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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一章

    “這文康皇帝呢, 明明身體康健,但卻故意裝作病入膏肓,時日無多的模樣, 他那兒子得知此事,自然心慌意亂, 于是情急之下竟行逼宮之舉, 以此,算是暴露了野心,文康皇帝呢,也名正言順地將其幽禁, 雖然留了他一條性命, 但卻也徹底斷了他奪位的念頭!

    趙文嬰這一番話說完,圣人眸色微暗, 道:“慧娘是覺得朕應當效仿文康皇帝?”

    他的神色雖不曾有什么變化,可趙文嬰卻能聽出他語氣里的冷意。

    顯然, 他并不喜歡趙文嬰插手太多。

    但此事, 趙文嬰卻不能讓它就這樣含糊過去,于是唇邊含著笑意道:“臣妾并未覺得陛下應當要怎么做,只是見?陛下連著幾日因?著這樁事連休息也休息不好,心下擔憂,所以想為陛下解憂!

    她將自己的姿態放得很低,仿佛將過去的身份忘得干凈, 此時此刻的她,就只是圣人身邊一心為他考慮的宮妃而已。

    這恰恰好是圣人最喜歡的樣子。

    圣人抬手輕撫著她的臉,順勢將她整個?腰身都?圈入懷中, 趙文嬰忍著心底的不適,勉強擠出笑意道:“臣妾只希望陛下一直都?好好的!

    如此溫聲?軟語, 讓圣人心下微漾,他雖不曾應下什么,但趙文嬰瞧見?他緩和下來的神色,就知道這件事已經成了一半。

    其實即便?趙文嬰不提,圣人應當也能想到這一層,畢竟一月前,圣人病過一回,那時候的謝皇后便?不顧李沛的阻攔,硬生生闖入了明宣宮中,彼時圣人因?為這樁事發了一通火,甚至不顧謝皇后顏面地將她關了禁閉,其實也正是因?著謝皇后的那些?野心太過明顯。

    她闖入里間讓圣人看見?的并非是她對自己的關心,而是掩飾不住的野心。

    如此,可以見?得只要圣人這邊稍稍有些?動作,謝皇后的心思便?不會再隱藏。

    甚至連隋璟的心思,也能借此看得明白。

    趙文嬰已經在他心里埋下了那樣的心思,他或許不會全然相信趙文嬰,但倘若一切都?是由他自己安排,每一個?步驟的施行者都?會是他信得過的人,那所有一切便?會盡數在他的掌控中了。

    兩?日后,宮中傳出圣人病重?傳聞。

    因?著一月前圣人便?病重?過一回,如今又傳出此事,自然不免讓人心中有了諸多揣測。

    雖不敢明言,可心中都?少不了思忖,圣人再度病重?,這身子是否已經全然虧空,而這一回,他又還能不能熬得住呢?

    消息很快傳入了永祥宮。

    謝皇后陡然得知此事,自然是不敢相信,“此事可當真?陛下如今又是臥床不起了?”

    畫萍神色焦急道:“奴婢也是方才才得知的消息,今日一早,陛下連早朝都?不曾去,又遣人去明宣宮探了探消息,說是已經宣了好幾批太醫過去,還有慧妃娘娘,從昨日夜里到如今,一直都?是守在明宣宮的,如此看來,此事怕并非虛假!

    謝皇后臉色發白,幾乎要站立不穩,她喃喃道:“偏偏是這個?時候,偏偏是這個?時候……”

    如今隋璟不在身邊,她即便?再有一些?心思,這事也沒法成得了。

    隋止的太子之位坐得太穩了,光是依靠著一個?謝家?,如何能撼動?

    “不對。”盡管眼前局勢對她而言很是不利,謝皇后也依舊勉強令自己冷靜下來,她用力揪住手中的帕子道:“陛下病重?,本?宮于情于理都?是應當要去瞧瞧的。”

    畫萍聞言一愣,想起一月前那樁事,硬著頭皮提醒道:“可是娘娘,若是陛下不愿見?您……”

    這話說得直接,卻也是事實。

    原本?圣人便?對謝皇后極為不喜,后來有了那什么慧妃,謝皇后便?是連想見?圣人一面,恐怕都?成了一樁難事了。

    一月前圣人病重?,謝皇后亦是六神無主地闖入了明宣宮,最后卻受了罰,今日再去,難保不會是如同那日一般無二的景象,所以即便?畫萍知曉如此說可能會惹得謝皇后不快,但卻不能不提醒。

    謝皇后看了她一眼,咬牙道:“他們讓不讓本?宮進去是一回事,但若陛下病重?,本?宮卻連永祥宮的宮門都?不踏出一步那就著實有些?說不過去!”

    說罷,她快步出了殿門。

    畫萍也只得跟了上去。

    明宣宮中此時連尋常宮人都?盡數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瞧著令謝皇后心底越發慌亂,她走到殿門前,李沛迎了上來向他行禮,謝皇后便?問道:“陛下如何了?”

    李沛嘆了口?氣,道:“娘娘既然來了,便?進里間瞧一瞧陛下吧,里間太醫院的幾位太醫都?還在,對于陛下的事,幾位太醫應當更加清楚。”

    謝皇后想起上一回的事,神色不免有些?遲疑,她道:“陛下他可應允……”

    后邊的話謝皇后并未說出口?,不是因?為旁的,而是因?為這樁事著實有些?丟人。

    不論如何,她亦是堂堂皇后,可圣人病重?之時,竟只容一個?妃子在旁伺候,而她卻連進入里間的資格都?不曾有,這種?事,說出去自然丟人。

    顯然李沛也明白謝皇后的意思,于是搖頭道:“此次陛下這病來得突然……所以也不曾來得及做什么安排,奴才知道娘娘心里記掛著陛下……”

    說到此處,李沛又是嘆了口?氣,一副很是擔憂的模樣。

    謝皇后聽他如此說,心里越發覺得圣人情況不好,便?更是想要弄清楚圣人如今情況,所以索性點了頭道:“如此,多謝李公公了!

    而后推門踏入了殿內。

    里間,數十個?太醫垂首立于床榻前,慧妃自然也在,她正坐在圣人身邊,握著圣人的手垂淚。

    而床榻上的圣人,謝皇后瞇起眼睛瞧去,見?他臉色慘白,就連嘴唇都?渾然沒了血色,瞧著確實像是生了重?病。

    里間人瞧見?謝皇后進來,紛紛恭敬行禮。

    唯有慧妃似乎心思只在圣人身上,竟是連看也不曾看謝皇后一眼,更不說行禮。

    謝皇后見?此,緩緩走上前去,道:“慧妃來這宮中也有一段時日了,怎么對這宮中的規矩還是不了解。俊

    她這話一說出口?,殿內原本?便?極為凝重?的氣氛似乎又沉了幾分。

    慧妃拿手帕抹去眼角的淚珠,凄然一笑道:“沒曾想皇后娘娘進來之后第一句話不是過問陛下的病情,反而是來揪臣妾的禮節!

    在場那些?太醫瞧見?這般景象,都?將原本?垂下的頭低得更低,若是可以,恨不得將自個?耳朵也合上才好。

    而謝皇后的目光從床榻上掃過,冷哼一聲?,道:“陛下的病情本?宮自會費心,但不論陛下情況如何,宮中該有的規矩卻還是不能沒有,倘若人人皆如慧妃這般,那宮中豈非是要亂了套了?”

    慧妃臉色一變,卻又聽謝皇后接著道:“眼下陛下重?病,宮中的事本?宮這個?做皇后的更是不能不管,慧妃既然心思都?在陛下身上,也該為陛下做些?什么,不如慧妃便?去芳華寺為陛下祈福三日,也算為陛下求個?平安!

    慧妃自然不愿,“陛下如今身染重?病,臣妾哪里也不去,就留在陛下身邊伺候!”

    “畫萍!敝x皇后并不在意慧妃心中如何想,只神色淡淡吩咐道:“將慧妃娘娘送去芳華寺吧!

    畫萍神色有些?遲疑地看了謝皇后一眼,顯然心里有些?猶豫。

    而謝皇后見?畫萍遲遲沒有動作,不由皺眉道:“怎么,本?宮這是使?喚不動你了?”

    畫萍聽出謝皇后語氣里的火氣,只得勉強應下道:“是。”

    而后快步走到慧妃身邊,道:“慧妃娘娘,請吧!

    慧妃看向謝皇后,雖是滿臉不情愿,可卻還是一甩袖子出了殿門。

    里間安靜下來,謝皇后往前走了幾步,瞧見?床榻上的圣人臉色始終慘白地嚇人,又不由皺了皺眉頭移開了目光來,終于是問道:“陛下這病,如何了?”

    打頭那太醫聽得這話,連忙上前一步將圣人如今的情況細致說了。

    左右圣人如今還不曾當真駕崩,有些?話太醫也總要斟酌著說,于是洋洋灑灑地說了一長串,其實說到底便?是圣人一月前那病始終不曾好全,年?輕時戰場上受過一些?傷,那會兒身子健壯,倒是無關緊要,如今年?紀漸漸大了,那些?個?病根也就顯露出來了。

    一月前那一回是一次,如今這一回也是一次。

    謝皇后遲疑片刻,到底斟酌著開口?問了,“陛下這般情況,過個?幾日,身子可能好些??”

    她的話問得隱晦,但其實意思那太醫是明白的,他重?重?嘆了口?氣,道:“如今這病,陛下只會是一回比一回嚴重?,便?是好生養著,也不是件易事。”

    他沒說圣人此番是熬不過去了,但這話里頭的意思其實相差無幾。

    畢竟有些?話,他也不好說得太明了。

    圣人還好端端活著,他若是當真那般說,豈非是等?于咒圣人駕崩。

    自然是不敢胡言的。

    但他既然將話說到這個?份上,謝皇后也沒有不明白的道理,她眉頭緊鎖,心里也確實不好受。

    不過這不是因?著在意圣人的生死,只是擔心那位置當真要順理成章地落入隋止的手中了。

    第七十二章

    隋止這儲君的位置坐了十年, 一直都是穩穩當當。

    顯然圣人對他一直也是極為滿意。

    這其中謝皇后雖然使過手段,但卻始終不曾撼動過他分毫。

    到了如今,圣人若是當真?出了什?么岔子, 這位置自然順理成章的落入了隋止手中。

    想到她,她心口一陣發緊, 若是如此, 她與隋璟母子兩個,哪里?還能有好日子過?

    而太?醫見她面色不好,又道:“娘娘也莫要太?傷心難過,如今陛下病倒, 宮中諸事還是需得娘娘主持大局。”

    謝皇后?回?過神來, 用帕子擦了擦微濕的?眼角道:“陛下這兒,還需得幾位多多費心。”

    那些個太?醫聞言, 齊聲應道:“臣等定當盡心竭力!

    如此,謝皇后?又開口囑托了幾句, 而后?才?轉身?出了明宣宮。

    等回?到永祥宮, 畫萍也已經將慧妃的?事情處理妥當,見她回?來,謝皇后?便問道:“如何了?”

    “已經將人送去芳華寺了,雖然瞧著有些不太?情愿,可有咱們的?人在,她到底只能乖順地跪著!碑嬈紝⑶闆r如實說了, 只是見謝皇后?輕輕點了點頭之后?,神色卻又有些遲疑道:“只是娘娘,都已經到這當口上了, 您又何必再與她為難?”

    這慧妃在如何受寵,膝下也沒個一子半女的?, 若是有心拿捏其實并非是一件難事,倘若圣人當真?出了事,謝皇后?光是對?付隋止就已經是一樁難事,哪里?分得出心思來應對?這個慧妃?

    而若是圣人此番熬了過來,她們就更不應當去為難這慧妃,否則依著圣人如今對?慧妃的?千般寵愛來看,等他醒過來,自然是會?因著這事與她清算。

    如此說來,謝皇后?確實沒有必要與慧妃為難。

    可是謝皇后?卻嘆了口氣道:“陛下病得太?突然了,本宮這心里?總覺得有些不安,慧妃是他的?心頭肉,如今本宮借著這個機會?為難她,也是想看看陛下……”

    她沉默片刻,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應當是本宮想得太?多了吧,這些時日發生的?事情太?多了,阿璟又始終不曾回?來,本宮……罷了,且看明日吧,若是明日陛下的?身?子始終不曾好轉,就該召阿璟回?來了,謝家的?將士還在,總該為本宮與阿璟算計出一條活路來!

    畫萍明白了謝皇后?的?意思,心底也不由得有些發沉,如今的?他們好似已經到了生死存亡之際。

    “畫萍!敝x皇后?忽然出聲道:“你?去幫本宮收拾些東西出來,陛下如今病重,無論如何,本宮總該是要在他身?邊伺候著,該做的?樣子總不能少了!

    事情到了這份上,若是不能守在圣人身?邊,她的?心也無法安定下來。

    畫萍正要應下,謝皇后?卻又好似想起來什?么,看向畫萍道:“本宮記得你?在太?醫院是不是有個同鄉?”

    畫萍一愣,點頭道:“是,喚做孫啟的?,前兩年才?入的?宮,不過在太?醫也是個說不上話的?,到如今也不過只是個小?藥童罷了!

    謝皇后?點頭,“喚他過來吧,跟本宮一同去一趟明宣宮!

    “這……”畫萍遲疑道:“孫啟只是個小?藥童,太?醫院的?太?醫都對?陛下如今的?情況束手無策,他怕是……”

    “再如何也是個能進太?醫院的?。”謝皇后?卻直接打斷了她的?話道:“治不了病但總能給?人搭個脈瞧瞧情況,本宮讓你?喚他過來便喚他過來吧!

    畫萍只得應下。

    入夜,謝皇后?再過去明宣宮時聽門口李沛提了一句,說是太?子殿下也在,謝皇后?神色倒是不曾有什?么變化,只是袖袍底下捏住帕子的?手微微緊了緊,而后?向李沛道了句“多謝公公提醒”,便踏入了殿內。

    隋止果然守在里?間,里?間除卻他之外?,唯有幾個掌燈的?宮人還在,所以安靜地有些瘆人。

    謝皇后?緩步上前,道:“聽李公公說太?子在此處守了好幾個時辰了,連晚膳也不曾用,有孝心是應當的?,但因此壞了身?子就不好了,接下來有本宮在,太?子不若先回?去歇著吧。”

    隋止這才?起身?向謝皇后?行了一禮,但卻并未急著離開,而是開口提了慧妃之事,“聽聞母后?今日過來探望父皇,什?么都不還來不及問就先尋了由頭責罰慧妃,如此,怕是有些不妥當。”

    “慧妃見了本宮連個禮都不愿意行。”謝皇后?冷聲道:“宮中規矩向來嚴苛,她如此不將本宮放在眼里?,本宮責罰她,何錯之有?況且本宮也并非是不曾顧及她的?顏面,只說是令她去芳華寺為陛下祈福,她心中既然念著陛下,這樁事,想來她也是愿意做的?!

    說到此處,謝皇后?看向隋止的?眼神中多了一層別的?意味,語氣亦是有些嘲諷道:“早便聽聞慧妃與太?子關系甚好,如今看來果然不錯,即便陛下重病,太?子也只顧著為她說情,倒是讓本宮意外?。”

    她這話說得不好聽,但隋止卻并未因著她這話生出羞惱神色,而是認真?道:“想來母后?也知慧妃娘娘乃是父皇心尖上的?人,如今父皇臥病在床,母后?卻借著這個機會?為難父皇心愛之人,兒臣只是想著倘若父皇知曉此事,也定然會?心疼!

    他如此說,便是在為圣人考慮了。

    謝皇后?眸色微寒,又聽得隋止接著道:“而若是朝中人聽得母后?這般作?為,恐怕也會?覺得母后?全然無一國之母的?寬容肚量,反而分不清事情緩急,即便到了這種時候,還一心念著爭風吃醋呢!

    確實,眼下圣人重病在床,她卻只顧著對?付慧妃,在旁人看來她如此做,無非是記恨慧妃平日里?受盡圣人寵愛罷了。

    自然,若是沒有隋止,如今的?謝皇后?亦能將所有一切盡數掌控的?話,這種事即便旁人會?說幾句閑話,卻也只是小?事,但如今……恐怕隋止才?是能掌控一切的?人。

    所以謝皇后?即便臉色不好,卻也只能勉強道:“太?子這話有理,其他事小?,眼下陛下的?病情才?最?為要緊!

    說罷,轉眸往身?后?看去,吩咐道:“你?遣人去一趟芳華寺,令慧妃回?宮歇著吧!

    畫萍應下,轉身?匆匆離開。

    見目的?已經達成,隋止目光有意無意地往床榻方向掃了一眼,而后?向謝皇后?道:“既然母后?一心想侍奉父皇,那兒臣便先告退了。”

    謝皇后?面色發沉地“嗯”了一聲,隋止才?緩步離了殿。

    周遭重新恢復平靜,謝皇后?向前幾步走到圣人榻旁坐下,而后?道:“你?們都退下吧,這里?間有本宮在,無需這么多人守著!

    里?邊余下的?幾個宮人互相看了一眼,一同應道:“是!

    然后?一齊退了下去。

    等殿門處傳來發沉的?關門聲,謝皇后?才?看向垂首立在一旁的?孫啟,擺手道:“你?過來替陛下瞧瞧!

    孫啟從進了這明宣宮到如今,始終都是戰戰兢兢的?,連頭都不曾抬起來過。

    雖然其實也能猜到謝皇后?如今將他帶來這明宣宮是所謂何事,但此時聽得謝皇后?如此說,心底依舊不免惶恐,遲疑道:“娘娘,這恐怕不和?規矩……”

    太?醫院里?邊能有資格給?圣人診治的?身?份且不說,至少也是須得有數十年資歷的?,想他這樣才?入宮不久的?,不說圣人,便是宮里?頭的?其他的?主子也輪不上由他來診治。

    他能干的?活無非是在太?醫院里?頭幫著整理整理藥材,或是依著方子抓藥之類。

    如今謝皇后?一開口卻要他來替圣人診治,他是當真?沒這個膽兒。

    謝皇后?道:“本宮聽畫萍說起過,你?未曾入宮前在外?頭也算是個名聲不錯的?大夫,不然也是選不進這宮中的?太?醫院來的?。”

    “是!睂O啟為難道:“只是外?頭的?大夫怎能與太?醫院里?的?相比,奴才?在外?頭可以給?人瞧瞧病,但來了這太?醫院,也就只有做些瑣碎活計的?本事!

    他說這話時心底非但沒有不滿,反而是心悅誠服。

    畢竟他是當真?見過那些個太?醫的?本事的?,只覺得自己和?他們實在差得太?多,所以坐不到他們的?位置上也是應當。

    謝皇后?卻已經沒了耐心,她道:“太?醫院的?太?醫都治不了的?病,本宮自然不指著你?治,只是本宮想要個答案,陛下這身?子到底如何了!”

    孫啟顯然還是有些遲疑,可謝皇后?卻皺眉道:“你?依著本宮的?意思辦事就是,旁的?,不必多言。”

    孫啟只得硬著頭皮應了個“是”,而后?小?心翼翼走上前去,將手搭在圣人慘無血色的?手腕處。

    他剛搭上脈搏,面色就微微變了變,不是因為旁的?,實在是這脈搏太?過虛浮,他簡直要摸不出來了。

    雖是夏日,但畢竟是明宣宮,這會?兒又已經是入了夜,其實是不熱的?,但不過片刻,孫啟臉上就已經是布滿了冷汗,他卻連抬手擦汗的?膽子都沒有,只任由那汗珠沿著額沿滾落。

    一刻鐘之后?,孫啟松開了把住圣人脈搏的?手。

    謝皇后?一直盯著他動作?,此時見他松開,也連忙問道:“如何了?”

    第七十三章

    孫啟有些艱難地?將目光移到謝皇后的身上, 緩緩搖了搖頭道:“怕是不成了!

    他此時顯然受到了不小的沖擊,所以?一時之間竟也顧不得需得將話說得委婉,一開口?便直接說出?這般大逆不道之言來。

    好在謝皇后早已沒了與他計較此時的心情, 她亦是臉色難看極了,目光直直地?盯著孫啟道:“你說的可是實話?”

    孫啟回過神來, 連忙跪倒在地道:“奴才不敢欺瞞娘娘, 娘娘知道奴才從前在外頭也算是像樣的大夫,旁的奴才不敢說,可這種事,奴才是萬萬不可能?弄錯的!

    方才他?瞧出?圣人的脈象古怪, 其實心里也是一驚, 于是又?勉強冷靜下來再度細瞧了一番,卻見那脈象越發虛浮, 這心底才算是有了答案。

    他?這輩子活到如今,都只是個再尋常不過的普通人罷了, 而今日, 是他?頭一回遇到這樣大的事,腦子里當真是一片空白,連話要怎么說都不知曉了。

    謝皇后?也是身子一陣發軟,太醫院里的那些太醫在?宮里頭待得久了,事要如何做,話要如何說, 他?們心里都恍如明鏡,所以?即便圣人情況已是極差,他?們說話時也總還留了幾分余地?。

    也就是這幾分余地?讓謝皇后?心底留存了希望。

    可如今……

    她咬牙穩住心神, 問道:“陛下他?……還有多少時日?”

    “多則七八日!睂O啟聲音微顫道:“少則三日。”

    謝皇后?輕輕閉了閉眼睛,這樣短的時間, 她能?做些什么呢?

    莫說是隋璟,就連謝行玉都不在?上京,這樣的局勢下,她只能?任由隋止拿捏。

    可是甘心嗎?自然是不甘心的。

    事到如今,她恐怕只得賭一把了,無論如何,隋璟得知曉宮中發生?的這些事兒,謝家原本留在?謝行玉手中的一支軍隊雖然并不在?上京,而是駐扎在?距離上京七八日路程外?的一處營地?,可若是上天眷顧,說不定他?們也還是有些機會的。

    想到這兒,謝皇后?轉過身去,輕聲道:“行了,你退下吧,今夜的事,莫要與旁人提及。”

    孫啟算不得是個嘴巴嚴實的人,但今日這事與他?關系頗大,他?拿去往外?頭說,便算是將自個的把柄送到了人家手上,他?自然是做不出?這種事來的,于是連忙應下道:“奴才明白!

    謝皇后?點了頭,又?道:“到了外?邊瞧著畫意,令她去將畫萍喚來,本宮有事尋她。”

    孫啟又?是應了聲“是”,而后?才退了下去。

    不消多時,畫萍推門入了殿內。

    此時的謝皇后?已經坐在?了外?殿的案幾旁,雖然此時的圣人昏迷不醒,按理來說即便她在?他?床榻邊商談什么,圣人都是無從得知的。

    但瞧著平日里威嚴逼人的那張臉就這樣躺在?邊上,她心里頭到底還是有些發怵,所以?索性打?簾子坐到了外?邊,雖然隔得不遠,但好歹有道簾子隔著,瞧不見心里也舒服些。

    畫萍走上前向?謝皇后?福了福身,道:“娘娘,慧妃這會兒已經回去了!

    瞧見她面色不好,畫萍只當她是因著慧妃的事心里有些不快,于是又?連忙道:“雖然不過只跪了半日,但是咱們的人盯得緊,她這半日是連起身的機會都沒有的,方才回去的時候奴婢瞧著這走路還是很不利索,也算是吃了不小苦頭……”

    可謝皇后?此時卻已經全然不在?意慧妃的事了,她不等畫萍的話說完便吩咐道:“畫萍,你盡快給阿璟傳個消息,讓他?尋個機會看能?不能?偷偷回來!

    謝皇后?語氣?中的不安很是明顯,畫萍一愣,也意識到了什么,忍不住往那被簾子遮蓋住的床榻方向?看了一眼,“娘娘,您的意思是說……”

    她到底沒敢將那話說出?口?。

    可謝皇后?卻先點了點頭,“雖不知還能?不能?趕得上,可到底要做點什么,畫萍,本宮將這事交給你,你一定要將此事辦妥了!

    畫萍知曉此事要緊,自然不敢含糊,連忙點頭應了下來。

    ***

    送信人快馬加鞭,途中不知跑死了幾匹好馬,又?是不眠不休,才終于在?第三日的夜里將書信送到了隋璟的手中。

    其實原本這封信要送到隋璟手中至少還得再有一日,只是那送信人也不知為了,這一路上竟是比他?想象中還要順遂幾分,提前確定了隋璟的所在?之處也就罷了,就連最難走的那段水路竟然也恰好遇上合適的船只,如此,他?方能?在?第三日夜里趕至大軍安營扎寨之處。

    此時隋璟與謝行玉,吳由等人正在?趕往秦川城的路上。

    從前隋璟是做錯了事,才被隋止罰到西山大營中來的,與那些個新來的將士同吃同住,竟也說得過去。

    但如今卻是不同,不說西山大營早已不是隋止的所有物,只說圣人早已松口?讓隋璟回宮,后?來見他?自己不愿回宮甚至還對他?有所褒獎就已經足以?說明他?留在?西山大營中已是不算什么懲罰,而只是歷練罷了。

    所以?此時他?的待遇自然不可能?再與那些尋常將士一般了。

    這會兒他?正坐在?單獨的營帳中喝茶看書,便有人急匆匆地?將書信送了進來,得知是宮中加急送來的書信,隋璟心中有些奇怪。

    即便謝皇后?平日里隔三差五地?就算沒什么要緊的事,也總免不了往西山大營中送來書信,或是噓寒問暖,或是督促提醒,但眼下卻非非常時候,謝皇后?在?這時遣人快馬加鞭將信送來,恐怕當真是宮中出?了什么事。

    想到此處,隋璟皺眉將那封信展開。

    只瞧見里邊的第一句話,他?就已經赫然變了臉色。

    “阿璟,你父皇驟然重病,恐時日無多……”

    書信不長,除卻與隋璟提及此事之外?,通篇便只是在?勸他?想法子回宮。

    畢竟若是圣人離世,他?依舊跟著謝行玉吳由等人前往秦川城,等他?再歸來時,恐怕隋止已經穩坐高位,就算他?在?戰場上立下功績,等回了上京,隋止想如何對付他?,依舊輕而易舉。

    隋璟眸色暗沉得厲害,他?將那封信揉作一團,而后?快步走出?了營帳。

    此時已經入夜,外?間除卻巡夜的將士來回走動之外?,其余人都已經在?各自營帳中歇下。

    行軍途中本就勞累,這種休息時間更是難得,自然都無心其他?,只想好好睡上一夜。

    而隋璟行至吳由營帳前時,里間的燭火卻依舊亮著,顯然他?還不曾歇下,于是隋璟便掀開簾帳走了進去。

    吳由果真還坐在?案幾旁看書。

    他?見隋璟進來,連忙放下手中的書,起身恭敬地?向?隋璟行了禮,“三殿下!

    隋璟頷首示意他?起身,而后?隨意地?坐下道:“這一回,我們怕是去不了秦川城了。”

    這話說得突然,吳由自然愣住,“這……三殿下這話,臣有些不明白。”

    他?們帶著西山大營的這些將士一路向?西,到如今已經趕了有半月路程了,可隋璟卻突然說不去了?

    這可是圣人的命令,哪里是他?們說不去了,便就當真能?不去了?

    隋璟抬眸看向?他?,神色淡淡道:“圣人病重,如今在?床榻間昏迷不醒已有好幾日,上京很快就要亂起來了,吳將軍,這種時候,我作為皇子,總還是應當留在?上京的吧!

    “圣人怎么會突然……”吳由嘆了口?氣?,但卻依舊道:“只是即便如此,按理來說,臣與西山大營的這些將士依舊不能?不管秦川城,但殿下憂心陛下,一片孝心,若是想回上京,臣可安排幾個護衛隨行,雖然此舉有違規定,但想來即便圣人知曉,也會理解殿下的孝悌之心……”

    見他?自作主張地?分析著,隋璟的眸色卻冷了幾分,片刻后?,他?輕聲道:“吳將軍誤會了,我并非只是想獨自回宮,而是想帶著吳將軍,還有西山大營的這些將士們一同回上京!

    “畢竟上京很快就要亂起來了,若是沒有這些將士們在?,有些事,我怕是難以?應對,吳將軍以?為如何?”

    隋璟如此說,便算是明晃晃地?將野心顯露了出?來。

    吳由站立在?他?面前,面色為難地?還想開口?說些什么,但卻聽得隋璟緩緩道:“去年秋,朝中撥給西山大營的那一筆用來置辦冬衣的軍餉,吳將軍可是聯合商戶以?次充好,其中,得了不少好處,父皇向?來最厭惡貪污受賄之徒,倘若此事被他?知曉,吳將軍可知你會是什么下場?”

    吳由臉色慘白,身子一軟,便跪倒在?了隋璟面前,“求殿下放過臣!”

    隋璟來到西山大營中其實也不過幾月而已,吳由不知他?到底如何探知此事,但毫無疑問,他?憑借著此事算是徹底拿捏住了吳由。

    于是起身輕輕拍了拍吳由的肩膀道:“吳將軍,我要的是什么其實你的心里很清楚,你的事我可以?幫你保密,但你也得幫我考慮考慮,這樣才公平,對吧?”

    吳由的身子僵在?了那里,他?知道若是答應為隋璟做事往后?稍有不慎,需要面對的便是萬劫不復的深淵,可最后?還是點了頭。

    他?沒得選。

    第七十四章

    隋璟的唇邊終于有了笑意, 他甚至伸手將吳由攙扶起身,而后笑?著道?:“吳將軍,你放心吧, 很快你就會知曉你今日的選擇有多么正確!

    吳由卻遲疑道?:“殿下,如今臣雖為?主?將, 但軍中還有副將在, 此次回上京之事,殿下可有與謝將軍提過?”

    吳由雖為軍中主將,而謝行玉為?副將,但吳由心里?也明?白, 倘若不是圣人存了打壓謝行玉的念頭, 以他的身份資歷都是萬萬不足以壓謝行玉一頭的。

    而也正因他心中明?白這一層,所以軍中事務, 其實大多他都還是需得與謝行玉相商。

    如今他們要放棄秦川城的戰事,而轉頭趕回上京, 此時非同小可, 若要隱瞞謝行玉定?是瞞不住的。

    所以少不了要與他相商。

    但這事說來其實也不難,這謝行玉原本就是謝皇后的侄子,論起關系,隋璟還得喚他一聲表兄,二人有這一層親緣關系在,隋璟有這種心思, 按理來說謝行玉原本就應當是要幫著的。

    不過這一切都只是吳由的猜測,至于具體如何,卻還要看他們二人如何相商了。

    隋璟自?然也不曾忘記謝行玉, 他點點頭道?:“他的事你不必管,我會說服他的。”

    吳由自?然應下, 隋璟達成目的,也很快掀簾子走了出去。

    吳由這邊已?經解決,隋璟不想耽誤,轉頭又去見了謝行玉。

    謝行玉原本正要歇息,見他過來便上前?拱了拱手道?:“三殿下!

    二人關系相熟,許多規矩禮節也沒太講究。

    隋璟往里?間走了幾步,謝行玉便問?:“殿下怎么這個時辰過來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這會兒已?是夜深人靜,他突然來訪,還一副神色凝重的模樣,倒也不怪謝行玉心中生疑。

    隋璟在案幾旁坐下,又指了指邊上,道?:“表兄坐下說話?!

    謝行玉倒也并未與他客氣,順勢坐下后道?:“殿下若有什?么事,不如直言!

    確實,依著他們二人之間的關系,有什?么話?都不必拐著彎兒來。

    “既然表兄如此說了,那我有什?么便也就直說了。”隋璟點頭,神色凝重了幾分,他看向謝行玉道?:“父皇幾日前?忽然病倒,如今上京怕是很快就要亂起來了,母后來了書信,希望我……能盡快回上京!

    謝皇后的心思旁人或許是不知道?的,但謝行玉卻再清楚不過。

    她這時候讓隋璟盡快回上京,那恐怕圣人的情況已?是極為?糟糕,她想要讓隋璟盡快回來,而后依仗著謝家,再最后與隋止爭一爭。

    隋璟瞧見謝行玉的神色變化,便也知曉他此時應當已?經清楚自?己的來意。

    但他也向來知曉謝行玉對此事從來都是并不贊同的態度,甚至他還一向希望謝皇后能舍棄這樣的念頭,以免最后將謝家也一同拉入深淵。

    所以此時他亦開口勸道?:“表兄,不管你心中如何想,我與謝家的關系是不可能能牽扯清楚的,即便你如何與父皇,與太子表明?忠心都是無用,倘若太子坐上那個位置,第一個便是要對我動手,而后便輪到謝家了,誰也逃不過!

    “與其如此,倒不如當真?做些什?么,這樣即便最后失敗了,至少也不算太冤枉,表兄你覺得呢?”

    謝行玉定?定?地看著眼前?人,過了好一會才輕聲道?:“三殿下與從前?在宮中時當真?很不相同,臣倒是有些好奇,殿下是向來有瑞心思,還是去了那西山大營歷練了一番之后,才生出這般念頭來的呢?”

    “事到如今,表兄,這早已?不是什?么要緊事了!彼瀛Z移開了目光,顯然并未有在這件事上為?他解答疑惑的興致。

    謝行玉頓了一瞬,而后點點頭道?:“殿下此言有理,那殿下打算如何做呢?率領西山大營的這些人回上京?”

    隋璟遲疑道?:“表兄這是打算幫我了?”

    “不過是想再爭取爭取,想從太子手中搶回來原本屬于我的東西罷了!敝x行玉點頭。

    但這卻勾起了隋璟的好奇心,“我記得從前?表兄對太子的行事作風一向是極為?認同的,甚至還總勸母后不必執著于與太子相爭,只要安分些,太子不至于會對我們如何,如今怎么……”

    說到此處,他微微瞇起眼睛,問?道?:“太子這到底從表兄手中搶走了什?么寶貝?”

    “是我的未婚妻!敝x行玉并未隱瞞,他認真?道?:“倘若臣能助殿下坐上高位,還希望殿下能將阿容賜于我,除此,臣也再不求其他!

    既然決意要去做這件事,有些條件自?然要提前?說個清楚。

    隋璟理清楚了其中的來龍去脈,心下便已?經明?了,自?然也沒有不答應的道?理,于是笑?著道?:“原來表兄念著的是阿容姐姐,這事不難,等我坐上了那個位置,阿容姐姐自?然是表兄的!

    見他應下,謝行玉也不再遲疑,只俯身跪下道?:“往后,臣但憑殿下差遣。”

    隋璟滿意的勾了勾唇角。

    翌日,隋璟一行人便以圣人重病,心中憂慮的由頭調轉方向往上京方向而去。

    此間路途不過十余日,若是快馬加鞭,將夜里?休息的時間也盡數舍去了的話?,那還能在省去一半時間。

    往回趕的路上其實少不了要遇上城門關卡,他們如今調轉方向直直往上京方向而去原本也并不符合規矩,遇上顧忌隋璟身份的,他表明?了自?個身份,又拿出孝悌之道?來說上一說,那些的守城的將領大多不會為?難,也并不敢為?難。

    遇上實在不肯松口的,那也就只能使些手段了才行了。

    反正不管如何,他們都要盡快趕回上京。

    ***

    八月中旬,這個時節的上京天氣已?經有轉涼的跡象。

    江奉容被周之昀拉著去了望月樓吃飯。

    依舊是上回來時的雅間,周之昀對著那掌柜連著點了五六道?菜,盡是江奉容喜歡的。

    江奉容聽他順溜地將那一道?道?菜名報了出來,不由笑?了,“兄長倒是了解我,點的盡是我喜歡的吃食!

    周之昀擺擺手,“這我不敢居功,是太子殿下與我提了這事,讓我若是有了空閑時間,便帶你出來散散心,若是來望月樓吃飯,那幾樣菜都是少不了要點的!

    “他念的多了,我哪里?還能記不下來?”

    從上回隋止將江奉容帶進?宮中去見了趙文嬰之后,她與隋止便再不曾見過面,算來其實也已?經有好幾日了。

    宮中的情況周之昀不曾瞞著她,所以江奉容也明?白隋止如今忙得連歇息的時間都近乎沒有,沒有再來見她也是正常。

    大約也正因為?隋止如今忙得不可開交,但又想著江奉容獨自?留在周府可能會覺得無趣,于是才特意讓周之昀若是得了空閑時間,便陪一陪她。

    雖然江奉容在周府其實并不算太無聊,無論是擺弄繡品還是侍弄花草都是打發時間的好法子,實在不成,她亦可以去主?院陪一陪李氏。

    李氏是話?多的性子,見她來了便總愿意拉著她的手與她說話?,興致上來了,還帶著她去廚房親手做些吃食,不知不覺地,一日時間便也就過去了。

    但隋止這般做,到底是在為?了她考慮,都已?經是到了這般時候,隋止卻還能為?她考慮地如此細致,江奉容心底自?然還是有些感?動的。

    而周之昀瞧見江奉容神色微動,便順勢問?道?:“說來阿容你與太子殿下的婚事也就只有一個半月了,殿下他這些時日忙碌得緊,關于這婚事,你可有什?么想法?”

    江奉容聽得這話?倒是有些意外。

    大婚之事其實若說是她從不在意,也不曾細想過,這卻是不可能的。

    從前?還在宮中時,她雖然經歷的事情比尋常女子多一些,可在感?情之事上,卻唯有謝行玉一人,彼時二人情濃,對于那樁求之不易的婚事,她怎會沒有期許?

    但后來兩人分道?揚鑣,那場大婚前?頭準備的東西再多,最后卻也沒了意義。

    算來江奉容正正經經穿過嫁衣那一回,竟是嫁給賴寶松,不過那只是一樁荒唐的婚事,即便大婚那日禮數都盡數周全了,江奉容也不曾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更?是不覺得那一日之事算是成婚。

    對于一個半月之后與隋止的婚事,江奉容其實也是在意的,但那到底是皇家的婚事,不論是穿著打扮還是旁的都有極嚴的規矩禮制限制著,她或許心中有些想法,但總歸都是實現不了的,即是如此,那不如不費心去想。

    所以輕輕搖了搖頭道?:“一切只按照規矩來便是,我沒有特別的想法。”

    周之昀聞言深深看了江奉容一眼,正欲再開口說些什?么,就見有店小二端著方才他們點的幾樣菜進?來,于是只能閉了嘴。

    這回進?來送菜的店小二瞧著有些奇怪,他的頭低得比尋常店小二要更?低一些,走路時瞧著腿腳似乎還有些不太便利,盡管已?經盡力穩住了身形,可依舊很明?顯能瞧得出來他的腳步有些一瘸一拐的。

    而等他走得近了,便能瞧見他低得極低的半張臉,除卻有些蒼白之外,江奉容還瞧見他的右臉上有一道?極為?明?顯的刀疤,猛然瞧見其實是有些駭人的。

    但江奉容一直下意識地將目光放到此人身上并非因著恐懼,而是她總覺得這人瞧著有些眼熟,就仿佛在哪里?曾經見過一眼。

    那人大約也覺察到了江奉容的目光,他有些不安地扯了扯肩上的帕子,似乎是想更?好地將自?己的臉遮住。

    但也就是他這樣的動作讓他的身影在江奉容腦中與另一道?巧笑?倩兮的身影重合。

    她的心中猛然一驚,雖然收回了目光,可心底卻久久不曾回過神來。

    那人雖然腿腳不算便利,但是動作卻是極為?利索的,他將幾道?菜盡數擺上了桌之后道?:“客官請慢用!

    而后才屈著腰退了出去。

    周之昀也發覺了江奉容的目光似乎一直在方才那個店小二的身上,但他跟著瞧了好幾眼也不曾瞧出來這人有什?么古怪之處,所以等那店小二離開之后便忍不住問?了一句,“可是相熟之人?”

    江奉容無心隱瞞,便點頭道?:“算是相熟,此人是賴家長女,賴寶瑜!

    一聽這名字,周之昀心下便大約明?白了。

    江奉容與賴家的恩怨旁人或許知曉不多,但他既然幫著江奉容替了自?家妹妹的身份,對于她身上發生的那些事兒自?然知曉頗多,對于她與賴家的恩怨也沒有不知道?的道?理。

    他道?:“賴家的下場很是不好,若是我不曾記錯的話?,賴欽與賴寶松是判了流放之刑,半月前?就已?經動身,到了如今,即便僥幸活了下來,這日子恐怕也很是難過,至于賴母與這賴寶瑜應當是充作奴籍!

    說到此處,他又是連連點頭,“難怪她臉上竟留下了這樣一道?駭人的傷疤,既然沒入奴籍,那臉上定?是端端正正刻了個‘奴’字的,那是拿刀子沾了墨刻就,任憑如何清洗都是洗不掉的,便也就只能拿刀子剜去,這倒也是個狠得下心來的!”

    確實,女子原本就要比男子更?加在意自?個的容貌,再加之生生拿刀子在臉上這樣劃上一道?,若是尋常人怕是連舉刀子的勇氣都是沒有的,可她卻做到了這份上。

    江奉容原本便一直覺得這賴寶瑜是個有本事的女子,但卻總被家中拖累,到了如今孑然一身,雖然已?不是什?么尊貴小姐,但竟也未必全是壞處。

    正當江奉容思忖之際,周之昀卻道?:“說到底當初若不是這賴寶瑜,你也不至于吃這么多苦頭,不如兄長把她叫過來,給你出出氣?”

    江奉容連忙搖頭,“都是過去的事了,瞧她如今的模樣也知她這些時日定?然是吃了不少苦頭,我那些事,也不必再與她深究了。”

    雖然當初那樁事表面上看起來似乎一直都是賴寶瑜在算計,但其實此事與整個賴家都有脫不了的干系,更?別說賴欽與賴寶松這兩個最得益之人了,江奉容既然能看出這一層,就不可能將所有過錯盡數怪到賴寶瑜的身上。

    但江奉容能做的也只是當作不曾見過賴寶瑜,不落井下石地讓她的境況更?糟。

    至于幫她,或許這對于如今的江奉容而言不過舉手之勞,但江奉容不可能會這樣做。

    無論如何,賴寶瑜到底曾經害過她,以德報怨之事,她從來不會做。

    聽得江奉容如此說,周之昀只得作罷。

    可江奉容又想到什?么,遲疑片刻后道?:“不過她畢竟是逃奴,留在這望月樓做事,來日若是被官府之人尋著,對這望月樓應當不會有什?么妨礙吧?”

    望月樓是周姻的產業,江奉容自?然不想它出什?么岔子。

    周之昀笑?著搖頭道?:“怎么會,放心吧,這些事都是小事,無論如何也不至于牽扯到望月樓身上!

    如此,江奉容才算安心下來。

    等二人用完膳,進?來收拾碗筷之人依舊是賴寶瑜,只是這一回江奉容沒有再將目光放在她的身上,只當作是不曾見過她一般。

    ***

    圣人病重,已?經連著好幾日不曾上過早朝了。

    初時眾人可能還不至于太將此事放在心上,可時間長了,心里?頭自?然也越發擔心。

    這種事其實想瞞著是很難瞞得住的,幾日下來,外間早已?有不少風言風語。

    但好在隋止一直穩坐在儲君之位上,所以即便當真?出了什?么岔子,也不至于生出什?么變故來。

    而另一邊,隋璟打著憂心圣人的名義趕回上京之事亦是已?經傳回了上京。

    他若是孤身回來倒也罷了,偏偏是連帶著將西山大營的那些將士都一同帶了回來,如此,他心底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便也就昭然若揭了。

    所謂孝心,不過是一伸手便能戳破的遮掩罷了。

    而這兩樁事撞在一起,一些書生模樣的人在茶肆酒肆中就不免談論起這些事兒。

    他們向來喜歡談論國事,總覺得自?個有幾分學識便應當憂心國事,對知曉的那些事兒都少不了點評幾句,仿佛唯有這樣才能顯現出他們的才學來一般。

    阿嫣在家中悶了好幾日,今日難得想著出門走走,可才在鬧市中逛了一會,便在經過一家茶攤時聽得兩個身著粗布麻衣,手中又拿著一把折扇的男子談論起隋璟與西山大營之事。

    這種場景在鬧市之中其實并不罕見,所以初時阿嫣也并未在意,只是不曾想卻正好聽得他們提及了謝行玉的名字。

    這才讓她下意識停了腳步,凝神聽著二人對話?。

    其中一人道?:“這三殿下年紀雖小,但膽量卻是驚人,在這種時候帶西山大營的那些人回來,無非是想爭位了!”

    另一人啜了一口杯中熱茶,搖頭道?:“怕是自?尋死路了,太子殿下坐在那個位置多少年了,哪里?容得了他胡來?”

    前?頭那人卻不認同這話?,“王兄這話?說得太過絕對,這事情沒到最后,恐怕都還是不能輕易下定?論啊,畢竟這三殿下背后還有個謝家,這一回那位謝將軍也是一同回來的,這其中門道?,哪里?能這么容易說得清?”

    方才那神色篤定?之人聽得這話?遲疑了片刻,正欲再說些什?么,可阿嫣卻忍不住上前?問?道?:“二位,你們方才所言,可是當真??”

    第七十五章

    那二人聽得聲音轉過頭來, 瞧見阿嫣雖然衣著華貴,但到底只是婦人裝扮,于是眼底便不自覺多了幾分輕視, “這種事哪里有什么真不真的?我們二人也不過是議論議論罷了,至于最后這三殿下與太子殿下誰人能坐上?高位, 可不是我們能定下的!

    “不不。”阿嫣有些著急地擺了擺手, “我只是想?問,吳將軍謝將軍他們率領的軍隊,如今當真要趕回來了?”

    那二人聞言一愣,復又上下將阿嫣打量一番, 眼神中的輕視越發明顯。

    其中一人將手中茶杯放下, 嗤笑一聲道?:“夫人,此?事在街頭巷尾怕是早已傳聞開了, 你?便是隨便尋個人問問怕都是知曉此事的!

    “不錯。”另一人掂了掂手中折扇,而?后“啪”地?一聲打開, 又裝模作樣地?扇了幾下, 才道?:“夫人不過一介婦人而?已,自然是不關心國?事的,不知曉這些事兒倒也情?有可原!

    而?后撇了一眼阿嫣,又繼續道?:“不過左右這些事兒與夫人也沒有關系,又何必多問!

    這兩人幾乎已經將心底的那幾分看不起寫在了臉上?,見他們語氣實在不好, 一旁雁兒自然無法容忍自己主?子就這般受了委屈,正?要上?前與他們理論,可卻?被阿嫣拉住。

    她只臉色發白地?與那兩個書生模樣的人道?了謝, 而?后便拉著雁兒轉身離開。

    雁兒沒有發覺阿嫣面色不對,只依舊對方才那兩人的舉動很是不滿, “他們也不過是兩個窮書生而?已,還真當自個是個多厲害的人物了,在夫人面前都敢這般囂張,不過是多認得兩個字罷了,有什么可得意的?”

    “若不是夫人方才將奴婢攔下,奴婢非要去與他們好生爭辯爭辯,再不濟令咱們謝府的人直接去將他們教訓一通也成,哪里能就這樣放過……”

    “好了!”阿嫣皺眉打斷了雁兒的話,“今日先回去吧!

    雁兒這才發覺阿嫣的神色有些不對,說話的語氣也顯然謹慎了許多,她一邊觀察著阿嫣的臉色,一邊小心翼翼道?:“可是大夫不是說夫人如今懷了身子,也還是應當偶爾出來走走,一直悶在家中怕是會對孩子不好……”

    阿嫣壓下心頭?的不耐,只道?:“眼下我有更要緊的事兒要去辦!

    說罷,便腳步匆匆地?上?了馬車。

    雁兒也只能跟了上?去。

    馬車上?,雁兒想?起那兩個書生所言,這才意識到阿嫣可能在擔心何時?,于是試探著問道?:“夫人可是擔心咱們將軍?”

    她雖也一直聽著那兩個書生交談,但因著那兩個書生對阿嫣的態度實在不好,所以她只光顧著生氣,卻?也不曾細細思忖那二人所言,也是到了這會兒才意識到不對。

    “將軍若是當真在此?時?與三殿下一同率兵回來,便是在三殿下與太子殿下的皇位之?爭中站在了三殿下的這一邊了!卑㈡滩⑽捶瘩g,只是面色越發蒼白道?:“若是如此?,太子殿下少不了是要對謝家動手的!

    雁兒愣住,“夫人的意思是說,太子殿下可能會用謝家人來威脅將軍?”

    阿嫣嘆了口氣,點頭?道?:“他們兄弟二人都想?爭得那個位置,自然怕是到了無所不用其極的地?步,如今謝家的人都在上?京,太子那邊,怕是遲早會有動作,我恐怕得盡快去見將軍,如此?,方能尋著庇護!

    雁兒聽著這話,心底越發驚懼,連忙道?:“既然如此?,那咱們快些回去將此?事告知老?夫人與小姐吧!”

    但阿嫣卻?在聽得此?話之?時?猛地?抓住了雁兒的手道?:“此?時?你?不必與旁人提及,老?夫人與小姐那邊更是不必!”

    “可是……”雁兒顯然有些遲疑。

    可阿嫣語氣卻?越發堅定,“我如今懷著身子,是最不能出了岔子的,旁人的事我管不著,況且依著老?夫人與那謝嘉瑩的性子,她們哪里會聽我的話?”

    這話倒是不曾說錯,只是雁兒顯然還有些擔心,于是頓了片刻后又道?:“若是如此?,到時?候見了將軍,將軍問起此?事,我們應當作何解釋?”

    她們明明知曉留在上?京可能需要面對何種局面,但卻?只顧著自個安危,連提醒都不愿提醒一句,就這樣將他的母親與妹妹留下,這是如論如何也說不過去的。

    見雁兒一臉擔憂,阿嫣的神色卻?已經輕松許多,甚至輕笑一聲道?:“這還不簡單,我只需與他說是我想?他了,至于上?京的這些事兒我是什么也不知曉的,能躲過這場劫難,也只是因著我實在幸運罷了!

    這般說辭確實挑剔不出什么毛病來。

    雁兒心里雖然覺得有些不安,可到底也還是點了頭?。

    回到謝府,阿嫣反而?定下了心神來,她使了銀子令人再去打聽了消息,確定了那兩個書生所言確實并非假話,心下便也明白如今自己是無論如何都不能繼續在上?京呆下去了。

    太子遲早會有對謝家動手的一天。

    她輕撫隆起得已經很是明顯的腹部,謝行玉對她已經沒有了過往的情?意,所以這個孩子是她唯一的依仗,她或許經受得起如此?折騰,但腹中的孩子卻?是折騰不起。

    依著她打聽來的消息,此?時?她若是趕去見謝行玉,抄近道?的話才不過四五日路程罷了。

    只要見著謝行玉,她與孩子便有了庇護。

    雁兒依著阿嫣的吩咐,此?時?已經在收拾一些衣裳和?首飾了。

    但心里總歸還是有些不安,“夫人,大家都說咱們楚國?可能很快就要起亂子了,這時?候離開府里,當真能安全尋著將軍嗎?”

    “等將軍回了上?京才真正?要起亂子呢!卑㈡堂嫔兀把巯挛ㄓ袑④娔鼙幼o我與腹中的孩子,否則若是讓太子一派的人將我們拿去做了籌碼,就當真沒了活路,我如此?做,是為了能有一線生機!

    阿嫣雖然在上?京生活了有一段時?日了,但到底卻?也還是在秦川城邊陲小山村生活了十數年的農女,并非當真成了嬌貴的世家小姐,四五日的路程對于她而?言,其實并不算太遠。

    當初她即便只是拿著自己從山上?挖來的藥草賣到鎮上?的藥鋪里,便要足足走上?兩日的路程呢,這不過四五日,又算得了什么呢?

    聽得阿嫣如此?說,雁兒即便心中依舊有些擔憂,可到底沒在說些什么了,而?是依著阿嫣的意思將東西盡數收拾妥當。

    只等到了夜里,她們便要趁著夜色就此?離開。

    自然,阿嫣早已準備好了書信,在書信中,她會寫明她此?番離去的緣由,如此?,不論在謝夫人這邊,還是在謝行玉那兒,也都算是有了交代。

    ***

    從圣人病倒到如今,謝皇后幾乎是日夜守在了明宣宮。

    不論是給圣人喂藥還是旁的事,能親力親為的她幾乎都去做了。

    每回太醫過來,她也都滿臉擔憂地?上?前詢問情?況。

    不明白其中利益關系的人瞧見這般景象,還以為謝皇后對圣人當真是一片癡心呢。

    而?隋止與慧妃也總有來探望圣人的時?候。

    只是每回過來都呆不了太久就被謝皇后以圣人需得靜養的由頭?送離。

    謝皇后在圣人的病情?上?可謂是費盡了心思,但圣人的身體卻?依舊是一日差過一日。

    到了后邊幾天,謝皇后每日夢里夢見的景象都是圣人駕崩,隋止順利登上?高位,而?后將她與隋璟關入獄中,令他們二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景象。

    那景象一回比一回逼真,等醒來時?,她早已是被唬得滿頭?大汗,也不顧是什么時?辰,非要再見了圣人,甚至探了他的鼻息,確定他還有一息尚存,如此?,才能稍稍松一口氣。

    只是每回太醫給圣人診斷之?后都是嘆息搖頭?,“陛下能熬到如今已經是上?天庇佑,往后,能有一日,便是一日的恩賜!

    圣人病到了如今,那些個太醫也明白謝皇后想?聽得的是實話,而?并非是拐彎抹角的話。

    所以便都將情?況如實說了。

    其實謝皇后心里也明白,圣人能熬到如今還有一息尚存那當真是靠著庫房中各種名貴藥草吊著的。

    因著是給圣人服用,自然不會吝嗇,他每日服用的湯藥瞧著是平平無奇,但實際上?卻?是數樣稀罕藥草熬成,不說旁的,只說其中那根千年人參便是多少銀子都買不來的寶貝,可在圣人這兒卻?只是再尋常不過的藥材。

    正?因為這些藥材如同流水一般耗在了圣人身上?,所以才勉強將他這條性命留住了。

    但至于到底能將人留到什么時?候,可卻?還是要看上?天的意思了。

    謝皇后只能在心里祈禱著,希望她的阿璟能盡快回來,如此?,還能有機會與隋止爭上?一爭。

    但她不知,也正?在此?時?,圣人卻?安然無恙地?坐在了常寧宮中,而?隋止與他稟報了這些時?日所發生的事兒。

    隋璟在收到謝皇后消息的第二日就率領西山大營的將士往回趕之?事圣人早已知曉,也確實因為這事發了一通火,如今隋止說的卻?是從前跟在謝行玉身邊的軍隊。

    第七十六章

    “原本?兒臣想著既然做戲總是要做全面一些, 若是三弟那邊有了?如此動靜,兒臣這個做兄長的卻?一點緊迫感都不曾有怕也是會惹人生疑,所以也就近調遣了軍隊往上京方向而來!彼逯拐f到此處神色微微一頓, 而后才接著道:“但是這支軍隊往上京方向行進了?不過兩日路程,就被往日跟著謝將軍的那支軍隊攔下?!

    “如今率領這支軍隊的人正是在謝將軍手下做了多年副將的謝星。”

    隋止這一番話說完, 圣人倒是不覺得意?外, 只是冷哼一聲道?:“謝家的人果真是信不過的!

    又?道?:“也好,如此朕正好借著這次機會將事情徹底處理個干凈,也就省得拖泥帶水了?。”

    謝家與隋璟的關系千絲萬縷,是怎么也斬不斷的。

    從前?謝皇后?與隋璟有這般心思, 謝行玉好似向來是只對圣人忠心, 但等真到了?這一日,他到底還是要幫著自個的親人。

    圣人會覺得可惜, 畢竟謝行玉幫著他做了?不少事,也是個真正有本?事的。

    但這一切都是謝行玉自己的選擇。

    如此想來, 其實也算是徹底處理了?一個埋藏在深處的禍患, 自然是好事。

    隋止聞言亦是點了?點頭。

    謝行玉只是跟著隋璟回來其實就已經?說明他的選擇了?,如今讓跟隨他多年的軍隊做出這般事情來更是將一切明晃晃地放在了?明面上。

    他們篤定如今的圣人已是重病在床,藥石無醫,所以是連偽裝的心思都沒有了?。

    ***

    對于阿嫣而言,順利從謝府離開?并非是件難事。

    謝夫人雖然在意?阿嫣腹中的孩子,但因著前?頭發生的那些事, 她實在是不待見這阿嫣,即便再如何在意?他腹中的那個孩子,做的最多的也只是在吃穿用度上用些心思罷了?。

    自然, 她也從不曾想過阿嫣可能會偷偷離開?。

    畢竟她不過是一個孤女,要離開?也無處可去, 更何況她費盡心思有了?這個孩子,又?利用這個孩子成了?謝行玉的妾室,如今好歹算是坐穩了?這個位置,又?怎么可能甘心就此離開??

    而那日夜里?,阿嫣的動作?也極為小心謹慎。

    她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是當真不想出了?岔子,所以只提前?令人安排了?馬車,而后?趁著夜色從謝府后?門匆匆離開?。

    馬車一路往城門方向而去,因著特意?尋了?近路,所以天還不曾亮,她與雁兒已經?順利出了?城。

    雁兒頭一回出了?上京,這會兒瞧著外間景致變化,即便困倦得不行卻?也是睡不著的。

    即便阿嫣已經?再三與她說了?安撫的話語,可她心中的那幾分不安卻?始終沒有消散。

    她看著外間濃得化不開?的霧氣,眉頭越發緊皺,她總覺得這一路,怕是不會太平。

    出城的頭兩日一切確實如同?阿嫣所言,一切都是極為順遂的。

    她甚至想著若是接下?來的兩日也能如此順利,那指不定第四日午間她便能見著謝行玉。

    如此想著,心底自然高興。

    但奈何天不遂人愿,只是到了?第二日入夜,她們便遇上了?麻煩。

    剛出了?上京的那段路雖然來往之人也不算太多,但至少還算是平坦大路,很是好走,一路上也不至于遇上什么。

    可走到后?邊她們卻?拐進了?山道?之中,這也是阿嫣的意?思,她想著盡快見著謝行玉,自然不愿在半道?上耽誤了?時?間。

    若是要行大路,那至少得多個兩三日的路程,她便咬牙令車夫行了?近路。

    雖然不好走,可勝在路程短,算來只要四日便能見著謝行玉,如此,稍稍冒些風險好似也是值得的。

    但當那幾個兇神惡煞的山匪出現?在她們馬車前?邊攔住了?她們的去路之時?,阿嫣的心也是涼了?半截。

    在這荒山野嶺之中遇上這種山匪,她們又?不過是兩個弱女子,當真便是唯有死路一條了?。

    雁兒掀開?車簾的一角,瞧見這般景象之時?也是嚇得面如土色,下?意?識伸手拽緊了?阿嫣的衣袖道?:“夫人,我們該怎么辦啊?”

    她的聲音顫抖得厲害,甚至因為極度恐懼還克制不住地帶了?哭腔。

    阿嫣還不曾回答,就聽得前?邊傳來那幾個山匪的獰笑聲。

    其中一個山匪將手中大刀猛地扎進了?泥地里?,揚聲道?:“放心吧,我們兄弟守在這山道?上,不過是想收些買路財而已,你們乖乖將手中銀錢交出來,我們呢,也不想傷人性命!”

    其他幾個山匪聞言都紛紛附和,道?:“是啊,你們乖乖將錢財拿出來,我們也省去許多麻煩!”

    “不錯,惹上人命與我們而言豈非更是麻煩?”

    “快些將銀子拿來罷!”

    “……”

    阿嫣聽得這些話,竭力令自己冷靜下?來,心中也當真很快有了?主意?。

    她動作?極為利索地將從謝家帶出來的一些首飾與銀兩拿了?一部分藏在了?馬車上,余下?的都留在了?包袱里?頭,而后?將那包袱裹起塞到了?雁兒手中。

    此時?雁兒早已是六神無主,突然被阿嫣塞了?個裝滿銀錢的包袱,也還有些回不過神來,下?意?識看向阿嫣道?:“夫人,這是……”

    阿嫣亦是看著雁兒,神色凝重道?:“雁兒,你去將這包袱里?的值錢物?件交給那些山匪!

    雁兒一聽這話,頓時?駭得手腳發軟,連那包袱也是拿不住了?,頓時?便跪倒在了?阿嫣面前?,央求道?:“夫人,奴婢不敢去,這些山匪都是殺人不眨眼的惡人,奴婢若是去了?,怕是就回不來了?……”

    即便幫著阿嫣做過不少虧心事,可到底還是個才十多歲的姑娘,只是聽見這幾個山匪粗獷的聲音便足以將她嚇唬得渾身發顫,哪里?還敢真如阿嫣所說的下?了?馬車將這包袱送到他們面前?去?

    阿嫣瞧見雁兒這副模樣,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頭,心里?罵了?一句,“當真是不中用的東西!”

    可面上卻?并未顯露什么,而是嘆了?口氣,伸手將雁兒攙扶起來,而后?拉著她的手道?:“雁兒,我知?曉你心里?害怕,可是方才他們不是說了?么,他們只求錢財,并非是非要殺人的,想來他們也能瞧出我們這馬車并非是尋常人家能用的!

    “若是尋常人倒也罷了?,可若是惹上了?咱們這樣的人家,官府那邊查起來,總歸對他們也沒有好處!

    說到此處,阿嫣攥緊了?雁兒的手,認真道?:“雁兒,你相信我,他們不敢胡來的!

    雁兒此時?只瞧見阿嫣的嘴一張一合,可卻?仿佛全然聽不到她到底說了?什么。

    或許此時?阿嫣所言確實是有些道?理的,可雁兒心里?實在太過恐懼,她身子一直止不住地發顫,眼眶里?的淚珠一滴一滴地滾落。

    無論如何,她始終是不敢踏出那馬車一步。

    阿嫣見她這副模樣,心下?越發著急。

    她心里?明白那些山匪的耐心是有限度的,若是她們再這般磨磨蹭蹭下?去,等那些山匪徹底被激怒,那恐怕她們就當真沒了?活路。

    于是心一橫,竟是跪倒在了?雁兒面前?。

    雁兒在謝府做了?那么多年的奴仆,這卻?是頭一回見著自己主子對自己行這種禮節,頓時?是慌了?神,手忙腳亂地要將人攙扶起身,“夫人,您這是做什么啊,您是奴婢的主子,這世上哪里?有主子給奴婢跪的道?理?”

    可阿嫣扶著隆起的肚子,卻?任憑雁兒說什么都不肯起身,只道?:“雁兒,如今我與腹中孩子的性命都寄托在你一人身上了?,算我求求你,便幫我一回吧!”

    說到此處,她又?抬手做發誓狀,“我發誓,倘若那些山匪當真敢傷了?你,那我就算是駕著著馬車朝這些山匪撞過去,拼了?這條性命,也絕不獨活,若是違背了?這誓言,便教我腸穿肚爛,不得好死!”

    雁兒聽了?這毒誓,心到底是軟了?下?來,她沉默著伸手將那裝滿銀錢首飾的包袱拎起,而后?抱在懷中,又?抹去眼角因為恐懼而止不住落下?的淚珠,咬牙道?:“夫人,那雁兒便去了?!

    見阿嫣點了?頭,她才鼓起勇氣掀開?了?車簾子,雙腿發軟地下?了?馬車。

    那些山匪因著始終不曾等到馬車中的人有些動靜,很快便有些不耐煩了?。

    他們既然能做出攔道?劫財的事兒來,顯然并非是什么好人。

    所以此時?說話自然也不會有什么顧忌,一開?口便是極為難聽的話語,威脅著馬車中的人若是再不依著他們的意?思將錢財之物?盡數交出來,便要將她們用大刀砍成幾段,再丟進山里?頭去喂野獸。

    不過正當他們所有耐心要耗盡之際,雁兒卻?下?了?馬車。

    她懷中抱著包袱,一步步往山匪的方向靠近。

    那些山匪瞧見馬車中下?來的是一個女子,眼神中已經?是多了?幾分興味,而方才的不耐煩也已是徹底消散。

    阿嫣卻?已經?起身安穩地坐在了?馬車上,她掀開?車簾的一角,一邊看著雁兒此時?的情況,一邊壓低聲音與那車夫道?:“待會兒只等她將東西交到那些個山匪手中,趁著那些山匪將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的時?候,你便直接調轉馬頭,沿著這山道?一路沖出去,等回到大道?上,應當就算躲過這場劫難了?!

    第七十七章

    那車夫意識到了阿嫣的意思?, 顯然是吃了一驚,他抹了一把臉上的冷汗,聲音發顫道:“若是如此, 那方才的雁兒姑娘……”

    若是他們留下那山匪或許還當真會依著他們方才所言,給他們一條活路。

    可若是他們就?這樣逃了, 那他們或許能逃出?生?天, 可雁兒卻唯有死路一條了。

    阿嫣臉色微寒,咬牙道?:“這些山匪都是窮兇極惡之徒,他們說的話哪里能當得了真?你若是不走,那我們今日就都得死在這兒!”

    方才她與雁兒說的那些話不過都?是誆騙雁兒的說辭罷了, 上京在天子腳下, 自然安穩,什么山匪流寇都?不敢胡來。

    可秦川城卻是地處邊陲, 她雖然也不曾當真見過這些匪徒,但卻聽?聞過不少他們的事跡。

    都?說這些山匪個個兇殘至極, 以?殺人取樂都?是常見之?事, 更?為瘋狂些的,用人肉熬煮湯汁都?并不罕見。

    在他們這些人眼中人已經不算人了,只是兩只腳能直立起來的牲畜罷了。

    若是落入到這種人手中,沒?有被折磨致死就?已經是幸事,哪里還?敢奢求活命?

    可在雁兒面前,阿嫣自然不能將這些話如實說了, 否則雁兒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愿意就?這樣下了馬車去送死的。

    而若是沒?有她轉移山匪的注意力,阿嫣想要逃脫便又少了幾分勝算。

    沒?法子,誰讓自己身邊此時?唯有她一人呢?

    車夫雖然意外阿嫣一個瞧著這般柔弱的女子竟有這樣狠的心, 連一直跟在身邊的婢子也可以?毫不遲疑地舍棄,可到底也不想當真在這丟了性命, 于是用力握緊了韁繩,點頭應了個“是”。

    而雁兒此時?越是靠近那些個山匪,便能越發清晰地察覺到那些山匪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他們毫不顧忌地上下打量著她,就?仿佛將她當作了一件貨物。

    鋪天蓋地地恐懼將她淹沒?,她的一雙腳已經軟得幾乎要站不住了,可她只是走得稍稍慢些,那些個山匪便會不耐煩地催促,那粗獷的聲音夾雜著偶爾幾聲不懷好?意的獰笑讓她渾身發顫,她又不得不加快步子,踉蹌著靠近那些山匪。

    等終于走到那些山匪面前,她還?來不及說些什么,打頭那個山匪便伸手將她懷中的包袱拽了過來,打開后一瞧卻皺起了眉頭,里邊的銀子不算多,但加上其中的金銀首飾其實已經很?是可觀。

    但那些個山匪卻顯然不是很?滿意,大約是瞧著這雁兒雖然只是個婢子,但也被養得細皮嫩肉的,穿著打扮又很?是講究,一看便是大戶人家的婢子,那這給出?來的銀錢自然不會少。

    可如今到手的這個數目卻……

    打頭的那個山匪掂量著包袱中的銀子,皺眉才上前了一步正?要說些什么,卻聽?著馬車這邊傳來響動,抬眸一看竟是那車夫調轉了方向要跑。

    那山匪赫然變了臉色,轉頭看向身后山匪,惡狠狠道?:“愣著做什么,還?不趕緊追!他們那馬車上定?然還?有不少銀子,這些不過是糊弄我們的東西罷了!”

    那些個山匪聞言都?舉著手中刀刃追了出?去。

    而雁兒顯然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在周遭亂哄哄的聲音中,她有些艱難地轉身看向那輛馬車的方向,但卻只看見了馬車離去的背背影。

    在這一刻,她才終于意識到了她被舍棄了。

    阿嫣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救她,將她推出?來不過是拖延一些時?間而已。

    至于她最后的結果會是什么樣的,阿嫣根本不在意。

    而至于方才在馬車上阿嫣詛咒發誓般說的那些承諾話語,都?不過是為了讓她能心甘情?愿地去做這個擋刀子的人罷了。

    阿嫣向來是一個極為擅長偽裝之?人,更?是明白該如何拿捏人心。

    最初雁兒跟在她身邊之?時?,其實并未太將這所謂的主子放在眼中。

    確實,即便她們這些人不過是謝府的婢子,但瞧著身段學識,規矩禮儀比之?阿嫣都?要強上不少。

    而這位阿嫣姑娘連說話都?帶著滿是違和感的鄉音,有的時?候與她交談都?是件費力的事情?,只因她說的話這兒的婢子甚至都?有些聽?不明白。

    至于她為何能成了謝府的貴客,又被謝府夫人認作義女,雁兒心底的想法其實與其他婢子一般無二,無非就?是覺得她運氣太好?。

    是啊,若非是恰好?遇上受了傷的謝行玉,又恰好?識得幾樣草藥,將他救了回來,如今又哪里能過得上這般好?日子?

    要是遇上這種好?事的人是自個,那自個一樣能借著這東風飛黃騰達。

    懷著這種看不上阿嫣的心思?,那些個婢子在阿嫣面前的態度自然好?不起來。

    這些事,阿嫣自然也能發覺。

    但她卻并未太過著急地去懲治那些下人,而只是將心思?放在了雁兒身上。

    她先是將雁兒調到身邊成了貼身婢子,而后將自己的難處吐露,再表明對雁兒的信任,說她與旁人很?是不同,說她從不曾嘲笑看不起自己。

    而雁兒聽?得這些話,其實心底少不了還?是有些愧疚。

    畢竟她其實心里還?是有些看不上阿嫣的。

    有了這幾分愧疚之?后,雁兒與阿嫣的關系也就?越發親近。

    阿嫣什么都?愿意與雁兒說,也愿意將重要的事情?交給雁兒去辦,雁兒明顯能感覺出?來阿嫣對自己的重視,而且隨著阿嫣在謝府的地位越發穩固,她身邊卻也始終不曾提拔過其他婢子,一直都?唯有她一人。

    如此,她怎么會不對阿嫣忠心耿耿?

    她還?以?為阿嫣早已不只是將她當作一個尋常婢子,而是將她當作朋友甚至姐妹來看。

    畢竟她那樣怕死的一個人,方才能為阿嫣這般站出?來,也是因著有這份情?義在的。

    可是到了如今,她看到阿嫣毫不猶豫地離去,才終于明白了阿嫣是個什么樣的人。

    其實她早該意識到這一點的,畢竟她為了阿嫣當牛做馬地做了這么多事,可又曾當真得過什么好?處?

    就?連從她手指縫里漏出?來的銀子都?少得可憐。

    可雁兒還?是一門心思?地為她買命……

    而如今,還?落得這樣的結局。

    想到此處,阿嫣咬緊了牙關,眼底盡是藏不住的恨意。

    她甚至希望這些山匪能順利地將阿嫣抓回來,如此,即便自己沒?了活路,但卻也不想讓阿嫣好?過。

    但阿嫣顯然已經算計好?了一切,雖然狼狽不堪,可到底順利從那些山匪手中逃脫。

    經歷了這一遭之?后,阿嫣雖然依舊希望能盡快見到謝行玉,但到底不敢再走這山道?了,所以?令車夫拐進了大道?,如此又是過了三日,她才終于到了謝行玉等人駐扎的營地。

    手下人進來向謝行玉稟報之?時?,隋璟正?好?也在。

    他正?與謝行玉商談接下來的計劃,便有人進來行了禮后道?:“將軍,外間有一女子說是您家中妾室,您看……”

    隋璟聞言眉頭微皺地看向謝行玉,謝行玉也是神色一頓,而后才想起來阿嫣,有些意外道?:“將她帶進來!

    手底下人應了個“是”,而后匆忙退了下去。

    隋璟這才看向謝行玉,緩緩道?:“是那位阿嫣姑娘吧?”

    謝行玉與阿嫣的事再上京鬧得人盡皆知,隋璟那時?人雖在西山大營,但消息卻還?算靈通,對于這種事自然沒?有不知道?的道?理。

    謝行玉點頭,無奈道?:“臣府中唯有這一位妾室,既然來人聲稱是臣的妾室,那應當便是她了吧!

    隋璟只輕笑一聲,倒是沒?再說話。

    不消多時?,方才那進來稟報的士兵已經領著一個身形柔弱的女子走了進來。

    果然便是阿嫣。

    阿嫣不曾見過隋璟,但卻打聽?過謝行玉這邊的情?況,知曉謝行玉如今是跟在三皇子隋璟的身邊,而那三皇子隋璟不過十來歲,應當還?是個半大的孩子。

    她瞧見端坐在上方的人模樣,見他年紀尚小,而衣著又比尋常人華貴幾分,再加之?就?連謝行玉對他態度也極為恭敬,自然便能想到他的身份。

    于是不等謝行玉多說,她便已經恭敬上前行了禮。

    隋璟抬眸瞥了她一眼,抬了抬手道?:“起身吧,聽?說夫人已經懷了身子,往后見了我便不必如此客氣,那些禮節之?類,都?免了罷!

    阿嫣一愣,雖然有些意外,但還?是恭敬應下。

    隋璟又看了謝行玉一眼,而后起身道?:“既然今日表兄的妾室來了,軟玉溫香在懷,想來表兄也沒?心思?與我再做旁的事了,那我便不打擾二位了,先回去了!

    說罷,不等謝行玉多言就?要打簾子出?去。

    可謝行玉卻神色擔憂地攔下了他的去路,又低聲與他說了幾句什么,見隋璟笑著點了點頭之?后才安心朝他拱手,“恭送殿下!

    等隋璟離開,謝行玉才將目光放在阿嫣身上,他不由皺眉道?:“你來做什么?”

    可阿嫣還?未解釋,人卻已經撲到了謝行玉懷中,眼淚也止不住地落了下來。

    聽?到耳邊傳來哽咽聲音的一瞬,謝行玉遲疑了片刻,到底還?是將人推開了,“你哭什么?”

    第七十八章

    縱然已經順利到了軍營, 可這一路,阿嫣也確實受了不少苦楚。

    此時在?謝行?玉面前,她亦是不想錯過這個博得憐惜的機會, 于是一邊落下眼淚,一邊將雁兒的事情說了。

    自然, 她不可能?說是自個將人騙去拖延了時間。

    而是將這一切說成雁兒心甘情愿為她做的。

    “雁兒她還那么小, 原本我還想著能?熬過這段時間,我腹中的孩子生?下來,那我便給她尋一門?合心意的婚事!卑㈡陶f著,神色越發悲慟, “可不曾想卻遇上了這種事, 將軍,都怨我, 若不是我只因心中思?念將軍便什么也不顧就要來見將軍,雁兒她也不至于就這樣?丟了性命……”

    見阿嫣哭得梨花帶雨的模樣?, 謝行?玉也不由在?心底嘆了口氣, 原本要說出口的埋怨之言都盡數咽了下去,片刻之后,他道:“事情都已經發生?了,你如?此,不過是折磨自己罷了,你腹中還有孩子, 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總該為孩子想想。”

    阿嫣聞言似乎當真?在?努力得克制著自己的情緒。

    謝行?玉見此,語氣也下意識緩和了幾分, 他道:“罷了,左右上京如?今也不太平, 我原本便是要遣人去將你們接過來的,你既然先?過來了,就先?好生?在?軍營中安置吧。”

    阿嫣連忙點頭,道:“將軍放心,阿嫣不會給您添麻煩的!

    謝行?玉只“嗯”了一聲,道:“時候不早了,你若是沒?有旁的事,就先?去歇著吧!

    阿嫣先?是應下,可腳步卻不曾動,遲疑了片刻后才道:“天色已晚,將軍不歇息嗎?”

    “我還有些事務不曾處理完!敝x行?玉語氣極為平靜道:“你先?去歇著吧。”

    阿嫣只得乖順地應下。

    她知曉有些事兒是急不來的,越是著急,反而越是容易出了岔子。

    所以只能?壓下心頭的情緒。

    ***

    周府。

    文雪院。

    江奉容這會兒其?實才剛從主院回?來。

    算來到如?今她已經在?這周府住了半月有余,周府的人都是極為好相處的性子,所以江奉容在?這兒生?活得還算自在?。

    閑暇時間,她便總去前院陪著李氏。

    周豐與李氏感?情雖然不錯,周之昀也是個孝順的,可他們二人到底有官職在?身,忙活起來的時候便也顧不上陪著李氏。

    江奉容閑暇之時便也愿意去前院陪著李氏打發打發時間,也算是替代周姻盡盡孝。

    而李氏也很是喜歡她。

    譬如?今日,也是留著她在?主院用了晚膳之后才讓她回?來的。

    按理來說這樣?的日子其?實是極為愜意的。

    畢竟對于從前的江奉容來說,這當真?是求而不得的生?活。

    可她的心里卻總覺得極為不安。

    大約是最近這些時日發生?的事兒實在?太多。

    其?實算來她已經有好些日子不曾見過隋止的。

    對于隋止這些時日在?做的事情,周之昀并未隱瞞江奉容,而是早就將一切盡數告知。

    可這并未讓江奉容稍稍安心,反而令她越發不安。

    畢竟如?今的隋止與趙文嬰所做之事仿佛在?刀尖之上行?走,稍有不慎便要掉落萬劫不復的深淵。

    即便她知曉一切,卻依舊無法放下心來。

    偏偏她還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祈禱著他們二人一切順遂。

    天色已然暗了下來,江奉容卸去珠釵首飾,正要歇下了,門?外卻傳來了敲門?聲響。

    江奉容一怔,她腦中馬上便浮現了一道身影,而心跳也不由得加快,而蕓青也顯然想到了這一層,笑著道:“這個時辰過來的,除了太子殿下便也沒?有旁人了!”

    說著,她一邊給江奉容拿了外衫披上,一邊向外間問道:“是誰呀?”

    外間人頓了片刻,而后才答道:“阿容,是兄長!

    是周之昀的聲音。

    江奉容雖然心底有些失落,但面上卻不顯。

    而蕓青卻直接嘆了口氣,“還以為是太子殿下來了呢,小姐與太子殿下可有好些時日不曾見了!

    她這些時日以來一直是貼身在?江奉容身邊伺候的,江奉容心里想著誰,雖然不曾說出口,但她卻也是能?感?覺出來的。

    江奉容見她如?此,語氣也有幾分無奈,起身去給周之昀開了門?。

    周之昀這會兒卻是提著一個食籃進來的。

    瞧見他手中的食籃,江奉容有些意外道:“兄長這個時辰了還不曾用膳,我早些時候已經在?母親那兒用過膳了!

    周之昀走進里間,將食籃里的吃食一道道端上了桌,“這是從望月樓帶回?來的,都是你愛吃的,你若是吃過了,就陪兄長喝幾杯吧。”

    說罷,他又從食籃里拎出了一壺酒來。

    蕓青正要說些什么,江奉容卻發覺周之昀的情緒似乎有些不對,想到隋止與趙文嬰,心里也不由有些擔憂,于是上前一步坐下,“兄長,可是殿下那邊……出什么事了?”

    周之昀卻并未承認,也不曾否認,只給江奉容倒了杯酒,又給自己也倒了滿滿一杯,而后舉杯道:“先?不說那些,先?陪兄長喝一杯吧。”

    話音未落,他已是將那杯酒舉起,而后飲下。

    江奉容見他如?此,心中自然越發不安。

    想著倘若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周之昀應當不至于如?此的。

    她與周之昀認識的時間雖不算太長,但這些時日相處下來對于他的脾氣性格也算有些了解,知曉他這人性子一向樂觀。

    能?令他變成如?今這般模樣?,那足以說明是當真?出了天都要塌下來的大事。

    這讓江奉容的心里又如?何能?不擔心。

    她只得轉眸看?向一旁的蕓青,吩咐道:“蕓青,你先?去歇息吧,我陪兄長喝幾杯!

    蕓青神色有些遲疑,可江奉容卻輕輕點頭,“沒?事,去吧。”

    如?此,蕓青才退了下去。

    而江奉容也舉起酒杯,將那杯酒一飲而盡。

    她的酒量向來不算好,不過周之昀帶來的是望月樓的甜酒,口感?很好,卻也不怎么醉人,上京有不少世家小姐都很是喜歡,若是舉辦宴會,都會備上一些。

    江奉容也是偶然品嘗過一回?,如?今品出是這甜酒,她心里也稍稍安定了些。

    畢竟依著她那酒量,若是是旁的酒,要她陪著周之昀飲,她恐怕兩三杯下肚,就已經是不省人事了。

    見江奉容將酒飲下,周之昀又給她倒了一杯,而后自顧自地將自己杯中酒一飲而空。

    江奉容見他只顧著飲酒,也不由嘆了口氣,勸道:“兄長,若是當真?出了什么事你應當與我說清楚才是,只是飲酒又有什么用呢?”

    周之昀抬眸看?向眼前人,神色痛苦道:“對不起阿容,我不知道我該怎么辦,我真?的沒?得選……”

    周之昀這般神色語氣,只讓江奉容心底越發不安,她知道一定是出什么事了,而且是誰人也無法解決的事,但既然周之昀過來見她了,就說明至少她應當還是能?做些什么的。

    所以她面色越發凝重,甚至伸手將他手中的酒杯一把搶了過來,“兄長,我只想知曉到底出了何事!”

    周之昀痛苦地雙手抱頭伏在?了案幾上,再抬起眸子時甚至眼眶都是通紅的。

    江奉容知道此時的他定然是痛苦極了,但卻也只能?安慰道:“兄長,你既然這個時候來見我,那我應當能?幫得上你的忙對吧,你與我直說便是,算來周家也救了我一回?,倘若不是你們,我可能?當初便死在?賴家了!

    “既然我這條命都是你們救回?來的,你們有需要我的時候,我自然也應當做些什么的!

    江奉容的話音落下,周之昀卻依舊是一言不發的。

    不知過去了多久,他才終于時聲音沙啞地開口道:“他們帶走了姻姻……”

    江奉容愣住,問道:“誰?”

    “三殿下!敝苤捞ы盎蛘哒f謝行?玉!

    江奉容深吸了一口氣,聽得周之昀接著道:“他想要你,他讓我用你來交換姻姻……”

    聽到此處,江奉容哪里還有不明白的道理。

    難怪周之昀如?此痛苦了,周姻是他的妹妹,若是讓他對此事置之不理,他是絕對做不到的,可江奉容與他相處時日或許不長,但兩人也早已算作是朋友。

    要他那樣?性子的人對身邊朋友下手,確實是有些為難他了。

    兩邊都難以舍棄,所以他痛苦不堪。

    江奉容心里卻已經有了答案,“既如?此,那就用我去將周小姐換回?來吧。”

    周之昀怔住,而后很快搖頭道:“他們如?今與太子殿下關系如?同水火,你若是當真?落入到他們手中,萬一要是……”

    可江奉容卻看?著眼前人,很是認真?道:“兄長,其?實你心中也早已有了答案吧,若是不以我作為交換,那便也沒?有別的法子救回?周小姐了!

    “我明白你心里可能?還有些愧疚,所以遲疑著不愿意這樣?做,但周家幫了我許多,所以兄長也好,父親與母親也罷,都無需因此而覺得有什么對不起我的。”

    在?周府的這些時日她真?的過得很快樂,但到了如?今,其?實她也已經清醒過來了。

    無論周府的一切多么美好,終究都是不屬于她的。

    她只是個過客罷了。

    第七十九章

    而?她此時的話雖然說得直接, 但卻也不曾說錯。

    周之昀既然今夜來?尋她了,其實就代表著他已經是?做出了選擇。

    否則這件事周之昀根本不會讓她知曉。

    當然這亦是情理之中。

    江奉容的心里全然不會有埋怨。

    畢竟周姻是?周之昀真正的妹妹,他若是?因著江奉容這個假妹妹而?舍棄了真正的妹妹才是?怪事。

    而?周之昀之所以這般遲疑, 不過?是?因著還有些過?不了心里那一關,覺得有些對不起江奉容罷了。

    既然如此, 那江奉容便安了他的心, 告訴他自己理解他的選擇,更不會生出怨懟心思來?。

    如此,他或許心底也能好受些。

    周之昀沉默著聽她說完這些話,張了張嘴, 卻只覺得心下酸脹一片, 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半晌,他聽得江奉容接著道:“凡事自有定?數, 兄長,你?來?之前是?如何打算的, 如今便如何做就是?了, 無?論最終結果如何,我都不會怨你?的。”

    說罷,她緩緩閉上了眼?睛。

    一片黑暗與寂靜中,她聽到腳步靠近的聲音,接著便是?周之昀的聲音,沙啞中甚至藏著幾分壓抑不住的哽咽, 他喃喃道:“對不起,阿容,對不起……”

    她來?不及再說些什么就感?覺到肩膀處傳來?一陣沉悶的痛感?, 失去意?識的前一瞬,她心里反而?稍稍輕松了些。

    在周府的這些日子, 她過?得很?好,也一直很?感?激周府的這些人。

    但心底卻一直明白,她頂替的是?周姻的身份,即便好似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所有人都告訴她如今的周姻過?得很?好,甚至是?真正過?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而?周府的人也真正將她當作?了親人來?看待。

    仿佛她真的已經成為了周姻。

    可她到底不是?周姻,她是?江奉容,所以留在周府的日日夜夜,她的心里總還是?不免有些不安。

    如今能為了周姻做點什么,即便前路未卜,她想,也算是?一樁好事。

    她在一片黑暗中徹底地昏睡過?去,再醒來?時似乎隱約聽得周遭傳來?了有些嘈雜的爭吵聲響,她的意?識慢慢回?籠,瞧清楚了自己現在的所在。

    原來?此時的她正處于一輛馬車上。

    而?馬車外間的爭吵聲音也逐漸清晰。

    那聲音似乎是?謝夫人與謝嘉瑩……

    謝嘉瑩道:“如今那個阿嫣成了兄長的妾室,連孩子都懷了幾月了,江姐姐死里逃生原本就很?是?不易,怎么如今還要被他這般折騰?”

    謝嘉瑩口中的“他”指的自然就是?謝行玉了。

    謝夫人卻嘆了口氣?道:“左右他是?你?兄長,如今到了這種時候你?又何苦再與他為難?”

    又道:“阿嫣不過?是?個妾室罷了,行玉對她不過?幾分新?鮮感?罷了,若是?阿容在意?,等她將那孩子生下來?便打發出去就是?了,你?兄長如今是?在刀尖上討活,你?就懂事些,別再做些令他為難的事了吧。”

    謝嘉瑩顯然還有些不服氣?,正欲開口再說些什么,江奉容卻掀開車簾下了馬車,喚道:“謝夫人,嘉瑩!

    二人的談話戛然而?止,謝嘉瑩轉眸看見江奉容醒來?也是?高興,連忙上前挽著她的手道:“江姐姐你?可算醒來?了,快來?吃些東西吧!

    此時馬車已經行進了一個日夜,她們這會兒停下來?稍作?歇息也是?因著這些人顧著謝夫人謝嘉瑩與江奉容嬌貴的身子,讓她們有個停下來?用膳的時間。

    但謝行玉安排的時間緊迫,卻也是?不可能歇上太久的。

    江奉容聽她如此說才覺得腹中空落落的,確實是?有些餓了,于是?也沒有矯情,順手接過?一張餅便吃了起來?。

    半張餅入腹,她又飲了幾口水,才算是?舒服了些。

    見她臉色稍稍好了些,謝夫人原本想上前與她說上幾句話的,可底下卻有人上前來?稟報,說是?該啟程了。

    時間緊迫確實是?耽誤不起的。

    謝夫人也只能先把那些打算說出口的話咽了下去。

    謝嘉瑩卻挽著江奉容的手不肯松開,道:“母親,我與江姐姐許久未見了,不如我與她同乘,正好我們兩人可以好生說說話!

    謝行玉安排的人此時是?扮作?了商隊的模樣,一行人足足安排了五六輛馬車,其中除卻一些當真裝模作?樣地裝了些所謂的貨物之外,便是?空置的馬車了。

    這會兒謝夫人聽出謝嘉瑩的意?思,想著她們二人原本便感?情很?是?不錯,于是?點了頭?道:“你?們二人確實很?久不曾見過?了,今日難得有這機會,好生聊聊也是?應當。”

    說罷,她便轉身上了另一輛空置的馬車。

    謝嘉瑩與江奉容上了原本那輛馬車,到了這會兒她才突然想起來?不曾見著阿嫣,便隨口問了一句,“怎么不見阿嫣姑娘?”

    她此時這般問確實只覺得阿嫣不在此處有些奇怪,畢竟謝家的人都在此處,謝行玉既然想將家人都一同接到身邊,總不至于落下了一個阿嫣。

    但這般話語落入到謝嘉瑩耳中,卻顯然多了另一層意?味。

    但她自然也不會有隱瞞的意?思,于是?直言道:“她前幾日就已經離了上京去尋兄長了,算來?今日怕已是?到了軍營中了吧!

    見江奉容有些意?外,謝嘉瑩又接著道:“留了封書信,說是?心里牽掛兄長,實在是?再家中呆不下去了,所以索性去尋了兄長。”

    “原來?如此!苯钊葺p輕點頭?,對阿嫣這般做法倒是?不曾有什么評價。

    左右這事早已與她沒了關系,多問一句也只是?覺得奇怪,既然已知曉緣由,也就沒了在探究的心思。

    謝嘉瑩顯然對阿嫣的做法有些不滿,順勢便埋怨起來?,“她懷著身子就這般去尋兄長,知道其中內情的自然明白是?她自己說什么牽掛兄長,可若是?不知曉內情的見兄長一走,她就在家中呆不了幾日,就算身子很?是?不方便也硬要去尋兄長,怕是?只會說是?我與母親的過?錯!

    “覺得若非是?我們虧待了她,她何至于這般?”

    對于阿嫣,謝嘉瑩心里積攢的怨氣?實在不少,從前沒人可說,就算在謝夫人面前,沒說上幾句也總教她忍著。

    后?來?江奉容出了事,她也就當真沒再去尋過?阿嫣的麻煩。

    畢竟阿嫣懷了身子,又實打實地成了她兄長的妾室,她便是?再心下不滿,也當真只能忍著。

    如今再見了江奉容,她好似又變回?了從前那無?憂無?慮的模樣,說話間也再沒了顧忌,只想將這些時日壓在心頭?的郁悶都盡數紓解。

    江奉容聽她細碎地抱怨著,才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眼?下局勢動蕩,再大的事兒其實都已經是?小事了,更何況這原本也不算大事,不必如此在意?!

    確實,眼?下的上京大家都議論著三殿下與太子殿下之間的那場爭端,到底誰最終能坐上那高位才最令人好奇,至于謝府中這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哪里會有人在意??

    謝嘉瑩雖然對朝局之事一竅不通,但也知曉這并非假話,于是?點了點頭?,遲疑片刻之后?卻又問道:“江姐姐,我還不曾問你?這些時日到底都發生什么事了呢,我還以為你?當真已經丟了性命!

    想起那具被謝行玉放置在書房中的尸身,謝嘉瑩現在還覺得有些發冷,她喃喃道:“兄長那時候也是?當真以為你?已經死了,還因此做了許多荒唐事!

    她如此說并非是?想借此讓江奉容回?心轉意?,只是?想起那些時日謝府的模樣,心頭?有些感?慨罷了。

    聽謝嘉瑩問起這事,江奉容便將與謝行玉退婚之后?的事情大多說了,但其中牽扯到隋止與趙文嬰之事卻被她略去。

    不是?信不過?眼?前人,只是?這些事情多一個人知曉,其實就多了一分風險。

    眼?下隋止與趙文嬰都還置身于危險境地中,江奉容自然不會做這樣的事。

    她只道自己是?憑借著一己之力從賴家逃脫了出來?,后?來?擔心再度被卷入那些事端之中,所以才索性躲了起來?,原本想著尋了機會便要離開上京,卻不想到底還是?被謝行玉尋著了。

    這些話半真半假,但心頭?的遺憾卻是?真的,她說到最后?,情緒也顯然有些低落。

    如今被送去謝行玉身邊,當真亦是?前路未知了,謝行玉或許對她還存有幾分割舍不下的情意?,但那樣的日子卻并非她所求。

    從下定?決心離開他開始,到如今中間發生了這樣多的事情,但不想兜兜轉轉,她卻還是?要回?到謝行玉身邊。

    心底自然是?不甘的。

    謝嘉瑩也聽出她語氣?中的苦澀,沉默片刻之后?,道:“江姐姐定?然是?不想再回?到兄長身邊了吧?”

    江奉容抬眸看先她,幾乎沒有遲疑地點了點頭?,“從我與他退了婚開始,便是?只想與他再無?瓜葛!

    縱然二人從前有十數年的感?情,但后?來?發生的這些事情也早已將所有一切消磨干凈。

    江奉容是?當真不愿意?再與謝行玉牽扯下去了。

    他曾說過?對阿嫣動了心,如今心愛之人在旁,她亦是?想不明白為何還要與她糾纏不休?

    第八十章

    “江姐姐!敝x嘉瑩壓低了聲音道:“我幫你離開?這兒?吧, 離開?兄長?,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她說這話時目光直直地望著?江奉容,眼眸很亮, 甚至語氣中還夾雜著幾分抑制不住的興奮,就仿佛要?去做一件很是偉大的事情。

    江奉容心?中微微一動, 可當她掀開車簾往外面瞧去時卻心?底的那?幾分期許卻仿佛被一陣涼水澆滅, 她輕輕搖了搖頭道:“還是不必了。”

    謝嘉瑩一愣,有些急切道:“為什么啊,江姐姐不是不想?留在?兄長?身邊嗎,那為何不借著這個機會離開呢?”

    說到此處, 她好似意識到了什么, 又連忙解釋道:“難道江姐姐是不相信我么,是, 他是我的兄長?,按理來說我是應當幫著?他的, 我也很希望江姐姐能做我的嫂子, 只是……”

    “只是不論江姐姐相不相信,我是當真覺得?如今的兄長?已經不配與江姐姐在?一起了,他身邊那?個阿嫣向來精于算計,江姐姐雖然聰慧,但卻比不上她狠心?,若是一同在?兄長?身邊侍奉, 肯定是要?吃虧的……”

    謝嘉瑩著?急地解釋了許多,生怕江奉容是當真不相信她。

    可她的話還沒說完,江奉容便拉著?她的手道:“嘉瑩, 我怎么會不相信你?”

    謝嘉瑩焦躁的心?似乎瞬間被撫平,她訥訥道:“那?為何不讓我幫你, 你難道不想?離開?了嗎?”

    江奉容苦笑一聲,“你瞧一瞧外邊的情況,咱們這走的明顯就是山道,應當是為了抄近路選的道兒?,在?這種地方,即便因著?你幫我,我逃了出去,也不知該如何回去,即便我識得?回去的路,但這種地方向來是山匪橫行的,我若是遇上,豈非只有死路一條了?”

    她雖然想?離開?,可卻也是理智的。

    若是當真在?這荒山野嶺中逃離隊伍,就算僥幸離開?,也只怕沒法活著?回到上京。

    與其如此,不如等尋著?機會再做考慮。

    謝嘉瑩顯然不曾想?到這一層,她做事向來沖動,即便因著?阿嫣到來后的那?些事稍微收斂了些,但如今到了江奉容面前卻又是恢復了原本模樣。

    自然,她也是好心?,只是不曾考慮清楚罷了。

    她掀開?車簾瞧了一眼外邊,確實,她們這一路從出了上京的城門之后就行進了山道里,也已經不知在?這山道了行了多遠了。

    江奉容若是在?這種地方逃離,恐怕比回到謝行玉身邊還要?危險幾分。

    想?明白這些,她垂下眸子,顯然有些愧疚。

    可江奉容卻道:“雖然如今我沒法離開?,但往后總會有機會的,到時候還需得?嘉瑩幫我!

    謝嘉瑩攥緊了她的手,認真點了點頭?道:“江姐姐放心?,到那?時候只要?你與我說一聲,我一定幫忙!

    江奉容也笑著?點了點頭?,應道:“好!

    ***

    一夜過?去,江奉容就這樣了無蹤跡地消失在?了文雪院。

    蕓青第?二日起身想?來江奉容房中伺候的時候聽得?里面全然沒有動靜還覺得?奇怪。

    畢竟依著?江奉容的性子,每一日似乎都是在?這個時辰起身,今日卻晚了些。

    想?起昨日夜里周之昀過?來,蕓青心?里便明白了,“昨夜周公子拉著?小姐飲酒,小姐酒量向來不好,飲了酒多睡一會兒?也是正常。”

    如此想?著?,她便沒有進去打擾,甚至還吩咐了院中干活的幾個下人,令他們做事的時候手腳放輕一些,免得?驚擾了江奉容。

    可直到午間,里邊卻依舊沒有動靜。

    這下蕓青才意識到了不對,但還是放輕腳步推門進去。

    里間竟是空無一人。

    蕓青的心?一下子亂了,她下意識在?房中左右看了幾遍,亦是連連喚了幾聲幾聲“小姐”,但自然是無人回應的。

    確定了里間無人,她踉蹌著?走出了房間。

    院中幾個正在?灑掃的下人瞧見蕓青這六神無主的模樣都覺得?奇怪,而不等他們開?口詢問,蕓青便先?一一走上前問道:“今日可曾見過?小姐?”

    但那?些個下人都搖了搖頭?。

    還有人神色疑惑道:“蕓青姐姐不是方才還說小姐在?里間歇息嗎,怎么突然又……”

    蕓青臉色慘白,聲音發顫道:“小姐不在?里邊,小姐不見了……”

    聽得?這話,院中的下人也都是一驚。

    顯然這事發生得?突然,他們也都想?不通好端端的一個人怎會說不見就不見了。

    但也有存了理智的下人,勸道:“蕓青姐姐,快別在?這耽誤時間了,還是得?將這事兒?告訴咱們夫人啊,夫人一向心?疼小姐,若是知曉了此事,定是會想?盡法子去尋咱們小姐的!”

    邊上其他幾個下人聽了這話也連連點頭?,“是啊,眼下光憑著?咱們幾個肯定是沒法子將人尋回來的,還是得?與夫人說!

    “還有咱們公子,也定然不會對此事置之不理!”

    “……”

    蕓青原本聽他們提及李氏還不曾回過?神來,可后邊聽有人提了一嘴周之昀倒是反應過?來了。

    她一邊神色慌亂地往外邊走去,一邊嘴里喃喃道:“對,昨日夜里是周公子來過?的,小姐現?在?去了何處他應當再清楚不過?……”

    那?些個下人雖然沒聽清蕓青嘴里到底在?念叨著?什么,但見她匆匆走出了院子,也只覺得?她是心?底有了主意,于是心?底也稍稍安定了些。

    左右他們這些人也做不了什么,既然蕓青有了法子,他們便只消等著?消息就是。

    蕓青從想?起昨日夜里的事之后就片刻不敢停歇地往周之昀院子方向而去。

    其實她也不能確定此時的周之昀是否在?院中,但除卻去此處尋他,蕓青也想?不到旁的法子。

    其實想?到或許此時的江奉容與周之昀是呆在?一塊兒?的,蕓青心?里也能稍稍得?到些安慰,想?著?有周之昀在?,應當是不至于會出什么事兒?。

    但即便如此,此事卻也還有許多不對勁之處。

    蕓青沒法細想?,只能加快了步子。

    或許等見到了周之昀,一切便也就能有一個答案了。

    等她腳步匆匆地到了周之昀院中時,卻被院中的下人攔了去路,“蕓青姐姐怎么來了?”

    蕓青一直是跟在?江奉容身邊貼身伺候的婢子,周之昀院中的人能認得?出她來也并不奇怪。

    蕓青心?中記掛著?江奉容,也顧不上別的,只問道:“周公子可在??”

    見那?下人點了頭?,蕓青又連忙問道:“那?我家小姐呢,我家小姐可與公子在?一塊?”

    那?下人神色一頓,顯然有些不知該如何答復蕓青這一問題,于是道:“蕓青姐姐可是有事要?見我家公子,那?不若我先?進去與公子說一聲?”

    “好,你快些去吧!笔|青也沒再為難這下人,與其抓著?他不放,不如等見了周之昀之后再好生問問。

    周之昀是昨日夜里最后見過?江奉容的人,若是還有人知曉江奉容此時的去處,那?這人定然便是周之昀了。

    那?下人點頭?應著?,轉身往周之昀書房的方向跑去。

    而此時周之昀的書房中卻并不只有他一人,除了他之外還有一身著?明藍色衣裙的女子正在?與他說著?話。

    周之昀道:“姻姻,此事你不必管,后邊的事兒?我這個做兄長?的都會安排妥當!

    原來這身穿明藍色衣裙的女子不是旁人,正是真正的周家小姐,周姻。

    周姻聽得?周之昀如此說,神色卻并不曾安定下來,反而是越發急切道:“你安排,你要?如何安排,你將太子殿下心?尖上的人拿去換了我,又不曾趕在?那?些人將她帶離上京之前將人救下,眼下連人已經被送到了何處去都不知曉,太子殿下怪罪下來,你如何承擔?”

    說到此處,周姻更是憋著?一肚子火,“我都說了不必管我,不必管我,他們難道當真就敢殺了我不成?”

    “姻姻。”周之昀嘆了口氣,“你是我妹妹,倘若我都不管你,那?還有誰來管你,難道你要?我這個做兄長?的就當著?這樣眼睜睜看著?你受苦?我如何能做得?出這種事來?”

    那?日他見著?周姻被謝行玉的人制住,他就已經徹底失了理智。

    他如何不知順著?謝行玉的要?求拿江奉容來交換周姻有許多不妥當之處?

    只是他實在?是沒得?選。

    兩人正爭辯著?,外間下人輕輕叩了叩門,道:“公子,江小姐身邊的蕓青姑娘來了,說是想?求見您!

    周之昀輕輕閉了閉眼睛,道:“讓她進來吧。”

    外間應了個“是”,而后退了下去。

    不消多時,蕓青推門走了進來,她顧不上此時里間是否還有旁人在?,只向周之昀問道:“周公子,昨日夜里我家小姐是和你呆在?一起的,可今日一早我卻尋不著?她了,您可知曉她到底去了何處?”

    她語氣急切,看向周之昀的目光里擔憂中卻又帶著?期許。

    她如今也唯有將所有希望都寄托于眼前之人的身上了。

    周之昀對上她的目光,張了張嘴,卻有些不知該如何開?口。

    見他不曾應當,旁邊周姻嘆了口氣,替他作了回答,“抱歉,蕓青姑娘,江小姐如今……”

    “應當已經被謝將軍的人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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