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還不容易,越爾倒沒太擔心,玉鐲上有她一道神識,感知一番就能知道人在哪兒——
女人停住。
玉鐲方位在隔壁。
她有些不太好的預感,蹙眉去了小徒兒的屋里。
書案上,可不正是躺著自己囑咐過祝卿安不能摘下的墨玉鐲子?
越爾思緒在心頭翻滾,涌動著最后自嘴里溢出來。
“呵。”一聲冷笑。
她此前怎么沒發現,小徒兒這么不聽話?
*
近來無人鬧事,掌門可謂是清閑,悠哉悠哉在流云殿吃茶,案上錯落擺了幾碟花生瓜子一類的消遣。
她許久沒過這樣的生活了,這群小崽子今日居然如此安靜,掌門起先還喝得高興,可越喝就是越心慌。
不會是要準備闖個大禍吧?
她放下茶盞,不甚放心,決定還是去學堂巡視一番,看看這群崽子在干嘛呢。
學堂依舊熱鬧,坐滿了豆丁,掌門粗略掃一圈沒發覺有誰人不敬師長,便準備回去。
不錯,總算能歇息一下。
嗯?她似乎反應過來,回頭又掃了一圈,那頭熟悉的銀發竟沒在這學堂里出現。
小師祖呢?!
掌門不敢相信再看幾眼,當真沒有看見對方半點身影,連帶著邊臨那姑娘也不在。
她擰眉,心生懷疑,這兩孩子跑哪去了?
難不成是仙尊把人帶了回去?可邊臨又去做什么。
掌門越想越心慌,出了學堂打算去朝眠峰上問問。
只一出門,腰間玉牌閃爍,耳畔有道傳音,“本座在流云殿。”
老祖的聲音。
掌門嚇出一身冷汗,飛趕回去,進門見身穿金紅錦緞披風的女人氣定神閑坐在寶座上,捏一顆瓜子在手,也不吃,垂眸等她。
“老祖喚我來何事?”
女人終于抬頭,“小掌門可有在學堂看見祝卿安?”
“本座有事找她。”她唇邊勾起一抹笑,眸中卻不含什么悅色。
掌門這下徹底明白,這兩崽子果然是給自己闖了個大禍。
竟然逃課。
還被仙尊抓了個正著。
至于闖禍的兩位姑娘,此時正在樂閣。
“你帶我來這兒作甚?”祝卿安站在碎玉峰前,不是很想上去。
昨日向長老關于靈火的控制只講了一半,剩下的說是今日繼續,她早早起身想過去學堂占座,可邊臨死活拉著她要來樂閣。
她有些不悅,但終究是面對友人,又幫了自己大忙,不好拒絕。
“小師祖不是要躲仙尊?”邊臨老神在在說道,“去學堂會被捉住,我們來樂閣,這兒有一處地方能擋去修士窺探,仙尊定然找不到你。”
祝卿安茫然一瞬,沒想到她是打的這個主意,更是被戳到痛處,“師尊她不會來找我的……”
她抿唇搖搖頭,“我只是搬出去,沒想著躲。”
“而且我無論去哪兒,師尊大抵都不會在意。”
的確如此,越爾幾乎不會過問她的日常,也沒興趣聽她所講那些學堂里的事。
初去學堂那陣子,祝卿安也曾活潑過一段時日,回來總愛找師尊念叨所見所聞,但越爾十分敷衍,雖是笑著,但祝卿安能察覺到女人的不喜,久而久之她便不再提。
邊臨好心辦壞事,見她情緒又低落,不知怎么辦,只好道,“來都來了,就當是來逛一逛,小師祖應當沒進過樂閣吧?”
“這兒算是上清宗最有意思的地方,每隔一段時日便會舉辦節會,大多是峰上的師姐們展示自個的歌舞才藝,若遇上修為高的大師姐,說不定還能沾上些增幅。”
“樂閣那位琴音一流的大師姐,便是能彈出供修士吸收靈氣速度提升三倍的曲兒。”
邊臨絞盡腦汁說出些有趣的東西來,想讓祝卿安能開心些。
祝卿安在心底嘆了嘆氣,她是個知恩圖報的好孩子,沒有拂了邊臨的好意,跟她一道上了山。
回頭再去問問向長老今日的內容吧。
樂閣不愧為上清宗最奢華的地界,連山路也鋪著紅木,兩旁欄木過幾步便嵌一支燭燈,此時還早未點亮,但可以想得夜里會有多么通明。
上了山腰可見各路樓閣飛檐極為精巧,每一樓閣梁上雕刻紋路還都不盡相同,有的是花蟲鳥獸,有的是山川大河,更有仙人形象,栩栩如生。
祝卿安還沒能看仔細,就被邊臨猛然一拉,拖進一座樓閣的拐角處。
她下意識就要掙扎,邊臨卻驚恐地豎一根指頭在嘴邊,“噓!”
怎么?祝卿安眼神與她交流。
邊臨往外擠擠眼,氣聲回答,“外頭那個,是樂閣長老池秋水,她與仙尊相熟,別被發現了。”
池秋水?祝卿安眼睫顫了顫,池……
她心尖鼓動,似有所感悄悄探出半顆腦袋往外望。
不遠處經過的那位長老,竟是昨日在朝眠峰上看見的錦衣女子。
依舊那一身水青煙色錦衣,但耳飾已卸,祝卿安那時慌亂,沒有看到她的臉,如今終于得見。
女人身姿挺拔,青絲披散,額前墜一滴玉,黛眉襯目,面容精致,好像是察覺到這兒視線,帶一絲疑惑看來。
祝卿安倏然縮回去,鬢角一縷銀發因她動作太快,沒能跟上,輕飄飄才緩落下。
她忽然荒謬地,閃過一個念頭——這人容貌氣質上,與師尊好像十分相襯。
邊臨見她反應這么大,還以為池秋水要過來,連忙拉著人繼續往里縮。
兩只小姑娘凄凄慘慘擠在角落里像只鵪鶉,瑟瑟發抖。
“師尊?”池秋水身旁跟了一位粉衣姑娘,見她突然往旁望,不由低聲問一句,“哪兒有什么問題嗎?”
池秋水收回眼,搖頭,“無事,走吧。”
她好歹也是長老,修為不低,輕而易舉便能發現角落里那兩位姑娘,但她這時要趕去掌門殿,沒有把此事放在心上。
等她們走后,祝卿安才和邊臨從拐角出來,邊臨驚魂未定拍拍胸口,“嚇死我了,差點兒被發現。”
她這模樣實在奇怪,要說是擔心自己被師尊發現,祝卿安是不太信的,要怕也是自己怕,邊臨怕什么。
“你,和池長老有過節?”
邊臨一僵,打哈哈笑過去,“我來之前專門打聽過,今日正巧有一場節會,我們可以去聽聽,快走吧。”
她推搡著祝卿安往里,說什么也不肯再繼續這個話題。
祝卿安心有疑惑,但念著她的好,沒再問。
流云殿內,掌門還在冒汗,“每日都待在學堂里也不好,我看小師祖平日里的確用功,這會兒去外頭放松一番也不是什么大事。”
越爾不言,她對小徒兒用功與否,想去哪兒玩樂并不在意,但這孩子竟把玉鐲摘下,萬一……
她蹙眉,指尖一下一下叩著案幾。
“你且先關注著學堂,若見她回來,及時告知本座。”
越爾起身不再留,打算自己在上清宗先找找。
這孩子再如何也總不能出宗門,但沒有玉鐲護身,只怕會再現當初墜崖一事,拖得越久越危險,不能等。
她才走不久,流云殿又迎來一位祖宗,掌門屁股都沒坐熱,就見殿門口來人,無奈上前,“師姐何事?”
池秋水見到她,淡起一抹笑,“來找你。”
掌門頓了頓。
“談談宗門大比的事。”她慢慢把后一句補完,才壓住掌門吊到嗓子眼的心。
聞江意直了直身子,把那點莫名的心思揮散,順她話想,細算還有五年才要大比,不免無奈,“還差得遠著,何必現在就談?”
池秋水卻搖頭,“恰逢百宗比試也將近,我們要早些準備才是,正好,”
她沉下眸子,“仙尊出關一事也需公布出去。”
“是該壓住這些年的各路謠傳了。”
聞江意見此也沉思,應下來,待商量好大比一事,她多問一句,“師姐今日可曾見過小師祖?”
池秋水聞言話頭略停,“方才在峰上見過,應是來聽曲兒的,你那干女兒邊臨也同她一道,怎么?”
“你要找她們?”
掌門心一喜,差點兒淌下淚來,“還是師姐您靠譜。”
“待我告知仙尊一聲。”
*
怪不得邊臨這么早便要帶自己過來,祝卿安占一席座,回頭望身后的人頭攢動,狠狠打了個寒噤。
若晚一些,怕是只能來看這無盡人海,聽也不一定能聽見。
邊臨也嘆,“不是每時都這么熱鬧,是今日樂閣大師姐,徐吟蕭也會來奏曲兒,才這般人多。”
“于我二人而言,也有用么?”祝卿安只關心這個,她如今快要摸到筑基的門檻,對靈力的運用也愈發嫻熟,已能隨意控制靈火的大小和熱度。
按書中所言,煉氣是把周遭靈氣引入自身,再通過靈根轉化出來,故每個人所凝練的靈力都不盡相同,但殊途同歸,最后都是要將這些氣聚攏壓成液狀存于丹田,是為筑基。
她體內靈氣現如今成霧,離靈液還差一點兒,若真有這妙處,不能浪費才是。
邊臨驚恐看向她,“小師祖,您不會真要來修煉的吧?”
雖說琴音的確有這作用,但也沒誰真會在聽曲兒的時候就地打坐修煉,畢竟大多數姊妹都是為看一眼吟蕭師姐來的。
“不能嗎?”祝卿安蹙眉問。
“可,可以……”邊臨放棄勸說她,也慶幸自己當時把人騙來時說的是琴音之妙用,要是說徐師姐如何好看,彈琴如何賞心悅目,那估計小師祖壓根不會理睬她。
琴音的確好聽,祝卿安不至于連這點鑒賞能力也沒有,但她最關注的還是體內正流轉的靈氣。
果真是有三倍之用,她渾身毛孔舒張,體內靈力奔騰如江河,歡快地吸納著周遭靈氣,愈轉愈快,最后竟形成一團漩渦,飛速攪動丹田處那團云霧,逐漸凝出一點點水色。
邊臨聽著聽著覺得不對,旁邊怎的突然來這么大一陣靈力波動,她偏頭去看,不由瞪大了眼睛。
小師祖這是,快要筑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