里,祁凜不太耐煩地看了三十次手表。

    終于在第三十一次準備抬手看時間時,顧嶼桐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芋泥厚奶燕麥粥從廚房走了出來。

    “哥哥,讓我來端吧。這個很燙的!”

    顧嶼桐笑著回應:“不用——”

    還沒說完,腳下一滑,差點連帶著手里的粥倒向地面。

    其中一個斯拉夫血統的金發青年眼疾手快地護住了顧嶼桐的肩膀,把人整個撈進自己懷里,兩人貼得很近,以至于顧嶼桐一抬頭就能看見那雙碧藍色的深邃瞳孔。

    年輕人很溫柔地笑了笑:“哥哥,小心。”

    顧嶼桐原本想盡快抽身,卻忽然意識到這個位置,好像某人也能看見。

    他轉而攬住青年的脖子,兩人鼻息相貼,狐貍一樣地笑了笑:“謝謝。”

    下一秒,上將終于冷冷出聲:

    “需要我提醒你們這是什么地方嗎。”

    第28章 淪陷 成為專屬你一人的附庸

    一行人這才注意到食堂的角落里還坐了個人,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祁凜上將。

    “上將!”

    “上將晚上好!”

    雖說這不是在正式場合,但沒人敢不打招呼。年輕人們收斂了些身上毛躁的氣質, 挺直身體,呆站著也不是, 走過去也不是。

    金發青年很紳士地松開了顧嶼桐,看著他手里的粥,很快明白了怎么回事。塔爾接過那碗熱粥, 走上前去,交給了祁凜:“上將,請慢用。”

    說完溫柔地看著顧嶼桐, “我們走吧。”

    “顧嶼桐。”

    祁凜連名帶姓地叫他,手在桌上扣了兩下, “坐過來。”

    顧嶼桐敏銳地捕捉到一絲祁凜的異常情緒,淺褐色的眼瞳蓄滿玩味的笑意,他狀似為難地回應:“啊……上將, 我有約了。”

    祁凜站起來,凳子猛地往后一拖發出令人不愉快的聲音。他緩緩走到兩人面前,視線淡淡掃了眼周圍的人,隨后落在了顧嶼桐身上。

    祁凜身形高大,靜靜地俯視人的時候總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那股皮革混雜著血腥的味道愈發強烈起來, 顧嶼桐整個人被迫籠在祁凜帶來的陰影里,抬頭只能看到那道鋒利緊繃的下頜線。

    有意思, 在生氣。

    顧嶼桐頗為欣賞祁凜這副表情, “上將,我不歸屬于你的部下,難道我的私人行程你也要過問嗎?”

    話音剛落, 手腕忽地被塔爾牽住。

    塔爾牽著人的手,往自己跟前輕輕一拉:“哥哥,上將應該不是這個意思。”

    這張臉實在太犯規,顧嶼桐稍稍有點晃神,他任由塔爾繼續牽著自己:“走吧,時間要趕不上了。”

    被對方捷足先登,祁凜原本想抬起的手放了下去,動作很細微,但還是被塔爾看見了。

    塔爾嗓音很好聽,很慵懶,啞啞的,他體貼地脫了外套搭在顧嶼桐肩上:“外面很冷,哥哥穿得好少。”

    萬年冷著張臭臉的祁凜破天荒地朝塔爾笑出了聲:

    “塔爾,索亞的兩萬字檢討還放在我桌上。作為他的手下,你很想效仿他嗎?”

    塔爾把手牽得更緊,很虛心地請教道,“難道帶走哥哥也算違抗軍令嗎?”

    只能說,索亞能選塔爾做自己的副手,不是沒有原因的。

    顧嶼桐夾在兩人中間,頭頂的硝煙味愈發濃重起來,祁凜的目光有如實質,仿佛要把顧嶼桐人釘在他跟前才肯罷休,然而顧嶼桐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

    他就是蓄意頂撞,偏要逆著祁凜的意思來,順著這一點醋火,把這樣高高在上的人燒下神壇。

    “不算。”顧嶼桐替祁凜回答,眼睫撲簌,笑得很開心,“塔爾,我們走吧~”

    電影很好看,玩得也很開心。塔爾很細心,事無巨細地照顧到了幾乎每個方面。

    然而,這樣美好的心情在第二天顧嶼桐上班報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辭退?我嘛?為什么,憑什么,誰說的?”

    食堂管理人面色為難,把一頭霧水的顧嶼桐送出大門:“很抱歉,顧先生。”

    顧嶼桐站在寒風中凌亂,這時,正準備去訓練營巡視的祁上將恰好從面前經過。

    祁凜一身軍裝,神清氣爽,看樣子心情很好。幕后元兇瞥了眼狼狽的顧嶼桐,很遺憾地表示:“只剩四天了,不會就這點本事吧?”

    顧嶼桐理好衣襟,徑直走近祁凜,擦著祁凜的鼻尖呼吸:“上將好手腕。”但他絕不會輕易認輸。

    “過獎。”祁凜嘴角微勾,側身繞開他,清淡的煙草味混雜著皮革味從顧嶼桐鼻尖下流過。

    顧嶼桐皺起鼻尖。靠。早晚要讓這個男人俯首稱是。

    *

    整個A區的核心區域就是由祁凜坐鎮的指揮中心,負責部署作戰、武裝訓練、管轄A區據點內的各種事務,相當于全據點的心臟,為指揮中心以外的區域輸送新鮮血液,保衛據點內部的全體人類。

    因此,祁凜作為人類首腦般的存在,除了城外作戰、城內巡防、指導日常訓練等等事務外,還需要開各種大會,聽取各大部門負責人的安全情況匯報,根據匯報結果統籌全局,針對性地整理出解決方案……

    整晚整晚不睡覺是常事。

    會議總廳。

    祁凜壓著額角,桌前是一沓半掌高的文件說明,面前關于食品安全的部門負責人在麥克風前滔滔不絕,唾沫星子橫沖直撞,排山倒海地往祁凜的咖啡里傾瀉下來。

    “……”祁凜眉心突突。

    “上將,以上是近期的市場調研情況,接下來我將分三點闡明我的觀點——”

    只有三點。上將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準備結束這場長達四個小時的會議。

    “下面是第一點第一小節第一條……”

    “……”祁凜揉揉眉心,示意他繼續。

    邊聽邊翻開了那沓厚重繁瑣的報告文件——是打印室送上來的。

    他信手一翻,一目十行地看完,正準備翻頁時忽然指尖一頓。只見紙張的左下角疏狂放縱地寫著一行字:上將,你終于看見我啦~

    祁凜幾乎不用時間反應,立刻就知道這出自誰的手。

    他很重地蹙起眉,手卻很快地翻到了下一頁,但這一次沒能在角落看見某人的字,倒是某張關于糧食生產的圖例被重重地圈畫了起來。

    熒光綠色的記號筆把那張芋頭的圖片圈了出來,明晃晃地在祁凜眼底下招搖著,底下還是一行旁逸斜出的字,祁凜艱難地辨認了一會兒,發現是:上將,我愛吃這個,可以在據點里多種一點嘛?

    祁凜回想起那晚的芋頭粥,輕笑了聲,隨手抄起一支筆,在顧嶼桐的狂草上批了一句:可以考慮。

    寫完又往后翻了頁。

    在密密麻麻的文字分析和讓人頭疼的數據統計圖中間,畫了一個看起來蠢蠢的卡通小人,呲著大牙的樣子像是在笑,兩只手像花兒一樣托著下巴,小人說:上將,抬頭看我!

    很幼稚很低劣的一些把戲。

    祁凜輕嗤了聲,兩秒鐘后抬頭開始找人,最后在會議廳的側玻璃門外看見了一個亂糟糟毛茸茸的腦袋:“蠢得可以。”

    食品安全部門負責人眼淚汪汪:“……上將。”

    “沒說你。”

    “哦哦。”

    祁凜放下文件,饒有興致地看著遠處那扇玻璃門外的那顆腦袋,攢動著攢動著,忽然舉起了一張白紙,上頭寫著:上將,塔爾幫我找到新工作啦~~(小人挑釁臉)

    祁凜視力良好,但他還是再三地掃視了那一行小字。塔爾,是塔爾,他沒看錯。

    “散會。”祁凜倏地起身,空蕩的會議廳里響起他低沉暗啞的嗓音。

    眾人疑惑:“嗯,上將?”

    祁凜眉宇壓得極低,路過食品安全負責人時扔下一句:“下次你的報告內容超過三百字就自己去交辭呈。”

    無辜被牽連的負責人眼淚噴涌而出:“好。”

    眾人陸陸續續從大門離開大廳,祁凜徑直走向側門,唰地一聲把門拉開,結果門外空無一人,只剩一個孤零零的拖把。

    拖把上貼著一張便利貼,上面畫著一個在目前祁凜看來賤嗖嗖的刨土小狗——顧嶼桐的本意是,上將您好,我的新工作是會議大廳的保潔,塔爾幫忙介紹的,日薪五百,雙休有獎金。我會繼續加油,使出刨土的勁兒留在指揮中心。

    這傻狗看起來開心得很。

    祁凜把這張便利貼撕得粉碎。

    ——翌日,顧嶼桐就以左腳率先踏進會議中心被事務部開除。

    *

    五天時間就快要過去。

    身無分文且找不到工作的顧嶼桐很快就要面臨被祁凜一腳踹出去的可怕現實。

    偏偏這時候系統的聲音在腦子里幽幽然響起:【想辦法留在攻略對象身邊,可將好感值提升至20%!】

    顧嶼桐叼著根煙,頹喪地蹲在垃圾桶旁,看著面前人來人往的街道,不禁有些無奈,留在指揮中心都夠嗆了,還留在祁凜身邊?

    系統的聲音充滿引誘:【您可以申請任務提示,前提是需要和我完成一筆交易。】

    “交易?”顧嶼桐兩指夾煙,往前輕吹了口煙圈,覺得好笑,“你當我這么好騙,騙一次不夠,還打算騙我第二次?”

    系統安靜不說話時,總有電流的嗡嗡聲,不知道為什么,顧嶼桐很不喜歡這樣的聲音,甚至算得上厭惡。

    他眼尾挑著玩世的不羈,語氣卻有些涼:“要不你先說說你用我的這顆心換過什么。”

    系統沒有料到他這么快就猜到了這些,有些訝異,但取而代之的是興奮:“至少對您來說不會是壞事。”

    顧嶼桐含混“嗯”了聲,聽不出情緒。他把煙掐滅,站起身來,秋末的風纏在他的窄腰上,落拓撩人。

    思緒在涼風里清晰了些。

    祁凜一天到晚忙進忙出的,肯定少不了進出指揮中心大門——顧嶼桐又想到了一個能夠靠近祁凜的職位。

    *

    祁凜帶隊出城例行檢查,回城時天色已晚。

    車在指揮中心大門口停住,停了足足十秒,自動感應桿遲遲沒有抬起。

    副駕駛的祁凜淡淡地掃了眼保安室,正準備移開視線時,又重新看了回去。他兩眼微瞇,鎖定某個藏在一張大報紙背后的腦袋。

    那腦袋一點一點的,正緩緩地往下落,眼看就要砸在桌子上——

    祁凜在中控臺上隨手抄了個核桃,往保安室的玻璃窗上一擲,“嘭!”的清脆一聲叫醒了窗戶里的那個人。

    穿著保安服的顧嶼桐甩開報紙,腦袋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就已經條件反射地站了起來,按下了感應桿的開關。他站得筆直,擦了把嘴角的口水:“上將晚上好!”

    祁凜從上到下打量了番顧嶼桐,像是摁到什么新奇開關的玩具使用者。

    后半夜,祁凜以城內巡防為理由,“不得不”路過保安室高達二十次。

    指揮中心保安守則中寫道,保安人員需要在上將出入時向其問好。

    每一次,困到暈厥的顧嶼桐站都站不穩,卻因為那點可憐巴巴的好感值,只得強撐著精神給祁凜打招呼,但每次祁凜都只是揚著下巴匆匆路過。

    連正眼都沒分給過顧嶼桐一點。

    天剛微微亮,這是祁凜第二十一次經過保安室門口。精神矍鑠的上將正等著那句“早上好”,可直到他走入指揮中心,也沒聽到一句動靜。

    祁凜冷著臉退了回來,往保安室窗口內張望了一眼。

    沒看到人。

    倒是桌上有一張字條,龍飛鳳舞的狂草讓祁凜耐著性子認了大半天,半猜半看,發現寫的是:上將早上好。

    祁凜臉色緩和了些。

    翻到背面。

    寫的是:干不了,辭職去。

    于是,三份工作里,祁凜最滿意的一份,以顧嶼桐的自行請辭收場。

    剩下的兩天時間里,在塔爾的幫忙介紹下,顧嶼桐還嘗試過很多職務。

    比如說傷兵營的軍醫助手,日常主要負責給集訓時的受傷士兵擦藥換繃帶。

    塔爾的本意是想著這工作輕松,但不知道為什么,自從顧嶼桐上任后,來看病的士兵忽然成倍數增長,受傷的部位也從一開始的手腕膝蓋,逐漸演變成后背前胸諸如此類需要脫掉上衣才能換藥的部位。

    果不其然,顧嶼桐再度被辭退。

    顧嶼桐不死心,立刻又聘上了廣場大樓的播音人員。顧嶼桐的聲音清冽好聽,正巧每次廣播的時候都趕上新兵們下訓,整個廣場回蕩著顧嶼桐的溫潤嗓音,大家一天的疲憊都消失得干干凈凈。

    直到某位上將偶然間路過播音室外,看見標著“顧嶼桐”三個大字的儲物柜被五顏六色的信紙塞得滿滿當當,言語的露骨程度令人感到發指,尤其過分的是竟然還有不少塞房卡的。

    簡直有傷風化。

    上將把房卡全扔了,強忍著沒有當場發作。

    但,毫不知情的顧嶼桐一下班就再度收到了被強制辭退的噩耗。

    ——然而距離祁凜規定的五天時間只剩下最后兩個小時。

    接連受挫、滿腔郁郁的顧嶼桐在街角輾轉多時,最后在祁凜辦公室樓下站定。為了留在指揮中心,為了提高好感值,為了早日完成任務……他豁出去了。

    夜風凌冽,將近零點,他仰頭看了眼那扇還亮著燈的窗,隨后義無反顧地上了樓。

    祁凜的桌前擺著戰略部署圖,沒人知道,嚴密肅正的布防圖下,正壓著一個托腮咧嘴笑的卡通小人。

    距離零點只剩最后十分鐘。

    祁凜數著時間,靠著椅背,骨骼勻稱的指節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面。遠處零點鐘聲傳來時,安靜的辦公室內終于如愿響起敲門聲。

    “上將,我可以進來嗎?”顧嶼桐的聲音聽起來并不頹喪。

    祁凜拿起桌上的布防圖開始研究,聞聲也并未抬頭,只淡淡道:“沒鎖。”

    顧嶼桐大步流星地走上去,站在祁凜的桌前,遞上一份自己的簡歷,“上將,請您過目。”

    祁凜瞥了眼,這份簡歷比他見過的任何一份都要糟糕,格式錯誤,就連本人照片都是畫上去的,更別說那些祁凜早已見識過的糟糕的字體。

    祁凜罕見地流露出些許寬容的態度,聲音好像在笑:“招、騁?”

    顧嶼桐細想了想,好像是招聘,不過無所謂,這些字都大差不差:“差不多,您能看懂就行。”

    這對一個人類來說,確實不是一份合格的簡歷,但對于顧嶼桐這樣的異形來說,已然是相當了不起,至少顧嶼桐本人相當滿意。

    他像貓一樣淺褐色的瞳仁在暖黃色的臺燈下顯得格外漂亮,又帶了點祁凜主觀加入的狡黠,讓人想把玩的同時又總是難以下重手。

    顧嶼桐的手撐在桌沿,緩緩向坐著的祁凜俯身靠近,這張臉總是讓人難以招架的。

    安靜的辦公室里落針可聞,顧嶼桐盯著上將的眼睛,輕眨了眨眼:

    “我想,成為您的副官。”

    接近你,俘獲你,成為專屬你一人的附庸。

    祁凜不習慣仰頭看人,他倏地站起,瞬間在顧嶼桐頭頂覆下一大片陰影,逼得顧嶼桐揚起脖頸抬頭看他。

    祁凜很受用顧嶼桐像這樣的仰視視線。

    他輕笑出聲:“這就是你最后想出來,留在這里的辦法?”

    顧嶼桐尋釁反問:“不合您的心意嗎?”

    回顧這幾天,祁凜給他使那么多絆子,不就是想要看自己低頭跟他服軟嗎。

    不就是服個軟嗎,沒什么大不了,更何況作為祁凜的上將,自然可以緊跟在祁凜身邊,到時候更好下手。

    “我不收貓貓狗狗。”祁凜分明很滿意這樣的結果,但卻故意背過身去,晾著人家,“尤其像你這樣的。”

    顧嶼桐絕不會放過最后這個機會。

    他不甘落敗,繞過桌子,走到祁凜身后:“我身體很好的。”

    “我不怕疼,傷好得也快,”他想要強調自己身體素質過硬,但莫名顯得像是在進行什么不法的情.色交易,“您可以再驗驗。”

    “怎么驗?”祁凜顯然不是在和顧嶼桐討論他的身體素質問題,“我的副官,忠誠和英勇,二者缺一不可,你和哪個沾邊?”

    “您不試試怎么知道——”

    話音剛落,祁凜猝不及防地轉身,身后的顧嶼桐來不及反應就被抵到了桌沿,他退無可退,眼睜睜地看著祁凜不斷迫近。

    祁凜的氣息很輕易地把人裹在他的領地里,密不透風。

    顧嶼桐剛剛在樓下吹了很久冷風,鼻頭泛紅,他兩手后撐著桌沿,微微仰頭看著祁凜,嘴角噙一抹笑:“上將,我的情書不見了。”

    隔得很近,顧嶼桐每說一個字,吐息便輕軟地拂過祁凜的下頜。

    “是您拿的嗎?”

    祁凜面不改色:“可能是塔爾。”

    顧嶼桐含糊笑了聲,沒有細究,下一秒,祁凜把手撐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擦著顧嶼桐的腰側伸到他身后。

    這個姿勢,這樣的距離,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擁抱和親吻這樣曖昧親昵的下文。

    但沒有。

    祁凜的那只手只是單純地拿起筆,在顧嶼桐潦草奔放的字跡下方,寫道:同意。

    祁凜的側臉籠著燈光的暖色,高挺的鼻梁在臉側投射下陰影,顧嶼桐轉頭看他,兩人隔得太近,他的鼻尖不慎擦過祁凜的側臉。

    觸感很涼,麻麻的。

    祁凜筆尖一頓,并未回頭,墨水在紙張上洇開一灘墨漬。

    “明天報道,不要遲到。”

    在祁凜看不見的地方,顧嶼桐露出得逞的笑意:“明天見,上將。”

    系統的提示音在腦海里響起:

    【恭喜宿主,成功留在攻略對象身邊,好感值提升至20%!】

    這同時也意味著,離徹底摧毀掉祁凜又近了一步。

    引狼入室,成功。

    第29章 錯誤定位 究竟誰才是下面那個?……

    成功撈到祁凜副官這份工作后, 為了行事方便,顧嶼桐特地租了一套指揮中心附近的廉價租房。

    價格倒是便宜,但平時房間隔音很差, 附近的環境和治安也不怎么好,樓下小巷里經常能看見各種各樣的小廣告, 除了這些熱辣吸睛的馬賽克照片,最奪人眼球的當屬墻上的噴漆。

    紅漆字跡猙獰:暴君祁凜、殺人魔、人類安危決不能交給這樣的暴徒!!

    諸如此類。

    這些字跡往往留不了太久,因為過段時間就會有一群裹得嚴嚴實實的人沖進來, 激憤地銷毀字跡,或是用更大更刺目的字跡掩蓋過去。

    顧嶼桐把這稱之為,祁凜的狂熱粉絲和極端反對者的持久博弈。

    至于這場博弈的起因, 他細想了想,也許和三年前的那場災難有關。因此, 每每路過這面傷痕累累的墻面時,他總忍不住猜想這里三年前到底發生過什么。

    “嶼桐啊,又去上班?”是巷口攤餅的一個老人家, 她無兒無女,因此對顧嶼桐很是疼愛。

    “對啊!”顧嶼桐收回思緒,笑著回應,“奶奶,最近巷口亂得很, 您回去歇兩天。”

    “只要上頭那位還在,這城里哪天不亂?我這把老骨頭倒是無所謂, 小桐你在指揮中心上班, 千萬要小心,離那個人越遠越好。”

    “您是說祁凜上將?”顧嶼桐想起墻上的那些話,越想越覺得有意思, 接著問,“他殺過很多人?”

    老人家走上前送了他一張攤好的餅,雙目渾濁,伸出顫顫巍巍的兩指:“三年前,據點里的人是現在的兩倍。”

    *

    “在想什么。”

    祁凜的吐息擦著脖頸掠過,如蛇信,所過之處寒意刺骨。

    顧嶼桐穿著作戰服,腰身勁瘦,身形挺拔,手里的槍在瞄準后射出子彈,靶子安然無虞,倒是露天射擊訓練場的上空驚起了一群鳥。

    “手腕不夠用力,導致槍口上跳幅度過大。”祁凜站在顧嶼桐身后,很客觀地評價。

    整整一排狙擊訓練兵的射擊結果無一例外都是十環,只有祁凜親自指導的這位不但沒打中靶子,還嚇跑了訓練場里老上尉養的白鴿。

    其他人繼續練習,唯獨顧嶼桐被祁凜叫停。

    “野外作戰的時候走神,等于找死。”祁凜的語氣毫不留情,“我的副官不會犯這種低級的錯誤。”

    “抱歉,上將。”

    “不是‘抱歉’,是‘保證做到’。”

    祁凜在顧嶼桐身側站定,兩個人的影子被拖長,緊挨在一起,不分你我。

    伴隨著上膛的清脆聲響,祁凜率先抬臂,精準地瞄準了對面的靶心,他教他:

    “顧嶼桐,要專心。”

    “再來。”

    顧嶼桐跟著祁凜一同抬臂,描點,沉心。

    兩人動作同頻,姿勢相同,至此,影子徹底相融。

    槍聲同時響起,兩枚子彈在空中齊頭并進,劃破長風,最后穩穩釘在了靶心,整個草靶應聲倒地,吸引了周圍所有人的目光。

    祁凜的視線從顧嶼桐的手腕移到他青筋隱隱的小臂,最后停在他線條流暢的下頜。末了,他微微勾唇:“不算太差。”

    顧嶼桐的指腹摩挲著護環,眼前的場景讓他莫名熟悉。他下意識抬頭看祁凜,沒有意外地撞進了那雙如墨般濃釅的眼瞳里,祁凜也在看他。

    心口處毫無防備地痛了一瞬,他切實地感到有東西往里扎深了一寸。

    顧嶼桐并未表現出異樣,只是移開視線,好緩和這股疼痛。他看著祁凜熟練開槍的模樣,突發奇想地問:“上將,殺人和打靶子的區別在哪?”

    祁凜:“沒有區別。”

    半晌后,上將忽然又開口:“區別在開槍的人身上。”

    顧嶼桐正思索這句話的意思,身后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他聞聲看過去,發現是索亞。

    索亞看著挨得很近的兩人,還來不及出言貶損,就聽祁凜出聲問:“出什么事了?”

    索亞勉強緩和了些臉色,冷聲說:“兩件事。第一件,接到群眾舉報,黑市的人黑吃黑,內部分贓不均最后鬧到了臺面上,引起暴動,塔爾已經趕去現場,請求支援;第二件,東原廢城外圍發現異常蹤跡,需要你到場確認。”

    索亞話音剛落,一旁的顧嶼桐忽然聽見系統的提示音:

    【觸發關鍵任務~請宿主配合行動,以身試險,完成“英雄救美”任務,激化攻略對象好感值!】

    趁那兩人交談之際,顧嶼桐成竹在胸地表示:“不就救個祁凜嗎,小事一樁。”

    系統善意地糾正了顧嶼桐一直以來關于身份定位的錯誤:【是您想辦法設局,讓祁凜來救您。】您才是那個在下面的呀~

    索亞脾氣不太好,催促道:“東原事出緊急,再不趕過去,恐怕會把事鬧大。”

    兩邊情況都很緊急,祁凜不可能一個人拆成兩半用,就在這時,顧嶼桐開口說話了。

    他的表情像是剛剛聽說了什么讓人難以接受的事情,語氣僵硬:“……上將,我代您去黑市,您和索亞上校快趕去東原吧。”

    然而這樣的臉色和語氣倒讓祁凜誤以為他是在擔心塔爾的安危,祁凜看向他的眼神帶著自己都沒能察覺到的慍怒。

    “你——”

    顧嶼桐第一次打斷祁凜的話:“上將,這段時間您教了我很多,讓我去吧。”

    這是實話。

    顧嶼桐這段時間的訓練,十次有八次都是祁凜在場親自調教的,原本就勁瘦的身軀在強化訓練下更有力量感,無論體質還是實戰技巧,都得到了飛躍的進步。

    但明顯祁凜的臉色更加難看了,他冷冷地擦拭著手里的槍管,直接繞開顧嶼桐走遠:“這么有本事的話——去吧。”

    *

    這次行動,祁凜雖然沒有跟來,但留給顧嶼桐的人手卻足足有一整隊人這么多。

    顧嶼桐的手懶懶地搭在車窗邊,車在高速行進,風灌進來顯得很嘈雜,他壓下嘴邊的麥克風:“祁凜不像是會主動救人的人。”

    系統:【患難見真情,您的目標是在危急關頭激發祁凜的保護欲,從而增加好感值。】

    ……反正都是下面那個了。

    顧嶼桐無所謂地聳聳肩。

    很快,車在駛過了無數拐彎后,來到一處喧鬧繁華的地界。一座占地面積宏偉的建筑位于中央,絲毫不掩飾它內里的紙醉金迷。

    還沒下車,就聽見了門口噴泉前鼎沸的人聲。

    “你把人放了,事情鬧大了誰都沒得玩!!”

    “別在這惺惺作態裝老好人了,你手底下又能有多干凈,苦力全讓我們出了,你們光想著坐享其成收錢享福,天底下哪有這么好的事?!我告訴你,今天就算是姓祁的把這里給端了,我也要拉著你們一起死!!”

    ……

    伴隨著一聲尖刀扎進皮肉的厚實聲響,一個嘍啰從圍聚著的人群里側翻了出來,在慣性作用下往前繼續滾了幾圈,最后停在一雙軍靴前。

    那人被割了喉,活不了多久,渙散的瞳孔直直往上看,看見一個身形高挺面容俊朗的男人。

    顧嶼桐脫了外套,單指勾在肩上,白襯衫束進腰褲里,勾出細窄的腰。乍一看,放浪不羈,一副軍痞的模樣。

    他蹙眉,抬腳把人踹翻了個面,確認那人的死亡。

    “吵屁啊。”

    清俊舒朗的眉眼低壓,顧嶼桐跨過地上那人,徑直走向人群。

    身后的下屬小聲喊道:“顧哥,小心。”

    顧嶼桐抬抬手:“有分寸。”

    顧嶼桐這段時間好歹也算是在指揮中心混了點名頭出來,更何況祁凜在出發去東原前跟這些人也囑咐過,顧嶼桐是代他出來辦事,頭上頂的自然就是上將本人的頭銜。

    剛剛疾聲厲色地叫嚷著要拉著這些人一塊下水的男人,在看見顧嶼桐的一瞬間默了下來。

    人群為其自動讓道,顧嶼桐走到人群中央,冷冷出聲:“你們把人玩兒死了,知道嗎。”

    對付做慣了這種營生的人,來軟的會讓他們得寸進尺,來硬的會激怒他們落得個魚死網破,依著他們行事的規矩來解決問題反倒效率更高。

    一個穿著棉麻黑衫的矮胖中年男人瞧了眼顧嶼桐,抬手讓他身后跟著的小弟上前給他遞了根煙:“去,給長官點上。”

    顧嶼桐不動聲色地掃試了一圈面前的這些人,連猜帶蒙認出來這應該就是里頭的大哥。

    他低頭去銜煙嘴,含混笑道:“打打殺殺的像什么樣子,把話都搬到臺面上說開,上不了臺面的就私底下辦好,鬧成現在這樣,你們臉上也難看,我們也難辦。”

    到底是這里的頭兒,聽得懂話外音。矮胖男人看顧嶼桐沒有武力解決的意思,臉色松和了些,也笑開來:“長官說得是!事倒不是什么大事,原本就是我們私底下的小問題。長官您也知道,這地界就我和另一個弟兄在管,那小子胃口一天比一天大,竟然跟我公然唱起了反調,我的人看不慣,就起了點小摩擦。”

    這陣仗,哪是什么小摩擦可以輕易蓋過去的。他既然不想說,顧嶼桐也懶得插手這些黑生意。

    他叼著煙嘴,輕飄飄看了眼矮胖男人,對著他揚了揚手里的腕表:“十分鐘解決好,你們回去,我們收隊;解決不了,我們上家伙。”

    這時候已經傍晚了,顧嶼桐轉身退出人群,靠在噴泉護欄旁。猩紅的煙頭在夜色里尤為明顯,他兩指夾著煙,邊吞吐煙霧邊聽塔爾留下的人手和他匯報情況。

    “我們趕到時,正好碰上兩伙人交戰最激烈的時候,我方介入后情況穩定了很多。”

    顧嶼桐偏頭看他,“那現在怎么回事?”

    “是這樣,挑事那方的老大已經跑了,塔爾副官擔心出事還在追。那個老大留下來一個心腹,就是剛剛殺人割喉的那個,顧哥你應該也見過了,他被這幫人抓住,鬧著要和他們魚死網破,正挑火兒呢。”

    顧嶼桐掐滅了煙,腦海里回憶著那個心腹的模樣,覺得哪里怪怪的。

    還沒等他繼續發問,不遠處的人群里忽然安靜了下來,顯然已經商量出來了結果。

    剛剛殺人的那個男人渾身是血,走出人群朝顧嶼桐這邊笑了笑:“長官,我跟你回去。但我老大有幾句話讓我帶給這兒的人,說完就走。”

    矮胖男人行事謹慎,說要談事也只是安排了個手下代自己和對方談,并未親自出面。

    隔著昏暗夜色,顧嶼桐仔細地盯著那個人的眼睛,像是直覺一樣,他下意識開口:“談話可以,需要第三方介入。我跟你們一起。”

    男人微微一笑:“再好不過。”

    第30章 爆炸 信任我,等著我

    賭.場一樓的套房內。

    門已經按男人的要求鎖上了, 顧嶼桐站在門邊,盯著桌邊的兩人,作戒備狀。

    男人態度慵懶地給自己倒了杯紅酒, 舉起酒杯問顧嶼桐:“喝一杯?”

    “有事說事,別耍花招。”

    “來這里這么久, 任務沒進展就算了,還學會了他們裝腔作勢這套。”男人呵呵一笑,伸出右手對著顧嶼桐腦袋的方向比了把槍的模樣, 輕聲道,“砰。”

    男人的話讓他頓時醒神。

    顧嶼桐借著房里并不算明亮的燈光死死地盯著男人,連手都在顫抖。

    這人是……!!

    不等他出聲, 實木地板忽然傳來一聲悶響,顧嶼桐下意識去摸槍, 卻發現這動靜并非槍響,而是人體倒地的聲音。

    他回望過去,男人桌對面坐著的那個小嘍啰已經悄無聲息地死了, 剛剛那動靜是他僵硬的身軀砸在地板上的聲音。

    “001,見到同類不該感到愉快嗎?”男人手端著酒杯,馥郁的酒香彌漫在屋內。

    是同類,是他的造物者。

    他本該產生歸屬感,靠近這些所謂的同類, 但身體的另一半本能促使他把手搭在了腰間的彈夾上。

    男人循循善誘:“為了瞞過基因和血液檢測,你的體內擁有一半的人類基因, 但這不是你警惕自己同類的原因。孩子, 你的戰線始終都應該是和我們一起的。”

    顧嶼桐將心一橫,索性把疑問全問出來:“你怎么會以人類的模樣出現在這里?還有,為什么我沒辦法控制人類意識?”

    男人選擇性地回避第一個問題, 轉而回答第二個:“這個嘛,你也知道,要研制出這樣一個完美的半人半異實驗體,概率是很小的。你是那個千萬分之一的幸運兒,唯一的缺陷就是我們沒辦法完全復刻人類的情感,也就是說,因為你自身的情感缺陷,你暫時做不到成功控制人類的情感和意識。”

    他拉回正題:“這也正是你需要努力的地方,靠你自己的本事,引誘人類首腦。”

    自從得知自身定位后,顧嶼桐對于“引誘”二字有了全新的見解。

    他額角突突,被迫接受自己這個千萬分之一概率的幸運兒,來人類據點忍辱負重當0的這個悲慘事實。

    男人繼續道:“我知道你現在有很多疑惑,但現在不是給你答疑的時候,我需要你幫我逃出去。”

    顧嶼桐:“去哪兒?”

    “東原。”

    不知想到什么,顧嶼桐倚著門框溢出一聲輕笑:

    “可以,但你要按我說的來。”

    五分鐘后,套房內響起一陣震天動地的槍響。

    *

    塔爾帶著人返回黑市時,現場已經亂成一鍋粥。

    “塔爾副官,人抓到沒?”

    塔爾風塵仆仆:“追到了東原,但地形復雜,最后讓他跑了!現在這里怎么回事?!”

    下屬一邊說,一邊把他帶到出事的那間套房:“顧副官被那小子帶走了,現在生死未卜!”

    塔爾一把推開門,英俊的臉上怒意明顯:“追。”

    他在空蕩的套房里環視了一遍,最后在破了個大洞的落地窗前停住。這里是一樓,往外直接通向東邊的郊區,順著不遠處的公路繼續往東……可以直達東原。

    塔爾的臉色很明顯更加難看了點。

    “聯系上將,快。”

    而東原這邊,祁凜已經完成收尾工作,他正準備按照原本的計劃前往黑市。

    身后的部隊已經集結完畢,祁凜坐上車——

    身上的通訊器忽然響起,是克里斯。

    克里斯的聲音有些顫抖:“上將,您最好盡快趕來實驗室一趟。我們的方向可能從一開始就是錯的,三年前的那個畸變男孩……很有可能是被什么東西寄生了——”

    “寄生?你的意思是借人的軀殼,進行生命活動?”

    “是的。”克里斯那邊的環境很嘈雜,虛化了他的聲音,“這種高級寄生現象表現出極強的目的性,不排除寄生物是某種高智慧生命體的可能。”

    “知道了。”

    上將看了眼車窗外,飛速變換的景色里,黑沉的夜幕吞噬了萬物。

    ——長夜無邊,漫長的凜冬就要來臨。

    無垠夜幕下,另一輛車在以相反的方向疾馳。是一輛二手冷藏車,這輛車在月色下急速行駛了很久,最后拐下公路,在一個廢舊二手車回收站的偏僻角落停車。

    車的駕駛室上已經沒有人了,車里只有顧嶼桐一人,他被綁在冷藏車的后車廂里,沒穿外套,粗糙的麻繩繞過脖頸將他的雙手縛在身后,捆得結結實實,交纏的繩索勾勒出白襯衫下的肌肉線條,禁欲而性感。

    夜里氣溫降到低點,后車廂更是刺骨寒冷。

    顧嶼桐背靠一個圓桶坐在地上,修長的兩腿隨意岔開放著,因為寒冷發著細微的抖,卷翹的長睫上落滿白晶,襯得蒼白的臉更加可憐:

    “他媽的……祁凜你倒是快來啊。”

    *

    “塔爾副官,我們一直聯系不上上將。打給指揮中心,對方說克里斯醫生在半個小時前聯系過上將,上將很有可能是回了據點。我們還要繼續追嗎?”

    塔爾帶著一隊人馬從黑市徑直追了出來,沿著公路開了三十公里后還是聯系不上祁凜。塔爾怒地猛捶了一下中控臺:“廢話,他不來就不救人了嗎?!”

    “監控顯示帶顧副官走時,那小子開的是一輛冷藏車,目前室外溫度極低,做最壞的打算……顧副官他——”

    塔爾那雙深藍色的眼睛暗了暗,沒再說話。這時,車途徑一個廢舊車回收站,幾乎是剎那間的下意識,他拿起對講機:

    “留兩輛車繼續往前追,其他人跟我拐下公路。”

    就這樣,塔爾的人開始在這片偌大的回收站搜尋那輛冷藏車的蹤跡。冷藏車的目標太大,對方的根本目的不是顧嶼桐,而是逃走,既然是逃走,就肯定會金蟬脫殼。

    這里無外乎就是最佳地點。

    可是這里地方這么大,無數廢車的影子在黑暗中層層疊疊,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那輛冷藏車不是什么簡單的事情。

    塔爾咬牙:“分頭找。”

    “是!”一行人開始高喊顧嶼桐的名字。

    喊聲隔著很遠距離隱隱約約地傳到了顧嶼桐的耳中,只可惜長時間的低溫環境讓他大腦昏沉,并沒有力氣做出回應。

    白霧在眼前彌漫,四肢僵硬得厲害,顧嶼桐揚起那雙淺褐色的、有些渙散的眼,迷茫地看著面前的后車廂門。

    在此之前,他已經幻想過無數次,有一雙手打開它,然后沖進來一個人,把他從徹骨的寒冷里撈出去,就像是那天在廢舊工廠里那樣。

    “砰——!”

    后車門被一股蠻力撞破,那人還是一身勁裝,一雙沉冷的眼睛看著他。

    對,就像是這樣。

    顧嶼桐已經數不清這是第幾次產生這樣的幻覺,他自嘲地笑了笑,腦袋無力地垂落下去。

    但緊接著,臉忽然被一雙有溫度的手捧了起來。

    顧嶼桐長時間浸在冷氣里,碰到這樣炙熱的體溫第一反應是刺痛,他下意識就要偏開臉,卻聽見了那道再熟悉不過的命令式口吻:

    “別動。”

    顧嶼桐意識到什么,驀地抬頭去看那人。幻覺一點點消散,眼前的場景逐漸真實起來。

    祁凜單膝點地,動作迅速地抽出軍刀,解開顧嶼桐胸前的繩索,正準備割開他手上的繩結時,動作卻猛地一頓!

    經歷過多年部隊專業訓練的祁凜眼神一凜,他發現顧嶼桐的兩只手還綁著另一些細線,這些細線連著圓桶里的物件,一旦人移動,牽連著的炸彈也會瞬間爆炸。

    他看著一地的導線:“有炸彈,別過來,全體撤退。”

    有下屬企圖上前:“上將,情況危險,您需要跟我們一起撤離!”

    祁凜頭也不抬:“工具給我,你們撤退。”

    拿到專業工具后,他小心翼翼地把圓桶移走,開始摸排情況。無數導線錯綜復雜,哪怕牽動一寸,都有引爆的可能。

    顧嶼桐看著祁凜的側臉:“上將,您怎么……”

    祁凜觀察完畢,抬手叩了叩顧嶼桐的鞋底:“這里,軍用定位器。”

    來之前,他讓人暗中給顧嶼桐裝了定位器。

    顧嶼桐虛弱地笑了笑,盯著認真排爆的祁凜看:“啊,看來都怪這個定位器。如果沒有它,上將你就不會找到我,也就不會冒著這么大的危險在這里拆除炸彈。”

    祁凜抬頭,對上顧嶼桐的眼神,對此未置一詞。

    他拿出工具,盯著顧嶼桐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這個裝置的制作很粗劣,可以進行人工拆除,根據它的□□類型,我會采取剪線的手段,目的是破壞線路完整,阻止爆炸發生。”

    顧嶼桐的呼吸間都是冷氣:“上將,我需要做什么嘛?”

    祁凜脫了外套蓋在他身上:“信任我,等著我。”

    白霜壓著眉睫,沉甸甸的卻是心臟。

    顧嶼桐緘默下來看著祁凜。

    裝置前有一個計時表,顯示爆炸的倒計時。時間無情地流逝著,留給祁凜的時間在飛速減少。

    最后三十秒。

    祁凜目不轉睛地盯著手里的三根線,遲遲沒有動作,顧嶼桐像是察覺到什么,開口說:“上將,從小到大,我都是可以被隨時拋下的那個,無論多少次都是這樣。時間不多了,您趕快下車吧,不用管我了。”

    他轉頭去看祁凜。

    那張臉還是一如既往的冷靜沉穩。只是額前的碎發微微有些凌亂,遮住那雙濃得發黑的眼。

    祁凜心一沉,忽然出聲:“喜歡什么顏色?”

    顧嶼桐想都沒想,脫口而出一個莫名其妙的答案:“黑色。”

    倒計時進入最后五秒。

    祁凜最后選定了那根黑色導線。

    “上將,您應該很后悔當初在禁區救了我吧?”

    和顧嶼桐這句話一同響起的,還有祁凜手中細微的一聲脆響。那根被莫名其妙選定的黑色導線在祁凜手中被剪斷。

    “也許,我是說也許,上將您遇見我并不是一件幸運的事情。”

    空蕩的冷藏車后車廂里,象征著死亡的倒計時并沒有隨著黑色導線的剪斷而停下。

    ——而是,在抉擇者做出錯誤決定后,駛向了原本的命定結局。

    三。

    二。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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