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在坤靈隨口回復男生的幾秒間, 巨劍與黑洞球的較量沒有停止，還在繼續。
“滋滋滋！滋滋！滋——”
這兩股磅礴無比的能量碰撞，不僅迸射出肉眼不可直視的盛芒, 還發出了一陣陣穿破耳膜的聲響，令周圍人恍惚覺得靈魂似乎都在為之顫栗。
持續了三十秒左右, 這兩者之間的較量終于迎來結束。
黑洞球所蘊含的駭人能量已經消耗干凈，沒了能量支撐的球體消失, 僅剩殘存的重力余韻緩緩四溢，最后又迅速消匿于虛無。而那柄泛著森森寒氣與之能量對抗的巨劍, 外表卻沒有一絲絲損壞。
發出一聲代表勝利的嗡鳴后，它穩穩地屹立在地面之上，不動如。
這場較量的贏家, 答案顯而易見。
見狀, 附近驚慌失措的人群像是集體被按了暫停鍵一樣，呼救聲大哭聲全都停止, 一動不動地看向了神情漠然的坤靈。
這片空間安靜了下來。
深刻體會了一會兒這種詭異的寧靜, 男生這才慢慢有了劫后余生的真實感。
“……這下，真的得救了。”
意識到這一點, 男生緊繃的精神瞬間得到放松, 手腳脫力地仰躺在地面, 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唯有眼睛里還剩一絲絲殘存的驚恐。
然后，他的眼睛緩緩移動，像其他人一樣看向了已經落在地面的坤靈。
“那個……”男生不知道該怎么稱呼坤靈, 直覺告訴他, 喚對方‘輝夜姬’會讓她不高興。
“沒結束。”坤靈瞇眼看向遠處，細細感知朝此處飛快涌過來的能量波動。
男生愣了下：“……什么？”
沒有解釋的想法, 坤靈在察覺到那股能量之巨后，朝四周探頭探腦圍過來的人群大喊。
“躲開，離遠點！”
但人類的反應速度沒那么快，坤靈見他們仍呆呆地站在原地沒有動作，想也不想得揮動衣袖，用靈力無形地推開聚集的人群，將他們遠遠分散在某條線路的兩側。
幾乎是她做完這一切的下一秒。
已被遠遠推開的兩波人群的中央，地面倏然被截成了兩半。
一道從遠處飛來，一眨眼便到達他們眼前的黑色光芒，貫穿了中間的大地，從遠及近一路延伸著向前沖擊，摧毀路徑上的萬物。
可這道黑色光芒沒能再往前寸進，便戛然而止。
它停在了一只白嫩的手掌前。
坤靈平靜地站在地面中心，伸出的掐著法印的掌心前方，正垂直豎立著一面巨大無比的金色法陣。
陣法閃爍著華夏古老的符文圖案，散發著神秘而強大的氣息，成功抵擋住了黑色光芒的路線。
迎面而來的黑色沖擊波氣浪，掀起了坤靈垂至腳踝的長發。
她的身形紋絲不動，面如止水地注視著黑芒。
“消。”
言出法隨。
那股如同黑色奔流的湖水般的光芒，一股腦地傾泄著撞進金色法陣，然后又飛快地完全融進了金芒之中，沒能發揮出任何的破壞作用。
片刻后，等黑芒的尾巴也徹底融入金芒后，法陣隨之消失。
坤靈緩緩收回手，漫不經心地抬起眼，掃視了一圈前方黑芒路過時曾破壞掉的周遭事物。
還好這里是橫濱市的邊緣，建筑物和人群偏少，黑色光芒沒來得及摧毀那些，只是將路過的那條平整馬路，割裂出一條深不見底的溝壑，電線桿信號燈也跌入其中，一絲聲響都沒能發出。
“闖禍的魏爾倫，這次動靜鬧得不小。”
坤靈招招手，寒意巨劍縮小后回到她的手心，“不過還好，我趕上了。”
月光照在溝壑上，沒留下銀輝，現場一片死寂。
所有人慘白著臉，身體僵硬地停在原地，大氣不敢出。
如果剛才坤靈沒有把那群人推開，此刻的他們就會像那些建筑物一樣，要么被光芒摧毀到連渣都不剩，要么跌入深淵之中……
“喀拉。”
不知是誰踢到了一塊小石子，在寂靜的環境中，襯托的聲音格外大。
這就像是個信號。
“……騙人的吧？”
“我不想死！剛才那種東西、那種東西會不會……”
“……不！我不要再在這里了！”
“嗚嗚嗚，媽媽我害怕……”
……
人們回過神后，現場頓時一片亂哄哄的，他們開始沒頭蒼蠅一樣地四處逃竄，哭喊聲叫罵聲響成一片。
坤靈輕蹙起眉頭，揉了揉太陽穴。
“別吵，聽得我頭疼。”
她的聲音不大，卻有著出乎意料的效果。
不管是信賴感恩還是恐懼畏縮，人們聽到她這一句話后，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和吵鬧，齊刷刷地用希翼的眼神看向了坤靈。
“你們不會死。”
說著，坤靈手中的寒劍再次變大，接著緩緩升到半空中，“安心呆著吧。”
鐫刻著奇怪符文的巨劍在空中停滯幾秒，在一聲清脆的嗡鳴一聲后，忽然光芒大盛。
光暈之中，巨劍開始發生變化，變出了十把一模一樣銀色巨劍。
坤靈望了眼頭頂的劍，雙手結印，口中念道：“守。”
十把巨劍一齊金鳴一聲，化作一道道流星般的銀色光弧朝四周飛去，快速消失在人們的視野范圍里。
坤靈收回視線，抬腳往黑色光芒的源頭方向走去。
“您……您要去哪？”有人聲音顫抖地出聲阻攔，“不行……不可以！”
坤靈歪了歪頭：“你要攔我？”
“不是……不是。”對上坤靈漠然的眼神，那個人不自覺后退一步，“如果你走了，我們、我們就沒有人保護了，萬一剛才的——”
“哦，我去解決問題根源。”
坤靈從發絲間抽出挽發用的劍簪，綢緞一樣長發頓時披散下來，垂在清冷的臉頰兩側。
她的視線無波無瀾地移動，看向和那個人想法一樣寫在臉上的人群，他們正慢慢朝她圍過來。
“剛才的劍看到了嗎？它們列成了劍陣，你們不會有事的。”坤靈抬腳繼續走，“所以別攔我。”
她說：“畢竟說起來，我沒有保護你們的義務。”
神愛世人？這沒錯。
可惜，她是華夏神明，只有守護華夏人的責任和義務。
如果不是阿治中也他們要生活在橫濱，這群人是死是活……跟她有什么關系？
也許是坤靈的話起到了作用，也許是受她的武力威懾，也許是知道根本攔不住，圍過來的人們紛紛自發地讓出一條路，無言和注視著她離去的背影，直至消失都無一人敢再阻攔。
半晌后，有人望向發生爆炸和冒起沖天火焰的遠郊，輕聲問：“她到底是誰？她說的……我們真的會平安無事嗎？”
無人回答。
橫濱市最高建筑的最高處，港口黑手黨首領辦公室。
森鷗外靜靜地站在落地窗前，表情是罕見的震驚。
站在最高處，他比任何人都能清楚看見，整座橫濱現在正被十把懸于天空巨劍圍住。
那些劍的劍尖散發出如星辰般的璀璨光芒，和其余巨劍交相呼應。十把劍，每個劍尖與其余巨劍的劍尖進行連接，串聯出數不清的銀色線條，最后編織成一張巨型的劍網……不，準確的說是陣法。
那些線條之間，密密麻麻地懸著華夏古文字和符文，不停地移動以及產生變化。
“這種程度的能力……”
森鷗外失語片刻，隨后不知想到了什么，低低笑了一聲，“太宰君，你的安排出錯了，坤靈小姐還是出現了。”
不過，看來夏目老師的警告是對的。
這樣摸不清實力底牌的強者，的確是不能隨便利用的存在，一旦拿捏錯那個度……
思及至此，森鷗外唇角的笑意減淡。
“這可真是……”.
橫濱市區邊緣發生了什么，此刻身處在遠郊林的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并不知曉。
他們正和亞當一起伏在地面仰望，仰望著巨獸頭頂的那個黑暗球體。這個球體比剛才朝橫濱市發射的那顆還要大，其蘊含的能量也更加恐怖。
中原中也驚呼道：“剛才……那是什么？！距離未免太遠了。”
“哈哈……真是不可思議啊。”太宰治意味不明地笑著說，“居然能像激光一樣，把黑洞球發射出去。”
亞當收回遠視掃描機器，聲音略顯平板：“不幸中的萬幸，剛才那一擊遇到了意料外的變故，并沒有對橫濱造成過大損害。”
“變故？”太宰治愣了下。
“是的。本機剛才檢測到新的巨大能量場。”亞當說，“能量成份分析不出，大概是霓虹的秘密武器。”
“啊呀，那幫大人物還藏著這種東西嗎？”
亞當搖搖頭：“本機沒有相關情報。只能看見橫濱市的上空，正——”
“轟！”
他的話沒說完，魔龍巨獸把那具有吞噬能力的黑暗力量，再次朝地面發射了出去，滿目瘡痍的大地又被貫穿了。
黑暗氣息造就出一個深不見底的巨窟，并且毀滅還在向外延伸，最后被潮汐重力剜出一條筆直的斷崖……
可這沒完。
下一秒，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感覺地面開始嚴重傾斜，需要牢牢抓著手下的植物，才能勉強維持身體平衡。
放眼望去，他們并沒有發現四周的地面有震動痕跡，或是別的什么導致這場傾斜。
他們只能看見樹木朝向同一面傾斜，坡上大大小小的碎石也朝著同一個方位漂浮過去，像是被什么東西吸引過去一樣。
那個方向……是巨獸的尾巴！
魔獸的尾巴冒出黑暗氣息凝成的泡泡，里面充斥著正逐漸向周圍發散重力粒子。
重力……以及地球本身引力的作用，那股力量強到改變附近地域的重力中心產生偏移！
“……喂喂喂，真的假的？”
即便看慣了家里那群家伙的力量，中原中也在現世看到這一幕還是會不由得有些驚訝，“如果讓它把這一波攻擊發射出去……橫濱會被毀滅一大半吧？”
“……大概吧。”太宰治凝重地看著前方，在心中計算作戰用的直升機，還有多久會到達。
只要直升機到達，他就可以部署預設兩種計劃方案的其中一種了。
夜色之中，有什么東西在魔獸周身蠢蠢欲動。
泥土沸騰，黑暗叫囂，一聲聲，一下下，宛如人類心跳頻率般的能量波動。
黑色光芒越來越盛，幾乎將這片地域的所有光線壓制住，或者說吞噬殆盡。
就在它即將發射出去的一剎那。
“嗖——”
一道從遠方奔來的赤色光線，以一種看似緩慢，實則追星逐月般的速度朝這里滑向，并迅速點燃了這片快要完全黑暗下來的夜空。
“噌！”
與魔獸身高相差不多的赤色火焰，筆直地插在它身前十米左右的位置。
在赤色火焰落地的瞬間，以它為中心朝四周的地面，迅速掀起一陣無形熱浪般的波動，驅散黑暗的同時又將黑暗氣息一燃而空。
因為黑暗氣息沸騰的泥土趨于平靜，但溫度卻還在持續升高。
亞當如實匯報檢測到的數據：“重力輻射場平息，重力子消散，溫度超出測量范圍。中也大人，太宰先生，這也是霓虹的秘密武器吧？就像橫濱上空的十把巨劍那樣。”
無人回應，空氣死寂到……能聽見某人忽然紊亂的呼吸。
“中也大人？太宰先生？”
中原中也沒理會亞當，皺眉看向魔獸方向：“那把劍……沒錯，絕對是那家伙來了——喂，太宰，你到底隱瞞了我什么？”
雖然沒家里那兩個智商超標的家伙聰明，但他不傻。
他隱約猜到了，太宰不讓坤靈參與此次事件，必然是會對她有不好的影響。
太宰治沒回應，眼睛直勾勾地望著緊隨巨劍出現的身影，抓著地面泥土的指節微微泛白，發出像是砂紙磨過一樣的干澀聲音。
“……不，靈醬不應該會出現才對……怎么會……”
遠處，魔獸想也不想地甩動尾巴，狠狠抽向那炳燃著烈焰的巨劍。
烈焰和尾巴碰撞，傳出滋滋的燒焦聲。
但最后，魔獸的尾巴吸收烈焰的能量得以復原，而巨劍卻也沒移動位置，挺立在原地。
“不燙嗎？”
紅色火光中，坤靈長發在身后飛舞，曳地的長裙裙擺飄飛無風自動，露出未著鞋履的足部，然后像羽毛一樣輕輕落到劍尖之上。
她漫不經心地面對魔獸咆哮出的超重力因子，然后揚起手腕，輕松揮散逼近自身范圍的黑暗力量。
“別喊，耳膜疼。”坤靈輕點腳尖，離開巨劍頂端，“你稍等一會兒，我先去找一下阿治和中也。”
說著，她為了不讓魔獸糾纏自己，兩指并起命令巨劍和魔獸進行戰斗。
“赤劍，你別生氣。我用一下就把你還給祝融，這次不做多余的事。”
比如摳它寶石什么的.
坤靈見赤劍老實且認命地和魔獸進行纏斗后，相當灑脫地轉身離開。
尋找太宰治他們的位置不難，只花了幾秒，她就到達了目標所在地。
“阿治，中也。你們兩個沒事兒吧？”
“啊，我沒事。”中原中也回答，隨后語氣遲疑地問，“話說……你怎么來了？”
“有人提醒。”
“誰？”
坤靈看了一眼亞當，實話實話：“有這個機器人在，我不能明說。”
“……”中原中也無語凝噎。
亞當表示理解：“涉及霓虹的機密，本機明白。”
淡淡應了一聲，坤靈掃了一眼精神滿滿的中原中也，偏頭看向始終未發一言的太宰治。
“阿治，你臉色怎么不太好？”她抬手摸向表情略有些難看的太宰治臉龐，“是受傷了嗎？”
“……沒有。”
“哦，那就好。”坤靈放下手，確定家人無事后準備去解決問題，“既然你們都沒事，那我去啦。”
“等等！”
太宰治像是忽然驚醒了一般，倏地拉住轉身欲走的坤靈。
“怎么了？”坤靈停下腳，疑惑地問，“阿治，是還有話要說嗎？如果不急的話，就等我先把——”
“靈醬。”
太宰治明明是笑著的，聲音卻像擠出來地艱難說，“拜托，不要去……就像以前那樣，凡事聽我的，靈醬你這次……不要去好不好。”
坤靈沒有立刻回復。
看了一會兒太宰治的眼睛，她慢吞吞地說道：“阿治，你說什么我都聽。但這次不行，你們對付不了他，我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你們去冒險。”
“不是的，靈醬你聽我說。”太宰治的語速變得急切起來，“根據之前的幾波試探，我已經掌握了魏爾倫特異點暴走的情報，還想好了兩種應對方案，我很確定——不需要你，我們也能獲得勝利！”
“我相信阿治的話。但我還是不能答應你。”
“為什么……”
“會很麻煩，作戰也會波及到你和中也吧？那可不行。”
沉默了一會，太宰治輕聲問：“靈醬……非去不可嗎？”
坤靈沒說話，用沉默代替回答。
“靈，你知道我為什么要加入港口黑手黨嗎？”
“嗯，知道，阿治要找某樣東西。但你一直沒告訴在找什么。”
太宰治靜靜地說：“只要你別去，結束后我講給你聽。”
“阿治。”坤靈只是喊了一聲，沒再說別的。
她看著太宰治。
太宰治也看著坤靈。
“……我知道了。”
“阿治。”你別生氣。坤靈也說不出原因，莫名其妙地說了另外一句，“我會永遠陪著你。你也會永遠和我在一起，對吧？”
坤靈還是走了。
不久后，遠處的光芒旺盛，卻沒有一絲能照進太宰治完全寂滅下來的，漆黑一片宛如深淵的眼眸。
在坤靈頭也不回地離開后，望著她背影遠去的鳶色眼底深處、那一小簇連主人也未曾發現的光亮，閃爍了幾下后熄滅，只剩濃郁黏稠的彷徨黯淡。
“……騙人。”
眼神虛無空洞地望著遠方，太宰治彎起無任何意義的笑，“啊，這算什么啊……是邀請我殉情嗎？”
第82章
月明星稀, 橫濱的夜色深沉又寧靜。
明明分享著同一片天空，然而魔獸魏爾倫所在的那片區域，卻連一絲的月輝星光都沒有。因為它隨便一個吐息或小小的舉動, 都會產生出龐大的重力因子，這些重力因子壓縮到極致形成了黑洞。
黑洞, 那是能吞噬一切光線和物質的宇宙現象，即便月光星光都逃不出它的吞噬空間。
但有個例外。
赤劍劍身燃起的熊熊火光沒有黯淡分毫, 依然明光爍亮，給這片黑暗充斥的大地帶來唯一的光明。
在坤靈任性地跑去找太宰治與中原中也的這幾分鐘, 它吸引了魔獸魏爾倫的所有注意力和火力，暫時拖住了對方想要往橫濱市區邁進的腳步。
赤劍有靈智，也有一定自主戰斗的能力。
它看出魔獸魏爾倫因為身軀龐大, 行動會有些笨拙遲鈍, 利用自身的靈活性，不停地移動劍身在空中飛舞躲閃攻擊。時不時地, 它還會做出劈、砍、挑、以及刺的動作, 同時會揮出一道道可以燃燒魔獸身體的丈寬火焰。
“吼——”
與赤劍纏斗了片刻，魔獸魏爾倫長時間無法毀滅那把火劍, 不耐煩了。
它咆哮一聲, 煩躁地甩甩滿是眼睛的頭顱, 然后張開嘴巴朝飛舞在空中的赤劍，噴射出了幾道由重力組成的能量波線。
這幾條重力波線途徑觸碰過的所有植物，連哀鳴的時間都沒有，便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連同周圍的大地一起。
面對威力浩大的攻擊, 赤劍沒有躲，劍尖直指重力波, 用同等輸出水平的壓縮火焰與之對峙。
經過一段時間的分庭抗禮，重力消散，火焰熄滅。魔獸魏爾倫和赤劍兩者的力量，打個平手。
殘存的力量氣息，灼燒了夜風，扭曲了空間。
“干得不錯嘛，赤劍。”
坤靈終于回來了。
她看著魔獸魏爾倫再次凝聚出的更加龐大的力量后，朝赤劍招招手，“回來吧，再打下去你會受重力影響。我可不想祝融那個嘮叨家伙，再來找我理論個三天三夜。”
“嗡！”
赤劍發出一聲金鳴，也不戀戰，迅速縮小至五寸長短，熟門熟路地挽起坤靈的頭發，插進被它盤好的發絲之中。
輕吐一口氣，坤靈回望了一眼已經看不清身形的太宰治。
“阿治……應該是知道那件事了吧？所以才一直阻止我。”
魔獸魏爾倫見坤靈出現，迅速轉移毀滅目標，抬腳朝地面上的她重重踩下去。
而坤靈卻像是沒有察覺到危機一樣，只顧著糾結嘀咕某件苦惱的事情。
“我沒聽阿治的話，他生氣了。”
龐然大物的舉動帶起了簌簌的風聲，那是破滅的聲音。
然而，魔獸魏爾倫那只足以輕松踏碎幾公里事物的巨掌，卻莫名其妙地停滯在離地大約二米的位置。
一只青蔥一樣的手指，輕松擋住了遮蓋主人全部身體的巨腳。
“所以說，先把大崽的問題解決。”坤靈收回手指，立刻握拳，向上輕捶，“如果我……”
似是感知到了什么，她仰頭看向被迫倒飛一小段距離的魔獸魏爾倫，又看向它身后那片已經出現烏云的虛空。
“雖然可能沒用，但還是試一試吧。萬一能行呢。”
坤靈雙手結印，口中念念有詞。
須臾之間，無數淺淡的金色符文自她身前顯現，飛速排列變化著順序而后朝四面八方飛去。
“空間結界，立！”
話音落下，這些金色符文以坤靈為中心，迅速擴展出了一個直徑大約五公里，金色倒扣碗裝半透明的薄膜。
這層薄膜里的地形植物早就被摧毀的一干二凈，只剩坤靈和魔獸魏爾倫兩個存在。
遠處，中原中也詫異地問道：“這是結界吧？坤靈為什么會設立這東西？”
亞當搞不清楚狀況，信息庫中也沒有相關能量場或某種異能的相關知識，沒有給予回應。
太宰治隱約猜到了坤靈這一做法的原因，沒有回答中原中也。
沒有人看見，他在見到結界出現后，眼底深處忽然涌現出一抹微弱的、可以被稱之為‘太宰治不可能有的’憧憬和希望的微光。
只有零星的一點，卻帶著無與倫比的能量，掃清了前一刻他鳶眸中的層層陰霾。
“啊！我知道了。”中原中也稍作思索，自己得出了答案，“真的難得啊，一向打架不管不顧的家伙，居然也開始考慮對周圍的影響了。”
他猜測，坤靈設下那層結界是為了避免打架時，溢出的力量波及影響到環境。
太宰治扯了扯唇角，沒對此作出評價，抬眸看向了烏云越來越濃的天空。
靈醬的這個結界……會有用的吧？
一定會吧。
……拜托了.
結界成功設立的瞬間，魔獸魏爾倫感知到了。
它不知道那有什么作用，但本能告訴它，這個結界會阻攔它的憎恨和毀滅旅程。
這個認知刺激到了魔獸魏爾倫，它出奇地憤怒。
“吼——”
一聲咆哮后，結界內的溫度驟然升高到常人無法忍受的水平，空氣被灼燒到出現扭曲的景象。同時，地面上的碎石不受重力控制的漂浮起來，區域內的地面重力點偏移。
緊接著，魔獸魏爾倫張開嘴巴，生成黑暗無比的重力黑洞球。
并且它還在不斷吸收能量，迅速膨脹變大，直到變得和魔獸頭顱一樣龐大方才停止。
“這種程度的力量啊，而且為了不讓事情發展到那種地步……就一擊解決戰斗好了。”坤靈凝視著那顆重力黑洞球，語氣無所謂的說著。
冰劍在守護橫濱，赤劍沒有得到協同作戰的命令，裝飾一樣地待在她的發間。
不過，坤靈也沒有使用任何武器的意思。
她慢慢抬起一只手，手心朝向虛空，無形的磅礴的洶涌的能量團在其上凝聚。
“如果只是一擊的話，應該……沒問題吧？”坤靈的語氣充滿了不確定。
不過，她沒有思索的時間了。
“吼！”伴隨著魔獸魏爾倫的一聲咆哮，口中那顆比它之前所有攻擊加起來的力量總和，還要強盛數倍威力的滿是憎恨的黑暗氣息能量體，帶著長長地尾巴被投射了出去。
攻擊目標，是懸浮在半空完成力量匯聚的坤靈。
她的手心之上是一團與黑洞球體積同樣大小，顏色完全透明只能通過空間扭曲景象，從而確定其存在的能量凝縮體。
在暗黑球體即將到達直線距離的一半時，坤靈才把不慌不忙地將能量釋放，朝著那個暗黑球體奔騰而去。
暗黑球體先行射出，卻和晚一步出發的透明力量團，同時到達直線距離一半的交匯中心點。
兩股同樣超越究極的力量，在空中發生猛烈碰撞。
所謂重力，是構成這個世界的最原始力量，是與這片宇宙同時誕生的四大‘力量始祖’中的其中一個。這種力量的本質是時間與空間的扭曲本身，時間與空間的扭曲與質量的意義相同。①
換言之，重力就是這個世界的核心本源力量。
但之后的發展，正對中原中也和太宰治講解這一事實的亞當，感到意料。
坤靈投射出的力量，彷佛是高于或者包含了這份究極的重力一樣。
她那股無形的力量像是無孔不入的空氣，極速穿梭進了根本不可能存在任何物質、甚至連空氣都不被允許進入的黑洞球體中間，橫沖直撞肆無忌憚地發揮自己的作用……
然后，不可能也不該存在的一幕，發生了——
世界核心本源的重力被打壓、吸收、瓦解、消融。
坤靈那股看似溫和，實則蠻橫無比的力量地撕裂了黑洞球體，將其蘊含的力量吸收，瓦解黑洞的吞噬之力，最后把魔獸魏爾倫的最強一擊，詭異地消融干凈，連一絲力量殘穢都沒有。
而她的力量在完成任務后，乖巧地消散在結界內，像是從來沒有出現一樣。
唯有力量在發揮作用的期間，沖擊和波動撕裂的空氣、扭曲變形的空間、被剝離厚厚一層土質仍漂浮在空中的地面……這些力量摧殘后留下的痕跡證據，能證明它來過。
“我知道，你的意識仍在沉睡，只會出于本能的戰斗至死。”
坤靈沒再使用那股無形的透明力量，手上冒出了盈盈綠光，“但我不能再讓你繼續亂來了，身體會壞掉的——所以，乖一點，恢復人形后暫時寄居在扶桑樹枝里吧。”
等事情結束，這方便她把魏爾倫這個闖禍精帶走。
說完坤靈不給魔獸魏爾倫反應的時間，小小的身影不斷地瞬移，出現在對比龐大的身軀各個位置——
她出現在了魔獸的八只眼睛前，揮出裹挾著生機的手掌，速度快到看不見行動軌跡。
沒有重重擊打，坤靈隔著幾寸距離，將那些生機奔流灌入對方眼睛里。隨后，魔獸的眼睛赤紅色轉為淺淡的綠色。
接著，坤靈用同樣的方法，將那些生機強行輸入到魔獸的耳朵、嘴巴、鼻子等七竅。
感到多出與自身相斥的力量后，魔獸魏爾倫不適地仰天長嘯，又發出了雷鳴般的咆哮聲。
坤靈無視它的掙扎和沒有章法的黑洞攻擊，開始隔著肉.體一拳拳擊打它的五臟六腑，結結實實地用這種武力方式，將生機灌入到看不見摸不到的內臟部位。
因她身形小又靈活，魔獸魏爾倫無法阻攔她那明明看著弱小，卻一下下揮出讓它感到極度不舒服的拳頭，發出屈辱的吼叫聲。
它再度張開嘴，這次催發出了二十個黑洞球。
然而坤靈比它投射的速度要快。
在完成一系列升級灌入的工作后，她確定魔獸魏爾倫體內的生機穴位點已連通后，便躍到它的頭顱頂部。
“結束了。”
坤靈半蹲在魔獸魏爾倫的腦袋上，伸出手掌蓋住它身體最高的穴位百會穴，釋放最后的生機力量。
力量掀起的氣浪，吹得她發絲飛舞，過了幾十秒才緩慢地落下來。
與此同時，二十個黑洞球偃旗息鼓，力量逐漸開始消散。
幾秒后，魔獸魏爾倫早已停止行動的身體，忽然迸發出亮度堪比超新星般的光芒。
那幾乎點亮了整個橫濱的夜空，宛如白晝，吸引了所有市民的注意。
一彈指的功夫后，光芒沒有退卻，魔獸魏爾倫的身體卻驟然出現了異變。
像是黑暗終究會被光明揮散那樣，它的身體被越來越刺眼的光芒吞噬了，化作無數小小的粉末粒子消散在空中……
光芒消失，魔獸魏爾倫的身影消失了，沒有變成人形魏爾倫。
——世界本源力量的具現化生物，消失了。
“就算這樣……也不行嗎？”
坤靈輕描淡寫地解決了危機，可臉上的表情越變得凝重了，“啊，該來的還是來了。”
她望向完全被烏云遮蓋住的天空，耐心的等待。
等到隱約聽到雷聲的頻率波動后，坤靈倏地將目光投向了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所在的方位。
她把裝著魏爾倫的扶桑樹枝朝遠處拋出，說道：“帶阿治和中也離開，越遠越好！”
“明白。”赤劍接到樹枝，離開。
．
安靜了許久，坤靈垂下眸子，聲音低低地說。
“如果我活著回來的話……一定好好哄你，阿治。”
所以，你別生我氣。
“我會拼盡全力活下去的。”
因為，如果她死了，中也怎么辦？亂步怎么辦？
還有阿治，阿治他……
想到這里，坤靈緩緩抬起手，眼神茫然地捂著胸口。
很奇怪，她一想到那個可能性，心臟就開始發酸發脹，甚至隱約有針扎一樣的細微疼痛感。
烏云滾滾，月亮消失不見，有什么東西在云層里積聚。
“如果我死掉了，阿治生氣沒人哄，太可憐了。”
在宛如滅世般暴風雨前的死寂中，坤靈的聲音莫名被淹沒。
“我會心疼。”
第83章
橫濱郊區。
天空仍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沒有月亮, 沒有星星，只有一層厚厚的不知何時聚起的烏云，還有幾聲若有若無的雷聲。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危險的氣息, 潛藏在烏云后面。
然而，擁有夜視和遠視能力的亞當作為智慧型機器人, 感知不到這種氛圍的異常，沒把這種表面平靜的現象當回事。
他收回望向遠方戰場的視線, 看向中原中也說：“即便到現在，本機仍是感到有些不可思議。面對那種超規格的魔獸Guivre, 我們居然勝利了。不過，坤靈小姐這樣強大的異能力者，歐洲那面卻沒有任何有關的情報。”
“……啊。”
“中也大人請放心, 如果這是需要保密的事情, 本機不會主動泄漏。”
“……嗯，隨便你。”中原中也注意力明顯不在對話上。
和亞當不同, 他直覺有什么不妙的狀況正在發生, 可又說不出具體。
“哎呀，真是困擾呢。”
亞當聲音是機器人獨有的冷淡語調, 可還是能聽出得意, “托你們的福, 本機一不小心就完美完成了任務。解決了世界毀滅的危機，英國政府，還有歐洲刑警機構……不對，應該是全世界的國家官方, 都要為此感謝本機的吧。”
這一次, 沒有人再回應他。
空氣凝固了一樣安靜。
亞當花了一秒鐘的時間，去觀察和分析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的表情, 終于感知到了異常。
“中也大人，太宰先生，你們的情緒指數遠低于標準，這是為什么？”
亞當看見，太宰治和中原中也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戰斗勝利后該有的喜悅。
他們眺望著已經平靜的戰場，同樣面無表情，神情也同樣異常凝重。
“中也大人，是發生了——”亞當倏地止住了口，僵硬著朝戰場看過去。
那里的景象彷佛沒有什么異常，只有烏云更重。
但亞當知道不是。
他能檢測到了一股能量，一瞬間就超越了檢測儀器最大值的能量，并且正以他計算不出的速度迅速成長壯大。
“警告！電磁波……沖擊……”亞當像受到了什么影響，聲音斷斷續續，“報告……外部傳感器已失效，中也大人快——”
他想說，過強的電磁波沖擊得外部傳感器失效，讓中也和太宰快離開。
但亞當沒來得及說完，便失去了意識直挺挺倒在地面。
換句話說，他作為處理速度最快的機器人，宕機后死機了。
“喂，玩具混蛋！”中原中也急忙查看亞當的情況，但又束手無策，“太宰，你知道這家伙怎么了嗎？還有坤靈——你一定知道些什么吧？我從那片天空感知到了毀滅，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宰治沒說話。
他維持看向坤靈方位的姿勢，神情罕見地僵硬和失神，呆愣得就像是失去了對外界的感知能力。
“……結界沒用……果然還是變成了這樣……”太宰治低聲喃喃地說著。
中原中也零星聽到一些，抓住太宰治的胳膊，語氣焦急道：“說清楚一點，什么叫——！”
這時，戰場方向飛來一把燃著火焰的巨劍。
赤劍不能人言，到達目的地后什么信號都沒傳達，直接從太宰治和中原中也腳下穿過，一下將兩人一機鏟到寬闊的劍背上，朝更遠的地方疾馳著飛去。
“喂，赤劍你搞什么……到底發生了什么，是不是坤靈出問題了？！”中原中也對太宰治的詢問被迫打斷，更奇怪于赤劍的行動。
他有一種極為強烈的預感，赤劍還有太宰的反應……一定是坤靈出了問題！
飛行了好一會兒，赤劍挑選一個足夠遠的地方，將太宰治他們輕輕放下。
中原中也心底因那個猜測越來越焦急，跳下劍身，顧不得穩住身形，一把揪住臉上沒什么表情的太宰治的衣領。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這個混蛋知道點什么，就快點說出來啊！”
沉默了片刻，被限制行動的太宰治，臉上浮現出一抹僵硬又冰冷的笑容。
“沒什么，我費勁心思不讓靈醬參與此次事件……結果她還是來了，有夠蠢的。”
“……什么意思？！”
“所謂特異點，就是這個世界的漏洞，魏爾倫如果沒有靈醬幫忙，特異點暴走之后會死掉。”太宰治眼底如同死人一般寂靜，沒有任何感情在里面搖曳，“因為那是不可以存在這個世界的事物。使用那種力量會死，這便是代價。”
“……所以呢？！”
“說到這個份上，中也還不明白嗎？”
太宰治發出的聲音，干裂得簡直不像他的音色，“特異點暴走后的力量，是這個世界能接受的力量上限的底線，可即便如此魏爾倫都會死。那……靈醬呢？她剛才釋放的，那可是比特異點暴走還要強大的力量。那么，她的結局會是什么——中也，還要我繼續說么。”
“也就是說……你的意思是……怎么會！”
中原中也意識到了什么，不知不覺地松開了手中緊攥的衣領。
“還記得當年靈醬對戰蘭波嗎？那個時候，天空就是現在這幅現象。”太宰治失去了支撐力，無所謂地跌坐在地上。
安靜了幾秒，他仰望著已經厚重到能看見在期間碰撞出閃電的云層，聲音干澀又輕到仿若虛無。
“靈醬知道哦。她知道自己這么做……說不定會死掉……可她沒聽我的話，她不肯聽。”
太宰治知道，他攔不住已經下定決心的坤靈。
他也鼓起勇氣嘗試去挽留，可那沒用。
“哈哈……說什么永遠……那種虛偽騙人的話。”太宰治脫力一樣仰躺在地面，手掌虛虛看在眼睛上，發出唯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但是，會被靈醬那種笨蛋騙到……我也真是……”
看吧，結果不還是有一天會離開？快要死掉了……騙子。
既然非要這樣做，她當初干嘛軟磨硬泡地把他帶回家？
就讓他一個人在年歲中變得腐朽，終有一日從這氧化的世界逃離。她就老老實實地坐視不管，不行嗎？
非要拉著他進入海，擅自攪亂他的生活，改變他的生活痕跡……最后又不肯聽他的勸告，跑去愚蠢送死。
既然這樣，既然這樣，那干脆一開始就別——
不，不該這么說。畢竟，最后是他自愿答應她回家的。
啊……像個傻瓜一樣。
明明他比誰都清楚，這世上沒什么是永恒不變的，須臾之間的停留如同鏡花水月，輕輕觸碰就會破裂成無數殘片，美好的東西最容易消失。
日日重復同樣的事，遵循著與昨日相同的慣例。若能避開猛烈的歡喜，自然不會有悲痛來襲。①
這些他明明全部知道，卻還是違背個性跟她走了。
所以說，這種要分離的結局……不算意外，人生總是不斷的重復產生交匯，然后分離。
……后悔嗎？
天空亮起第一道閃電，照亮了太宰治毫無神采，藏著無望哀傷卻又表露隱晦的鳶色眼眸。
不，他不后悔.
照亮天空的銀光一閃而過，風靜止了，四周變得詭異寂靜。
郊區天空的云層之上，隱匿著人類察覺不到的力量團波動。
起初，只是輕微的云層波動，隨后波動一層層蕩開。像是產生了連續反應一樣，烏云在波動間逐漸匯聚成一個巨大漩渦，翻騰著蠢蠢欲動著，漩渦中心可怕的、只針對一個人的威壓越來越強。
大約過了十秒后，無數條璀璨到極致的強光同時閃過，伴隨著如同洪鐘大呂一樣震耳欲聾的悶雷聲。
那些閃電電光彼此相互連接，織成一條排列緊湊細密的巨大電網。
這張仿若將天空切割成碎片的恐怖電網，不斷散發著駭人的氣勢。它好似在宣告著，要將橫濱郊區以及其中心站立著的坤靈吞沒，亦或是直接劈碎成灰燼。
不像尋常閃電那樣一閃而逝，這張區域性電網自形成便一直存在于天穹之上，讓夜晚的橫濱變得比白日還要明亮。
如此詭異的天象，不僅讓之前就被這里戰斗動靜吸引的人們看得瞠目結舌，還引起了橫濱幾乎所有人的注意。
人們紛紛停下手中的動作，從窗戶、大路中央、車中……等等探出頭，遙遙望向了那張電網，那片雷海。
“天吶，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天氣預報沒有說有雷雨啊，而且只有一塊區域的雷電，這也太奇怪了吧？”
“老天……這是世界末日嗎？”
“太可怕了！那片地區會有森林大火吧？！”
“那種級別的雷電……即便是幾百個傳說中的異能力者，也沒有一絲抵抗之力吧？！”
“天罰！這絕對是天罰！哈哈哈哈，一起毀滅吧！”
……
港口黑手黨總部大樓，首領辦公室。
已經知道魏爾倫事件解決，原本放松下來的森鷗外再次站起身，臉色凝重地看向那片天威煌煌的電網。
“如果沒猜錯，這片自然天象是坤靈小姐引起的吧。”他目光深沉，有種再也掌控不住某些事的預感，“這種超越人類認知的能力，她……到底是什么人？”
算了，比起這些……面對浩劫一般的雷電，她能活下來嗎？
緊閉大門的海門口，一只三花貓路過。
“喵。”
確定今日不能進入海蹭吃蹭喝后，它跳到房檐后半蹲在瓦片上，目不轉睛地凝望著遠方的天空，眼底滑過一絲人性化的深思。
映在貓瞳深處的畫面，滾滾黑云再次壯大了己身，閃爍其中的雷電越來越密集。
區區電網已經不能再描述其中無盡的雷電，而是一汪具有毀滅性的森森雷海。
“轟隆隆！”
一聲迄今為止最大的雷聲后，雷海之中涌出一條冒出頭恍若游龍般粗壯的雷電。
所有看見這一幕的人們，驚懼得齊齊變了臉色，出于人類感到危機的本能性顫抖。
然而橫濱郊區，雷龍死死鎖定的坤靈，卻始終面不改色。
仰望著烏云雷海形成的漩渦，她在心中暗數感知到的雷劫道數。
九道！
“九，極數。”坤靈沒有使用武器，抬手對準已經準備劈下的雷龍，“看樣子，你是非要我死不可了？”
雷海醞釀完成，第一道天雷降下。
“轟！”
洶涌磅礴的靈力自坤靈的掌心揮出，直直地撞上已經傾斜而下的雷龍。
兩者碰撞的瞬間，驚濤駭浪的能量轟然蕩開，掀起一波無形的平推之力，將周圍本就趨近于荒蕪的野鏟平，再找不到任何直立的和植物。
對峙了幾秒，雷龍的氣勢減弱，不僅下降的軌跡停止，還有了倒退的趨勢。
又過了一瞬，雷龍被整條掀飛，比來時速度更快地原路返回到雷海之中，看起來有些喜劇色彩的狼狽。
“想要劈死我，這種力量可差的太遠了。”
坤靈輕吐一口氣，調整狀態，準備迎接緊隨其后的第二道。
傳承記憶告訴她，這種旨在毀滅自己的雷劫，一道會比一道翻倍兇猛，前八道只是消磨她的力量，第九道才是真正的足以毀滅她的天雷。
“來！”
很快，第二道攪動烏云的雷電降下，它比第一條粗壯了兩倍不止。
“你啊——”坤靈知道雷劫有微弱意識，惡意地出言挑釁，“也不行。”
“轟！”
三秒之后，雷龍被坤靈轟得倒飛，再次丟臉地回到雷海之中。
第三道天雷，倒飛。
第四道天雷，打飛，坤靈力度偏移，天雷撞到霓虹海，炸開無數攜帶雷電之力的風浪。
第五道天雷，倒飛，返回雷海的速度稍微降低。
第六道天雷，打飛，不知飛到了哪里。
第七道天雷，雷電被打到潰散，直接在半空中消匿于無形。
第八道天雷，雷電和坤靈的靈力旗鼓相當，互相消磨力量。
這之后雷海沉沉，沒有像之前那樣的頻率降下。
坤靈呼吸有些急促，趁著最后一道也是最關鍵的一道天雷降下前，調整吐息。
“我不怕死，但必須要活下去。”她終于想起了被自己遺忘的一件事，“我和阿治有死生契闊。渡劫失敗……絕對不行！”
這一刻，坤靈的求生意志空前絕后。
她有著絕對不能輸的理由。
她還想和中也與亂步一起生活。她還想再見到阿治，想陪他去找尋他要的東西，想和他去看馬上到來的秋天的海境，想和他每天都待在一起。阿治不會照顧自己，挑剔又難養，還總喜歡自殺，她放心不下他一個人……
她放心不下的人太多了。
不停地想著這些事情，坤靈某種渴求越來越旺盛，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濃郁……
“叮。”
朦朦朧朧間，坤靈聽到自己靈魂深處傳來一聲脆響，某個她根本沒察覺到的枷鎖……斷開了。
沒有那層枷鎖，她像是撥開了包裹著靈魂的一層迷霧，忽然清醒了。
有些東西好像……不一樣了。
“阿治，我好像有點——”
“轟！”
第84章
神明大妖眾所皆知, 渡劫降下的天雷一道比一道兇狠無情。越到后面，雷劫蘊含的力量越不可同日而語。
承受得住，生。迎接下一道強百倍的天雷。
承受不住, 死。尸體無存神魂魄散，雷劫退散。
不過某種程度上講, 雷劫也會給應劫者一定的準備時間。一道道雷劫間隙的時間不算短，應劫者可以用這段時間調息凝氣, 恢復精力去應對下一道雷劫。
就像坤靈這次引發的雷劫。這八道天雷在降下之前，會先聲勢浩蕩地蓄勢一段時間, 慢慢發酵凝聚其中的雷意力量后降落。
然后被她輕松擊潰。
可坤靈沒想到，最后一道它不講無德。
她來不及回味剛領悟的一件事，天雷就毫無征兆降了下來。
坤靈一瞬間感知到, 最后這道黑紫色的天雷, 其所蘊含的力量駭目驚心，能量之巨跟之前那八道天雷彷佛不是出自一片雷云。
這一道天雷之里, 比之前八道加起來的總和, 威力要強上不止百倍。
那是足以轟碎虛空，摧毀世間萬物的滅世雷劫。
她只是稍微亂來一點, 不至于引發這種級別的雷劫吧……
還是說, 她之前的挑釁刺激到它了？
然而天雷已經轟然落下, 坤靈沒時間再想這些了。
從天雷映入眼底的那一霎那，她便無比清晰地認知到——
如果不盡拼盡全力，她渡不過，會身死道消, 神魂潰散。
而海境里所有的存在, 也都會隨著她的消亡再次重歸于天地，然后等待又一個不知多少年才會誕生的‘海經精’, 隨之再度現世。
也或許，他們永遠都等不到那一天。
所以她絕對不能死！
坤靈長發翻飛舞動，靜立于半空，目光的堅定以及對生的渴望，即便是黑壓壓電光都無法撼動分毫。
“天要殺我，我偏要活下來！”
她答應了中也，新的海由他設計裝潢，等秋天他們要去昆侖看楓葉、冬天和他一起堆比去年規模更大的雪人、十八歲還沒長到一米八就給他尋長高的藥物……
他們還說好了，過幾天一起去秘密小島掏鳥窩，去赤水泛舟釣魚，沒有駕照就先在浮空島削平的馬路上飆車。
她也答應了亂步，等新海建成后，要給他在武裝偵探社對面開一家茶樓，專門給他準備海境內的點心，要把名偵探受表揚的報紙貼滿茶樓的所有墻面，要給他去買偵探用的限量版周邊……
前兩天，她打麻將輸給亂步，承諾不僅要給他去抓好吃的異獸，還要允許他這一周的甜品攝入量翻倍。
還有……還有阿治。
這一年多，阿治的身體被她養得好了不少。可他直到現在，吃飯依然挑剔難伺候，脾胃不好，總吃屬性寒涼的螃蟹，經常制作一些黑暗料理又趁她不注意吃下，還有厭世自殺的習慣……
無論她每天怎樣嚴防死守，他總能找到一點機會做不珍惜自己身體的事情，樂此不疲地看她為此生氣。
阿治很少跟她提物質或者玩樂上的要求，但她主動且反復地承諾要求過——她要永遠陪著他。
以上這些人，這些承諾，都需要她。
她得活著。
不，她必須活著！
“轟！”
坤靈內心沒有一絲畏懼，目光銳利地凝視著浩瀚雷海，掌心之中瞬間釋放出全部的力量與天雷抗衡。
天雷的力量超乎想象的強，體積也異常的大。
僅力量對拼了一會兒的功夫，坤靈便覺得有幾率雷電入侵身體，疼痛迅速蔓延游走傳遍全身，肢體隨之失去知覺。
隱約間還有一股電焦的糊味，不知是衣物還是頭發……亦或是肌膚。
坤靈的臉色有些發白，可即便是這樣，她仍舊沒有退縮逃避回海境的想法，一絲都沒有。
如果她逃去海境，有概率會活下來。
但付出的代價會是離開，離開這個有她在意的人的世界……
“唯獨這個——絕對不行！”坤靈調動全身的力量，超越極限地輸出，繼續抗衡世界意識。
與此同時，海境內力量到達‘神明’的存在似是感知到了什么，齊齊遙望坤靈所在的方位。
“終于到了這一天嗎？真是……等的太久了。”
“那就讓吾等祝那小丫頭一臂之力吧。”
“哎喲，小祖宗正在經歷最重要的劫難啊。不早說，老子來幫你！”
……
無數道人類看不見的能量光芒，從不可探尋的云中島射出，一齊拉出長長的尾巴朝坤靈涌去。
須臾之間，坤靈接收到了這些可以說是諸神助力，也可以說是她本就可以隨意調動的同源力量后，消耗一大半的靈力再次充盈，神臺比之前更加清明。
她毫不猶豫地火力全開，全身靈力氣息都處于興奮活躍的狀態。
“不好意思，這次你還是輸！”
這一刻，正全力抵抗天雷的坤靈沒有注意到，她擁有的透明的力量終于有了色彩。
燦爛盛大的金色和黑紫色雷電對撞，若隱若無地迸射出許多金色的符文，盤旋著繞雷柱而上，沖進了雷海之中。
漸漸地，兩道持續僵持狀態的力量發生了變化。
看上去，黑紫色粗壯雷柱似是更勝一籌，忽然猛地將帶著摧枯拉朽氣勢的力量全部傾瀉而下，如江海一般全部墜于地面……
最后一道無情的天雷，宛如宣告勝利一樣呼嘯著，瞬間吞沒了坤靈的身形。
隨后，無窮的漫天雷云緩慢地消失在天際，露出了層層烏云遮蓋下的月亮.
起初，身處在橫濱市區的人們，在關注到了郊區局域性的天地異象時，有的科學主義者認為是官方的人工降雨，有的愚昧者認為是天罰，還有的事不關己漠不關心……
直到第一道明顯詭異的雷龍游走，接著又像是被人打飛一樣倒回天際，他們才意識到了不正常。
那里……有人！
“這……怎么可能？！真是瘋了！”
“真的假的？我絕對是眼花了！”
“哈哈哈天罰！那一定是神明在懲罰罪惡者！”
“人類怎么可能對抗超自然的偉大力量？不，這絕對不可能！”
……
人們見到那種景象，說什么想什么的都有，嘈雜喧嘩，人心動蕩。
但是，等他們見到一道又一道足以輕松覆滅整個橫濱的天雷，被那個‘人’以各種干脆利索的打回雷海，表情逐漸由震驚、懷疑、不可置信，轉為同樣的麻木、恍惚以及崇拜敬畏。
“是神明！絕對是神明，那不是天罰，是神明在拯救我們人類！”這是那位從始至終都沉迷于神學的神明信徒。
“真是……不可思議！那種無可抵抗的天災，人類居然能夠……”
“老天，我知道有橫濱異能力者，但這種級別的力量……異能力者都是這樣嗎？！”
……
港口黑手黨總部，首領辦公室。
森鷗外臉色在持續性雷電交加的明滅光芒中，變得越發凝重。
沉默了好半晌，他苦笑一聲：“啊呀，這可真是越來越難辦了。”
那種能夠無視任何陰謀詭計的非人力量……他不能得罪，只能交好，可偏偏那個他既欣賞又忌憚的太宰君……
唉，他需要好好想一想了。
海店鋪，不引人注意的屋檐上。
三花貓像是石像一般靜坐在上面，久久凝望著那片恐怖雷海。
在目睹一條條雷龍被斬碎，它長長地嘆息了一聲，隨后從屋檐上跳到地面，很快消失在鐳缽街。
下一個路口轉角，緩緩走出一個紳士男人，謂嘆一聲說著：“武裝偵探社與港口黑手黨都和她有聯系。看來，老夫是時候和她正式見一面，好好談談了。”
說不定，三刻構想能更早一步完成。
橫濱郊區，目擊雷劫距離最近的一處有人之地。
第一道雷劫降落時，中原中也口袋里的拳頭緊攥，喃喃說：“太宰……坤靈那家伙會沒事的吧？她那么強，海境內沒有神明異獸能打得過。雷電，區區雷劫……”
太宰治自從做出坤靈可能會死的解釋后，便陷入了沉默。
他半坐在地上，一眨不眨地望著雷海方向，也沒有回應中原中也剛才的話。
“喂，你好歹說點什么吧？！那可是坤靈，你這家伙居然還這么——”
雷電的光照亮大地，中原中也瞥見了太宰治的表情，欲脫口的質問聲咽了下去。
這家伙……好像快哭了。
目露不忍，中原中也按捺下對坤靈的擔憂，在赤劍的守護下，默默望向了正付出‘代價’的坤靈。
第一道雷龍被打飛。
“好！果然！”
中原中也激動地歡呼了一聲，下意識說道，“太宰，你快看！我就知道，坤靈這家伙才不會像你說的那樣會死！她很輕松就打飛了那道雷電。”
太宰治沒說話。
“很好，第二道第三道也輕松應付過去了。”中原中也稍微放松了下來，“沒錯，就是這樣。照這樣發展進行下去，坤靈絕對能行！哈哈哈。”
太宰治依舊沒說話。
他的眼睛，即便目睹了這些與他悲觀預測不相符的景象，也沒有絲毫的波動，宛如死人失去了靈魂那樣空洞。
像是沒聽到中原中也的發言，也像是他對此全不在意。
只是，每當天雷劈下傳來的一聲巨響，太宰治早已深深插入地面的手指，便會不自覺地抽動一下，手指泛白的關節曲起，渾身肌肉緊繃到極致。
每當他的眼底映出坤靈應對雷劫的短暫畫面，持續用力的手背就會浮現一根根青筋，隨著心臟脈搏跳動而緊張地鼓起。
就像是太宰治自己也在承受著天雷。和坤靈一起。
第八道天雷過去，中原中也長出一口氣，心情徹底放松了下來。
“我聽句芒先生說過，天雷最多有九道。”他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裝作不在意地安慰太宰治，“也就是說，坤靈等會兒只要像之前那樣，渡過第九道就沒事了。”
太宰治還是沒說話，中原中也也不介意，繼續關注著雷海。
片刻后，他輕松的神情不再，臉色剎變。
“……喂，開玩笑的吧？！”
對比之前的八道，最后一道忽然而至地天雷聲勢浩大，將雷云層層蕩開，形成了一片像是天塌了一塊的漩渦中心。
而那道天雷的兇猛架勢，直接把整個雷海形成一束與雷云面積一致的雷電光柱，倒灌著沖向了相比它而言，身形渺小得如同滄海一粟的坤靈。
即便中原中也不了解神明的雷劫，也能看出拿到天雷引動了整個世界的毀滅之力。
目的很簡單，它要殺了坤靈！
天雷墜下瞬間造成的聲響，直接掩蓋了中原中也那一聲驚懼。
金色光芒和無窮無盡的黑紫色光芒交織，散發著令世界震蕩的威壓……
最后，黑紫色吞沒大地，烏云散去，天地之間恢復寧靜。
地面灑滿靜謐的月光，與夜晚十分匹配，與消亡同存.
月光輕撫著太宰治的臉龐，映出他黑暗深邃如同黏稠黑泥的鳶眸。
望著雷劫過去的方向，他彷佛思維被抽空了一樣，眼神無神地游離著，看似專注地凝望，實則卻滿是毫無焦距的迷茫與惘然。
迷失在無盡的迷霧之中，找不到希望的出口。
過了會，太宰治低下頭，肩膀耷拉下來，整個人透出疲憊厭倦地無力，如同是去支撐線條而行將倒塌的木偶。
空氣安靜了許久。
“……太宰，坤靈她……”中原中也覺得每個字都像帶著沉重的負擔，被困在喉嚨里吐不出來。
這個名字有特殊的魔力，像是重新啟動的開關。
太宰治猛地驚醒過來，倉皇地朝坤靈的方向飛奔，沒有注意到中原中也忽然間的神色怪異。
路很長，然而體力一向偏差的他，卻始終保持著最極限的速度。
冷不丁地長時間劇烈運動，太宰治呼吸逐漸困難，周圍的景象變得慢慢模糊，只有耳畔的風聲在不斷催促。
快點，再快點！
還來得及在說什么，起碼要這樣……
不知跑了多久，太宰治終于到達了雷劫的正中心，再走幾步，坤靈正無聲無息地倒在那里。
見到這一幕，他因情緒而忽視的竭力感全部涌出，每個細胞像是被抽干了活力，拴著鉛塊的腳部沒辦法再朝前邁進一步。
太宰治的臉色蒼白，耳朵一片嗡嗡聲，像是有什么在他頭腦里轟鳴，后腦發涼驚出一頭冷汗。
他嘴唇翕張幾下，艱難地發出幾不可聞的輕喚聲。
“靈醬……”
幾秒后，“……阿治。”
意外地得到回應，太宰治指尖止不住地輕顫，眼睛閃過不可置信和自我懷疑。
“……靈。”
“嗯。”
不是幻聽，不是錯覺。
引以為傲的反應速度失去了往日迅速，太宰治遲鈍了好一會兒，似是在反復確認某件事的真實性。
隨后，他抬起腳，踉蹌了幾下，到了衣服燒焦破碎的坤靈身邊。
此時，坤靈臉上沒什么血色，頭發尾端焦糊，腹部位置隱隱有些血跡，裸露在外的皮膚上還有幾絲電弧在向血液流淌，眸光黯淡沒有多少生機。
看上去，她的身體已經在崩壞邊緣，意識也幾近消失……
太宰治凝視了坤靈幾秒，慢慢屈膝半跪在她身側。
“……你是笨蛋……笨蛋靈醬，我明明說了不要去。”
看著發絲仍有細碎電弧閃過的坤靈，太宰治伸出冰涼且略有些發抖的雙手，想支撐起她半坐起身，“為什么不聽我的，不聽話的結果……”
他的話音越來越弱，沒說完。
“不要動。”坤靈在太宰治觸碰后輕蹙起眉頭，吭吭哧哧說了一個字，“……疼。”
“……好，我不動。”
太宰治的大衣早在奔跑中不知丟到了那里，看著稍微有些衣不蔽體的坤靈，他解開西裝外套，虛虛披到她身上。
坤靈任由他動作，微微闔眼：“阿治，我有話想說來著……但好困啊。”
“不行，靈醬別睡！或許還有別的……不，是一定還有辦法！我帶你去找句芒先生，他可以——”
“沒必要。”坤靈強撐著精神，虛弱地制止，“也沒用，誰都幫不了我。”
停頓一秒，她委屈地小聲說：“好疼啊，讓我就這樣躺一會吧，阿治。”
空氣安靜了下來，只有坤靈幾下輕輕地吸氣聲。
“……好，我知道了。”
太宰治的聲音和眼神明明溫柔到極致，可卻流露出一絲無望的悲傷，“既然如此，靈醬，最后還想說什么？什么都可以。”
“啊？”
坤靈覺得有哪里不對勁，卻說不上來。
但這不妨礙她隨心而走，提出平日不被答應的要求：“阿治，我想好好看你的臉。”
“這種時候……只有這個要求嗎？”
“嗯。”
沉默了一會兒。
太宰治抓著坤靈的手，帶著她輕輕地解開不想看清世界全部殘酷，而整日纏繞一只眼睛的繃帶。
坤靈靜靜地看了一會少年沒有笑意的臉龐，彎起眉眼，聲音越來越無力。
“阿治，你真好看。以后，都這樣吧。”
太宰治閉了閉眼，沒回應。
坤靈不在意沒得到回應，想到剛才想說的話，略有些心虛地說：“阿治，我有個秘密想告訴你。”
“……我在，你說。”
她底氣不足的狀態，于太宰治覺得是彌留之際的最后輕語。
頓了頓，坤靈以一種罕見難為情的口吻說：“秘密就是，我好像……好像對你產生了不太好的心思。”
“……什么？”
“我說，我好像喜歡你。剛才發現的事情。”
太宰治像是無法呼吸一樣，張了張嘴，復又閉上。
過了會兒，他嘴唇微顫，扯出一抹似哭似笑的奇怪笑容：“什么啊，以前都是‘我喜歡阿治’，現在要加上一個‘好像’嗎？”
“和以前不一樣。”
坤靈抬起無力的手，虛虛貼著太宰治的臉，目光炙熱坦誠，“糾正一下，去掉好像——”
“阿治，我喜歡你。”
第85章
話落的瞬間, 周遭的空氣仿佛靜止了。
“阿治，這個秘密……就是我在此刻唯一想說的事情。”
坤靈沒收回凝視太宰治雙眸的視線，眼神直白且認真地傳達著自己的少女心事, 再一次重復，“阿治, 我就是喜歡你。”
靜謐而長久的對視，沒人吭聲。
只有無聲地, 不知是誰指尖微微蜷縮的動靜，以及錯掉一拍的呼吸。
安安靜靜地相互凝望, 或許是幾秒，或許是幾分鐘。
太宰治始終沒有移開與坤靈交匯的視線，眼神有幾分黯淡, 聲音也有些喑啞。
“靈醬, 你這樣……真的很過分啊。”
他的微笑略顯慘淡，擠出來的聲音隱約有點哽咽顫抖, “都到了這個時候, 還說出這種讓人困擾的話……好過分啊……笨蛋……太過分了……”
“啊？”
坤靈愣了愣，虛弱的嗓音有一絲委屈不解, “可是阿治……是你問我還想說什么的呀。”
她說了, 他卻這個反應。
阿治才過分呢。
不僅在心里腹誹, 坤靈還想當面嘟嘟囔囔地對太宰治進行控訴。
但做不到。她的身體和意識同時提出抗議，先前靠著最后一絲意志力強打起的精神，已經快要支撐不住了。
“不行了……阿治，我好困, 真的要睡了。”
氣若游絲地說完這些, 坤靈貼著太宰治的手無力滑落，眼簾也隨之緩慢地闔上。
“不行, 不許睡！”
太宰治倏地回過神，無措又驚慌地輕推著坤靈，“喂，靈醬，你別這樣……”
不能死，她不能死……
她怎么能在這種地方，又擅自說出那種可怕的發言后，不負責任地留他一個人在這氧化的世界里掙扎。
明明說好了，她明明說過要永遠陪著他，和他一起去找活下去的理由。
坤靈是笨蛋，是騙子。
毫不客氣地踏入他的生命軌跡，我行我素地要填補他的那份孤獨，還霸道地不允許他一個待在使他安心的黑暗中。然后，在他偶爾會生出以這樣的生活方式活得再久一點，好像也不是不可以的時候，她卻要獨自離開……
這種事情怎么可以？！
幾乎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太宰治有了打心底就不愿意接受、也無法接受的事情。
他不想她死。
“如果非要這樣子……”
慘白的月光照在太宰治失了血色的臉上。
他的嘴唇不自覺顫抖了幾下，垂下眼睫，看著無論怎么拍打坤靈臉頰都沒有反應，聲音無助又有一絲微弱的破碎。“靈醬……帶我一起走吧。”
有些東西他好像找到了，卻又在剛發現這一點的同時失去它。
……沒有了。
忽然出現又湮滅，他留不住。
太宰治此刻的厭倦和疲憊感到了極點，彷佛變成了一口失去水源而干涸的井，無法給予也無法接受他人的渴求。
可又不知從哪里冒出零星一點的希翼，促使他即便心里已經無望，還是沒停下喚醒坤靈的動作。
有點可笑，他居然在祈求奇跡。
過了許久，‘奇跡’出現了。
“……阿治。”
像是被人從熟睡中強行吵醒，坤靈眼睛十分費勁地睜開一條縫，幽幽道，“打人不打臉……你有點過了。”
她就是睡會兒覺，不至于挨揍吧？
“……靈醬？”
坤靈有點不高興，但仍勉力掙扎地轉動眼睛看向太宰治。
她這才發現，他好像情緒低落到了極致，沒有流眼淚卻顯得遠比那還要悲傷。
嗯？
“阿治。”坤靈莫名有些愧疚感，像做錯事一樣地小聲說，“我渡劫真的好累，力竭了要睡會兒才……也沒說你什么啊。”
說他有點過分，她是無心的，他不至于心底難過的要哭吧？
她看得怪不舒服的，也不安心。
但是……好困啊，之后再哄吧。
“靈醬……你——”
“不行了，我真得睡會兒。”坤靈眼皮子開始打架，困倦的聲音已經低不可聞，“等我睡醒了，再和你聊秘密哦。”
幾乎是下一秒，她合上了眼，一臉安詳。
隱約明悟了什么，太宰治卻還是不由地屏住呼吸，緩慢地伸出食指，試探坤靈是否有鼻息。
很快，他的皮膚便感受到一股雖弱但均勻的溫熱氣息。
嗯，有氣兒，活的。
“……”
太宰治凝望著坤靈的睡顏，吸了口氣微微啟唇，似是有什么話想說。
最后，他憋了半天卻什么都沒說，像是因為太過于無語，什么都不想再說。
安靜了好久。
忽地想到了什么，太宰治表情有些古怪地扭曲。
“糟糕，太糟糕了……啊啊，白澤先生和亂步一定看夠了笑話吧？”
丟臉，太丟臉了。
“真是，都怪靈醬。”太宰治泄憤般地想去掐坤靈的臉蛋，下手時力度卻很輕，“所以說……為什么夸大其詞地說那些引人誤會的話啊！笨蛋！”
他有羞恥心嗎？當然有。
多嗎？不多，少得可憐。
所以只過了一瞬，太宰治就把那些事情拋之腦后，神情放松地替坤靈掖了掖遮蓋裸露身體的西裝外套。
“算了，以后再和靈醬算帳。”
隨后，太宰治打橫抱起美滋滋睡覺的坤靈，又看了會兒她的臉，淡淡地笑著說，“好歹是女孩子，把你丟在荒郊野嶺也太沒有風度了。嘛，我就辛苦一點，抱你回家吧。”.
太宰治那本用于傳送的《海經》，在坤靈渡劫伊始他聯系不到白澤的下一秒，便被主人棄之如敝地丟在原地。
所以，他現在只能抱著坤靈原路返回，去尋找能快速回家的《海經》。
“哼哼，難怪那個小矮子剛才沒跟著過來。”
走在路上，頭腦恢復正常的太宰治不爽地復盤，“白澤先生早就知道靈醬這家伙沒事，所以故意喊住中也，又不讓他告訴我……什么啊，惡趣味滿滿的成年人，就為了看我笑話？無不無聊啊。”
“噗。”有人笑出聲。
“誰？！”太宰治警惕地轉身，等看清身后的來人，微微一怔，“欸，句芒先生？”
“阿治，你推理的沒錯。”句芒聽到太宰治的吐槽忍俊不禁，不緊不慢地朝他走過來，拿著正修復魏爾倫寄居于內的身體靈魂的扶桑樹枝。
隨后，他又體貼地提出建議。
“如果氣不過的話，可以讓小靈幫你，她最會欺負白澤了。”
“啊，這個以后再說吧。”太宰治眸光閃了閃，“比起這個，句芒先生你……不，你們都可以出來了？”
他知道，受某種法則限制，像白澤句芒這種過于強大的神明無法現身外界，和坤靈不同。
所以現在的情況，怎么回事？
“是的，不過這個事情說來復雜。阿治，等回海讓白澤解釋給你聽吧。”
“嗯，好啊。”
句芒將扶桑樹枝收回，空出手伸向熟睡的坤靈，作勢要接過來：“阿治你也累了，我來抱小靈吧。”
沒想到，他撈空了。
句芒愣了下，看向下意識躲開自己的太宰治，接著又瞧見對方后撤了幾步。
“不用了。”
太宰治垂下眸，看著懷里臉上逐漸有些紅暈的坤靈，語氣狀似自然道，“老實說，我也覺得這樣很累。但忽然換人抱的話，靈醬會被吵醒的吧？”
句芒看著太宰治投向別處的眼睛，了然地彎了彎唇角，收回手。
他意味深長地說：“嗯，你說得對。小靈她……一向淺眠，容易被驚醒。”
打雷都吵不醒的那種淺眠，她的睡眠質量差到需要花三秒才能睡著。
句芒話里的揶揄，太宰治聽出來了，表情卻依舊十分平靜坦然。
“嗯，所以就這樣吧。”
隨后，太宰治錯開身，目不斜視地抱著坤靈往中原中也的方向走。
“句芒先生，和中也匯合后我們就回去吧。”
“好。”
……
不久后，一行人回了海三樓。
句芒把太宰治幾人傳送回海后，便又和白澤相柳他們急匆匆趕回海境，并沒有帶太宰治他們。
“坤靈這次渡劫成功，海境內自然會產生巨變，我們幾個需要去處理。”
白澤對上太宰治審視的目光，沒有絲毫回避，“阿治，我知道你有疑問。等我們解決完問題，你隨時可以來問我。”
“實話？”
“當然。而且我從來沒騙過你，不是嗎？”
太宰治沒有立刻回應，摸下著下巴思索些什么。
過了會兒，他微微一笑：“我知道了。”
白澤點點頭，轉身走向傳送陣，準備和句芒他們一起去管理發生了變化的海境。
陣法啟動，眾人身形轉淡。
在傳送即將生效的前一刻，白澤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表情復雜地看向太宰治，語氣也若有若無地泛著酸味兒。
“阿治，坤靈之后會有些不太正常……總之，你多擔待點吧。”
“……哈？”
第86章
海隱秘三樓。
白澤丟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話后, 與眾神趕往海境。偌大的空間，只剩下仍抱著坤靈的太宰治、中原中也與打著哈欠的江戶川亂步。
很長一段時間，他們一直保持著原本的姿勢, 大眼瞪小眼，沒有人說話。
安靜的空間, 氣氛逐漸變成若有似無的尷尬。
“咳咳。”
中原中也清清嗓子，瞥了一眼不知在想什么的太宰治, 又瞅了瞅一副看穿一切的江戶川亂步，率先打破平靜, “那個，我先去看看玩具混蛋的情況。”
坤靈雷劫開始前，亞當被雷云過強的電磁波沖擊得宕機, 等雷劫過去也沒有恢復過來, 中原中也做不到把他獨自留在郊區不管。
所以，句芒帶著眾人回到海后, 中原中也便把亞當暫時放在一樓的廢墟堆上。
不想呆在這種奇奇怪怪氣氛的地方, 他索性利用這個現成的借口開溜。
“你們也知道，海的一些事情不能外泄, 總不能把亞當這家伙帶到三樓吧。所以我要出去一趟, 隨便找家酒店給他。”
中原中也酷酷地雙手插兜, 抬腳往外走，“我先走了，你們兩個……自便吧。”
太宰治望著他略有些急促離開的腳步，沒有拆穿, 也沒有阻攔。
“呆子中也。”
目送中原中也消失, 江戶川亂步嘀嘀咕咕說，“真是的, 不就是聽從了白澤先生的話，沒把坤靈活著的消息告訴太宰嘛，至于這么心虛嗎？”
算了，誰讓中也是個太過正直的小笨蛋，一點也沒學會他們家大人的狡猾（厚臉皮）呢。
在這方面，靈醬可比他強多了。
太宰治動了動長時間抱著坤靈，而有些發酸的手臂，幽深的眸子望向笑瞇瞇倚坐著的江戶川亂步。
“亂步，不解釋一下嗎？”
“有什么要解釋的？”明白對方在質問什么，江戶川亂步底氣十足，“不是我喊來的靈醬哦，你找錯人啦，笨蛋太宰！”
太宰治沒說話，凝視著江戶川亂步的眼睛，隨即移開視線。
“我知道了。”
“太宰，不問問是誰嗎？”
“你會說？”
“當然了！”江戶川亂步鼓了鼓臉頰，有些不滿，“太宰，你總是這樣。除了靈醬，你對海其他人的確有信任，可那不是百分百的信任。你到底在懷疑什么啊，一年的相處還沒讓你看清嗎？”
太宰治眼眸微垂，沒說話。
江戶川亂步繼續說：“實際上，只要你來問，無論是誰都會告訴你想了解而他們所知道的事情。”
可涉及到深層次的事情，太宰從來不問。
他知道，不是太宰不想知道某些事情，而是對方認為他們說的不一定是實話，或者實話也有所隱瞞。
見太宰治不發一言，江戶川亂步嘆口氣，頗有些無奈地聳了聳肩。
“算了算了。”他沒賣關子，道出了事實，“你是不是忘了蘭波先生的存在？太宰，一年的時間已經過去了。”
蘭波復活的時間，差不多就在這幾天。
而中原中也把修復蘭波靈魂的鎮魂瓶，放置在了海境內。好巧不巧地，他在今天傍晚蘇醒，撞見了尋找素材回來休息的坤靈。
互相聊了幾句后，蘭波從坤靈口中得知魏爾倫去找N，焦急地告訴她有關魏爾倫特異點暴走會回歸獸形，以及N大概也掌握了那個方法的事情。
坤靈明白此事的緊要性，立刻離開海境，于是就有了今日的發展……
“原來如此。”
太宰治一點就透，迅速梳理出事情的來龍去脈，“啊啊，真是意外的狀況，我沒料到這一點。可是——”
頓了頓，他眼神銳利地看向江戶川亂步，語氣也有點冰冷：“為什么不阻止靈醬？你也好，白澤先生也罷，明明早就預料到了蘭波先生的蘇醒。”
他們比他更早知道蘭波先生復活，也一定能推算出對方會帶來的影響。
如果是他們，肯定能勸得了靈醬。
所以，為什么不阻止她？
“你說的沒錯，我們的確知道。但為什么要阻止？”
沒等太宰治說些什么，江戶川亂步又立刻提出一個問題，“而且你知道的，我和白澤先生絕對不會害靈醬。事實也如你所見，她沒有事。所以說，你現在為什么還那么生氣？”
簡單的問題，太宰治卻沉默了。
他第一次說不清楚自己的感情，更沒辦法解釋一切塵埃落定后，仍然盤踞在心底無法散去的濃濃郁氣。
對啊，他還在生氣什么呢？
靈醬沒有死，只是力竭睡著了。
“我……我只是……”太宰治的聲音像是硬擠出來的，“我只是想不明白……你們為什么敢拿靈醬的安危去冒險。白澤先生說過的，雷劫這種事情，最終的結局九死一生，不是嗎？”
他們怎么敢賭？
“白澤先生說，這次渡劫對靈醬很重要。”
江戶川亂步收回觀察太宰治表情的目光，愉悅地站起身，“當然了，我才不在意大人們所說的‘重要’。只是白澤先生事前保證了，他說靈醬絕對不會出事。我相信他，相信你，也相信靈醬。”
因為對海全員百分百的信任，他沒有阻止坤靈，也沒插手太宰治布置的本不該出現意外的作戰計劃。
太宰治怔忪了幾秒。
“哈——好困。”江戶川亂步打了個哈欠，走向三樓的一間臥室，“有關靈醬今天的雷劫以及對她的重要性，你去問白澤先生啦。他都等你一年了，膽小鬼阿治。”
不敢向前邁一步，怎么能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景象呢。
笨蛋太宰，讓名偵探看得真著急.
坤靈這一覺睡了很久。
久到第二天太宰治已經向森鷗外匯報完任務工作，以及處理好N的后續，而亞當也恢復過來，又于次日下午被中原中也親自送到機場離開后，坤靈還是沒一點蘇醒的跡象。
“有點麻煩了。”
中原中也送完亞當回來，在晚上三人吃飯時對另外兩人說，“那個玩具混蛋提醒說，再過段時間，歐洲那邊大概會來些了不起的大人物，負責調查魏爾倫事件的始末。我們幾個相關者，會被喊過去協助調查。”
畢竟，此次事件是涉及了多個國家重要機密，互相交叉疊加而發生的‘暗殺王事件’，非同小可。
霓虹作為沒有超越者還是戰敗國的遠東小國，國際地位和聲望都不高，沒有足夠實力拒絕歐洲方面的交涉要求。
中原中也不畏懼所謂的權貴人物，只是有些擔心這對他們的安穩生活是否會有影響。
“哎呀，中也放松一點嘛，沒你想得那么嚴重。”
江戶川亂步不怎么在意，“太宰的計劃沒有任何紕漏，無論歐洲調查團怎么探索調查，都不會發現海在此次事件中做的小動作。啊啊，至于靈醬的雷劫動靜，雖然鬧得大了些，但這件事從表面看跟魏爾倫也扯不上關系。”
“話是這么說，但坤靈那家伙打敗了魏爾倫……”中原中也為坤靈到時如何措辭，而有些發愁。
以他對坤靈的了解，用腳趾頭想都能預料到她面對歐洲調查團時，會如何表現何為口出狂言，何為目中無人。
江戶川亂步樂了。
“哈哈哈，靈醬那邊不用你操心啦，笨蛋中也。”說著，他瞄了一眼處之泰然的某人，“她啊，有人一定幫著出主意哦。”
中原中也順著視線看過去，恍然大悟。
“啊也對，坤靈最聽混蛋太宰的話，而且論語言騙術他也是一流的。”
太宰治笑瞇瞇：“啊啊，謝謝夸獎啦，頭腦簡單的中也。”
“混蛋，宰了你啊！”
“忘了說，還有暴力。”太宰治有所預料地躲過中原中也丟過來的叉子，補充道。
“啊啊啊！去死吧，混賬東西！”
……
這種每天都會發生在海的場景，江戶川亂步看了一會兒就沒了興趣。
“好了太宰，別再捉弄中也了。”他看向這場吵鬧的始作俑者太宰治，莫名其妙說了句，“白澤先生他們還在忙，但是有傳遞消息。他要我告訴你……們，靈醬的久睡是正常反應，沒有任何問題，別擔心啦。”
太宰治抬眸回望一瞬，復又垂眸，戳著灌湯包沒說話。
中原中也沒察覺到異樣，松口氣：“嘖，所以坤靈那家伙還要睡幾天？新海的選址，還在等她睡醒后商量呢。”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江戶川亂步整理偵探帽，朝門外走去，“靈醬辛苦了，就讓她睡個懶覺嘛。”
誰都沒想到，坤靈的懶覺睡了足足五天。
五天過去，海境的問題已經收尾，白澤傳信說再等一天大家就可以回家，可她還在沉睡。
這下，連一向相信白澤的中原中也都有些坐不住了。
“喂，讓她這么睡下去，真的沒問題嗎？”
江戶川亂步擺擺手：“安心啦，沒問題的。”
“馬上第六天了，這么長時間不吃不喝，是個人都會——”
“事實上，坤靈也不需要吃喝補充能量哦。”江戶川亂步嫌棄地看向中原中也，“笨蛋中也，白澤先生閑聊說過的話你都忘記了，而且她這次……”
太宰治沒再聽下去，興致缺缺地轉身回到了他在海三樓的休息室。
是夜。
月光灑向地面，映出一室寂靜。
太宰治合衣鉆進被窩，一眨不眨地望著窗戶發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咔噠。”房門被人推開又輕輕關閉的聲響。
眸光微動，太宰治唇角微彎又很快收斂，眼睛閉著，一副已經睡熟的模樣。
來人躡手躡腳地靠近，發出一聲輕輕地疑問語氣詞。
“嗯？”
房間安靜了幾秒。
太宰治的被褥被人猛地一把掀開，微涼的空氣吹入衣領。
“阿治，你少來。”坤靈有些小得意，“哼哼，以為我看不出你在裝睡嗎？”
太宰治語氣棒讀道：“哇，靈醬好聰明啊，居然能一眼洞穿，睡了五天也沒能影響腦子的靈活呢。”
“……阿治，你生氣了？”坤靈遲疑地說道。
“沒有哦。”
“是因為我睡的太久了嗎？”坤靈壓根不聽太宰治的否認，“這不能怪我。渡劫成功后沉睡，是本能反應，不受控制的。”
她想蘇醒也醒不過來，只能等完全適應變強了的力量才行。
沉默一瞬，太宰治說：“好啦，我知道了。”
“不生氣了？”
“什么啊，我本來就沒有生氣，是靈醬自己——”
“嗯，聽語氣阿治確實消氣了。”坤靈十分自然地脫掉鞋子，越過太宰治進去床鋪里面，又自然而然地為他們蓋上被子，“那就一起睡吧，我還能再陪你睡一覺。”
“……”
太宰治深吸一口氣，面無表情說，“靈醬，蘇醒后什么都沒說就……你不覺得哪里不對嗎？”
“嗯？沒有啊。”坤靈想了想，“這一年我不是每天都陪你睡嗎？”
太宰治瞪著死魚眼，沒說話。
見狀，坤靈又思索了一會兒，忽然間明白了過來。
“我知道了，阿治是想跟我聊聊那個秘密吧！”她湊近太宰治的臉龐，語氣歡快起來，“我本來想著先哄你睡覺，等明天白天再說呢。嘿嘿，既然你這么著急——”
“啊啊，我根本不是想說那個……”太宰治食指推開越貼越近的腦袋。
坤靈十分失望：“哦，那你想問什么？”
房間再度沉默。
“那天，你為什么說當時身體狀況誰也幫不了你、沒用的之類的話？”太宰治側過臉，語氣有些幽怨，“靈醬，你什么時候也學會開那種無聊的玩笑了？”
“玩笑？我沒有。”
坤靈回想當時的情景，“我說的是實話。某件事已成事實，誰也幫不了我，現在也是啊。”
太宰治眸光微凝，語氣正經起來。
“為什么這么說？不是渡劫成功，沒什么事了嗎？”還有他當時沒多看，她肚子上的血跡。
“啊那個沒事了。”
“說清楚一點，到底什么變化？”
“呃，就是……就是……”
坤靈忽然扭捏起來，吭吭哧哧地超小聲說，“人類女生每個月都那個，而神明只需要經歷一次……小肚子酸痛，止不住流血……”
太宰治張了張嘴，表情逐漸扭曲。
“也就是說，我真長大了。”坤靈還在說，“本來不想說的，即便是我也會有些難為情，但阿治是我喜歡的——”
“行了……我知道了。”太宰治打斷。
“好可惜，阿治還沒成年，我就算想和你——”
“啊啊別再說了，笨蛋。”
坤靈安靜地閉上嘴。
過了會兒，她又忍不住多嘴一句：“一般這種對話結束，應該是男主角用嘴巴堵上吧？”
“……”
“阿治，要不要試一試？我可以學電視里的欲拒還迎。”
“……你別太離譜。”
第87章
坤靈聽到這種評價, 愣了。
“離譜嗎？”
“嗯，相當離譜哦~”太宰治語氣浮夸，為了配合發言, 秀氣的臉蛋皺成一團，“啊啊,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靈醬剛才說了超級可怕的發言哦。”
離譜, 可怕。
坤靈揣摩了會這兩個詞匯，隨即陷入沉默。
過了片刻, 她語氣有一絲絲委屈：“阿治，你這樣說好過分。”
太宰治眨眨眼睛：“我有嗎？沒有呀。”
“就有！”
坤靈半坐起身，氣鼓鼓看著某個目光純潔無辜的少年, “阿治, 你就是過分！我可是忍著害羞跟你說——”
“稍等一下，靈醬……害羞？！”太宰治忍不住打斷, 漫出幾聲笑意, “噗嗤，抱歉抱歉, 我一點都沒看出來。”
“……阿治。”
“好啦好啦, 當我沒說過行了吧。噗哈哈哈哈。”
“阿治！”
“嗯嗯, 害羞的靈醬~請繼續。”
“……”
發言被冷不丁打斷，氣氛也被攪和一通。正常人遇到這種情況，大都無法厚著臉皮繼續先前的話題。
但坤靈羞恥心的下限極低，不屬于正常人范疇。
準確來說, 她本來就不是人類。
幽怨凝視了一會太宰治, 坤靈又在心里組織了一下措辭，便順著未完的話說了下去。
“我可是忍著害……好吧。”
看見太宰治再次彎起的眼睛, 坤靈咽下想添加的莫須有形容詞，“你之前讓我不要再說話，按照電視劇里的發展，你就該用嘴巴堵上說出‘喜歡’的我——我想復刻的這種景象，哪里離譜又哪里可怕了？！”
她看過很多的霓虹校園愛情劇，里面都是這樣演的。
經過一段相處，女主角或男主角確定自己的心意，小臉通紅地跑去表白。然后，當事人還想再多說些什么時，另一方會說‘別說話’，又在對方不聽勸還在說話時，忽然用嘴巴堵住，親親后拉燈……
雖然不太理解這其中的邏輯，她表白后沒臉紅，和阿治的對話與劇情也有些出入，但她還是想嘗試最后的環節。
結果，阿治卻這樣說……好過分。
坤靈的說辭亂七八糟，沒有邏輯連貫性又具有跳躍性，可太宰治聽懂了。
沉默一瞬，他有些無奈：“真是的，那是為了滿足人類情感幻想的電視劇，全是作家編造的浪漫理想主義劇情，不能當真啦。”
“劇情來源于生活啊。”
“就算有這個說法……可事實上，那里面的人物感情和我們不一樣。笨蛋靈醬，你不能把那些代入現實——”
“哪里不一樣？明明一模一樣。”
坤靈非常較真，執拗地說，“我喜歡阿治，想學著人類戀人間的方式和你相處。如果電視劇上是錯誤示范，我可以學正確的，你教我。”
房間霎時安靜下來。
默然了幾秒，太宰治不自然躲開坤靈的眼睛，閉了閉眼。
“靈醬，你也說了，他們是戀人。啊啊，就是那個，兩個人互相喜歡才能確定戀人關系哦。”
“對呀，互相喜歡才是戀人。我喜歡阿治。”
頓了頓，坤靈疑惑地看向太宰治，“還是說……你不喜歡我？”
她確認自己喜歡阿治，卻沒考慮過對方對她是否有這種心思。
或者說，她也從來沒想過會出現‘阿治不喜歡她’這種情況。
那種情況不可能會發生——坤靈心里就是如此的篤定，沒有任何原因。
可結果令她意外，太宰治的回答是長久的沉默。
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這是第二次了，太宰治無法解釋自己的感情。
他明明非常清楚，只要給出否定答案，再適時地利用話術模糊坤靈的認知，便能輕松結束這個令人害怕的話題。
這樣的話，什么都不會改變……
他和坤靈的關系也會像以前那樣，一直處于一個安全的位置。
明明迅速分析出處理這種情況的最優解，可太宰治的喉嚨像是打了結，又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一樣，吐露不出早就盤在舌尖上的話語。
過了好一會，他好似終于緩了過來，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么。
然而，等太宰治打定主意抬起眸，直直地撞進了坤靈盛滿歡喜的眼睛后，莫名其妙地開始遲疑不決，最后只能保持緘默。
是靈醬，難聽話不能說。
“阿治，你說話呀。”
“我……”他說了開頭，就說不下去了。
“沉默這么久，很難回答嗎？”
無聲地嘆了口氣，太宰治還是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說：“不是哦，因為從一開始這就是無意義的談話。畢竟人類往往會因為一些特殊經歷，混淆某些界限不明的情感。說起來，靈醬，你應該是雷劫時產生的想法吧？”
“嗯，在那個時候發現的。”
“這就對了。”
太宰治用平淡到夸張的聲音，做出了定義，“如果是靈醬的話，絕對會因此搞錯戀人的那種……喜歡。真是，什么都搞不清楚的笨蛋，沒頭沒腦地說了讓人困擾的胡話……啊啊，我才不要回答這樣的傻瓜問話，很蠢誒。”
“阿治，我不是笨蛋，也沒有搞錯。”
“是嗎？”太宰治掀了掀眼簾，仰視著坤靈問道，“靈醬，喜歡中也嗎？”
“喜歡啊。”
“亂步呢？”
“也喜歡。”
“相柳先生、句芒先生還有白澤先生那些人呢？”
“喜歡……不對，白澤除外。”
“噗，白澤先生聽到會傷心哦。不過那個不重要，我想問的是——那種說起來有些黏黏糊糊的話，靈醬會想要傳達給他們知曉嗎？”
“不用傳達，我早就已經說過好多次了。”
“看吧，這就是靈醬對喜歡的定義。”太宰治輕輕笑了。
“阿治，你到底要說什么？”
太宰治保持輕笑的表情，微微側過臉，掩蓋住彎下來卻沒有絲毫笑意的眼睛：“我想告訴你，這種定義可不是戀人之間的喜歡哦。靈醬會有那種錯覺，大概是因為當時渡雷劫時腦海里想——”
“不對！”
坤靈忽地打斷太宰治，“阿治，你說的不對。”
“……哪里不對？”
“阿治，我確實沒有你和亂步聰明，也的確是渡劫時才察覺到……但我不是傻子。”
坤靈這一次是真的有些委屈了，“我才沒有搞錯，我對你的那份喜歡和對亂步和中也的喜歡，完全不一樣……我沒有笨到分不清其中的區別。”
“分得清區別……嗎？”
“當然！”
坤靈著急解釋清楚，像是發燒說胡話那樣，“如果把對阿治的那種喜歡，代入到中也身上……呃，不行不行，中也是弟弟！連簡單想象一下，我都會覺得那是、那是違背人倫綱常的事情！”
聽到這種用詞，即便是太宰治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問：“那亂步呢？”
“亂步？他雖然二十歲了，但實際上還是需要英招照顧的小孩子啊。”
坤靈目光干凈澄澈，“亂步心理年齡太幼稚了，他不像中也，也不像魏爾倫，不是弟弟也不是哥哥。他是會給我出主意的、一輩子的家人和好朋友。”
太宰治沒再說話，像是暫時失語，也像是確認了不想承認的事情而不想說話。
“阿治不一樣。”
坤靈重新躺下來，眉眼彎彎地看著太宰治的側臉，“就像我不覺得電視里的主人公互相咬嘴巴，還有互相吐口水有什么好玩的。但是，如果是阿治和我做那種事情，無聊也會變得有意思。”
她說：“想做戀人之間才有的行為——能讓我萌生這個念頭的人，不會是中也，也不會是亂步，只能是太宰治。”
即便是像現在這樣單純看著他，她心里都會好歡喜。
月色靜靜流淌在地面，沒有蟲鳴鳥叫，只有一人的輕語。
“我的誕生不太正常，沒有度過雷劫就不能算成熟。白澤說，如果不經歷那個，我會永遠少根很重要的弦兒。”
坤靈無意識地貼近太宰治，“可能被最后一道天雷刺激到了吧，那根弦兒忽然就出現了。也是在那時候，我才發現對阿治的心思不太對。”
停滯幾秒，她聲音低了幾個度：“阿治，我很確定這件事，你可以不信，但不能一直否定。我會難過。”
“……就這么確定嗎？”
“嗯。”
“還有嗎？”
“還有什么……？”
停頓幾秒，太宰治閉上眼，輕聲說：“不問我的回答了嗎？啊，就像你看的爛俗電視劇那樣……接受還是拒絕，不問嗎？”
“那個啊，不急。”
“？”
因為太宰治剛才的反應，坤靈不想聽到拒絕的答案，于是正義凜然地解釋。
“因為我忽然想起來，阿治沒成年，身體還沒發育完全。就算答應了，我也不能和你做那些——”
“啊啊，你這家伙真是……說吧，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誰教你的？”
“陸吾。”坤靈毫不猶豫地出賣，“對了，前兩天它還說要給我幾本好玩的小人圖進行觀摩。雖然我不知道它說的是什么，但明明有一大堆電視和動漫，我干嘛要去看那些不會動的圖畫。而且它畫技太差了。”
“原來如此，是陸吾啊~”
“阿治，你怎么好像在咬牙切齒？”
“沒！有！哦！”
“……”
空氣安靜了下來。
半晌后。
推開湊過來的腦袋，太宰治格外平淡地說：“靈醬，從明天開始，你不許再半夜摸到我的房間了。如果你不想我夜不歸宿的話。”
“……為什么？！”
沒有得到回答。
坤靈察覺到太宰治在被窩里悄悄遠離她，稍作思索得出答案：“阿治，你居然防備我？！”
“不該防備嗎？”
說著，太宰治迅速用被子把身體包裹地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眼睛，“一個對我有非分之想的變態妖精，每天跑來和我一樣睡，我現在才做出防范已經夠晚了。”
接著他瞪圓眼，浮夸驚呼：“啊啊啊才反應過來，一年多的同眠欸，熟睡時毫無防備的我……不會是被你偷偷占過很多次便宜吧？！”
坤靈詭異地沉默了。
“這種反應……等等，你不會真的——”
“嗯，我有。”她承認了。
第88章
此話一出, 沉默轉移到了太宰治身上。
萬萬沒想到，他為了打消坤靈繼續和自己一起睡的想法，而以一種輕松的方式隨口開出的玩笑話, 居然得到了意想不到的答案。
坤靈說，她真的偷偷占過便宜。
“你剛才說……”
太宰治開了話頭, 卻又忽地放棄，“不。算了, 我不想知道了。”
坤靈到底干了什么，他此刻真的有點不想聽。
因為直覺告訴他, 如果追問下去，大概率會得到一個夾在毛骨悚然與啼笑皆非的答案。
畢竟，坤靈的行事方式和思想方針, 完全不能用正常人類該有的思維邏輯去其推理。
“哦。”
應了一聲后, 坤靈摳摳臉頰，又摸摸鼻尖, 心虛又糾結了好一會兒, 才自顧自地‘澄清’道，“其實吧, 我也沒做什么。就是偷偷牽過阿治的手, 量過你的腰圍, 還檢測了幾次你的肌肉質量——”
“檢測肌肉質量……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說法？”對于坤靈委婉形容的兩個行為，太宰治聽著沒太大感覺。
因為那是她和他日常生活中，經常做的親昵舉動。
但最后一個，他怎么聽怎么覺得不太對勁。
“那個……那個……”
坤靈眼神游離, 完全不敢直視太宰治的眼睛, 超小聲說，“那個指的是阿治肚子上的肌肉, 我想看看你有沒有腹肌，然后就摸——”
“到此為止吧，我知道了，別再說了。”
“好吧。”
頓了頓，坤靈回味似地自言自語道，“不過，阿治看著很瘦弱，沒想到肌肉還挺勻稱漂亮的欸，哦對了，皮膚也滑溜溜得像——”
“坤靈！”
“在！”坤靈下意識應聲。
靜靜注視了她幾秒，太宰治捂著臉嘆氣：“不得不說，靈醬你總是能刷新我對你的認知，啊啊，真是了不得的能力。”
“欸，是夸我的意思嗎？”
“……不，了不得地讓人產生困擾的能力。”太宰治反復吸氣吐氣，最后聲音有些無力地說，“靈醬，女孩子說話做事不能、至少不應該……算了。總之，以后絕對不要再做這種冒犯他人的行為了。乖，聽話一點。”
其實，坤靈的這些行為如果是之前知曉，他完全能夠接受，也不覺得有什么。
但已經渡過雷劫且心態轉變的她……不行，那絕對不行。
“好吧，我聽你的。”坤靈不情不愿地答應了。
“嗯。”
“阿治，你有生氣嗎？”
“有沒生氣。”
“有還是沒？”坤靈扒拉將太宰治裹得嚴嚴實實的被子，想看他的表情，一邊不解地問，“所以說到底是哪個行為最不應該？是偷偷摸你腹肌，還是偷親你那件事？”
聞言，太宰治一直攥緊被褥的手指松開，瞳孔也驟然一縮。
“……你還偷親過我？！”
坤靈也愣了：“啊，說漏嘴了……”
糟糕了。
“阿治，你要不要聽我的狡辯？”
“不要。”太宰治用平靜到異常的聲音說，“坤靈，請現在、立刻、馬上從我的房間離開。”
“我不要！”
“這樣啊，那就給你個選擇的權利吧——要么我今晚回港口黑手黨宿舍，要么你回自己的房間，二選一。”
知道自己不占理，坤靈只能弱弱地說：“阿治，我都不想選。”
太宰治沒說話，用行動證明某種必要性。
他從裹成團的被子里鉆出，沉默地下床穿鞋，手伸向旁邊衣物架上的黑色長大衣。
見狀，坤靈在慌忙之下，罕見地靈機一動。
“阿治，好痛。”
她沒有阻攔，捂著小腹輕皺起眉頭，一副十分難受的樣子，“人類說得沒錯，女生那個的時候，真的會很不舒服。啊，我痛得快要死掉了。”
“……靈醬，這已經是第七天了。”太宰治腳步一頓，看向坤靈的表情一言難盡。
這種拙劣到極致的謊言，虧她想得出來。
還有……演技真的太差勁了，連中也都比她強一百倍。
他看不下去，眼睛疼。
“第七天怎么了？啊！”坤靈這才想起人類女生的生理周期。
隨后，她眼咕嚕一轉想出了自認為絕妙的理由，振振有詞道：“我可是神明，生命悠久到與天齊壽，那個的時間自然也不一樣！”
“是嗎？”
“嗯嗯，我起碼得……一年！”
太宰治氣笑了。
生理期時長為一年。笨蛋，她可真敢說啊。
“靈醬，在這個時候說這個，你想表達什么？”太宰治故作恍然大悟，微微一笑，“啊，我明白了。在這種特殊時期，你需要我陪著，陪一年——是這個意思對吧？”
“嗯嗯嗯！沒錯！”
“抱歉，我可不是止痛劑喲。”太宰治抬腳，做出往外走的姿勢，“多喝點熱水吧。”
“哎喲，好痛啊。”
太宰治繼續走。
“唉，阿治好無情啊，放任我一個人痛到不敢動。”
太宰治充耳不聞，走到了門口。
“阿治！”坤靈不裝虛弱了，一臉沮喪地說，“明明說好了，今天是最后一天，你怎么說話不算話呀。說話不算話是小狗，小狗治。”
太宰治的手已經放在了門把手上，沒有下一步動作。
一秒后，他耷拉下肩膀，重重嘆氣，轉身。
“好吧，靈醬贏了。你的威脅非常成功，我最討厭狗了。”
太宰治脫鞋重新回到床上，在距離坤靈三十厘米的位置安詳躺平，隨后又說，“事先說明，如果你想安穩度過這最后一晚，就不要趁我睡著時去做……懂了嗎？”
“……知道了。”
坤靈乖乖地直板板躺好。
安靜了幾分鐘，她忍不住發問：“阿治，你為什么不脫衣服？這樣睡會不舒服。”
“你覺得為什么？”
“……”
房間再度安靜下來。
又過了一會，坤靈不滿兩人之間的距離，嘀嘀咕咕說：“阿治，我們中間空擋太大，會漏風。”
“冷嗎？如果冷就多穿點，衣柜里有毛絨外套。”
“才不要，你離我近點就好了呀。”
“不要再想那些一眼看穿的幼稚借口啦，我拒絕。如果真的冷——抱歉，你忍著吧。”
“……哼。”
平靜沒過多久，坤靈又開始作妖了。
哼哼唧唧幾聲，她煞有其事說：“阿治，我肚子好疼啊。”
“……真疼假疼？”
“真的假疼，你幫幫我。”
“……”太宰治無奈說，“直說吧，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這是等待對方提要求的意思。
——太宰治也不說明白原因，為什么他對坤靈的容忍度會那么高，好脾氣到不像他自己。
坤靈眼睛一亮，試探說：“像電視里那樣，給我揉揉肚子，應該會有用。可以嗎？”
太宰治沒回應，她以為那是無言地拒絕。
但是很快，坤靈便察覺到小腹覆上了一只微涼的手，揉按的動作不疾不徐又有規律。
“阿治，你真好。”
“……閉嘴。”
享受了一會，坤靈語氣是純然的疑惑：“阿治，人類可以覺醒第二種異能力嗎？”
“嗯？”
明知道肚子疼是假的，可太宰治手下動作沒停，漫不經心地回復，“按照目前的異能情報信息來看，不可以。”
“這樣啊。可是——”
坤靈伸手覆蓋住已經變得溫熱的手，聲音很輕卻異常清晰，“為什么我的心跳不受控制？它在模仿阿治的脈搏跳動，還比平時要快。”
她說：“阿治，你好像擁有操控神明心跳的能力，好厲害啊。”.
溫暖的陽光照入室內，又很快打在沒了繃帶遮擋的眼簾上。
幾乎是下一秒，太宰治平靜地睜開眼，偏頭躲避討厭的陽光。
然后，他發現旁邊那個睡著后就會變成八爪魚的人，已經不在了，摸摸殘余的溫度，她大概剛離開不久。
“嗚哇，真稀奇啊。”
太宰治坐起身，撈過新的特制繃帶纏繞眼部，“一向愛睡懶覺起得最晚的靈醬，居然會那么早起床，這還是第一次呢。啊，難道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忽然，他的動作一頓。
“嗯？”
太宰治從繃帶中扯出一根頭發，看著這根長度快等同于某人身高的長發，輕輕笑了聲，“什么啊，這算是掉毛嗎？”
繃帶上有，枕頭上有，他的西裝外套上也有一根。
太宰治捏起那幾根頭發，沒有扔，而是像找到新的娛樂方式一樣，用它們纏繞自己的手指玩。
“這種長度能纏繞幾圈？說不定，能包裹住整根手指呢~”
心情很好地哼著古怪小調，太宰治腳步輕快地走出房間，去往日常吃飯的地方。
到了地方，坤靈如他預料的一樣，正在餐桌旁坐著。
但等完全看清畫面后，他忽然覺得手指上的長發，好像纏得過于緊了，很不舒服。
太宰治笑意轉淡，唇線逐漸拉平，臉上沒什么表情。
“啊呀，白澤先生，早上好。”他扯下那幾根長發，單手插入口袋，若無其事說，“看樣子，海境的事務已經處理完畢，白澤先生變清閑了呢。”
太宰治的語氣很自然，但白澤聽出了其中隱藏的某些意味。
白澤停下手中的動作，抬眸打量太宰治的表情，隨后兀自笑了笑。
“嗯，已經處理好了，你們幾個今天就能回去。”說著，他繼續給正乖乖坐著的坤靈挽著復雜的發型，“也正是因此，我才有閑情逸致給坤靈挽發髻。”
“欸，手藝不錯啊。”太宰治看著白澤和坤靈，忽然又說道。
白澤回復：“沒辦法，坤靈從小就總纏著我給她編好看的發型，時間久了自然就練出來了。”
“哦~是這樣啊。”
“嗯。”
白澤往坤靈發間插入一根玉簪，然后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語氣狀似隨意說，“說起來，坤靈以前起得最晚，披頭散發地就來用早餐，總是吃完飯才……所以阿治一直不知道這件事情。”
“啊，原來如此。”太宰治微微一笑，“堅持了這么長時間，白澤先生真是辛苦了呢。”
白澤的笑容與其同出一轍：“怎么會？這明明都是我應該做的。”
兩個男人之間的暗涌交鋒，坤靈完全沒察覺到。
整理好發型，她照舊喊太宰治快點吃飯，接著反常地丟下他，一個人先返回了海境。
臨走前，坤靈說：“阿治，我先去找中也和亂步，你晚點再跟白澤過來哦，海境的慶祝活動不著急！”
“放心吧，慶祝活動什么的我完全不著急。”太宰治耷拉著眼，“不好意思啦，今天有工作，你們玩得開心。”
“你沒有工作——我跟林太郎說了，他答應得很爽快。”說完，坤靈消失在三樓。
“……”
只剩兩個人的空間，異常安靜。
白澤看著默不作聲地太宰治，微笑打破平靜。
“阿治，口袋里的剪刀可以丟掉嗎？如果‘不小心’剪到女孩子的頭發，說不定會惹哭對方哦。”
第89章
太宰治抬眸看向白澤, 表情迅速轉變。
他眼睛彎成月牙，揚起無辜且純潔的笑容：“白澤先生，你說剪頭發什么的, 抱歉，我好像聽不太懂欸。”
“是嗎？那剪刀……”
“剪刀？唔, 的確有。”太宰治掏出小巧的銀剪刀，食指繞進把手里轉了幾下, “執行任務時偶爾會用得到，除了這個還有別針之類的小工具……怎么了, 有什么問題嗎？”
“是這樣的用處？”
“嗯哼，不然你以為是什么？”
白澤挑了挑眉，微笑著說：“給坤靈梳發時, 瞧見阿治握緊口袋里的剪刀, 我還以為……抱歉，看來是我誤會了。”
“沒錯哦, 大人總是把簡單的事情想復雜, 隨便看到什么就能聯想到一些奇怪的事情。沒想到，連白澤先生也不能免俗。”太宰治收回剪刀, 攤了攤手, “話說回來, 剪掉女孩子的頭發？那種沒品的事情，我不可能會做啦。”
“嗯，阿治是好孩子。”白澤說。
“是是是，我可是個對女生很溫柔的紳士呢。”托坤靈的福, 太宰治現在可以波瀾不驚地直面這種夸贊。
甚至在聽到夸獎后, 還會擅自添加一些不存在的標簽。
“但是呢~”太宰治拖長夾雜笑意的尾音，話鋒一轉, “白澤先生卻對我這樣公認的好孩子，做出了很失禮的猜測哦。”
“抱歉，阿治，是我妄加揣測了。”白澤從善如流道。
話是這樣說，他心里的想法卻沒改變。
“嘛，都說了我是好孩子，自然會原諒‘隨意’揣測的白澤先生啦。”
太宰治抬眼望了下坤靈消失的方向，語氣隨意道，“聊聊正題吧。畢竟是靈醬特意騰出的空間，總不能浪費她的心意。”
哇，坤靈丟下他一個人，迄今為止這還是第一次。
白澤卻說：“我的確有話想私下和阿治聊。但你說錯了，坤靈什么都不知道。”
“欸？”太宰治愣了，“這句話的意思——現在這個情景，不是靈醬有意促成？”
“是的。”
“那她……”太宰治有些疑惑。
為什么坤靈著急忙慌地離開，還特意叮囑他晚一點再回去？
“因為孩子長大了，開始有自己的小心思了。”
白澤表情短暫地有些復雜，“坤靈想要準備一些事情，所以才先一步回海境。”
“提前準備什么？”
白澤淡淡地瞥了太宰治一眼，沒有回答。
或者說，有點不想回答。
太宰治也不介意，略作思索，有了猜測：“和我有關吧。”
得出這個結論不難——坤靈特意讓他晚一點回去，用腳趾頭想都能明白。
所以說，會是什么驚喜呢~
白澤沒有正面回應，輕嘆一聲：“說到底，坤靈是個女孩子，還真正意義上地長大了。”
語焉不詳的話語，太宰治卻從中聽出了什么。
他抿了抿唇，沒說話。
“不過，會變成如今這種局面，我不意外。”白澤又說，“畢竟，阿治你對坤靈而言，是最特殊的存在。這跟她第一個是否遇見你無關。”
“啊，找到源頭了，靈醬和白澤先生一脈相承的黏糊發言。不過，為什么會這么說？”太宰治不是很相信。
這個話題他跟坤靈聊過。
她說，她也不確定，如果第一個遇見的人不是他會怎樣。因為事實已經成為過去，那種假設不存在。
“那是坤靈不懂。”
白澤忽然提到另一件事，“阿治，你應該已經猜到了吧，坤靈和我們并非是出身于這個世界的神明。”
聞言，太宰治稍微正經了一點：“嗯，你們大概是誕生在高緯度或者平行世界之類的存在，因某種原因必須要入侵這個世界，然后生存下來。靈醬是達成此事的關鍵。”
“沒錯，但也不全是。我們想要生存必須去另一個次元世界，可這個世界不是唯一選擇。”白澤補充說，“實際上，可供我們選擇的世界有很多。”
“這和我們剛才說的話題，有什么關聯嗎？”
太宰治現在只想知道，為什么白澤篤定，他對坤靈最特殊，以及什么叫‘不意外’。
“聽我說完。”
白澤追憶往昔，說出了太宰治從沒聽過坤靈提起的事情，“選擇入駐世界的時候，坤靈站在萬千世界的屏障薄弱點處，忽然遙指一個世界，堅定地說‘白澤，我決定要好了，我一定要去那個世界’。我問她為什么，她指著一個面無表情的小男孩，說‘那個小孩兒，我第一眼看就很喜歡很喜歡，我想去他所在的世界’。”
太宰治緩緩睜大眼睛，已經猜到了某些事情。
頓了下，白澤繼續說：“之后，我又問坤靈，如果那個孩子不是我們需要的人呢，這樣做決定太草率了。她回答我，說‘那不重要，他不是也沒關系，反正我是因為他才想要去那里生活的。我不管，我就喜歡他。白澤，我想把他騙回家，你們幫我哦’。”
于是他們尊重了坤靈的意愿。
“后來啊，等坤靈發現他是的時候，沒有激動和驚喜，只為自己的決定更加站住腳而高興。”白澤問，“阿治，你知道為什么嗎？”
太宰治張了張嘴，復又閉上，微微側過臉，不發一言。
“坤靈沒有說出來，但我作為……又怎么可能看不透她的想法呢？”白澤唇邊蕩開溫柔的淺笑，“她當時一定想著，‘太好了，那個孩子是我們需要的人，白澤他們再沒有理由反駁我挑選的世界了’。”
說著，他看向太宰治，然而想到接下來想說的話，眼睛里的笑意又不由得淡了幾分。
“阿治，那個孩子就是你。”
白澤聲線平和，只是聽起來隱約有些古怪，“坤靈自誕生起便要什么有什么，她沒機會、也沒可能去體驗何為‘執著與在意’。然而，從她第一眼見到你后，出乎我們所有神明的預料，她學會了那種感情。”
因為那種在意，坤靈為太宰治來到這個世界。
“彼時坤靈還小，又是第一次碰見喜歡的人類，所以對你的在意表露得過于外放。那無關情愛。”
停了一瞬，白澤語氣中的古怪明顯了一些，“可我疏忽了一件事，人總有長大的時候，也早晚會情竇初開。坤靈會喜歡……出乎我的意料，卻又在情理之中。”
那種最特殊的在意，隨著兩人長大逐漸轉變成懵懂的喜歡，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實際上，演變成這種情況，白澤并不是一點沒想過。
他只是刻意忽略，克制著不想去琢磨這件事而已……
白澤的語氣變化，太宰治自然是捕捉到了。
“聽起來，白澤先生好像有點不高興欸。”
太宰治微微垂眸，隱藏起表情，語氣涼涼地說，“不過，白澤先生知道的這么清晰詳細，難道是經常利用海經觀察去靈醬的一舉一動嗎？真是，即便是再親近的關系，這樣堪稱監視的行為也稍微……有點過分了呢。”
“監視？怎么會呢，當然沒有那種事。”白澤莞爾一笑，“除非坤靈同意，不然我是無法去查看她當前的情況，這一點和你們一樣。”
“是么，那誰知道呢~畢竟，靈醬總愛說白澤先生喜歡騙人之類的話。”
“沒辦法，坤靈對我一直有偏見。”
“偏見，一般都事出有因哦。”
終于察覺到太宰治說話帶刺，白澤視線緩緩掃過少年的表情，一邊回憶兩人的對話，試圖從中尋到蛛絲馬跡。
很快，他從對方久違地夾槍帶棒的態度中，品出了幾分藏起的深意。
“噗嗤，原來是這樣啊。”
白澤覺得那個原因有些好笑，無奈地搖頭笑著說，“阿治，你不要因為我剛才的……而產生敵意，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樣。事實上，你完全不用提防我，我對坤靈絕對不可能會生出愛——”
“啊啊聽不下去了，到此為止吧，簡直在憑空捏造一件無厘頭又根本不存在的滑稽鬧劇。”
太宰治忽地拔高聲音急切打斷，表情也有些夸張，“白澤先生搞錯了哦，我對你沒有敵意，更不存在提防這種滑稽的說法。這樣說起來，像是我、像是我喜歡那個笨蛋一樣，我才沒有呢！”
白澤沒再繼續，凝視著太宰治的眼睛，語速緩慢又頗為意味深長。
“阿治，坤靈對你的那份心思，你沒有嗎？”
空氣變得凝滯。
太宰治眸光定格，呼吸也微微頓住。
隨后，他狀似平靜地否認：“沒有哦，完全沒有哦。”
“這樣啊。既然如此，我是不是應該勸一勸坤靈，讓她不要再喜歡——”
見少年表情變得僵硬，白澤彎了彎唇，改口道，“我想了一下，這種做了會讓我被坤靈嫉妒討厭的事情，還是算了吧。”
說話的同時，他眼角余光一直關注著太宰治，將對方情緒的起伏波動盡收眼底。
過了幾秒，白澤滿意地收回視線，略微側身背對著表情恢復自然的太宰治，藏起眼睛里的笑意，語氣也格外自然。
“我覺得，順其自然是最好的處理方式，誰知道未來會怎樣發展呢。”
瞧那孩子少見地有些亂了陣腳，可不像是‘完全沒有’呢。
“白澤先生，不是有正事要聊嗎？”
沉默了一會，太宰治避而不談這件事，若無其事地轉移話題，“那就快點吧，不要浪費時間了。雖然靈醬說不用急，但我覺得如果晚了……嗯，你應該理解。”
房間安靜了。
“你說得對。”白澤目光幽幽地看向太宰治，看得對方頭皮發麻才說，“再耽誤下去，某位著急開屏炫耀羽毛的小祖宗，估計要鬧了。”
“……哈？”
“呵，求偶期的正常反應罷了。”
第90章
“等等——”
這個用詞太過詭異, 太宰治下意識重復，“……求偶期？”
坤靈間歇性語出驚人的根本性原因，找到了。
原來是言傳身教。
“對字面意思, 理解起來不難。”白澤聲音平板無波。
他想，既然說到這個份上, 又戳破了坤靈的小心思，也就沒有什么不能說的。
而且提前給阿治打預防針, 還能對坤靈的追求之路提供一點‘幫助’。
——沒這是他作為長輩給予的關心。
“神明應天而生，會比普通動物更遵從內心與本能欲望。”白澤對某些事早已認命, 但心里彌漫的幾絲酸意惆悵，讓他說起話時皮笑肉不笑，“成年后, 如果神明異獸遇到心儀對象, 會為了獲得對方青睞而采取積極行動。”
展示自身優勢，吸引求偶對象。以及分情況, 不同程度地做出排斥競爭對手的行為。
“沒人教過坤靈那些事, 她純靠自己的本能去摸索行事。”
頓了頓，白澤眼皮半耷, 略有些陰陽怪氣, “不過, 我沒想到，坤靈在這方面還挺有天賦呢。”
呵呵，她居然誤打誤撞做對了。
至于效果？他只能說，祝她早日心想事成。
“……”白澤沒明說, 但太宰治仍是聽出許多東西, 也大致猜到了坤靈的‘提前準備’。
他說不好此刻的心情，積極和悲觀俱存。
于是, 面對現在完全不想觸碰的話題，太宰治習慣性逃避。
“說起來，靈醬想要真正長大……必須度過那個雷劫吧。”
太宰治非常自然地轉移話題，“白澤先生，既然你這么盼望她長大，那當初對戰蘭波先生時，又為什么要阻止呢？這很矛盾。”
當年坤靈因他受了傷氣急，對蘭波使出超越人類認知的力量后，同樣引來了雷云。
但那時候白澤及時阻止，沒讓雷云凝聚成型。
“因為時機未到，力量不足，牽絆也不夠。在那種情況下迎接雷劫，坤靈會很危險。”白澤這樣回答。
“什么意思？”
“先說假設吧。”白澤微微垂眸，“假設沒有阻止坤靈，以她當時的情況絕對渡不過。最后的結局，有我們這些家伙在她不會死，但是會陷入沉睡修復神識。沉睡的具體時間說不準，往好了算也許是幾個月，幾年，也許是幾十年。往差了想，幾百年也不是沒有可能。”
最壞的結果是沉睡年前之久。
久到坤靈連最喜歡的孩子最后一眼，都見不到。
“幸好，坤靈當時還有理智，沒有沖動做出無可挽回的事情。”
說到這里，白澤看了一眼滯愣的太宰治，輕輕說道，“同時，她也沒有因此在沉睡之中就被這個世界驅逐出去，連同整個海境一起。”
“等一下，你這句話的意思不會是……”
“是你想的那樣。”白澤以一種平淡至極的口吻說，“如果那一次雷云成型，坤靈沒有渡過雷劫，就會被迫離開。”
而他和句芒他們這幾個神明，也會為了坤靈能夠活下來而耗盡神力，最后消散于天地。
這件事海境全員皆知，唯有坤靈被他們不約而同地瞞著，對此一無所知。
當然，他和他們也永遠不會讓她知道。
“離開……”太宰治用擠出來的聲音說，“那么這一次呢？這一次如果沒有，她是不是……”
“不會。”
白澤換上輕松的表情，“我說過了，那是當時的情形不允許，條件不足才有可能出現的后果。但這一次，坤靈沒有輸給雷劫的可能。阿治，如果沒有百分百的勝算，我根本不會拿坤靈去賭。”
聽到這個發言，太宰治的表情并沒有好看多少。
“夠了！白澤先生，這個世上沒有絕對的事情！”他深吸一口氣，凝眉冷聲道，“要是哪里出現差錯，要是某一點出現問題，哪怕只有一點，靈醬或許就會——”
“不會，我有絕對的勝算。”
“說什么絕對的勝算？！那種事情……那種事情……”
白澤微笑著，看向肉眼可見憤怒的太宰治，不緊不慢地解釋：“阿治，就像蘭波那一次，坤靈會因為在意你們幾個小家伙，難得聽我勸說。而這一次，她也因為在意著的你們，而滿足了所有的條件。換句話說，有你們在，她不會輸。”
“因為在意的人、留戀的事物太多，羈絆的力量會激發勇氣潛力，會百分百超越極限——啊啊，是想這么說嗎？”太宰治諷刺道。
白澤平靜地看著他：“阿治，我所說的全部是客觀存在的事實。”
不是感性發言。
這句話別有深意，太宰治很快從一時的失態中，恢復頭腦理性。
“客觀事實？”
“是的。坤靈和海境是命運共同體，它在，她在。”
白澤想用類比的方式解釋，“就像島嶼不會飄走，是因為島嶼底部與海床連接，用以固定——”
“直白點說吧，別再半遮半掩地說些晦澀發言。”太宰治語氣冷淡地打斷。
“好吧。”看出孩子惱火，白澤苦笑一聲，又很快正了正神色，“阿治，與坤靈本命相連的海境，其內部自成一個大世界。然而從外界看，它只是一座普通小島。可和正常島嶼不同，云中島它是無根之島。”
“無根……會飄走？”太宰治捕捉到了關鍵。
“沒錯。”白澤說，“畢竟，坤靈和我們是強行入侵的這個世界，不被世界意識接納。按照人類的俗世說法，我們全都是非法偷渡進來的流浪人員，沒有合法居住權，只能避開官方進行活動。”
動靜鬧大了，就會被注意到，然后被驅逐。
不過，他們畢竟是來自更高維度的神明，自然有特殊辦法暫時停留。海境便是他們刻意設立，用于躲藏和蒙蔽世界意識的夾縫空間。
同時這也是為什么，像他和句芒那樣會影響世界法則的神明不能外出——因為他們哪怕稍微做點什么舉動，都會改變自然規律，非常容易引起世界意識的注意。
但這種情況只是暫時的。
白澤嘆息道：“那總歸不是長久之計，早晚會出現問題，支撐不了太久。”
“島嶼終有一日會飄走？”
“可以這么說。”
太宰治問：“解決辦法呢？”
“人類世界的部分偷渡者，如果想要變成合法居民，也不是沒有辦法。”白澤停頓幾秒，看向恍然有所悟的太宰治，“如果想獲得合法居住權，需要和當地人產生特殊關聯。”
入侵世界又想要在此生活的神明和人類偷渡者之間，雖是比喻的說法，但其核心本質卻是一樣的。
太宰治問：“就這么簡單？”
“當然不是。我們和偷渡者有區別，產生關系的人不是誰都可以，有苛刻的要求。”白澤說。
“啊，我明白了。”
太宰治了然，“我和中也亂步，就是能使你們變為合法居住的人——你們所說的，‘需要’的人。”
“嗯。”
“我們等同于固定飄零島嶼的鎖鏈。”
“沒錯。”
“你們需要異能力者？不，這不對。”太宰治有點疑惑，“我測試過，亂步沒有異能力，只是有比異能力還厲害的頂尖頭腦，但……他是。”
是白澤先生他們需要的人。
“嗯，亂步是。”白澤微微一笑，“阿治，沒有嚴格意義上的統一標準。非要說的話，是這個世界稀有的氣運之子吧。”
太宰治死魚眼：“……”
“怎么這個表情？”
“……好惡心的說法，受不了。”他要吐了。
白澤不由得失笑：“按照神明世界的規則定義，我說的是實話。”
“啊啊，隨便你啦。”太宰治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臉上沒什么表情，“總之，你們必須找到有價值的人。”
“不對，不是必須。”
“……欸？”
白澤回復：“事實上，還有一種慢一點的辦法，數量——如果這個世界有足夠多的人，哪怕不是氣運之子，只要他們對坤靈的存在產生認知，也能達成同樣的效果。”
只要他們知道有坤靈這個‘人’。
“啊，這就是你當初暗示我，讓我幫你去哄坤靈開店的原因。”太宰治臉上浮現困惑，“不過，為什么？”
既然已決定要利用……氣運之子，為什么還要慢一點的辦法？
“因為當時的阿治，想離開啊。”白澤用長輩的溫柔目光看向太宰治，“你想一個人去看外面的世界，坤靈當初又很任性自我，我總不能讓她強行挽留下定決心的你。”
他總得同時滿足兩個孩子的需求，一個要自由流浪，一個要經歷成長、扎根生存。
太宰治表情有些呆愣：“……什么？”
“你在我們到來之前就已經迷茫，迫切想要出去尋找答案，而這個旅途不能有別的因素，我只能放你離開。”
白澤輕嘆一聲，“沒帶海經，那幾年你音訊全無，我看著坤靈像沒頭蒼蠅一樣滿世界找你……也曾懷疑過自己，我是不是推算錯了。”
認為太宰治早晚會因找不到生存的意義，而來橫濱再回海這個預測，是不是錯了？
他是不是太想當然了？
不過……
想到后來，白澤輕輕笑了：“你來到橫濱的第一時間我就察覺到了，也發現你遲了幾日后曾出沒在海附近……那時候我就知道，坤靈盼望的日子不遠了，她很快就能把迷路的孩子帶回家。阿治，你抗拒不了內心的想法。”
太宰治神情倏地一僵。
他扯了扯唇角，干巴巴說道：“啊哈哈，白澤先生在說什么呢？”
“抱歉，當時沒有喊坤靈去撈你。”白澤虛偽地道歉。
太宰治沉默：“……”
“不過這也不能怪我。”白澤忍著笑意，“我也沒預料到，阿治當初兩次選擇在鐳缽街入水，坤靈卻每次都不湊巧地不在霓虹。”
“……”
“亂步接了委托去外地出差，中也當時因為把客人揍到住院兩個月，被叫去警署問話。”
“……”
“啊呀，也許是阿治信奉事不過三吧？”
“……別說了。”
白澤充耳不聞：“泡了兩次水，就再也不來鐳缽街了。你說也是，坤靈怎么就總是不在呢？”
“白澤先生……”太宰治語氣幽幽地說，“停止你莫名其妙地猜測吧，太糟糕了，根本沒有那回事。”
“是嗎？好吧。”
房間陷入古怪的安靜。
半晌后，太宰治已經像是沒事人一樣，神態語氣都很自然。
“對了，靈醬為什么可以從始至終地在外界自由活動？”
“因為她是書和能力的化身，和這個世界的異能力者有很多相似之處。”
“……哈？”
白澤沒有深入解釋，而是轉到另一個話題。
“對了，我偷偷告訴你有關坤靈的小秘密吧。”
“欸，足夠有趣嗎？”
“當然。”白澤微微一笑，“秘密是——海經大部分內容，源于自我所創作的白澤圖，而坤靈是海經。換句話說，我是坤靈的父親。”沒有血緣的那種。
“哈——？！”
白澤露出苦惱的表情：“唉，坤靈不喜歡輩分降低，所以很討厭聽到有人說她和我長相相似，或者我是她父親之類的話。”
“難怪……”
“但是，我覺得還是有必要告訴你這件事，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誤會。”白澤一本正經地說，“說到底，我可不想總因坤靈□□而被她捉弄。”
“啊呀，白澤先生在說什么呢～”
裝作沒聽出白澤的言下之意，太宰治眨了眨眼，笑容純良，“您放心吧，以后我會勸靈醬別再惡作劇了。”
“那真是太謝謝你了。”
“哎呀，您太客氣啦。”
鑒于曾經稱不上多友好的相處，太宰治認為如果想要讓兩人關系變得更近，需要一個共同的敵人。
“白澤先生，我忽然想起靈醬昨天說的一件事。”
“什么？”
太宰治故作純潔懵懂：“她說，陸吾總要給她看小人圖什么的。啊，我直覺是不太好的東西呢～”
白澤緩緩笑了，黑氣四溢。
“陸吾啊，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