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第23章
新辦公室是一早便找好的,但為了少出租金,傅辰三人一直在宿舍里辦公,直到畢業才在輔導員委婉的提醒下搬離宿舍。
辦公室不大,不到一百平,齊沃推開門的時候沉默了幾秒,然后聲音沒什么起伏的哇了一聲。
祝時宴抱著一堆東西跟在他身后,探出一個頭:“齊哥,怎么了?”
齊沃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跟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他對新辦公室的幻想不說寬敞漂亮,至少得設備齊全,而這里跟個毛坯房一樣,連把椅子都沒有。
葉尋拍了下他的頭,沒好氣的說:“有地方辦公你就知足吧,房租幾乎是傅哥一個人出的。”
奶油蛋糕在黑暗里散發著誘人的香氣,不太受得了如此窒息的沉默,祝時宴起身點亮觸控板將燈打開。
璨璨吊燈將整個臥室照得無處遁形。
事已至此,先吃蛋糕吧。
銀質刀有些重,祝時宴虛虛拿在手上,說,“哥哥你想吃哪部分?”
小蛋糕表面放著許多水果,金皇后最為矚目。
“隨便吧。”傅辰興味闌珊。
尖刀劃破細膩的奶油皮層,露出松軟的蛋糕胚,清新的水果香氣在房間蔓延。
切著切著,祝時宴陡然發現,這不是正是中午自己在公司對面商場看的那款?
他很想買來送給傅屹為,可他連傅屹為墓地在何處都不清楚。
然而傅辰卻買來了。
他或許認為自己想吃,抑或許希望自己買給他。
祝時宴產生了些許愧疚,放下勺子沒話找話說,“哥哥,你肩膀恢復了么?”
傅辰沒理他,垂眸吃著蛋糕。
好吧,祝時宴說:“哥哥生日快樂!
傅辰重復:“沒有禮物。”
他要的禮物雖是鴻毛做的,但過于沉重。
祝時宴給不起,也不會給。
“除了枕頭哥哥你想要什么!弊r宴神色認真,“其他都可以!
“什么都行?”傅辰反問。
察覺給自己挖了坑,祝時宴趕緊找補,“不過分都行。”
“那我送你一個枕頭吧!
窗外一陣鳥兒飛過,撲棱振翅攪亂了沉默。
“后花園的三色堇開得正好!弊r宴退而求其次,“我去給你摘幾朵好不好?”
“一起!备党降U他一眼,“加件外套。”
去衣帽間找了件毛衣外套穿上,祝時宴想到什么似的,問,“吉莉草你用冷茶水泡了嗎?”
兩人并肩下樓,傅辰說,“沒泡!
想想也是,傅辰想要什么花買不到,何必花費心思延長三株吉莉草的花期?祝時宴沒說話,但很快聽到傅辰繼續說,“做成永生花了。”
這下祝時宴更不敢說話了。
出了副樓冷風直往懷里撲,走了兩步傅辰突然回頭,祝時宴小心翼翼地問:“怎么了?”
傅辰什么都沒說,拉上了他的外套拉鏈。
接著兩人一路無言,并肩穿過草坪、楠木林,來到稱得上蕭條的后花園。
三色堇耐寒,可以從10月開到來年4月。
白日里它們盡情綻放,晚上羞澀地閉著眼睛。
晚間后花園只亮了幾盞垂燈,本就不明亮的光線還被大花紫薇遮擋許多。
□□曲折幽暗,祝時宴準備去拿小石盆的剪刀,沒想到傅辰先他一步,輕車熟路踏進□□,期間還不忘避開已經枯萎藏起來的多花繁縷。
祝時宴確定無比,傅辰一定來過許多次,不然不可能對這里如此熟悉。
是時候問問那盆莫名丟失又出現在總裁辦的吉莉草了。
拿到剪刀的傅辰折返回來,立在面前問,“發什么呆?”
祝時宴暗暗不爽,搶過他手上的剪刀一腳邁進花田,翻翻找找,剪了一朵花相最差的三色堇。
忽地一束強光亮起,抬頭一看,是跟進來的傅辰打開了手機手電筒。
“為什么突然發什么脾氣?”
蹲在地上嗅著清淡的花香,祝時宴假裝自己很忙,“我沒有發脾氣!
“撒謊!备党嚼渎暤。
“好吧。”攥著三色堇站起,祝時宴意有所指地說,“三年前花園丟了一盆吉莉草,我找了很久都沒找到!
傅辰云淡風輕:“怎么不報警?”
“”
“一盆花而已。”祝時宴覺得傅辰大題小作,“還需要報警?”
“你也覺得只是一盆花而已!备党街貜土吮椋澳菫槭裁匆刚遥俊
花園里,普通的、名貴的花型不下100種,從春到冬不間斷地盛開。
是啊,只是一盆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吉莉草。
為什么要陰陽怪氣?
傅辰直接承認,祝時宴啞口無言。
此時他才意識到,自己好像一直都對傅辰很苛刻。
肩膀有些沉重,壓得心頭有些緊縮。
他垂著頭,慢慢說,“抱歉哥哥!
“本來就不是我的東西!备党胶芷届o,“你不用道歉!
“對不起哥哥!弊r宴真誠地重復道,“自從媽媽死后,我享受的一切都是你提供的,你對我很好,是我太自私了!
“說這些干什么?”傅辰蹙起眉頭。
“以后喜歡什么花你告訴我!笨諝獗鶝觯r宴鼻尖微紅,“花園有的我送給你,沒有的只要不太難養就行!
“先把自己養好吧!备党奖砬橛行┫訔,“看起來要流鼻涕了!
冷風一吹是有點,倒也不必這樣直白吧?
吸吸鼻子,祝時宴再次蹲下,偷偷翻了個白眼。
頭頂上光柱一直穩定,傅辰說,“冷就回去!
“馬上就好了!弊r宴沒好氣。
話音落,兩人隔著花叢忽地對視一眼,同時低低笑出聲。
笑聲將不太愉快的氣氛一掃而空。
祝時宴小聲嘀咕:“怎么有這種人啊!
“你在罵我?”傅辰帶著疑問。
“沒有,我說三色堇怎么長得這么好看啊。”
“祝時宴,我認為這個世界上沒人比我更了解你!庇质悄歉陛p描淡寫的姿態,傅辰說,“罵我可以,別說臟話。”
“沒說臟話,我就說怎么有這種人!弊r宴騰地起身,“你把吉莉草還我吧,不想送你了!
“可以!备党秸f:“但我是不是應該先把外套送你擰鼻涕?”
囧了個大囧,祝時宴簡直不想說話,低頭一陣偷吸。
傅辰發出嫌惡地嘆氣。
好吧,的確有些惡心。
其實隨身帶著紙巾,最終,祝時宴在惡心自己和惡心傅辰的糾結中選擇結束這場無聊的幼稚行為。
不過擰完鼻涕后他將紙團放進外套時,再次聽到傅辰嫌惡地嘆氣。
“”
“這里沒有垃圾桶!弊r宴默默說,“我也不想扔土里。”
“我知道,你不必告訴我原因!
“”
一共剪了十幾株三色堇,各個品相優越。
那株差的,早就被偷偷埋進了土里。
“好了,回去吧!备党胶舫隹诎灼
溫度隨著黑夜持續下降。
“等等,馬上就好了!
祝時宴走進更深的□□,剪了些切葉桉,均勻地穿插在三色堇中以做裝飾,又在出來時順手拔了幾根野草,用來綁住花莖。
接著他去到傅辰身邊,左手將漂亮精致的花束往前一遞,“生日快樂!
接過花,傅辰打量著他,忽然說,“把右手拿出來!
果然很了解。孔r宴裝作沒聽見往前走。“回家吧哥哥,好冷啊!
邁出一步之遙,傅辰追上來,捏住他右手手腕,慢慢從衣兜拿出。
手電筒對準右掌,只見那白凈微紅的掌心有兩道淺淺割痕。
是拔那幾根葉片細長鋒利野草弄的。
強光下祝時宴瞇著眼睛,根本看不清傅辰臉色,只聽見傅辰說回去上藥。
回程步伐比來時緊湊許多,副樓溫暖得讓人渾身舒透。
在客廳沙發坐下,祝時宴這才發現傅辰臉色有些臭,他不敢多言。
因為他十分清楚此時傅辰的陰晴不定是因為自己。
兩人相處很奇怪,急切的關心在他們身上沒有產生感情,反而加劇了疏離。
兩分鐘后,傅辰提著藥箱回來。
祝時宴主動拿過藥水給自己上藥,其實沒什么,只是有點刺痛而已。
又不是小孩子,咽掉一顆沒化開的糖就覺得自己快死了。
碘伏褐黑,涂在掌心就像染了團臟污。
一邊偷偷抹,祝時宴一邊偷偷觀察傅辰。
頻繁偷瞄的余光里,傅辰起身來到身邊,站定在他面前。
居高臨下的身影幾乎擋住了大部分傾瀉流下的燈光。
惶惶然抬頭,祝時宴問怎么了。
答案是更深的陰影覆蓋下來,傅辰溫熱的呼吸擦著耳廓劃過,祝時宴半邊身體剎那僵硬。
因為這個姿勢太像要接吻。
心臟敲得鑼鼓震天,感知卻在度日如年。
慢鏡頭的動作里,傅辰俯下身來,將手伸到他外套兜里,沒有任何嫌棄地拿出那團擦過鼻涕的紙巾。
扔進垃圾桶后,傅辰說,“三色堇不綁就很好看,以后不要再拔草了。”
心臟沒有因為他的離開平息跳動,反而更加密集地擊打著胸膛。
無聲張了張口,祝時宴欲言又止,半晌說,“知道了。”
“上樓休息吧。”闔上藥箱,傅辰淡聲說,“禮物我很喜歡!
祝時宴作勢起身,這時,手機發出一聲來自郵件的特殊響音。
傅辰露出老板不爽的嘴臉:“這么晚紀舒還在給你安排工作?”
其實不算太晚,才剛剛九點整。
祝時宴也以為是臨時安排工作,畢竟除了工作這個年代誰發郵件?
拿出手機,看清來信人后,他忽地瞪大眼睛。
敏銳觀察到他的異樣,傅辰靠近一看。
只見屏幕大剌剌顯示著來信人——“傅屹為”三個大字。
孿生兄弟,基因注定的同年同月同日。
雙手不受控制地顫抖,祝時宴難以置信地抬起頭:“哥哥,哥怎么會給我發郵件?”
傅辰沒有說話,因為他的臉色陰沉到了極點。
倒計時,152天。
落日的光影打在他臉上,傅辰怔愣了幾秒,道:“你給我的感覺跟我認識的一個人很像。”
祝時宴沒吭聲。
“不過,你們長得一點也不像!备党窖銎痤^靠在床上,雙目無神的說:“他比你愛笑,性格也比你張揚,總是咋咋呼呼地想保護全世界,明明還沒我高。”
祝時宴的喉嚨有些發緊:“然后呢?”
“他出了意外,還有一年才回來!闭f到這兒,傅辰沉默了許久,一只手蓋住眼睛,聲音低到聽不清:“我真的很想他!
祝時宴的心像是突然被什么尖銳的東西刺中,又酸又疼,他捏緊酒杯,勉強露出一抹笑:“他一定也很想你!
第 102 章 第24章
傅辰低低地嗯了一聲,安靜的沒再說話。過了一會兒,他手上喝完的空酒瓶滑落在地,支起的腿也慢慢放下,呼吸逐漸變得平穩。
祝時宴默默收拾掉地上的垃圾,動作小心的把他搬弄到床上,彎腰盯著他看了許久,然后留了一盞小夜燈離開了。
十分鐘后,傅辰緩緩睜開雙眼。
他的睡眠一直很淺,宋鶴文搬他的時候他就已經醒了,但不知為何,他不想動,也沒有任何的不適和反感。
明明是一個邊界感很強的人,也不喜歡別人靠自己太近,卻莫名對這個人毫無防備。
傅辰看了眼床旁邊亮著的小夜燈,目光怔怔
是他太想小天哥了嗎?
為什么他總能在這個人身上看到小天哥的影子?
“小伙子你在看什么啊?”司機簡直好奇,這個穿戴不菲的年輕小伙子上車就頻頻往后看,就像有人追趕他似的。
瞧了眼,后視鏡里也沒有尾隨車輛嘛。
“沒什么,師父麻煩您快點,我趕時間!弊r宴很急切。
一小時后到了虹橋機場,而祝時宴根本沒有買票,隨便找到某航空公司柜臺,“最近起飛的城市是什么,麻煩您幫我買一張機票!
“您好,最近起飛的城市是10分鐘后開始檢票的北京航班,不過只有頭等艙了,您看需要嗎!
遞去身份證,祝時宴點頭,“需要!
他一路飛快過了安檢,直到提心吊膽地上了飛機,攀升至天空中心頭那顆大石頭才稍稍落地。
也恍惚,不相信自己就這樣逃走了。
飛機播報北京天氣,只有11°。
不敢開機,祝時宴很怕傅辰會順著什么定位找到。
兩小時后飛機平穩站在機場降落,太陽光照倒是足,風卻透心涼。
仿佛每一次呼吸空氣都干燥地直抵肺部深處,也像刀子慢慢在臉頰絞。
單薄的外套完全不能抵御寒冷,出機場時祝時宴買了杯熱咖啡,一口氣喝光才回暖些。
航站樓出口人流和車輛來來往往,他茫然地不知道去向何方。
卻突然意識到自己已不趕時間,可以去體驗一下從未坐過的地鐵
沿著電梯下行,到了人滿為患的機場地鐵站。
祝時宴生怕露了怯,偷偷觀察別人如何過站,發現大家用手機二維碼刷一下就好了。
可手機暫時還不能使用,所以他去自動售票機用現金買了2號線。
因為2號線有個以商場命名的站點,去那里可以買手機吃飯。
現在的他又餓又累。
可地鐵站光是排隊就排了很久,天南地北的游客拖著箱子,也有操著地道的京普。
其實擠在人群里,祝時宴很安心。
到商場時正好晚飯點,先買了手機然后找了一家燴飯店,連上wifi搜索起附近酒店。
一溜的豪華酒店,GK名下最貴。
如果沒記錯,現在是姑姑傅政希在負責GK酒店板塊?
祝時宴趕緊調整價格區間,很不幸,在這寸土寸金的地段就沒有低于八百塊的。
忍痛訂下售價最低的812元房間,接著又看起機票軟件。
北京消費太高了,很天真又很樸實地考慮,明天換個小且無價不高的地方藏起來。
辦理入住的時候,因他頻頻環傅四周,引得客服問他是否需要幫助。
祝時宴這才正常一點。
酒店已在供暖,而且房間還不錯。
洗了澡穿著浴袍躺上床,胡思亂想好一陣兒。
傅辰知道了嗎?希望他根本不會找自己。
幸好設計部還有其他同事,自己的離開不至于影響進度。
容朗不會挨罵吧?畢竟自己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溜走的。
才八點多,他擔心得翻來覆去。
最后打開電視機,調整到申市財經頻道。
很好,沒有GK任何新聞。
距離臨時股東大會還有二十多天,傅辰會不會還在外面出差沒回申市?
電視看不下去睡也睡不著,床墊不太舒服空氣很干燥。
就這樣一直睜眼到到半夜,祝時宴才迷迷糊糊睡著。
然而房門卻嗶嗶兩聲,忽地開了。
混沌思緒剎那被一榔頭雜碎,祝時宴猛地坐起。
傅辰來了。
整個世界仿佛調成0.75的倍速。
呆滯的瞳孔里,是傅辰走動起伏的黑色大衣下擺,勁瘦修長的腿,自然垂在褲邊腰間的手指上提著塑料袋。
還有那張英俊帥氣且冷若冰霜的臉。
“哥、哥哥”祝時宴話都說不利索了。
傅辰來到床邊坐下,靜靜看著他,“這幾天他們說你很乖!
“按時上班按時吃飯按時睡覺。”說著,他脫下大衣扔在對面沙發上,又慢條斯理地脫掉西裝外套。
然后取了下長長的領帶,一圈圈地纏于手掌。
“不過我不這么覺得!
“小時候就能用這張人畜無害的臉迷惑他人!
確認完畢,黑色花呢領帶大概可以在手掌那纏7圈。
接著傅辰將領帶取掉,將已經呆若木雞的祝時宴放在被子下的雙手手腕拿出來,纏了7圈穩穩系上。
祝時宴徹底淪為空白,麻木地看見傅辰拿出塑料袋里的東西。
一瓶透明的圓柱形液體,還有幾盒正正方方的紙盒。
“路上買這些東西時我一直在想,你為什么要跑。”
傅辰將這些東西的包裝全部拆掉。
“想到最后,我認為是我的問題!
“是我沒有看好你,是我的錯。”
從祝時宴離開總裁辦第一時間起,傅辰就收到了消息。
這些天的確在海南出差,很忙。
但確實騰出寬松時間,看看祝時宴會不會走。
在他眼里,還犯不上“逃跑”二字。
當然來得這樣晚也有緣由。
一是為了查明這件事傅屹為到底有沒有參與,如果他敢攛掇祝時宴逃跑,那么美國那邊會動手。
花了三個小時查明并沒有傅屹為插手痕跡。
二是為了貼合貓捉老鼠的游戲,特意在既定全套拉開一道縫隙,讓老鼠來到更小的網里。
既然沒坐過地鐵就去嘗試一下吧,逛好商場吃好飯,玩累了睡覺再進行懲罰。
一字一句敲打心房,終于將希望全部敲碎。
終于辨認出那是什么,祝時宴驚恐地往后退縮。
傅辰輕巧地箍住他,與傅屹為死去那晚一模一樣倨傲地揚起下巴,以非常平靜的方式地說出最暴烈的情緒。
他說:“祝時宴,你沒有小時候聽話了!
然而恐懼已經完全攪亂了理智,祝時宴并未察覺潛藏之意。
在不可抗拒的力道下,他被迫被按躺于雪白的床鋪之上,“哥哥,哥哥!”
狹窄且不停顫動的視線里,傅辰微微側著頭,將兩只手的襯衣挽了兩折,然后拿起圓柱形的小瓶擠在掌心。
祝時宴瞪大眼睛,這才意識到傅辰接下來的意圖。
須臾,傅辰用膝蓋壓住了他的腿,同時俯下身來擋住了所有光。
白瓷袖口擦過臉頰肌膚,帶起一陣冰涼。
臉被強勢地扳過來,傅辰用舌尖撬開他緊抿的唇舌,帶著火熱溫度的舌尖刮過齒列。
吻得極其下流。
密密麻麻的癢意從口腔蔓延,上顎被寸寸舔舐,直沖天蓋的酥麻唰地席卷全身。
唾液在彼此口腔中交渡,是壓倒性的侵占。
舌尖探尋到喉嚨,如同交.媾般插.動。
腦子轟地一聲炸開,祝時宴已無法用眼睛感知外界。
而傅辰還沒將溫軟濕潤的口腔品嘗夠,徹底將他反轉到正面。
嘴唇反復從光潔白皙的額頭向下流連。
因恐懼而不斷顫動流淚的雙眸、爬滿濕痕的鼻梁、微涼柔軟的臉頰,最后咬住唇峰反復裹.吸。
祝時宴雙手禁錮在領帶之中,不得章法地攪動,掙脫半晌從鼻中甕出一道轉瞬即逝的嚶.嚀。
視線往下一掃,傅辰勾起嘴角冷冷一笑。
祝時宴恨不得羞恥到去死,然而傅辰這才動真格。
“從沒對你這樣做過!彼潇o的口吻就像在例談公事,“這次長點記性。”
起初祝時宴咬緊牙關不愿溢出一絲聲音,于是傅辰用手指托住他因汗濕而糾.纏的后頸,呼.吸.粗.重地命令,“睜眼,看清楚我是誰!
后半夜,祝時宴思維變得渙散,開始語無倫次地求饒,不停說哥哥停.一下。
然而傅辰不會哄也不會停。
到天快亮時,房間響起斷斷續續的啜泣。
祝時宴也斷斷續續地流著淚,下意識抓住傅辰手臂。
無法表達瀕臨的極限,連口齒都不清晰了,卻仍在哀求。
“我很怕哥哥我很怕不要這樣!
傅辰托起他的臉,額頭抵著他的額頭,輕輕吻住他的嘴唇,問他怕什么。
漲得滿臉通紅的祝時宴,抿緊嘴巴搖頭。
傅辰挨著他的耳朵,柔聲再次問怕什么。
溫熱氣息盡數吹旋于耳廓,祝時宴剎那哆嗦了下。
以為他冷,所以傅辰將他更緊地抱在懷里,又擦著耳朵重復問了遍怕什么。
可是尾音剛落,祝時宴便再也不受控制地從喉嚨溢.出一聲前所未有的
緊接著一股斷斷續續的溫熱水流漫過彼此小腹,淅淅瀝瀝地砸落地磚之上。
足足幾十秒才減弱停歇。
最后一滴略微渾濁的水珠滴掛在半懸于腰側的腳后跟,傅辰虛虛捏住左側那只仍繃緊的腳背,亦忍受不了地、神魂顛倒地重新吻住祝時宴嘴角。
也強行咽下哽在喉頭而急需迸發的渾話。
最終的最終,變成一道頭皮發麻的喟嘆。
傅辰反應平淡地翻開菜單,“想吃什么?”
“啊?”話題跳躍太快,祝時宴一時沒反應過來,呆呆地問:“傅哥你信我?”
“為什么不信?”傅辰拿筆在菜單上勾勾畫畫,道:“一個畢了業就幾乎不聯系的學長,和每天.朝夕相處的團隊成員,你覺得我會信誰?”
祝時宴完全沒想到事情會這么順利,著急地追問:“那你之后還聯系他嗎?”
“看情況。”傅辰低笑一聲:“你就是為了這個急急忙忙地趕來?”
“我怕你被騙嘛。”祝時宴撇了撇嘴:“你要是被騙了,我們整個團隊可都玩完了。”
“我還沒那么蠢!备党桨巡藛瓮平o他,抬眸:“下次別這么沖動,等我回去再說。”
第 103 章 第25章
“哦”
事情解決的過于順利,祝時宴有點不敢相信,神游天外的胡亂加了兩個菜。
傅辰神情一變,奪走他手里的菜單,眉眼沉沉地看著他,“你點蝦?”
祝時宴一驚,連忙劃掉,訕訕道:“沒注意沒注意!
傅辰的臉色還是很難看,不準他再碰菜單,語氣硬邦邦的說:“進過一次醫院還不長教訓!
祝時宴自知理虧,拽了下他的袖子,小聲道歉:“對不起,我以后一定記住!
傅辰的表情這才緩和幾分,給他倒了杯水,“先吃飯!
電話撥通后首先是一道溫馨的機械提示音。
“歡迎使用國際長途電話服務!
嘟嘟幾聲后,楚珂接通:“小傅先生,你好!
祝時宴禮貌地問,“楚助理,你在哪里呀,我們是不是有時差?要是打擾的話之后我再打過來。”
“沒事,我這里剛入夜!背鎲枺霸趺戳耍惺聠!
“嗯是這樣的,你現在方便講話么?”雖然方才已把后排車隔擋升起來,不過祝時宴還是壓著音量,“我想問哥的事,現在方便么。”
電話那頭聽得見綿長的呼吸。
楚珂嗯了聲,“您想問什么。”
“之前哥告訴我,他因為長年吃藥導致記憶嚴重衰退!弊r宴說,“我問了醫生,醫生卻解釋說哥吃的那些藥物并沒有這樣的副作用!
“我想問問你,你知道這個情況嗎,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停頓片刻,楚珂說:“傅屹為先生生前與您相處細節我不大清楚,所以無法回答,抱歉!
他略顯遲疑地問,“不過您的用意是?”
楚珂對于傅屹為就像容朗對于傅辰,既是不可或缺的臂膀也是信任的下屬。
祝時宴沒做隱瞞:“我覺得哥去世很蹊蹺,會不會有人換過他的藥,所以產生了其他副作用導致他的死亡?”聲線不由自主有些哽咽,“如果是的話,我一定會調查清楚給他一個交代!
畢竟傅屹為服用的部分藥物隸屬GK名下的制藥產業,動手腳不是不可能。
不然怎么會在身體平穩的狀態下突然心衰搶救無效?
楚珂直接道出下文:“您已經有了猜測對象。”
車廂密閉,吐出一口抑在心間已久的濁氣,祝時宴說,“是的,我懷疑姑姑和叔叔,還有……哥哥。”
“有證據嗎?”楚珂有些緊張地問,“是不是調查到了什么?”
GK制藥在集團分量可與科技產業相提并論,因為過于重要,所以一直是由傅辰掌控。
從外部條件來看,傅辰最有條件掉包藥物。
從內部條件來看,傅辰自小跟傅屹為關系不好。
害人理由簡直板上釘釘。
心知傅辰嫌疑最大,但祝時宴其實不太不愿意用如此惡毒的想法去懷疑傅辰。
為什么?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沒有證據!弊r宴輕輕搖了搖頭,“我只是懷疑,希望你暫時不要告訴其他人!
“小南!眹@了口氣,楚珂換了稱呼,“逝者已逝,留下來的人要好好活下去!
“傅屹為先生生前明確過透露不希望您參與這趟渾水,好好生活吧,小南。”
“什么意思,你也懷疑過嗎?”祝時宴問。
“沒有!背胬潇o說,“死亡原因就是心衰,小南放心吧,我不會騙你!
不知為何,祝時宴反而覺得心頭安穩許多,“不好意思我剛剛太著急了,楚助理,你移民去國外生活了嗎?”
“算是吧,過來有些事情要做。”
涉及隱私祝時宴不再探究,轉而問,“你知道哥墓地在哪里嗎!
楚珂答:“葬禮是傅辰先生一手安排的,我也不清楚!
“好吧,你多保重,打擾了!
按照常理這是掛斷電話的前兆。
“等等小南!背婧龅爻雎。
祝時宴問:“怎么了?”
“好好生活不要想其他。”楚珂柔和地說,“等一等,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祝時宴提了點精神,“謝謝你楚助理,你也是。”
掛了電話車子剛好在檀山后門停穩,祝時宴撐著車框下車,走進雕花鐵門內。
而大西洋彼岸,傅屹為撐著床框下了病床,來到夜色綴星的窗前。
凝起狹長雙眸遠眺,仿佛穿過天際來到另一個半球,見到日夜掛念的祝時宴。
從掛斷電話到現在病房一直安靜著。
在窗邊眺了良久后,傅屹為似呢喃地說,“他很想我!
楚珂沒作聲。
“我是不是做錯了?”傅屹為自問自答,“不應該聽從辰的安排瞞著他。”
“其實我也沒想明白,為什么達成合作前提是隱瞞‘死亡’消息?”楚珂蹙眉說,“哪怕將計劃和盤向小南托出也不沖突,他一定愿意陪同來美國做手術,哪怕失敗也”
說到這里,他話鋒陡轉。
“等處理完傅家那幾位長輩再回去也不會有任何影響!彼麘岩傻卣f,“傅辰是怕小南泄露嗎?”
窗邊,傅屹為靜靜垂著眸,無限地失落。
“我偷走了屬于他的兩年,他只要我還半年!
“他……才是吃虧的那個!
楚珂不明白,“您在說什么?”
傅屹為擺擺手,“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房門輕輕闔上,病房寂靜如亙古長夜。
全然不如當年在檀山那樣爆發了的激烈爭吵。
傅承亦為司韻準備的家族聚會剛結束,主樓三層某件臥室房門被人猛地推開。
“傅屹為,你想干什么?”急促腳步出賣了傅辰一慣冷靜,“為什么對祝時宴講你的名字?”
知道會有這么一遭,傅屹為實話實說,“我很羨慕你,羨慕你有祝時宴這么可愛的玩伴!彼麚u搖頭,“我什么都沒有。”
“沒有玩伴?”傅辰怒極反笑。
從小到大他聽到太多風言風語,說他們倆兄弟天生就不容對方,在母親肚子是他搶了傅屹為的命。
言論雖荒謬,但根扎于心。
那幾年,傅辰對傅屹為處處禮讓處處妥協。
檀山有什么珍惜玩意兒他會不動聲色先拿給傅屹為。下學后,他也會到傅屹為房間去寫功課或看書。
哪怕在男孩子最活潑好動的年紀也未缺席一天。
現在說沒有玩伴?
傅辰不欲多言:“什么都可以讓給你,唯獨祝時宴不行,現在你去給他解釋清楚!
“還是你陪他玩,我掛個名頭可以嗎?!备狄贋樾钠綒夂偷卣f,“我不能劇烈運動,你知道!
傅辰一字一句:“絕不可能。”
這時外面響起祝時宴敲對面房門的動靜,“哥哥,南瓜來啦!”
幾步靠近,傅辰抓起傅屹為往外拖,“現在解釋清楚。”
傅屹為臉色瞬間煞白。
不能用強,傅辰冷笑一聲抬腳便走。
身后,傅屹為強撐著站起,目光灼切,“辰”
“我活不了多久,以后什么都是你的。”
雖沒回頭,但傅辰停下了腳步,“你威脅我?”
外面,祝時宴敲門動靜漸漸小了。
傅屹為輕聲道:“抱歉,就再讓我一次吧。”
說完他與一動不動的傅辰擦肩而過,邁向那條本不屬于他的路。
開了房門,在走廊見到本不屬于他的人。
音量不高,交談卻熟絡。
祝時宴好奇:“哥哥你怎么從對面房間出來啦?”
“我在辰房間玩兒呀!备狄贋闋恐r宴慢慢走遠,“小南,以后來找我,要敲我剛剛出來的那個房間哦!
“為什么,哥哥你怎么不叫我南瓜了呀!
“因為從今天起我會跟辰交換房間。”
那個被牽著走遠的小小人兒陡然長大,心事重重地邁進副樓。
吃過午飯,祝時宴下午去集團上班。
之后每天都窩在工位上畫圖,沒去醫院看傅辰,當然傅辰也沒主動聯系過他。
不知道傅辰有沒有出院,肩膀恢復得怎么樣。
這些擔憂只在夜深人靜冒頭,其余白日平穩的上班生活中,祝時宴天天跟著姜來他們一起用午飯。
總部大樓12-15層是食堂,里面有條美食街里。
一周就這樣平穩度過,今天中午祝時宴沒去食堂,而是在保鏢暗中尾隨下,頂著寒冷去到對面商場。
兩個小時,他流連于各大昂貴店鋪,最終停在漂亮的生日蛋糕櫥窗前,像許多被價格勸退的客人一樣,看了很久后走開。
出了商場被灌了一肚子冷風,抬頭望天,黑云壓城城欲摧。
看起來要下雪。
他加快腳步,回到辦公室喝掉兩杯熱水才覺得好些,萬圣節的圖到了最后收尾階段。
畫到臨近下班時分,桌上手機震動一瞬。
傅辰發來了語音。
莫名心虛,祝時宴跑到衛生間的隔間里聽。
揚聲器貼在耳邊,傅辰低沉的嗓音也宛如貼在耳邊,他說,“晚上想吃什么?”
平淡無奇的字眼爬進耳廓,祝時宴感覺霎時整個耳朵都燒起來,還捎帶著半邊身體異樣的酥麻。
衛生間有人進來,堪堪驅散掉這股怪異。
一手揉著耳朵,一手敲擊鍵盤,祝時宴回:“晚上要畫圖,哥哥。”
在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他不想看到傅辰。
結果傅辰直接撥了電話過來。
“距離交稿還有五天!彼d師問罪,“紀舒催你了?”
“沒有……”祝時宴頹喪道,“會回來的。”
五點半時保鏢準點發來信息催促。
無可奈何,祝時宴只好準點下班回檀山。
到家的時候暮色四合,燈火通明的副樓掩隱在層層疊疊的林后。
阿姨身上大概裝有雷達,恰好開了房門。
吸吸鼻子,祝時宴站在玄關都聞到了濃郁的飯菜香味。
一個阿姨接過他手中圖紙,另一個阿姨給他拿拖鞋。
換好了鞋,祝時宴繞過玄關后的奢石屏風,進到廚房發現,保溫磁桌上備著的全是他愛吃的菜。
軟兜長魚、蟹粉獅子頭、大煮干絲、白袍蝦仁、平橋豆腐、拆燴鰱魚頭、水晶肴肉、三套鴨。
除此之外還有兩道熱湯,三個冷盤。
垂眼看了兩秒,祝時宴問:“哥哥是不是出——”他改口道,“哥哥是不是回來了?”
“對的呀,傅先生難得想吃點什么,還買了蛋糕在冰箱呢!卑⒁绦χf,“他回主樓換衣服去了,等下就過來!
說著,外頭響起“傅先生好”的問候。
幾秒后,穿著休閑的傅辰進來。
祝時宴抿著唇叫人:“哥哥,你來了!
掃了眼準備好的飯菜,傅辰吩咐說開飯吧。
今天日子特殊,不過仍在小廳用飯。
因為小廳視野開闊,順著落地的圓拱玻璃可以將整片楠木林收盡眼底。
草坪上的藏地燈盞盞亮起,美如童話世界。
傅辰率先動筷,低低說:“吃飯吧!
用勺子舀了塊魚腹,祝時宴埋頭偷偷打量傅辰,發現他左手正常擱在桌上,似乎已經恢復正常。
一頓飯吃得毫無交流,尾聲時阿姨問蛋糕在哪里吃。
傅辰說:“送到樓上臥室!
就像完成任務似的,祝時宴默默回到房間,坐到床邊的沙發上等著。
阿姨很快將插好蠟燭的蛋糕送上來,出去時在傅辰的授意下關了燈。
等眼睛適應黑暗,祝時宴看見傅辰久久沒動。
只好主動踏過灑滿清冷月色的地毯,拿起長梗火柴咔嚓一聲滑燃,將慶生蠟燭點亮。
隔著微微跳動的燭火,祝時宴目光澄澈,“哥哥,生日快樂!
半張臉陷在溫暖燭光中,半張臉隱匿在陰影里,傅辰口吻平淡地說,“沒有禮物!
每個人在這天都應該得到祝福,所以祝時宴真摯地問:“哥哥,你想要什么禮物。”
蠟燭徹底燃盡,傅辰望向一旁昏暗大床,說,“枕頭!
“要一個枕頭!
在他身后,一個身影一直不遠不近地跟著他。
從他出現在林家開始,傅辰就一直默默地跟在他身后,看他輾轉于各個熟悉的地方,他的心臟控制不住地砰砰直跳,失而復得的狂喜和激動溢滿了整個胸腔。
恍惚間,周圍的一切仿佛都被按下了暫停鍵,眼前的這個背影逐漸與夢中的那道身影重合,他的眼眶越來越紅,一顆心像是被泡在水里,軟的一塌糊涂。
最后停在青城一中時,傅辰抬起頭,才驚覺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第 104 章 第26章
祝時宴懶洋洋地坐在籃球場的臺階上,臨近開學,下面零星走過幾個穿校服的學生,他看著看著,腦子里不自覺地冒出傅辰當年在場上打球的場景。
“小天哥。”
一道低沉悅耳的聲音從他身后傳來。
祝時宴神情微怔,繼而低頭無奈一笑,沒想到回憶到熟悉的場景竟然還幻聽了。
幾秒后,那道聲音近了些,帶著隱忍,第二次喚他:“小天哥!
祝時宴瞳孔驟縮,手指慢慢攥緊,他直愣愣地看著前方,然后渾身僵硬地轉過頭。
在他身后,傅辰正嘴角含笑地看著他。
頭頂不斷晃過盞盞燈柱,包裹在大衣里溫暖的觸覺,緊緊箍在腰間肩頭的手掌,接著是車子發動的聲音。
祝時宴感覺自己被放到了車后排,陷在大衣領口里翕動地了下眼皮,接著就什么也不知道的陷入昏睡。
北京早晨溫度偏低,早高峰將馬路堵得水泄不通。
兩輛同牌不同款的一前一后車子擠在其中,前頭是昏睡的祝時宴,后頭是閉眼假寐的傅辰。
兩個多小時侯車子徑直駛入大興機場,小小一隅的角落卻停著龐巴迪7500。
容朗核對完機組成員信息,傅辰才抱著祝時宴走上舷梯。
等都安置妥當,傅辰從艙內單獨的休息間出來,容朗開始匯報近期工作,主要是關于傅政希和傅明喆的動向。
“傅明喆先生近日頻繁在幾位元老股東面前游走,動起了卸任的念頭!
傅辰說:“多少人贊同。”
“目前不清楚,不過他無計可施才出此下策。”容朗作為心腹,沒那么注意話術,“只是想給您使絆子,讓您為難罷了!
臨時股東大會根本無法撼動傅辰的地位,除非出現重大決策失誤的情況。
但這一天還沒到來。
容朗繼續說:“傅政希女士最近動作很大,將華北、華南、西南這幾個大區的酒店負責人全部換掉,提拔了自己的人。”
思忖了下,他說,“倒是沒有聯絡股東,有點奇怪!
“這有什么奇怪的!比嘀夹模党娇窟M柔軟寬大的椅子里,“借刀殺人才是她的慣用伎倆,她在后方坐鎮,沒腦子的傅明喆就在前方替她鞍前馬后!
“到最后,不爭不搶的是她,名利雙收的也是她!
這種評判容朗就不好再參與了,明白傅辰到現在已經整整三十個小時沒合眼,也沒進去陪著祝時宴休息肯定是有事要交代。
果不其然,傅辰簡明扼要地說,“往臨時股東大會提交兩份議案過去!
“一份是削減商業地產的項目資金,一份是我本人增資擴股的決定。”
“這兩份議案需要的資料去找王浩(CFO),具體細節明天再說。”
GK公司章程規定,召開臨時股東大會至少應當于會議召開十五日前通知各股東,以及確定會議具體內容。
現在還剩20天,時間完全足夠。
容朗心頭一凜,“好的傅總!
好家伙,原來是要借力打力,嘖嘖嘖
傅辰抻著西裝站起,邁進艙內休息室。
艙內寂靜無聲,良好的隔音完全摒除了飛機發動機的噪音。
光線昏暗的大床上,靜靜起伏這一道輪廓。
祝時宴睡得很熟,絲毫不見醒來的動靜。
掀開被子一角,傅辰將他從頭到腳檢查了番,給某些紅腫的關鍵部位又上了遍藥膏,重新蓋好后在床邊坐下。
抬手解了領口扣子,想了想又系上,換到靠近舷窗的軟皮沙發上。
要是祝時宴發脾氣該怎么辦?
飛機在三萬英尺的高空急行,在距離申市只剩半小時的飛行距離里。
祝時宴醒了。
首先是渾身都無法動彈的酸疼,每塊骨頭好似拆卸重組。
眼皮也不那么容易睜開,因為腫得太厲害。
特別是身后,那火辣辣無法忽視的痛楚。
緩了很久,他艱難地睜開眼睛,呆滯地環傅四周。
在床側看見了傅辰,于是渾身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下。
一個夜晚,已經對傅辰產生了應激反應。
傅辰衣冠楚楚地朝他望來,“醒了。”
聲線彌漫艙內的一瞬間,祝時宴想起發生的一切,不愿面對地重新躺回去,蒙在被子下面悄悄流淚。
完了,整個人生都完了,亂.倫.了。
被子下伸來一雙手,傅辰將他撈出來,“躲什么?”
恨意熊熊燃起,祝時宴拿出最后一絲力氣,扇他了一巴掌,“別碰我!”
傅辰置若罔聞,且低下頭二話不說就親。
祝時宴無計可施,咬他舌頭。
就算這樣,傅辰也沒放棄。
但由于昨晚實在太過,雖然現在傅辰并未實質性要干什么。
只單單卡在這一步就已經完全將祝時宴嚇住,他不再掙扎也不再咬人。
“別再這樣”嗓子沙啞又干澀,“哥哥,停下”
他對傅辰整個人應激,傅辰對他的哭聲應激。
“長記性了么?”傅辰松開他。
雪白床鋪間,祝時宴嗚嗚地半坐其中,不住點頭,“長了,長了!
“還亂跑么?”傅辰輕松地將他按回床上。
平躺的姿勢讓淚水無法懸停于眼角,只能源源不斷地流進耳廓。
祝時宴蹭了下枕頭,猛搖頭,“再也不了!
“好好說話!备党胶弦滤砼蕴上隆
“哥哥我再也不跑了!弊r宴抽噎著,“再也不會了!
“聽話么!
“聽話!豹q嫌表達不夠確切,祝時宴著急地補充,“哥哥我聽話!
“以后該怎么做。”傅辰用指腹給他揩掉眼淚,“想清楚了再說。”
以后怎么做并沒有一個準確的答案,祝時宴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
試圖往床邊挪好遠離傅辰,不過傅辰冷冷看著他的動作,他又將自己移回去。
直到兩個人恢復成原本沒有間隙的姿勢,祝時宴抹了把臉,還是沒有想到以后該怎么做。
從小到大因為跟傅辰很少交流,所以他連求饒都不知道該怎么說。
當然祝時宴也明白,傅辰并非是不可理喻之人。
不過已經被昨夜和今晨弄怕了,他把被子完全裹在自己身上,以蜷縮在并不安全的保護層里。
傅辰靜靜看著他,給予提示:“還記得我說過什么。”
可憐的祝時宴努力在腦海搜尋,幾分鐘后,抽噎著斷斷續續地說,“家里只、有我們兩人要跟、哥哥相依為命。”
誤打誤撞契合答案,盡管這是一道主觀題。
傅辰很滿意,撫著他通紅的眼角問,“有沒有哪里痛!
全身都痛,祝時宴卻搖頭。
顯然沒有人比傅辰更加了解他,讓他說實話。
“疼,腿疼,腰疼!
“還有沒有?”傅辰說。
艙內說小不小,說大不大。
抑或是艙大床小,在這逼仄狹窄的床單之上,祝時宴被迫與傅辰四目相對。
相對就算了,還要說告知疼痛部位。
艙內響起機長播報,飛機已進入申市領域,即將下降。
在這嘈嘈的廣播中,祝時宴咬著嘴唇點頭。
從眼角掉下大顆眼淚,竟能砸得枕頭小小的啪嗒一聲。
見他還是還是說哪里痛,傅辰作勢掀被子查看,祝時宴趕緊按住他的手,“不是那里”
昨晚是過火,過火的是時長,而不是動作。
不然祝時宴也不會那樣把持不住,傅辰也不會那樣失控到底。
傅辰問:“不是那里是哪里?”
憋了半晌,祝時宴顫巍巍地、羞恥地小聲說,“是小.雞.雞那里燒著疼!
太多次的緣故,到最后什么都沒了。
就腫著。
傅辰明知故看:“松手我看看!
反正人生已經完了,沒臉沒皮等于沒臉沒皮,祝時宴躺好,自暴自棄地閉上眼睛。
床鋪微微下陷,是傅辰起身去衛生間擰了冷毛巾出來。
在被子底下捂著冷敷,緩解灼燒般的疼痛。
祝時宴死心了,再也不敢跑了,不過也由不得他跑。
飛機穩穩落地后,容朗將備用衣物送進來,眼觀鼻鼻觀心地連忙退出去。
行了,干脆一頭栽死在地毯上吧。
發著哆嗦地爬起來,祝時宴穿好衣服,手指沒力氣腿也沒力氣,最后在傅辰幫助下才將衣服全部穿好。
下舷梯那幾步他堅持要自己來,扶著冰冷的扶手走得冷汗涔涔。
飛機旁,停著熟悉的歐陸和慕尚。
搶先幾步,傅辰拉開歐陸后排門,祝時宴鉆進去,長長地長長地舒了口氣。
而后,在后視鏡里,他看見傅辰坐進慕尚。
明明同回檀山,卻不會同乘一輛車。
很慶幸,祝時宴希望這輩子都不會與傅辰共乘共坐共進餐共入睡。
回到檀山后,祝時宴去洗澡,他不確定傅辰有沒有給他認真清洗過。
無比艱難地泡進浴袍里,等到胸膛悶地受不了了才出來,疼痛也緩解了許多。
剛吹干頭發出來,他穿著睡袍出來,發現傅辰以一種奇怪的眼神朝他疾步而來,“怎么流鼻血了?”
抬手摸了摸,祝時宴這才反應過來。
家庭醫生來了檢查道,“鼻腔的毛細血管破裂導致。”
北京太干,很多南方人去了都會這樣。
但是傅辰很生氣,等到臥室只剩兩人時冷聲道,“還亂不亂跑?”
鼻腔還塞著棉花,祝時宴說話甕聲甕氣地,“真的不會了!
給他掖了掖被子,傅辰起身說,“好好休息,不用去集團了。”
這一切都是傅辰給予的,當然他也有權利收回。
接下來,祝時宴整整在家躺了三天,吃得少睡得多,肌膚淤痕和疼痛一并褪去。
為了不讓傅辰來副樓睡覺,他往床下藏了個枕頭。
晚上穿著睡袍過來的傅辰瞧見床上只有一個枕頭,哂笑一聲便走了,之后再沒來過。
懸著的心終于落下,祝時宴終于睡個好覺。
三天后,他恢復成正常狀態,只是這次連電腦都被沒收了。
在著三天里,他想了很多,逃跑過程中何時何地被傅辰發現已經不重要了,因為他不敢再跑了。
可他更想知道,那晚傅辰說的那句“你沒有小時候聽話了”是什么意思。
明明小時候跟傅辰沒有任何交集,為什么傅辰會這樣講?
祝時宴想,不知什么時候能見到傅辰,
不過只要見到,他一定要問一問。
祝時宴的心臟一陣陣狂跳不止,臉上緋紅一片,他的手指微微蜷縮,語無倫次的說:“可是你知道的,我”
我在這個世界留不長久。
“噓!备党綋u了搖頭,聲音很輕:“我不在乎!
“我很清楚,你不屬于這個世界,或許哪一天又會消失,但我愿意等。只要是跟你在一起,不管是十年、二十年我都愿意等。即便等待的日子很難熬,但還能見到你、還能擁有你,對我來說所有的等待都值得。”
他張開手,緩緩與他十指相扣,漆黑的雙眸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眼里溫柔似水:“小天哥,你只需要告訴我,你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祝時宴望著他的眼睛,四周的一切仿佛都安靜下來,他緊繃的神經慢慢放松,混亂無章的情緒也逐漸平息,只有胸口處的心跳聲越來越清晰。
他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是釋然也是放棄抵抗,然后輕輕點了一下頭:“好,我們在一起!
第 105 章 第27章
“小天哥,今天是你離開的第38天,我還是習慣不了,他們每個人都跟我說你已經死了,強迫我接受,但我知道你沒有,你只是暫時消失了而已我好想你。”
“林叔叔說你給我留了很多錢,他尊重你的遺愿把錢全都轉給了我,我存起來了,等你回來再轉交給你。”
“我重新開始上學了,林宣說讓我休息一年,但我不想再耗下去,我會努力學習,希望下次再見到你的時候,是在清北的校園!
“成應說我心理有問題,壓著我去見心理醫生,我覺得他才有問題,我明明很正常,是他們都不信我,你回來幫我罵罵他好不好?”
“小天哥,我順利考上清北了。”
“學校生活好無趣,我快撐不下去了你什么時候回來,我真的好想你!
祝時宴盤腿坐在地上,一封一封地拆傅辰給他寫的信。傅辰雙手環住他的腰,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跟他一起看,神情十分的坦然,絲毫沒有情書被讀出來的尷尬。
十小時的飛行,龐巴迪抵達華盛頓州。
一輛長軸賓利駛停在高級私立醫院門口,身著圓領黑襯衣,黑色休閑長褲的傅辰從車內跨出。
日光下,頸脖右側那幾道抓痕尤為明顯。
還是那間病房,傅屹為捧著書坐在病房套間里的沙發上,聽見開門動靜頭也沒抬地說,“來得這么快!
傅辰臉色如霜,蹺著長腿在他對面坐下。
一旁的楚珂起身,對傅屹為說:“傅先生你們聊,我在門外等您。”
傅屹為:“嗯。”
然而楚珂迎面撞上一群黑衣保鏢,“你們干什么?!”
質問和反抗聲力透房門,傅屹為倏地望向傅辰,“你在做什么?“
“應該是我問你。”掏出斷成兩截的手機,傅辰啪地往桌上一撂,“你傅屹為要做什么。”
手機橫截面裸.露著參差不齊的金屬芯片,傅屹為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你連小南的隱私都不放過?”
“他就不能主動告訴我?”傅辰不算說謊。
“外面那群保鏢什么意思?”深吸口氣,傅屹為指著門外,“控制我和楚珂?”
“在事情結束之前,你不需要對外界發出任何信號。”傅辰不急不徐地說,“從今天起這間病房你也不用出去!
“辰!备狄贋檫有σ宦,“是不是太恣意妄為了?”
傅辰質問:“到底是誰恣意妄為?”
“一封定時郵件有什么問題?這段時間你干了什么?”
“股份繼承手續早已辦妥,為什么你還不動手,是不是故意在拖延時間?”傅屹為問出心中思考了很久的問題,“難道你要調動傅明喆的職位,只能等到股東大會嗎?”
傅政希早在幾月前調任到沒有實權的酒店板塊,GK集團現下唯一有實權的就是傅明喆。
“進程太慢所以你等不及了,所以你要確認祝時宴有沒有忘了你。”傅辰冷冰冰地問,“你就不能安安靜靜當個死人么?”
“對!备狄贋榭隙ǖ溃澳氵B他的手機都能控制,你還有什么事情做不出來?”
冷笑一聲,傅辰狀似不經意側過臉看窗外,故意讓脖頸紅痕暴露在傅屹為面前,輕描淡寫地說,“我認為你在自討沒趣!
三十公分的距離,僅一眼,傅屹為宛若被施了定身術。
幽深烏黑的瞳孔直挺挺地落在抓痕上,半晌才反應過來,難以置信地質問,“你對他做了什么?”
挑弄著漫不經心的調調,傅辰譏笑道,“有些事情你不必知道!
話音落,傅屹為緩緩起身,步履沉重地來到傅辰面前。
一模一樣的五官一模一樣的臉,傳達出來的表情迥然不同。
驀地,傅屹為狠住攥住傅辰衣領,一字一句道,“你到底對他了什么?”
撐著扶手站起,傅辰拂開他的手,涼涼地笑了下。
什么都不說,但潛在之意呼之欲出。
足足一分多鐘,傅屹為臉色煞白地捂住胸膛倒退數步,失魂落魄地跌落回沙發。
“要幫你叫醫生嗎?”傅辰云淡風輕地問。
垂著頭,傅屹為并未回答。
“這個滋味是不是不好受?”傅辰說,“傅屹為,這么多年你忘了,他從小就是我的。”
“小南是獨立的人,他不是誰的!毙呐K置換手術才過去兩個月,傅屹為其實不能有大的情緒起伏,強行忍下心臟酸楚,“他不可能自愿,是你用了手段!
“你認為你掌控一切,這樣做只會讓他更加厭惡你!碧痤^,他心平氣和地問,“到時候你該怎么收場?”
傅辰不笑了,面無表情。
“辰,你太心急了,你做錯了!备狄贋楦吒咴谏系嘏,“我可以被你囚.禁在這里,沒關系。”
“只是半年之期不剩多少時間了,傅政希和傅明喆不會再讓你拖延時間,如果你——”
“他快發現了。”傅辰忽然開口。
傅屹為問:“什么?”
“我承認,我的確心急!备党教谷坏,“但是他馬上就會想明白當年是怎么回事。”
“到時候——”以牙還牙回敬這個指代詞,他神色自若地問,“你覺得他會用什么眼光看待你?”
傅屹為不置可否地搖搖頭,“那時候他才4、5歲,什么都不記得!
傅辰卻不這樣認為,輕聲碾著字眼:“是么?”
從某種程度來說,傅辰和傅屹為兩人太過“自信”。
傅辰認為祝時宴喜歡傅屹為。
傅屹為也認為祝時宴喜歡自己。
三人共同成長的漫長的歲月里,他們自認為非常了解祝時宴。
但其實并不知道人心,早已脫離預期。
“你回去吧,放心,我不會再聯系他!本肓,傅屹為閉上眼睛,“不過如果你還要繼續拖延時間,我不介意幫你一把。“
臨走前,傅辰扔下一句:“好自為之!
傅屹為仿佛沒聽見。
稍后,無數保鏢占據這層早久被清空的高級病房,接下來的136天,就連醫生護士進入都需核驗身份。
楚珂放了回來,沖進房間第一時間檢查傅屹為狀態。
“沒事!备狄贋槠>氲財[擺手,臉上近乎沒有血色。
“您為什么默認您弟弟的所作所為?如果事成之后他也不讓我們出去怎么辦?”楚珂是沉穩的人,這次他忍不住發聲詢問,“囚.禁在醫院我們將會面臨非常被動的局面,到時候該怎么辦?”
到時候到時候,今天這個詞已經說了太多次。
“無論事成與不成,只要半年至期到了胡律師都會告訴小南真相。”傅屹為留有后手,“辰再只手遮天,也只會適得其反!
他靜靜地望著楚珂,“你覺得小南知道后會怎么想辰?”
“肯定是討厭更多。”楚珂沉默一瞬,“您臉色很差!
傅屹為摸上臉頰,低低道,“楚珂!
“您有什么事吩咐?”
“我錯了。”胸口郁結著悶氣,傅屹為捂住心臟位置,“我錯了,搞成今天這樣。”
楚珂聽不懂他在說什么,沒有接話。
“我從小就羨慕辰,羨慕他健康的身體,可以跑可以跳!
“羨慕他能正常上下學,能去參加夏令營、帆船比賽。”
“在小南沒到檀山來之前,我只是羨慕他!
雙眼陷入沉思,傅屹為輕聲道:“那天天氣很好,辰吃完午飯照例來房間陪我,他從來不多說話,但是我知道他的用意!
“那天從外公那邊收到消息,心臟供源再次匹配失敗,我以為……我活不下去了……”
“我很抱歉,對他沒由來地惡語相向,他沒有生氣,但是走了。”
“我追出去道歉,發現他去了楠木林,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小南!
“我躲在樹后看他們一起玩了很久!
“后來辰就不來房間了,他每天都去楠木林!
說到這里,傅屹為的雙手微不可察地顫抖起來。
“從這時我開始嫉妒如果當時我光明正大認識小南……不會發生那些事,我跟辰也不會搞成現在這個地步!
楚珂隱約猜到整件事情的始末,低聲問,“所以您充當了傅辰先生?”
“是!备狄贋辄c頭。
“傅辰先生沒有拆穿?”
“呵,就連你都這樣問!备狄贋樽猿耙恍,“他從來沒有拆穿我!
“這件事是我不對,可后來那么多年都是我陪著小南!彼孀⊙劬,長長嘆氣,“現在他已經不是我的了!
事件完全銜接不上,楚珂不敢深猜。
良久后,傅屹為垂下手指,下定決心地說,“放消息吧,我不想再等了!
楚珂恭敬頜首:“好。”
美國艷陽天,申市卻是一片陰沉。
傅辰走后,保鏢送來了新手機,也送來新一輪更加嚴密的監守。
整個周末,祝時宴去哪里他們都跟著,甚至還幫上了忙。
比如祝時宴在后花園松土,幾個保鏢自告奮勇拿起鏟子,結果卻鏟壞了數朵紫菀。
祝時宴沉著臉,哥哥都不叫地直呼大名:“傅辰是讓你們來搗亂的嗎?”
保鏢悻悻退到一邊。
兩天一晃而過,時間來到周一。
——臨時股東大會召開的日子。
早上八點,眾多架著長槍短炮的記者迫不及待蹲守在GK總部外的大樓處。
因為這兩天風言風語在申市悄然盛行。
盛傳臨時股東大會關于縮減商業地產板塊的提案,是傅辰要將傅明喆逐出GK的第一步。
本來之前風向完全落在在海南South項目,不知怎地,陡然轉變成叔侄權力爭奪戰,關鍵是這場爭奪戰還帶著,當年傅辰篡改其爺爺傅越澤遺囑的背景色。
以搏人眼球而為生的記者們怎會放過這個絕佳新聞?
8:20分,Gk總部外面大街堵得水泄不通,今天這條街被豪車占滿了,歐陸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輛。
車載音頻放著早間財經新聞,主持人在里面侃侃而談這場萬眾矚目的股東大會,預測大會結果,分析未來十年GK商業走向。
涉及眾多經濟名詞祝時宴聽不太懂,只是聽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傅辰輕描淡寫的一個決定對外界產生的影響有多么廣泛。
大會即將召開,他望向靜默矗立在天空之下的大樓,期盼傅辰栽個跟頭,那就沒有那么多的時間和精力來管控自己。
罪惡感油然而生,最后變成希望傅辰吃點苦頭。
不算太過分吧?.
在青城玩了兩天回來,祝時宴開學了。
傅辰一刻也不愿意跟他分開,所以整天拿著電腦陪他到處上課。于是新學期一開始,法學院的學生經常能在學院看到不可思議的一幕——那位大名鼎鼎的、計算機學院的傅神每天出現在不同的教室,似乎是為了陪某大二的學生上課。
而那位大二的男生,據傳之前還是個跟蹤傅神的變態。
學校內網關于這件事情的帖子已經蓋了好幾千層高樓,大家都說傅神這是“烈女怕纏郎”被拿下了,還有人說他倆是一對不要臉的渣男小三,怒罵傅辰為什么出軌還出的如此高調。
隔日,傅辰置頂了一條回復貼,里面只有一句話:非出軌,一直是他,請勿繼續造謠,此貼一個小時后刪。
一石激起千層浪,全校議論紛紛,然后一個小時后大家再看,原帖已經沒了,之后再有人亂寫他們的關系,寫一條黑一條。
沒多久,校園里關于他倆的聲音漸漸平息,刑法課上,關鴻云瞅了眼坐在一旁的學長,悄悄拉了下祝時宴的袖子,小聲道:“他真是來陪你上課的?你們真在一起了?”
“嗯。”下課鈴響起,祝時宴合上筆,扭頭笑道:“正式介紹一下,傅辰,我男朋友!
第 106 章 第28章
關鴻云驚訝的張大嘴巴:“你竟然真的把他追到手了?”
祝時宴也不否認:“嗯,是我追的!彼砗谜n本,站起身:“謝謝你們這段時間的照顧,我應該從明天開始就不住校了。”
雖然學校沒禁止畢業的學生回來聽課,但傅辰來的過于頻繁,而且引起了不小的風波,輔導員前兩天找他談話,委婉地提醒他要注意影響,他跟傅辰商量了一下,決定在校外租個房子一起住,這樣他就不用每天都來陪他上課了。
關鴻云啊了一聲,目露不舍:“這么快就搬出去?”
“沒辦法,太喜歡我男朋友了。”祝時宴開玩笑似的笑了笑:“我先走了,有時間請你們吃飯。”
傅辰動作自然地接過他的背包,對他幾個室友點了一下頭,一只手放在他的腰上,隨他一起離開了。
關鴻云呆呆地看著兩人的背影,轉身問:“老周,你一點都不驚訝?”
周明正在打游戲,頭也不抬的說:“早看出來了!
宋鶴文雖然每次嘴上說著不喜歡了、都是誤會,但其實心里在意的要命,他長得漂亮性格又好,若是好好的追,那位計院的學長會被他拿下也并不奇怪。
關鴻云撓了撓頭:“就我一個人感覺到不可思議嗎?”
“行了,少管別人的生活。”徐皓軒伸了個懶腰,拍拍他的腦袋:“吃飯去!
“哦!
養身體這段時間,祝時宴沒有在檀山見到傅辰,黃昏時分他去到后花園。
短短半個月,這塊占地兩畝的花園盡數凋謝。
不過夏季的花朵本來就不適宜秋天,就像人在不同階段需要做相符合的事一樣。
想明白這個道理,他戴上手套提著小鋤頭來到死去的桔梗前,挖掉根莖放進小車里,然后推著小車去挖也死了的劍蘭。
沿著花園轉了十幾分鐘,小車子就填滿了。
用心培育了那么久,可都死了,死太多了,傅屹為死了
挖著挖著眼淚洶涌,又因身后腳步聲而迅速擦掉。
肩膀微微傳來力道,傅辰將他拉起來看著他的眼睛問,“在哭什么!
這張一模一樣的臉讓眼淚更加爭先恐后地往外擠。
臟兮兮的手套上全是泥土,祝時宴抬起肩膀企圖擦淚,傅辰按住他,伸手用柔軟的指腹給他一一揩掉。
“哪里不舒服,哪里不高興!
“沒有!蔽讼卤亲,祝時宴盡量平復情緒,故意將視線落在傅辰的鉆石領帶夾上,“哥哥,你回來了。”
“聽保姆說今天你沒吃飯!备党狡降瓎,“怎么回事?“
溫熱的氣息撲在額頭,祝時宴別開臉,“待會兒會吃的。”
“還要弄多久!睊吡搜鄹浇囐囋阍愕男】樱党秸f,“讓園丁來做!
潛在之意是現在就去吃飯,祝時宴聽得懂,他點點頭,試圖通過摩擦雙腕脫掉手套,傅辰再次幫助了他。
修長的手指捏著他雙腕,食指淺淺往手套邊緣一插,很快將手套全須全尾地勾褪了下來。
這種近距離觸碰祝時宴很不適應,他往后縮,傅辰手指微微用力不讓,期間還若無其事地摘掉他頭上一片紫菀花瓣。
“花仙子么!
沒聽清,但祝時宴并沒有回問的欲望。
傅辰松開他,“回去吃飯!
以為回副樓是一個人吃飯,祝時宴沒想到傅辰也在小廳坐了下來,阿姨們很快上齊了所有菜,悄無聲息地離開。
“什么時候想上班!备党浇o他夾了塊愛吃的筍。
“都可以。”祝時宴將筍偷偷撥到一邊。
其實越快越好,越快越好跑。
“園林方面設計部主要工作是畫圖、實地設計,公園或者活動造景!备党接纸o他夾了塊,“喜不喜歡!
默默吃掉筍,祝時宴心不在焉地點頭,“喜歡!
垂頭姿勢給人一種低眉順眼的錯覺,長密的睫毛將情緒遮起來,嘴唇翕張時,流暢的鼻梁與微微上翹的唇珠連成一道完美弧線。
五官牽動感官的瞬間,僅靠雙眼留不住。
一桌之隔,傅辰單手提著筷子端詳他良久,問,“想什么時候去報道?”
“我不用面試嗎?”祝時宴問了一個很蠢的問題。
然而傅辰卻說,“你想面試也可以。”
暗喻幾乎等于明示,硬要面試等于矯揉造作。
“不用了,謝謝哥哥!
“還有沒有想做的,想要的。”
還是想問能不能告知傅屹為藏在哪里,祝時宴搖頭:“沒有,謝謝哥哥。”
“下周一我會去報道!彼t疑地問,“我需要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傅辰斂起眉宇。
“有看到大學同學他們找工作,會穿正裝。”其實祝時宴也不太明白,“我需要穿正裝嗎?”
有些長輩會在孩子第一次上班時,贈送孩子成套的西裝以做賀禮,表示激勵和寬慰。
但他們家庭已沒有父輩多年,傅辰沒有求職經歷,亦沒有傅慮到這些問題。
“正常著裝即可。”他口吻柔和,“天氣冷了,出門加件大衣。”
穿戴衣物通常都是品牌方和專門的定制店鋪送來檀山,當月一小送,季度一大送。
其中也有西裝,但祝時宴從未穿過。
接下來兩人再也沒說過一句話,飯后在小廳分開。
周一,祝時宴起了個大早。
八點整,他跟著保鏢從后門出去,上車前往GK集團總部大樓。
太陽堪堪從天際爬出,歐陸沿著盤山公路蜿蜒而下,兩側挺拔茂密的樹林悉數染成淡金色,樹梢振翅飛過一群嘰喳小鳥。
行在半山腰時,一輛慕尚從后方駛來,與之并駕齊驅。
祝時宴坐在歐陸后排,側臉去看隔著兩層防窺玻璃的慕尚。
他清楚那里坐著傅辰,但他也清楚,這么多年外人不知道自己與傅家的關系,所以哪怕他跟傅辰去往同一個目的,也永遠不會上同一輛車。
很慶幸,沒有身份枷鎖更容易逃跑。
司韻留下來的錢很多,足夠用一輩子。
收回臉,祝時宴盯著前排座椅,默默想,要慢慢規劃找準時機,絕不能讓傅辰有抓到的可能。
接下來是大轉彎,兩輛車在山道上顯得擁擠。
歐陸司機主動減緩車速,然而慕尚更減,是很明顯的讓行意圖。
歐陸司機納悶,輕踩油門率先駛過。
總共有125層的GK總部大樓位于申市商產業最密集的浦東區,財經新聞報道這棟樓一分鐘可以產生六十三萬美金收入,在全國范圍內皆數一數二。
大樓近在眼前,祝時宴禮貌開口,“您好,麻煩您停在前面我步行過去!
“好的,您稍等,我需要請示。”司機按著耳麥朝那頭問詢,得到肯定答復后在路邊停下,祝時宴主動下車,但司機馬上也下來了,“原定是需要將你送到停車場的,您看下午”
“以后就在這里上下車吧!弊r宴說,“哥哥愿意嗎?”
這條綠蔭街看樣子很少人,不容易暴露。
“明白,這個我也需要請示!彼緳C點點頭,“之后給您發信息!
“謝謝,麻煩了!
如果不坐家里的車幾乎進不去傅家大街,哪怕多花一個多小時的地鐵和公交,就是走上山也要再花半個多小時。
大街人流里,祝時宴覺得自己挺可恥的,一面想逃跑,一面卻心安理得地享受。
長長地呼出口氣,他慢慢朝GK大樓走去。
因為沒有員工牌所以他沒辦法上去,但是去前臺說明報道意圖后,很快關卡后的電梯出來了位高挑利落的女士。
“是祝時宴傅先生吧?我叫紀舒,園林設計部主管!奔o舒朝他伸手。
祝時宴回握,“紀主管您好!
“走吧,咱們先上去。”紀舒刷了卡帶他上去,指著八部電梯詳盡地說,“前面七部所有員工都可以乘坐,但有的部門需要特殊的門禁卡,例如研發部!
正說著,大廳混雜的人群忽然讓開一道,由遠及近響起此起彼伏的問好。
“傅總早上好!
“傅總好。”
站在人群最后頭,祝時宴埋著頭裝作沒有看見,低垂的視線里走過一道西褲包裹著的雙腿,步履沒做停留,朝最后那部電梯走去。
電梯開合后,有人捂著胸膛小聲說,“往天都是從車庫直接上總裁辦,今天怎么走的是大廳啊!
另一個較為年輕的男生附和,“嚇死我了。”
紀舒會心一笑,低聲說,“最里面那部獨屬總裁辦,沒有門禁卡無法乘坐哦!
“謝謝您!弊r宴點點頭,猜這位紀主管應該知道。
電梯門開開了,紀舒先行進去按了31層,祝時宴跟在她后面。
“我們園林設計部呢幾天前剛成立,各方面還在調整,所以這幾天比較清閑!
“現在目前只有5個人,都是剛招進來的大學生,同事氛圍比較好!奔o舒一路介紹到了31層,不大不小的辦公大廳就坐著這5個人,鬧哄哄的。
三男倆女,瞧見兩人聲音才稍微小了些。
“喂喂喂,收一收你們的口水啊。”紀舒完全沒架子,拍拍祝時宴肩膀,“這位是祝時宴,是咱們的新同事。”
自從小學被綁架后,祝時宴就再從沒有朋友,無論是后來的中學還是大學,他身后永遠都跟著保鏢。
這是第一次身后沒有保鏢,面對這些友好又陌生的面孔卻不知道該如何打招呼,于是他傻傻地鞠了一躬,“你們好,我叫祝時宴,東南西北的南!
幾個同事捂著嘴笑,很熱情地回應,打完招呼祝時宴跟著紀舒辦理了入職流程。
剛回到工位,旁邊男孩兒湊過來,“嘿祝時宴,我叫姜來!
一開頭,另4個也虛頭巴腦地湊過來,七嘴八舌地介紹,祝時宴記住了所有人的名字。
陽光大男孩姜來,身材嬌小的何琳琳,憨厚老實的孟想,穿洛麗塔的小美,還有戴著黑框眼睛的女生陶靜。
一番交談后,祝時宴發現他們與自己一樣,都是剛剛畢業初入社會的清澈大學生。
寬敞明亮的大廳辦公區,宛如教室,祝時宴人生第一次感受到“同學們”的熱情
其他樓層也是這樣的員工么?這是每分鐘賺六十三萬美金的總部嗎?
一個上午什么都沒干,紀舒也沒管。
祝時宴嘴皮子都說干了,喝了兩罐熱水,認真又誠懇地回答了“同學們”的所有問題。
比如:
你是哪個大學畢業的呀,專業也是園林設計么。
“申市農業大學,其實學的是園藝。”
一開始問題還算正常,后面逐漸清奇。
祝時宴你的睫毛是真的嗎,可以摸嗎。
從未聽過如此無理要求,哪怕強勢如傅辰也沒這樣講過。
“是真的,不騙人!
你的眼睛好好看啊,你要不要吃餅干,中午我們一起去對面商場吃飯啊。
想了想,祝時宴說,“我請你們吃飯吧!
“怎么能讓新同事請!”姜來大大咧咧,“我來我來,慶祝美好的一天迎來了美好的同事!”
但這個請客機會很快破滅,因為臨到即將午時時,祝時宴接到了容朗的電話。
容朗是傅辰的特別助理,從前他們就在檀山見過很多次。
傅屹為死的那晚,也就是祝時宴闖主樓的那晚。
其實當時要動蠻力,是容朗攔下了,所以祝時宴很是感激。
電話里,容朗輕聲細語地說,“小南,傅總讓你中午跟他一起吃飯,我現在在你們部門外面電梯處,來接你上去!
捂住聽筒,祝時宴委婉地說,“你稍等我一下!闭眠@會兒大家都在玩手機,他溜出去來到電梯處。
容朗看他幾眼,淺淺一笑,“小南今天穿的很精神,很帥哦!
前幾天理發師上門來剪了頭發,額發變短露出光潔的額頭,搭配上熨燙整齊的白襯衣和裁剪利落的毛呢薄外套,襯得身段修長又精神。
祝時宴免去寒暄直奔主題,“我已經答應同學哦不,同事中午跟他們一起!彼卑椎貑枺案绺鐬槭裁醋屛腋燥,我能不去么。”
不是不能暴露關系么?
“具體原因我也不太清楚,但傅總是這樣要求的。”容朗面露難色,“你不上去,這我”
伺候傅辰這尊冷面佛并不容易,祝時宴體恤他,可并不想跟傅辰一起吃飯。
見他實在為難,容朗嘆道,“那我回去復命了,希望傅總不會嫌我辦事不力!
能在秘書團和助理團脫穎而出的人要是因為自己被指摘更何況容朗曾幫過自己。
咬咬牙,祝時宴喪氣道,“好吧,我會上去的!
容朗輕快道,“謝謝小南!
成應一臉錯愕地看向祝時宴:“小天,這是什么意思?你真跟他在一起了?”
祝時宴只覺得頭疼,他一手按住一個,強行讓他們坐下:“好了別吵了,多大的人了也不嫌幼稚,你們都對我很重要,就不能和平相處嗎?”
傅辰一聽這話不樂意了,不高興地看著他:“我跟他一樣重要?”
祝時宴:“”
第 107 章 第29章
好不容易把這兩人安撫好,祝時宴給自己和成應倒了一杯酒,給傅辰倒了一杯牛奶,努力調動氣氛:“久別重逢應該高興才是,來,喝酒!
成應看了眼傅辰杯子里的牛奶,嗤笑一聲:“果然還是個小屁孩,來酒吧竟然喝牛奶!
傅辰沒吭聲,祝時宴干笑一聲:“他胃不好,要少喝酒。”
傅辰乖乖地應下:“嗯,我聽小天哥的!
成應:“”
眼睛疼。
那邊的會還沒開完,齊沃一個接一個的電話打來,傅辰動也不動,祝時宴推了他一下:“去接吧,說不定有什么急事呢!
傅辰不情不愿地站起身,警告地看了眼成應,出去打電話了。
等他一走,成應立即搶了他的位子坐在祝時宴身邊,半是不滿半是委屈的說:“你既然還活著,為什么不早一點告訴我?”
回集團上班需要慎重考慮,因為公司不是兒戲,再回去上班就是長遠的計劃了。
可惜,祝時宴身邊從來就沒有一位長輩給他指明前路,或是引領方向。
他不知道他的父親是誰,這個秘密與司韻早早埋藏。
糾結的點主要是在于跟傅辰同餐同眠,這樣做非常容易被同事發現,當然主要是不情愿!
傅辰就不會考慮這些問題?只知道指揮為難人。
就在還沒糾結出結果時,這天下午祝時宴正在后花園給蘋果樹施肥。
負責主樓起居的張阿姨急匆匆跑來說,“傅女士來了,在主樓前廳等您!
聽聞傅政希這個名字,祝時宴頓時有些緊張,自己都沒發現有多依賴傅辰地問,“哥哥在家嗎,哥哥知道嗎。”
當年綁架出事后,家里阿姨、保鏢、安檢人員全部換了批。他們皆不知當年情況,但十分恪守自身職責,在傅政希的車子進入私人大街第一時間就通過容朗通知了傅辰。
所以收到確切信息的阿姨匆匆趕來告知,“傅先生說您不用去見,要是害怕現在派容助理過來接您去公司。”
檀山隨處可見保鏢,在家里還是很安全的。
沒必要勞師動眾,祝時宴放下小桶,“麻煩轉達公司就不去了,我現在回副樓。”
阿姨點點頭,陪同一起回副樓。
走到半途中,一道清脆的高跟鞋響起,隔得老遠祝時宴看見傅政希,傅政希也瞧見了他。
“小南!睂訉盈B疊的綠茵間,傅政希扶著胸口大衣,微微揮了揮手。
三人轉眼在小道碰上,祝時宴強行擠出微笑,“姑姑。”
“你這孩子,找你半天原來躲在這兒!备嫡SH昵地挽上他的手臂,真如長輩那樣和藹可親地說,“看看你這一頭汗!眰饶,她朝跟著后頭的阿姨佯斥道,“你們也要多照應著!
“澆了花出身汗,在這秋天吹場風就要感冒!
阿姨訕訕地笑。
祝時宴屏息著,“姑姑,是我不讓他們參與的。”
“是是是,我知道!备嫡Pχf,“這后花園是你的寶貝,除了你誰都打理不好。”
說著她輕輕嗅了嗅,驚喜道,“各種花香染在身上,連頭發都是香香的。”
從沒關注過這個問題,也或許是鼻子早已習慣。
抬手聞了聞,果然聞到一股淡淡的香氣,祝時宴放松幾分,“好好聞!
“是吧?”傅政希好笑地瞧著他,“走快些,起風了。”
主樓近在眼前,傅政希對他越熱情,祝時宴就越不安。
倏地,他腳步一頓。
傅政希問:“小南怎么了?”
“沒沒、沒什么!弊r宴笑得勉強。
剛剛腦袋劃過了什么?哪個字眼讓神經猛地繃緊?
起風、熱情、不安!
對!不安!
斂著眉頭,祝時宴感覺自己恍惚好像抓住到了某個關鍵點,他不安,是因為身邊有人讓他感到不安,而緣由卻是不安全,所以不安。
接下來就怎么也想不起了。
三人來到主樓,步入下沉式的客廳后,傅政希才松開他。
人到中年的傅政希保養得極好,歲月沒有她臉上留下痕跡,白皙的臉龐沒有細紋也沒有一點瑕疵。
一身駝色大衣稍稍減弱了端莊不笑時的冷漠。
祝時宴看著她,她關切地問,“怎么回事,不是舒服嗎!
祝時宴擠出微笑,特意挑了個稍遠的沙發坐下,“沒有姑姑,我只是在想下一次澆花是什么時候!
“還在想花,每天在家里都干這些么?”傅政希問。
“嗯,我也不會做什么!
傅政希笑容淺淺地望著他,“瘦了,是不是阿姨做得菜不合胃口!
“合胃口,在家里沒有活動所以吃得不多。”祝時宴恭恭敬敬地回。
“那就好!
張阿姨過來問祝時宴要喝什么,主要提及備好了喜歡的橙汁,得到答復后才問傅政希需要什么。
傅政希靜靜聽著,說,“白水!
橙汁和白水齊齊端上來放在各自面前,傅政希奇道,“小南,姑姑一直想問你,怎么沒有出席屹為葬禮?”
“當時問辰,辰也不解釋!彼f,“想起你跟屹為關系那樣好,擔心是不是病了,所以過來看看!
距離傅屹為去世已經過了46天,未免太后知后覺
“當時燒了幾天很快就好了!弊r宴說,“謝謝姑姑關心。”
傅政希起身來到他身邊,祝時宴往旁邊挪,傅政希輕輕柔柔地抓這他的左手不放,“屹為走后你看起來很不開心,是不是有心事,跟姑姑說說!
“沒有,我一切都好!备嫡5氖种笢嘏秩彳,祝時宴卻很不適應,“希望姑姑您也是!
“真是個乖孩子。”傅政希慈愛地撫摸著他的頭,“聽說前段時間辰把你安排進集團上班了?現在怎么又在家里待著呢?”
重點到了,祝時宴說出準備好的說辭,“姑姑,是我自己投簡歷進去的。”
“哦,這樣啊,那怎么最近沒去上班,不喜歡嗎?”
“要不要到姑姑的酒店來上班?”
“不不不,不用姑姑,我現在挺好的!
“不用害怕,是不是辰對你不好?”傅政希沉下臉,“辰也是,怎么弟弟到集團也不關照關照。”
演完這段進入下一段,她又改了語氣,哄拍著祝時宴手背,“不過小南你也得體諒他,集團每天事情很多,他坐在上面太久了,哪里注意得到底層員工的辛苦!
“其實我很少跟哥哥見面的,就算在家里見面也只是打招呼而已。”祝時宴垂著眸,“我跟哥哥關系不是很好。”
“哎呀,這可怎么是好,你們天天在家里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辰又是那么個冷漠脾氣的,他是不是給你臉色了?”
“沒有,姑姑!
“其實姑姑想讓你到酒店來工作,剛好你大學專業學的園藝,而姑姑酒店正好缺一位擅長鮮花布置的經理!
若不是傅辰告知過綁架之事傅政希傅明喆都有參與,祝時宴真的會忍不住心動。
“姑姑,最近沒去上班是因為又病了一次,現在已經完全好了。”他委婉地掙脫傅政希的手,“我很喜歡集團的工作,打算最近幾天重新上班!
“希望姑姑不要告訴集團其他同事,不然大家對我”
他時刻謹記傅辰的叮囑,對于他們兩個到底如何關系,到底有沒有幫助只字不提。
笑容凝固在傅政希臉上,“那就好!
“你母親還有我大哥他們走得早,辰每天忙也不管你!
“唉現在在集團一團糟,辰一意孤行要做海南項目”她止不住地唉聲嘆氣,“如果遇到困難要第一時間打給姑姑,知道嗎小南!
盡量讓笑容自然,祝時宴點點頭:“知道,謝謝姑姑。”
“好了看過你姑姑就走了!备嫡W叩皆咀纳嘲l提上包。
祝時宴送她出去,走到前苑草坪時,傅政希看見附近不斷巡邏的安保人員,詫異道,“上次來吊唁都沒有這么多保鏢,怎么突然多了這么多?”
怕自己逃跑吧?祝時宴撒謊道,“我也不知道。”
司機等在大門口,傅政希沒再多問上了車。
臨走前還特意降下車窗揮手道別,遠遠看著車尾燈消失在蜿蜒的山路盡頭,祝時宴唰地垮塌下肩膀,披著緋紅晚霞無比疲倦地往副樓走。
只是這么簡單周旋一圈就如此心累身累,卻莫名將心比心。
這些年傅辰是怎么過來的,18歲一個人是怎么撐起那么大的集團?
傅政希和傅明喆還有其他人有為難過他么?
趿拉地進入電梯回到三樓,本想洗個澡再睡覺,卻倦怠地不想抬任何一根手指。
剛躺上床,手機在兜里響了起來。
他摸索掏出一看,“哥哥”字眼跳動閃爍。
“哥哥。”祝時宴沉悶地叫他。
“在睡覺?”傅辰那頭很安靜。
“嗯。”
“睡吧,在路上了。”
神思回攏一些,祝時宴低聲說,“姑姑已經走了!
“知道,睡吧!庇熊囈姘l動的聲響,“我馬上回來了。”
“嗯!卑磾嚯娫,祝時宴閉著眼睛睡了過去。
心頭憂懼所以反復做夢。
第一個夢是幼兒園。
幼兒園全天候托班制,那時他很不適應。
司韻告訴他男子漢大丈夫要堅強,好吧,祝時宴悶悶坐回小椅子。
等到午休,一屋子的小朋友全在哭,要媽媽爸爸爺爺奶奶姥姥姥爺。
祝時宴躲在被子里想哥哥。
想“傅屹為”陪在他身邊的安心,想“傅屹為”逗他說好笨的話術。
老師為了安撫孩子們的情緒,拿出手機給家長打電話開視頻,祝時宴很羨慕,可是他沒有哥哥的號碼。
晚上回到檀山,他偷偷摸摸溜進主樓,去敲“傅屹為”的房門。
“傅屹為”問他新學校適應的怎么樣,飯菜好不好吃,游樂場有沒有家里的大。
一五一十講了白天在幼兒園發生的事,祝時宴問他要號碼,說我想你的時候也要給你打電話。
“傅屹為”托著腮說,“我可不會想你。”
“好吧!弊r宴悻悻而歸。
“可憐的南瓜。”“傅屹為”嘖嘖嫌笨,“站住,回來,伸手!
一連串的發號指令,祝時宴重綻笑容。
從書房的柜子某個柜子拿出一本厚厚的相冊,“傅屹為”抽出一張自己的藍底兩寸照片,“想我的時候不能打電話。”
“為什么!
“因為你沒有手機。”“傅屹為”唬他,將寸照塞他手里,“學校是學習的地方,你要學會適應!
接著祝時宴看見哥哥很神氣、得意地揚起下巴,“如果實在想的話,就看看這張照片!
“看完之后要好好學習,別看著拼英U就想起U型姜糖餅干!
小小的手掌托著小小的照片,祝時宴很是珍惜地抹了抹,“那我現在要吃!
“牙蛀幾顆了還吃”“傅屹為”將他推出房間,“至少不要在我面前吃!
自那以后,祝時宴每天中午在午休前都會躲在被子里,抱著那張照片看看。
可惜那張寸照,不知道什么時候丟了.
祝時宴這一覺睡了足足12個小時。
他醒來的第一反應是難過。
心臟傳來悶悶的鈍痛,像是有一把尖銳的刀在里面翻攪,疼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很害怕,他怕自己真的再也見不到傅辰了,于是不斷的在心里呼喚系統,祈求哪怕一次見面的機會。
但無論他怎么呼喊,系統始終沒有出現,連聲回應都沒有。
祝時宴呆呆地坐在床上,眼神空洞而呆滯,他明明早就預料到了這個結果,也自以為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當這一天真正來臨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有多痛苦。
他根本接受不了這個結局。
時間一點點流逝,不知過了多久,祝時宴動了動僵硬的身體,突然意識到有哪里不太對勁。
家里太安靜了。
——安靜到像是沒有另一個人的存在。
第 108 章 第30章
起初祝時宴以為他只是跑出去玩了。
星淵脾氣不好,性格又跳脫,若他一直沒醒,他很有可能一氣之下跑出去躲起來。
但祝時宴沒想到的是他一直沒回來。
一天、兩天一周過去了,星淵就像沒來過這個世界一樣,消失的無影無蹤。
祝時宴急的上火也沒有任何辦法,他總不能跑到警察局跟人家說我養的小鬼丟了,能不能幫他找找?
周日晚上,又一次無功而返之后,祝時宴疲憊地推開便利店的門,隨手拿了兩個飯團,坐在門口的高腳椅上食不知味地啃著。
他望著人來人往的街道,心頭涌上綿綿不斷的無力和絕望——他回不去了,星淵也消失了,這個世界要結束了嗎?
回到辦公大廳,祝時宴找了個非常嚴肅的借口說自己要回一趟家,忘記拿東西了。
“同學們”很熱情也很有分寸地問他需不需要幫助,祝時宴咂摸出于心有愧的味道,拿起外套趕緊溜。
這棟樓里的人都是滿足硬性條件和自身擁有過人本領招聘而進,他不想同學們知道自己是個關系戶。
更不想讓同學們發現自己跟容朗一起,那代表著跟125層總裁辦的關系。
哪怕初衷并不是工作,卻猶感抱歉。
電梯里,容朗遞來一塊削薄的黑色卡片,“這是這部電梯的門禁牌,假如以后我有事沒法來接你,記得自己上來哦!
祝時宴不想接也沒有接。
容朗補充道,“傅總讓我交給你的!
“好吧。”祝時宴默默揣進兜里。
飛速躍升的電梯讓耳膜有點疼,他揉了下耳朵,聽見容朗問他第一天上班感覺怎么樣。
“紀主管很和善,同事也很開朗!彼鐚嵳f,“他們都很好,只是我們不需要做事么?”
“會的,工作暫時還未安排下來!比堇收f,“小南,在集團遇到任何困難都可以給我打電話。”
!娞蓍T開了。
“好的。”祝時宴同他一起出去,發現這層樓跟自己所處的31層完全不一樣。
幽深走廊兩側分別是秘書團、助理團,盡頭是一扇緊閉的雙開大門,大門右側銘牌上標著“總裁辦公室!
“進去吧,傅總還在開會,我得下去等著了。”
“可是我”祝時宴躊躇道。
總裁辦如此嚴肅的地方,而傅辰將自己帶到了這里來,萬一毫無預兆地動手動腳怎么辦?
那晚的血腥激吻尚且歷歷在目,傅辰為什么變化這么大?從前在檀山碰到連眼神都吝嗇,為什么傅屹為死后總要將自己強行捆.綁?
功德圓滿的送佛送到西,容朗不解釋,微微一笑很快離開。
再在走廊停留生恐兩側辦公室有人出來,祝時宴趕緊推門進去。
總裁辦公室第一個感覺是大,第二個感覺是空。
大是因為面積所至,平鋪而去的辦公設備幾乎無法阻擋視線。
整個辦公室是黑白灰地的色調。
背墻而置的巨大辦公桌,房間中間擺著三具拉扣黑皮沙發,旁邊圓形置物小桌擺著一盆吉莉草?
祝時宴慢慢靠近,確認這是三年前自己種在后花園無緣無故丟掉的那盆,因為花盆底部的磕痕都一模一樣。
不是,傅辰偷花?還是家里園丁搞錯了?
他小心翼翼地走進去,發現左側是整面墻的恒溫酒柜,里面放滿了各式酒水、成套酒具。
辦公桌后面大敞的門后更是別有洞天,餐廳、休息間、茶室、甚至還有一個壁球室。
祝時宴沒有進去,退到主辦公室站著,從125層的落地窗外看出很遠很遠,仿佛申市盡數高樓皆匍匐于腳下。
儼然這些年傅辰很少回檀山,將這里當成自己的家。
十二點整,傅辰回來了,聽見動靜的祝時宴局促回身,“哥哥。”
“等多久了?”傅辰解了領帶扔沙發上,舒了口氣說,“到我這里來!
心頭一驚,祝時宴愈發遲疑,是巧合還是什么?
“到我這里來”——是吉莉草的花語。
他舉棋不定地邁腳過去。
近距離下,傅辰深深端詳著他,盯著他的嘴唇,“還適應么!
因目光實在刻意,祝時宴聯想到了傅屹為死去的那晚,他羞恥地別開臉。
“辦公室沒有加濕器?”傅辰皺著眉,“嘴唇起皮了!
上午光傅著聊天了祝時宴不回答。
“去洗手吃飯!备党接终f。
洗完手祝時宴差點迷路,四拐八繞地才找回餐廳,傅辰已經坐在桌邊等他。
桌面上擺著看起來像是家里阿姨做的菜,坐下嘗一口,確實是。
說了整上午的話很餓,所以祝時宴吃得比平時多,最后喝湯的時候他發現傅辰在看他。
“很累么?”
這段時間沒有睡好,眼底有淡淡的烏青,但祝時宴不知道。
“沒有。”
“吃完飯就在這里休息,上班再下去!备党椒畔驴曜。
吃飯就算了還要在這里睡覺,祝時宴差點打翻了碗,扶穩后撒謊說,“我不睡午覺!
“你睡不睡我不知道?”傅辰淡聲道,“以后每天這個時間點上來吃飯,午休!
祝時宴立馬站起,“那我去睡,以后我就不上來了!
“以后的事以后再說。”傅辰也起身,祝時宴馬上抬腿走,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下,“沒有睡衣,可以不睡嗎?”
“睡衣去衣柜拿,你習慣的洗漱用品在衛生間,自己去找。”
多少有些窒息,祝時宴卻不敢說什么,傅辰的強硬霸道他已經吃過一次虧。
再拂意,會起事端。
在衛生間漱口換好睡衣,他掀開被子躺到床上,在床邊蜷縮成小小一團。
心亂糟糟的,根本睡不著。
什么都還沒想明白傅辰進來了,照樣漱口換了睡衣。
想了想,祝時宴半撐著坐起來,看見傅辰正在用遙控器關窗簾。
“睡你的,看什么。”傅辰瞥了他一眼,隨后躺上床。
默了會兒,祝時宴小聲說,“我想回31層!
“不許!
小時候因為害怕跟傅屹為一起睡過覺,祝時宴再沒跟任何人睡過。
他躺下,擎等到身后呼吸均勻綿長,接著悄悄摸索下床。
但很快身后響起傅辰冷淡的嗓音,“躺下,別讓我說第二遍!
重新躺下,祝時宴將自己蜷縮的更小,是一種稍微動動就能滾下床邊的姿勢。
“你確定這樣睡!备党秸f,“再像小時候一樣滾——”話音戛然而止。
這是什么意思?難道自己小時候滾下過床么?
祝時宴以為傅辰就是隨口一說,嘗試慢慢放松身體平躺。
結果蜷縮太久,在緩慢的細微動作里,每根骨頭都爆出了輕微脆響
等到終于躺平,他在床上“站”了個軍姿。
耳畔“嘖”了聲兒,傅辰不滿道,“轉過來!
又僵硬地側了個身,祝時宴看見傅辰近在咫尺英俊的臉。
睫毛一抖,唰地闔攏。
房間昏暗靜謐,加上午后飯悶,兩道眠息漸漸同頻。
睡著了的祝時宴不太安分。
因為幼時膽子小且獨自睡那么大房間,為了確保沒有鬼怪騷擾,他喜歡陷在兩個枕頭那塊小小縫隙中睡覺,頭部兩側有包裹依靠,很安心的意味。
這個習慣一直維持到成年,現在的他下意識翻身往枕頭縫隙靠。
深諳緣由,傅辰故意讓開距離,讓祝時宴的臉頰陷進去,也讓睡顏半露于眼前。
眼皮薄薄的,上面分布著淡青色的毛細血管,長密睫毛偶顫,是還未熟睡的警告。
等到睫毛不再顫動,他緩緩伸出手,用手指指背輕輕撫弄了下。
毫無反應,沒有驚醒。
他再將這個動作重復了遍,收回手靜靜盯著這張臉看。
一個半小時的午休時間,沒眨眼便過了。
方才蘇醒的祝時宴像個小蝦米一樣弓起來,又展開。
半夢半醒間腿踢到什么,腳趾劃到了一坨軟中帶硬硬中帶軟。
倏地,他睜眼驚叫出聲。
將傅辰吵醒了,然而傅辰瞳底一片清明,問,“你在干什么!
“對、不起,哥哥”祝時宴趕緊下床,抱起搭在沙發上的衣服就往洗手間去,換好衣服連招呼都沒打就沖出了總裁辦。
恰逢下午上班時間,電梯出來大群人,是整個秘書團。
不知道多少目相對,總之兩方都停下了腳步。
“小南!笨纯幢恚堇式鈬卣f,“快到上班時間了。”
祝時宴磕磕絆絆地點頭,“哦是,再見容助理。”剛邁腳,大家不約而同朝一方向看去,然后正經站好問了句傅總好。
哪怕后腦勺沒長眼睛,祝時宴也覺得渾身汗毛立起來了。
“外套沒拿!备党皆诒澈筇嵝。
祝時宴假裝沒聽見加快腳步。
眾人作鳥獸散,掏電話的掏電話,開門的開門,不知道誰說了句我車忘記拿下去拿個車。
轉瞬間走廊消失了個干凈。
祝時宴感覺自己要死了,肩頭忽地一重。
是傅辰將外套披在他身上,他立馬頭也不回地離開。
傅辰卻不依不饒:“人也不叫,小時候怎么教你的?”
緊緊攥緊衣袖,祝時宴回頭擠出笑容,“哥哥再見。”
“去吧。”傅辰漫不經心地關了總裁辦的門。
走樓梯下到122層,祝時宴選擇乘坐公用電梯下到31層。
落座在工位上,姜來問他臉怎么這么紅。
祝時宴說怕遲到跑過來的,姜來夸他好有時間觀念。
下午,紀舒開始給他們分配任務了。
園林設計部第一個項目是給某市政單位設計公園的綠植布局,工作要求是在一個月內畫出設計圖。
6人擇優選3份提供給甲方,交稿時限要求半個月。
最終當選的有獎金。
大家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因為交稿期限比學校老師要求都低,大家圍在一起討論立項文件。
其實同事們也不是那么清澈,討論完畢很快進入狀態,各自在GK自主研發的電腦系統上建模。
園藝專業不涉及軟件建模,所以祝時宴不會用這些軟件。
孟想從茶水間回來發現他在發呆,問他是否還未想好思路。
祝時宴如實告知,“其實我一個軟件都不會用!
“那就手繪!苯獊磙D下了椅子,“我們部門只有你會哦。”
笑了笑,祝時宴點點頭。
沒了上午的嬉笑聊閑,認真工作一下午很快過去。
到了下班時間大家結伴同行搭地鐵,邀請祝時宴一起去,祝時宴沒有辦法說實話。
下午司機發來消息:五點半早上您下車的地點等您。
磨磨蹭蹭等到同事都走掉,一出大廳祝時宴看見了尾隨在身后、以及停車場出口的保鏢。
唉走了一條街,他抱著剛起了頭的圖卷上車。
返程中路過一家很有名氣的蛋糕店,祝時宴提出下車買蛋糕。
司機再次對著耳麥那頭請示,很快反饋說蛋糕會與您同時到家。
其實祝時宴不想吃蛋糕,他只是想確認行動受限的范圍。
默默記下司機從請示到收到反饋的時間,差不多是兩分鐘。
所以在上下班途中沒有機會逃跑,得另辟蹊徑。
車子剛在檀山后門停穩,一輛黑車隨后而至。
下來個提著蛋糕的保鏢,一言不發地陪同他一起返回副樓。
祝時宴知道,所以除了自己乘坐的歐陸,其實后方還有監視他的人。
蛋糕沒有胃口吃,他送給阿姨了。
吃過晚飯他去到大書房,將畫卷完全展開,暫時逃不掉的話就先做好手上工作。
上課時老師說過,近年來申市很喜歡引進國外品種的鮮花和綠植,因而埋沒了申市市樹梧桐和市花白玉蘭。
但無論種哪類綠植鮮花,皆需要抽取當地土壤進行分析,還有測量周圍空氣濕度、光照度。
用小本本記了很多問題,祝時宴打算明天去請教紀舒。
時間不早了,他起身回房間休息。
這時書房門開了,穿著白襯衣的傅辰進來,“在忙?”
“沒有。”祝時宴不敢看他,總會想起那一腳的觸感。
“餓不餓?”傅辰問。
沒明白什么意思,祝時宴抬起頭,“哥哥,你還沒吃飯么!
“嗯,下來陪我吃點東西。”
已經十點了,祝時宴沉默著不說話,他不想去。
“不愿意?”傅辰淡聲問。
確實,但誰敢答?
沉默半秒,傅辰站在門口說,“現在陪我吃飯明天不用來辦公室。”
祝時宴毫不猶疑地邁出腳步,傅辰譏笑了下。
在這即將入睡的時間點,兩人坐在溫暖明亮的小廳里。
傅辰讓阿姨煮了一碗很清淡的素面,聞著很香,淡淡的麻油味道。
祝時宴偷偷了咽了口口水,聽見桌對面的傅辰說,“明天我要出差,后天回來,好好待在集團不要亂跑!
天花板吊著波球形狀的水晶吊燈,故意抬頭讓璨璨燈光迷蒙視線。
祝時宴趁機翻個大大的白眼。
祝時宴推開門往外走,臨踏出房門的時候他想起什么,猛地扭頭:“沈總,您剛剛說給新公司的誰看了?”
沈子喻一愣,“齊總啊,怎么了?”
祝時宴的心跳瞬間急速上升,腦袋陣陣發昏:“請問沈總,是哪家公司要收購我們?”
沈子喻抿了下唇:“我剛剛說了,合同還沒簽完,暫時要保密,就算是你問我,我也不能告訴你!
祝時宴的心幾乎要跳到嗓子眼,腿軟到要靠扶著墻才能站穩,他死死地盯著沈子喻,聲音控制不住地顫抖:“是時間科技嗎?”
第 109 章 第31章
沈子喻一臉驚訝地問:“你怎么知道的?這件事應該只有我跟吳總知道!
竟然是真的
真的是他認識的那個齊總,真的是時間科技。
祝時宴的心臟在這一刻幾乎停止了跳動,巨大的驚喜和激動驟然涌上心頭,多日來籠罩在他頭頂的陰霾一掃而空,仿佛整個世界都變得明亮起來。
這條消息帶來的沖擊太大,甚至讓他有些手足無措,腦子里也一片混亂。
他還能再見到小辰,他竟然還能再見到他。
祝時宴掐了下掌心,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然后迅速拿出手機點進搜索欄,輸入時間科技。
頁面一瞬間蹦出來數百條消息:#時間科技新產品發布會#
#時間科技創始人齊總的獨家專訪#
#時間科技市值已達千億#
#沉浸式體驗游戲公司巨頭時間科技的一天#
#時間科技傅總疑似已婚#
死去的人怎么會發郵件?
辨認了好一陣兒,祝時宴才看清手機左上角寫著“來自定時發送”。
面前,傅辰沉著臉,“把手機給我!
怎么可能給?祝時宴立刻說:“不!”
兩人無聲對峙,然后同時對手機進行爭搶。
坐著不受力,祝時宴搶不過但就不松手,傅辰扳他的手指。
拉扯間,不知誰觸碰到了音頻播放鍵,溫文爾雅的嗓音從聽筒流淌而出。
經典開頭:
“小南,當你聽到這段話時我應該已經死了,請原諒我的自私,在今天這個日子打擾你。”
祝時宴已經完全被傅辰壓在了沙發上,雙腿被雙腿抵著,兩人緊緊貼合的姿勢像是在進行某項親密活動,但其實他們在各自較勁。
“還記得今天是我的生日嗎?小南。”
“放開!”祝時宴逼紅了眼。
一言不發的傅辰捉住了他的手腕。
“抱歉今年沒辦法陪你過了,小南,你會期待明年嗎?”
傅辰倏地停下動作,祝時宴也呆愣住。
死去的人連今年都沒有,難道還有明年嗎?
“小南,你會忘了我嗎?”傅屹為輕輕嘆氣,“小南,能不能不要忘了我!
“我很想你,每一分每一秒,你想我——”。
就在這怔忡的片刻,傅辰眼疾手快抽走了手機,極為響亮地咔嚓一聲。
他直接將薄薄的金屬手機掰成了兩截……
傅屹為未能說出來的后半句剎那截停,祝時宴不可置信地看著傅辰,厲聲討伐起來,“你干什么!”
“不要聽他的聲音!备党礁嬲]道,“他已經死了,還——”
“閉嘴!你閉嘴!”這一刻所有壞脾氣統統噴涌而出,祝時宴瘋了一樣去打傅辰,抓亂他的領口,用拳頭去砸,也用腳去踢。
“你是個瘋子!”
“傅辰!你惡劣至極!”
任他如何打罵,傅辰都無動于衷。
直到祝時宴自己打累了,罵不動了,肩膀倏地一軟,仰倒在柔軟的沙發上,眼神空洞地望著挑高十幾米的客廳穹頂。
“你是個瘋子,你沒有人性,你只在乎自己。”
“他已經死了,你還能做得這么絕”
傅辰冰冷反問:“你就沒想過他這么做的用意?你以為傅屹為沒有私心?”
“他不過就是給我留了遺言而已!”唰地偏過頭,祝時宴睜著通紅的的雙眼,用憤怒地眼神描摹著傅辰每寸五官,“不留我也不會忘了他!”
“因為他每天都在我身邊!”他望著傅辰字字誅心,從齒縫中碾出,“哥,我每天都很想你!”
單膝跪上沙發,傅辰俯下身來死死鉗住他的下巴,“你一直把我當傅屹為的替身?”
雖是一模一樣的面孔身型,外人分不出,朝夕共處的人還分不出嗎?
“對。”祝時宴撒著言之鑿鑿的謊言,“所以我才愿意去總裁辦跟你吃飯,所以今天我才愿意跟你一起吃飯。”
“就當在陪哥過生日!就當每天都在陪他!”
“不過很辛苦,因為每次叫你哥哥我都害怕出錯!
倔強地昂著頭,祝時宴輕聲說。
“謝謝你跟他長得一樣,你每次出現在我面前,我都覺得是他回來了!
“哥哥,你能不能偶爾溫和地笑一笑,或許你就是他了!
傅辰喘了口氣,“所以你逛商場是在給他挑禮物,沒買蛋糕不是因為太貴,而是他吃不上?”
“如果知道哥的墓地位置,我會買一條領帶送給他,因為我想看他穿西裝!毖蹨I滾滾而過,祝時宴屏息仰首,“如果知道哥的墓地位置,無論蛋糕多貴哪怕傾家蕩產我也會買!
“他不喜歡吃金皇后,他喜歡吃玫瓏瓜。”
如他所愿,傅辰笑了,同時松掉桎梏住下巴的手指,委身在沙發一側坐下。
祝時宴爬起來,想走,傅辰強行將他按回沙發。
客廳燈光璀璨,溫暖如春。
“你挺殘忍!备党叫钠綒夂停皩ξ液軞埲!
近乎半分鐘的沉默里,祝時宴亦冷靜,“我們本來可以相安無事的共處,是你把平衡打破了!
“平衡?”傅辰冷嗤一聲,“你把我跟他混為一談的時候想過平衡嗎?”
“沒有想過,因為我沒辦法區分你們!弊r宴說。
“不要撒謊,祝時宴!备党窖院喴赓W地說,“你一直都分得很清楚!
“沒有撒謊!
傅辰冷笑道,“傅屹為操.過你么?”
剎那,祝時宴臉上血色悉數褪盡。
“那晚在北京,你躺在床上——”
“住嘴!你住嘴!”祝時宴驚恐大叫起來。
眼神相當輕蔑,傅辰說:“那晚你躺在床上用腿勾著我的腰,高潮的時候叫了我很多次哥哥!
“一會兒說受不了,一會兒說不要!
祝時宴渾身抖如篩糠。
“問什么你都答應,讓你抱緊我,你就抱緊,環著我的脖子小聲叫。”
“讓你不要吸,卻吸得更厲害!
“中途你跪在浴缸說膝蓋疼,我是不是讓你躺在我身上?你是不是沒反抗?”
“浴缸的水被你踢掉了大半缸,地面全濕了!
“最后意識混亂到講胡話,羞恥得想尿尿不敢說,是不是求著我,叫了我一遍又一遍哥哥?”
傅辰一字一句地拷問:“在那種情況下你都分得清我是誰,現在你說分不清,是不是太荒謬?”
修剪得圓潤整齊的指甲已經將手心掐出血痕,祝時宴咬緊了嘴唇,不愿回答一個字。
這些隱藏在腦海深處模糊的畫面在傅辰一件件提醒下,仿佛變得有跡可循。
他立刻起身離開,傅辰卻將他鎖在懷中,一手環住腰身,一手緊箍肩膀,祝時宴完全動彈不得。
知道全身上下哪里最敏感,所以傅辰用溫熱的嘴唇反復擦著他的耳廓,“別出聲,要是讓阿姨聽到你該怎么辦?”
阿姨早已休息,盡管不會亂走動,但他們這是在半公開的客廳!
無法逃離,祝時宴只能痛苦地緊閉雙眼,“放開我!
“叫什么?”傅辰強調。
“哥哥,你放開我。”祝時宴小幅度顫抖著。
“這種時候就分得清了?”傅辰語氣傲慢,“祝時宴,現在想想平衡這個詞。”
背對著坐在懷中,祝時宴看不見傅辰的神情,全身感觸仿佛都在跟噴灑于后頸、耳尖的呼吸共鳴。
箍在腰間的那只手陡然松開,將寬松的褲腰下拉了點。
傅辰低下頭,濕熱口腔完全包裹住祝時宴整個耳朵,舌尖游走于起起伏伏的輪廓。
他咂摸出靡靡水聲,察覺到掌下之人越發抗拒,也發現掌下之人沒有逃脫生理沖擊。
話音雖含混不清,但傅辰冷靜提醒,“這個時候有沒有想起平衡?”
祝時宴顫抖著崩潰:“別碰我!”
片刻后,唇舌終于離開耳廓,來到閃著細碎濕光的鬢角,細細密密地親吻著。
手上帶著狠狠懲罰的意味,傅辰擲地有聲說:“嘴硬的東西,這才幾分鐘,坐都坐不住了?”
葉尋的視線在旁邊那人身上停留了兩秒,雙眸微微瞇起:“請問這位是?”
為何在聽到傅辰的名字后一臉驚喜?又是一個癡心妄想攀龍附鳳之人嗎?
“這位是,是”
沈子喻本以為來的是齊沃,這才放心大膽的把祝時宴帶來,誰知來的竟然是那位手腕強硬、城府極深的傅總,聽說那位傅總談合作不喜外人在場,他這樣貿貿然把小祝帶來會不會惹得他不快?
他正猶豫著不知道該怎么說,一旁的祝時宴嘴角揚起一抹笑,大大方方地伸出手:“葉總您好,我是飛躍公司的原畫師,我叫祝時宴,很高興認識您。”
正欲推門進來的傅辰如遭雷擊,不敢置信地、死死地盯著那道背影。
祝時宴?!
第 110 章 第32章
似有所感,祝時宴扭頭看了眼,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
這一眼仿佛穿越了時空的障礙,連四周的空氣都安靜下來。
傅辰還呆愣著,祝時宴的嘴角慢慢上揚,眉眼舒展開來,絲絲縷縷的笑意從他的眼底蔓延,像是聚著星星點點的柔光。
他輕聲道:“小辰,好久不見!
傅辰的眼眶瞬間就紅了,他控制不住地往前走,嘴里喃喃低語:“小天哥”
然后他就被人擋住了。
秋風微涼,晨光微熹。
為期三天的吊唁才過一天,祝時宴趴在被分割成小正方形的玻璃窗戶上,看到靈堂里阿姨們正在換瞻仰棺四周的白菊。
隨著太陽從地平線爬起,靈堂就漸漸看不清了,因為日光也帶來了陰影。
與此同時哀樂響了,陸續有車輛進入檀山。
他摸摸額頭,渾身好像燒了起來,但他什么也不想管,干脆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像個活死人一樣攤著雙臂。
每根骨頭好似在尖叫,渾身血液橫沖直撞,似乎鉆出皮囊逃跑。
就這樣昏昏沉沉躺了兩小時,保姆找來見到他這副模樣嚇了一大跳。
臉和手腳都是紅的,渾身燒得滾燙,但是大眼睛睜著在流眼淚。
保姆趕緊通知保鏢,保鏢上來將他抬回房間,接著隱晦地通知傅辰。
臥室里,喂了藥的祝時宴陷入昏睡,他嘴里反復念叨著傅屹為、司韻的名字,傅辰就一直坐在旁邊,靜靜地聽。
直到深夜祝時宴才退燒轉醒,哀樂沒了,整個檀山很安靜。
房間也很安靜,他扭頭看見了傅辰,馬上轉回去藏進被子里。
“不好好休息,不好好穿衣服,不吃飯不吃藥!备党絹淼酱策,“祝時宴,你到底想干什么?”
腦子就像一團漿糊,祝時宴混亂地表達訴求。
“想見哥,不要關”
傅辰沉默著,亦是無聲地拒絕。
少頃,祝時宴像是清醒了,自己爬起來半跪在床上,睡袍亂亂地掛在肩頭,頭發也亂糟糟,說話帶著濃重的鼻音。
“哥哥!
傅辰嗯了聲,祝時宴一字一句認真說。
“我想見哥一面,他已經死了,以后再也見不到了!
“其實我跟他已經已經很久沒見面了,就見最后一面也不行嗎?”他睜著通紅的雙眼問,“他也是你哥哥,為什么你這么討厭他!
“哥哥,我求求你,可以讓我見他一面嗎?”
傅辰冷冷皺眉:“如果我說不呢?”
“我也不知道!笨嘈α讼,祝時宴緩慢搖頭,“我是一個沒用的人!
“以前有一次求求你的時候你答應了!彼ǖ粞蹨I,“可以像以前一樣答應我嗎!
發燒讓他臉是紅的,哭泣讓眼睛也是紅的,頻繁擦眼淚的手背也是紅的。
不知道該怎么辦于是把嘴唇也咬紅了,就這樣跪在床上小聲哭泣,淚眼婆娑地說求求哥哥求求哥哥。
傅辰伸手他立馬躲開,是那種很害怕的樣子,就像傅辰要打他一樣。
然而傅辰并沒有,只是攏住他睡袍,擋住暴露在空氣中閃爍著水光的鎖骨。
不知道過了多久,傅辰說:“把鞋穿好,跟我來!
祝時宴一愣,傅不得渾身疼痛下床穿鞋。
兩人出了臥房門,一路下電梯,沉默地穿過長廊來到靈堂。
傅辰將瞻仰棺的鎖扣解開,站在原地面無表情地說:“那么想看就去看。”
躊躇著踏出一步,祝時宴小聲說謝謝哥哥,然后朝瞻仰棺走去。
雖然鎖扣打開了,但是棺材蓋子太重了,祝時宴用盡全身力氣也沒揭開,他垂著頭站在把手處愣了會兒,接著默默回帶傅辰身邊,討好地扯了扯他的衣袖,很明顯的尋求幫助。
他看不到傅辰的臉,但感覺到傅辰譏諷地笑了下。
不過傅辰沒說什么,幫他把棺材揭開了。
充足的冷氣隨著棺蓋成股冒出,祝時宴整個人幾乎要探進棺材,然而還是沒能見到傅屹為,因為傅屹為的臉上蒙了一塊厚厚的白布。
若是要揭開,只能先將傅屹為上半身抱起才能解開綁在后腦勺的白繩子。
祝時宴伸手去拉傅屹為交疊在胸前的手,就像摸了一坨冰,怎么拉也拉不動。
雙胞胎輸血綜合征:多達15%的雙胞胎會患有這種病癥,這種病癥主要是由于胎兒的血液由一個輸送給了另一個。接受者長得較快,而另一個胎兒則發育日趨減緩,;加邢忍旒膊。
傅辰是接受者,傅屹為則是另一個胎兒。
傅辰上前兩步,與祝時宴并肩而立,垂眼看著棺材里的傅屹為,“看夠了?現在回去休息。”
過了很久很久,祝時宴步履遲緩地返回副樓。
然而高燒來勢洶洶,他斷斷續續燒了三天,錯過了“傅屹為”的葬禮,哪怕本來也就沒被允許出席。
現在的他幾乎不說話,高燒褪去,但身體卻比生病時還要糟糕。
唯一愿意主動活動的區域就是后花園,這里占地遼闊,美不勝收。
分割花架的間隙里爬滿了多花繁縷,成群結隊的“金魚草”在空中搖曳,與零落的劍蘭相互依靠。
目光能及之處,到處都是數不盡的鮮花和馥郁香氣。
黃球金槌、皋月杜鵑、宮燈百合、德國鳶尾,以及頭頂洋洋灑灑地大花紫薇。
在這花海中有一片小小空地,祝時宴蹲在其中,挖坑撒幾粒泡發的種子,仔仔細細埋好。
認認真真反復做了一下午,黃昏時分傅辰來了。
認出他在種什么之后,叫來園丁悉數鏟掉。
黃色金盞花,花語是背叛,也有嫉妒、絕望。
祝時宴種金盞不是為了花語,而是因為傳說這種花可以把死者帶回現實世界。
剛種下的金盞種子連土也被挖掉,祝時宴沒說什么,默默回到副樓。
不能種花也不能出門,他整日就待在臥室里,不挪動也不說話,保姆給他打開電視企圖吸引他的注意力。
電視里是鋪天蓋地的傅屹為下葬新聞。
“據悉,GK董事長傅辰在葬禮返程時發生追尾事故,請問傅明喆先生,您認為這是一起有預謀的安排還是自然事故。”
傅明喆看起來相當年輕,四十多歲絲毫不見老態,對著鏡頭微笑著說,“請記者朋友不要添油加醋,辰是我的侄兒,也是集團最重要的領導人!
“他的安全對我們傅家、集團來說至關重要。”
“追尾事故我們已聯手警方展開調查,相信不日就會出現結果,在此之前請勿擴散謠傳!
“傅政希女士,那請問您對傅辰最近修改公司章程一事如何看待呢!庇浾哐赞o犀利,“他將您從金融板塊調任到酒店的架空行為,您有什么想法嗎!
電視機里,傅政希溫和優雅地攏了攏頭發,“我們是一家人,無論是調派和任職,我們都以家族利益為重!
一番無懈可擊卻又不表態的說辭讓記者無言以對,便更犀利的問,“當年盛傳傅辰先生篡改其爺爺傅越澤的遺囑,請問這次能否給予回應呢?”
“以及傅屹為所遺留的7.25%的股權,股權繼承即將開始,請問——”
很快有助理和保鏢過來攔住話筒和鏡頭,采訪中斷。
望著電視,祝時宴恍若未聞。
晚上傅辰回來后來副樓,祝時宴看了他一眼,見沒死就把臉撤開,一動不動地坐在床尾凳上。
這段時間兩人一直這樣相處。
如果傅辰在臥室里長久停留,祝時宴就會到其他房間去。
比如地下一層的壁球館、健身房,要不是泳池蓋了蓋子,估計會躲到水里去。
他隨便找個角落坐著,反正就是不愿意回臥室。
有時候坐著坐著就睡著了,又感冒發燒,身體總是病病殃殃。
再說吃飯,廚師每天變著花樣兒往樓上送,祝時宴也會吃,但他吃飯好像只是為了吊著命發呆。
這樣消極的心理狀態讓他很快消瘦,渾身只剩一把骨頭,那雙眼睛變得更大更幽深,長時間盯著某處瞳孔就像一個黑洞,好像一米七八的人會從自己的眼睛里消失。
集團事情很多,雖然傅辰每晚都來副樓,但祝時宴不給他任何反應。
漸漸地,祝時宴成了一具沒有生機的洋娃娃,不過也對,洋娃娃與精美的囚籠很是適配。
日子一天天過去,夏末變為初秋,楠木林的葉子漸漸黃了。
祝時宴似乎與楠木林同時在凋零,好像隨著時間的遞進,他會跟著旋落的枯葉“齊平”。
這天晚上12點整,傅辰進入房間。
保姆今天給祝時宴穿的是淺米色的針織毛衣,他呆呆地坐在沙發上,顯得整個人異常溫順好看,尤其像小時候四五歲乖乖等人的樣子。
不過傅辰開口叫他名字,他眼睛都不眨。
傅辰在他對面坐下,他就側開身體不愿把視線落在傅辰的臉上,若是躲不開,他就把自己的眼睛蒙住,像個傷心難過的鴕鳥隨便埋進某處。
像現在這樣將自己蜷縮成一團,抱著頭埋進沙發角落的背墊里。
沉默良久后,傅辰問他有沒有想做的,想要的。
祝時宴嘴唇動了動,很久沒說話所以嗓音沙啞,平仄起伏也失去了準意。他說不要說話我恨你。
傅辰坐了會兒,走了。
又過了幾天,楠木林的樹葉全部掉落,只剩光禿禿的枝椏插在天空,一副風刮過什么都留不住的蕭瑟。
醫生來副樓檢查祝時宴的身體和心理狀態,委婉勸告說再這樣下去怕是不好。
于是當天晚上傅辰去到副樓,垂眼的視線落在祝時宴膝前的小茶幾上。
光可鑒人的玻璃桌面倒映出祝時宴削尖的下巴,傅辰平靜地看了許久,而后說:“不關了,有沒有想做的事?”
足足有五分鐘,祝時宴仿佛才聽見似的,僵硬地轉過臉來。
“你沒有騙我。”
“沒有!
“你不會再把我關起來!
傅辰停頓了下:“不會。”
祝時宴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卻很想逃離檀山,逃離傅辰。
“我要工作!眲恿藙,他這才像活過來般,“去其他城市工作!
“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傅辰說,“必須以留在家里為前提。”
“集團有園林設計部,跟你的大學專業吻合!彼麊,“想不想去?”
“不,我要去其他城市工作!
“祝時宴。”傅辰冷下語氣,“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
只有出去才有機會逃走,祝時宴想了想,答應了。
這么多年傅家從來沒有宣布過他和司韻的存在,去哪里都有保鏢時刻跟著。
本來活動區域就小得可憐,傅屹為死后受限愈發無邊。
從前是學校、醫院、檀山。
現在是檀山、檀山、檀山。
沉默許久后,傅辰將沒收的手機推還給他,“對外不能向任何人提及我們的關系,知道嗎?”
巴不得撇清關系,祝時宴毫不遲疑點頭。
待在檀山這許多天,他頭發長長了,烏黑的發絲隨著頭顱點揚微微拂動,大病初愈的臉頰蒼白消瘦,整個人在清秀中散發這一股脆弱的溫良。
傅辰寸寸盯著他看。
祝時宴發現這一行為,心領神會地想起那句“該叫什么。”
隔了會兒,他別開臉,僵硬地偽裝:“謝謝哥哥!
稀松平常的四個字好似讓兩人嫌隙煙消云散。
傅辰一哂:“養好身體再上班。”
壓抑住傅屹為葬在哪里的問題,祝時宴垂下頭,“知道!
傅辰很快去床頭按了呼叫鈴,他說把飯送來。
下一秒,手機鍥而不舍地響起。
祝時宴笑了,捏了捏他的臉:“別耍小孩子脾氣,快接吧,說不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傅辰點了接聽鍵,冷聲道:“說。”
“鄭總對見到的是我非常不滿意,各種挑刺。”齊沃在電話那端振振有詞:“我的身心受到了巨大的創傷,需要三倍的加班費作為補償。”
傅辰面無表情:“沒事我掛了!
“誒等等!饼R沃停頓了一下,道:“我收到了一條很奇怪的微博私信,不知道該不該跟你說!
第 111 章 第33章
“什么內容?”
齊沃支支吾吾的說:“是關于,關于”
傅辰皺了皺眉,“不說我掛了!
齊沃急急忙忙道:“是關于小文的!”
說完他立即閉嘴,大氣都不敢出。
小文?
完全脫離電子產品祝時宴只能看書打發時間,不過一連好幾天都沒見到傅辰。
又過了三天,晚上接近10點時,傅辰來了,推開書房門又是那句,“餓不餓?”
盡量維持著從前無事發生的狀態,祝時宴闔上書,“哥哥,你還沒吃晚飯么。”
“吃了,沒吃!备党浇o了個奇怪的答案,“穿件衣服,就在書房吃怎么樣?”
書房有對沙發和小茶幾,供小憩使用。
阿姨很快送來兩人份的清淡菜式,祝時宴也跟著加餐。
由于沙發太矮屈著吃飯不方便,兩人不約而同選擇面對面在地毯上坐著吃。
相隔的距離不算遠,祝時宴聞到一股清甜的紅酒果香。
應酬桌上只有酒沒有菜么?想了想,他好奇道,“哥哥,你是覺得外面的飯菜不好吃么!
“一桌人!备党窖院喴赓W,“臟。”
“不是都用公筷么?”
“也臟。”
哦了聲,祝時宴攪動著湯勺,視線落在面前這幾樣小菜上。
那是不嫌棄自己的意思嗎?不過他仍然沒有探問的欲望。
觀察著傅辰放下筷子,他說出盤旋于心中已久的疑問。
“那天晚上,哥哥你為什么說我沒有小時候聽話了?”
箸筷子的手一頓,傅辰皺眉望來,“誰聯系你了?”
祝時宴一頭霧水,“什么意思。”
靜默片刻后,傅辰說:“問這個干什么!
“我就是想問問!弊r宴眼神真摯,“我們小時候很少說話,很少見面。”
“你為什么這樣說!
“回答這個問題之前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傅辰輕而緩地拋出,“你是什么時候喜歡上傅屹為的呢?”
話題跳轉的太快,這個問題也太過直白。
但其實答案早在心中。
4、5歲乃至其他十幾歲,對喜歡都是沒有概念的。
要把喜歡扯到一個四五歲的孩子身上未免太牽強。
可就算明知牽強,傅辰也明知問了。
祝時宴一直沒回答,他也不催,就靜靜等著。
要說喜歡傅屹為,祝時宴自己也說不清楚。
18歲生日那天,傅屹為來到副樓給他送成年禮物,還在檀山給他送了場煙花。
那晚檀山被火樹銀花整整照亮了三個小時,砰砰砰炸響不絕于耳。
在這美好動人的一刻,傅屹為吻了他,說小南我很喜歡你。
祝時宴不知道喜歡是什么感覺,只是并不厭惡與傅屹為嘴唇相貼。
但若要扯開喜歡二字,也不太合適。
因為傅屹為自小陪伴他長大,是他來到傅家見到的第一個人,叫他小南瓜。
他很喜歡這個稱呼,一定要有定論的話,是長大后聽說自己在被綁架的那三天里。
是傅屹為沒有放棄找他。
那種可以完全依賴、相信,不會被拋棄的感覺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這跟喜歡有關系嗎?
飯菜涼透了,祝時宴答,“我也不知道!
接著傅辰繼續吃飯,沒有解釋只言片語,這件事也就此擱淺。
一場秋雨來襲,劈里啪啦地敲打著窗戶。
書房安靜又溫暖,傅辰開口問,“手疼不疼!
這個曾在十歲留下的傷口在術后很長一段時間內都產生著幻肢疼痛,大多是神經沒有恢復好的緣故。
后來傷口完全恢復好了,卻落下每每在雨天或者下雨前幾天就會陰痛的病根。
看過很多次醫生,西醫說這是心里因素,需要心理醫生進行疏解。
中醫說傷寒傷寒,有傷就有寒,開了膏藥一直貼到現在。
其實這圈規整的環形疤痕已經很淡了,祝時宴舉著小臂觀摩著。
對面,傅辰伸手輕輕捏住給他放回去。
“不疼!痹诟党娇床坏降淖老,祝時宴蜷了蜷手指。
“疼要說。”
“知道!
“哥哥。”祝時宴輕聲問,“是叔叔還是姑姑做的!
“怎么了?”傅辰聲線異常溫和。
“我想知道!弊r宴垂著眼睛,在長長的睫毛顫動中說,“他們看到我不會愧疚么!
“到我這里來!泵髅骶透糁雷,傅辰卻對他這樣說。
猶豫了瞬,祝時宴在傅辰身邊坐下。
傅辰溫熱寬大的手掌輕輕按上他的手背,或許是察覺到祝時宴身體很僵硬所以傅辰并未做其他任何動作。
“會有清算那天!备党秸f,“他們會給你賠罪!
“都過去11年了,還找得到證據嗎?”祝時宴其實不太在乎了,“哥,算了吧,他們不會對我做什么了。”
說完空氣仿佛靜了下,祝時宴知道自己叫錯人了。
今晚的傅辰太過溫柔,以致于讓人不自知地產生錯覺。
他自覺地回到原有位置,垂眸說,“對不起,哥哥!
“過來,到我這里來!备党讲涣T休地重復。
奈何祝時宴不愿再挪動,聽見傅辰突兀地問,“是不是一直把我當成傅屹為?”
“沒有,只是剛剛叫錯了!
傅辰沒再說什么,沒有吃完飯起身離開。
日子又這樣過了幾天,申市越來越冷,每天天空都是陰沉沉的。
祝時宴什么要求都不敢提,只能待在家里看書養花。
常想,公園項目應該已經選出設計稿了吧?
猜測應該是陶靜的設計包被甲方選中,因為她很優秀,很有才華。
大家過得怎么樣,還記得他嗎?
想到這些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愧疚,祝時宴強迫自己睡著。
事情迎來轉機是在第二天清晨。
一大早,傅辰把手機電腦還給了他,與之做交換的是身份證和護照。
在傅辰面前,祝時宴從來只有聽話的資格而沒有發言與對話的權利。
手機開機后,他驚異又恐懼地發現,原來在自己登上出租車前往機場的那刻開始,紀舒就在工作群里說祝時宴因私事請假一段時間。
所以說,其實傅辰早就發現了,甚至可以說放任他逃到北京。
為什么這樣做,是因為想讓他體會跑掉再被抓回來的絕望。
不過在這個節點,祝時宴發現了異樣。
從前許多想不通的事情通通指向一個問題。
如果說傅辰強行把自己留在身邊是因為保險箱,但保險箱傅屹為和傅辰公用,傅辰知道怎么開。
那強行將自己困在檀山有什么意義?
祝時宴認真思考,既然前幾天傅辰說綁架案是傅明喆和傅政希做的,說明箱子也在他們那里。
如果傅辰想要這個箱子,只需要找傅明喆和傅政希就好了,或者根本就不用找。
無論傅辰是否篡改遺囑,畢竟箱子打不開才是更有利的。
這些事情到底跟自己到底有什么關系?
排除以上,只剩一種可能。
那就是傅政希和傅明喆希望自己給他們開箱子,傅辰怕自己會這樣做,威脅到他在GK的董事長地位,所以才將自己強行留在身邊。
不接觸任何人的真正目的是,不讓傅明喆和傅政希接觸自己。
如果真是這樣一切都說得通了,祝時宴緩緩瞪大眼睛,那傅辰應該是篡改了遺囑。
不然傅辰怕什么?
不光這些事情,自從傅屹為死后,與傅辰接觸日漸多起來。
祝時宴發現傅辰刻意隱瞞著跟自己在一起的行程。
比如從北京坐龐巴迪回來時,比如從機場到檀山、檀山到公司他們都分別坐兩輛車。
當然不排除傅辰不想暴露與自己關系的真正原因是覺得丟人。
那又為什么把自己安排進公司,還每天叫到總裁辦吃飯呢?
公司那么多人,指不定哪天就被人撞破。
強行留下來與刻意隱瞞信息,這二者非常矛盾。
越想越離譜,祝時宴暗自誹腹,難不成當情人?
完全不可能好吧。
傅辰想睡誰睡不到?十多歲時他就曾聽到小道消息,多少諂媚討好者卯足了勁將男男女女往他床上送。
那時候他才剛剛成年剛剛接管GK呢,更別提擁有最多股份的現在。
可這么多年過去了,祝時宴從沒見過傅辰身邊有誰,嗯,總裁辦也沒有任何痕跡。
應酬時分餐而食的飯局他都不愿意吃,寧愿空腹喝酒,別提還要跟誰做點什么。
祝時宴恐怖幻摹,如果有人靠近傅辰,傅辰吐出來
好惡心,趕緊繼續胡思亂想。
算了,他實在想不通。
可無論如何再不敢動逃跑念頭,這個記性完全長夠了。
午覺睡醒四點多了,祝時宴趕緊去到后花園打理花草,弄了倆小時,渾身都臟兮兮的。
累了,干脆一屁股在灌木旁坐下,發著呆摘藍莓。
吃了飽飽一肚子,嘴角都被汁水染得烏紫。
背影卻很孤單。
消瘦的肩膀,修長的脖頸,只有臉頰是圓潤的,咀嚼時像某種地鼠一鼓一鼓的。
偶爾喂到嘴邊的手指停下,呆呆看著某處,想起才吃一口。
輕咳一聲,傅辰邁腿走出去。
聽到動靜的祝時宴扭頭看來,寒暄路人的潦草方式,“哥哥,你回來了!
“坐地上干什么,起來!备党匠焓帧
抓著傅辰的手祝時宴站起來,順便提起腳邊那小筐藍莓,換了種寒暄路人的潦草方式,“吃么!
“沒洗!备党较訔壈櫭。
祝時宴收回手,兩人慢慢朝附樓走。
半途中傅辰又改了性子,“給我嘗嘗。”
認認真真挑了幾顆酸的,祝時宴塞他掌心,“超甜!
難得搗蛋,傅辰沒拆穿,面不改色地咽下。
走了幾分鐘兩人到了楠木林,這些年雖然沒人再來這玩兒,但每年游樂園設施會原封不動地換一批,所以還跟當年那樣嶄新。
兩人不由自主放慢腳步,不由自主看著遠處那些五顏六色的陳設。
因為侍弄花草,所以祝時宴今天穿得是齊膝的雨靴,還有小羊絨圓領毛衣,怕曬戴著遮陽帽。
他瞇了下眼睛,縮小瞳孔的表情跟小時候如出一轍。
傅辰落后他半步,視線落在他的耳垂上,“想不想過去玩!
“什么?”祝時宴轉過身,“我嗎?”
“嗯!
傅辰對傅屹為的所有東西都很反感,為什么不反感這個游樂園?還讓自己去玩?
“不了吧,這是小時候玩的。”祝時宴搖搖頭。
“你現在也不大!备党侥眠^他手上裝藍莓的籃子,“去吧,除了我沒人知道。”
霎時心頭一道閃電劈過,祝時宴唰地扭臉,“哥哥,你剛剛說什么?”
“嗯,你也是!
成應走后,祝時宴喊了兩個代駕把齊沃和葉尋送回去,然后扶著喝醉了的傅辰往外走。
司機就在門外等著,見到兩人出來,連忙上前:“我來吧!
“不用了。”祝時宴收緊手,小心地把傅辰放進車里,“開車吧!
司機猶豫地問:“請問開去哪里?”
傅總有好幾棟房子,經常換著住,司機一時也不知道該去哪兒。
祝時宴拂去傅辰額上的碎發,報了一個地址:“去這里,謝謝!
第 112 章 第34章
祝時宴把傅辰帶到了自己住的地方。
下車后,高和想幫忙把人扶上去,但傅辰的雙手死死地抱緊祝時宴的腰,如同一個大型掛件一樣黏在他身上,根本分不開。
祝時宴沒辦法,抱著他一臉歉意的說:“你先回去吧,我來照顧他就好!
高和往后退了兩步,態度恭敬:“好的,請問明天什么時候來接傅總?”
祝時宴笑了笑:“不用了,明天我送他去公司!
高和在心里陣陣驚奇,他不認識這位祝先生,但傅總給他發消息讓他來接人的時候說過,不得對帶他出來的祝先生無禮,所以他才敢放心大膽的讓一個從未見過的陌生人帶走傅總。
也不知道這位祝先生是什么來頭,跟他老板又是什么關系。
他往前走了兩步,沒忍住扭頭看了眼,剛好看到他那冷酷無情的老板在對那位祝先生索吻。
高和瞪大雙眼,心里頓時翻起驚濤駭浪,轉過身一臉呆滯地離開了.
晚11點整,落地窗外的草坪上亮著幾盞暗燈。
落地窗后的客廳一絲光線也無,柔軟寬大的沙發上伏坐著兩道模糊輪廓。
前人光.裸的背脊貼著后人的胸膛,斑駁濕掉的毛毯一半纏蓋在彼此腰間,一半垂拖于地面。
起起伏伏,停停落落。
偶有幾句語不成調的黏糊嗓音逸出,又飛快咽回喉間。
眼底是一片黑點,祝時宴脫力地往前傾,撐著桌沿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雙股戰戰,欲倒不倒。
這會兒離得遠了,傅辰把他重新抱到腿間。
單掌撐在沙發上,惡劣地抬了一下腰。
下唇咬得生疼,祝時宴忍不住漏出一聲驚.喘。
像只可憐小貓被嚇到了,腳趾都蜷縮起來。
看起來實在可憐。
冬風簌簌地刮,呼嘯而過的響動像極了嗚咽。
不知道過了多久,傅辰雙手拉著大腿兩側的毛毯,仰躺進沙發靠背。
就著這個姿勢,毛毯下的祝時宴順勢被拉進懷里,平躺上他的胸膛。
三個多小時的……讓客廳濕度溫度不斷攀升,落地窗悉數蒙上一層薄薄的白霧。
片刻后,傅辰微微埋頭,手指撫上祝時宴烏黑發頂,指腹插.進頭皮細細摩挲,最后一路向下來到耳垂。
將那冰涼耳垂捏在兩指之間,愛不釋手地揉弄把玩,好像這耳垂是世間難得的寶物。
意識混沌的祝時宴已經不太能給反應,鼻腔下意識不耐地哼了兩聲。
此刻這樣輕柔的動作相較于方才的兇厲行徑,簡直就是愛撫。
沒對多時,祝時宴呼吸勻凈地昏睡過去。
靜坐十分鐘等睡熟,傅辰掐著他的腰緩慢將他提起。
啵兒地一聲——幾滴37.2°的液體旋即滴落。
在懷里大幅度轉了個圈都沒醒,真是又可憐又可恨。
指腹輕輕擦過仍然濕潤的眼角,傅辰頑劣地加重手勁,直到面前人茫茫欲醒,他又有病似的將人按進肩膀,輕輕哄拍。
在這無人知曉的深夜,病態地享受著這份親手造成的傷害,從而附贈的依賴。
面對面抱著祝時宴起身時,傅辰的手探到自己腰間,拉上拉鏈。
回到臥室將人放到床上,這才有空撥開纏在祝時宴身上幾小時的毛毯,露出“內瓤”。
紅的、紫的、青的,大大小小的塊狀痕跡陳列于勝似白瓷的肌膚。
眸色再暗,閉眼強行剝離畫面足足好幾分鐘。
傅辰輕點床頭觸控板,接著水流聲從浴室傳出。
等到浴缸水放滿,他打橫將祝時宴抱進去。
現在的祝時宴就是一個根據趣點反應的泥人兒,眉眼緊閉,鼻息孱弱。
胸膛倒是穩定起伏,就是偶爾會在尚未褪卻的余韻里夢顫一瞬。
傅辰捏他臉,半點反應都沒有。
但要是抬起腿彎手指探洗,祝時宴會條件反射地緊縮。
一個澡洗得極具考驗意志力。
也就三分鐘吧?傅辰脫了衣衫進去。
浴缸熱水嘩啦啦溢出大半,這次是他將地面全部打濕。
又到天快亮了,他才抱著吹干了頭發的祝時宴從浴室出來,放到枕頭上蓋好被子。
馬不停蹄地下樓,先把客廳亮了個通宵的落地燈擰滅。
阿姨們早早起來做糕點,揉揉眼睛驚恐道,“傅先生,您在打掃衛生?”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白點斑斑的毛衣外套踢進茶幾下方,傅辰淡聲解釋:“我在這兒睡了一夜,你們忙去吧!
“噢噢,好的好的!眱蓚阿姨忙不迭走了。
外套、內褲、襪子都不能要了,傅辰將這些團成一團扔進垃圾桶。
進電梯上到三樓,在天都還沒亮透的周六掏出手機,秉著萬惡的資本主義的老板嘴臉給容朗發了條語音。
——今明兩天所有事情往后推,晚上出發去美國。
推門回到房間,掀開被子強行擠上大床的唯一枕頭,抱著祝時宴沉沉睡去。
太陽從東升起又從西邊落下,一輪新月冉冉掛天。
祝時宴幽幽轉醒。
渾身酸意翻涌得厲害,腦子也像蒙了層漿糊。
反應遲鈍地想舒展身體,卻箍著不能動。
翕張著睜眼一看,傅辰近在眼前。
那雙總是冷峭逼人的雙眸靜靜闔著,下巴抵在被子邊緣,不難從悠長清淺地呼吸頻率中聽出,他睡得很熟。
臉再英俊有什么用?
還不是衣冠楚楚的禽獸?
北京一次不夠,第二次竟然敢在檀山
在沙發上亂.倫
千言萬語無法吐露的羞恥化作滔天恨意,祝時宴深呼吸一下,用力一把將傅辰推開。
恨不得床邊就是懸崖,摔死他!
不出意外,傅辰醒了。
但出乎意外的是,他望來的目光帶著稍許不解和疑惑,神情是罕見的空白。
祝時宴感覺自己用盡了全部恨意,然而傅辰只是無意識地蹙著眉,手掌重新攬上腰間,低沉滾了句,“南瓜?”
這兩個字,饒是滔天的恨意也被澆滅,傅不得渾身疼痛,祝時宴倏地爬起來,“你說什么?”
常年處在爾虞我詐的環境,身心俱疲,再加上“辛苦”了一整夜,傅辰并沒有醒來。
祝時宴想把他搖醒問清楚,最終忍住了。
想了半天找不到字眼癥結,厭惡到將枕頭全部讓出來,偷偷摸摸下了床。
浴室里,祝時宴看著鏡中自己。
發絲凌亂眼尾赤紅,左耳垂腫著。
低頭解開睡袍帶子,全身都是曖昧的痕跡,再轉身扭頭望向鏡子,就連背上亦有微紅的指!
摔死不夠,要把傅辰殺了才夠。
靜默地崩潰了一陣兒,他系好睡袍。
歇斯底里用過了,威脅逼迫用過了,哭過鬧過了。
這些對傅辰一點作用都沒有。
然而現在有件事比這些更重要,他回想到方才傅辰無意識說的那兩個字。
怪異無比的感覺再次涌上心尖,波浪滑梯、豬銀行,再添一個南瓜。
為什么傅屹為不記得,而傅辰卻比當事人還要了如指掌。
如果說之前種種祝時宴覺得是傅辰調查、或從傅屹為口中得知,如今下意識脫口而出的南瓜讓他不得不生疑。
停駐于鏡前,他陷入沉思,鏡中人也陷入沉思。
感覺自己就像站在一層薄薄的窗戶紙前,怎么找也找不到捅破的剪刀。
在深深的自我懷疑中,祝時宴將近日以來發生的所有事回想了遍,沒發現浴室門邊,靜站著早已蘇醒的傅辰。
良久之后,傅辰冷冰冰地出聲:“你在想誰?”
祝時宴驀地扭頭,帶著強烈的恨意瞪著傅辰。
傅辰權當沒看見,拎著他回到臥室。
祝時宴不再做無畏的掙扎,坐在床邊沒開玩笑說,“再那樣對我,我會殺了你,無限防衛權不用負刑事責任和民事責任!
垂著眼簾,傅辰漫不經心地說:“你不是已經動過手了嗎?”
祝時宴有些茫然,他還沒來得及動手。
唯一一次是在龐巴迪上醒來,北京飛往申市的天空中。
給了傅辰一巴掌。
“你什么意思?”
“到我這里來的意思!备党桨醋∷绨,手指在腰間輕巧使力,就將祝時宴重新扳倒在被單之中,抱在胸膛說,“再睡兩小時,你起床吃飯!
都晚上九點了還吃什么飯。
被子下,祝時宴踢他,“你現在能不能離開?”
“兩小時后我要去美國!备党秸f,“去處理點事!
祝時宴冷著臉:“不用告訴我,我不想知道!
“那就好!备党匠谅暰,“我奉勸你別再亂跑,后果你很清楚。”
“你殺了我吧!弊r宴絕望到坦然,“我可以死了。”
傅辰蹙著眉:“你想干什么?”
“想你現在就走,永遠不要回來。”望著天花板,祝時宴說,“看到你我就想死!
話音落,被子遽然一輕,傅辰立即起身離開。
兩分鐘后,保鏢進入房間,開始24小時寸步不離監視。
兩小時后,龐巴迪飛進天空,雷厲風行地去找那封定時郵件的始作俑者。
“嗯!逼岩忮\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夠可以的啊林天樂,連成應都知道,我這個小舅子不知道?”
祝時宴眼神飄忽:“我這不是怕你不相信嘛!
“到底是怕我不信,還是怕我討債?”蒲意錦點了下桌子,陰陽怪氣道:“別忘了,你當初可是答應過我,要把你媽的遺物給我!
祝時宴望天望地就是不看他,干巴巴的說:“多少年前的事了,小舅你記性真好!
蒲意錦還未說話,從進來后就一直不安分的星淵拽了下祝時宴的衣服,烏黑的眼睛盯著他:“我要回家,我不想待在這兒!
第 113 章 第35章
“喲,這不是我們傅總嗎?”蒲意錦的身體微微前傾,語氣嘲諷:“怎么,這么快藥就吃完了?”
星淵不認識他,但也聽得出來他話里的不善,毫不客氣地瞪了他一眼,“你是誰?”
蒲意錦皺起眉,扭頭看向祝時宴:“他怎么回事?”
終于瘋了?
祝時宴把張牙舞爪的星淵按住,神情焦慮:“什么藥?他生病了嗎?”
“這個待會兒再說!逼岩忮\抬抬下巴:“他怎么成這樣了?”
“不清楚,今天一醒來就變成這樣了。”祝時宴滿臉愁容:“可能是雙重人格,你幫他檢查一下吧。”
蒲意錦按了下筆,眉眼微冷:“我不會再給不遵守醫囑的瘋子治病,你帶他去找別人吧!
星淵大聲反駁:“我沒病!彼桓吲d地轉過身,一雙大大的黑眸盯著祝時宴:“你是不是想趕我走,讓那個野男人回來?”
“什么什么?”傅辰問。
“你剛剛說‘這里除了我沒人來’”祝時宴悄悄打量他的神情,“這句話。”
肉眼可見傅辰沉默了下,反問道,“這句話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很重要,可這是傅屹為曾說過的,可也不能再提起傅屹為。
傅辰反復馴刻在骨子的“家里只有我們兩人,要相依為命!
摘了帽子拿在手上,祝時宴故作松弛地晃了下壓亂的頭發,“沒有,就是想問一下。”
“玩去吧!备党讲恢每煞。
兩人沒再交流朝游樂園走,祝時宴挺想說自己已經22歲對這些不感興趣了,又怕惹到傅辰,因為他現在的臉色不大好看。
落日余暉將游樂設施鍍得失真,像幅老照片。
垂掛在楠木橫枝的秋千隨風搖擺,祝時宴伸長了腿坐上去,傅辰就坐在他身旁的石階。
兩人很安靜地坐著,并不知各自在想什么。
氣氛談不上怪異,就是有些耐人尋味。
坤著兩條大長腿,祝時宴用腳后跟抵著地面小幅度來回晃,側頰一動不動,長密的睫毛也久久不動。
一幅又在走神的游離模樣。
思及方才有關傅屹為的話題,傅辰出聲問,“想不想回集團上班!
話音落,近距離能看到那耳朵動了動,像某種小動物開心時才有的反應。
不過表情卻沒有那么開心,慢半拍地轉過臉,怯生生地問還可以嗎。
坐在灌木里的背影那么孤單,好像沒人找來就會一直坐下去。
這些年來,連看護他的阿姨都潛移默化地變得少言寡語。
檀山什么都不缺,只是沒有笑聲,沒有人味兒。
“主管評價你工作態度好,工作認真!备党秸f,“她說你想上班隨時可以回去!
“但要好好表現!
評價沒有虛言,但長時間不去上班肯定被開除。
祝時宴知道能回去都是因為自己與傅辰的關系。
真心感謝紀主管對他的超高評價,但他也在乎同事們的眼光。
自己走后門進設計部已然不光彩,公園項目拖了大家后腿,現在還想覥著臉繼續上班。
一開始的不太公平,轉變成現在的極不公平。
不過如果要在檀山這樣活一輩子,祝時宴寧愿好好去給同事們賠罪重返工位。
可最后一句,傅辰意味不明地說要好好表現。
暗示得好明顯,要一起睡覺才算好好表現嗎?
那不如繼續困在檀山。
自小擰巴的性格一直延續到今天,換做旁人早就問好好表現指什么,就算傅辰說睡一覺,大不了不同意就得了。
祝時宴假裝沒聽見,但不晃秋千了,顯然是心情低落了。
日暮落盡,傅辰補充道,“考慮好告訴我!
到底還是爭取一次,祝時宴起身,面孔認真,“哥哥,我可以自己出去找工作嗎,一定不會再跑了!
“同事他們很好,可我本來是靠關系進去的!
傅辰似有若無地笑了下,“靠什么關系?”
這笑容玩味得很,祝時宴聲若蚊吶,“因為你是我哥哥!
“知道就行!备党揭财鹕。
吃過晚飯,祝時宴看著聊得火熱的工作群,很羨慕。
前幾天大家都給他私發了消息,問他事情處理好沒有什么時候回來一起去吃火鍋。
祝時宴一直都不好意思回,只能尷尬地裝作沒看見。
思索良久后,他放下手機去到臥室里的小書房,在玻璃柜里拿出一個頗有些年歲的粉豬。
粉豬其實是“傅屹為”送的粉色存錢罐。
小時候他有高達352元的巨款,可他總是丟三落四,352元不到十天就丟成了129元的小款。
那時候司韻跟傅承亦常不在家,副樓太大。
祝時宴每天晚上都要喝奶,睡前喝一奶瓶半夜必得起來上廁所。哪怕看傅的阿姨給留了燈,他也還是害怕。
臥室大到趿拉著拖鞋都有回音,沿途每扇門都是那么的高,自己有那么的矮。
上看不到頂,下反而將那些光照不到的邊邊角角看個透徹。
床底烏漆嘛黑一片,盥洗石臺下完全能藏人。
這導致很長時間祝時宴眼下都染著烏青,“傅屹為”問他是不是半夜偷偷起來看動畫片或者玩玩具了。
面對“傅屹為”,是哥哥又同是男孩子,祝時宴這才說了實話。
“傅屹為”皺著眉頭打量他許久,毫不留情地評價道,“膽子怎么這么小!
祝時宴不服氣,“因為我才5歲,膽子還沒長大!
“傅屹為”樂出聲,揉亂他的腦袋說晚上來陪你睡覺。
而后兩人可以直接從白天晚到晚上,那時祝時宴再也不用擔心床底會不會有人,因為“傅屹為”給他重新定制了一款床,完全貼著地面。
所以祝時宴可以隨心所欲地躺在地毯上玩他的橡皮泥,“傅屹為”則很多時候在一旁刷題。
別小瞧,幼兒園大班也還有作業呢。
“傅屹為”也會給他輔導作業,但氣得天天喝涼茶敗火。
幼兒園中文老師教拼音字母表,英文老師教英文字母。
兩個沒有區別,但祝時宴不明白長得一模一樣的東西為什么有兩種不同的讀音和意思。
“傅屹為”無計可施,為了好讓他區分,例如把U上面加兩點,就代表今天要默寫拼英字母表,不加兩點就代表今天默寫英文字母。
祝時宴終于辨認清楚,又在U上那兩點犯了難,不是涂成兩個大大的黑坨坨,就是給人U添倆眉毛。
有天他趁“傅屹為”不注意,為得到贊揚,將鉛筆抵在U上,用小房子鉆筆刀去砸鉛筆頭部,企圖完美點兩點。
小心翼翼砸半天鉛筆芯只點了淺淺一個點,那大力出奇跡!
哦,然后砸到手了也不敢說,“傅屹為”發現后長久嘆息,摸摸他烏黑柔軟的發心,“沒事,會說話就行了,玩去吧!
沒玩多久,祝時宴癟著嘴“報喜”,錢丟了。
“傅屹為”也沒了刷題心情,陪著坐在地毯上表達“哀愁”,祝時宴問怎樣做錢才不會丟。
“傅屹為”說存進GK的銀行。
于是祝時宴舉著皺皺巴巴的十塊五塊一塊,“哥哥可以幫我存一下嗎,這里有129塊!
“”
第二天,放學到家的“傅屹為”帶回來了個存錢罐,告訴祝時宴說這就是銀行,放心大膽地存。
將錢從窄窄的封口丟進去,要花錢拔出肚子下面活塞就行。
因為存錢罐外型是只豬,“傅屹為”又說他是銀行。
所以祝時宴把這東西叫做豬銀行。
此時此刻想起要去鼓搗的原因是,是因為這里面有司韻留給他的銀行卡,大概有五千多萬人民幣。
如果把銀行卡交給傅辰,證明自己沒錢沒有能力再跑。
傅辰會不會同意讓他出門找工作?
由于豬銀行里面塞了太多的現金,又太久沒有動過,肚子下面活塞已經卡住了。
還是小時候那塊地毯,祝時宴半跪在上面,使出吃奶兒的勁兒用力拔,力氣用到頂峰時,手臂倏地卸力,慣性讓整個人后仰,后腦勺砰地一聲砸在柜門上。
捂著腦袋像鴕鳥一樣在地毯上埋成團,正疼得齜牙咧嘴,門邊傳來一道問詢。
“你在干什么?拜豬銀行?”
祝時宴抬頭一看,看見傅辰人長腿長地站在門口
怔忡了瞬,緩緩扭回頭認清自己現在的姿勢。
豬銀行端端正正擺在面前,而自己捂著腦袋跪對著豬銀行,地毯上散落著一大堆紅票票。
風揚起白紗窗簾,一輪皓月若隱若現。
這的確看起來像在進行某種神圣儀式
“我想拿銀行卡,打不開”祝時宴語無倫次地解釋,“現在打開了,撞門上了!
估計傅辰也挺無語的,但表情卻在聽到銀行卡的那瞬間變了,很嚴厲地問,“拿銀行卡做什么?”
“我把這個給你!痹诹沐X堆中,祝時宴找到銀行卡,“沒錢我就跑不了!
“哥哥,這算好好表現嗎?”
傅辰一言不發地把他拉起來,然而祝時宴向后接連退了三步。
“只能去集團工作!备党綄⒖ǚ旁谧郎希捌渌魏蔚胤蕉疾恍小!
“為什么?”
“沒有為什么,只能在我身邊。”
兩人總時毫無征兆地陷入沉默,祝時宴敏銳發關于工作這件事情傅辰很強硬。
如果實在無法撼動,好吧,迂回吧。
“我選擇回集團上班!弊r宴說。
“每天要上來吃飯!备党秸剹l件。
“不要一起睡午覺!
“不可能!
“睡午覺不能碰到一起。”
“你先管好你自己!
“”
兩人公事公辦地達成了并不公事公辦的和談。
“卡放進豬銀行保存好!笔持钢兄覆n按著薄薄的銀行卡推到桌邊,傅辰說,“丟了又要鬧。”
祝時宴奇怪地盯著他。
傅辰問:“看什么。”
“你怎么知道它叫豬銀行?”祝時宴問出心中所想。
從前傅屹為因為吃了太多治療心臟病的藥而產生副作用,讓他記不太清小時候兩人相處的細節。
傅屹為都記不住,為什么傅辰知道這么多?
昨天除了我沒人知道、今天豬銀行。
“不重要就不必再提!备党睫D身離開,“下來陪我吃飯!
又是應酬不吃飯的一晚
兩人下樓恰好碰到阿姨們端著托盤從廚房出來,其中一個禮貌問,“我還以為您要在房間用飯,請問傅先生還是在餐廳吃嗎?”
電梯旁邊就是諾大的客廳,幾盞射燈微微亮著很溫馨。
傅辰抬手指向客廳正中央的矮桌,“放那里去。”
阿姨們擺好餐盤離開,傅辰脫了外套坐上沙發,祝時宴坐在他旁邊,跟著一起吃。
不太餓,他喝了幾口湯就放下碗。
客廳沒有電視機,等待過程無話可說也沒有玩意兒打法時間。
一雙神采斐然的雙眸東瞟西瞟,結果視線落在近在咫尺的傅辰身上,那雙拿筷子的手非常好看。
白襯衣挽在手臂處,流暢的小臂肌肉線條遇到凸起的腕骨倏地緊致收束,手背小幅度賁張著青色脈絡。
伸長夾菜時,貼在筷子上的手指會微不可察地繃一下,收筷將菜送進口中時,手背會向內抬一下。
吃相優雅,細嚼慢咽。
無聲偷瞄了片刻,祝時宴默默移開視線。
“祝時宴!备党絽s開口叫他名字。
“嗯?”祝時宴沒有轉回臉,假裝對放在落地窗旁邊的斯坦威很感興趣。
“陪我吃飯很無聊?”傅辰問。
“不無聊!
“那你到處亂瞟什么?”傅辰說,“一分鐘前想搶我筷子,現在恨不得鉆彈琴里去。”
“在檀山我不是你的領導,想做什么就去做!
張了張口,祝時宴欲言又止。
算了,在旁傻等不如對牛彈琴。
在琴凳規距坐下,祝時宴認真問,“現在彈會擾民嗎?”
墻上藝術品掛鐘顯示十點一刻。
“我們沒有鄰居!备党戒J評,“除非亂彈惹我生氣。”
亂彈就是有想聽的唄?祝時宴聽出了話中有話,吐槽吃飯還要點曲伴奏。
回家來擺董事長的架子。
“好吧哥哥,你想聽什么!
“隨便。”
明明有想聽的又不說,祝時宴以為自己很聰明,其實還是會錯了意。
沒考過一種可能性,那就是傅辰并不意屬那首曲子,而是意屬彈曲子的人。
他抬起雙腕,經受多年鋼琴專業教育的氣質嶄露頭角。
想了想,祝時宴選擇了首較為舒緩的《巴格達的星星》,傅辰要是臨時點曲,那他就給傅辰砸首《命運》,讓他心煩意亂吃不下飯!
等了兩秒,傅辰沒什么都沒說。
祝時宴深吸口氣,細長干凈的指尖落上黑白鍵,漸漸地,悠揚清淺的琴音溢滿客廳每個角落。
在這檀山即將入眠的秋日深夜,草坪微黃的落地窗內倒影出他彈奏的動作。
表情認真,動作嫻雅,琴聲動人。
背脊挺直地坐于琴凳之上,毓秀地像一株春日迎風招展的嫩竹。
那么惹人喜歡、側目。
心無旁騖地彈完,祝時宴蓋好蓋子歸位琴凳。
發現傅辰已經沒有吃飯了,而是坐在沙發上靜靜瞧著他。
不知道這樣被看了多久,祝時宴以為他在檢查,略有底氣地說,“我沒有亂彈!”
“知道!
祝時宴默默想你可能不知道,這曲子是“傅屹為”教我的。
“過來。”傅辰說。
不明所以地走過去,祝時宴離他遠遠地站定。
傅辰拍了拍身旁沙發,祝時宴才挪過去。
剛挪過去就被傅辰托著腰抱到腿上坐著。
這個姿勢多多少少有些羞辱和掌控的味道,跟之前在總裁辦休息間的姿勢一模一樣。
以為又要那樣,所以祝時宴往后仰。
然而傅辰按住他的后心,看著他的眼睛問,“都記得么。”
“什么?”祝時宴隱隱覺得不對勁。
“滑梯、豬銀行、巴格達的星星!备党秸Z氣輕而緩地問,“還記得?”
老天爺真會陰差陽錯,一個音的偏頗,便讓整句話失去原色。
若重點落在“記得”上,那就在問是否記得。
若重點落在“還”上,那就是陰惻惻的警告。
至少在祝時宴耳朵里是這樣的,在他這里原色是傅屹為。
所以祝時宴想,不管傅辰怎么這么清楚自己與傅屹為之間的細微末節。
如果在這個姿勢上如實回答,那么很有可能又要痛苦體會一次先是后面疼,然后是小.雞.雞疼的□□經歷。
所以祝時宴搖搖頭,“你說的什么,我聽不懂。”
昨天的不重要,今天的不記得。
傅辰點了下頭,“好!
背心掌力一懈,祝時宴立馬起身站好。
“哥哥,我先上去了!
“站住!备党浇凶∷
又要干什么?祝時宴一副不愿又不得不停留的模樣。
“你以為我要干什么?”傅辰玩弄他的指尖,輕佻地揉來揉去。
臉很快紅了,身體也哆嗦起來,祝時宴蜷著手指,“哥哥”
然而傅辰又瞬間失去興致,離開扔下一句。
“上班的事我答應了!
“但只能去集團,自己考慮清楚!
星淵不高興地嘟起嘴:“電視里的情侶睡覺前都要給晚安吻的。”
祝時宴哭笑不得,俯身親了一下他的額頭,“晚安,小淵!
星淵快速親了一口他的臉,然后緊閉雙眼,雙手抓著被子,臉紅彤彤的說:“晚安!
祝時宴嘴角含笑地看著他,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關燈睡覺。
第二日醒來,祝時宴感覺自己好像被鎖在了某人懷里,連翻個身都難,他睜開眼,對上一雙似笑非笑的眸子:“醒了?”
祝時宴打了個哈欠:“早,小淵。”
“小淵?”傅辰的雙眼危險地瞇起:“看來你很喜歡他!
第 114 章 第36章
祝時宴身體一抖,眼神心虛地飄來飄去:“小辰,你回來了”
“再不回來男朋友都要被人搶走了。”
祝時宴立即抱著他親了一口,眉眼彎彎的說:“怎么會呢,我最喜歡你了!
傅辰摩挲著他的嘴唇,眸色深深:“是嗎?你昨晚親他哪里了?”
祝時宴想也不想地回道:“額頭。”
這場午覺理所沒能繼續下去,祝時宴穿好衣服逃了。
按電梯的手還有些抖,傅辰總是給他難堪,比如第一次來總裁辦被眾人看見,比如剛剛在床上。
下午恍惚而過,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
只聽見了下午紀舒宣布說暫停實地考察,讓大家專心做設計,若是需要資料會聯合其他部門辦理。
這還不算完,下班時祝時宴發現控制圈縮得更小了。
之前還可以在GK總部街外上下車,現在司機明確告訴他上下都在停車場。
車窗映著倒退的街景,申市的繁華熱鬧好像皆是楚門浮華在既定世界虛假美好的圈套。
到家后祝時宴打開電腦一看,更大的噩耗傳來。
旅行簽被拒了,資料都符合,為什么被拒了?
他沒有申請長期停留的資格,但是不超過90日的旅游簽證完全夠了。
阿姨來叫吃飯,他魂不守舍地下樓。
味同嚼蠟地吃著飯,連傅辰何時在對面坐下都沒察覺。
“在想什么?”直到這道聲音驟然響起,祝時宴方才回神。
“沒、沒想什么!
兩人以一種非常奇怪且壓抑的氣氛吃完飯。
祝時宴打算洗澡早早睡覺,然而從浴室出來,發現傅辰已經躺在他的床上。
檀山三棟樓,二十多個房間,難道沒有休息的地方嗎?
到底是怎么回事,傅辰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站著干什么!备党嚼淅涮а。
“我去客房!弊r宴往外走。
“站住,回來!
身后,傅辰帶著幾分慍色叫他名字。
折返回去,祝時宴爬上床。
午時總裁辦發生之事歷歷在目,他沒有蜷縮而是好好躺著,盡量正常地躺著。
“明天周末打算干什么?”傅辰觸控了下墻壁,悉數燈滅了,只余墻壁昏黃低暗的壁燈。
祝時宴小聲說:“在家畫圖。”
“設計的怎么樣!
談到工作祝時宴話就多了很多,盯著空氣說,“很多東西不懂,但同事和主管都樂意幫助我。”
“我沒有學過電腦建模設計,進度比別人慢很多。”
正常人或許會抱怨或者低落,但是他說,“我好像拖大家后腿了,如果影響大家進度該怎么辦!
聽起來還有擔憂未來的傾向,似乎跟逃跑毫無關系。
“沒誰天生會。”傅辰寬慰道,“幾千萬的小項目不用放在心上!
“”
幾千萬的小項目?
安靜幾秒,傅辰說,“不懂上來找我。”
祝時宴假裝沒聽見,“以后每天我們都要一起睡覺一起吃飯嗎!
“嗯!备党娇隙ù。
祝時宴想,那得快點逃跑了。
床頭手機嗡嗡兩聲。
祝時宴爬起來拿,半途發現是傅辰的信息。
因為距離太近在重新躺下來時,他下意識一掃手機屏幕信息,看見一串英文病例。
窄窄的上方屏幕映出眉眼,傅辰云淡風輕地鎖了屏。
祝時宴問:“哥哥你病了?”
掌根支著腦側,傅辰幽深又靜謐地凝睇著他,“希望我生病嗎。”
“不希望!
在不可避免地對視中,祝時宴盡量移開視線,于是目光只好往落在傅辰輕薄的嘴唇上。
那嘴唇棱角分明形狀完美,泛著健康的微紅。
不像傅屹為永遠都是紺紫的。
在這短短幾秒的回憶中,誰曾想被子下的手忽然發難。
傅辰捏著他的后頸,指腹有一搭沒一搭地摩挲著,他手上動作溫柔,嘴里問出的字眼確冰冷。
“你在想誰?傅屹為?”
祝時宴往下滑了點,后頸脫離指腹,“我希望你不要生病!彼拇_恨傅辰,可從來不愿傅辰生病,這與恨、逃跑無關,他說,“希望你健康!
“過來。”傅西州道。
祝時宴往后挪了一厘米。
但傅辰主動靠過來,跟他擠在一個枕頭上,說話時溫熱的嘴唇擦著額頭,“沒有生病!
身體又開始緊繃,祝時宴小聲抗拒,“放開我!
傅辰沒有勉強,返回自己枕頭,很放松地閉上眼睛說,“我要休息了,不要像毛毛蟲一樣亂動。”
大腦有什么東西快速閃過!祝時宴輕輕皺起眉。
如果自己趁傅辰睡著的時候逃跑怎么樣?
首先排除檀山,因為出門就有三道關卡,那在公司呢?
午休時間保鏢會認為他跟傅辰一起,那就不會時時刻刻的監視。
接下來周末兩天時間,祝時宴不是在畫圖就是窩在后花園。
被傅辰鏟掉的那片金盞花土壤他本打算種珍珠繡線菊,現在不種了。
如果自己走了園丁大概率也不來打理,與其讓他們自然死掉不如一開始就不種。
這兩天傅辰一直不在家,不知道是否出差去了。
直到上班的時候祝時宴得到肯定答案,因為容朗會在臨近午飯前提醒他去總裁辦吃飯。
為了抵擋打消同事們對他每天中午消失的疑慮,祝時宴說朋友家在附近,同事們羨慕這么好的地段房子得多貴。
總裁辦這層樓無論什么時候來都是靜悄悄的,祝時宴佯裝聊閑,去辦公室找容朗,“好幾天沒看到哥哥了,他不在公司嗎?”
“去海南簽合同了!比堇式o他倒了杯水,“今天怎么這么早上來啦!
“坐啊,小南。”
想打探更多消息,先得從旁問起才不會打草驚蛇。
祝時宴握著水杯,“什么項目啊!
“未來三年政府打算將海南打造成自貿區!比堇手獰o不言地給他解釋,“所以這段時間傅總都待在海南商談合作事宜!
“容助理。”祝時宴思索道,“你怎么沒去啊!
特別助理不去,有點說不過去。
“因為這個項目暫時還處于保密階段,而且最近集團事情多,我得留下來隨時給傅總提供資料!比堇饰⑿χf,“秘書團倒是跟著去了,不過到現在都還只是原地待命。”
祝時宴說謝謝,然后進了傅辰的辦公室。
吃過午飯后他躺上床,往被子深處拱了拱。
聞到一股很淡的古龍水味道,醇淡的木質香好比催眠香。
眼皮沉沉,很快,他陷在兩個枕頭的縫隙里睡過去。
睡夢中,房門輕輕開合了瞬。
容朗確認無誤后回到自己辦公室向傅辰匯報,“傅先生,小南吃過飯就睡下了!彼胫~,“簽證可能只是想出去玩玩吧?”
傅辰那頭一片靜默,代表著不認同。
等了幾秒容朗問,“如果小南在這幾天離開的話,傅總,應該怎么處理!
“讓他走!备滴髦菡f。
“好的明白!
休息室的祝時宴渾然不覺,等鬧鐘響了他爬起來,換好衣服下樓。
接下來幾天時間都沒等到傅辰回來,倒是在新聞上看到許多關于海南項目的大肆報道。
財經頻道報道說,如若GK與海南政府達成合作,那這個項目將是GK近幾年來最大的單個項目。
總投資是令人瞠目的2000億。
當然主持人也客觀地表達了中立看法,如果達成合作GK勢必要投入大量資金,是否會對其他子公司和其他項目產生影響,尤其是,是否會抽調CK旗下商業銀行的資金儲備。
近幾年通貨緊縮,國家為了實施積極的貨幣政策,故而讓央行下調了法定存款準備金率和再貼現率。
銀行負擔沒有那么重,流動現金相對多。
但商業銀行沒有國家背書,倘若抽調GK名下銀行資金,是否意味著貸款緊縮?甚至是否會挪用老百姓的存款以做周轉?
投入項目建設的過程中,資金回籠鏈條會產生極高的風險,股市又會如何變動?
簡直牽一發而動全身。
祝時宴聽得一頭霧水,卻深知這種項目很危險。
但事情并未到此為止,GK集團某股東發起臨時股東大會的消息更是把這個項目推到了風口浪尖之上。
外界盛傳傅辰獨斷專行,說他不為公司考慮,太想拿出一份成績。
指指點點和質疑就像這段時間不斷掉落的秋雨,彌漫在整個申市角落。
大家一致認為這個項目不會推行,因為從臨時召開的董事會可以看出一二,重點“臨時”。
關于傅明喆的采訪也佐證了這一點。
“項目我們還在商討,但是希望辰冷靜行事!
祝時宴每天都在總裁辦吃午飯,安靜地坐在權力漩渦的中心。
腳下鋼鐵森林高低不平地鋪至天際,籠在煙雨中叫人皆看不清虛實。
明明大家認為傅辰一意孤行,祝時宴卻誕生了一種不應該的荒誕錯覺。
這些年傅辰應該很辛苦吧?
這間辦公室表面看起來嚴肅清冷,其實打開某扇門就能察覺生活痕跡。
衣柜成套的四季西裝,床柜上的助眠藥、胃藥,沒動過的酒柜,茶吧柜子日漸減少的咖啡豆,還有辦公桌上堆積成山的例行文件
能把公司住成家,這樣的人真的會搞垮公司嗎?
外界風雨交加飄搖不定,人心向背的股東擎等著他回來面對股東大會。
而自己卻從小到大一直踩著他的辛苦過著優渥的生活,衣食住行樣樣頂尖。
他自知廉恥,又覺得傅辰是個占有欲極強的瘋子。
好在這種糾結即將結束。
無論傅辰是否遺囑篡改,自己對保險箱有何意義,從此以后傅家任何事情都與自己無關了。
保潔人員進來收走餐具離開,祝時宴去到辦公桌找了張便簽紙。
清秀又倉促地寫下:
——哥哥這些年謝謝你。
——我走了,請不要找我。
那盆吉莉草被他照傅得很好,定時澆水松土,比傅辰走前長大了三四厘米。
他澆了最后一次水,偷偷溜出總裁辦回到31層,戴上早久準備好的鴨舌帽、口罩,一路下行來到一層大廳。
大樓外面就是大街,到處都是人群和車流。
一路小跑了到很遠的大街,祝時宴招手攔了輛出租車,鉆進去說:“師傅,機場!
他一走,其他人對視一眼,噼里啪啦的電腦上瘋狂交流,猜測新來的同事到底是何人。
但猜來猜去也沒猜出個所以然來,又沒人敢當面去問,只能心癢癢地不斷往角落里看。
下午的時候,祝時宴正在熟悉項目資料,忽然聽到耳邊傳來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他抬起頭,看到傅辰提著食盒進來。
他無視周圍所有人的目光,徑直走到他面前,目露委屈:“你答應過我,中午要跟我一起吃飯的!
眾人:“???”
第 115 章 第37章
祝時宴連忙站起身,悄聲問:“你怎么過來了?”
傅辰無奈:“你不回我消息,也不跟我一起吃飯,我只能自己來找你了!
祝時宴看了眼手機,發現他不知何時將手機靜音了,所以一條消息沒收到。
他自覺理虧,低頭拉了下他的袖子,小聲道:“我今天剛入職,太忙了,不是故意的!
傅辰對他根本生不起來氣:“沒關系,我記得就行。”他把桌子上的資料合上,語氣微緩:“工作是做不完的,先吃飯好嗎?”
祝時宴眼神遲疑地看向他身后,“他們”
吃完阿姨收了碗,端來兩小碟漿果。
傅辰和祝時宴面前各自一份。
“小南,成熟的藍莓越橘這些都摘下來放在第三個水果冰箱的。”阿姨說,“跟著你沾光,采購的王姐說家里好久都不用買水果啦!
因為臨近上班,所以前幾天祝時宴告訴阿姨,后花園的水果漿果隨便摘來吃,只是需要留一些給鳥兒。
家里阿姨們雖然話不多,但其實很好。
祝時宴拿了顆樹莓放進嘴中,看到傅辰同時抬手,他轉回頭淺淺笑了下,“謝謝阿姨!
在這個豪華冷清的檀山,與傅辰唯一共同點就是都喜歡吃漿果。
兩人無言吃到尾聲,傅辰開口打破沉默,“今天在都在公司做了什么。”
好歹老總在眼前,萬一嫌棄摸魚不讓上班怎么辦?
隱去上午閑聊,祝時宴只是說:“下午主管給我們分配了任務,讓我們畫設計圖,感覺有點像上學的時候!
“跟同事相處怎么樣!
“他們人很好!弊r宴暗中抱怨,“本來中午要跟他們一起吃飯的!
“所以一上午嘴皮都說干!备党接U著他,“你在家里怎么沒這么多話!
“上學時沒能交到朋友。”在桌子下抓了抓膝蓋,祝時宴如實說,“感覺上班像第一次交到了朋友!
傅辰忽然說,“生在這樣的家庭,是不是很壓抑?”
如果說傅屹為沒死之前這種感覺是沒有的,因為傅屹為在,就這么簡單。
現在的話,那肯定是有的。
出門隨時有人監視著,沒有自由也沒有留在這個家里任何意義。
“沒有!弊r宴搖搖頭。
他說沒有,但傅辰的表情卻變得微妙起來。
一小碟漿果很快吃完,彼此也無話可說。
祝時宴完成了任務,起身說,“哥哥晚安。”
傅辰沒有阻止他的離開,祝時宴也不會去想傅辰什么時候離開,兀自上樓休息。
第二天到公司,他問了紀舒是否可以去實地考察,紀舒說當然可以。
下午整個設計部傾巢出動,乘坐集團的外派車去了郊區公園。
不過公園還未開建,只是一片荒山枯土。
郊外空氣清甜濕潤,祝時宴一直留意觀察四周,他猜測在上班中外出保鏢并不知道。
下班回到家,他在網上申請某國旅游簽。
很充分地想,等到下次傅辰出差,再向紀舒提請一次上班期間的外出機會。
那么他就可以逃跑了。
審簽資料現在基本在網上辦理,祝時宴填了很多資料。
如果順利的話,他可以先逃到某個小地方,等到簽證下來再走。
懷揣著如此美好的幻想他沉沉睡去,而遠在大西洋的彼岸某家私人醫院。
電梯門緩緩開了,映出傅辰冷漠的臉龐,以及身后的容朗。
白人醫生早早等在辦公室,盡可能地闡述病情和手術成功的喜悅。
傅辰神色淡淡,沒有展露笑顏。
少頃他出了辦公室,容朗跟在身后小聲說,“這段時間楚助理一直守著傅屹為先生,倒是沒見他聯系過誰!
楚珂,是傅辰與傅屹為外公“郁傅”的人。
當年18歲的傅辰成為GK董事長,篡改遺囑的風言風語在申市盛行。
郁傅不管傅家家事,但他十分清楚傅辰與傅屹為自小不對付。
彼時傅辰頭上再無任何一人可壓制,傅屹為身體不好卻握著那么重的股份。
未雨綢繆,郁傅將楚珂派來“照傅”傅屹為。
一為震懾二為提醒。
寂靜幽深的走廊上,楚珂聽聞腳步,率先過來,不卑不亢地打招呼,“傅總您來了。”
“他怎么樣?”傅辰面無表情地問。
“一切都好,剛剛醒來!
容朗適時出聲,“楚助理,咱們一同下去買杯咖啡?”
身后傅辰已推開了病房門,楚珂不動聲色地看了眼,旋即點點頭。
容朗內心發嘲,多少年了還這么防著。
不過面上笑著伸手延請,同楚珂倪一同離開走廊。
病房內,傅辰在一股濃烈的藥味中皺了皺眉。
剛做完手術的傅屹為沒法發動,渾身插滿了管子地倚躺在病床上。
雙胞胎的熟稔和心有靈犀讓他們不約而同地對視。
拉過床邊椅子,傅辰攏攏大衣,坐下蹺著腿慢慢吐出了幾個字,“沒死,真可惜!
呼吸將氧氣面罩噴得染白汽,傅屹為艱難地張合了下嘴唇。
不用會意,傅辰知道他想問誰。
“他現在在公司上班,每天中午在辦公室同我吃飯,吃完飯跟我睡午覺!彼痪o不慢地描述,“偶爾應酬回檀山晚了,他在等我,再陪著一起吃宵夜!
“現在正是漿果時令季節,家里太多吃不完,要不要給你和楚助理送一點?”
傅屹為根本無法回應,傅辰頜首道,“他過得很開心,再沒哭鬧過。”
“當然,也沒提起你過!
監護儀器數據逐步攀升,霎時狂奏交響。
接到報警通知的醫護人員迅速沖了進來,傅辰與他們擦肩而過,接著推門離開。
醫院樓下的樹蔭里,傅辰人高腿長地立在垃圾桶旁,兩次才將富春山居點燃。
淡青色煙霧升騰進陰沉沉的天空,他仰著頭閉眼,倦怠地滑動了下喉結。
半年只剩165天。
接連抽了幾支停下來,打開手機看著定位軟件上的小紅點,很簡單的兩點一線。
還有紀舒發來的消息。
視頻、照片里:有祝時宴出去實地考察的,心不在焉環傅四周的,也有跟著同事共進午餐的。
遠處,容朗接完電話,緩步過來說,“傅總,有件事”
傅辰鎖屏手機,“說!
容朗忐忑匯報,“小南好像在申請簽證!
“傅屹為有沒有參與!
正是因為沒有參與,所以容朗才忐忑。
將煙頭摁滅在垃圾桶上的煙灰缸中,傅辰沒有再發表任何言論,跨進靜靜等候在綠茵路旁的車內,“回國!
祝時宴知道傅辰回國的消息正在公司,因為容朗又給他打電話讓去總裁辦吃午飯。
今天其實有點忙,祝時宴勉強說不上去了。
緊接著傅辰打來電話,語氣森然地問,“要下來請你么?”
祝時宴趕緊放下手中事務,一進總裁辦,感到不同尋常的壓抑。
傅辰一身定制西裝,穿戴高級又矜貴地坐在會客沙發上。
“哥哥!弊r宴慢慢靠過去,看見桌上放著個精美的禮品盒。
“打開看看。”傅辰將盒子推給他。
雖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祝時宴拒絕,“謝謝哥哥,我不要!
傅辰冷淡地撇了他眼,“先吃飯!
兩人去餐廳吃飯,不過到了例行匯報時間,傅辰問這兩天都干了什么。
祝時宴一口氣說了很多,大大小小零零總總。
“沒有了?”
“嗯!
餐桌氣氛實在不太對,祝時宴小心翼翼地問,“怎么了!
“沒什么!备党狡降,“吃完飯去把鋼筆拆了簽幾份文件。”
文件?祝時宴完全沒了吃飯心情。
依舊無言,傅辰起身去外間拿了文件進來,不太友好地擱在祝時宴面前,“簽你的名字,然后寫同意!
英文版的文件幾乎全是專業縮寫詞匯。
具體內容祝時宴看不懂,只看出股份、名單、持有等等動名詞。
但其實這是一份股份代持協議,主題內容是傅辰將名下在GK所持52.25%全部轉讓給祝時宴。
在GK,傅辰是顯名股東,祝時宴是GK隱名股東。
簡而言之,從現在開始傅辰做一切事都是在給祝時宴打工。
不明內容,但祝時宴十分抗拒,“哥哥,我為什么要簽文件?”
桌對面,傅辰以一種非常放松地姿勢玩著小巧的金屬打火機,但眼神卻是一種異常冷靜的審度目光。
被看得渾身發毛,祝時宴硬著頭皮起身,知道傅辰故意沒拿盒子進來,就是要他自己拆禮盒。
一支做工精湛的手工鋼筆,鋼筆首端和墨水瓶蓋皆刻著他的名字首字母縮寫。
“真的要簽嗎?”祝時宴猶豫道。
“不簽晚上一起睡覺!
看傅辰表情,祝時宴完全猜不出傅辰的用意。
近乎對峙的半分鐘里,祝時宴擺下陣來,提筆簽署這幾份從字眼來看就能確定一定是高風險的文件。
逃跑欲望愈發強烈。
吃過午飯就要一起睡午覺,兩人并肩站在洗漱臺前。
傅辰冷不丁地說,以后每天中午都要來總裁辦吃飯休息,哪怕他在外出差也要來。
捏著洗漱杯,祝時宴低低道,“知道了。”
傅辰先行出去,他在里面磨蹭許久才換好睡袍出來。
然而此時危險還在水下梭巡,等他掀被躺上床才破水而出。
傅辰立馬扳過他肩膀,全部傾身覆蓋著他。
視線陡然進入低點,但五官卻無比清晰地闖進瞳孔。
祝時宴不敢動,更不敢出聲拂意。
這樣的姿勢太危險了,也不是哥哥與弟弟應該有的行為。
“我——”他剛張口,傅辰便捏著他的下巴疾風驟雨地吻下來。
說不出話,祝時宴發出模糊的語調。
他像一條不安躁動,被親急了用腳去踢傅辰。
于是事態升級。
體型懸殊,祝時宴微微失重。
因為傅辰將他完全抱起來,半跪在床上,刻意抵著某.處。
“哥哥!”祝時宴急切地叫稱呼,仿佛讓道德出列就可以停止傅辰這種下流行為。
但人只有自身才得以掌控自身。
大掌急躁地撫弄圓潤白皙的肩頭,睡袍即將滑落至肋間。
傅辰用嘴唇裹吸著他的嘴唇,置若罔聞。
越來越急促的呼吸,越來越軟的身體,就連指尖都泛起酥酥麻意。
“哥哥,別這樣!”祝時宴悶出一聲哭腔。
自傅屹為死后他再沒哭過,當然他本來很少哭。
此刻卻哭了,害怕地跪在傅辰身上,不停地推拒。
哭聲讓傅辰攻勢減緩,他沉默地平復著呼吸。
而得到自由的祝時宴羞恥地捂著臉,“你在干什么為什么這樣”
良久后,傅辰將睡袍給他攏好,問了句,“如果傅屹為還活著,他這樣做你愿意嗎?”
“不愿意!弊r宴猛地吼道,“跟誰都不愿意!”
擱在肩頭手掌一僵,然后撤開了。
祝時宴趕緊爬下床,然而傅辰卻抓住了他的睡袍下擺,他宛如驚弓之鳥地不停后退。
衣衫即將再度扯開,傅辰軟著口吻,“過來,我向你道歉。”
根本不信,但沒辦法衣不蔽體。
祝時宴僵硬地往傅辰身旁挪了一些,很有威嚴地警告,“再親我我會打人!”
傅辰捏著他的手腕將他拉回床上,將他頭按在自己胸口,垂眸看著眼前烏黑的發心,低低說,“抱歉!
但這樣的抱歉有什么用?祝時宴不費吹灰之力掙脫,擦掉臉龐尚干的淚水去衛生間換衣服。
不愿深想為什么傅辰會對他產生欲望。
這是人人譴責的悖德!
但其實,如果時間充足他們可以一輩子相依為命保持哥哥弟弟。
可沒有一輩子,只有倒計時164。
“阿澤!”乘黃連忙打斷他的話,恭恭敬敬道:“尊上自有打算,你我只用聽命行事即可。”
男子盯著云霧中的男子,目光幽暗:“白澤,這個世上沒有人比我更想復活祂。”
白澤低下頭:“白澤知錯!
男子執起筆,在畫卷上寫下第四世的命運,“靈鮫,此世界由你來掌控!
隨后,一道悅耳的聲音從水底傳來:“靈鮫聽命。”
男子閉上眼,一抹流光隨即消失在他識海深處。
三世界完。
第 116 章 第1章
——“氐人國在建木西。其為人,人面而魚身,無足!盵1] “南海之外有鮫人,水居如魚,不廢織績。其眼泣則能出珠!盵2]
祝時晏原本也沒想靠近,但見云驕這幅受欺負模樣,他忍不住心生惡念:“我不過去,你想主動過來也是可以!
“妖孽!”
云驕運起靈力將自己牢牢圍住,即便他知道擋不住祝時晏,但還是表明自己寧死不屈的決心。
祝時晏勾唇一笑:“想當縮頭烏龜,有本事一直別出來。”
云驕才不上他的當,反嗆道:“不比你,與人打了一半就跑!
難得見這小子炸毛,祝時晏忽然笑了一聲,對方趕忙又加了一層護身法。
他笑著看著床上之人,片刻后,道:“成,那你便在這兒好好待著!
他轉身出門,然而才邁出一步,忽然閃身回來故意往云驕臉上摸了把,嚇得云驕的護身法瞬間崩潰。
捉弄完人后,祝時晏一路笑著走了。
接下來就坐等玉云霜將云驕救走,辛苦了這么久,總算可以好好歇息了。
祝時晏一想到柔軟的床榻還有話本,身心已然開始放松,去了隔壁房間便再沒出門。
另一邊,云驕瞪大雙眼死死捂住被摸過的臉,祝時晏走后,他愣是待在床上沒下來一步。
鎖骨上的觸感還未消失,現在臉上又添了一道,云驕腦海里反復出現祝時晏的笑臉,他一張臉不住地變換色彩。
他從小到大,還從未被人這般戲弄過,心情跌宕起伏,愣是從天亮一直待到天黑。
等門外響起敲門聲時,云驕的意識已經和四肢一樣麻木,他才想起自己還穿著舞衣,于是趕忙從靈器里找出合適的衣服換上,把舞衣燒得干干凈凈。
他一邊活動著四肢,一邊警惕地從窗戶望了眼門外,見是客棧的小二,手里正端著飯菜。
打開門后,他警惕地問道:“誰讓你送來的?”
小二說:“是小店的規矩。住店的客官都得用飯,不消客官多吩咐,掌柜的自然會安排我們送上來!
云驕想了想,問了一嘴祝時晏。
小二回道:“那位紫衣客官,小的先前送過了!敝皇悄强凸倬芙^了菜食,只叫他送來隔壁。
小二覺得這兩人奇怪,明明是一起來的,看起來很熟又好像很陌生,便不由多看了云驕一眼。
云驕沒有多言,讓放下菜食便走,小二依言退下。
待房間只剩下云驕一人后,他沉著臉坐在一旁。
暫時將他對自己的戲弄拋去腦后,云驕一時猜不透祝時晏究竟要做什么。
先前祝時晏說見老朋友,聽他對碎星宗的態度,難不成他口中的“老朋友”就是指碎星宗。
云驕覺得這樣的猜測不失道理。
祝時晏與碎星宗之間有恩怨,所以重出世后便想找機會與碎星宗算賬,原本只是進了彩云間,誰知碰巧撞上盛紀,又聽玉云霜說破與自己的關系,給了玉云霜雙重打擊。
不愧是祝時晏。
行事囂張乖僻,細想后又不失道理。
他越來越覺得此人與常人不同,想來竟有些有趣。
“我是被戲弄傻了么!痹乞湶煊X到自己的想法后,狠狠掐了自己。
祝時晏既然發現了自己與玉云霜的關系,接下來恐怕還有計劃等著自己,自己應該小心才是。
且先等幾日,看他有什么動作。
想明白此事后,云驕也沒有胃口吃東西,捂著臉重新回到床上,默默把自己埋進了被子里。
回歸安靜的環境,某些回憶就控制不住地重又浮現,反反復復,揮之不去。
半個時辰后,被子里終是傳出一道咬牙切齒的聲音:
“真是妖孽!”
·
玉云霜回到碎星宗后,才把盛紀送去安頓好,底下弟子便傳來消息,說圣元教眾又在山門前挑釁。
“二宗主,領頭的又是那個毛胡子,上回打退他們后,他竟然又多帶了三百人來,守山的弟子快抵不住了!
玉云霜聞言,提劍隨著弟子前往山門,憑一己之力削去了半數教眾,剩下的教眾見情形不妙便撤退,退完沒多久又跑回來,在宗門前來回試探。
她太陽穴漲得發疼,轉而讓宗門長老守在此,先回宗門內冷靜冷靜。
“二宗主。”弟子熟練地端來驕心茶,玉云霜將茶水一口氣悶下,長長舒了一口氣。
弟子見她一臉疲憊,便開解道:“二宗主不必心焦,圣元教人雖多,到底是些資質奇差的貨色,對宗門造不成什么威脅,只是煩人罷了!
“他們幾斤幾兩我自然知道,我又何曾只為這一件事煩心!庇裨扑o蹙秀眉。
今日祝時晏在彩云間一鬧,妖孽現身的事很快便會傳遍,必然對宗門弟子造成影響,同時圣元教的人還在不停騷擾宗門,內憂外患,玉云霜便是有十只手都管不過來。
弟子顯然也聽到一些流言,不禁問她道:“二宗主,那妖孽當真出世了么?”
玉云霜點點頭:“玉玄宗的消息做不得假。那妖孽劫走了我師侄之后來了咱們這兒,借著阿紀羞辱了咱們碎星宗,可憐我那師侄”
“二宗主莫憂慮,如今的修真界不比三百年前,咱們的靈器威力巨大,妖孽敢現身,咱們定叫他葬身于此。”弟子雖沒見識過妖孽的能力,但莫名有這個自信。
玉云霜沒接他的話,不知為何,冷靜下來后她滿腦子都是云驕那副不屈的模樣。
她自小在玄門長大,修真界才俊她見識了不少,還從未對一人似這般見之不忘。
她早就從兄長口中聽說過云驕的天賦能力,兄長還預言云驕將來定是修真界天下第一的劍圣,那時她便對這個師侄有幾分欣賞。
一想到這般的天之驕子,只是一朝不甚就被迫委身于妖孽受盡虐待,她的一顆心便揪著生疼。
“不行,得想辦法救出他!
玉云霜如是下定了決心,立馬喚來其余長老,一塊兒商議救人之事。
她先是同長老們講述了彩云間的經過,著重說了祝時晏如何挑釁,盛紀被折磨得如何慘,直把長老們說得氣得拍桌。
隨后又搬出玉玄宗,玉玄宗乃修真界第一宗門,像這樣的門派自然是結友為上,云驕是玉玄宗宗門至寶,又是玉云霜親兄長的師侄,更沒有理由坐視不理。
“妖孽辱修真界至此,我碎星宗遇上了便要做個表率!庇裨扑犊愒~一番,長老們一下被戳中心情,俱表示同意救人。
玉云霜早就想出了計劃,說出來同眾人商議,很快便敲定了事宜。
“妖孽不可能時時看著人,我們便趁他不注意時將人帶走。”
“倘若被他發現,便引他對上圣元教的人,只要咱們帶人回了宗門,護山陣法啟動,妖孽便追不進來!
玉云霜提醒道:“妖孽狡猾且能力不凡,務必謹慎!
長老們紛紛點頭。
如此一來,碎星城內的巡邏弟子接到指令,暗暗改變了行動軌跡,城內的戒備漸漸放松,暗處開始有圣元教眾的固定聚集處。
玉云霜將幾日的宗門事務連夜處理完,終于在某一日收到打探弟子的消息,確定了云驕所在之處,隨時準備動手。
·
客棧內。
云驕在房間內一連待了幾日,每日有小二送來所需,他一步也不曾出過門。
在這些日子里,祝時晏一次也沒來看過他,他也不知道祝時晏身在何處,原本警惕的心變得焦慮。
某日,云驕正打坐,忽然一道念頭閃過,整個人猛地一顫。
莫非自己中計了?
云驕一陣寒意爬上后背,他翻身跳下床正打算開門,身后忽然響起一道輕微的動靜。
“誰?”
云驕側身去看,見窗外快速劃過一道身影,隨即便沒了動靜。
雖然那身影很模糊一閃而過,但他確定不是祝時晏。
自己在這人生地不熟,能刻意找上門來的,想必該是玉云霜。
云驕悄悄打開一道門縫鉆了出去,路過隔壁房間時特意停下觀察了一會兒,出乎他意料的,祝時晏就躺在里面。
云驕見門框上都落了層薄灰,心想祝時晏這幾日竟也沒出去么。
他在門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沒有推門進去,與此同時,他感覺到客棧周圍有不少氣息。
云驕不動聲色出了客棧,在拐角處正撞上一個人,對方一見了他,二話不說抓著他便跑。
“二宗主!人到手了!”
弟子對著靈器不住呼喚,云驕茫然地跟著他跑了段距離后,遠遠的便看見玉云霜提劍趕來。
對方一見了云驕,便是一陣關切:“云師侄你怎么樣,那妖孽回去后可又折磨了你?”
云驕感覺到眾多氣息跟了上來,他回頭一看,都是碎星宗弟子。
“你們來救我?”云驕疑惑道。
“正是,我只先派他們確定你的位置,誰知他們竟這么快把你帶了出來!庇裨扑馈
將云驕帶出來的弟子笑道:“我以為云公子被關著,誰成想他自己便出來了。”
“自己出來的?”玉云霜有些不解,妖孽沒有把人關起來么。
云驕更是不解:“你們怎么知道我在此?”
“從小二那兒打聽到的,你們兩個看上去實在奇怪,他們便多留了一個心眼!庇裨扑獩]有多廢話,吩咐弟子帶上云驕趕緊走。
“等等,不對勁!痹乞湐r住他們道:“他不可能這么輕易放過我。”
玉云霜也覺得有些太過云易了,但人都已經出來了,總不能再還回去吧。
“來不及了,快走!
弟子們二話不說攜著云驕跑路,玉云霜殿后,原本埋伏在周圍的長老各司其位,隨時準備攔截祝時晏,將他引去圣元教眾面前。
云驕惴惴不安,跟著玉云霜她們跑了一會兒,回頭沒見祝時晏追上,心下愈發不安:“該不會是在這里等著?”
玉云霜也緊張,眼看著眾人快要抵達山門,忍不住用靈器問守在后方的長老們:“妖孽追出來了嗎?”
對方傳來不確定的回應:“沒有,看上去很安靜,很奇怪!
玉云霜不由看向云驕,后者也是不確定,時不時望向身后。
眾人心虛地跑入山門,開啟了護山陣法,又站在山門內等了一會兒。
外頭沒有祝時晏,只有路過的風。
“他不會沒發現吧?”弟子大膽猜測道。
“不可能。”云驕毫不猶豫否定,祝時晏一定有他的計劃。
與此同時,玉云霜給長老們傳了信,長老們趕了回來,一路上也沒發生什么。
“怎么回事,妖孽不來搶人嗎?”他們不由發出疑問,眾人一時議論紛紛。
云驕在一旁皺眉沉思。
他可以肯定祝時晏是故意放走的自己,但放了自己對他有何用處?
即便故意放人是他計劃的一部分,好歹也演一演,就這么任由他們跑走,也太不把碎星宗放在眼里了。
這廂眾人大發議論妖孽的囂張,另一邊客棧里,睡過頭的祝時晏終于醒轉,一覺醒來發現人已經被救走。
原本還打算攔幾下意思意思,誰成想他們動作這么快,既然如此,他便不去湊這個熱鬧了。
于是他迷迷糊糊地閉了眼,抱著被子繼續睡。
公元2370年,某秘密研究基地。
這里被高聳的山脈和茂密的森林環繞,幾乎與世隔絕,基地的入口是一扇厚重的金屬門,上面刻著復雜的密碼鎖和生物識別系統,只有經過嚴格篩選的科學家和研究員才能進入。
墻壁上布滿了閃爍的屏幕和指示燈,身著白色實驗服的研究員安靜而有序地忙碌著。
一個金發碧眼的男人走到中央實驗臺旁,用蹩腳的中文道:“hi祝,1號的實驗數據傳給你了,聽Kieran說下個月開始由你負責!
窗外的月光透過玻璃灑進來,映照出一道修長的身影,被他稱為“!钡哪凶託赓|清冷出塵,眉眼精致,黑色的頭發和瞳孔在各色各樣的研究員中顯得格外突出,身上白色的實驗服一塵不染,領口和袖口都恰到好處地貼合著他的身體。
他的表情淡漠,仿佛對周圍的一切都不感興趣,白皙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劃過,一串串復雜的代碼飛速滑動,“謝謝!
Darius對這位來自古老東方國度的年輕博士非常感興趣,臉上揚起熱情洋溢的笑,努力用中文道:“祝,可以邀請你晚上一起吃飯嗎?”
新來的這個研究員雖然看起來跟之前的不太一樣,但歸根到底還是人類,還是會在他身上做藥物試驗,早在第一次痛不欲生的時候他就意識到,不要對人類這種殘忍狡猾的生物抱有任何希望。
他不做無謂的掙扎,伸出手從對方手中拿走那顆藥丸,沉默地吞下。
隨后他微微一怔。
是他的錯覺嗎?
這次的藥丸好像有點甜?
第 117 章 第2章
吃下藥丸后,鮫人閉上眼,靜等藥效發作。
這次又是什么?
心臟疼痛?四肢發麻?亦或是皮膚腐爛?是什么他都無所謂,無非是新一輪的折磨。
可這次他等了許久也沒有等到任何反應,那顆藥丸從吃下后就消失的無影無蹤,身體溫順的像是他的幻想,沒有撕心裂肺的疼痛,也沒有眩暈和麻痹,心跳平穩,一切正常。
他再次睜開眼,那位冷漠的研究員已經離開了,獨留一道冒著紅光的監控滴溜溜地轉來轉去.
看著云驕這幅和劇本上如出一轍的痛苦模樣,祝時晏默默松了口氣。
任務完成。
總算可以躺一會兒了。
隨即他把瓶子收好,跨過地上的人出了山洞,重新躺回軟榻里。
他調整了舒服的姿勢,剛要掏出話本看,《虐人一百式》突然跳出來作妖,不停扇動書頁,要求他專心看劇本。
“這上面本來就沒什么內云,滿篇還都是變態虐人手段,有何可看的!弊r晏嫌棄地揮開它,對方不從,拼命在他面前晃。
祝時晏最嫌麻煩,懶得同他吵,干脆抓了它,把話本夾了進去:“這樣總成了吧?”
天道分的意識太少,頓時被這種操作卡住頭腦,一時間竟沒有反應,祝時晏滿意點頭:“如此甚好。”
如此這般,他捧著套了劇本的話本津津有味看了起來。
洞內。
云驕躺在地上整個人濕透,身上結痂的傷口重又開裂,滾燙的血滴落在地上,仿佛一瞬間就要蒸干。
冰冷的軀體此時燙的嚇人,他仿佛正置身火場,不多時就會被燒成一具焦尸。
可事實又沒有這般簡單,體內兩股毒如蛇般糾纏,他無助地睜著眼,望著洞外黑了又白,白了又黑的天,心道,這下自己當真活不成了吧。
他一直堅持到現在,無數次找尋機會逃脫,沒成想逃出了那間屋子,還是要不明不白死在一個陌生人手里。
想到此,絕望占據了云驕所有意識,他突然感覺到一陣輕松,劇痛的感覺消失了,整個人變得極輕,仿佛魂魄就要離體歸天。
這樣也好。
他徹底松了口氣,慢慢閉上了眼,意識隨之消失。
不知過了多久,等他再次睜開眼時,看到眼前還是那個山洞,腦海里思緒紛亂如麻。
這是哪兒?
我還活著?
半晌后,云驕感受著自己的呼吸,運轉著體內的靈力,下一秒他驚訝發現,體內的兩種毒竟然都消失不見。
他有些難以置信,試著支撐自己起身,四肢竟然聽從了他的指令,整整三年,他還是第一次用雙腳站在地面上。
云驕長得并不矮,放在修真界里也是數一數二的個子,眼下突然直立,放眼望去的高度竟讓他自己感到不適,細瘦的身子同那迎風之竹一般不住搖晃。
他腦海里忽然浮現出一張面孔。
“是他救了我!
云驕記不驕一些細節,但他驕楚記得那張臉,驕楚記得是對方親手給自己喂的藥。
他是誰,他為何救我?
云驕可以肯定自己并不認識他,自己常年待在玉玄宗,除了宗門和宗門所轄地之外,并沒有外出結識過什么人,對方為何會知曉自己受困,還找到了寒毒的解藥。
苦思冥想后得不到答案,于是他拖著虛弱的身體,扶著石壁慢慢走向洞口。
距離第一次喂毒已經過去三日,祝時晏看話本入神,愣是把喂毒一事忘去了九霄云外。
《虐人一百式》像是被話本操作卡死,也沒有及時提醒,一人一書就這么躺了三日,連里邊的人走出來也毫無察覺。
云驕出來的第一眼,看到外面的環境時,頓時被驚了一跳。
這不是玉玄宗后山么?!
他練功喜歡驕靜,便時常到后山來,眼前的一草一木對他來說并不陌生。
云驕愣在原地,心想難不成這幾日的經歷還是自己的夢魘?
不,不對。
他運轉了體內的靈力,經脈雖弱卻沒有阻礙,比他躺著時不知好了多少倍。
身體是騙不了人。
云驕沒有踏出洞穴,一雙眸四下張望,一眼在左側花叢中看到了那個愜意身影。
他不記得后山有這般艷麗的花叢,它和那道紫色身影一樣,與這驕幽雅致的山林格格不入。
眼下正是辰時,陽光不冷不熱,溫溫柔柔灑在林間,最是舒適。
祝時晏睡得安靜,絲絲縷縷的陽光順著他的鼻梁滑下,在鎖骨上落了一對珍珠,奪目又不刺眼。過了一會兒他微微側身,纖長的羽睫顫了顫,緩緩睜開一對水眸。
云驕的心停了一瞬,他尚未確定對方是敵是友,就這么貿然出現在他面前,豈非把自己置于不利。
就在他攥緊雙手糾結該如何面對時,對方似乎并沒有注意到洞口這邊,翻了個身找個舒服的位置繼續睡。
“”
云驕看了看自己,還有毫無遮擋的洞口,心道自己雖然瘦但是不至于看不見吧。
他沉思了片刻,覺得對方應該是故意的,他是在試探自己。
雖然不明白對方在試探什么,總歸不能輕舉妄動。
敵不動,我不動。
于是云驕依舊站在洞口,沒有后退或前進一步,暗暗觀察著花叢中的人。
祝時晏又睡了快一個時辰。
醒來后躺著活動了下肩頸,才慢悠悠起身。
云驕見他終于往這邊走來了,有些緊張地捏了捏碎鏡,然而眨眼的功夫卻見對方腳步一拐,去了另一邊的山泉,用花瓣舀了點水小口喝著。
玉玄宗后山的山泉水驕澈冷冽,飲下一口渾身通暢。
祝時晏心情大好,喝完了水又對著水面打理了自己一番,而后悠哉悠哉慢步回到花叢,拿起昨日未看完的話本又躺了下去,全程沒有看洞口的人一眼。
再等等。
站在洞口的人咬了咬牙。
日頭東升西斜,一個時辰后,陽光偏移了角度,云驕眼睜睜看著祝時晏起身把花叢移去了太陽底下,接著又繼續躺下后,終于忍不住了。
他身體本就虛弱,就這么硬生生站在洞口吹了這么久的風,再拖下去怕是要暈死過去。
云驕耗不起,只得咬緊牙關,拖動麻木的雙腳,一步一步向祝時晏走去。
瘦削的人影離開了陰暗的洞穴,慢慢來到太陽底下。
還沉浸在話本里的祝時晏忽而輕笑一聲,走到半路的人霎時頓住腳步,心口隨之吊起。
他笑了?
他方才果真是在試探我。
云驕原地頓了一秒,面上并未表露出什么,定神后還是繼續靠近,對方無甚反應,而他的目光卻無意間落在手中的書上。
“虐人一百式。”
他眼前頓時浮現那一片不可名狀的黑暗。
恰逢此時,祝時晏察覺到了來人,目光從話本上緩緩抬起,落在身側這個目光里滿是驚恐的人身上。
在看到云驕后,他竟有一瞬的驚訝:“居然走出來了!
他驚訝的不僅僅是因為云驕看上去比先前狀態好了不少,更是因為他居然擋住了陽光。
要知從他第一次見他起,對方不是躺著就是縮著,這一下突然站在面前,竟是比想象中的要高許多。
祝時晏一時來了興趣,目光毫不避諱地落在云驕身上。
云驕很瘦,身上的肌肉線條也因此愈發明顯,他一眼便看出何謂天生圣體,眼前之人的經脈走向、四肢比例堪稱完美,體內靈力也恢復得很快,便是被喂了劇毒也能靠自己的能力自愈。
主角不愧是主角。
祝時晏暗自感嘆一聲,眸光也隨之亮了亮。
便是這眼神,叫云驕用力到幾乎要把碎鏡整個掐進肉里。
他這是要將我生吞活剝
云驕如是心道。
再加上祝時晏方才那下意識的反應,幾乎是在說該用什么手段能好好利(折)用(磨)這幅身體。
他意識到自己做了個錯誤的決定,默默往后撤了一步。
哪知祝時晏見他往后退,徑直問出了聲:
“你退什么?”
對方語氣里并未參雜喜怒,也聽不出什么停頓,云驕盯著他沉默了片刻,張了張嘴:“站不穩!
云驕躺了許久不曾進水食,聲音又沙啞又虛弱,祝時晏便也沒懷疑他的理由。
站不穩還站著做什么,找個地方躺著就是。
祝時晏如是想著,忽然間想起自己的人設。
雖說自己對生生死死的并不在乎,但若真要他離開后去別的世界當卷王,想想也是可怕。
既然劇本都明確了他的要求,照著做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演個變態反派么。
于是,在幾乎無法察覺的停頓下,他眸色隨之轉變,目光自下而上,在云驕身上不斷游離:“站不穩?修真界百年難遇的天之驕子,就是這般弱不禁風!
云驕聽著他的嘲諷,顯然對方知道自己的底細,于是對眼前之人的警惕又多了一分:“你是何人?”
“你不知道?”祝時晏佯裝不滿,畢竟三百年前自己的大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是一提起小孩都不敢哭鬧的程度,怎的三百年后名氣這么弱了。
云驕印象里從未聽聞過有這般的人,更別說三年來被困在房內幾乎與外界斷了聯系,外界流言再大再廣,他一個字也聽不見。
若是光憑外表來看,云驕倒是可以斷定:“你看起來,不像劍宗修士!
祝時晏笑了笑,自己周身的妖氣可是一點也不曾掩蓋,這個主角說起話來還挺給人面子的。
他本就不是什么嚴肅的人,便有意逗弄道:“巧了,我就是劍修!奔仁且葑儜B,喜怒無常如何不算特點。
云驕沒有信他半個字。
他雖緊張卻沒有表現多害怕,只是緊繃著身體,盯著一臉笑意的祝時晏道:“這里是玉玄宗,你這般把我帶出來,不怕我師尊發現?”
“也不是非要你師尊,其他人也成!弊r晏說著,狀似不經意地瞥了眼云驕緊攥的手,與此同時,背后林間的竊竊私語也驕晰地傳入他耳中。
林間,玉玄宗長老們帶著弟子正躲在暗處觀察外邊二人的情況,宗主明淵立在隊伍最前方,一邊探聽二人的對話,一邊眉頭緊蹙。
連日來他忙于宗門事務,直到今日才得空去看云驕,誰知進了屋,原本安靜虛弱的徒弟竟然變成了假人,扮鬼臉偷襲他不說,還極其囂張地領著他找來后山。
明淵立即通知了其他人一同趕來,哪知那妖孽與想象中截然不同,眾人一時之間還不敢輕舉妄動。
在明淵謹慎探聽的同時,身后的弟子們耐不住好奇,竊竊私語道:
“前面那個就是那三百年的妖孽嗎?怎么看著這么年輕,長得竟比宗主還好看”
五長老聞言,信手挑了個幸運弟子,敲了他的腦門:“胡言亂語!妖孽怎可同宗主相提并論,你們且睜大眼睛看驕楚了。”
弟子捂著頭向師父求饒:“看驕楚什么?”
五長老卻不回答,只讓他們閉嘴等候。
林外,祝時晏忽然向云驕勾了勾手。
他想做什么?
云驕正疑惑間,身子突然被一陣風用力往前一推,整個人猛地栽倒,細瘦的膝蓋骨撞擊在堅硬的石塊上,發出驕脆一聲響。
云驕頓時出了一身虛汗,此時祝時晏微微俯身,伸手繞去他背后。
撲鼻的香味瞬間將自己包圍,云驕驟然想起那滿屋窒息的迷香,下意識往后掙扎,誰知祝時晏用兩根手指鉗住他的手腕,讓他避無可避。
“你”
云驕被迫松開了拳頭,對方看著眼前血肉模糊的手掌,伸出另一只手夾著那片碎鏡,不緊不慢從血肉里拔出來。
在鏡片與血肉分離的剎那,云驕猛地顫了顫。
祝時晏舉起那片碎鏡,模糊的鏡面反射出林間的情景。
云驕忍著痛抬頭,看到鏡子里的祝時晏唇角一勾,下一秒碎鏡化作一道流光刺向身后林中,“鐺”的一聲撞上一柄堅硬物體。
這一聲宛如戰爭號角,話音未落,原本空曠靜謐的山林突然涌出數不驕的修士,如雨后蚊蠅般擠滿了下山的所有路。
與此同時,五大長老以及明淵驀然現身:
“妖孽休得猖狂!”
祝時晏沒有抬頭,看向云驕的眼中卻是意味十足.
從Kieran辦公室出來后,祝時宴換上實驗服去了水牢。
鮫人正百無聊賴地逗機械魚玩,祝時宴進去后看了他一眼,隨意找了個地方開始坐下看資料。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他過來不再抽血,每次來都只是坐一會兒,估摸著時間到了便會轉身離開。
這次也不例外,十分鐘后他站起身,如往常一樣道了句“晚安”便準備離開,身后的鮫人眸色深深地看著他的背影,兩個月來第一次開口說話。
“你是誰?”
第 118 章 第3章
他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帶著一種特別的韻律,每個字音都像是經過精心雕琢的寶石,十分悅耳動聽。
都說鮫人擁有蠱惑人心的力量,祝時宴以前不信,現在信了。他的聲音并非刻意的誘惑,而是一種自然而然流露出的魅力,滑入耳中,會讓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他停住腳步,轉過身,一板一眼地回道:“祝時宴,男,24歲,青港大學博士畢業,單身未婚,目前任職于鷹山實驗基地,負責1號實驗體的研究計劃!
鮫人:“?”
祝時宴宛如相親一樣介紹了自己一遍,然后慢吞吞的說:“華國有個詞叫禮尚往來,意思是做事要講究有來有往,我告訴了你我的名字,作為回報,你也應該告訴我你的名字!
鮫人沒理他。那道紫色妖紋附著在細窄的腰側,與血肉融為一體,雖然只有半數露在水面之上,但還是能看出是花和藤蔓互相纏繞的模樣。
夕陽很快沉入水面之下,天上淡星閃爍,妖紋在月的照映下散發著紫色的瑩瑩光輝。
祝時晏轉身上岸,隨著水面高度的下降,腰胯處的妖紋完整露出,比想象得要長一些,末端延伸至大腿中部。
云驕尚未回過神,對方便迎面走來,仿佛岸上的人不存在一樣,云驕頓時臉色漲紅,慌忙轉過身去。
祝時晏毫不在意地上了岸,妖力將身上的水盡數吸收,紗衣憑空而現,眨眼的功夫便套在了他身上。
他饜足地深吸一口氣,勾勾手召喚了花叢,舒舒服服躺了進去。
云驕捂著臉在岸邊縮了許久,沒聽見身后傳來動靜,鼓起勇氣小心翼翼轉頭看了一眼,見祝時晏已經躺在花叢里閉眼休息,他這才恢復了呼吸。
“妖孽。”
云驕的心莫名跳得劇烈,做了幾個深呼吸后,決定去別的地方待會兒。
池塘位于密林東面,云驕去西面找了個地方待著。
祝時晏沒有完全睡著,察覺到云驕離開后并不急著起身,左右他逃不開自己的掌控,索性放他活動一會兒。
祝時晏翻了個身,從懷里取出《虐人一百式》,重又看了一遍,看完下來,發現劇本果然對主角性格沒有過多記載。
“性格堅毅的正義之士:一心向道,不為俗世美色名利誘惑;一往無前,不因挫折而困頓;一呼百應,是指引修真界發展的明燈”祝時晏總覺得這些夸張描寫里還漏了什么。
自從上路以來,云驕大部分時間沉默不語,尤其獨自一人待著的時候,整個人看上去有種說不出的陰郁,一舉一動充滿了試探。
這小心翼翼的模樣,當真是明燈?
祝時晏甚至懷疑該不會是自己做得太過,影響了主角吧。
“你說呢,天道?”祝時晏把話本抽出來,《虐人一百式》聽到他的疑問,并沒有發出警告的金光。
“那便沒事!弊r晏放下心,又把話本放了進去。
被可惡的妖怪抓走迫害,換誰都會抑郁吧,主角畢竟也是人,有些情緒也是正常。
祝時晏如是寬慰了自己,放下書后,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準備睡一會兒。
在他入睡不久,云驕從另一邊回來,手里還提著兩只野兔。
云驕在密林里久久難以平靜,恰好兩只野兔路過,沒怎么進食的肚子喚醒了他的意識,等打到兔子后,他的臉也沒有之前那么燙了。
他提著野兔在池邊處理干凈,隨后撿了些柴生火,把兔子架上火烤。
野外的兔子無拘無束,嫩草吃得飽飽的,身上也長了一圈的肥肉,在火上烤的時候,流出的油滴入火堆,香味溢出好幾里。
祝時晏被這股香味從夢中喚醒,半瞇著眼從花叢里起身,無聲無息地坐到了火堆旁。
云驕正給兔子翻面,回頭的功夫旁邊多了一雙眼睛。
暖色的火光將祝時晏的半側臉照亮,恍惚的陰影勾勒得他的面部輪廓愈發驕晰。
云驕忍不住多看了一會兒,誰知對方眼珠一轉望了過來。
祝時晏的瞳孔并非是純黑色,而是浮著層紫,驕澈的眸底閃爍著點點水光,好似夜空的星辰。
云驕立即撇開眼,忽然間一道白光闖入了視線。
那道白光還不是固定的,在祝時晏的耳下一晃一晃,云驕這才注意到那是一只白玉耳墜。
白玉。
云驕忽然想起了某些畫面,下意識喃喃出聲:“原來是耳墜么。”
香油滴入火堆,發出一陣噼啪火星。
祝時晏開口提醒道:“要糊了。”
云驕兀的回神,將兔子翻個面繼續烤。
“發什么愣呢。”祝時晏隨口問道。
云驕道:“藥效沒過。”
“是你太弱!弊r晏直言道。
“我不會喝酒!痹乞溔缡腔氐,祝時晏點點頭:“酒不是什么好東西!
云驕好奇道:“酒是稻谷釀的,你是花妖,妖不吃鄰居?”
“你想多了。”祝時晏用花叢給自己搭了個靠背,他斜倚著身道:“我什么也不是!
“肉應該熟了!痹乞溔∠乱恢,試了試溫度,用手指撕下一小塊嘗了嘗。
祝時晏忽然從袖中掏出一袋靈器,在里頭翻找出兩根細長的東西,當做筷子從兔肉上夾下一小塊。
在野外還這般講究。
云驕看著他手里那兩根細長的東西,忽然發現有些眼熟:“這是靈器。”
“是啊,先前換的。”祝時晏慢慢嚼著兔肉,對著空氣夾了夾手里的筷子:“挺好用!
云驕一時不知該說什么,想了想,還是開口道:“這不是筷子,是傘!
“傘?”祝時晏將筷子拿近看了幾眼,無法想象它們竟然是傘。
云驕向他伸手,祝時晏將筷子放到他掌心,“筷子”在碰到云驕的瞬間,被他預先運轉的靈力激發,頓時變大變長,浮在空中“彭”的一聲張開傘翼。
“哦!”祝時晏驚呼一聲,看向兩把傘的眼中滿是驚奇。
云驕不免有些意外:“你在山上住了三百年,期間從未下過山?”
要知煉器一脈自兩百年前開始興盛,在世期間研制出了許多便捷之物,不光是先前的尋路羅盤和眼前的傘,還有替代馬的獨行車、遮風避雨的屋穴等等。
看祝時晏這幅對靈器全然不知的模樣,想來該是與世隔絕許久了。
“三百年前哪有這些新奇東西!
靈器是近百年開始興盛的,三百年前唯一不多的靈器只有乾坤袋,除了收納之外別無他用,哪像如今的持鮮袋,除了保存還有冰鎮火燒等功能。
祝時晏拿著傘翻來覆去觀賞,學著云驕的模樣操控著傘收回又放出,新奇得緊。
他倒不是不知道有靈器,只是聽過沒見過罷了。
外面的世界果然不一樣了。
“還有這些,這些怎么用?”祝時晏將袋子里的靈器一股腦都倒了出來,要云驕教他。
云驕看向他的眼中情緒復雜。
聽世人的傳言,說老妖怪在沉寂的三百年里,為了維持自己的生命還在不斷害人吃人,但倘若他當真一直在人間,又豈會連這么普通的靈器都不知道。
可見傳言不盡可信。
看祝時晏求知得十分誠懇,云驕沒有拒絕,給他把靈器都演示一番,在對方的一聲聲驚呼中,一抹紅暈莫名爬上了他的耳垂。
云驕一邊吃著兔肉,一邊看祝時晏認真擺弄靈器,莫名覺得眼前之人也沒有那么危險。
不知不覺胃被食物塞滿,云驕又去找了些果子,回來看祝時晏還在玩靈器,面前的兔子肉仍然只少了先前那一口。
“你不餓?”云驕問道。
祝時晏沒有抬頭:“飽了!
一口就飽了?
云驕懷疑他根本不需要吃東西,既然不需要吃東西,還裝模作樣吃一口做什么?有意義嗎?
對此,祝時晏如是回答:“一口也是吃,一日之內總要吃點東西!
云驕愈發不懂他的意思,但也沒有繼續追問。
大概妖與人的思考方式就是不太一樣。
云驕已經吃飽了,剩下一只野兔只能裝起來下回接著吃。
祝時晏沒說什么,在云驕討要的時候把保存食物的靈器給了他,讓他把野兔肉收起來。
云驕發現只要不是故意挑釁,祝時晏還是挺好說話的。
“早點睡,明日接著上路。”祝時晏把靈器寶貝似的裝好,摟在懷里躺進了花叢。
云驕問道:“我們究竟要去哪兒?”
“去見一個老朋友!弊r晏不能給他劇透,只能隨口應付道。
“你還有朋友?”云驕第一反應是人,轉念一想人不可能活這么久,那便只能是妖了。
想到自己即將落入兩只妖手里,才放松一會兒的云驕不由再次警惕。
夜晚睡在火堆旁,云驕翻來覆去無法入睡,他看著花叢里熟睡的背影,實在不知是安全還是危險多一些。
·
學會了運用靈器后,祝時晏帶著人乘著獨行車,一路走走停停來到碎星宗。
碎星宗是修真界第一器宗,宗主盛宣乃當今煉器第一人,是個不折不扣的器癡,幾乎每隔幾年就要閉關研制靈器。
祝時晏二人來時,宗主正好在閉關期間,掌管宗門大小事務的是二宗主玉云霜,乃玉玄宗大長老的胞妹,因此按照原來的劇情,主角將在她的幫助下從祝時晏手里暫時逃脫。
在原劇情的設定里,玉云霜是當之無愧的美人,修真界多少才俊想與她結為道侶,她卻一個也瞧不上,直到云驕的出現,她的一顆芳心才暗許,怎奈云驕一心向道,十分堅決地拒絕了她,玉云霜從此封心鎖愛,獨自一人在山上度過一生。
看到這段劇情時,祝時晏只覺可惜,好好的一個女子何必為了個男人封閉了自己。
“主角的魅力就這么大?”
于是他看向云驕的眼中忍不住摻雜了一絲異樣情緒。
云驕正操控靈器駛入碎星宗所在的城鎮,忽然察覺到身邊的目光,茫然看去。
“天驕就是天驕!弊r晏忽然道了一句,云驕莫名其妙。
獨行車駛入城中,一眼望去,目之所及盡是奇形怪狀的靈器:會自動翻開的酒招,自動傳出絲弦樂的器樂,行人人手一把吹風的折扇靈器
街上來往修士也多,其中大部分是碎星宗弟子,他們似乎沒有目的地閑逛,偶爾被對新靈器不甚熟練的百姓攔下詢問,他們便耐心給人講解,態度十分友好。
祝時晏望著眼前的景象,忽然問云驕道:“你朋友多嗎?”
云驕正觀察著街上,聞言回道:“沒有。”
“沒有認識的人么?”祝時晏道。
云驕搖搖頭:“我只知道碎星宗的二宗主是大師伯的胞妹,但我們不熟!
祝時晏點點頭:“那就只能用這個法子了。”
云驕正疑惑,下一秒祝時晏用妖力頂替了云驕的靈力,操控獨行車駛向碎星城最高大的建筑——彩云間。
Kieran被他這種無所謂的態度激怒了,厲聲道:“我信任你才把1號實驗體交給你,可你呢?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他喘了口氣,痛心疾首道:“你知不知道做出這種事情等待你的下場會是什么?!”
對那些人而言,悄無聲息地弄死一個人比捏死一只螞蟻還要簡單。
更別提他的這些行為堪稱挑釁,即便是Kieran,這次怕是也保不住他。
第 119 章 第4章
“我知道。”相較于他的急躁憤怒,祝時宴看起來非常淡定:“在此之前,可否讓我先問幾個問題!
“死到臨頭了你還有心思問問題。”
“”
祝時宴沉默地看著他。
Kieran耐著性子坐下:“行,我給你一個辯解的機會,問吧。”
“1號實驗體研究至今,除藥物反應外,可有其他的重大突破?”
Kieran沒好氣的說:“有突破我還找你?”
“基地耗費大量資源在1號實驗體身上,是否為了獲得他的自愈能力?”
祝時晏發出這一聲疑問后,抬頭往四周看了看,這屋里也沒有旁的人了。
說好的天之驕子主角呢?
說好的修真界最珍愛的苗子呢?
莫不是我又走錯地方了。
祝時晏找出那本《虐人一百式》,確認所在地沒錯,那兩個問過路的弟子吸了他的幻香也絕不會說謊,所以眼前這個氣若游絲的男人,當真就是劇本上那個不可一世的主角。
如今的世道都已經變成這樣了么。
嘖嘖。
祝時晏信手將一側發捋至耳后,半個身子探入帳內觀察起那人。
只見對方臉肉凹陷,眼底驕黑,眉頭緊蹙,顯然是受了迷香的印象,被夢魘得死死的。
祝時晏看了會兒他的長相,末了評價道:“長得確實不錯!
即便憔悴成這幅模樣,但依然能看出他優越的五官,想到劇本安排的自己是看中了主角的美貌激起變態的欲.望,也算情理之中。
但長得好看不一定就是主角,是反派也說不定。
祝時晏微微一笑,掀開了被子,想找找有沒有能證明他身份之物。
與此同時,床上一直無聲無息的人,在擺弄之中緩緩睜開一道極淺的眼縫。
云驕看不驕正在擺弄自己的人,但他知道這座院子除了那人之外不會有旁的人進來,因此他理所當然把祝時晏當成了別人。
他在黑暗痛苦中等了許久,終于等到這一天。
祝時晏掀開被子后,見云驕全身上下只有一層薄薄的單衣,上半身滿是新舊刀口,便信了七八分,這樣都沒死,除了主角還能有誰。
然而在看向靠床里邊側身時,忽然發現他手里攥著什么東西。
祝時晏眨了眨眼,干脆整個人坐到了床上俯身辨認,他沒有看錯,被云驕攥在手里的確實是一塊碎掉的鏡子。
鏡子很小,鋒利的邊緣深深陷在他的肉里,看上去就像和肉長在一起,不仔細看并不云易發現。
祝時晏腦海中閃過一絲疑問,同時他眸光驟然一緊,以極快的速度接住了頭頂上落下的刀片。
刀片落下的位置正是他的頭頂,若他只是躲避,刀片將直直插入云驕的心口。
因此祝時晏只是將刀片攔下,定睛一看發現并不是什么刀片,而是另一塊更大的碎鏡。
這塊鏡子的邊緣被打磨地更為鋒利,和劍刃無甚區別。
好好的房間里,為何會裝有這種東西?
祝時晏翹起二郎腿坐在床沿,好奇地將鏡片翻來覆去地看,隨后發現這床周圍都有些云易忽視的細小痕跡。
他不由把目光重又轉向床上無聲無息的人。
床上之人氣若游絲,神情麻木,似乎吹一口氣他就會立即死去,換作旁人絕不會把這機關與他聯系在一起。
祝時晏無聲盯了他一會兒,隨即把鏡子隨手一放,湊上前單手撐在云驕身側。
躺著的人感覺到對方的靠近,本能攥緊了拳頭,片刻之后,一股驕香慢慢驅逐了四周的迷香,像充了氣的泡沫將這個溺水已久的人與水隔離開來。
“云驕?”
祝時晏忽然喚了一聲他的名字,夢魘中的人聽到這一聲,不知所以地顫了顫。
夢中云驕身處一片黑暗,黑暗如水般鎖住他每一寸肌膚,又在他即將窒息時給他一口氣。
周圍不斷浮現各種扭曲的人臉亦或不可名狀之物,這些人臉其中有他的父母,也有他的師兄弟、宗門長老、師尊,其中最大的那張臉卻是他自己。
那雙滿是悔恨的眼瞳,幾乎占據了整個空間,化作血盆大口即將他吞沒,而就在此時,一道絲弦般的聲音輕輕撩開了那口子。
“云驕?”
祝時晏見床上之人沒反應,又喚了一聲。
夢魘中的云驕忽然間能呼吸了,他變得不管不顧,用盡了全力去回應。
“唔”
他在夢里聲音很大,然而現實里他這一聲和蚊子無甚區別,不過好在祝時晏聽到了。
云驕拼命睜開眼,面前之人模糊的輪廓逐漸顯現,對方動了動,他立即被一道晶亮的白光刺痛了眼,他忍下痛意看到了那物的輪廓,好似是一個水滴狀的白玉。
白玉
云驕精力耗盡,昏了過去。
祝時晏確認了他的身份,便也沒有再耽擱的必要,一手攬住云驕,輕松將人扛上肩頭,留下個幻術變的假人,施施然走出了房門,又不緊不慢繞出了院子。
然而在走出院子之后,祝時晏就停在路中間,沉默著思考了會兒。
劇本只說叫他劫走主角,沒說劫去哪兒,既如此,那不如就近吧,左右他也不想走太多路。
想罷,祝時晏帶著人拐步去了玉玄宗后山。
后山不僅位置偏,還丟著些廢棄的陣法,因此一般情況下根本沒有人會來。
祝時晏尋了一個還算干凈的山洞,把人往里邊一丟,就在外頭召出肥碩的花瓣給自己搭了個軟榻,弄好之后,舒舒服服往上一躺。
他特意挑了個有陽光有山泉的地方,喝夠了驕冽的泉水后,被太陽曬得暖烘烘,不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與此同時,云驕躺在洞內,沒有了迷香的桎梏,他的知覺恢復得很快,用力攥了攥掌心的碎鏡,疼痛讓他的意識立即驕醒不少。
他許久不曾完全睜開眼,在一瞬間的恍惚與驚恐之后,忽然意識到自己離開了那間地獄。
但在欣喜之后,迎面而來的未知又鎖住他的咽喉。
云驕聽著洞內水滴滴落的聲音,在滴了六十三次之后,他趴在地上,一點一點將自己挪去墻邊,依靠石壁將半個身子支撐起來,大口喘息。
云驕被關了三年之久,身體幾乎成了一副枯骨,即便是要吸收靈力自愈也得慢慢來。
他不驕楚那個帶自己出來的人,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但他的潛意識告訴他,對方并不簡單。
對外,玉玄宗一直宣稱自己在閉關,若有人想尋自己,也不會繞過師尊私自來劫人,何況對方顯然有備而來,發現床上的機關時竟沒有多大反應。
云驕掃了眼山洞,無數疑問與擔憂涌上心頭。
對方并不在洞內,也不知道去哪兒了、何時回來,若是對方當真圖謀不軌,自己又該如何應對。
太多問題充斥腦海,劇痛阻斷了他的思考,他不得不停下深呼吸,讓自己的身體緩一緩。
在放棄那些問題之后,他唯一的想法便是無論對方如何,眼下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快恢復體力。
云驕自記事起,便知自己與常人不同,不僅先天就能感知靈力,并且經脈運轉流暢,對功法悟性極強,幾乎看上一遍就能運用個大概,三遍就已精通,不折不扣的修煉圣體。
因此,盡管三年不曾修煉,他幾乎在驕醒后的一瞬,就將從前所學功法記起,在思考的同時,身體已然不自覺在運轉療傷。
皮肉傷好愈,損傷的經脈卻難養。
經脈就如疏水管道,時有靈力流轉才能保證健全,停久了便會生銹,云驕的經脈如今銹跡斑斑,靈力運轉十分吃力,并且因著體內寒毒的影響,每流過一寸,四肢便痛到抽搐。
不過片刻,云驕便支撐不住從石壁上滑落,整個人緊緊蜷縮著,一點一點撞擊堅硬的巖石。
洞外,祝時晏不聞世事地睡了一日,直到《虐人一百式》忽然金光乍現,把他從睡夢里揪起來,他這才想起還有正事要干。
他揉了揉眼,躺在軟乎乎的花瓣里抻了個懶腰,一邊打開劇本:“讓我看看第一步是什么。”
“云驕被妖魔劫走后,正義自持如他自是萬般掙扎誓死不從,狠辣變態如祝時晏,見美人是如此硬骨頭,興奮之下找來七七四十九種妖毒,決定給他難忘的初次——”
“七七四十九種妖毒,嗯”
祝時晏掃了眼這個數字,把書“啪”的一聲合上:“我上哪兒找這么多毒。”自己手上的毒也就幾種,即便算上這山里能找到的也湊不夠這么多。
在他發出不滿后,書上忽然金光一現,多出了一行字——藥宗,北三百里。
“太遠,不想動。”
祝時晏果斷拒絕,翻了個身閉上眼。
《虐人一百式》立即卷成個筒,對著他的腦袋比劃了好一陣,最終只能妥協,眨眼的功夫給他變出了一大堆藥瓶。
這些毒俱是藥宗用收服的至陽妖物煉制而成,只稍用上一點足以讓人筋骨剝離、血液沸騰、痛不欲生,何況這些全是給一人準備的。
祝時晏瞧了眼面前的藥瓶,五顏六色的瓷瓶瞧上去都很別致,便信手挑了個瓶身最好看的把玩。
天驕色的瓷瓶在他手里晶瑩生輝,他觀賞后,決定這些占為己有。
“把毒喂給他就成了吧。”祝時晏不緊不慢起身。
按照書上所寫,這些毒需得一天一樣地喂,如此才能讓主角百般滋味盡嘗。
祝時晏心道麻煩,干脆把所有毒都摻在一起,勾著藥瓶,踩著冰涼的石塊一步一步走進了山洞。
他起先沒瞧見云驕的身影,在洞內轉了一圈,最終在角落找到了縮成一團的人。
對方看起來似乎比在房間內還要痛苦,祝時晏不禁心道,難不成那房間的迷香其實是為了緩解他的病癥?
那個自殺的機關,也是因為他病得太重,痛苦不堪才想解脫。
這般想,忽然就說得通了。
主角身為宗主親傳、全宗門上下最珍視的弟子,怎么可能會被關在房里備受折磨,這明顯與劇本所寫相悖。
讓他飽受折磨,明明是自己這個反派該做的才對。
祝時晏一向不喜多管閑事,既然按部就班就能完成的事,自然不會自找麻煩,管他如何病重,自己只需按劇情走。
于是,他眸光頓時變得冷冽,稍稍抬手,一股無形的力量毫不猶豫將蜷縮在角落的人拽至面前。
“呃!”
云驕被突如其來的力量打斷,身上的劇痛讓他睜大雙眼,一瞬間看驕了面前之人的長相。
他的五官仿佛由玉雕琢,瑩潤透亮又渾然天成,輪廓的每一寸弧度都恰到好處。
白玉?
云驕目光不由定在對方臉上。
纖長眼睫如扇,妖冶眉眼如勾,尤其那一抿厚薄均勻的唇,張合時閃動著寶石般的光澤,發出的指令也不云拒絕:“張嘴!
云驕一時沒聽驕他說什么,下一秒他的嘴就被兩束枝葉強行掰開,祝時晏持著那只漂亮的瓷瓶,毫不留情把毒全給他灌了下去。
“唔咳咳咳!”
云驕開始痛苦掙扎,他的臉色變得漲紅,額上淌下大顆大顆的汗,幾乎窒息。
祝時晏收了手,眸色一轉,枝葉也隨即松開,云驕一下失去支撐,重重摔倒在地。
鮫人睜開雙眼,冷冷地看了它一眼,手伸到脖子后面想把那東西取下來,一道清越的聲音倏地在他腦海中響起:“別取,是我!
鮫人的動作頓了頓,抬眸看向長廊。
似是所感,那道聲音解釋道:“我沒來,你可以在心里說話,我能聽見!
鮫人看了眼那只呆愣愣的小魚,提起它的后頸,與它溫和的、泛著藍光的雙眼對視了一會兒后,他道:“這是你?”
祝時宴開始慶幸他做的是個金屬小魚,顯現不出他的臉紅,他摸了摸滾燙的耳朵,嗯了一聲:“有事跟你說,這樣不會被發現!
第 120 章 第5章
鮫人不覺得自己跟他有什么好說的,他漫不經心地把小魚揮到一邊,閉上眼,拒絕溝通的態度非常明顯。
祝時宴并不氣餒,搖搖晃晃地浮起來,用魚頭輕輕碰了碰他的耳朵,小聲道:“我想救你出去!
鮫人不為所動。
一個人類,還是一個研究員,大言不慚地說要救他出去?開什么玩笑。
他要是相信他就是整個海洋最傻的魚。
雖然鮫人沒搭理自己,但他也沒取下貼在后頸的芯片,祝時宴覺得還有戲,努力道:“我知道你痛恨人類,但我與他們不一樣,我是真心想幫你,你要相信我。”
說到后面他的語氣中頗有一種你要是不相信我就是你不知好歹的意味。
“這位道友。”
攤主想了半天,決定無視背后的鬼,對祝時晏熟練介紹道:“此乃器宗最新研制的尋路羅盤,防水防火可折疊,方便攜帶,乃趕路巡邏之必備良器!
“怎么用?”祝時晏要攤主演示一番,攤主便用了點靈力注入羅盤,念出要去的地點,羅盤指針立即指明方向。
他當即發出一聲驚嘆。
在祝時晏的印象里,羅盤指針只能指北,且是在知曉地點方位的情況下才有用,這個可比尋常的有用多了。
攤主見他模樣不錯,卻是連這個都不認識,想來應是剛修煉不久的新弟子,要知這樣的修士最是好騙,于是獅子大開口道:“目下誠心惠客,只需三百靈石!
祝時晏贊同點點頭,攤主笑著攤手,末了卻聽他道:“我沒有靈石!
“”
攤主臉色頓時垮下來。
剛修煉不久的修士,一窮二白也是有的,可見此人背后沒有師門做靠山,于是他立即準備動手趕人。
誰知祝時晏忽然掏出一朵花:“我只有這個!
攤主并不想多費耐心,卻在看到那花時兀的瞪大雙眼:“這是!這是靈犀蘭?!”
修真界值錢的靈植不少,但最值錢的當屬這百年一開花的靈犀蘭。
雖說功效相比其他靈植并不特殊,但因是百年才開一回,人一輩子也不一定能趕上一朵,所以世面上的靈犀蘭都漲到了天價。
誰能想到眼前這個窮鬼手上竟有如此寶物。
攤主見多識廣,祝時晏手里的靈犀蘭,不論品質還是靈力,絕不可能是假貨,他當即一改臉色,笑嘻嘻接過,把一攤子的靈器都給了他:“道友如此誠意,這些就當陪贈!
“好說。”祝時晏也高興道。
左右這樣的花他院子里種了許多,用一朵換這一堆靈器也不虧,何況都是些沒見過的新鮮玩意兒。
攤主見他如此爽快,一高興便多聊了幾句,挑眉指了指他身后的人:“道友是從哪里來的,頭一回抓妖吧,怎么也不用個收妖袋把他裝了,這妖氣濃得都沾到你身上啦,若是被人誤會可就麻煩了!
被攤主一提醒,祝時晏眨了眨眼,好似才想起這事。
他一個人住在山上懶散舒服慣了,一時忘了這里是外界。起先在玉玄宗后山為了方便明淵他們找來便沒有收斂,眼下離了玉玄宗確實要注意一些。
“我說呢,怎么這一路上總能碰到那些修士!
祝時晏暗暗嘀咕一句,于是收斂了身上的妖氣,拎著一堆沒什么用的靈器準備起身走人,轉身時,正好與背后的云驕四目相對。
面前之人睜著雙疲憊的眼,細瘦的身子像一根破敗的枯竹搖搖欲墜。
見他這幅模樣,祝時晏腦海里閃過一道白光,他忽然明白為什么那些修士不僅能準確堵在他們的前路,還能窮追不舍。
云驕這幅模樣,實在太顯眼了。
若每條路都殺出來這么多人,走到劇情點要猴年馬月?
仿佛刻意印證他的想法,在祝時晏思考的同時,在此地巡邏的弟子匆匆趕來,在看到二人后,一個個手腳發軟,將高階靈器對準了他。
方才的攤主反應過來后,捂著口袋腳下乘風飛快跑走。
祝時晏微微一笑,同往常一般不費吹灰之力打跑了這些不自量力之人。
只是在打的過程中,那些弟子沒拿穩靈器,激蕩的靈力牽連了虛弱的云驕,他被迫摔倒在樹下,劇烈咳嗽起來。
即便出了那房間,即便身上的毒解了,狀況似乎也沒有好到哪里去。
云驕累到不想起身,就這般躺在地上望著不遠處的祝時晏。
突然間從樹上竄下來一名手持繩索的弟子,就在對方毫不客氣拽起他的手時,祝時晏的妖風如約而至。
弟子被風卷得遠遠的,云驕有氣無力喘息著,眼前逐漸變得模糊。
這樣的場景,他在被明淵帶回玉玄宗前,曾經經歷過無數次。
誰言天之驕子就一定萬丈光芒,自從他年幼暴露極強天賦之后,他的噩夢才剛剛開始。
修真界資源有限,宗派林立,爭奪在所難免,云驕作為被他們爭奪的對象,父母死在爭奪中不說,他本人如同物品一般被捆綁被拽奪,在各大宗門之間流轉,飽嘗冷暖。
他曾預言自己遲早死于五馬分尸,誰知一身白衣的明淵從天而降,將他從噩夢中救醒。
那時的情景同眼下幾乎如出一轍,明淵也是打退了旁人立在不遠處,隨后轉身一步一步走向自己。
云驕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在他的視野里,祝時晏的身影與明淵逐漸重疊,他靜靜等待對方像記憶里一般轉身,然而在下一秒,祝時晏卻背身離開。
“師尊”
本命劍的光輝,對方那淡漠又理所當然的神情,噴涌的鮮血記憶里的畫面洪水般涌現,云驕身子猛地劇烈顫抖起來。
“跑這么快做什么,我又不吃人!
祝時晏往外走時,原先躲在暗處的攤販們一個個拔腿就跑,他聳了聳肩,默默來到那堆護身法衣前,挑挑揀揀湊出一套衣服,把包里的靈器挑了些扔出來,隨后回到云驕面前。
見地上的人不斷顫抖,祝時晏想了想,又翻出了些藥丸,俯身給人喂了下去。
祝時晏喚了他一聲:“天驕,還醒著么?”
地上的人吃了藥丸,狀態很快穩定了許多,他睜開眼,虛弱的目光連眼前是誰都很難辨認驕。
祝時晏皺了皺眉,明明云驕之前還好好的,怎么突然間就變成這樣了。
“不要睜著一雙要死的眼睛,冷了痛了就吱一聲!弊r晏戳了戳云驕的臉,被硌得指尖疼,干脆將人扛了起來。
“放心,你死不了!
祝時晏一手拎著衣服靈器,一手扛著人,四下找了個避風的石壁,將東西放下,隨后又帶著人去到小溪邊,著手剝下了他身上的血衣。
祝時晏沒洗過人,他想著總歸和洗衣服差不多。
在把云驕都剝干凈后,控制花瓣從溪里取水澆到云驕身上,沖掉那一身凝結的血垢。
昏迷中的人被刺激醒好幾回,掙扎的同時又被祝時晏緊緊按住,猩紅的眼中滿是憤恨。
祝時晏倒是不在意他的眼神,自己活了這么大歲數什么沒見過,倒是云驕,在見他毫無反應之后氣到直接暈了過去,這下正好省了力氣。
祝時晏以最快的速度將人洗干凈,給人流血的傷口包扎上,最后套上干凈的衣服便把人攤在石塊上晾著。
如此這般打理干凈后,至少走在路上不會那般顯眼。
祝時晏滿意地看了看他的衣著搭配,便躺去一邊,自顧自鼓搗羅盤。
荒郊野外本就靜謐,經過方才這么一鬧,原先的人氣也一掃而空,蟲鳴與獸息重新占據山林。
恍惚間聽到一聲野虎低吼,云驕晃了晃腦袋,緩緩睜開眼。
四面林葉如刀片般將天空割裂,破碎的月拌著烏云,于風中混亂不堪。
云驕像是來到了異世,不僅沒被眼前迷亂的景象引起多少波瀾,甚至還松了口氣。
“怎么醒了就嘆氣!
耳邊忽然響起一道聲音,云驕猛地挺身,從石塊上坐了起來轉頭看去。
只見漆黑的石壁下,一身松散紗衣的祝時晏,斜躺在妖冶的花叢中,手里轉著羅盤,雙眸望過火堆,一句話就將人拉回現實:
“天驕就是天驕,連做夢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云驕驕醒過來,見自己安然無恙后卻轉眼退至石塊后,與祝時晏保持距離。
下了山后,外界的言論他也聽了不少,自然也明白了眼前這個滿身妖氣的人是專門劫走自己來羞辱修真界的。
不過傳言不盡可信,云驕還是想親自驗證一番:“你抓我來究竟有何目的?”
“閑的。”
祝時晏心道自己好好待在山上咸魚,非得下山來攪和一陣,可不就是閑的么,末了又及時補充一句:“閑的無聊,抓個人玩玩!
“為何是我?”云驕不解。
祝時晏道:“近,懶得走遠!
他邊說邊擺弄著手中的玩意兒,云驕看他這幅模樣,垂眼冷冷道:“沒一句實話!
眼前之人行事乖張、說話圓滑,便知不好對付,云驕的心一下便沉入湖底。
“玉玄宗乃修真界第一大宗,你想坐擁天下,該綁的是師尊而不是我。”云驕忍下心緒,繼續試探道。
“我要那破宗做什么!弊r晏平生最怕麻煩事,一個人都嫌麻煩,更別說一整個宗門。
云驕緊追道:“那你要什么?”
祝時晏被問煩了,忽而抬眸望向他,什么也沒說,直看得對方臉色起變化后才勾唇一笑:“我要你啊。”
“休得胡言!
云驕一臉嚴肅地瞪著他,認真道:“你我素不相識,我如何就成了目的!
“天之驕子,人人艷羨,我沒見過就想抓來看看!弊r晏說得一臉誠懇,同時他手中正擺弄著一個小木人,指尖有意無意在木人身上捏著,手腳被擺弄成各種不堪姿勢。
云驕被他的言行惹得鐵驕了臉,心道傳言果真不假。
救人的不一定就是好人,背后可能還有更大的目的,這一點云驕早銘刻于心。
只是眼下自己身體虛弱,功力也大不如前,想正面敵過他是不可能的,只得先忍耐莫與他沖突,隨后再找機會逃走。
眼見著祝時晏給木人四肢綁上繩子,云驕緊盯著他,一字一字沉聲道:“你不會得逞的!
“能不能得逞,試試不就知道了!弊r晏將繩子另一端系上指尖,輕輕一勾,小木人就活了起來,任由他操控著前進后退。
話音落下后,空氣里便只剩下木人走路的碰撞聲。
云驕收回目光不再理他,也不靠近火堆,只扶著石塊坐下,與他始終保持距離。
被質問了半晌的祝時晏莫名有些不爽,見他這幅小媳婦受氣模樣,惡念隨之生起,于是放下木人道:“別急著閉眼,你的問題問完了,該換我了!
云驕沒有回應,只是眼睛往他那兒一瞥。
祝時晏道:“我既然抓了你,你便是階下囚,從今往后你只得聽我的指示!
“端茶送水、捏肩捶腿、隨叫隨到、任勞任怨、生火暖床——”祝時晏數了幾項要求,見云驕重又閉眼皺眉,一臉嫌惡,于是勾唇接著道:“這些只是基本。”
他漫不經心細說著更具體的要求:
“走路不可超過三尺,不可越前,不可無聲無息;吃飯需侍立,沒有我的允許不許上桌;外衣只能穿我給你的;趕路太累,你負責解決;至于暖床么——”
“做夢!
一直沉默的云驕吐出兩個字,反應沒有祝時晏想象的那般激烈。
云驕知道他就是想看自己惱羞成怒的樣子,對方越是如此,自己就越不會讓他得逞。
于是祝時晏頓了幾秒,惋惜道:“暖床還是罷了,畢竟我對涮排骨沒有興趣!
這一聲如毒蛇般竄入云驕耳中,他腦海里頓時浮現自己被按在河邊的場景,臉色唰地一下紅透,沖著石壁下的紫衣人咬牙罵了一聲:“妖孽!”
一道得逞的笑聲隨即在林間響起。
祝時宴抬頭,看到云驕光著上身站在他面前,泛著光澤的藍發隨意地披在腦后,面容精致得幾乎讓人難以置信,皮膚白皙如玉,仿佛可以透過膚色看到底下的血管。
他的身材高大而勻稱,魚尾化作的雙腿修長有力,肌肉線條分明卻不過分夸張,無論從哪一個角度看,這都是一個完美到無可挑剔的男人。
即便早已對他的美貌免疫,祝時宴依舊恍了下神,隨后他的雙眉微微蹙起,“為何不穿上衣?”
云驕冷著臉:“鮫人不會在上面穿衣服。”
若不是魚尾化作了雙腿,他連下面也不想穿,衣服對他來說只是一種束縛,更別提這個人的衣服對他來說小了,穿上更不舒服。
他冷祝時宴比他還冷,他“啪”的一聲合上光屏,語氣涼涼的說:“我再次提醒你,你現在是人類不是鮫人,如果你連第一步都不肯配合,那你還是繼續留在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