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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仙魔殊途亦同歸

    鼻尖嗅到一絲妖氣,洛初輕蔑地勾了勾唇,不過是幾只剛化了人形的狼妖,竟然也敢擋在她的面前。

    想來大概是煉化清心草時泄露了魔氣,這才引來了這幾只妖怪。

    其中一只狼妖見她這副面色蒼白的虛弱模樣,心下頓時有了底氣,出言譏諷道:“身為魔尊,擁有能毀天滅地的魔丹,卻日日躲在這洞穴之中,實在是懦夫之舉。”

    他旁邊那只稍矮一些的妖仰天笑了兩聲,語氣中滿是鄙夷:“女人能成什么大事,這魔丹若是在我們兄弟三個的手里,必然可以稱霸整片大陸!”

    從始至終洛初都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對他們的話不置可否,這些話百年間她聽了不知多少遍,自然無關痛癢。

    洛初緩緩闔上眸子,哪怕身為魔族,自小體內便有這顆魔丹,她也不曾用這份力量去殘害過任何人,她一直謹記父母親對她的教誨,向善而為。

    可是,明明她不曾傷害過任何人,為什么人人都對她抱有惡意?

    那三只狼妖當她是懼怕他們而不敢說話,言語間愈發放肆。殊不知,洛初此刻心里只想趕緊去找自己的小愛人,懶得同他們糾纏。

    這些妖怪實在聒噪,洛初被吵的微微蹙眉,剛想捻個法訣遁走,誰知中間那狼妖竟突然沖了上來,她偏身躲過,而后另外兩只狼妖也一齊撲了過來。

    洛初不想同他們動手,故而只是躲避,雖然看不見,但她的步伐極快,宛若鬼魅,那三只狼妖來回幾十個回合,硬是連她的一片衣角都沒碰到。

    誰知轉身間,心臟卻猛地一痛,突然的抽痛使得洛初躲避的動作也隨之頓了下。因為剛煉化完清心草,又強行催動內力,體內的魔丹已經又有些紊亂的趨勢,為防止魔氣失控,她分了神穩固丹田。

    下一秒,只聽見“嘶啦”一聲,狼妖的利爪從她額間堪堪劃過。

    這突然的變故發生的令人措手不及,洛初猛然停在了原地,仿佛有些不可置信般的,輕輕抬起手去摸眼前的那條白紗,指腹觸及一道裂口,仿佛連她的心也一并割開了道口子。

    “這白紗,是她送我的……”她嗓音倏爾陰沉下來,憤怒一點點將她吞噬。洛初也不再壓抑體內的魔氣,周圍頓時狂風驟作,天空都濃烈的魔氣染的灰暗幾分,連空氣都好似凝住了,讓人喘不過來氣。

    “你竟敢弄壞它!”

    一瞬間,龐大的威壓宛若颶風席卷而來,壓的他們動彈不得,直接被逼出了原形,那三只妖怪看著洛初周身洶涌而出的魔氣,此刻才醍醐灌頂,原來魔尊一直在隱藏實力!

    可惜,他們明白的太晚。只能眼睜睜看著女人一步步朝自己走近,穿著宛若謫仙的純白色衣袍,衣裾紛飛,獵獵作響,卻宛若踏著血路殘尸的修羅。

    洛初一頭漆黑墨發隨風而舞,蒼白的薄唇抿成直線,透露著冰冷肅殺,本想放他們一命,偏偏要趕上來送死,簡直是愚蠢至極。

    “呵,不過是幾只百年修為的妖怪,也敢在我面前放肆。”她掐著剛剛劃破白紗的狼妖的脖子,聽著他因為窒息而發出痛苦的嗚咽,潛意識里的暴虐被勾起,莫名從中覺出絲快感來。

    洛初好像下意識在享受著這種掌控別人生死的快感,她唇角緩慢勾起抹近乎癡狂的笑,指尖緩慢收縮,能清晰聽見骨頭一點點被捏碎的響聲,不過幾息之間,她手里那狼妖便已成了具軟趴趴的尸體。

    視線冷冷看向剩下的兩只狼妖,她確實虛弱,但對付這幾個貨色還是綽綽有余。

    那兩只狼妖看見伙伴的凄慘下場,嚇的連尾巴都夾了起來,忙不迭的求饒。

    洛初松開手,丟垃圾般的將尸體隨意扔在地上,薄唇輕啟:“我本不想殺生,可你們偏偏要碰這條白紗,那便去黃泉路上贖罪吧。”

    隨著話音落下,濃黑的魔氣席卷而過,那三只狼妖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便已灰飛煙滅的渣都不剩。

    眸間的紅色淡去,洛初聞到自己身上沾染的幾絲血腥,微微蹙眉,這么濃的血腥氣,阿澄怕是會不喜歡。

    罷了,她還是先去清洗一下,換身干凈衣服再去找她。

    ——

    赤霄宗。

    玄空用法術擴大了聲音的穿透力,待下面的弟子都安靜下來,便捋了把胡子,開始宣讀此屆仙門大比的規則。

    “此次仙門大比的場地是隱霧林,想必大家也都清楚,這林中常生噩靈,它們擅長幻術,能迷惑人的心智,所以此次比賽的項目就是捕捉噩靈。”

    “屆時會為大家發放縛靈袋和傳送符,我同諸位掌門已經在隱霧林的外圍五里地設下結界,切記不要深入,一旦遇到危險立即使用傳送符,離開場地便視為結束比賽,限時三個時辰,按捕捉噩靈的數量決定排名。”

    此話一出,頓時引起下方激烈的討論,這種新奇的比賽方式顯然掀起了一陣熱潮。

    按規則真正的意思,這場比賽其實是個人戰,只不過前期的時候,大多人都會選擇集體行動,到了后期,才是真正混亂的開始。

    黎晚澄輕彎唇角,看來今年的大比會十分精彩。

    白千帆不知何時走到她身邊,面色嚴肅:“師妹,這林中危險叢生,你等下記得跟緊我。”這次大比不同往屆,他不放心黎晚澄一個人。

    心下微暖,黎晚澄點點頭,“好。”

    因為常生邪祟,這隱霧林中草木凋零,溫度也比外面要低上一些,黎晚澄抬手掐了個法訣,白色的靈力變成一層薄膜,輕輕附著在皮膚上,擋住侵襲的寒氣。

    “宿主,東北方向八百米有一只。”

    在系統這個人形外掛的幫助下,黎晚澄迅速收了第三只噩靈。不得不說,在這種情況下,系統的監控定位功能格外好用。

    “小七子,師兄那邊現在怎么樣……”

    話突然停住,她視線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女人一襲明黃色衣袍,站在樹下,指尖捏著一塊晶瑩剔透的糕點,明眸皓齒:“阿澄,我命人做了你愛吃的馬蹄糕,快過來嘗嘗。”

    那語氣和記憶中分毫不差,黎晚澄一愣,眸子定定的望向她,一時間心中情緒翻涌。

    蕭挽月,她怎么會在這里?

    馬蹄糕的清香鉆入鼻尖,記憶中,她也是這般笑著,親手將那糕點遞到她的唇邊,而后落下一個甜膩濕潤的吻。

    心緒被盡數吸引,黎晚澄不由自主的邁開步子走向她,離的愈來愈近。

    “宿主,快醒醒!那是幻術!”系統不知道黎晚澄在幻境中看到了什么,見她就快要走到噩靈面前,只能瘋狂在意識中喊她。

    噩靈能探查到人心中的執念以及喜愛之物,而后施放出幻術引誘,在人靠近放松警戒之時,再一口將其吞噬。

    黎晚澄陡然驚醒,眼前哪還有蕭挽月的影子,只有一只烏漆麻黑的噩靈張著血盆大口。

    她瞳孔劇顫,下意識拔出劍擋在前面,只聽“咣——”的一聲,那噩靈便被劍身發出的金光彈了出去。

    黎晚澄緩了口氣,差一點點,她險些就成了它的腹中餐。

    這只噩靈比之前遇到的那幾只體積還要龐大,看來已經吞噬了不少人,實力也強上許多,所以自己才會中了它的幻術。

    趁噩靈被金光彈暈過去,黎晚澄忙扔了道定身符,而后拎著它的后脖頸塞到了縛靈袋里。

    “呦,看這樣子,師妹是捉了不少啊。”身后突然傳來一道尖銳的嗓音。

    那人一身暗紫色衣袍,身上的肥肉隨著走路的動作一顫一顫,幾乎快將衣服撐開,黎晚澄眸子稍暗,她認得他,玄雷宗宗主蕭景凜的兒子,蕭振。

    說起來,這人在一眾仙門同輩之中也算得上一股清流,哦不,一顆毒瘤。

    仗著自己爹是掌門,狐假虎威,到處作威作福。

    蕭振已經走到她面前,臉上的肥肉擠作一團:“這么多噩靈,萬一跑出來了多危險,不如讓師兄我替你拿著。”

    “我還有事,就不麻煩蕭師兄了。”黎晚澄皮笑肉不笑,兩家宗門平日相交密切,她也不好主動挑起爭端。

    更何況……剛剛白千帆為了引開別的宗門的人,和她走散了,所以如今只有她一人,而對面卻有數十人。

    若是真的打起來,她必然占不了上風。

    黎晚澄將手里的縛靈袋往腰間一別,另一只手握住腰間的月影劍:“小七子,等下他們如果動手,你就直接把我傳送到東邊……”

    系統蹙著眉:“不行,空間傳送一個月內只能用三次,已經達到上限了。”

    上限?黎晚澄一愣,反應過來后咬著后槽牙道:“這種事情你怎么不早點說?”

    她去藏寶閣偷藥來回用了兩次,后來收到大師兄的傳音密令,為了快速趕回宗門又用了一次,算起來剛好三次。

    “你也沒問我啊。”系統攤攤手,一臉無辜。

    蕭振視線若有若無的打量著她,露出一口黃牙,笑的極為油膩:“我也不想欺負你,你乖乖將縛靈袋交出來,我就放你一馬,不然,我可不敢保證我手里的劍會做出什么。”

    那些玄雷宗的弟子已經圍成一個圓圈,將她困在中間,多虧了上個世界的經歷,黎晚澄此刻格外冷靜,她掌心緊緊握著劍柄,思考著能從哪處打出一個缺口。

    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她面對的還不只是四手,起碼是四十只手。

    突然感覺劇情狗血一點其實也不是壞事,比如……她現在無比希望狗血瑪麗蘇的英雄救美劇情,最好下一秒就發生在她身上。

    可惜她不是主角,天上也不會掉下來一個英雄救她。

    指尖悄悄將縛靈袋解開一個小口,黎晚澄眸子微瞇,看來,還是得靠自己。

    “上吧,小乖乖!”

    蕭振還在欣賞黎晚澄的身材,下一秒就見一團黑乎乎的東西迅速朝著自己飛來,直接就和噩靈來了個臉貼臉,頓時嚇的驚叫出聲,踉蹌幾步一屁股癱坐在地上。

    那幫人顯然沒想到她會丟只噩靈出來,頓時亂了陣腳,趕忙七手八腳的去扯趴在自家少宗主臉上的那只噩靈。

    黎晚澄在溜走之前,不忘轉頭嘲諷他一句:“不用謝,我這人比較大方,這只就送給你了。”

    等眾人好不容易把那只噩靈扯下來,黎晚澄早已跑的沒了影。

    被一個女人耍的團團轉,蕭振氣的狠狠跺地:“追!今天不宰了那個臭女人,我的名字就倒過來念!”

    第52章 仙魔殊途亦同歸

    大約跑出去一里地,系統突然出聲:“宿主,他們追上來了。”

    該死,黎晚澄扶著樹暗罵一句。她實在是跑不動了,而且大家的修為都差不多,對面還有十幾個人,她就算拼死了也跑不過。

    身后再次傳來那道尖銳的嗓音,“呦,剛剛不是挺厲害的么,你跑什么?”

    十幾個暗紫色衣袍的人瞬間將她團團圍住,黎晚澄拔出劍擋在身前,另一只手捏住傳送符,輕輕嗤笑一聲:“被狗追著,你難道不跑嗎?”

    蕭振氣的渾身的肥肉都顫了顫,臭婆娘,朝他臉上丟噩靈就算了,現在居然還罵他是狗。

    此處已經臨近結界邊緣,噩靈的數量也比其他地方要多,葉片碰撞摩擦發出的聲響像極了夜間嬰兒的啼哭。

    下一秒,只見蕭振的瞳孔倏地變紅,唇角的笑也染上幾分詭異:“這林中邪祟這么多,師妹若是不小心被其所傷,也是無可厚非的吧。”

    他動了動脖子,身上突然開始冒出絲絲縷縷的黑氣。

    心下騰起絲危險的預感,黎晚澄眉心緊皺,不對,這不是仙族的術法!

    兩人間的距離愈來愈近,黎晚澄剛想運用法力催動傳送符,身體卻忽然間被定住,動彈不得,連體內的法力也無法運轉,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縛靈袋連同傳送符一并被蕭振拿走。

    男人指尖夾著那張傳送符,得意洋洋的在她眼前晃了晃,而后掐了個生火訣,直接將那張符紙燒的連灰都不剩。

    蕭振走近兩步,掐著她的下頜,迫使她仰起頭同他對視,“本來只要你將縛靈袋交出來,我就不計較那么多了,可你偏偏敬酒不吃吃罰酒,看來小爺我今日非得給你些教訓不可。”

    說著,他眼底的猩紅愈發深重,凜冽的殺意絲毫不加掩飾。

    “宿主!”眼見著那團黑色霧氣就快要接觸到黎晚澄,系統頓時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

    看來,要結束在這個世界了。

    黎晚澄緊閉雙眼,誰知想象中的疼痛并未降臨,只聽見一聲慘叫,而后身上的桎梏一松,她落入了一個溫暖的,帶著些許清冷雪松香氣的懷抱。

    女人一襲白衣,帶著頂銀色的面具,只露出雙眼,從她的角度剛好能看見她瑩潤的脖頸和清晰的下頜線條。

    右手尾指有些發燙。

    系統見她無恙,松了口氣,及時提醒道:“宿主,她是洛初。”

    “嗯,我知道。”從她抱住自己的那刻,黎晚澄便認出了她。

    不過她好奇的是,洛初怎么會突然出現在仙門大比的現場,而且……還帶著面具。

    思緒回歸,發覺自己的腰肢還被那人雙臂圈著,黎晚澄轉身退開兩步,把握著恰當的距離,聲音也特意留了幾分生疏:“多謝仙友搭救。”

    如今,還是暫時不要暴露身份的好。

    洛初剛剛那一掌直接將蕭振打出了內傷,肋骨也折了幾根。

    剛剛她從蕭振身上感應到了魔氣,一個仙門的人,居然會魔族的秘術,倒還真是有趣。

    想起方才他掐著黎晚澄下巴的情景,洛初神色微沉,指尖稍稍一抬,頓時一股無形的力量擠壓著空間,隨著咔擦一聲脆響,硬生生將蕭振的兩條胳膊折斷了。

    又是一聲哀嚎,不過洛初才懶得管他死活,她薄唇輕啟,冷冷的吐出一個字:“滾。”

    蕭振被她斷了胳膊,哪還有半分方才的囂張氣勢,嚇的腿都軟了,慌忙讓身邊的人扶著自己離開。

    許是在洛初身上感受到了危險,周圍的噩靈不知何時盡數躲了起來,一下子寂靜的有些可怖。

    還沒抱一會兒就被推開,洛初心下生出些輕微的怨惱,卻又無法說出來,只好悄悄挪動步子往旁邊人身上靠,指尖不經意碰到黎晚澄腰間的縛靈袋,她這才想起今天好像是仙門大比的日子。

    她心念微動,下一秒便瞬移至蕭振面前,銀色面具在光照下顯得更為冷冽。

    蕭振見洛初突然出現,以為她是要來取他的性命,嚇得直接跪在了地上,就差給她磕三個響頭。

    “把縛靈袋留下。”女人嗓音冰冷,命令般的開口。

    他哪敢說半句不是,跟扔燙手山芋一樣,連帶著把數十人的縛靈袋通通呈了上去。

    然后,黎晚澄一臉怔愣的拎著十幾個縛靈袋,感覺自己瞬間變成了小富婆。

    突然有一種被大佬罩著的感覺是什么回事?

    女人就站在離她咫尺的地方,微微低著頭,近到甚至能看清銀色面具上自己模糊的輪廓。

    黎晚澄低垂下眸,聲音隱約含著分不自在:“姑娘,為何這般盯著我……”

    雖然知道洛初眼盲,但是見她這樣直直的盯著自己,總覺得有些瘆人。

    只聽見面具后傳來一聲輕笑,“沒什么,只是覺得,你的聲音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她的聲音偏清冷,許是因為心情不錯,尾調又帶著點上揚的味道,像那深冬里結了冰的湖面,在春風吹拂下一點點融化崩裂。

    故人……黎晚澄心跳微快,糟糕,她不會是認出自己了吧?

    她輕輕咳嗽一聲,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么緊張:“聲音像的人很多,姑娘怕是認錯了人。”

    她看不見,那張銀色面具下,女人唇角勾起的那抹寵溺的笑。

    洛初也不急著拆穿她,附和般的點點頭道:“也是,她是個很聰明的人。”

    黎晚澄:……

    這意思,是說她笨?一時間竟不知道洛初是在夸她還是在罵她。

    三個時辰的期限已至,黎晚澄準備離開,臨走前轉過身同洛初道別:“多謝仙友幫忙,在下還有事,我們有緣再見。”

    “不必。”女人淡淡開口,語氣卻不容置疑。

    黎晚澄微愣,不必什么?下一秒腰間一暖,那雙溫熱的掌心再次覆了上來。

    洛初十分自然地圈住黎晚澄的腰肢,調動內力,隨意向前邁了一步,千里距離瞬間縮地成寸。

    再一睜眼,便已回到了赤霄宗。

    身邊突然憑空變出兩個大活人,還是緊密擁抱的姿勢,小弟子手里的劍都驚掉了。黎晚澄從女人的懷抱中探出個腦袋,和周圍站著的幾位師兄弟大眼瞪小眼,干干笑了兩聲:“好巧。”

    被迫坐了一趟火箭,她現在整個人都還是懵的。

    見眾人的視線被吸引過來,黎晚澄趕忙扒拉開腰上的手,洛初懂得分寸,乖乖松開,十分老實地站在她旁邊。

    大約半柱香之后,所有的弟子才盡數使用傳送符從隱霧林中出來。

    玄空見眾人回來,站起身抖了抖衣袖,準備公布此次大比的結果和排名。

    “等等。”洛初突然出聲制止,她就那樣挺直著脊背,白色衣袂在風中搖曳,單單是站在那,便讓人無法移開視線,“如此草率結束,這仙門大比未免有些不太公平。”

    突然被攪了場子,玄空面色有些不善:“此處乃是赤霄宗地界,敢問這位仙友是出自哪一宗門?”

    雖是站在下方,洛初卻始終不卑不亢,她身上的王者氣質太過突出,哪怕已經刻意遮掩了實力,卻還是隱隱透露著高傲,那是上位者與生俱來的威儀。

    玄空瞇著眸子,只見那戴面具的女人抬了抬手,而后不緊不慢地從袖子中摸出來一塊令牌。

    令牌由白玉制成,上面刻著赤霄宗三字,下方還有重蒼親手雕刻的簽名,筆跡蒼勁有力。

    玄空自然認得出那是重蒼的親筆,眸底劃過絲震驚,而后彎下腰,恭恭敬敬的朝她行了一禮:“洛前輩。”

    這句稱呼不止黎晚澄愣住了,連玄空身邊的三位掌門也瞪大了雙眼。

    黎晚澄拎著成串的縛靈袋,腦子竟一時有些轉不過來彎,等會兒……她是不是聽錯了,師父居然稱呼洛初為前輩?

    在她愣神的空當,玄空已轉過身向眾人介紹:“這位是我赤霄宗的客卿長老,洛初。”他看向下方的女人,語氣尊敬,“不知前輩突然來此,所為何事?”

    洛初輕輕抬腳,下一秒便出現在高臺之上,她懶懶的撩起衣袍坐在椅子上,抬手斟了杯茶。

    三位掌門皆是一驚,縮地成寸!這至少是大乘境界的人才能做到,赤霄宗有一個如此厲害的客卿,他們居然一點風聲都沒探到。

    在這種弱肉強食的世界,顯露實力是解決問題最干脆快速的方法,洛初抿了口茶,緩緩道:“身為客卿長老,我本不該插手此事,只是諸位掌門監管不力,這仙門大比中出現了魔族秘法竟都毫無察覺。”

    魔族二字一出,眾人頓時紛亂起來。

    見情勢變得混亂,洛初輕勾唇角,轉而從袖子中取出個冰藍色的鏡子。

    “此鏡名為留影鏡,可以將發生過的影像記錄在內,這名弟子在使用魔族秘法的時候,我碰巧在現場。”

    她運用法力催動,只見留影鏡發出道幽藍色的暗光,而后在半空中投射出一片光幕。

    光幕中顯現出隱霧林內的景色,而后出現一道暗紫色的身影,下一秒蕭振的臉倏地亮在半空,畫面中,清清楚楚的將蕭振一行人圍堵黎晚澄,威脅她交出縛靈袋的影像放了出來。

    雖說比賽并未規定不可以搶奪縛靈袋,但是這么多大男人欺負一個女子,還是讓看到這一幕的眾人心生鄙夷。

    玄空是個格外護犢子的,見黎晚澄被玄雷宗十幾個人圍住,頓時壓不住心中的怒氣:“蕭掌門,你們十幾個人欺負我徒兒一個人,玄雷宗的修養難道就是這般?”

    事實就擺在眼前,蕭景凜連辯駁都無從開口,面子頓時有些掛不住。

    他暗暗剜了眼一旁重傷癱在地上的蕭振,剛轉過頭,留影鏡里的畫面便進行到蕭振身上冒出黑氣的那段,底下頓時有人驚呼:“魔氣!那是魔氣!”

    蕭景凜看著畫面中被魔氣環繞的蕭振,眼里沒有驚訝,反倒是憤怒和慌亂占了更多。

    不過眾人的注意力都在留影鏡上,故而無人注意到他表情的反常。

    洛初自然不會將后面她與黎晚澄調。情的片段放出來,見眾人都已看清,便抬手將留影鏡收回。

    她轉過身面對蕭景凜,嗓音冰涼:“關于蕭振為何會魔族秘法這件事,還望蕭掌門給眾位一個解釋。”

    只見蕭景凜怒氣沖沖的走到蕭振面前,而后“啪——”的一聲脆響,他這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氣,蕭振的臉頓時腫了起來,模樣好不凄慘。

    “混賬!誰給你的膽子,竟敢去學魔族的東西!”

    “爹?”蕭振瞪大雙眼,似是不可置信的望向自己的父親,還未開口,又是一巴掌落了下來。

    蕭景凜狠狠瞪他一眼,轉過身又是副正氣凜然的模樣:“諸位仙友,大比發生了這種事情,蕭某深感慚愧,定將這孽子帶回去好好懲戒。”

    “只是,振兒他平日里尊師重道,定是受人蠱惑才會修習魔族秘術,在下猜想,這恐怕是魔尊妄圖分裂仙門的手段啊!”

    下面竊竊私語,半晌有人跟著附和了句:“是啊,魔尊銷聲匿跡百余年,必然是在積蓄力量,我們不得不防。”

    面具下,洛初輕蔑的勾了勾唇角。

    當真是這些人口中所謂的正人君子,僅僅憑著一張嘴,就能輕易將黑白顛倒。

    因為這一插曲,蕭景凜率領著弟子先退了場,今年玄雷宗輸得徹底,十幾個人的縛靈袋一個沒剩下,連前十的名次都沒能保住。

    而黎晚澄手里,不僅有她自己捉到的那滿滿一袋噩靈,還有洛初幫她從玄雷宗弟子手里搶到的,毫無懸念地成為了第一名。

    待大比宣告結束,眾人都離開之后,玄空叫住了正打算離去的洛初。

    “多謝前輩對頑徒的救命之恩。”他給發呆的小徒弟使了個眼色,“晚澄,還不快謝過前輩。”

    仿佛能看到這人面具下暗藏的笑容,黎晚澄心中無奈,卻也只能乖乖的行禮道謝:“多謝前輩施手搭救。”

    一轉眼,魔尊居然變成了自家宗門的客卿長老,這跨度實在是大的有點離譜。

    “今日多虧了前輩出面,才將此事查清,”玄空瞇了瞇眸子,試探著問道:“前輩若是不嫌棄的話,不如就在蔽舍住上幾日?”

    洛初正愁著如何名正言順的留下,剛好玄空就給她遞了臺階。

    她心下暗喜,面上卻只是淡淡道:“也好,左右我閑來無事,便在此叨擾幾日。”

    玄空心里打的則是另一個算盤,今日這一事注定是和玄雷宗結下了梁子。相識多年,他對蕭景凜的為人再清楚不過,那就是個表里不一、虛偽陰毒的小人,再加上掌門如今還未出關,難保他不會使出些什么手段對付赤霄宗。

    如果有洛初坐鎮,起碼能讓蕭景凜產生些畏懼之心。

    兩人都達成了各自的目的,聊的十分愉快。

    黎晚澄看著相談甚歡的兩人,只覺得后脖頸一陣涼颼颼的……

    怎么辦,她感覺她好像有點危險。

    ——

    打斗的時候衣服沾上了泥土,黎晚澄便回房間換了身,抬眼間,視線無意識瞟到鏡子中自己的側影,思緒便晃晃悠悠的飄到別處,肌膚似乎還殘留著不久前懷抱的記憶。

    洛初從天而降的那刻,宛若春風乍起時吹攜而來的片片花瓣,強勢而又溫柔的在她心尖剖開了一道口子,不由分說的侵入蔓延。

    她滿心滿眼都被花香占據。

    黎晚澄抬手解開衣袍,薄紗沒了束縛順著肩頭滑落,半露的香肩宛若羊脂玉般白膩,還未來得及全部脫下,后背突然貼上一抹溫暖。

    熟悉的雪松味道隨之鉆入鼻尖,黎晚澄一驚,慌忙拽起衣服,“你你你……怎么進來的?”

    “噓。”

    蔥根般細長的手指輕輕抵在她的唇瓣,觸感微涼,慢慢才能品出些許暖來,和從背后環住她的女人一樣。

    表面的清冷之下,暗藏的是滾燙到灼人的愛意。

    想到這人看不見,黎晚澄才稍稍放松下來,只是聲音仍含著些許嗔怨:“長老這般未經允許私闖民宅,怕是有些不妥吧?”

    “不妥?”洛初低低笑了兩聲,因為面具的阻隔顯得有幾分沉悶。

    黎晚澄還沒來得及反應,只見那人突然伸出手,將戴著的面具摘了下來。

    看著那張美艷到過分的臉再次出現在眼前,黎晚澄的心臟還是不爭氣地顫了幾下。

    ——長的好看實在是犯規。

    趁她愣神之時,洛初突然偏過頭,輕輕含著她的耳垂,語調含糊繾綣:“那這樣……算不算得上妥當?”

    呼出的熱氣直直熨貼在脖頸,黎晚澄雙腿一軟,嗓音也發了抖:“你……”

    “出門在外,可不能只有一個身份,你說對么?”她齒貝輕合,稍稍用了分力,懲罰般的咬著她的小耳垂,“阿萍。”

    這一聲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稱呼,一下子將黎晚澄炸的頭腦發懵。

    洛初沒管她的震驚,松開雙臂,坐下來給自己倒了杯茶,自顧自道。

    “我同你師父商量過了,以后的這段日子,我和你睡一間房。”

    黎晚澄剛緩過神就聽到這句,頓時有些炸毛:“宗門內不是還有其他房間嗎?”

    “我對這里不熟悉,師父讓你多照顧照顧我。”洛初聽著她突然揚起的聲音,腦海中仿佛蹦出了一只小貓咪張牙舞爪的炸毛模樣。

    她彎了彎眼角,語氣中都帶了點愉悅:“怎么,生氣了?”

    被師父賣了的某人此刻心情十分復雜。

    “沒有。”黎晚澄聲音悶悶的,“只是沒想到,你竟然還藏著客卿長老這個身份。”

    早知道有這么一遭,她當初就不必編造一個假的身份了。

    洛初放下茶杯和她解釋:“以前順手救過你們掌門一命,他邀我做赤霄宗的長老,我婉拒了,不過他為了答謝我的救命之恩,便給了我這塊令牌,讓我擔了個客卿長老的虛名。”

    微風揚起幾縷發絲,黎晚澄輕輕挑起女人的下頜,視線不由自主落在她嫣紅的唇瓣上,“阿初,我真的有些好奇……你到底還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

    女人紅唇翁動,好似誘。惑:“想知道嗎,你求一求我,我就考慮告訴你。”

    明明是處于下位的那個,洛初卻顯得格外游刃有余。

    黎晚澄稍稍偏頭,與她拉開些距離:“對了,那時你是怎么認出我的?”

    想起那刻的細節,她心下便有些怨惱,恐怕早在一開始洛初便認出了她,還將她耍的團團轉。

    當時沒來得及深想的疑惑在此刻浮出水面,為何洛初偏偏在那個時機出現?而且,那么大的隱霧林,她是如何準確找到自己的?

    空氣靜默了兩秒,洛初抬起指尖,輕輕點在黎晚澄后肩的位置,湊在她耳邊輕語:“我在你身上留了印記無論天涯海角都能將你找回來。”

    黎晚澄一愣,那晚……她模模糊糊記得,這人好像確實是在她肩上咬了一口。

    “阿澄,對不起。”指尖輕按在那處印記上,雖然隔著層布料,卻還是能感受到那抹滾燙。

    洛初的聲音突然低沉下來:“我把你送我的白紗弄壞了。”

    緊張了半天,還以為是什么要緊的事,黎晚澄松了口氣,轉而輕笑道:“那我再為你做一條便是。”頓了頓,“還有,其實我很早就想說了。”

    黎晚澄抬起她的下巴,微微傾身,輕輕吻過她的眼皮。

    “你的眼睛很好看。”

    所以,可以不用蒙著白紗的。

    眼皮傳來的暖意真切,洛初感覺自己快要燒著了,心臟也跳的厲害,好像脫了僵的野馬。

    她顫栗著:“你是……第一個夸它好看的人。”

    其實如今洛初的眼睛是她施的幻術,不過真正的樣子,她也不想讓黎晚澄看到。

    她希望愛人眼里的她,是美麗的、強大的,而不是當初那個弱小丑陋的自己。

    洛初抑不住心里的悸動,攬著身上人的腰肢把她拉入自己懷里,“那你呢?當初為什么編謊話誆我?”

    黎晚澄繞著她的發絲,悠悠道:“我想著你那么憎恨仙族,倘若知道我也是仙門的人,會直接取了我的性命。”

    洛初挑了挑眉,許是沒想到她當初居然是因為這個原因才隱瞞了身份,沉吟道:“出身從來都不是決定一個人好壞的標準,仙族不見得人人都好,同樣,有些人其實并不壞。”

    黎晚澄失笑,指尖戳著她打趣道:“你確定,這難道不是在夸你自己嗎?”

    “算是吧。”她輕笑。

    指尖倏地被攥住,腰肢被掌心扣著貼近,柔軟的吻隨之落下,印在額間,緩慢滑至唇角,洛初似是想將這幾個月空缺下來的溫情盡數補回來,吻的愈發深重。

    太激烈了……黎晚澄抵住她的肩,從火熱的唇舌中逃離出來,微微喘著氣,眸子也因為剛才的接吻蘊著水色:“等等,我還有一個問題。”

    洛初對她這一連串的疑問也不惱,只是懶懶的嗯了一聲,尾音輕揚。

    “你如今多大年齡?”黎晚澄還是沒忍住好奇問出了口。

    資料中只是講述了上一世洛初原本的經歷,未曾提及她的年齡,不過……洛初曾經救下過重掌門,而且連師父都要尊稱她一聲前輩。

    黎晚澄垂眸沉思,莫非她已活了上千年?

    “大概幾百歲?記不太清了。”似是想到什么,洛初突然瞇了瞇眸子,“怎么,你這是嫌棄我老了?”

    實力到達大乘后期,已經可以自由控制外表的形態,也就是說,只要洛初想,她便可以一直保持如今的容顏。

    果然年齡無論放在哪個女人身上都是禁忌的話題,連魔尊也不例外,黎晚澄湊過去親親她的唇角:“沒有嫌棄你。”

    “不過,那日你為何會受那么重的傷?”以洛初的實力,如今世間應該沒有能輕易傷到她的人。

    女人沉默片刻,啟唇道:“當時我內力紊亂,心緒不穩,險些走火入魔,所以才去尋清心草穩固心脈。只不過清心草由上古神獸鳳凰守護,我不小心被它的神火傷到,然后就中了玄雷宗那些人的埋伏。”

    洛初隱瞞了自己身上魔丹的存在,縱然知曉黎晚澄與那些虛偽的仙門人不同,但是魔尊的身份還是太過敏感。

    她不知道要怎么解釋,或者說,她在害怕,害怕如果有一日真相暴露,黎晚澄會厭惡她,甚至仇恨她,然后棄之如敝屣。

    黎晚澄抓住重點:“你的意思是,玄雷宗的人也想要清心草?”

    第53章 仙魔殊途亦同歸

    洛初點頭,輕輕嗯了一聲,“那日打斗時我發現蕭景凜身上也有魔氣,而且他體內的魔氣看起來有些暴動,想來,他大概也想是借這清心草,防止魔氣反噬心脈。”

    只是,后來那株清心草被她摘走,也不知道蕭景凜是用了什么法子阻止魔氣反噬。

    黎晚澄蹙眉思索,這樣看來,一切就都說得通了,如果蕭景凜身上也有魔氣,那蕭振恐怕是和他的便宜爹一樣,修習了魔族秘術。

    可這魔族秘術又是從何處來的?按理說,早在數百年前的仙魔大戰時,魔族的典籍和書卷都已被盡數燒毀。

    莫非當年還有漏網之魚?

    系統方才又去查看了一遍故事線,淡淡提醒道:“你之前看的那本通幽秘法就是上一代魔尊寫的。”

    上一代魔尊,也就是洛初的生父,黎晚澄愣了一瞬。到頭來,她居然用的是老魔尊創造的秘法,去為洛初重鑄雙目。

    一時間心情有些復雜。

    而且,通幽秘法的前半部分在玄空的藏寶閣里中,難道說,剩下的另一半其實就在蕭景凜的手里?

    不知何時,唇瓣又被人含住細細碾。磨,黎晚澄不得不分出些心思來迎合她,垂眸盯著洛初因為接吻緊閉的眸子,睫羽如蝶翼般微微顫抖。

    十指緊扣,齒關被攻破,軟滑的舌尖被勾著纏綿,黎晚澄被迫承接著她欲壑難平的情意,暗想這人莫不是上了癮,怎么跟親不夠似的。

    洛初發現懷里人的不專心,輕輕闔齒,略帶懲罰的在她的唇瓣留下些印記:“阿澄,在想什么?”

    她咬的不重,比起那抹輕微的刺痛更多的反倒是酥麻,黎晚澄嘶了聲,眸子漾出點破碎的水光,心下卻想,通幽秘法一事還是暫且不要告訴她的好。

    懷里的人兒蹙著眉頭,似是有些苦惱:“師父說讓我在仙門大比結束后去彌修洞面壁思過,我在想能不能偷摸帶只靈寵進去。”

    她記得,以前二師兄打碎了玄空珍藏許久的花瓶,玄空便罰他去彌修洞思過。后來據二師兄說,彌修洞是百年前一位不知名的前輩打造的,洞內設有禁制,進入后體內的仙力便會被壓制,與普通人無異。

    也就是說,一旦進了洞,除了打坐冥想根本無事可做。

    讓她干坐著冥想一個月,人都要憋的生出蘑菇了。

    黎晚澄皺著眉,一副蔫蔫兒的模樣,洛初察覺到她的情緒變化,捏捏她的指尖,輕笑道:“我陪著你便是。”

    正好,這彌修洞她也是許久未去了。

    三日后,玄空剛從極寒之地回來,尋了一圈也沒尋見小徒弟的蹤跡,便來了白千帆的小院。

    甫一進門,他便急匆匆地問:“晚澄那丫頭去哪了?”

    白千帆彼時正在給藥田中的藥草澆水,見玄空進來,他抬抬指尖,懸在空中的水壺也隨之掉了頭。

    他疑惑問:“不是師父你說,讓她在大比結束后去彌修洞面壁思過的嗎?”

    玄空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真是年紀大了,差點忘了,他好像確實說過這話來著。

    只不過,他當時以為按黎晚澄的性子必然不會乖乖聽話,誰知她這次倒是聽話了一回。

    空中劃過一道金光,而后緩慢落在玄空面前,變做了幾行金色的字符,片刻后消散。

    他看完后神色肅下幾分,而后將琉璃草從袖子中拿了出來,“為師還有事要處理,你正好幫我去送個東西。”

    琉璃草通體呈冰藍色,年限愈高的根莖的部位顏色愈深,而這棵琉璃草的根莖部位已經接近墨藍色,足矣看出其品質不凡。

    白千帆接過琉璃草,瞇著眼細細端詳后問道:“所以師父你前兩日說外出有事,是去取這琉璃草了?”

    他挑眉,看這品相,應該是株千年的,若是拿去拍賣,至少能賣到兩萬靈石。

    玄空瞥了他一眼:“問那么多作甚,你去彌修洞一趟,將這琉璃草給你師妹。”

    白千帆:“……”

    果然只有師妹才是親生的徒弟,他和二師弟都是野草叢里撿來的。

    彌修洞位于棲云山北部,入口處布有特殊的幻術,在平常人看來只是一片樹林。

    白千帆走到林子前,抬指在虛空畫了道符,下一秒,面前的樹林晃了晃,緩緩向兩側移動,露出了掩藏其中的洞穴。

    他抬腳走入,“小師妹,師父讓我將這琉璃草給……你。”

    話猛然間頓在一半,那個“你”字的尾音都帶著顫,白千帆看著里面的情景,驚的連手里的琉璃草都沒拿穩。

    洞中的石臺上,兩道倩影交疊,黎晚澄被一個身穿白衣的女子壓在身下,因為背對著,他匆匆一瞥只來得及看清女子及腰的墨發。

    聽到聲音,洛初迅速扯過一旁脫下的衣袍,將身下的女人遮擋嚴實。

    她眉心緊蹙,方才太過入迷,竟沒能在第一時間察覺到有人靠近。

    白千帆愣在了原地,拿著那株琉璃草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覺得腦子都要燒著了。方才,他只聽到了幾聲細碎的嚶嚀,是小師妹的聲音。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頃刻之間,一道無形的威壓倏地壓了過來,白千帆膝蓋一軟,差點直直跪下去。

    這威壓他再熟悉不過。

    “滾。”冷漠至極的聲音直沖天靈蓋。

    白千帆心臟猛跳,他毫不夸張,若是再晚一秒,這威壓能生生將他的筋骨碾碎。

    冷汗霎時間爬了滿背,他干脆利落的將琉璃草往洞里一扔,連頭都不敢抬起來:“當我沒來過,你們繼續,繼續……”

    待回到房中,白千帆的腦海中還在反復回放剛才的那一幕,心思可謂十分復雜。

    雖然他沒有看清女人的臉,但是那道威壓他絕對不會認錯。

    那女人肯定就是幾個月前小師妹救下的人。只是,她們在山下胡鬧便算了,如今竟然還鬧到了宗門中來!?

    若是讓師父發現……不行,他得護住小師妹的名譽。

    酥麻感從脊椎一路攀升,石臺的寒和身上人的暖仿佛冰火兩重天,枝頭的雪化了,落在眉間,變作了一滴滴淚珠滑下。

    那些掩藏在堅冰之下的熱烈,在此刻緩慢融化,一點點將她的思緒吞噬。

    “他看到你了嗎?”黎晚澄心倏地一緊,嗓音含顫,扣著女人的肩也用了分力。

    白千帆之前在山下見過洛初,她怕他認出洛初的身份。

    “沒有,”洛初俯低身子,緩慢吻著安撫她,“阿澄,放松點……你咬的太緊了。”

    ——

    “你是瘋了嗎!居然敢在大庭廣眾下使用秘術!”蕭景凜怒道。

    蕭振吊著斷了的兩條胳膊,絲毫不以為然:“爹,有這秘法在,仙門那群飯桶根本就不是我們的對手,怕他們做什么。”

    “愚蠢!”蕭景凜指著他,恨鐵不成鋼的罵道,“仙門的那幫人自然不足為懼,若是魔尊知曉我們手里握有秘法,你覺得她會容許我們擁有這些嗎?”

    蕭振往床上一躺,悠悠道:“爹,你未免太過杞人憂天了些,魔尊都銷聲匿跡那么久了,說不定早就被人挫骨揚灰了。”

    蕭景凜氣的嘴唇不住顫抖,而后袖子一揮,直接在門前布了道結界:“你這段時間不要離開宗門了!”

    “爹!”他小聲嘟囔,“不讓我出去,小爺我偏要出去。”

    “出去?你打算去哪?”身后突然傳來一聲低笑,女人的嗓音媚中帶著幾分妖,像是深海中回旋的危險歌調。

    他轉過頭,在看到那張熟悉的銀色面具時,嚇的魂兒都快飛出來,抖著身體往角落縮。

    “你……你從哪出來的!”

    若不是被洛初廢了兩條胳膊,他也不會成了如今這般廢物的模樣。

    那日的恐懼再次席卷而來,蕭振盯著緩緩走近的女人,嚇到渾身的肥肉都在顫抖,他剛想開口喊人,卻發現喉嚨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絲聲音都發不出來。

    “老實點。”洛初直接掐住他的脖子,殺意盡露,“蕭景凜呢?”

    蕭振這種人是典型的欺軟怕硬,眼見著刀架到自己脖子上,毫不猶豫就將自己的爹賣了:“我說我說,女俠別殺我!”

    “后山西行二十步,右側凸起的石壁上有一個機關,轉動后就能看到密道,我爹應該就在那里。”

    洛初嗤笑一聲,而后手腕翻轉,宛若扔垃圾一般將他丟了下去。

    密室內,靠墻的木架上綁著幾個昏迷的人,穿的都是粗布衣服,身上還有做農活時沾染的泥土。

    蕭景凜背手站在中央,宛若看死物一般慢慢掃視過那幾個凡人,下一秒,他的瞳孔突然變成赤紅色,身上也開始冒出魔氣。

    與蕭振身上絲絲縷縷的魔氣不同,蕭景凜身上的魔氣要更為濃重,幾乎在轉瞬之間就將他整個人裹在了黑霧之中。

    他慢慢抬起手,那團魔氣便隨著他的動作延伸,順著其中一個人的七竅鉆入,凡人的身體撐不住如此洶涌的魔氣,不過片刻之間就已經七竅流血。

    因為凡人的體質無法吸收轉化魔氣,那些魔氣便在人的體內不斷膨脹沖撞,像吹皮球般一點點將皮膚撐的圓滑平展。

    蕭景凜從始至終都無比淡漠的盯著那個男人,聽著他因為極致痛苦發出的慘叫,看著他慢慢脹大,最后“嘭——”的一聲炸開,血肉模糊,四肢都無法拼接完整。

    身后傳來一陣寒風,蕭景凜謹慎地回過頭。

    “誰?”

    女人站在離他咫尺的地方,白衣墨發,銀色面具將整張臉遮蓋完全,僅僅露出雙眼。

    是她?蕭景凜瞇了瞇眸子,他記得,仙門大比那日,就是因為這個女人,才害的振兒暴露了魔氣。

    洛初眸子冰冷,近乎壓抑不住怒意,“來取你命的人。”

    剛剛順著密道一路走來,這數十米的密道兩側,她摸到了密密麻麻堆積著的無數白骨,甚至還有帶著鮮血的肢體和頭顱。

    即使看不見也能想象到場面的慘烈。

    直到走到中央的房間,聞到空氣中濃重的血腥,感應到那股暴虐肆殺的魔氣,洛初心底的猜想才漸漸落實。

    原來如此,怪不得沒有清心草他還能不受魔氣反噬。

    蕭景凜在體內魔氣暴動的時候,將魔氣強行灌入凡人體內,以這種殘忍手段避免魔氣的反噬。

    “殘害無辜,你配不上你的這身仙骨。”

    一襲白衣無風自動,洛初抬手,魔氣在掌心漸漸凝聚成劍。

    “配不配得上,還輪不到你這個黃毛丫頭來評判。”

    蕭景凜不屑輕笑,卻在看清她手中的那柄劍后,瞬間瞳孔劇震,下意識踉蹌了一步。

    蝕天劍!

    她是魔尊!

    “怎么?蕭掌門,有膽子拿,沒膽子承認嗎?”

    第54章 仙魔殊途亦同歸

    蕭景凜瞳孔一震,心下道,魔尊怕不是發現了他私藏秘法的事?

    他背過掌心暗暗調動魔氣:“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洛初冷笑一聲,也懶得與他多費口舌,手腕翻轉,直接握著蝕天劍砍了過去。

    到底是偷學來的東西,他身上的那些魔氣與洛初相比,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

    蕭景凜抬起劍,調動了全部內力才勉強擋住洛初的一擊,隨之,他喉頭一甜,猛地噴出一口鮮血。

    不過幾招下來便已落了下風,蕭景凜身上的衣袍被血色浸染,握著劍的手也在微微顫抖,反觀洛初,她似乎從始至終都是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甚至連發絲都未亂。

    心底的不甘和怨恨攀枝瘋長,蕭景凜眸中的赤色愈深。憑什么?!他明明已經掌握了秘法,甚至為此付出了那么多的代價,結果到頭來竟然連這女人的一招都擋不下來。

    蝕天劍抵在脖頸,只消她的手腕稍稍一動,蕭景凜必然命喪黃泉。他舔去唇角的鮮血,故意激怒洛初:“咳咳……看來魔尊也不過如此。”

    “若是沒有那顆魔丹,你也不過就是我腳下的一只螻蟻……”

    面具下,洛初毫無表情,這種類似的話,幾百年來她不知聽了多少遍。

    的確,沒有魔丹她可能什么都不是。但是,如果她有選擇的話,她寧可不要這顆魔丹,這天下人人都覬覦的力量,在她眼里不過是一切悲劇的開始,是困住她,終其一生也無法逃離的囚籠。

    洛初牽掛著尚在睡夢中的黎晚澄,不愿同蕭景凜周旋太久,冷聲問道:“那卷秘法在哪?”

    話音剛落,整個密室猛地一震,蕭景凜唇角勾起抹得逞的笑,剎那間,地下被尸體遮蓋的巨大法陣倏地發出一道藍光,他言語間是掩不住的得意:“魔尊大人方才不是還很厲害嗎?怎么,連一卷小小的秘法都找不到?”

    方才他一直在拖延時間,為的就是這一刻。

    早在建造這間密室時,蕭景凜便做了兩手準備,他在地下埋了一個傳送法陣,為的就是能在危急關頭救命。

    畢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保住性命,總有一天他會將今日所受之屈辱,盡數奉還。

    蕭景凜指尖捏著法訣,滿目怨妒的盯著洛初,隨即藍光一閃,他直接消失在原地。頃刻之間,房間內只余下執劍的白衣女子,微風輕揚起她身后的墨發,背影清冷又孤傲。

    洛初瞇了瞇眸子,輕輕一笑,她確實是沒想到,蕭景凜居然還在這房間中藏了一個巨大的傳送法陣。

    倒還真是狡兔三窟。

    可惜,這招在她面前不起作用。

    下一秒,洛初抬起右手在虛空中輕輕一抓,只見原本已經靠傳送陣逃出生天的蕭景凜又被硬生生從傳送陣扯了出來。

    蕭景凜彼時剛傳送到千里之外的樹林深處,此處靈力充沛,是個絕佳的修煉療傷之地,他上次偶然來此時就將傳送陣的另一端布在了這里。

    好不容易從魔尊手底下逃出來,他稍稍松了口氣,只是還未等他站起身,突然一股極強的威壓生生將空間撕開了道口子。

    蕭景凜只感覺那道裂縫宛若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直直將他往里面吸,方才打斗耗費的內力還未恢復,他只好拼命扒住地上的土,可惜掙扎了不過片刻,便被那道裂縫吸了進去。

    腳尖剛觸到實地,脖頸便被冰冷的手指狠狠攥住,洛初這次沒有再給他逃跑的機會,眸子中溢出殺意。

    蕭景凜顯然沒想到洛初能打破空間的限制,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意識到,魔尊的實力竟然恐怖如斯。

    眼見著自己就要命喪于此,他索性破罐子破摔,抬起手,死命抓著女人的胳膊不放。

    蕭景凜目眥盡裂,頭腦已經被瘋狂占據——既然活不了,不如拉著她一起下地獄。

    隨著一聲低吼,仙骨被內力所化的火焰點燃,他身上的魔氣頓時膨脹了兩倍,看樣子,竟是打算用魔氣將自己引爆。

    洛初輕蔑一笑,似是對他的垂死掙扎感到十分不屑,眼見著黑霧如浪潮一般侵襲而來,洛初卻始終一動不動。

    那些魔氣在觸及到她的衣袍之前便已盡數消散,好似懼怕般的,不敢近女人的身。蕭景凜瞪大了雙眼,大抵是沒想到自己燃燒神骨提升后的魔氣,竟然都傷不到洛初分毫。

    隨著最后一縷火焰的吞噬,仙骨燃燒殆盡,那團膨脹的魔氣也漸漸消弭。

    洛初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他是聰明還是愚蠢,她體內有魔族的血脈,魔氣與她同源而生,蕭景凜居然認為用魔氣能傷到她。

    真是可笑。

    她唇角勾起點淡漠的弧度,指尖繼續用力,被攥住脖頸的男人宛若刀尖下的弱獸,在窒息的痛苦中痛苦嗚咽。

    本來她還打算讓蕭景凜死的痛快點,可這人偏偏敬酒不吃吃罰酒,那便怪不得她。

    隨著時間流失,男人的掙扎力度漸漸減弱,最后瞳孔狠狠瞪著洛初,咽了氣。

    洛初毫不在意,松開手指,那具軟趴趴的尸體便落在了地上,和那些殘肢斷臂混在一起。

    比起那些連尸體都拼湊不完整的可憐人,她起碼還給他留了具全尸。

    洛初不想碰他的身體,便用神識探測,下一秒,她指尖微微一抬,一個通體黑色的卷軸從男人胸前的儲物項鏈中飛了出來。

    那條項鏈被蕭景凜設了禁制,除了他無人能打開,可惜,在絕對的力量面前,再高深的禁制也不過是無用功。

    洛初伸手接住卷軸,微瞇著眸子辨認上面的暗紋。

    果然,像蕭景凜這種謹小慎微的人,必然會將重要的東西隨身攜帶。

    不過……她盯著手里打開的那卷黑色卷軸,微微蹙眉,怎么只有一半?

    ——

    石臺上,晨曦的微光輕輕落在女人精致的眉眼,氤氳出一片暖色,黎晚澄似是被這刺目的陽光驚到,顫顫睜開了眸子。

    甫一醒來,身上的酸痛便使她微皺起了眉頭,腰間那處更甚,想來大抵是昨晚在石臺上做的時候硌到了,哪怕洛初當時已經貼心的墊了層衣服,可石頭到底是不比床來的柔軟。

    她轉頭看向身旁,石臺的另一側空空如也,洞穴內也早已沒了那人的氣息。

    黎晚澄按了按有些酸麻的后腰,聲音微啞:“小七子,洛初又去哪了?”

    心下隱隱生出些許的埋怨,幾個月前她便這般不告而別,如今竟是又要重蹈覆轍嗎?

    系統盡職盡責道:“定位顯示,她在玄雷宗。”

    玄雷宗?黎晚澄蹙眉沉思,不過……洛初怎么會突然去那里,莫非是為了上次蕭振身上的魔氣一事?

    她從納戒中拿出面鏡子,本想用法力托著鏡子懸浮到身后,結果因為彌修洞禁制的原因,體內的法力一絲一毫都調動不起。

    黎晚澄稍稍嘆了口氣,含了幾分的無奈,只好認命的用手拿著,還好這幅身體的柔韌度不錯。

    她偏過頭去看,鏡子中映出半截光滑的脊背,上面星星點點印著些紅痕,是昨晚留下的,黎晚澄有些臉熱。

    視線向上逡巡,后肩接近脖頸的位置,有一圈暗紅色的——

    牙印。

    大抵就是洛初當時說的印記。黎晚澄抬起手,指尖輕輕碰了碰,觸及到肌膚的暖意,卻又好似比肌膚燙上些。

    洛初牙齒很齊,咬的牙印也極為對稱,顆顆分明。印在這個地方,莫名顯出幾分色氣……不過,還挺好看的。

    念及,耳邊仿佛又響起昨日,她覆在她耳側的那句輕喃:“無論天涯海角我都能將你找回來。”

    黎晚澄沒忍住笑了笑,下一秒,卻見那道白色的身影突然出現在身后。她嚇了一跳,迅速將鏡子收回戒中,抬手把解到肩膀的衣衫拉好。

    這人方才不是還在玄雷宗嗎?怎么回來的這么快……

    見洛初沒有察覺,她才松了口氣,心下倏爾劃過絲慶幸,還好這人看不見,不然自己剛剛那副拿著鏡子欣賞她牙印的模樣,實在是太過羞恥。

    “阿澄,我吵醒你了嗎?”洛初走到黎晚澄身側坐下,掌心貼在她后腰處細細按著,聲音輕輕柔柔的,哪還有面對蕭景凜時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倒是像一只仰著肚皮求夸的大貓。

    黎晚澄搖搖頭,“沒有,我醒一會兒了。”轉而捉住洛初的手臂,順勢躺倒在她懷中,語氣帶著些許的埋怨:“你去哪兒了?”昨晚折騰的狠了,她如今腦子還是昏昏沉沉的,嗓音也軟乎。

    今早睡醒沒看見洛初,她還以為這人又跟上次一樣,春風一夜后再次不告而別。

    “去取回了個東西。”事關魔族,洛初沒有說的太詳細。

    黎晚澄偏了偏頭,唇瓣輕輕擦過她的臉側,鼻尖突然鉆入抹血腥的味道,她一愣,“你……是去殺人了嗎?”

    面前的女人白衣勝雪,甚至沒有沾染絲毫塵埃,她就那樣靜靜坐著,冷艷的側臉在光線下忽明忽暗,孤冷出塵,宛若神衹。

    可偏偏,身上落了血腥。

    洛初呼吸一滯,她怕黎晚澄醒來看不到她會著急,故而沒來得及換衣服便先趕了回來,只是沒想到,黎晚澄居然如此敏銳。

    半晌,她輕輕嗯了一聲。

    洛初薄唇緊抿,向來不可一世的魔尊此刻竟有些慌亂,她怕黎晚澄厭惡她。

    她想解釋,告訴她原因和真相,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誰知,她突然被納入一個溫暖的懷抱,黎晚澄抬手要去拉她衣袍的系帶,“你沒有受傷吧?”她眉心緊蹙,語氣中只有擔憂。

    “沒有,”洛初愣住,許是沒想到她第一句話竟然是關心自己,一時間有些局促,小心翼翼的啟唇,“你不介意我殺人嗎?”

    她沒有反抗,任由自己的衣衫一件件被剝落。

    黎晚澄將人從里到外細細檢查一遍,見她確實沒有受傷才放下心。

    她指尖輕撫過洛初的下頜,落在唇瓣上輕輕按了按,聲音很輕,卻認真:“你如此做自然有你的道理,我信你。”

    這分感動,像是蘊著暖意的春風鉆入心間,極細膩的將她包裹,洛初一瞬間竟有些想要落淚。

    “阿澄……”

    突然被抱緊,發絲隨之在脖頸劃過,有點微癢。“怎么了?”黎晚澄圈住女人的腰,垂眸看她,這么久以來,這似乎還是洛初第一次,在她面前如此直白的展露情緒。

    少見的脆弱。

    洛初埋在她的肩窩,“沒事,就是想抱抱你。”

    第一次有人在得知她犯下殺業后,脫口而出的是關心她有沒有受傷,也是第一次,她這樣被一個人全身心的信任著。

    而這個人,是她放在心尖上,苦苦尋覓了百年的愛人。

    第55章 仙魔殊途亦同歸

    赤霄宗前殿,幾位長老圍坐在一起,皆面色嚴肅。

    近日來,山下失蹤的人愈來愈多,人心惶惶,百姓在白日都門窗緊閉,街道上更是一副荒涼破敗之景,這一場突如其來的災禍,已經擾亂了原本正常的生活秩序。

    四長老抬了抬拂塵,蹙眉道:“莫非是邪祟所為?”

    邪祟是游蕩在人間的冤魂,依靠吸食人的陽氣生存,不過它們懼怕陽光,所以一般都晝伏夜出。

    二長老搖搖頭,“這些人失蹤的時間大多都在白天,而且,若說是邪祟所為,早在上次仙門大比時,附近的邪祟都已被盡數拔除,按理說失蹤人數應該有所減少才對。”

    既是白天失蹤,那便排除了邪祟作亂的可能。

    一旁坐著的三長老聽了半晌,忽然想到什么,猛地坐直了身子,聲音低沉:“難不成是魔尊,想要借這些凡人煉制人魂大軍,卷土重來?”

    百年前的仙魔一戰,上一代魔尊便是用凡人的軀體煉制人魂,建造了一支龐大的魔族軍隊。

    人魂在煉制完成后,可以被使用者操控,不死不滅,不傷不敗,只是具體的煉制方法除了魔尊,無人知曉。

    當年魔尊隕落之后,那些人魂便也失去了控制,但是由于其無法被消滅,仙門眾人只能攜手將那數十萬人魂盡數鎮壓在靈隱峰下,哪怕到如今也沒能找到徹底消滅人魂的辦法。

    眾人沉默片刻,都在思考這個猜想的可能性,加之上次在仙門大比時魔氣的出現,更是為這猜想添了一分佐證。

    恰巧此時,玄空收到消息趕了過來,他緩步走到大殿中央:“此事應當與魔尊無關。”

    三位長老的視線移到他身上,玄空輕輕咳嗽兩聲,繼續道:“上個月我便在追查此事,不過失蹤的時間和地點都毫無規律,保險起見,我在山下的幾戶人家設下了追蹤令。”

    “而就在前兩日,西邊的追蹤令突然失去了聯系,我便尋著遺留的痕跡去尋,蹤跡最后消失的地方是在玄雷宗的后山。”

    其實玄空當時也感到十分震驚,暫且不論兩個門派之間的恩怨,同為仙門,站在魔族的對立面,現如今,卻在仙門中發現了魔氣的痕跡。

    細節慢慢串聯起來,二長老思索片刻,沉吟道:“玄雷宗……你的意思是,這失蹤的背后兇手是蕭景凜?”

    玄空點點頭,“而且,當初蕭景凜說蕭振是受人蠱惑才修習了秘法,但蕭振到底是從何處學到的魔族秘法,這點才是最值得懷疑的地方。”

    作為父親,兒子做出這種事情,蕭景凜難道半分都察覺不到嗎?

    玄空眸子暗了暗,或者,蕭景凜從一開始就知情,換句話說,他才是修習魔族秘法的主導者。

    四長老脾氣急躁,聞言直接掏出了劍,火急火燎的要往外走:“既然如此,我們便一同去玄雷宗探上一探。”

    眾人還未來得及攔,下一秒,他便抬手掐了個法訣,御劍往玄雷宗的方向去了,剩下三位長老皆是無奈的搖搖頭,也只好迅速掐了個法訣跟上。

    ——

    溫存片刻后,洛初突然捉著黎晚澄的手,將她拉起來。

    “阿澄,我帶你去個地方。”

    黎晚澄心下不解,卻還是乖乖的跟著她,洛初將人拉到了洞內的一處石壁前,而后抬起手在空中虛虛劃了一下,只見一道暗光閃過,下一秒,面前的石壁倏地便消失不見。

    “這塊石壁其實并不存在,只是一層幻術。”洛初緩聲解釋道。

    沒了石壁的阻隔,里面的全景便被盡收眼底,天然形成的洼坑中蘊著一汪溫泉,霧氣裊裊。

    黎晚澄看著眼前的景色,呆愣片刻,沒想到,彌修洞內居然還藏有這種寶地。

    甫一進去,她便被里面濃郁的靈力驚到,這些靈力極為純凈,而且十分溫和,仿佛整個人都浸泡在柔軟細膩的云朵之中。

    眼見那些靈力源源不斷的往黎晚澄身上聚集,甚至已經隱隱形成了一個小漩渦,洛初捏了捏她的掌心,提醒道。

    “阿澄,靜心。”

    過于純凈濃郁的靈力固然利于修煉,卻也有其風險,任何事物都是盈滿則虧,一旦吸收入過多的靈力,加之沒有得到及時的調節,便極易走火入魔。

    黎晚澄之前為尋治愈洛初眼睛的法子時,在一本書上看到過有關此泉的記載。

    她蹲下身子,伸出手輕輕撥了撥水面,“此泉名為清澤泉,凡人浸泡可以增強體質,延年益壽,若是修道之人,還有療傷和提升功力之效。”

    指尖接觸到泉水的部分漸漸升起一抹暖意,一股純凈的靈力順著經脈一點點攀升,最后匯入丹田。

    黎晚澄盯著一旁的女人,微微瞇了眸子,疑惑問道:“不過,你怎么知道這洞里有靈泉?”

    如此想來,赤霄宗內應當無人知曉這處靈泉,畢竟像清澤泉這種天財地寶,若是有人知曉,彌修洞早該被層層保護起來,怎么可能作為懲戒弟子的禁閉室使用。

    洛初輕輕抬手,那塊石壁又嚴絲合縫的貼了回去。

    “我之前偶然到過這里,為了避免被其他人發現,便施了個幻術將它藏起來,順帶在洞內設下了一層禁制隱藏靈泉的氣息,只是沒想到,此處后來竟被赤霄宗占了。”

    禁制?黎晚澄一愣,瞬間醍醐灌頂,怪不得她在這里體內的仙力被盡數壓制,洛初卻完全不受影響。

    合著,這禁制就是她設下的。

    盯著眼前的泉水,黎晚澄微微蹙眉道:“還有誰知道這個地方?”這等寶地,一旦被他人知曉,必然會引來紛爭。

    洛初偏過頭,輕笑:“除了我和你,無人知曉。”

    夜晚突然下起了暴雨,閃電劃過長空的亮光映在洞穴的石壁上,外面響起的雷聲顯得更為可怖。

    修煉到一定境界,已經不需要靠吃飯睡覺補充精力。但是下午的時候黎晚澄在清澤泉泡了一個時辰,她的實力不比洛初,對靈力的轉化吸收耗費了不少精力,此時難免感到些許困倦。

    腰腹間突然攀上一抹溫熱,炙熱的呼吸也隨之覆了過來,黎晚澄緩緩睜開眸子,偏了頭去看身旁那人。

    洛初緊緊抱著她,那抹獨屬于女性的柔軟,真切的貼在后背,能清晰感受到呼吸間起伏的弧度。

    外面的雷聲依舊響徹,黎晚澄翻過身子,看著她:“怎么了,是害怕嗎?”

    周圍太黑了,只能隱約看清女人臉部的輪廓,半晌,懷中的人悶悶的嗯了一聲。

    黎晚澄聽她應聲倒是有幾分驚訝,平日里見慣了她堅韌的模樣,沒想到令人聞風喪膽的魔尊,居然也會害怕打雷。

    肌膚相貼的溫度在此刻顯得格外灼熱,黎晚澄指尖輕輕撫過她柔順的發絲,倏地想起那時,嬌嬌軟軟的女孩抱著枕頭,來敲自己的門,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含著淚。

    她彎了彎唇,暗想,在怕打雷這點上,洛初倒是和聞以歌有幾分相似。

    洛初指尖有些發顫,像溺水者尋求浮木一般,緊緊攀著黎晚澄,呼吸都重了幾分。

    當年的那個雷雨天,是她永遠的夢魘。

    那場暴雨比今夜的還要大,好似要將人淹沒,雷聲快要將天震破出一個窟窿,烏泱泱的人群將他們團團圍住,謾罵聲參雜著哭泣,一雙雙手無情地揮動著鐵鍬和斧頭。

    洛初沒有死在那晚,那些冰冷鋒利的刀刃盡數被父母擋下,她親眼看著他們死在自己面前,鮮紅的血混著雨水模糊了視線。

    她時常會想,若那晚死的人是她,若當年他們沒有將她從雪地中撿回去,結局是不是會不一樣?

    洛初前半段人生經歷了太多背叛,在感受到溫暖的那刻,卻又被更深十倍百倍的惡意狠狠傷害。

    煢煢孑立,一個人熬過了百年的光陰,她怎么會不害怕孤獨。

    只是她,從來都無枝可依。

    一道閃電劃過,洛初眉心緊蹙,半晌,卻并未聽到那令人懼怕的雷聲,取代的只有耳廓上的那抹溫暖。

    黎晚澄早在雷聲響起之前,便捂住了她的耳朵。

    一瞬間,萬物失色,連雷聲都好似消匿。

    只有眼前的愛人最真切。

    寂靜中,洛初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一下一下,堅定而又熱烈。

    她窩在黎晚澄的懷里,聲音輕輕的訴說:“我是個孤兒,后來遇到了一對善良的老夫婦,他們將我撿回家撫養長大,給我起名為洛初,父親說,起這個名字是希望我一直都能懷有善良的初心。”

    “可是后來,村子出了變故,有一群土匪來到村子里燒殺搶掠,父母親為了保護我,死在了那些人的刀劍之下。”

    “我的眼睛,也是在那時候看不見的。”

    洛初將魔丹做了隱瞞,只說了當年村子遭遇土匪一事。

    黎晚澄抱著她,明明肌膚相貼的溫度是那么灼熱,她的心卻是一點點涼了下來。

    這些過往她看了無數遍,早已爛熟于心。

    ——洛初還在騙她。

    她抬眸,看了眼女人頭頂近半的治愈值,心間騰起分說不清的滋味。

    事到如今,洛初甚至都不愿告訴她真相,是因為不夠信任,還是……她根本就,從未走入過她的心。

    黎晚澄緩緩闔上眸子,抱緊她,在她的耳側嘆息:“阿初,我會一直在的。”

    這句輕而又緩的承諾,猶如蜜糖順著耳蝸蔓延,一點點蠶食洛初的心臟。

    如果我是魔族,你也會一直在嗎?

    洛初唇瓣顫了顫,差點脫口而出,最終卻只是攥緊了指尖。

    她害怕,她不敢問出口。

    她知曉黎晚澄和那些仙門人不同,可是萬一呢……萬一她將事實說出,得到的是否定的回答。

    洛初沒有辦法去想象,那些可能出現在黎晚澄眸中的情緒,失望,厭惡,或是仇恨……她在太多人的眼中看到過這些,她都可以做到坦然以對,做到不在意。

    唯獨黎晚澄,唯獨在面對她時,她做不到。

    所以,哪怕只有一絲一毫的可能,她都不敢去賭。

    明明是緊密相擁的兩個人,甚至能清晰感受到對方的心跳,卻好似隔了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另一邊,玄空和三位長老御劍到了玄雷宗的后山,此刻正站在座巨大的石山面前。

    見這周圍都空蕩一片,四長老急沖沖問道:“玄空,你不是說追蹤令是在這消失的嗎?怎么什么都沒有?”

    玄空瞇著眼睛,盯著面前的石壁沉思,按照蕭景凜那種謹慎的性格,此處必然有蹊蹺。

    只是……不知道這具體的關竅在何處。

    下一秒,他調動內力匯聚于掌心,而后猛的向前一拍,隨著“轟——”的一聲巨響,面前的石山硬生生被破開了一個窟窿。

    看著露出的密道入口,玄空頗為滿意的摸了摸胡子。

    果然,偶爾用用蠻力還是不錯的。

    剩下的三人都被玄空這突如其來的一掌驚的目瞪口呆,連一向沖動的四長老都呆愣在原地。他們不是過來偷偷調查的嗎?這怎么都直接給人家的山拍碎了……

    只見玄空滿不在意的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塵,抬腳邁了進去,“快些進來,等下該被玄雷宗的人發現了。”

    三位長老風中凌亂,這么大的動靜,還是在人家宗門的地界,不被發現就奇怪了。

    不過蕭景凜那老兒一直看不起他們赤霄宗,這一掌,倒是還有些爽快。

    甫一進去,便有一股極為濃重的腐爛氣味撲面而來,幾人都蹙了蹙眉,下意識閉氣。

    密道是全封閉的,很黑,二長老抬手施了個火球術,亮光頓時照亮一片。

    下一秒,眾人皆是瞳孔劇顫。

    第56章 仙魔殊途亦同歸

    道路兩側密密麻麻堆積著白骨,還有連著血肉的斷肢殘臂,數量之多,說是個小型的亂葬崗也不為過。

    眾人只覺得毛骨悚然,怪不得方才進來時,會聞到那股腐爛發臭的味道。

    都是這些尸體,在經年累月下散發出的尸臭。

    因為數量過于龐大,掩埋難免會被發現,又不可能讓這些尸體憑空消失,所以,蕭景凜才會選擇將尸體全部都堆積在這密室之中。

    看尸體腐爛的程度和數量,這種殘忍的行徑至少持續了十余年,而這么長的時間里,竟從未有人察覺。

    四長老默默攥緊了拳頭,狠狠砸在一旁的石壁上,蕭景凜這個混蛋,手上到底染了多少條人命!?

    在眾人停在原地時,二長老已經先一步走到了密道盡頭的房間,片刻,低沉渾厚的嗓音在狹小的空間中回響。

    “我們來晚了一步。”

    眾人抬腳跟上,只見房間地面上滿是鮮血,數不清的斷肢殘臂散落在地上,蕭景凜的尸體也混在其中,他瞪大著瞳孔,一副十分驚恐的模樣。

    玄空走近看見這一幕,下意識蹙起眉頭,而后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人已經斷了氣,死無對證。

    不過……蕭景凜身為玄雷宗掌門,再怎么說也有個大乘初期的實力,究竟是何等人物,居然能無聲無息的將他殺死在密室中。

    玄空垂下眸,緩緩嘆了口氣:“先回去吧,等下玄雷宗的人過來了不好解釋。”

    看來,卦象所示的未來,已經在一步步變為現實。

    彼時,黎晚澄正在清澤泉中打坐,按照那本九陽真經中記載的方法運氣修煉,溫泉中蘊含的靈力宛若一層白色的繭,將她包裹在里面。

    九陽真經作為頂級的仙門功法,對于修為增長大有裨益,只是她目前實力不夠,在靈泉的輔助下也才能勉強修煉半個時辰。

    體內真氣剛剛運轉完一個周天,黎晚澄正打算站起身時,后背卻突然貼過來一抹溫熱。

    隨之,熟悉的氣息落在耳畔。

    吻如雨點一樣降落,溫泉將肌膚熨貼的有些發燙,微涼的掌心又攀上來輕輕揉著,好似一下子踩入了軟綿綿的云朵中。

    黎晚澄眸子里的光也被揉亂了,氤氳著霧氣,像被打碎了的水晶。

    “阿初,慢一點兒……”她指尖搭在那人的肩頸處,小聲懇求,不敢垂眸去看半分。

    偏生洛初還故意的含著,往里面輕輕吹氣,這種撩。撥快要將她弄的瘋掉。

    封閉的空間更為寂靜,稍稍一點聲響都能清晰聽見,溫泉升騰起的霧氣附著在石壁上,化做一滴滴剔透的水珠,順著蜿蜒的弧度滑落,粗糲的石面在經年累月的打磨下,變得光滑異常。

    發絲沾了水,黏在泛紅的臉頰上,帶來些許涼意。黎晚澄戰栗著,迷蒙間想,這人平日里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樣,怎么在這種事上,倒顯得格外的……風情萬種。

    結束后,洛初彎下身子,將雙腿發軟的小女人從泉水中抱出來,而后隨手掐了個法訣,將兩人身上被水浸濕的衣服烘干。

    懷中的人大抵是累了,像一只饜足的小貓兒,閉著眸的模樣乖軟的很。洛初輕笑,心間倏地塌陷了一塊,軟的不可思議。

    不知睡了多久,鼻尖突然鉆入一抹香甜的味道,黎晚澄睫羽顫了顫,被那抹香味勾得醒了過來。

    甫一睜開眼,只見石臺上擺著滿桌的菜肴,各色各類,應有盡有,旁邊還放著盤剔透的甜糕。

    洛初記得黎晚澄愛吃這些糕點,特意向人打聽了家有名的去買,果不其然,見這小饞貓被美食勾了視線,眼睛亮晶晶的,她沒忍住彎了彎眼角。

    “你從哪弄來的這些?”黎晚澄抬眸看她,語氣中是掩不住的驚喜。雖然她已辟谷,但難免有口腹之欲,這也是為什么她之前常常往山下跑的緣故。

    赤霄宗倒也沒有不讓弟子吃飯的規矩,不過作為修煉的仙地,自然不會在吃食上多下功夫,日常就是些素粥包子之類的。

    黎晚澄作為半道穿越過來的現代人,自然不滿足于吃這些。

    旁邊安靜了好一會兒的系統突然說了句:“洛初其實挺在意你的。”

    黎晚澄夾起一塊鴨肉送入口中,頓時鮮香麻辣的味道席卷味蕾,她瞇了瞇眸子,順口調侃道:“小七子,你今天怎么突然變得這么感性了?”

    她記得以前系統是斷然不會說這種話的。

    酒足飯飽后,黎晚澄窩在洛初懷里,享受這難得的片刻清閑,“等禁閉結束后,我會向師父請求下山修行。”

    洛初有些不解:“怎么突然想去修行?是宗門待的太悶了嗎?”

    黎晚澄搖搖頭,反問她:“你還記得上次師兄送過來的那株千年琉璃草嗎?”

    當時白千帆來送仙草,剛好趕上她們在巫山云雨,所以洛初記憶十分深刻。

    見她點頭,黎晚澄繼續道:“我在一本古籍上看到個法子,以千年琉璃草為引,借鮫珠日月之光華,可以重鑄雙目。”

    “如今已經有了千年琉璃草,只差一個鮫珠。”

    重鑄雙目……

    這四個字宛若一把小錘子,輕輕扣開了洛初的心扉,她大概是不敢相信,愣了半晌,連聲音都含著輕微的顫:“所以,你是為了我才……”

    為了我才找來這千年琉璃草,為了我才要借修行之名去尋鮫珠。

    黎晚澄知曉她未說出的話,她輕輕嗯了一聲,指尖緩慢撫上女人的眉眼。

    她的眉眼生的極為好看,明明是那么清冷的一個人,眼尾卻是微微吊梢著的,可這點上揚的弧度并不顯得突兀,反倒添了分難言的媚。

    哭起來大概會更美。黎晚澄第一次看到她的眼睛時,就這樣想。

    因為她的觸碰,洛初的睫羽開始顫抖,像破繭而出的蝴蝶,迫不及待的向世間展示它的翅翼,美的令人心驚,黎晚澄呼吸重了幾分。

    吻如約而至,似初春的雪花,簌簌飄落在她的眉眼,融化了這一片。

    黎晚澄極輕極細膩的吻著,像對待稀世珍寶。

    她說:“阿初,我想送你一雙眼睛。”

    “這美好的山川人間,我想和你一起去看。”

    洛初的心臟跳的熱烈,從未這般的熱烈。

    這幾百年長久孤寂的時光,她一個人走了太久,久到看遍了世間的人情冷暖,看透了人心底暗藏的惡念。她以為,她對這個殘忍又冷漠的世界已經失去了所有希望。

    可是,她的愛人——那么溫柔,那么率真的阿澄,說要和她一起看這世間的美好。

    叫她如何拒絕?

    洛初想,她大概是沒法拒絕的,從她遇見她的那刻起,便是已經注定了的結局。

    因為黎晚澄,她第一次對這厭惡許久的世間,生出了幾分期待。

    ——

    一個月的期限已至,黎晚澄和洛初一同前來向玄空辭別。

    白千帆剛好也在玄空房中,看見黎晚澄的那刻心下微驚,不過一個月時間,小師妹竟已跨入合體期,進步堪稱神速。

    黎晚澄規規矩矩的跪在地上,向面前的老人叩首三次:“師父,徒兒在修煉中遇到瓶頸,想去人間修行體悟,此行特來向師父辭別。”

    洛初隨后跟著道:“我會隨她同行,護她周全。”

    片刻的沉默后,是輕輕的一聲嘆息,玄空笑了笑:“孩子長大了,要往外面飛了。”

    他深深看了眼洛初,又摸了摸黎晚澄的頭,眼中有不舍,卻是笑著開口:“去吧,別忘了回家。”

    黎晚澄點頭應下,又轉過去看向一旁微紅了眼眶的白千帆,“大師兄,多多保重。”

    “嗯。”白千帆看著現在氣息內斂,明顯成熟許多的小師妹,心中情緒復雜,千言萬語的擔心最后也只凝作一句,“你在山下注意安全,師兄和師父一直都在這里等你。”

    走出去兩步,玄空突然又叫住了她:“等等,帶上這個,或許能用得上。”他手里拿著一個銅色的羅盤,遞到小徒弟手里。

    乾坤羅盤。黎晚澄一愣,心下隨之劃過抹暖流:“謝謝師父。”

    看著那并肩離去的兩道背影,白千帆眉間爬上一絲擔憂:“師父,如今仙門動蕩不安,人間也不太平,你就放任小師妹去了嗎?”

    雖然知道有洛初在,但他還是不放心。

    玄空搖搖頭,眸底有一分悵然劃過:“這是她命定的機緣。”

    也是劫數。

    其實從一開始黎晚澄向他要那株千年琉璃草的時候,他便有所懷疑,直到后來洛初的出現,他心中的那個猜想才慢慢被證實。

    他在很早之前便卜過一卦,無論是消失的那半卷通幽秘法,還是黎晚澄命中注定的羈絆,又或是……

    不久之后,那場生靈涂炭的災禍。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而黎晚澄,恰恰就是扭轉這場災禍的唯一變數。

    第57章 仙魔殊途亦同歸

    不過,雖說是成功出了赤霄宗,但目前她們還面臨著一個更為嚴峻的問題。

    該去哪里找鮫珠?

    史書上記載,鮫人一族常年遭到其他各族的捕捉虐殺,一度瀕臨滅絕,最后為了存活下來,不得不選擇隱世而居,而這一藏便是數百年。

    鮫珠可助人容顏永駐,長生不老,所以自古以來,它都是引起眾多人覬覦的寶物,而任何事物,一旦產生了利益爭奪,就一定會有殺戮隨之而來。

    仙族人身負仙骨,壽命比凡人要長,但畢竟不是真正的神,無法做到與天同壽,哪怕是修為再高的仙人,也不過只有四五百年的壽命。

    而鮫珠,恰恰成為了他們最想要得到之物。

    一顆鮫珠,可為人提供至少百年的壽命。而這百年的時間,無論是對于凡人,抑或是仙魔妖三族,都是極具誘惑的東西。

    一寸光陰一寸金這句箴言,放在何處都適用。

    人間的皇帝懼怕死亡,散盡萬兩黃金,窮盡一生追求長生之法。而除了壽命短暫的凡人想要追求長生,自然也不乏有仙族魔族,用盡萬般手段,想要追求不死不滅之道。

    畢竟,只要有時間,便可以慢慢修煉,遲早有一天能踏入大乘后期,觸摸天道。

    黎晚澄拉著洛初的掌心,在意識中問系統:“小七子,你能搜索到鮫人族的位置嗎?”

    鮫人族隱居數百年,無人知曉其蹤跡,若是她們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找,估計找上個幾十年都不一定能找得到。

    奇怪的是,系統這次并沒有像之前那樣,很快便給出回答,過去了小半晌,它才搖搖頭道:“這個世界的意識似乎在阻攔我,所以我無法定位到準確的位置。”

    系統的精神探測剛剛觸及到東南方海域的邊緣,便被一道無形的力量彈了回來。

    它皺起眉思考,能在小世界中阻擋它的,除了主神和監管者,也就只有世界意識了。

    和低級世界不同,中級和高級世界已經形成了自主的世界意識,具有獨立運行的規則,哪怕是系統也無權干涉。

    只是,它不明白……世界意識似乎不想讓它找到那個地方。

    黎晚澄眉頭緊蹙,頓時有些心煩意亂,連系統都無從探查,她們又該去何處尋這鮫珠?

    察覺到身旁人的情緒,洛初輕輕捏了捏她的掌心,湊過去小聲問:“阿澄,怎么了?”

    黎晚澄順勢靠在她懷里,嘆了口氣:“只是在想,要去哪里找鮫人族。”

    女人身上淡淡的雪松味道很好聞,不似其他涂脂抹粉刻意營造的嫵媚,卻也不會顯得有過分的侵略性,一如她這個人。

    恰到好處的柔軟。

    洛初被她這聲綿綿的嘆息擾的心尖發顫,指尖順著懷里人的額角摸索到眉心,輕輕撫平她眉眼間的褶皺,悶悶笑了聲:“我倒是認識一位鮫人,不過鮫人一族極其注重領土,他大概不會帶我們前去。”

    認識一位鮫人?

    黎晚澄眼睛一亮,下意識摸了摸袖子中的乾坤羅盤,片刻后揚起唇角:“這我自有辦法。”

    她之前在古籍上讀到過,鮫人族會在滿月之時對死去的同族進行祭奠。也就是說,只要在那日跟隨鮫人,便能找到他們的隱居之地。

    洛初從來不會懷疑她的話,亦不會去追問,她只是輕輕圈住黎晚澄的腰肢,湊在她的耳畔輕道。

    “抱緊我。”

    黎晚澄知道洛初是要帶她去找那位鮫人,于是乖乖的貼過去,指尖順著鎖骨繞到女人頸后,手臂隨之攀上,圈緊。

    腰肢同樣被溫熱的手臂環住,洛初抱緊懷里的人,而后調轉內力向前邁了一步,瞬間周圍的景色快速變幻,下一秒,兩人便出現在一片樹林中。

    面前的兩排樹木排列整齊,枝繁葉茂長得極為高大,而中間的道路卻寸草不生,似乎是刻意空出來了一處地方。

    黎晚澄從洛初懷里探出頭,看著眼前的景色,疑惑問道:“這里是?”

    面前空空蕩蕩,高聳的樹冠幾乎將陽光全部遮掩,所以她們所處的這個位置如黑夜一般,沒有一絲光線,甚至有些陰冷。

    “鬼市。”洛初同她解釋。

    聞言,黎晚澄眸底劃過一絲驚訝,她本以為書中記載的鬼市是虛構的,沒想到居然真的存在。

    只是……這里荒涼成這樣,怎么看也不像是鬼市的樣子。

    身旁的女人隨手掐了個法訣,伸出掌心輕輕地在她眼前一晃,而后,黎晚澄再睜開眼,只見面前空空蕩蕩的街道已經換了副樣子,瞬間變得熱鬧非凡。

    這鬼市外面有一層幻術,初到這里的人都會被幻術迷惑,方才洛初掐的那個法訣,就是將黎晚澄所中的幻術解掉了。

    洛初握住黎晚澄的掌心,與她十指相扣,“這里魚龍混雜,跟緊我。”

    鬼市兩側全是商鋪,“人”群熙攘,不時有漂浮而過掉了頭的鬼魂,長著魚頭魚尾的半人,還有胸口正中央插了把鐵劍的男人,在路邊表演噴火。

    黎晚澄唇角抖了抖,還真是……魚龍混雜。

    還沒來得及多看幾眼,她便被洛初拉著,七拐八拐到了一處隱蔽的小店。

    店面很小,只擺著一個木架子,上面放著各類飾品,柜臺之后,攤主穿著一件寬大的斗篷,兜帽將他的面容嚴嚴實實的藏在黑暗中。

    見人進來,他并未抬頭,只是淡淡問了句:“二位想看些什么?”

    洛初并未去看那架子上的東西,而是直直走向了柜臺,“我想為我的愛人挑一支發釵,你可有什么推薦的?”

    不知是什么觸動了他,洛初話音剛落,便見那攤主突然抬起頭,似是有些不敢相信般的小聲喊了一句:“恩公?”

    面前的女人帶著銀色面具,雖然看不清容貌,但是恩公的聲音他斷然不會聽錯。

    洛初輕輕頷首,嗯了一聲。

    只見攤主瞬間換了一副樣子,不再如剛開始那般冷淡,竟是顯露出幾分激動來,他看了眼四周,迅速過去將店門緊緊關上,然后才伸手去解身上的斗篷。

    黎晚澄聽見男人對她的稱呼,不由得一愣,先是掌門,現在又是這個攤主,洛初到底是救了多少人?

    此刻男人已經解開了斗篷,露出被遮掩在兜帽下的面容。

    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他那雙澄澈的,大海一般深邃透藍的眸子,他的臉是人類的模樣,五官深邃,不同的是,他的脖頸處有些細細密密的鱗片,一直向下延伸。

    是鮫人。

    之前都是在書中或畫中看見,第一次親眼看著活生生的鮫人出現在眼前,黎晚澄難得驚喜,視線直勾勾盯著他。

    鮫人平時鮮少外出,與人接觸更是寥寥無幾,此刻被黎晚澄如此直白的盯著,也生出幾分不自在來。

    他有些尷尬的撓撓頭,仔細看了看黎晚澄,而后眸子一亮:“恩公稍等,我這里有一支發釵,十分適合夫人。”

    鮫人說完這句話,便轉身去了庫房,黎晚澄則是掐了個隱身法決,又從納戒中拿出來一個小瓶子,也偷偷摸摸跟在他后面進去了。

    庫房內放著一個大木箱,鮫人走上前將它打開,里面堆了小半箱的珠寶,甫一打開有些刺眼。

    黎晚澄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側,看著里面的名貴珠寶,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小七子,我要是順手把這箱子也拿走,是不是就發達了。”

    系統見她這副財迷心竅的樣子十分無語,怎么,是洛初的家底還不夠她花的嗎?

    鮫人似是嗅到了不一樣的氣息,微微蹙眉看向身后,系統見狀提醒道:“你最好快點,鮫人感官靈敏,估計等會兒就該發現你了。”

    第58章 仙魔殊途亦同歸

    淺藍色的眸子直直盯著身后的方向,含著些冷冽的寒意,好似已經看見了那處站著的人。

    與藍色瞳孔對上的那一剎那,黎晚澄后背莫名一涼,話也頓在了齒間,她指尖悄然緊攥,竟不敢挪動分毫。

    被發現了嗎?

    那雙眼睛藍的太過透徹,仿佛能看透一切。黎晚澄見鮫人已經朝她的方向邁出了一步,心跳猛然加快,也再分不出心思與系統斗嘴,迅速將手中的小瓶子打開。

    隨之,一縷淡香從瓶口溢出。只見鮫人的眉頭輕輕皺了皺,倒是停下了腳步,沒有再繼續往前走。

    危機暫時解除,黎晚澄稍稍松了口氣,這小瓶子里裝的是她特制的迷。幻藥,為了保險她還特意用了三倍的劑量,哪怕是那些大型妖獸,只要吸上一口,也會瞬間失去行動能力。

    可她等了半晌也不見鮫人暈過去,眼前的男人只是身體略微晃了晃,卻依舊保持著清醒。

    黎晚澄心下微驚,她雖知曉鮫人的身體素質強悍,但書上也未曾說強悍到這種地步,三倍劑量的藥居然都放不倒他。

    她斂下眉眼思索,也不知這藥效能持續多久……罷了,既然如此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鮫人方才察覺到有一股陌生的氣息在自己身后,正打算仔細探查那道氣息的來源,鼻尖卻倏地鉆入一抹淡香,再然后,頭腦就忽然一陣暈眩。

    他有些站不穩身子,忙伸出手撐住桌面,好看的眉頭都緊緊皺成一團。

    “宿主,趁現在!”系統也時刻關注著鮫人的狀態,眸中流露出幾絲緊張。

    黎晚澄屏住呼吸慢慢靠近他,而后催動法力化指為刃,小心翼翼地,從他裸露的手臂處拔了一枚鱗片。

    因為吸入了大量迷。藥,鮫人的頭腦暈暈乎乎的,感官也變遲鈍了不少,故而并未察覺到胳膊上輕微的疼痛。

    鱗片一到手,黎晚澄心頭吊著的大石頭才稍稍放松些許,但她片刻都不敢多待,腳底抹油一般,迅速從庫房中溜了出來。

    房間內,鮫人還陷在迷。幻藥的藥效之中,他十分難受地晃了晃腦袋,心下不解,自己明明剛吃過離水丹,怎么又頭暈了?

    他下意識按了按額角,摸索著從袖子中拿出一枚丹藥,含進口中,待過了好一會兒,眼前才漸漸恢復清明。

    不過,對于剛剛突如其來的眩暈他并未多想,只當是離水丹的藥效到了,心下還暗自思襯著,下次回去的時候,定要和祭司大人說一下藥效縮短的事。

    大約一盞茶的功夫,鮫人拿著那支從木箱子中翻出的發釵出來,便看見黎晚澄正和洛初站在一起,兩人不知在談論何事,笑的極為開心。

    他眼底劃過絲艷羨,十分有眼力的站在原地,等她們結束話題后,才走上前將發釵遞過去,開口解釋道:“恩公,這是東海碧緹珠制成的發釵,具有安神靜心之效,很適合夫人佩戴。”

    那珠釵雕刻精細,頂端鑲嵌了一顆碧綠的珠子,在光下隱隱泛著流光。

    東海碧緹珠,除了安神靜心,亦可調蓄靈力,對于修仙者來說,確實是件不可多得的好東西。

    倒是用心了,洛初勾起唇角,點點頭道:“嗯,包起來吧。”她牽過黎晚澄的手,半晌,緩緩啟唇,“此次前來,還有件事想向你打聽一二。”

    聞言,鮫人的面色也認真幾分:“恩公請講。”

    洛初將言語再三斟酌后,方道:“聽聞鮫人一族隱居已久,只是如今我有要事相求,不知你能否帶我們前往拜會貴族首領?”

    空氣倏地凝固下來,鮫人眉頭緊蹙,似是在糾結,沉默了許久后,他才垂下頭道:“恩公,此事事關全族安危,請恕我不能如實相告。”

    鮫人一族有其嚴格的規章制度,他不答應也在情理之中,洛初亦沒再強求,只是輕輕點了點頭,而后將一袋子靈石遞給了他。

    “恩公,這……太多了。”鮫人拿著那明顯重上許多的袋子,有些躊躇,這一袋子的靈石足以買三只發釵還多。

    “收下吧。”洛初按下他的手。畢竟拿了人家的一枚鱗片,這些多出來的靈石就當作是補償了。

    待走出小店,洛初才輕輕嘆了口氣,有些如釋重負般的笑著問身邊的人:“拿到了?”

    黎晚澄彎了彎眼角,將攥緊的拳頭松開,一枚藍色的鱗片就靜靜躺在那里,根部泛著銀白色,宛若一塊晶瑩剔透的藍水晶。

    雖然此舉有些不道德,但是為了達到目的也只能如此了。

    距離滿月還有幾日時間,黎晚澄和洛初商議過后,決定先去人間找處客棧歇腳。

    從鬼市出來后,夕陽的暖光才徐徐落了下來,黎晚澄被光刺的瞇了瞇眼睛,伸出一只手去拉洛初的指尖。

    溫熱的指尖相觸,仿佛經歷過千萬遍的熟稔,洛初緩慢分開她的指縫,十指緊扣,掌心也緊緊相貼。

    洛初懂她的意思,便沒再動用法力,兩人就這樣牽著手,在夕陽下慢慢走著。

    微風輕揚起白色的衣擺,夕陽將人的影子無限拉長,暖色的霞光落在肩膀,像是捧了一把金黃的碎鉆灑下。

    黎晚澄突然轉過身子,沒頭沒腦地說了句:“要是能一直這樣走下去就好了。”

    明明是句溫軟的撒嬌,底色卻偏偏含了分傷感。

    洛初雖然看不見她此刻的神情,心臟卻依然隨著她的言語微微顫動,像是落入冰封湖面的一片樹葉,霎那間,冰層破裂,平靜的水面也漾出波紋。

    她握緊黎晚澄的掌心,鄭重應下:“會的。”

    走到人間的地界已近傍晚,街上依舊燈火通明,不時傳來幾聲叫賣聲,奔跑嬉笑的孩童,攜手并肩的夫妻,到處都彌漫著和平幸福的煙火氣息。

    黎晚澄被這氣氛感染,步子也邁的輕快了些,平日里在循規蹈矩的仙山上呆久了,難免會向往人間的熱鬧。

    看著如今人間的盛況,難免會想到數百年前的那場浩劫。

    她雖未經歷那場仙魔大戰,但從史書上記載的只言片語,也足已看出當年的慘烈戰況。百年前魔族尚未被剿滅,眾多魔族人為追求力量,在人間甚至仙界大肆屠殺,當時的人間尸橫遍野,民不聊生。

    黎晚澄似是不經意的開口:“自從魔族覆滅后,人間難得如此太平。”

    她偏過頭去看身旁的人,洛初表情絲毫未變,甚至還嗯了一聲附和她。

    黎晚澄微微挑眉,心下暗想,倒是挺能演的,就是不知這人要等到何時才打算對她說出真實身份,還是……打算就一直這般瞞著。

    到客棧的時間有些晚,剩下的房間不多,兩人便要了一間上房。

    黎晚澄側身躺著,指尖落在女人的眉心,順著鼻梁的曲線一路下滑。

    倏地想起什么,她彎了彎眼角,“我記得,當初在客棧的那會兒,你可是天天在裝傷口疼。”

    那段時間,洛初不是央著她幫忙抹藥,就是端茶倒水喂飯,而她竟是過了許久才看出這人的小心思。

    指腹從鼻尖落下,滑至唇瓣,微涼。洛初攥住她的手腕,輕輕吻了一吻:“我若是不裝一下,你就不會再來看我了。”

    明明是那么狂妄又不可一世的魔尊,在說出這句話時,竟含了幾分卑微和小心翼翼。

    黎晚澄心下微疼,卻只是笑,對她的話不置可否。

    半晌,她輕輕說:“其實,你當時不裝的話,我也還是會來的。”

    為了任務也好,為了她心底漸漸生出的那半分私心也罷。黎晚澄想,無論哪種理由,她都沒法將洛初一個人丟在那里。

    她也說不清具體的緣由,或許是因為這個世界的她,過于讓人心疼,又或許,是因為她偶然間露出的神情……實在太像一只被拋棄后,連親近人都顯得謹慎的貓。

    總之,黎晚澄舍不得將這樣的她丟下。

    呼吸聲漸重,洛初緩緩開口,溫和的語調下,蘊著令人不易覺察的占有欲:“哪怕你不來找我,我翻遍這四海八荒,也會將你帶回來。”

    然后用世間最堅硬的玄鐵鎖鏈,將你綁在我的身邊,永生永世都不能與我分離。

    后半句話洛初沒有說出口,這種陰暗骯臟的想法,不該叫她放在心尖上悉心呵護的珍寶聽見。

    月光清淡,在她的睫羽間顫抖。

    黎晚澄倏地翻身壓了過去,指尖輕輕劃過洛初的衣襟,呼吸撩過她的耳垂:“上次……也不知道是誰,做完就跑?”

    第59章 仙魔殊途亦同歸

    洛初至今也沒有告訴她那日離開的緣由,黎晚澄不是沒有好奇過,只是作為愛人,她選擇相信她,所以洛初不愿意主動說的事情,她亦不會去過多追問。

    衣服被挑開,能清晰感受到女人微涼的指尖輕劃而過,宛若一片片沾了露珠濕潤的花瓣,飄落在干涸的河床,氤氳出點點濕意。

    洛初的眸子也含了水霧,她揚起脖頸,唇瓣輕輕顫了一顫。

    “那今晚,我任你處置。”

    魔尊的手只虛虛搭在身上人的胯骨,未用一分力,瞳孔直直望著天花板,因為蓄著水倒顯出了幾分可憐,好似一朵初次開放的花,顫顫巍巍的,對著漫山遍野的風敞開了懷抱,予取予求。

    系統已經十分熟練的將連接暫時屏蔽,轉過身,面對著意識空間無邊無際的白色,輕輕嘆了口氣。

    吻密集的落下,像雨點,眷顧的落在每一處肌膚,低洼處蓄了一汪水,黎晚澄耐心的垂眸低去,額間的一縷發輕落而下,帶著點點夜風的微涼,將她整個人拽入暈眩的黑暗中。

    這是洛初第一次覺得看不見這件事如此煎熬,正如她現在的處境一般,被愛人輕易的把握住,指尖所落之處皆著了火,火苗漸大,一點點將她吞噬。

    而洛初只能被動承受著,看不見她的動作,看不見她的表情,明明已經習慣了數百年的黑暗,可現在,洛初卻第一次感受到了慌亂,身上的感受愈來愈劇烈,好像被扔進了火爐中炙烤。

    快要燒著了,她想。

    迷蒙之間,隱約聽到些許細微的摩擦聲,洛初思緒混亂,是……繩子嗎?待她想抬手去摸時,卻被突然卷過來的一股浪潮擊潰。

    她仰頭嘆息,脊背都弓起,宛若蝴蝶抖開翅翼般驚顫。

    洛初陷在軟綿綿的云中,分辨不清聲音的源頭。下一秒,手腕突然一緊,那條繩子順著她的手腕結結實實的繞了兩圈。

    她這是……被綁起來了?

    洛初一愣,帶著些緊張和無措,不敢置信地輕聲叫身上人的名字:“阿澄……”

    掙扎時繩子摩擦皮肉的疼痛叫她清醒了些,可是片刻她便發現,她竟調動不了絲毫體內的氣息。

    黎晚澄手里攥著繩子的另一端,她垂眸看著這幅美景,微微勾起唇角。

    捆妖繩,用來捆魔尊,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注視著洛初由呆愣變為詫異的表情,她湊過去,低低笑了兩聲:“這是對你那日不告而別的懲罰。”她尾音婉轉著,像深海中危險的海妖,用優美的歌聲誘惑過往的路人,待人走入陷阱后,再一點點收緊由藤蔓編織的毒網。

    魔尊外表的清冷強勢之下,隱藏的是近乎柔媚妖冶的美,這樣的她,簡直像極了一株折枝的花,黎晚澄陷入這一片風花雪月,情迷意亂。

    時間一點點變慢,夜色籠罩,床榻上剛剛游覽完云雨巫山的兩人相擁入眠。

    不知過了多久,黎晚澄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發現自己又來到了那片海灘,陽光依舊刺眼,穿著白裙子的女人站在海邊,轉過身和她揮手。

    她沒有回應,只是盯著遠處的海面,看著浪花不斷拍打海岸,來去間卷起細碎斑斕的泡沫,而后,輕輕闔上了眸子。

    又是這個夢嗎?

    遠處,女人淺栗色的長發被海風揚起,黎晚澄猶豫片刻后,還是抬腳朝她走去,離的愈近,那道身影便愈發清晰。

    黎晚澄在她面前站定,兩人此時只有咫尺之遙,她甚至能看清女人白色裙子上細小的褶皺。可是,無論她怎么努力地去看,卻還是看不清女人的五官。

    就好像被人刻意蒙了層紗一樣。

    面前的人好似扯了扯唇角:“阿澄。”

    她又這樣叫她了。

    下一秒,女人朝她輕輕一笑,不知為何,黎晚澄心底倏地升起抹不安。

    隨之一道閃電劃過長空,天空瞬間陰云密布,太陽也被烏云遮擋,沒有一絲光亮,原本溫暖靜謐的海灘,在此刻卻宛若冰冷令人生怖的地獄。

    海面突然開始躁動不安,發出一陣陣洶涌的轟鳴,它好像突然暴怒了,卷起幾米高的的浪潮又猛又急地拍了過來。

    “不要!”

    這一次,黎晚澄比她更快的沖了過去,冰冷的海水一路漫到胸口,頓時連呼吸都有些沉悶。

    她抓住了女人的一片衣角。

    一切都被海水吞噬,眼前只剩下黑暗,咸澀的海水灌滿了耳朵,聽不見絲毫聲響,黎晚澄不敢睜開眼睛,只能緊緊抓著掌心的那片衣角。

    可是海水來的太急,在窒息的痛苦下,胸腔被擠壓的開始發疼,頭腦也漸漸發昏,她懈了力,那片衣角最后還是從她的指尖溜走。

    片刻后潮水褪去,黎晚澄無力地跌坐在水中,因為剛剛經歷過窒息而大口喘著氣,渾身都濕透了,滿臉都是水痕,已經分不清到底是海水還是淚水。

    她垂眸看著方才因為用力過度,而有些微微顫抖的指尖。

    為什么,這次她明明抓住她了……為什么還是救不了她?

    忽然間,頭猛的一痛,她也跌進了海中。

    失去意識后,她仿佛在一個看不見的地方漂浮了很久,很久,直到耳邊隱約傳來幾句吵鬧聲。

    “送搶救室,快!”

    有些輕微的顛簸,黎晚澄睜開眼睛垂眸看向自己,她躺在一張白色的病床上,渾身都是鮮血,身旁是一群推著她的醫生,穿著白大褂。

    白色的天花板在快速移動,頂上的白熾燈光線有些刺眼,狹小的過道兩側,蔓延出些許裂痕的白色墻壁,她合了合眼皮。

    到處都是白色,這悲哀的白色。

    渾身都很疼,昏沉沉的生出些倦意,黎晚澄想,就這么睡過去也好,再也不要醒來。

    在她閉上眼的那刻,耳邊卻突然傳來聲沙啞的哭泣:“阿澄,不要有事……求你。”

    又是那道熟悉的聲音,黎晚澄猛地睜開眼睛,那半扇門之后,白裙子的女人就站在那里,她弓著身子,因為絕望和痛苦,脊背一直在顫抖,身形單薄的好似一棵隨時會被吹倒的小草。

    那條干凈的白色裙子上沾了血跡和塵土,亂的不成樣子,像是一塵不染的白紙被火焰燒出了一個黑色的洞,再也無法恢復如初。

    隨著搶救室門的關閉,女人的身影也消失在視線中。

    黎晚澄眼睜睜看著最后一點白色被吞沒,那扇門像黑暗中長著深淵巨口的怪物,也將她一點點蠶食殆盡,她心底倏地生出陣強烈的恐懼,不知為何有一個念頭蹦了出來。

    好像這扇門一旦關上,她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她害怕了。可是黎晚澄動不了分毫,只有眼睛還在流淚,她小幅度的掙扎著,聲音淹沒在空氣中:“救救我。”

    “不要,我不想死……”

    床榻上,女人面色蒼白,額頭已經被冷汗浸濕,唇瓣翁動,一直在喃喃的重復這兩句話。

    洛初躺在黎晚澄旁邊,第一時間便發現了愛人的反常,因為緊貼著,她能清晰感覺到她的身體在顫抖。

    可黎晚澄的聲音太小,洛初只能將耳朵湊到她唇邊才勉強聽清。

    “救救我……我不想死。”

    洛初抱住她還在顫抖的身子,一下一下,極具溫柔和耐心的安撫她:“我在,阿澄不要怕,我在的。”

    大概是她的聲音和懷抱將黎晚澄從虛妄的噩夢中拉了回來,懷中的女人漸漸不再顫抖,睜開了眼睛,眸子中還含著淚。

    惹人心疼。

    洛初抬起手,指尖輕輕撫過她的眼角,擦去那點淚珠,“阿澄,是做噩夢了嗎?”

    微弱的月光照亮了眼前人,洛初也穿著一身白衣,黎晚澄一時間有些分不清夢境和現實,愣愣地盯著她看了幾秒,而后突然抱緊了她,像溺水的人攀住救命的浮木,緊到洛初都有些喘不過來氣。

    “明日是人間的祭月節,我們出去轉轉如何?”洛初敏銳的察覺到懷中人情緒的變化,慢慢轉移她的注意力。

    沉默著過去了小半晌,就在洛初以為她不會回答時,窩在她懷中的人輕輕應了聲好。

    夜已深,可經歷了那場夢之后,黎晚澄卻是再也沒了睡意,她盯著窗外將滿未滿的明月,輾轉反側。

    海邊,車禍,醫院,這些反反復復出現在她夢境中的情景,到底代表著什么?

    還有那個白色裙子的女人。若說這些只是夢,可也未免太過真切了些,真切到……她現在還能回憶起夢中的那些痛苦。

    黎晚澄斂下眉眼,指腹輕輕摩擦著,還有一種可能,如果這是她失去的那些記憶……

    可是,這三者之間,究竟又有什么關聯?

    ——

    祭月節是人間的重要節日之一,在這一天月亮是最圓的時候,而月圓同樣也象征著團圓。

    傍晚的時候街上更為熙攘,走到一半,洛初不知聽到了什么,突然湊到黎晚澄耳邊,說:“我們去放孔明燈吧。”

    人間有一則傳言,說是只要在孔明燈上寫下心愿,點燃后升入天空,這份愿望便會實現。

    黎晚澄見她一副期待的模樣,便點頭應了好,轉身去旁邊的鋪子買了兩盞孔明燈,還向店家借來了一支毛筆。

    因為洛初看不見,便由她代為書寫,她偏過頭看著身旁的魔尊,笑著問道:“阿初有什么想許的愿望?”

    一般來說,人們都會許平安長壽或者富貴多財這兩種愿望,不過這兩樣洛初都不缺,所以她倒是有些好奇,這人會許下什么愿望。

    只見洛初垂眸思索了片刻,湊了過來,壓低的嗓音中含著說不盡的綿綿情意:“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她不知道,在她說出這句話的那刻,黎晚澄握住毛筆的手一頓,猛地看向了她。

    第60章 仙魔殊途亦同歸

    洛初看不見她的表情,只是自顧自道:“這一生,我不求天下太平,只愿與你共度歲歲年年。”

    這一句簡單平淡的情話猶如飄落的玉蘭花瓣,晃晃悠悠地墜入心間,泛起點點漣漪。

    提筆間,黎晚澄已經寫完了那句詩,搖曳的燭火將墨跡照亮,許是上個世界與女君的朝夕相處使然,潛移默化間,她的筆跡也與些蕭挽月有幾分相似。

    黎晚澄盯著這躍然紙上的詩句,有些許愣神,倏爾轉過頭,看著洛初側臉勾勒出的線條,說話時唇角扯動的弧度,一處處看的仔細,試圖從她細微的表情中尋到那一絲熟悉的記憶。

    女人背光而立,燭火將她的面容映的忽明忽暗,恍然間,仿佛又看到了那個站在閣樓上,眺望萬里山河的女君。

    她坐于明鏡高堂,睥睨天下。

    可是……又有些不同。

    洛初的眉眼冷淡如雪,卻在同她說話時,像是有絲絲縷縷的春風拂過,悄然吹散了這凍人的積雪。

    黎晚澄握著毛筆的手緊了又松,松了又緊,半晌,她放輕了嗓音應道:“我也是。”

    她收回視線,捻著毛筆,沾了墨,一筆一畫地在自己的那盞孔明燈上寫下。

    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河邊已經有不少人在放燈,黎晚澄也拿出方才買的火折子,將孔明燈底部的蠟塊點燃,隨著火光的亮起,兩盞孔明燈也慢慢升空。

    耳邊突然一熱,洛初的聲音低低的,穿過周圍嘈雜的人群:“阿澄,是不是有很多人在放燈?”

    漆黑的夜空上飄著星星點點的亮光,孔明燈攜著人們心中最美好的祝愿,緩緩遠去。

    黎晚澄抬眼看著天空,答道:“嗯,很多,像漫天的星星。”

    白衣女人沒有言語,她只是抬著頭,仿佛也在看著這些飄遠的孔明燈。

    直到黎晚澄偏過眸子,視線瞥到女人臉上劃過的一抹失落,才突然明白她方才問出那句話的含義。

    洛初她……看不見啊。

    黎晚澄心尖酸澀,轉而握住女人的手,十指交纏,“明年的祭月節,我們再一起來看。”

    掌心被相同的柔軟握住,微熱,心臟也仿佛有娟娟熱泉流淌而過。

    “好。”洛初輕笑。

    其實,經歷了幾百年時光的流逝,她對看見這件事情已經漸漸失去了執念。

    可是這一刻,她第一次如此迫切的希望,自己能夠擁有一雙健全的眼睛,她想親眼看看她的愛人,想和她一起看看這美好的山川人間。

    黎晚澄垂眼,看著兩只緊握交纏的手。

    那根紅繩曾經連接在她的蕭挽月的指間,如今又將她和洛初連接在一起。

    還有那句李之儀的詩,她記得,在第二個世界,蕭挽月臨終之前在畫紙上也曾寫過。

    心臟微微顫動,思緒不禁往下延伸,這些種種,是不是證明著……

    那盞孔明燈已經縮成了一個小光點,黎晚澄微微闔了眸子,下意識將心底的話說出:“小七子,會不會有種可能,洛初其實就是蕭挽月,她保留了上一個世界的記憶。”

    其實她也只是一瞬間的感覺,畢竟這種事情聽上去太過天方夜譚。

    不過,系統聽完她的話,倒是下意識就回答道:“不可能,每個世界都是單獨存在的,如果真的發生了這種漏洞,那些人是肯定會發現的。”

    “那些人?”黎晚澄捕捉到重點,瞇起眸子看它。

    這小子,到底還有多少事情是沒有告訴她的。

    系統收到她的眼神,心中有苦難言,卻也只好先同她解釋:“圣瀾王的直系手下,我們通常稱呼他們為‘監管者’。”

    又一次聽到這個名字,黎晚澄微微蹙眉。

    系統繼續道:“監管者會隨時檢測任務員的行為和世界的軌跡,一旦發生異常,立即抹消。”

    抹消?

    黎晚澄心下微驚,思索片刻后,沉吟道:“也就是說,我現在的一舉一動都在他們的監視之下?”

    系統點點頭,還未再說些什么,一旁的洛初突然開了口。

    “阿澄,滿月了。”

    月圓之時是陰氣最盛的時刻,洛初也正是察覺到了周遭突然濃重的陰氣,才確定這點。

    懸在半空的月亮在此刻宛若一個巨大的玉盤,黎晚澄輕輕嗯了聲,而后從納戒中取出乾坤羅盤,將那片淺藍色的魚鱗放在中央,運用法力催動。

    下一秒,手中的羅盤倏地冒出一道金光,上面的指針也隨之轉動。

    “北方。”

    腰間一緊,她再次被人攬入懷中。

    黎晚澄看著周遭快速變幻的景象,心下暗想,有一架人形火箭,在修仙的世界大概也算得上另一種開掛。

    不過幾息的功夫,兩人便已來到一片海域之上,洛初抱著她虛虛浮在半空,并沒有急著下去。

    下方的海面不見絲毫波瀾,宛若一塊深藍色的鏡子,黎晚澄在看見靜止的海面時便已震驚愣住。

    她喃喃道:“什剎海。”

    怪不得百年來都無人找到鮫人族的棲息之地。

    什剎海外界有一層天然形成的迷障,靠近的人便會陷入幻境,找不到入口。哪怕僥幸進入了海域,但是什剎海內無風無浪,無日無月,入目只有茫茫無際的海面,根本無從判斷方向。

    莫說普通人,曾經有一位渡劫期的仙族大能聞名前來,最后也迷失在這片海域之中,至今尸骨未尋,所以什剎海也得了一個名號,叫做“死亡之海”。

    至于鮫人族能在這里棲息,是因為他們具有特殊的交流方式,可以依靠同伴發出的聲波尋找方向。

    只見下方的海面卷起一個巨大的漩渦,而后有一座宮殿緩緩從其中浮了上來。

    那座宮殿通體由水晶筑成,晶瑩剔透,流光溢彩,在海面的反射下顯出些深邃的幽藍。

    洛初抬手施了個結界,將她和黎晚澄的身形氣息匿藏起來。畢竟是鮫人族的祭祀大典,她們身為外來者,總不該挑在這個時候擾局。

    隨著宮殿完整的浮在海面,數百只鮫人從宮殿中涌出,他們聚集在宮殿前方的地面上,圍成一個巨大的圓圈,圓心的中央是一個舉著權杖的白發老婆婆。

    隨著白發老婆婆用權杖敲了三下地面,那些鮫人也開始低聲吟唱,而后一個稍稍瘦弱的女性鮫人游了出來,她幻化出雙腿,走到白發老婆婆的身旁站定。

    白發老婆婆和她對上視線,而后將權杖高高舉起,女人便啟唇歌唱,悲傷的歌聲回蕩在整片海域,周圍的海水像突然有了生命般的波動,好似也在發出哀鳴。

    歌聲到達高。潮時,海面開始升起一個個藍色的光點,無數的光點匯聚在一起,將原本昏暗的海面照亮。

    黎晚澄已經被這一幕震撼到舍不得眨眼,洛初則是默默的站在那里,神色不明。

    鮫人吟唱的歌曲可以迷惑人心,亦有催眠之效,黎晚澄實力不足,聽了一會兒便開始感覺到困意。

    好在祭祀大典持續的時間并不長,唱完歌后,那些鮫人四散著潛入深海,中央的女鮫人似乎有些虛弱,面色蒼白的被人扶了回去。

    因為鮫人無法長時間脫離水,所以宮殿只會在祭祀大典這一晚升起。趁著宮殿還未完全沉沒入海底,洛初抱著仍在睡夢中的黎晚澄,落到了宮殿前方的海面上。

    剛剛站穩身子,海底深處就突然傳來一陣咆哮,面前的海面也開始躁動起來。

    隱約聽到些“嘶嘶——”聲,洛初側了側耳朵,是蛇?

    察覺到危險的氣息,她腳尖微動,抱著懷里的人往旁邊撤開幾步,下一秒,她們方才站立的地方便被一條深綠色的蛇尾狠狠拍下,頓時將海水激起幾丈高。

    如果沒有躲開,單憑剛才那股力道,也足以將兩人拍成肉泥。

    黎晚澄皺了皺眉,被這混亂的聲音吵醒,誰知她剛睜開眸子,便看見眼前有一只巨大的雙頭蛇。

    恐懼頓時席卷心頭,她渾身一顫,汗毛都豎立起來,還未等她看清全貌,頃刻,眼皮便覆上一抹溫熱。

    是洛初,捂住了她的眼睛。

    霎那間,風聲和她的聲音鉆入耳蝸,像是漂浮在柔軟的云中。

    “別看。”

    “害怕就閉上眼睛,在這里乖乖等我。”

    心底的恐懼被她的話奇妙撫平,黎晚澄心尖微微發燙,唇角悄然勾起抹弧度,電光火石間,一個疑惑卻突然劃過腦海。

    唇角的笑容驟然頓住。

    等等,洛初怎么會知道她怕蛇?!

    心跳猛然滯在半空,黎晚澄眉心緊蹙,無論哪個世界,她從未在任何人面前提及過自己怕蛇一事,洛初又是如何得知?

    另一邊,白衣女子已經背手立在雙頭巨蛇的面前。

    洛初想了想,還是沒有選擇召喚出蝕天劍,于是隨手從一旁的海青樹上撇了一根樹枝下來。

    什剎海中積聚天地靈氣,這里生長的海青樹也是其他海域的幾倍大。

    突然之間,雙頭巨蛇猛地張開巨口朝洛初咬來,洛初腰身微轉,側身躲過雙頭蛇的毒牙,腳尖踩著它的頭,借力騰空而起,手腕一轉,那截樹枝便直直戳進它的一只眼睛中。

    雙頭蛇吃痛往后退了退,被傷到的那只眼睛緩緩淌出鮮血。它似乎是被激怒了,低吼了一聲,正當它準備再次朝洛初攻擊時,卻突然有一道聲音傳來。

    “二位傷了我的寵物,不該有個交代嗎?”

    隨著聲音而來的還有一道凌厲的風刃。

    洛初將黎晚澄拉入懷中,抬手擋住那道風刃,方才在對付雙頭巨蛇時都未蹭到半分的衣袍,此刻竟被風刃劃開了一道口子。

    隨著風刃消散,一個身穿紅色衣袍的女子緩步前來,黎晚澄在看到她的容貌時不免也被驚艷到,這般長相,實在擔得上是傾國傾城,魅惑眾生,再加上那一雙上吊的狐貍眼,恐怕沒有人能從這其中逃出。

    若說洛初是清冷中夾雜著嫵媚,那她的長相便是只有嫵媚。

    而且,剛剛風刃飛過來的那一刻,黎晚澄眼尖的看到,女人的背后有九條紅色的尾巴。

    她瞇了瞇眸子,九尾狐妖?

    只見那只雙頭巨蛇見了女人,輕輕嗚了一聲,宛若被欺負的幼獸一般低下頭去蹭她,還將自己受傷的眼睛給她看,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樣。

    洛初神色微凜,卻在感受到來人的氣息時愣了一瞬。

    紅衣女人在看到洛初時顯然也怔了片刻,而后抬起手,輕輕捂了捂唇。

    “哦~原來是魔……”瞥見洛初的手勢,她瞇了瞇眸子,心中雖有疑惑,卻是不動聲色的移開話題,“是老朋友啊,倒是許久不見了。”

    洛初亦沒想到會在這里碰見這人,但見她這副熟稔的模樣,想來是在這里待了許久。

    看來,將她當做一個突破口,或許還能借此機會見到鮫人族族長。

    不過,紅衣女人并未將視線過多放在洛初身上,而是微微偏頭,看向她身旁站著的黎晚澄,稍稍勾起那對狐貍眼。

    “想必這位,就是你曾經提到的那個小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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