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仙魔殊途亦同歸
塞倫看著神座上的女人,面色嚴肅,聲音也似的冬日里最寒的雪,冷的刺骨:“有趣?擅自更改劇情,促使小世界崩塌,圣瀾王大人,這便是你口中的有趣?”
她眸底隱隱含著怒意,這件事發生的突然,她甚至都不知道世界線是何時被這人更改的。
而且,南桑挑在這個時機更改世界線,分明就是想將黎晚澄置于死地!
見女人難得動了氣,南桑心底竟生出幾分卑劣的得意來,她輕輕挑起眉尾,慢悠悠解釋道:“這只是對她能否進入高級世界的考驗,若是連這點事情都解決不了,真到了危機重重的高級世界,豈不是被啃的連骨頭都不剩。”
南桑偏過頭,盯著面前金發藍眼的人,眸子霎時冷冽下來:“倒是你,為了一個小小的任務員,三番五次的與我作對,莫不是也同那些女人一樣,被她迷了心智?”
這人,慣知道說什么話能惹她生氣,塞倫緊咬牙根,勉力維持住情緒:“南桑,你明知我與她毫無關系,我們兩人之間的恩怨,何必要牽扯到他人身上。”
她不知,南桑如此針對黎晚澄,是單純為了報復她,還是另有圖謀。
話音剛落,南桑表情微不可查的僵了一瞬,不過片刻便恢復如常,斜眼冷冷看向她道:“怎么,你這是要違抗我的命令?”
屬于上位神的威壓頃刻襲來,塞倫脊背被壓的微彎,垂下的幾縷金色發絲將眸子蓋住,聲音低悶:“不敢。”
三神消失已久,如今的無虛之境,南桑就是絕對的主權者,無論她做出什么決定,以塞倫現在的地位和身份,都沒有質疑的資格。
到了如今這般地步,也只能看黎晚澄自己的造化了,若是能在最后時刻力挽狂瀾,就還有一線生機,若是不能,便只能和這個世界一同毀滅。
——
原先霧氣縈繞,天杰地靈的仙山,此刻也已經灰敗的不成樣子,草木盡數凋零,滿地鮮血,生靈涂炭,處處飄蕩著魔氣。
黎晚澄站在一片廢土之上,手掌緊握成拳,因為太過用力,指尖在掌心印出一道道血痕,她低垂著頭,眼睫掛著晶瑩剔透的淚珠,顫顫巍巍的落在衣襟上暈開。
“為何會如此……”她嗓音沙啞,不知是在詰問上天,還是在詰問自己。
難道遙青用命換來的一次機會,還是要失敗了嗎?
意外發生的突然,系統輕輕嘆了口氣:“世界應該是在白千帆死亡的那一刻便開始了崩塌,只是速度緩慢,所以你我都沒有察覺。”
黎晚澄目光遲滯的望著前方,眸中的光亮仿佛也隨著這些凋零的花草樹木,一齊被埋在了黑暗之下,系統看著她這幅模樣,有些不忍開口。
還有兩個小時的時間,這個世界就會全部崩塌,到那時所有的一切,包括黎晚澄,都會隨著這個世界一起,灰飛煙滅。
黎晚橙沒有言語,只是頹然的闔上了眸子。正當系統以為她已經接受這種結局,放棄掙扎了的時候,她卻突然開了口:“還有補救的辦法嗎?”
大抵是沒想到這人竟然還不肯放棄,系統愣了幾秒,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黎晚澄握緊拳頭,再睜開眼,眸中只余堅定。方才她也想了許多,在接二連三的打擊與絕望下,她確實有那么一刻起了放棄的念頭,可是……她看到了前方與人魂纏斗的兩個身影,連洛初和千凝都還在為了這個世界戰斗,她又有什么理由輕言放棄?
與其在這里等著世界崩塌,不如拼死一搏,反正最差的結果不過是身死魂銷。
系統沉默許久,才微微的點了點頭,道:“洛初,她體內還有另外半部分世界意識,只要你在世界徹底崩塌之前完成治愈任務,就還有一線生機。”
大抵連系統也覺得這個方法希望渺茫,在說完后輕輕嘆了口氣。洛初如今的治愈值是百分之八十,想要在兩個小時內將治愈值達到百分百,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另一邊,一紅一白兩道身影還在和黑霧纏斗,察覺到一股殺意,千凝腳尖微動,揮動扇子,將從背后偷襲的一個人魂掀飛出去。
轉身間,瞥見一旁的洛初扶著頭,面上染著些痛苦,想來大概是方才打斗的時候,被人魂身上的怨氣影響到了,眼底也浮上抹暗紅。
千凝注意到她的異常,從袖子中摸出來一個小盒子,朝她扔了過去:“靜心,不要被它影響。”
那盒子里裝的是清心草制成的藥丸,也是遙青在生前交給她的,說讓她隨身帶著,總會有用到的時候。
“多謝。”洛初拿出藥丸吞下,轉頭和女人道了句謝。
雖然兩人都是大乘后期的實力,不過對付這些人魂,還是有些吃力。難點就在于這些人魂不傷不滅,打退一波之后又有新的一波沖上來,再這樣下去,別說殺了重蒼,遲早會被人魂磨的沒了力氣。
思及此,千凝迅速做出選擇,她展開九尾,將再次沖上來的人魂團團圍住:“我來拖住這些東西,你去對付重蒼。”
讓洛初繼續和這些人魂纏斗,難保不會再次引發魔丹暴動,若是她被魔氣吞噬了心智,先前一切的努力就全都白費了。
“快去!”
洛初有些擔憂的望向她,最后握緊了手里的劍,腳尖輕點,朝著重蒼的方向飛了過去。
她剛一離開,那些人魂便紛紛掙脫了束縛,一股腦朝著千凝沖了過去,數量太多,千凝一時不慎,肩上被抓了一道,黑色的魔氣頓時順著傷口侵入經脈。
恰巧此時,一眾黃色衣袍的人浩浩蕩蕩朝著中央跑了過來,為首的正是光明宗的掌門岑青玉,他拔出劍直指前方,聲音雄厚:“隨我一同斬殺人魂,護佑蒼生!”
不過片刻,云芷也領著鳳霞宗的弟子趕來,有了這兩波支援,千凝的壓力稍稍減輕了些。
這二位能來,還要多虧了四長老,他在臨死之前給兩位掌門遞了道傳音密令,所以云芷和岑青玉才會及時趕過來。
洛初手持蝕天劍,站在重蒼身前,目光瞬間冷冽下來:“重蒼,你就是這般對待你的救命恩人嗎?”
她沒想到,多年前她隨手救下的人,竟會演變成今日的結局。
重蒼冷冷笑了一聲,似是在嘲笑洛初的這番話:“要怪,就怪你當初好心救下了我吧。”
他抬起劍,眸中是不加掩飾的殺意,猛地朝著洛初的心臟刺了下去。
洛初抬腕擋住他的攻擊,劍刃相撞,發出一道清脆的聲響。
一招過后,兩人都對彼此的實力心中都有了大致分寸,洛初面色嚴肅幾分,沒想到半月不見,重蒼的實力竟然增進的如此之快。
重蒼看著面前的女人,心下則是有幾分暗喜,自從上次他被洛初一掌拍飛出去之后,便偷偷吞噬了幾個仙族人,實力大增。
現在看來,只要洛初不動用魔丹的力量,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
黎晚澄緊緊盯著場上的變化,額間不覺已沁出一層薄汗,以她的實力,只要一出去,分分鐘就會變成那些人魂的盤中餐,所以為了不拖累洛初,目前最優的選擇,就是在保護罩中好好待著。
洛初和重蒼已經打到了半空,到了這種級別的戰斗,一招一式都足以令地震山搖。
一邊是受世人憎惡,傳言中暴虐嗜殺的魔尊,一邊是受萬人敬仰,身披金袍的仙族掌門。
可偏偏,那個自私自利,殘害蒼生的人正是口中喊著天下大義的仙人。
所以,惡的從來都不是出身和身份,而是人心。
因為身上還有雷劫的傷,加之與人魂纏斗的時候耗費了不少力氣,幾回合下來,洛初漸漸落了下風。
此時距離世界崩塌僅剩下一個小時,日月消彌,整個山峰也逐漸被黑暗籠罩,空中突然劃過幾道閃電,將地面映的慘白,重蒼指著天空,仰頭大笑:“看到了嗎?連天道都容不得你!”
洛初抬手擦去嘴角溢出的血跡,唇角微微上揚,透露出幾分桀驁不馴:“呵,天道不容?”
她抬起手,任由鋒利的劍刃將掌心劃破,鮮血順著劍刃流淌而下,隨著表面暗紋的褪去,蝕天劍霎時散發出赤紅光芒。
閃電再次劃破長空,將灰色的帷幕撕開了一條裂縫,洛初抬起劍,聲音與雷聲一同響起。
“那我便,破了這天!”
沒時間了,她必須趕緊將重蒼殺了,把阿澄送出去。
一身血衣的女人站在翻涌的烏云下,眸光凌厲,衣袍被寒風吹的獵獵作響,她眼中含著無盡殺意,宛如地獄之路上的修羅。
洛初此刻是在燃燒自己的修為,強行提高實力,所以支撐不了太久,必須速戰速決。
重蒼見此,也不敢再有所保留,他一揮手,那些人魂霎時化作一縷縷黑霧融入到他的身體之中,濃黑的魔氣化作一道盔甲,幾乎將他整個人圍在了里面。
隨著魔氣高漲,他眸中最后一點黑色也被血紅吞噬:“這魔丹,我要定了!”
洛初提劍迎上他的攻擊,劍刃不斷碰撞,一時間空中只能看到劍光的殘影。
幾回合過去,兩人竟是平分秋色,黎晚澄胸口劇烈起伏,緊緊盯著空中的戰況,不敢放松片刻。距離世界徹底崩塌僅剩一柱香的時間,如果洛初敗了,那么一切都將化作塵煙。
下方仙族的眾人都抬著頭,心臟隨著時間流逝一點點捏緊。
重蒼身形如電,人影與劍光同時飛來,劍如破竹之勢直指女人的心臟。誰知,洛初竟突然放下了手中的劍,任由那劍刃直直穿透她的心臟。
心脈遭到致命打擊,她猛的噴出一口鮮血。
“阿初!”黎晚澄臉色煞白,整顆心都被害怕驚慌吊著,她有些慌亂的去撞面前的防護罩。
因為洛初受傷,這防護罩的金光也黯淡了幾分,黎晚澄此刻心里哪還顧得上其他,撞了許久后,終于是撞開一道裂縫。
半空中,重蒼見自己命中了魔尊的要害,眼底升起一抹狂熱的貪婪,他手腕用力想拔出劍,卻發現整個身體仿佛被定住般,居然移動不了分毫。
下一秒,他瞳孔猛然瞪大,面色中露出分驚詫,面前的女人竟是抬起手直接握住了劍刃,繼續向前邁出了一步。
劍刃在血肉中摩擦,洛初疼的皺眉,渾身都在不住的顫抖,但她仍然在往前走,一步一步,兩人間的距離不斷縮短。
修為燃燒殆盡,留給洛初的時間不多,她只剩下最后這個辦法能殺了重蒼。
重蒼看著她這幅不要命的模樣,后知后覺的生出幾分恐懼,他顫抖著嘴唇怒罵道:“瘋子!”
這女人居然連命都不顧,也要與他同歸于盡!
然而,洛初并未留給他反抗的機會,兩人的距離已經足夠致命一擊,她用盡全身的力氣,舉起蝕天劍,捅穿了重蒼的心臟。
劍刃刺入血肉的瞬間,天地沉寂,魔氣逐漸消散,重蒼吐出一口鮮血后,從半空中跌落,狠狠砸在地上,已然沒了氣息。
須臾,洛初也失去力氣,從空中跌了下來,黎晚澄趕上前接住自己的愛人。
女人心臟的位置被生生捅出了一個窟窿,胸口周圍的布料已經被鮮血洇到泛著暗紅。
黎晚澄小心翼翼的將洛初抱在懷中,口中一遍遍喊著她的名字,顫著手去捂那處傷口,可無論她怎么用力,卻還是止不住汩汩流淌的鮮血。
她言語無措,連聲音都是顫的:“怎么止不住啊……阿初,我要怎么辦……”
洛初知道自己這副模樣嚇到了她,緩下聲安撫慌了神的愛人:“別怕,已經結束了。”
還好趕在最后一刻殺了重蒼。
洛初抬起手想去摸一摸愛人的臉頰,卻又怕自己手上的血會弄臟她,最后也只是克制的落在幾寸之外。
她眸中深情依舊,緩緩啟唇:“阿澄,這么多年來,我一直都是一個人,在黑暗里踽踽獨行,我以為我這輩子都要與孤獨為伴,不見天日。”
“可是有一天,我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道光,是你撿起了我,給了我一個家,也是你,教會了我什么是愛。”
隨著她講出這些話,頭頂的治愈值也在快速向上躍動。
“我愛你,阿澄。”
洛初聲音染上些哽咽,心痛到難以呼吸,她不甘心,為什么歷經千辛萬苦得來的幸福這么輕易就要消散。
尾指倏地一燙,漸漸蔓延出紅繩,黎晚澄慌了起來,眼淚止不住的滾落:“不!不……阿初,你不是還有魔丹的嗎?你不會死的,不會死的……”
紅繩顯現,除了在夜間云雨,便是性命垂危之時。
她的聲音越來越弱,說到最后,也不知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在安慰洛初。
其實在紅繩出現的那刻,黎晚澄便已知曉了結局,她只是不想承認。
哪怕是她自欺欺人也好,她已經不知道,自己要如何接受洛初的離去。
黎晚澄的情緒波動太大,連系統都緊緊蹙眉,忍不住開口提醒道:“宿主,這只是任務……”
是,這只是任務。是她做錯了,是她沒有控制好自己的心,對里面的人動了情。
可這三個世界的點點滴滴卻是真實存在過的,這個人也是鮮活的,這樣的……真實,要她如何坦然接受愛人一次又一次的離開?
黎晚澄哭到泣不成聲:“不能……留下嗎?”
她緊緊攥著眼前人的衣袖,不愿放開,仿佛只要她一松手,洛初便會和她夢中的那個白衣女人一樣,墜入深海,再尋不到蹤跡。
洛初輕輕搖了搖頭,只要她活著,魔丹一直存在,這場災難就永遠不會結束,世界也不會停止毀滅。
這是她的宿命,是從故事一開始就注定的。
現在故事走到尾聲了,她可以死在這里,但黎晚澄不能。
洛初從胸前摸出一方布帕,一層又一層裹的極為嚴實,她小心翼翼的打開,里面靜靜躺著著一枚玉戒,邊緣打磨的十分光滑。
她眸光溫柔,含著一點點未完的期許,望向黎晚澄:“這枚玉戒,你還愿意……帶上它嗎?”
玉戒被保護的極好,沒有絲毫磕碰,甚至連丁點血污也不曾沾上。
這枚玉戒,是洛初之前一點點親手打磨出來的,她本想著過幾日求娶黎晚澄時送她的的,沒想到竟是最后一次。
“我愿意。”黎晚澄已經泣不成聲。
洛初沒有力氣為她戴上戒指,黎晚澄就握著她的手,一點點將那枚玉戒推入自己的無名指上。
在玉戒被推入指根的瞬間,治愈值也隨之走到頂端。
洛初輕輕笑了,似是釋然,她像是瞬間被抽干了所有力氣,聲音虛弱:“在我死后,你一定要將魔丹銷毀,這一切因我而起,也該由我而終。”
“別哭,讓我……再好好看看你……”
黎晚澄握著她的手挨在自己臉側,淚水順著臉頰緩緩滑下,眼前的景象漾成一片漣漪,連女人的面目也顯得不甚清晰。
系統看著這一幕,震驚之余竟也感到幾分說不清的悲傷。
懷中的人開始一點點消散,黎晚澄掌心一空,她微微愣住,伸出手去捉女人的胳膊,卻只摸到了一片空氣,一瞬間驚慌失措。
“騙子!洛初你這個騙子!明明答應我的……你憑什么留下我一個人……”
她的聲音已經模糊到聽不清字句,飄散在空氣中:“憑什么,又留下我一個人……”
洛初想動動手指擦去她的眼淚,卻在碰到她肌膚的那刻,直直穿了過去。
她在消失,這個認知讓她有些痛苦。
她寧可自己死在那堆草叢里,也不愿讓黎晚澄親眼看著自己一點點消失,這對她來說,太殘忍了。
眼前的人兒淚水如決堤了一般,洛初有些心痛,卻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她,只能輕輕勾了勾尾指。
紅繩被扯動,帶出一點輕微的痛意,黎晚澄察覺到指間傳來的拉扯,霎時止住了眼淚,怔愣片刻,直直盯著懷中的女人,眸中劃過一絲不可置信。
她唇瓣微微顫抖,而后小心翼翼的放低聲音:“你……看得見?”
洛初已經沒什么力氣說話,一雙眸子始終溫柔的望著她,輕輕點了點頭。
黎晚澄被巨大的驚喜砸中,一時間不知作何反應。
之前系統告訴過她,這根紅繩是屬于另一個世界的力量,為了保護她的安全,讓她對任何人都不要提及。
所以她也不曾對洛初提起過。
現在想來,洛初能及時趕到這里,應該就是看到了這根紅繩。
時間一點點流逝,洛初的身體也快要徹底消散,大概是不忍心看愛人這樣傷心,于是她拼命支撐起最后一絲力量,唇瓣輕輕顫動,聲音很微弱,黎晚澄要湊到她唇邊才能聽清。
她說:“阿澄,我們會再見面的。”
直到懷中空空如也,過了許久,黎晚澄才仿佛回過神來一般。
那顆暗紅色的魔丹漂浮在空中,黎晚澄一抬手,它便自動飛到她的掌心,她攥住魔丹稍稍用力,再張開手掌,魔丹已化作一團齏粉隨風飄散。
魔丹銷毀,世界的崩塌也終于停止,一束陽光刺破云靄照在大地上,黑暗逐漸褪去,萬物慢慢恢復顏色。
黎晚澄看著這一切,眸中無悲無喜,她微微垂眸,那根紅線已經消失不見。
“阿初……”她輕聲呢喃,淚珠從眼角滑落而下。
她最終,還是以自己的命,為這九州換來了萬世太平。
第72章 魂引魄歸返迷途
隨著洛初的消失,畫面也逐漸變黑,塞倫一直吊著的心終于放松下來,雖然過程有些曲折,但好在任務順利完成,世界也恢復如初。
長久的靜寂后,時間好似被刻意撥慢了,水面倒映出二人背對的影子,兩道身影隨著細波緩緩蕩開,挨的很近,卻又很遠,中間仿佛隔著一道看不見的溝壑。
不知是被最后一幕勾起了什么回憶,塞倫突然偏過頭,小心翼翼地看了身旁那人一眼,湛藍色的瞳孔中仿佛漾著層層疊疊的波紋,一點一點堆積,織成了片煙霧迷蒙的湖泊。
可南桑沒有回頭,錯過了她眼底一閃而過的悲傷與貪戀。
短暫的眼神并未停留太久,不過轉瞬,方才浮出水面的種種情緒,便已盡數被淹沒在這片澄澈的碧海之下,難尋其蹤。
塞倫收回視線,唇角緩緩勾起抹苦澀的笑,垂下的金色發絲恰好擋住側臉,光線落下來,將她的面容映的半明半暗,那分笑也被掩在了黑暗之中。
其實她又何嘗不知黎晚澄當時的心情,可惜,對不該動心的人動了心,結局就只有遺憾。
旁邊突然傳來一聲冷笑,南桑垂著眸子,言語涼薄:“沒想到,竟然真的有人甘愿為他人去死。”
她嗓音輕輕的,脊背稍彎站在那里,背影含著一種說不清的惆悵與孤獨,像是初冬時結了冰的湖面,遠遠看去冰冷堅硬,令人不敢隨意靠近,可當真正走近了,才發現那冰霜不過是外表薄薄的一層,稍稍一觸碰便分崩離析。
就如此刻,南桑明明口中說著最為涼薄的話語,眼眶卻是微紅,水霧氤氳在里面,碎鉆一般的。
不過,因為是背對的姿勢,塞倫也錯過了她眼底的淚光。
或許,早在兩百年前擦身而過的那一瞬間,在塞倫說出不認識南桑的那一刻,故事的走向就已不再復返,只是那時候的她們并不知道,在感情這條路上。
有時候,錯過一次,便是永遠。
塞倫被她這番冰冷的話刺的心里不舒服,微微蹙起眉頭,反駁道:“感情不是可以被你隨意輕視的東西。”
“輕視?”
南桑似是聽到了什么笑話一般,慢慢轉過身,紫色衣擺隨著動作飄動,她看著面前的女人,唇角笑容諷刺,“那你呢?曾經高高在上的時間之神,你又將我的感情放在哪里?你敢說你沒有輕視過我?”
一句比一句傷人,她幾乎難以維持表面的平靜,仿佛是要將多年來的委屈和怨恨一并傾泄出來。
言語中夾雜的冰冷和譏諷,宛若一把把利刃,毫不留情的扎入塞倫的心臟,血肉模糊。
塞倫面色霎時變得蒼白,她怔愣在原地,張了張唇,似乎是想說些什么,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最后只是頹然的垂下了眸子。
見她沉默,南桑眼底劃過絲失望,被極快掩藏下去,片刻后,她輕輕笑了一聲,含著苦澀,又似是習慣性的釋然:“呵……也罷,你永遠都是這樣。”
反正這百年來,她也早已習慣了塞倫這種冷冰冰的態度。
是啊,高高在上的神明,怎么會將凡人的愛放在眼里呢?
從始至終,都是她自作多情,是她執迷不悟,是她……癡心妄想。
南桑只覺得心疼的厲害,一刻都不想再待在這里,她看著那道幾乎鐫刻在自己骨子里的身影,險些就要落下淚。
女人如陽光般耀眼的金發,比大海還要澄澈深邃的藍色瞳孔,其中的溫柔和風情,堪堪一眼,就足以讓當初不諳世事的她深陷其中。
還有,只有她知道的,那枚被藏在件件衣服下,藏在左邊肩胛骨內側的,淺紅色的痣。
可惜,一切都變了。這些令她無數次心動的瞬間,也都在此刻,變成了刺向她自己的刀。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呢?南桑不知道,也不想去思考這個問題了。她轉過身,連一個眼神也不曾留給身后的人。
女人眸間的悲傷太過真切,塞倫下意識向前邁了一步,卻又停住,她眼睜睜看著南桑離開,直到連影子都看不見,緊繃著的弦才仿佛一下子松懈下來。
她再也無法維持表面的平靜,向來筆直的脊背彎了下去,肩膀微顫,好似壓抑著哭腔:“我沒有。”
這一句輕輕的應答,她重復了許多遍。
不知是在說給失望離開的南桑,還是那個在蒼羅巔受了十年雷刑的自己。
不過,這種短暫的失控并沒有持續太久,塞倫闔上眸子,強迫自己平復心緒,她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沒有多余的時間沉溺在個人感情中。
一旁站著的下屬突然上前兩步,恭敬彎下身子道:“主神,059號任務員未完成第一個世界任務,已經被下令遣返了。”
又是一樣的結局,塞倫眸底升起點遺憾,揮了揮手:“知道了。”
這些任務員,都是些半只腳邁入鬼門關的人,他們來源于各個世界,因為疾病或者意外種種原因,即將面臨死亡,只是因為心中一直有極深的執念,所以才會來到這里。
無虛之境給了他們一次重來的機會,用記憶作為交換,只要拯救足夠數量的小世界,便能回到原來的世界,以一副健康的身體繼續活下去。
相對應的,一旦任務失敗,則會被遣返回原來的世界,接受死亡的宿命。不過,曾經在小世界生活過的記憶并不會消失,它會變成一場夢,永遠留在他們的心里。
對于那些因為疾病或者意外沒有好好生活過的人,到一個新的世界,以新的身份重活一世,也算是彌補了現實中的小小缺憾。
塞倫抬手在虛空中輕點,調出了059號任務員的資料。
這個任務員是一個患了癌癥的年輕男人,晚期,基本每天都是靠著化療與藥物在支撐。
想來,他心中一直放不下的執念,便是那對已經白發蒼蒼,卻仍為了救他在不斷奔波,四處借錢的父母吧。
世界上苦命的人太多,遺憾也太多,塞倫輕輕嘆了口氣,將頁面關掉。
說起來,自從南桑接管無虛之鏡,在這近一百年的時間里,從未有任何一個任務員走到最后。雖然在這之前,能堅持走到最后的人也寥寥無幾,但是,任務完成率也沒有到如此低的地步。
在無虛之境還由三神掌管之時,規則過于寬松,不乏有些任務員,為了完成任務肆意更改劇情,將小世界攪的一團遭。
所以在一開始南桑設下這些規則時,塞倫還是是持支持態度的。
規則設立之后,因為任務員隨意更改劇情,而造成的世界紊亂的現象確實有所改善,但是與此對應的,任務完成的難度也提高了。
這些規則無形中給任務員增加了一道枷鎖,拔高了任務難度,也直接導致了眾多任務員在第一個世界就慘遭失敗。
這期間自然有過任務員嘗試改變世界劇情,但都被監管者以違反規則為由帶走懲處。
黎晚澄在第二個世界也曾強行改變劇情,不過因為是世界本身產生的漏洞,才僥幸逃過一劫,若是在下個世界再次違反規則,屆時就算是她,也攔不住監管者第二次。
思及方才發生的事,塞倫蹙眉沉思,只是……以她對南桑的了解,她絕不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可她為何會突然針對黎晚澄,甚至起了殺心?
若只是單純的為了報復她,那也不該對一個小小的任務員下此狠手,除非——還有另外一層她不知道的原因。
塞倫眸子一暗,倏地生出個念頭來,她抬起手,旁邊站著的下屬十分識眼色,瞥到她的動作,立即湊了過去。
女人偏過眸子,不動聲色的看了眼右側,并未壓低聲音:“正好負責押送的人還沒來,你去跟著059號任務員,將他送到第三位面。”
“是。”那人應聲。
遣返任務員一事是由第三位面的主神負責,如果說,南桑設下這些規則的目的,就是為了讓任務員失敗,那么,或許能從這些失敗的任務員身上找到一些線索。
塞倫盯著桌案上的卷宗看了半天,心里仍是有些放心不下,黎晚澄這次僥幸化險為夷,可難保南桑不會在下個世界再動些什么手腳。
她眉頭緊鎖,素指輕輕按著頭,面色露出幾分痛苦:“都下去吧,我頭有些痛。”
這殿中有南桑布下的耳目。
待人全部離去,殿內徹底空了下來,塞倫才拿起筆,蘸墨寫下一封信,她揮揮手,身邊瞬間出現一道黑影。
這影衛是她一直以來培養的心腹,也是目前在這里,她為數不多能信任的人。
塞倫將信紙疊好,鄭重遞給他:“去找秩序之神,務必將這封信親手交給他。”
影衛點頭,傾刻便從原地消失。
——
因為黎晚澄的情緒太不穩定,系統并未將她立即傳送到下一個世界,而是暫時回到了意識空間。
一片白色的背景下,女人的身影顯得格外蕭瑟,她只是靜靜地坐在那,沒有哭出聲,眼淚卻無聲無息的從臉上滑落。
她木然的盯著地面,眸子失去了光亮,死寂一片,仿佛一具只剩空殼的機器。
系統不敢在此刻打擾黎晚澄,只能蹲在一旁,手里緊緊攥著張紙巾,糾結半天,給也不是不給也不是,它煩躁的撓了撓頭,難得有些無措。
雖然在第二個世界死亡的時候,黎晚澄也曾哭過,卻也不似此刻這么的撕心裂肺,整個人跟失了魂一樣。
躊躇許久,系統還是慢悠悠地蹭了過去,輕聲叫她:“宿主。”
它擔心黎晚澄入戲太深,情難自拔,在洛初消失的那一瞬間,它清晰感覺到了,她心底厚重的悲傷和絕望,種種情緒猶如風暴來臨時的海面,浪潮洶涌而來,傾刻將人淹沒。
這個世界,她是真的……動了心。
下一秒,低垂著頭的女人突然抬起眸子,與它對視,眼眶紅腫,蘊著淚,像夜雨過后花瓣上的露水,稍稍一碰便會碎掉,嗓音還含著剛哭過的沙啞:“小七子,我還能見到她嗎?”
這句話讓系統狠狠一怔,唇瓣顫了顫,平日里強大的語言處理算法,在此刻,卻硬是搜刮不到一句能用來回答她的話。
見它沉默,黎晚澄心下也明白了七八分,她垂下眸子,輕輕笑了一聲,含著些難以名狀的哀傷。
她抬起右手,盯著尾指出神,那根紅繩,就纏在這里,將她和洛初緊密連接起來。
曾經的記憶在此刻串聯,黎晚澄斂下眉眼,不禁想起當時在寺廟的菩提樹下,聞以歌給她系上紅繩的畫面,女孩小心鄭重的動作,還有情意滾燙到灼人的眸子,依舊歷歷在目。
十指相扣的那一瞬間,她笑著同她說,系上紅繩的兩個人,生生世世都不會分離。
黎晚澄本以為這只是一段的普通到快要被遺忘的過往,直到后來,她在蕭挽月身上再次看到了這根紅繩,紅繩的一端系在她的右手尾指,而另一端,系在蕭挽月的指間。
就和那日,聞以歌系在她們手上的紅繩一樣。
這根紅繩出現的突然,甚至連系統都未檢測到異常,可它卻一直存在著,從未消失。
第二個世界的相處,她在蕭挽月身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一些小習慣的重合,還有那句寫在畫卷上的詩。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而這些巧合,在洛初的身上再一次重現,她沒法不去思考這其中的關聯。
有時候,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了。
黎晚澄記得,洛初消失的時候,輕聲同她說的那句“阿澄,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她信她,既然她說會再見,那就一定會再次相見。
想起那人溫柔似水的目光,黎晚澄紛亂的思緒漸漸平緩下來,她站起身,抬手擦去眼角的淚痕,眸光堅定:“走吧,去下一個世界。”
有些事情,總要去親自做了,才能知道結果。
——
意識陷入一片混沌,幾秒之后,耳邊漸漸傳來鳴笛的響聲,黎晚澄睜開眼,環顧了一圈周邊的環境。街邊鱗次櫛比的寫字樓,人潮擁擠的馬路,還有孩童的嬉鬧,看到這些熟悉的情景,她稍稍松了口氣,前兩個世界不是打架就是修仙,如今總算是讓她碰到了一個現代世界。
與她的放松恰恰相反,系統自從進入這個世界后,就變得十分嚴肅。
黎晚澄還在奇怪,平日里系統在這時候早該絮絮叨叨的說一大堆,今天竟然格外的安靜,她正打算開口逗逗它,就聽見它突然沉下聲音。
“這個世界有兩個任務,第一個依舊是治愈主角,第二個是在這里存活三個月。”
在系統說完這句模棱兩可的話后,黎晚澄剛放松下來的心情猛地一下被打破,心臟緊緊揪了起來。
存活……三個月?這個世界是有什么吃人的怪獸嗎?
系統并未關注她的震驚,繼續解釋道:“這個世界是高級世界,難度系數較高,所以這兩個任務,只需要完成一個就算通過,如果兩個任務全部完成,還可以額外獲得一份特殊獎勵。”
特殊獎勵。黎晚澄眉頭微蹙,到這個階段,已經開始有獎勵機制了嗎?
看來,這個世界并不像眼前看上去的風平浪靜。
早上的太陽依舊有些刺眼,黎晚澄抬起頭,微微瞇起眸子。不過,既然都已經來到這里了,后悔也沒有用,與其擔心前方的路是否危險四伏,倒不如想想該怎么完成任務。
她沉下心,開始閱讀主角的資料,這個世界的故事背景比起前兩個世界要簡單許多,但是難度卻是提高了一大截。
不過,這故事雖然不比宮廷里來的勾勾繞繞,但主角的悲慘經歷卻是用幾頁紙都書寫不完,以至于黎晚澄在看這段故事的時候,緊鎖的眉頭就沒放下去過。
這個世界的主角名叫白沫,身世貧寒,她出生在一個偏僻破落的小縣城,偏僻到連用導航都找不到這個位置。
白沫的父母是做農民出身,那時候老一輩的人還抱有重男輕女的觀念,而她的親生父親白宏志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在妻子王鳳懷孕的時候,他就日日上香禱告列祖列宗,保佑自己能有一個健健康康的大胖小子。
直到出生的那一日,白宏志聽見妻子生的是個女兒,直接上前兩步抓著護士的衣領,怒聲質問道:“胡說,俺們明明懷的是個兒子,怎么會是個女孩兒,一定是你們弄錯了!”
這是白沫降生在這世上,聽到的第一句話。
若不是醫院不允許提前告知胎兒的性別,恐怕白沫早在出世之前就已夭折。
只是,僥幸活下來,或許對她算不上一件好事,白沫的出生是不受人期待的,白宏志隨意給她取了個名字就撒手不管。
隔了兩年,白沫的弟弟白勝龍,承載著夫婦兩人的希望和期待降生了。
自此,兩人的全部重心幾乎都傾斜在了這個小兒子身上,對于女兒更是不聞不問,白宏志甚至將家里的臟活累活都交給白沫做,而白勝龍則可以在房間里肆意的玩玩具。
小的時候,白沫還能和白勝龍一起上學,等到了大一點,該上中學的時候,卻被白宏志阻止了,他認為女孩不用學太多知識,到了合適的年紀就應該嫁人,結婚生子。
畢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王鳳不愿看著女兒重蹈覆轍,過自己這樣的日子,她曾經勸說過丈夫,想讓白沫繼續讀書,卻被喝醉了酒的白宏志狠狠打了一頓,后來,她也就沒敢再提過這件事。
王鳳骨子里是個軟弱的人,所以哪怕白宏志稍不順心就要打她,她也不敢反抗,而且在他們那邊,離婚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罵的,為了所謂的名聲,她也只能忍受。
而白沫在得知父親不讓她繼續讀書后,與他大吵一架,她不甘心自己的命運終結在婚姻里。好在有老師的幫助,她靠著打零工堅持讀完了高中,最后從小縣城考了出來,進入一所重點大學。
到這里,看似是一個苦盡甘來的故事。
那個時候,白沫也以為自己終于逃脫了原生家庭的牢籠,進入了廣闊美好的新天地,卻不曾想,其實這恰恰是悲劇的開始。
原生家庭的影響,致使白沫的性格過于逆來順受,大學的時候,有位隔壁系的男生向白茉表白,白沫以暫時不想談戀愛為由,婉拒了他。
但那個男生卻因為自尊心受傷,將白沫的臉與一些暴露的照片p在一起后發布到網上,甚至還在校園論壇散播她被包養的謠言,而造謠的照片僅僅是一張停在校門口的豪車,透過車窗隱隱能看見里面有一男一女在接吻,甚至連臉都看不清。
可就是這樣一張照片,經過一番添油加醋,還有幾個男同學玩笑般的附和,就漸漸傳成了事實。
那段時間,白沫在學校甚至不敢抬起頭走路,走到哪里都能聽見別人對她的議論。再后來,白沫終于熬過了大學生活,畢業后,憑借優秀的簡歷,她順利進入到一家私企實習。
可是,就在她以為一切都過去了的時候,同樣的悲劇卻再次發生。
在實習期間,她屢次被經理騷擾,事情敗露之后,經理反是倒打一耙,說白沫明明知道他有家室,還來勾。引他。
白沫想反駁他,可她沒想到,公司里竟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幫她說話,一時間,輿論的矛頭頓時換了方向,指向受害者,而白沫卻無力去改變這一切。
在這種大城市,人情冷暖早就比不過賺錢的飯碗,怎么會有人愿意為了一名小小的實習生,去得罪公司的經理。
后來,有人將這段視頻發到了網上,旁人不知內幕,只看得到表面,于是,這種沉默在大眾眼里就變成了默認。
一夜之間,無數人沖上去辱罵白沫,蕩。婦小三等等不堪入耳的話語鋪天蓋地一樣淹了過來,甚至在街上還有男人認出她,問她多少錢一晚。
這消息不知何時傳到了小縣城的白父白母耳朵里,他們立即來到了白茉的住處,不分青紅皂白,對著她就是破口大罵,揚言要與她斷絕關系。
連續的打擊下,白沫直接從窗臺跳了下去,十二樓,當場斃命。
黎晚澄看完這個故事后,心情頗為復雜。她稍稍緩和情緒后,才去查看自己的身份,下一秒,面色霎時僵硬,險些控制不住罵出聲。
這個世界,她的身份是一個通靈師,顧名思義,通靈師具有與陰界交流的能力。
也就是說,她能看到鬼。
而且,這具身體天生陰氣重,極招鬼魂,她師傅無極真人也是為了日后她能平安度日,才讓她下山歷練。
黎晚澄咽了口口水,雙腿不禁有些發軟,頭一次生出了退縮的念頭:“小七子,這個世界上我第一怕的東西是蛇,第二怕的就是鬼。”
系統看了眼街道上擁擠的“人”群,默默道:“見多了就不怕了。”
沒等黎晚澄繼續吐槽,它突然開口:“按時間來算,再過半個小時白沫就要跳樓了。”
黎晚澄:!!!
這么緊急的事,居然不早說!
“她現在在哪?”
“南灣小區。”系統很快便標出地點,好在距離黎晚澄目前的位置并不遠,快一點十幾分鐘就能到。
信號燈已經變綠,但前面的男人還是一動不動,黎晚澄站著等了半天,忍不住出聲喊他:“大哥,麻煩讓一下。”
這話一出來,面前的男人沒有動,倒是旁邊站著的幾個行人紛紛側目。
黎晚澄還在疑惑為何眾人都在盯著她看,下一秒,突然聽見“嘎吱——”一聲。
第73章 魂引魄歸返迷途
緊接著,她就看見男人的脖頸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扭轉了一百八十度,一張森白的面容赫然映入眼簾,半邊臉都被壓扁了,血肉模糊的。
男人看著黎晚澄,唇角機械的向上扯了扯,沖她露出個詭異的笑容,然后十分有禮貌的往旁邊挪了兩步。
黎晚澄瞬間渾身汗毛倒豎,被嚇的有些同手同腳。
她這下知道為什么旁邊的人都盯著她看了,試問,在大街上看到一個對著空氣說話人,任誰都會懷疑這人的精神有點問題。
黎晚澄壓下快要跳到嗓子眼的心臟,頗有幾分咬牙切齒:“小七子,你剛剛怎么不提前告訴我。”
一上來就撞鬼,好歹給她點緩沖,起碼讓她有個心理準備也成啊。
她看背影看不出差別,但系統肯定是能看出來的,這家伙就是擺明了想看她出糗的樣子。
系統唇角揚起點微不可察的弧度,淡淡答道:“我也沒想到你這么直接。”
其實它是故意沒有說,畢竟黎晚澄要在這個世界至少待三個月,總避不開這些東西,正好趁這個機會,好好鍛煉一下她的心理承受能力。
而且現在是白天,外面的鬼魂還少一些,若是到了晚上,陰氣最盛的時候,還不知這人要被嚇成什么樣。
黎晚澄:“……”想反駁又沒法反駁。
時間緊迫,黎晚澄沒時間和它爭論,只能頂著一眾詫異、驚恐的目光,硬著頭皮過了馬路。只是有了這次教訓,她再也不敢隨意和陌生人搭話,但凡是見到了人,都低著頭遠遠繞開,生怕再碰到一個把頭扭到脖子后面的。
看著街上越來越多的人,黎晚澄蹙起眉頭,有些苦惱:“這街上這么多的人,我要如何分辨是人還是鬼?”
“鬼魂身上都有陰氣,你靜心去看。”系統慢慢指導她。
陰氣?黎晚澄回頭看了一眼,馬路對面,剛剛的那個男人依舊站在原地,而他周身果然隱隱圍繞著一層黑霧,很淡,尤其是在白天,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系統繼續和她解釋:“陰氣越重,就代表鬼的實力越強,像你剛剛碰到的那只鬼,應該是剛死不久的,實力很弱,大多不會主動傷人。”
黎晚澄又回頭看了他一眼,男人一動不動的盯著馬路中央,也不知在看些什么,她疑惑:“鬼不是不能見太陽的嗎?他為什么還一直在這里站著?”
時間接近正午,太陽愈烈,男人身上的黑霧更淡了一些,連同身體也變得透明了,仿佛很快就會徹底消失。
和仙界相同,陰界也有對應的等級劃分,系統一點點和她解釋:“等級高的鬼魂,比如厲鬼,是可以在白天出現的,不過那些弱的鬼魂,被陽光照射久了,就會被陽氣慢慢侵蝕,最后魂飛魄散。”
它回頭看了一眼,沉默幾秒:“至于他……大概,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吧。”
有些鬼魂放不下心中的執念,不愿舍棄這一生的記憶進入輪回,所以選擇以這種方式,讓自己的魂魄消散在世間。
很快便到了南灣小區門口,黎晚澄順著系統的指示到了白沫家的單元樓,電梯正好停在一樓,她抬手按下。
電梯門徐徐打開,因為年久失修,發出些刺耳的摩擦聲。
下一秒,黎晚澄面色僵住。只見電梯里面,站著一個鬼魂,身上的陰氣比剛剛看到那個男人的要重上不少。
看見那抹黃色的身影,黎晚澄邁入電梯的腳步頓了頓:“小七子,這又是個什么鬼?”
剛撞完鬼,又撞上一個,她這是什么要命的運氣。
這次,系統神色斂了斂:“黃頁鬼,一般是因為破財而死的鬼,有一定危險性。”許是那只黃頁鬼見她站了半天都不進來,有些疑惑的抬起頭,黎晚澄不敢偏移視線,指尖顫抖,試圖拖延時間:“我能選擇爬樓梯上去嗎?”
“還有十分鐘。”系統毫不留情打破她的最后一絲幻想。
黎晚澄眼一閉心一橫,抬起右腳果斷邁了進去,比起撞鬼,顯然完成任務更重要些,畢竟女主一死,她的小命也玩完。
不就是個鬼嗎,大不了她裝看不見他就好了。
黃頁鬼就站在電梯的左側角落,黎晚澄一進去就緊緊貼著最右側站,電梯里只有一個人,中間卻空出來一大片地方。
盡管黎晚澄不斷給自己心理暗示,卻依舊感覺如芒在背,忍不住有些腿軟。
她下意識摸了下頸間的吊墜,心中稍安,這吊墜也是師傅給她的法寶,能掩蓋住她的至陰之體。
黃頁鬼歪頭盯著她看了半天,而后突然發出一陣枯啞的笑聲,宛如寒風刮過枯枝,十分陰森詭異。
黎晚澄后背霎時激起一層冷汗,半點都不敢回頭,而那黃頁鬼卻好像是發現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緩緩向她飄近了一些。
察覺那道身影越來越近,黎晚澄瞳孔顫了一下,恰巧被黃頁鬼看到,他瞇了瞇眸子,語氣有些驚奇:“咦,你看得見我?”
系統見她被嚇的渾身僵直,嘆口氣提醒道:“宿主,你包里有符紙。”
在黎晚澄穿到這個世界后,這具身體的記憶也隨之進入她的腦海,師父教過她驅鬼的方法,而符紙還有一些其他驅鬼的東西,都在她隨身的這個小布包里。
她冷靜下來,悄悄伸出手,握住包里的東西。
心跳漸漸加快,一旁的黃頁鬼突然張開血盆大口,照著她的脖頸就要咬下去,她猛地從包里拿出東西,擋在自己頸側。
黃頁鬼狠狠咬了下去,誰知這一咬卻差點把他的牙崩碎,他忍著痛往下一看,結果就看見,自己嘴里居然咬了一柄桃木劍。
好險。那尖尖的牙齒距離她不過咫尺,黎晚澄稍稍松了口氣。
這柄桃木劍還是她下山的時候,師父親手為她雕的,當時考慮到正常長度的桃木劍過于顯眼,而且不易攜帶,所以才專門做了柄短的,方便她隨身攜帶。
黃衣鬼顯然也沒想到她居然能從包里掏出這個東西,一時間有些怔愣。下一秒,一只秀白的手啪的一下就照著他腦門打了過來。
他被這突然的一巴掌打的有些懵,反應過來后,卻發現自己的身體被定住了,動彈不了分毫。
黎晚澄將桃木劍從他嘴里抽出來,有些嫌棄的擦了擦,還好剛剛在馬路上撞過鬼,她多少適應了一點,否則一上來碰見這種惡鬼,估計小命都沒了半條。
她偏過身,扶住側邊的扶手,只是……腿還是有點兒軟。
黃頁鬼依舊保持著剛剛的姿勢,額頭上貼著一張符紙。
電梯“叮咚”一聲,到達了樓層,黎晚澄哪還敢回頭看,踉蹌兩步就跑了出去,獨留黃頁鬼一只孤零零的鬼,被定身符定在原地,張著嘴,滿臉的生無可戀。
早知道這小姑娘身上有符紙,他也不貪這一口吃的了,等下萬一有別的鬼過來,看見他這幅模樣,豈不是要毀了他一世英名。
根據系統給的資料,白沫的家在1205,黎晚澄順著走廊往前走,看著門牌的編號不斷變換,心緒也隨之跌宕起伏。
看著那扇越來越近的門,不知為何,她心底竟生出些緊張來,掌心也沁了層薄薄的汗。
抬眼,望向那張微微褪了色的門牌,黎晚澄不禁攥緊指尖,再難控制自己的情緒。
里面的人……會是她嗎?
門并沒有關,只是虛虛掩著,透過縫隙隱約能看見地上的一片狼藉,摔碎的碗和盤子,各種物件散落了一地,仿佛剛經歷了一場風暴。
她避開地上陶瓷的碎片走了進去,這間屋子很小,大概只有二十幾平方,一眼就能望到頭。
此刻,房間的窗戶大開著,女人的半個身子已經探了出去,再往前一點就是萬丈深淵。
黎晚澄心臟猛地揪緊,三步并作兩步沖過去,攔腰將她抱了下來。
突然被人抱住,白沫開始猛烈掙扎起來,嗓音帶著絕望的嘶啞:“放開我!讓我跳下去!”“你瘋了嗎?!因為幾個人渣的話就要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
人在絕望赴死的時候往往都失了理智,黎晚澄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她壓下來,卻在與白沫對視的一剎那,諸般情緒都滯在了原地,被盡數斬斷。
她愣愣的看向面前的女人,方才還火熱的心臟,瞬間像是被一盆冷水劈頭蓋臉地澆下,從頭到尾涼的徹底。
不對,不是的,這不是她!
白沫還在奮力掙扎,試圖掙脫她的鉗制,黎晚澄卻已經愣在原地,心底升上一股沒由來的恐慌。
她眼眶發燙,忽然就有些委屈和不安,明明前三個世界的主角都是她,明明她說了會再見面的,為什么會不是……
系統察覺到她的失神,叫了叫她:“宿主。”
它知道黎晚澄是在找那個人,但她現在在完成任務,尤其是在這個危機重重的高級世界,更是不能出半點紕漏。
黎晚澄也知曉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她回過神,勉強壓下心里的酸澀,從包里摸出記者證:“我是一名記者,之前在網絡上看到了關于你的視頻,所以想來這里采訪一下你。”
語氣依舊溫柔,卻沒了一開始的期待與緊張,不含分毫情意。
許是因為心里牽掛了人,所以于她來說,白沫只是一個冰冷的任務對象。
通靈師這個身份肯定不適合在城市里,所以在下山之前,師父便為她安排好了這個身份。
白沫掙扎累了,索性躺在地上,苦笑一聲:“還有什么必要嗎?我已經不想再繼續活下去了。”
被造了黃謠,丟了工作,還被追趕而來的父母打罵一頓,說要與她斷絕關系。
這樣的生活,還有什么繼續下去的必要嗎?
黎晚澄擋在白沫身前,防止她有過激的舉動,她看著她,眸子堅定溫柔:“我知道事實并不是這樣的,告訴我發生的事,我或許能幫你。”
說話間,她抬眸看了眼空蕩蕩的治愈值,眉眼微沉,造謠的事不解決,白沫心底的傷就永遠不會愈合。
白沫已經恢復了理智,卻依然像是一具失去了靈魂的空殼,失魂落魄的看著地面,喃喃道:“事實如何,真的還重要嗎?”
人們只會相信他們所相信的,哪怕她說一千句一萬句,終究改變不了那些人眼里的偏見。
黎晚澄轉過頭:“事實當然重要,每個人都有捍衛自己的權利,真相不應該被埋沒,那些惡意攻擊的也該為他們的言行付出代價。”
“既然你沒有做錯,為什么要為別人的錯誤買單?”
白沫沉默了半晌,倏地抬頭看向她,問:“為什么?”
為什么幫她?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的幫另一個人,之前也有幾個記者來敲過她的門,明面上說著想要幫她,但都是為了拿她博眼球、博流量。
哪怕黎晚澄再憂心那個人,此刻也不得不整理好情緒,去應對眼前發生的事。
她坐下來,和白沫保持平等的高度,儼然一副放松的姿態,話卻說的極為認真:“其實也沒什么理由,我只是不想看到無辜的人受害,而真正的兇手卻逍遙法外。”
白沫有些動搖,畢竟剛剛是黎晚澄救下了她,而且她也沒有像之前那些上門的人,一進來就舉著攝像頭或者手機對著她,問那些咄咄逼人的問題。
她能看出來,白沫還是對生活抱有希望的,只是缺少一個人來拉她一把,告訴她,這個世界除了那些陰暗的地方,還有許多美值得欣賞。
黎晚澄站起身,朝她伸出手,唇角掛著淡淡的微笑:“與其白白丟掉自己的性命,不如試著相信我一次。”
第74章 魂引魄歸返迷途
女人唇角的笑溫柔又堅定,伸出的掌心不曾偏移半分,她在等待她的回答,白沫忍不住動搖,內心的天平在不斷傾斜。
掙扎許久后,白沫抬起指尖握上眼前人的手,緩緩點了點頭:“好。”
其實她又何嘗甘心,她用了十幾年的努力,好不容易才逃離那個牢籠一樣的家,如今卻要因為別人的錯誤,因為那些虛假的謠言,斷送她拼命換來的一切。
白沫站起身,擦掉眼角的淚水,嗓音還有些沙啞:“抱歉,我父母剛剛來過,所以房間有些亂。”
因為白宏志和王鳳來這里大鬧一通,屋里雜亂的不成樣子,黎晚澄便先幫著白沫將房間大掃除了一遍,然后才坐下來同她聊天。
黎晚澄識趣的沒有追問白沫父母的事,她先前看過資料,知曉白沫的父母都是些什么貨色,再加上,正是因為這兩人的不斷辱罵和刺激,白沫才會沖動跳樓。
她自然不會去揭開這道傷疤。
“可以和我講一下劉向強騷擾你的具體細節嗎?”黎晚澄偏頭看著她,盡可能放柔了聲音。
白沫閉上眼睛,深呼吸后道:“半年前,我大學畢業,進入世夢廣告公司實習,劉向強是設計部的經理,也是我的頂頭上司。”
回憶這些事情無異于將傷口再次撕開,她攥緊的指尖有些微顫,頓了頓,又繼續說道。
“剛開始,他只是偶爾對我說一些曖昧不清的話,我不想和他產生正面矛盾,丟掉這份工作,便一再隱忍,想著畢竟是在公司,他也不敢有什么實質性的舉動。”
“可是后來,他越來越變本加厲,甚至威脅我,說如果我不聽他的話,他就讓我在這個公司呆不下去。”
白沫那時剛畢業,一個人在大城市生活,背后既沒父母又沒靠山,日日都過的謹慎小心,性子又是從小逆來順受慣了,碰上劉向強這種職場老油條,便更加不敢反抗。
她垂下眸子,嗓音染上點哽咽:“那次是和一個客戶談生意,他點名要我和他一起去,喝醉后他在路邊對我動手動腳,恰巧被他老婆撞見了。”
當時,劉向強的老婆不分青紅皂白,上來就甩了她一巴掌,當時天色不是很晚,馬路上還有不少人,白沫隱隱約約聽見有人罵她是小三。
她當時解釋了,可是劉向強的老婆就是不信,咬死了她是小三,勾引有婦之夫。
隨著周邊聚集的人越來越多,有許多人跟著一起罵她。
她被夾在一片罵聲中間,根本沒有開口辯駁的機會,人們總會先入為主的認為事實就是如此,哪怕她再辯解也都是蒼白無力的。
“后來他老婆將這件事鬧到了公司,他就污蔑我,說是我主動勾引的他,想要通過他走后門轉正。那晚在馬路上的視頻也在網上傳開,然后,公司就以我行為不檢點為由,將我辭退了。”
聽完這一切,黎晚澄心里有些悶得慌,她稍稍組織下語言,問道:“你有沒有什么證據?那種……監控視頻或者聊天記錄?”
白沫搖搖頭:“他很謹慎,每次找我都是挑在沒監控的地方,除工作以外也從不給我發信息。”
既沒有實質性的證據,又沒有人愿意站出來為她作證,這件事似乎已經陷入到一個無解的死胡同。
太陽已經西落,天邊也漸漸染上一層暮色。
見時間差不多了,黎晚澄起身道別,臨走時不忘叮囑她:“事情我大概了解了,你這兩天盡量待在家里不要出去,我去查查有沒有什么辦法,有消息會第一時間聯系你。”
白沫點頭,將她送到門口,眼神真誠的道謝:“晚澄,不管結果如何,還是要謝謝你。”
若不是黎晚澄救下她,恐怕她如今已經變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體。盡管她對這件事能否澄清已經不抱希望了,卻依舊感謝黎晚澄能夠信任她,聽她講述這些過往。
其實人在絕望的時候,恰恰就是需要那一份善意和信任,足以將人從死亡的邊緣拉回。
出門后,系統也有幾分苦惱:“宿主,這下要怎么辦?”
沒有證據,就算動用法律手段也很難有結果,處理起來實在是棘手。
“不怎么辦,慢慢等著。”
按白沫的描述,這個劉向強應該是慣犯,如今白茉被辭退了,那他必然會再去找下一個目標。
既然找不到證據,那就守株待兔,等他自己掉到坑里。
黎晚澄邊思索邊往前走,卻在距離電梯幾步的距離時,突然停了下來,她腳步一頓,視線落在緊閉的電梯門上。
差點忘了,這里面似乎還有一只鬼來著。
她站在電梯前躊躇了半晌,扭過頭,看向一旁的消防通道。
系統瞧出她的想法,有些恨鐵不成鋼的道:“以他的實力還傷不到你,頂多吸你點陽氣。”
黎晚澄小聲嘟囔:“站著說話不腰疼,吸的又不是你的陽氣。”
系統:“……”
在和鬼共處一室與爬樓梯兩種選項中,黎晚澄果斷做出選擇,十分干脆利落的繞過電梯,轉頭就要往安全通道的方向走。
里面的鬼許是嗅到了她的氣息,急忙出聲:“誒,姑奶奶,別走別走!”
“我錯了,我剛剛不該對您動手,您大人有大量,給我放開成不成?”
黃頁鬼也沒想到自己居然做鬼了,還要低聲下氣的求一個小姑娘。
不過都到這關頭了,還要什么骨氣,他都死了幾年了,能屈能伸才是好鬼。
聽見黃頁鬼的話,黎晚澄停下腳步,眸子微轉。
她按下按鈕,電梯門緩緩打開,與里面依舊保持著張嘴姿勢的鬼對視:“放開……倒也不是不行。”
正當黃頁鬼欣喜之時,她話音一轉:“但是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黃頁鬼沉默了一會兒,還沒想好要不要答應,就看見黎晚澄抬起腳,一副作勢要離開的模樣,急的他慌忙張口應下:“行行行,你說。”
不就是答應個條件,總比他張著嘴,一動不能動的要好。
見他答應,黎晚澄唇角揚起抹淡笑:“1205戶的那個女生,如果有人再來找她,還請你幫忙攔一下。”
白沫現在情緒不穩定,再加上她那對父母厚臉皮的性子,若是再刺激到她,這個任務就徹底玩完了。
所以,直接杜絕他們見到白沫是最好的方法。
黃頁鬼思索了會兒,他記得那個小姑娘,總是一個人,早出晚歸的,只是不知道最近發生了什么事,許久都不見她出門。
本以為是什么讓他當牛做馬的差事,結果只是幫忙攔個人,這種事情對鬼來說簡直是小菜一碟。
不過,他并沒有立刻答應,而是做出一副為難的表情。
見他猶豫,黎晚澄繼續加了籌碼:“如果你幫我辦成這件事情,我就答應幫你超度,助你轉世投胎。”
惡鬼因為上一世犯了罪孽,無法轉世投胎,只能被困在死亡時的地方,茍延殘喘,日復一日,直到魂魄消散。
聽見投胎二字,他眼睛亮了亮,十分爽快的應下:“好,成交。”
黎晚澄抬起手準備將符拿下來,卻突然瞥見黃頁鬼眼底劃過一抹貪婪。
她收回手,輕輕笑了聲,轉而從包里拿出桃木劍,在他身上比了比:“你若是敢動什么歪心思,就別怪我這劍不長眼睛。”
看著那柄桃木劍在他眼前晃啊晃,黃頁鬼剛飄出來的小心思頓時被掐滅,他訕訕笑了兩聲:“不敢不敢……”
系統顯然也沒想到黎晚澄居然會和鬼談條件,而且還談成了,再者看她方才那副樣子,似乎是不怕鬼了。
看來是它的脫敏治療頗有成效,系統心下欣慰,剛想夸她兩句。
下一秒,就看見這人踉蹌了一下,腿彎還在打顫。
黎晚澄不敢回頭,扶著墻,顫顫巍巍的問:“小七子,他沒跟上來吧?”
系統眼角抖了抖,還沒夸出口的話又壓了回去,虧它以為她是真的不怕了,合著全是裝的。
還真是……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
從南灣小區出來后,黎晚澄并沒有回家,而是去了世夢公司門口的咖啡廳。
此時天已經黑了一半,她在咖啡廳坐了快一個小時,終于看到劉向強從公司的大門出來。只見他小心翼翼環顧了一圈后,才坐進一輛黑色的小轎車,而后將車開到了馬路的另一側。
過了幾分鐘之后,一個穿白裙子的女生從公司走出來,她似乎有些緊張,緊緊抓著包帶,不斷的向左右兩邊看,在繞著公司走了一圈后,也坐進了那輛黑車。
看見這一幕,黎晚澄眼睛亮了亮:“走,小七子,咱們去捉奸。”
她迅速上了路邊的一輛出租車,指著前面的黑車道:“師傅,麻煩跟上前面那輛車。”
出租車師傅本來一副懨懨欲睡的模樣,聽黎晚澄說完這句話瞬間來了精神,轉過頭看看她,又看看前面,頓時了然于心。
他自信的拍拍胸脯:“好嘞!您坐穩了。”
一路上跟著劉向強的車七拐八拐,出了市區,最后停在一家很偏僻的酒店門口。
黎晚澄付完錢下車,看了看周邊的環境,這路旁邊是連著的荒山,一路上也就只有一家酒店。她眼底劃過一絲譏諷,這劉向強還真是謹慎,為了避免被人發現,居然來這么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正巧劉向強攬著那女生下了車,往酒店門口走,黎晚澄拿出手機對著兩人拍了張照,又轉過去拍了張那輛黑色車的車牌。
系統見她只是停在門口拍了幾張照片,并不打算進去,有些疑惑:“宿主,我們不跟上去嗎?”
黎晚澄搖搖頭:“不急,等他露出馬腳。”
現在進去,難免會打草驚蛇,而且還有那個女生在場,這種情況下,直接捅破對她也不是好事。
見兩人進去,黎晚澄也準備轉身離開,剛才為了避免被劉向強發現,她特意讓出租車司機停的離酒店遠了些。
不過,剛走出去沒兩步,身后突然傳來聲樹枝折斷的脆響,緊接著一陣寒風刮過,風聲拂過耳畔,隱隱含著些哭泣的聲音,她頓時驚出一身冷汗,下意識抓緊了手里的桃木劍,警戒著周圍。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只是那陣妖異的風過后,居然什么都沒發生。
黎晚澄握著劍柄的手放松了些,心臟卻仍是緊繃的,她微微蹙起眉頭:“小七子,你覺不覺得,這里有點兒過于空蕩了。”
剛剛過來的一路她只顧著看劉向強,竟忽略了這點。
臨近半夜,這種荒郊野嶺的路上沒有行人倒也正常,可這一路走來,別說是人,連鬼她都沒看見一只,這就有點不尋常了。
白天的時候她尚且能在路邊看到幾只鬼魂,到了陰氣最盛的晚上,反倒是一點鬼影都沒見著。
系統也覺察出異常,聲音嚴肅下來:“可能是有什么等級高的鬼魂……”話還沒說完,它霎時瞪大了雙眼。
只見黎晚澄抓住胸前的吊墜,猛地扯了下來。
第75章 魂引魄歸返迷途
吊墜剛一離體,周圍的空氣霎時冷了下來,黎晚澄攥緊手中的繩子,呼吸重了幾分。這吊墜是由上好的靈山玉打造而成,可以中和陰氣,以此來掩蓋她的至陰之體。
此刻一取下來,缺少了靈器的遮掩,至陰之體的氣息便暴露出來,頓時引來了大批鬼魂。見狀,黎晚澄迅速從包中拿出幾張符紙,分別放在四個方位,臨時做成了一個簡易的結界。
樹葉被風吹的婆娑作響,而隨著寒風一同傳來的,還有陣陰森的笑聲。隨著笑聲漸近,不遠處突然出現一個女人,她穿著一身紅色的嫁衣,頭發垂在臉前,叫人看不清面容,黎晚澄精神瞬間緊繃起來,直直盯著那個紅衣女人。
女人周身縈繞的陰氣很重,想來是只難對付的鬼。
系統也有幾分緊張,及時提醒道:“小心,是一只厲鬼。”
厲鬼與之前黎晚澄在路邊遇到的鬼魂和黃頁鬼都不同,這種鬼大多數是自殺或者暴死而亡,由于死時怨氣太重,所以無法轉生。
這些未進入地府投胎的陰魂,要經歷采陰,聚魂,化形,采靈,吞元,噬魂,奪體,才能夠成為厲鬼。而厲鬼之上,還有人鬼,地鬼,幽鬼,靈鬼,天鬼,元鬼,冥鬼,玄鬼,以及境界最高的鬼神。
黎晚澄不敢有片刻放松,迅速拿出桃木劍擋在身前,又順便抓了幾張符紙在手里,雖然有結界在,只是也不知道能擋住這厲鬼幾時。
紅衣女鬼似乎沒有將這簡陋的結界放在眼里,她輕蔑的笑了兩聲,徑直朝著黎晚澄飄了過去,不過在碰到結界的瞬間,地上的符紙猛地發出一道金光,將她彈了回去。
女鬼大概也沒料到自己居然會被這破爛結界擋下,心中生出幾分惱意,她站直身子,朝著結界再次撞了過來,這次的力道要比上次大上許多,結界被撞的晃了晃。
黎晚澄額頭沁出些冷汗,幾次強烈的沖撞過后,符紙的光芒暗淡了不少,結界也出現了裂痕,女鬼看了眼地上的符紙,又抬起頭惡狠狠盯著站在中央的黎晚澄,凝聚陰氣沖了過來。
這次女鬼瞄準的是結界最薄弱的地方,陰氣直接沖破了金光,黎晚澄腳尖微轉,側身躲開,尖利的指甲堪堪從臉側劃過,她稍稍松了口氣,多虧了第二個世界的經歷,她的反應速度有極大提升,趁著紅衣女人撲空的時機,她眸光一凜,毫不留情的握著桃木劍刺出。
剛才女鬼為了打破結界消耗了不少陰氣,所以此刻,劍刃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穿透了她的身體。
隨著一聲痛苦的哀嚎,女鬼身上的陰氣開始快速消散,魂體也變得愈發透明,不過幾息的功夫,便已灰飛煙滅。
雖然順利解決完厲鬼,可黎晚澄卻不敢有片刻松懈,她能感覺到,周圍的陰氣越來越重,連空氣都比之前陰冷幾分。同時,系統也探查到有幾個鬼魂正在朝這邊趕來,頓時生出幾分焦急:“宿主,快把吊墜戴上!”
夜間本就是鬼魂常出沒的時刻,在這里待的越久危險就越大,再加上鬼喜陰氣,擁有至陰之體的黎晚澄,對鬼魂而言更是上好的補品,她這一舉動完全就是將自己放到了一群猛獸中間。
黎晚澄眸子暗了暗,卻仍是未動,她咬了下舌尖,逼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再等等。
系統不知道黎晚澄突然將自己置于危險之地是做的什么打算,但它知道,如果事態再繼續發展下去,別說完成任務,連她能不能活著走出這里都是個問題。
它語氣嚴肅下來,有些氣惱的喊:“宿主!”
黎晚澄仍是不肯聽從系統的話,她拿出符紙,將方才被打破的結界修補完整。
系統忍不住化了實體出來,站在她身側,看著女人固執的側臉,它輕輕嘆了口氣。其實它隱隱能猜到黎晚澄如此做的原因,自下午從白茉家出來之后,她就一直不在狀態,說到底,無非是因為那個女人。
上個世界結束之后,系統也看出了不對勁的地方,記得之前黎晚澄同它說洛初就是蕭挽月的時候,它還信誓旦旦的說不可能,但事到如今,連它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前三個世界的女主,確實是同一個人,準確來說,是同一個靈魂。
只是……它也不知道為何在這個世界出了意外。
但此刻,縱然它理解黎晚澄的做法,卻也不能任由她拿自己的性命安危開玩笑,系統壓低聲音勸說道:“宿主,我知道沒有找到那個人對你造成的影響很大,但是如果停在這里,之前的一切努力就全都白費了。”
黎晚澄轉過頭,打斷了它的話,眸光堅定:“小七子,我相信她。”
她知道這個選擇會給自己帶來很大的危險,但她別無他選,她已經失去了所有的記憶,沒有了對于原來世界的執念,就算完成任務重新活過來又能如何?
黎晚澄輕輕勾起唇角,她垂眸看了眼尾指,眸底是難以掩飾的柔情,但現在,她有了一個牽掛和在意的人。
她相信,如果那個人在的話,一定不會眼睜睜看著她遭受危險。
既然她不愿意出來,那自己就逼她現身。
系統還想再說些什么,卻在看見不遠處那道黑影時,臉色瞬間凝重下來:“遭了,是冥鬼!”
從剛剛開始,來的都是些孤魂野鬼,實力最強的也不過是幽鬼境界,它也沒想到居然會將冥鬼引來,而以黎晚澄目前的實力,碰到這種級別的鬼魂,只有死路一條。
眼見著那道黑影越來越近,系統抬起手,想開啟空間傳送,卻倏地想到圣瀾王的那番話,它咬緊牙根,抬起的手又攥成拳頭放了下去。
該死,不能在這時候違反規則。
冥鬼的速度已經非常人能比,不過幾秒功夫就到了身前,黎晚澄根本來不及反應,僅一瞬之間,他就已經沖破了結界,一張扭曲的臉霎時出現在眼前。
黎晚澄僵在原地,下意識閉上眸子,渾身血液都涼了個徹底。
突然一道身影閃過,冥鬼尖叫一聲,捂著被折斷的手臂向后退了兩步。
預想中的疼痛并未到來,黎晚澄緊閉著眼睛,心臟仍在快速跳動,直到系統在一旁喊她,她才回過神來緩緩睜開眼。
眼前不再是那張恐怖的臉,而是一個女人的背影,比她稍高一些,女人穿著一身青衫,頭發用發髻松松的挽在腦后,看模樣像是古代的服飾。
她擋在黎晚澄身前,是一種明顯的保護姿態。
下一秒,只見女人微微偏過頭,發絲垂在耳邊,露出一半精致的側顏,她微微啟唇:“把吊墜帶上。”
語氣含了些冷意,大概是對黎晚澄不顧自身安危的舉動有些微惱,卻還是掩蓋不住其中的關心。
這次黎晚澄倒是十分聽話,乖乖地就把吊墜戴了回去。
她站在女人身后,小心翼翼的打量著。女人的頭發很長,一直垂到腰間,只是她這一身服飾,實在不像是這個時代的人,難道……是鬼嗎?
黎晚澄朝女人腳下瞄了一眼,地面空蕩蕩的,沒有影子。
她心里不免咯噔一下,卻也生出些疑惑,既然是鬼,那她為何在女人身上看不出一絲一毫的陰氣。
女人大概是察覺到身后的視線,回過頭看了她一眼,黎晚澄同那雙黑眸對上,心臟猛地一跳,突然間有些慌亂,“謝謝,你……”
這人似乎是看出她的疑問,薄唇輕啟,說出了自己的名字:“姜沅。”
這一聲,宛若一顆從天空墜落的小石子,投入平靜無波的湖底,激蕩出層層波瀾。
黎晚澄低頭,抬手按住胸口的位置,掌心傳來的悸動清晰可見,即使容貌不同,聲音不同,她卻依舊篤定,她就是那個人。
是那個親手為她打磨玉戒求婚的魔尊,是那個會喂她馬蹄糕的帝王,是那個……在菩提樹下,為她系上三生紅繩的女孩。
另一邊,冥鬼被打斷的手臂已經接了回去。修煉到這種境界的鬼魂,不止攻擊力高,愈合能力也極高,不出片刻,他受的傷就已盡數痊愈。
冥鬼看著眼前突然殺出來的女鬼,輕輕嘖了一聲,顯然是對到嘴的獵物被搶了十分不爽:“喂,明明是我先看上她的,凡事總要分個先來后到吧。”
姜沅抬起頭,冷冷看向他,倏地對上那雙黑眸,冥鬼心底沒由來得生出一股寒意,他看不出女人的實力。
只是,就方才那一擊來看……這女人的實力恐怕在他之上。
“先來后到?”只見姜沅輕笑了一聲,語氣松懶,卻偏生帶著令人無法忽視的壓迫感:“不好意思,在我這里,只有勝者為王。”
她的身影比起冥鬼要單薄許多,卻偏偏給人一種很危險的感覺,就好像一柄破舊刀鞘下的劍,外表看上去毫不起眼,其實隱藏在刀鞘之下的,是最為鋒利的利刃。
冥鬼站在原地,盯著她看了幾秒,顯然也有一瞬間猶豫,但終究還是抵不過至陰之體的吸引,他眸間閃過一道暗光,再次沖了上來。
實力強又如何,等他吞了這至陰之體的女人,定能一舉突破鬼神境界,屆時誰都不是他的對手。
只是,姜沅怎么可能會給他傷到黎晚澄的機會她眸光一凜,抬起手,直接扼住了冥鬼的脖頸,隨著“咔嚓——”一聲脆響,生生將他的脖子扭斷了。
第76章 魂引魄歸返迷途
冥鬼沒料到女人有這等力量,竟能扭斷他的脖子,不過作為鬼魂,只是被扭斷脖子,自然是死不掉的。
他咯咯笑了兩聲,掌心凝聚起陰氣想要攻擊女人,可他的陰氣似乎對女人起不到絲毫作用,拼命凝聚出來的陰氣在觸及到女人身體的那一瞬間,宛若棉花一般,輕飄飄的就被她破開了。
冥鬼有些怔愣,下一秒,一股極強的陰氣擠壓而來,不由分說的撕扯著他的魂體,他渾身一抖,眸底瞬間被恐懼占滿,這是本能的、來自靈魂的戰栗。
這力量……是鬼神!
他此刻才后知后覺的意識到自己的錯誤與不自量力,可為時已晚。
姜沅這次沒有再隱藏實力,她控制著陰氣一點點吞噬冥鬼的魂體,卻始終不給他解脫:“記住,她是我的人,若是往后,你再敢動她一根手指,就不止是今日這么簡單的教訓。”
這種反復的折磨比直接被殺掉還要難捱,冥鬼已經沒力氣反抗,整個鬼都癱軟下來。
姜沅斜斜瞥了眼旁邊的陰暗角落,這一舉也是殺雞儆猴,為了警告那些躲藏在暗處的鬼魂,不要對不該動的人起任何不該動的心思。
見目的達到,她將已經半死不活的鬼扔在地上,冷冷睨了他一眼:“滾。”
方才那一擊將冥鬼的魂體都打碎了一半,他哪敢繼續在這里待下去,見女人沒有徹底要了他的小命,吊著被扭斷的脖子,腳底抹油的迅速溜了。
周圍原本聚集了一些境界稍低的鬼魂,見狀也都紛紛溜之大吉。
時間臨近凌晨,短暫的混亂過后,街上只余一片空寂,黎晚澄上前一步,嗓音中是壓抑不住的驚喜:“阿初,我終于找到你……”
姜沅眸子一暗,背過身子打斷她,語氣疏離淡漠:“不好意思,你認錯人了。”
她不敢面對黎晚澄,生怕一看見她的眸子,拼命掩蓋的情緒就會噴薄而出。
話音剛落,身后人的神情頓時僵住,淚水順著臉頰滑下。黎晚澄哭的太突然,姜沅毫無防備,脊背緊繃,心底一瞬間像被什么戳中了,酸軟的有些發脹,她頓時有些手足無措。
“既然認錯了……你為什么不敢看著我說出這句話。”黎晚澄眼底含了淚,看女人的背影也變得模糊起來,像是鏡面折射后朦朧斑駁的碎片。
姜沅咬緊齒關,理智告訴她,她應該離開,可聽著心底萬分牽掛的人哭的如此傷心,她又怎么舍得,怎么舍得離開。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空氣莫名有幾分壓抑。
太安靜了,安靜到只能聽見她隱忍的抽泣聲,每一聲哭泣都時刻拉扯著姜沅的心臟,她唇瓣顫了顫,垂下眸子,緊繃的肩膀也松了下來。
她轉過身,終究是投了降:“別哭了,是我。”
黎晚澄本來不想哭的,剛剛厲鬼來的時候她就在強撐著,一直到這人出現,結果她居然裝作不認識她的樣子。
那一句認錯了,就好像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心底壓抑許久的委屈和害怕,在此刻統統都爆發出來。
舌尖嘗到眼淚的苦澀,她抬手擦去臉頰的淚痕,含著泣音罵道:“混蛋!你知不知道我剛剛有多害怕,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對不起。”姜沅心尖一疼,伸出手想去抱一抱朝思暮想的人,卻在指尖觸及到黎晚澄身體的那一刻,直直穿了過去。
鬼魂和人終究是不一樣的,哪怕她的實力再強,卻依舊無法觸碰到她,觸碰到另一個世界。
黎晚澄抬起眸子,因為剛剛哭過眼眶還有些微紅,眸底蘊著水霧,我見尤憐。
和剛才的模樣相反,她此刻竟顯得有些小心翼翼:“我們回家好嗎?”
姜沅知道她是怕自己會拒絕,可她怎么看得了心愛的人在自己面前如此小心翼翼,縱然心底有再多的糾結,卻還是不舍得拒絕她的任何請求。
她軟下眸子,柔聲應道:“好。”
為了方便工作,黎晚澄在公司臨近的地方租了一間小公寓,兩室一廳。
姜沅看著女人垂案忙碌的身影,忍不住將心底的疑惑問出:“你是怎么認出來我的?”
容貌身材和聲音都變成了一個陌生的人,所以姜沅也很好奇,黎晚澄究竟是如何認出她的。
黎晚澄斂下眉眼,將視線從電腦上移開,轉過頭朝她輕笑:“人的容貌會改變,可眼神不會。”
從始至終,這雙眸子都是那樣溫柔,那樣堅定的注視著她,只有她一人。
想起白天被她忽略的細節,黎晚澄看向她的眼神帶了幾分審視:“所以,這一天,你都在跟著我嗎?”
從她來到這個危機四伏世界,找到白沫,以及晚上跟蹤劉向強,一切都太過順利了,順利到有些不真實。
姜沅沉默了幾秒后,點了點頭。
“為什么不出來,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黎晚澄聲音微微含泣,眼眶也泛紅,似乎只要碰到和這人相關的事,她就格外的難以控制情緒。
姜沅心臟倏地一疼,她偏過眸子,不敢去看黎晚澄的眼睛:“抱歉,我以為你會害怕……”
上一個世界臨近崩塌,她耗費了大半的靈魂力量才勉強穩住世界,等她跟著紅線追到下一個世界時,她已經沒有足夠的力量進入女主的身體,只能勉強進入了一只鬼魂的身體。
姜沅不知道要如何以這副模樣面對黎晚澄,畢竟在她漸漸拼湊起來的記憶中,她記得,那個人似乎是很怕這些東西的。
她害怕,黎晚澄會不喜歡變成這樣的自己,所以在找到她的那一刻,拼命按捺住了想沖上去見她的沖動。
而且……姜沅垂低眼睫,哀傷和痛苦一并被掩在陰影之下,她攥緊拳頭,緊繃的指節微微顫抖。
也不知道自己還能陪她多久。
“無論你變成什么樣子,都依舊是我愛的人。”溫柔的話語在耳畔響起,帶著娟娟似水的情意。
姜沅微怔,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像被羽毛輕掃而過,記憶中,這似乎還是黎晚澄第一次,如此認真的,對她說出這句話。
她唇瓣張了張,心底的那絲陰霾仿佛被陽光劃破。
“不過……”黎晚澄看著她,抬了抬指尖,嗓音悶悶的,“抱不到你,還是有些糟糕的。”
久別重逢的愛人,怎么可能不想親密接觸。
偏偏這一世姜沅還是鬼魂,連碰都碰不到,更別提做些更為親密的事了。
見黎晚澄是因為這件事情垂頭喪氣,姜沅眸底劃過一絲笑意,她湊過去,貼在女人的耳側,語氣別有意味:“就算碰不到,我也能讓你快樂。”
她這話意味十足,嗓音像一只小鉤子一般,一點點勾著人的心緒,黎晚澄不禁有些臉熱。
姜沅用言語徐徐誘惑她,一步步帶著她走到落地鏡前。
“等等,窗簾沒拉……”
姜沅放柔聲音安撫懷中的人兒:“放心,我剛剛看過了,后面沒有人。”
昏暗的光線,巨大的落地鏡,構成了一幕宛若電影謝幕般朦朧美好的畫面。
黎晚澄第一次嘗試這種新奇的方式,明知道她抗拒不了,這人卻還是不斷的用言語刺激她。
真是……壞的要命。
黎晚澄緊了緊指尖,思緒卻隨著她的聲音再次昂揚。
“阿澄,喜歡我這樣對你嗎?”女人壞心的開口。
鏡子中,清晰映出她此刻的模樣,酡紅的臉頰,含著水霧的眸子,黎晚澄咬緊牙關,卻還是沒能阻止美妙音符的溢出。
姜沅的手明明徑直從她的身體穿過,但黎晚澄卻莫名到感受到一種戰栗,真切到好像她的指尖,從她的皮膚上劃過。
“看,櫻桃成熟了。”
姜沅垂低身子,吐氣如蘭:“想……嘗嘗看嗎?”
好想……黎晚澄瞇著眸子,白皙的骨節收緊,耐不住的揉了揉,唇間溢出一絲輕嘆。
好的樂器往往需要好的樂手,才能奏出最為美妙的旋律。
許是夜晚的驚嚇和極致過后的勞累,黎晚澄入睡的尤其快,只是她好像睡的并不安穩,抱著被子緊緊縮成一團,眉頭皺起,唇瓣小幅度的開合著。
在說什么?姜沅湊近去聽,女人的聲音輕輕的,卻像是有一柄小錘子在她耳邊狠狠敲下。
“阿初,月月,不要再離開我了……”
她連在睡夢中都害怕自己的離開。
姜沅心尖泛疼,下意識想抱緊她,指尖卻抓了個空,她稍稍一愣,眸底劃過一絲哀傷。
她低下身子,唇瓣輕輕落在黎晚澄的額間,似花瓣飄落在水面,無聲無息,在愛人的耳側輕聲道:“不會了,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
無虛之境一如即往的安靜,侍衛朝神座上的女人微微躬身,稟報道:“主神,屬下護送059號任務員,只是剛進了第三位面的領域,還未進殿門,就有兩個監管者將人帶走了。”
監管者?塞倫抬起頭,微微瞇起眸子,他們什么時候也開始插手遣返任務員的事了?
她蹙起眉頭,如果監管者插手這件事,也就代表南桑是知情的,這么看來……莫非連第三位面的主神也和南桑站在了同一隊列?
侍衛抬頭看她,出聲詢問:“主神,還要繼續跟著嗎?”
塞倫擺擺手:“不必了。”
如果事情真是如此,就有些麻煩了,而且按南桑的敏銳程度,繼續追查下去,萬一被她察覺了,屆時更難處理,一切還是先等秩序之神歸位再說。
塞倫沉下眸子,算一算時間,那個老家伙應該已經過去了,也不知道,007號任務員在高級世界有沒有碰到什么危險。
她抬起指尖,在虛空中點了幾下,眼前頓時出現兩個女人的身影,月光從窗口淡淡落下,畫面正好停在姜沅低頭吻黎晚澄的瞬間。
塞倫:“……”看來她的擔心是多余的。
第77章 魂引魄歸返迷途
清晨的陽光柔和而明亮,透過樹葉灑進房間,落在青衫女子的身上,宛若一幅淡淡的水墨畫。
廚房開著火,有香甜的奶香味順著空氣飄來,黎晚澄慢悠悠用勺子攪著鍋中的牛奶,回過頭看著立在門外的女人:“你跟了我一整天,應該也看見那個老男人做的事了。”
姜沅點點頭,昨天她一直都隱匿氣息跟在黎晚澄身后,自然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
純白的牛奶在烈火炙烤下冒出一個個小泡,黎晚澄看著翻騰的白色波浪,思緒不受控制的飄回到昨晚,不禁有些臉熱。
她抬手關掉火,輕輕咳嗽兩聲道:“我打算,下午去找一下那個女生。”
昨晚回來后,她思考了許久,如果想要將劉向強的罪行一舉揭露,就必須要有一擊致命的證據,而現在能提供這個致命證據的人,只有那個女生。
太陽西斜,黎晚澄在上次靠窗的位置坐下,點了一杯卡布奇諾,這個角度正對著世夢廣告公司的大門,可以清晰的看到一切。
她端起杯子,輕輕抿了一口上層綿密的奶泡,舒適地瞇了瞇眸子。按她的推測,像劉向強這種謹小慎微的性格,斷然不會在短時間內連續頻繁的找那個女生。
果不其然,六點鐘一到,她就看見劉向強從公司的大門出來,不過這次,他上車后并未小心翼翼的將車停到馬路對側,而是直接開往了相反的方向。
不過,這次女生出來的時間倒是比昨天晚了將近一個小時,她垂著頭,腳步虛浮著,看上去似乎有些疲憊,黎晚澄站起身,將已經放溫的咖啡拿在手里。
系統身為一個合格的外援機器,雖然對于宿主的要求十分無奈,卻依舊稱職的為她報著數。
“三,二,一,撞!”
黎晚澄按照它的指令,掐準時機轉過身子,恰好與走到這里準備轉彎的女生撞上,猛烈的撞擊之下,深褐色的咖啡頓時灑了出來,在女生白色的外套上留下一灘污漬。
旁邊飄著的姜沅唇角抖了抖,大概是沒想到黎晚澄居然會用這種方式來……和女生產生交集。
黎晚澄做出一副驚訝的模樣,慌忙同面前的女生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女生顯然也被這突然的一撞嚇到了,有瞬間怔愣,不過片刻后就恢復了平靜,她將臟了的外套脫下來,笑著擺擺手道:“沒事的,是我沒有注意看路。”
連日工作的勞累再加上要時刻應付難纏的上司,她已經疲憊不堪,剛才走路的時候確實是跑了神,也怪不得別人。
見女生轉身要走,黎晚澄一急,抬手拉住她的衣袖:“等一下,你這外套多少錢,我賠給你。”
她本以為可以借此機會要到女生的聯系方式,沒想到她居然不和她計較這件事。
女生愣了一下,許是沒想到居然還會有人主動要求賠償,她有些僵硬的抽回手,退后了兩步:“不用了,也不是什么貴重東西。”
若是換了往日,她或許還有力氣同這人吵上一吵,可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她實在沒有精力耗費在這種事上,只想趕緊回家。
眼見著計劃就要泡湯,黎晚澄擋在她身前,一副你不答應我就不走了的架勢,她軟下聲音,語氣帶了幾分懇求:“你如果就這樣走了,我是要愧疚很久很久的。”
見女生有些猶豫,她抬手指向一旁的咖啡廳:“要不我請你喝杯咖啡,就當作賠罪了。”
大概是黎晚澄太過執著,女生也沒再拒絕,跟著她進了咖啡廳。
黎晚澄拉著女生坐到了角落的位置,再次同她道了次歉。
女生搖搖頭示意無礙,其實那杯咖啡并不燙,至于弄臟的外套,回家清洗一下就好。
不過幾分鐘,服務員將做好的咖啡端過來放在桌上,黎晚澄看著面前的人,開口道:“我叫黎晚澄,你叫什么名字?”
“黃麗麗,”女生坐在她對面,有些不大自在的撓了撓頭,輕聲道:“其實不怪你,是我太困了,才沒注意到有人。”
黎晚澄垂下眸子,將手機屏幕按滅,黃麗麗對她還有些防備,現在并不是拿出照片的最好時機,她抿了口咖啡,關切問道:“你平時都加班到很晚嗎?”
離的近了,更能看出女生眼下的烏青,大概是因為長期熬夜和面對電腦,她臉色有些蠟黃,雖然用粉底遮蓋了,卻還是能看出濃妝下的疲倦。
黃麗麗點點頭,語氣中含了分苦澀:“為了賺錢,加班到再晚也沒辦法。”
快節奏的高壓生活就是如此,人人自危。
黎晚澄應聲:“是啊,在這種大城市生活,為了賺錢,什么苦都得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大概是這番話引起了共鳴,黃麗麗明顯放松了一些,她轉著手中的咖啡杯,輕輕笑了聲:“以前,我總覺得進入大城市就一定能有一番作為,可等真正生活在這里的時候,才發現這根本不是想象中的烏托邦,而是一座殘酷無情的囚籠。”
現實往往比想象殘酷百倍,這是既定的事實。
許是黎晚澄帶給她的感覺十分健談,再加上長久來的疲憊和壓力無人傾訴,黃麗麗下意識將心底的話傾訴出來,直到說完一大段后,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有些過于話多,她低下頭不好意思的道歉。
“抱歉,我是不是說的有點太多了。”
黎晚澄搖搖頭:“沒有,我很樂意聽你講這些。”她扶著額頭無奈笑道,“而且,其實我也有很多煩心的事情想要和人吐槽。”
幾輪對話下來,無形間拉近了兩人的距離,黃麗麗難得放松的笑了笑。
見她對自己沒有一開始那么戒備,黎晚澄看向窗外,狀似無意的開口:“對了,看你來的方向……你是在世夢廣告公司上班嗎?”
這次黃麗麗沉默了幾秒,才點頭嗯了一聲。
“那還挺巧的,我有一個朋友也在這個公司上班。”黎晚澄抬起眸子,時刻關注著她的反應,“她叫白沫,不知道你認不認識她。”
在她說出白沫的名字時,黃麗麗的臉色明顯僵硬了一瞬,雖然稍縱即逝,卻還是被黎晚澄捕捉到了,女生拿起咖啡掩飾性的喝了一口:“不認識,可能我們不是同一個部門的吧。”
黎晚澄點點頭,沒再繼續追問。不過剛才黃麗麗的反應足以證明,她是認識白沫的,而且有很大概率知道白沫曾經遭受過的那些事情。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直到即將離開的時候,黎晚澄突然叫住了女生,神情嚴肅的將手機遞到她眼前。
“麗麗,這張照片,你還有印象嗎?”
手機屏幕上,赫然是昨晚劉向強帶她去的那家郊區的酒店,還有……她被劉向強摟在懷里的側影。
黃麗麗臉色霎時蒼白,她踉蹌著退后了兩步,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眼前的女人,嗓音顫抖:“你……你怎么會有這張照片?”
第78章 魂引魄歸返迷途
一瞬間心底劃過許多猜想,黃麗麗的臉頓時蒼白的毫無血色,她不知道黎晚澄為什么會有這張照片,也不知道她拿出這張照片是要做什么,但她很清楚一點,一旦這張照片泄露出去,不止她的名聲受損,甚至會丟掉這份來之不易的工作。
黎晚澄看見她眼底的恐懼與驚慌,便知曉她是想多了,忙放下手機輕聲安撫道:“你別緊張,我是一名記者,照片是我昨晚跟蹤劉向強時拍的,這件事除了你和我,沒有第三個人知道。”
怕她不相信,黎晚澄還將自己的記者證拿了出來。看見證件,黃麗麗稍微冷靜了些,但還是對她有些防備,不過倒也沒有像剛開始那般情緒激動,沉默了半晌,她突然開口問道:“你……為什么要跟蹤他?”
據她所知,劉向強這人頂多好色了些,應該不至于會有人花大價錢去調查他。
“因為白沫。”黎晚澄將手機收回去,面色凝重,“我在網上看到那段視頻,就去找了她,當時她正準備從樓上跳下去,若是我晚一秒拉住她,或許她已經不在人世了。”
黃麗麗在聽到白沫試圖自殺的時候,有些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黎晚澄將她的表情盡收眼底,繼續道:“后來在聊天的過程中,她和我說了劉向強騷擾她的經過,同為女性,我無法眼睜睜看著她無辜的遭受謾罵,身為記者,我也無法看著事實被歪曲掩蓋。”
大致講完事情的經過,黎晚澄盯著面前的女生,眼神犀利:“如果我沒猜錯,你和她是同一個部門的吧。”
呼吸滯了一瞬,黃麗麗沉默著點點頭,她垂著眼睫,看不清神情,聲音低低的:“其實,我和她的關系很好,我們是同期進的公司,無論是工作上還是生活上,她都幫了我很多。”
白沫是頂尖大學畢業的的高材生,而她只是一個普通二本出來的人,學識也好長相也好,各方各面她都比不上白茉,工作能力也是如此,實習考核的時候,多虧了白沫的幫助,她才能順利通過考核留了下來。
還有當初她母親查出肺癌,白沫知道后直接給她轉了兩萬,沒有借條也沒有還款期限,因為這件事,黃麗麗一直十分感激她。
直到后來她看到了突然被發布到網絡上的視頻,當時網上的評論全部都是對白沫的辱罵,迫于輿論壓力,公司將白沫辭退了。
其實白沫之前有和她說過被劉向強騷擾的事,黃麗麗知道事實并不是視頻上展現的那樣,可在白沫陷入謠言的時候,她卻退縮了,她害怕會被牽扯丟掉工作,沒有站出來。
時至今日,她依然清晰記得,白沫離開公司那日,看向她的,無比失望的眼神。
黃麗麗本以為,以白沫的學識與能力,離開世夢對她并不會造成太大的影響,只是她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么嚴重的地步,心中也生出幾分愧疚。
“所以,你是知道真相的。”黎晚澄看著眼前的女生,聯想到白沫當時孤立無援的情景,語氣不免有些冷了下來,“既然知道,為什么不在白沫被無辜網暴,甚至辭退的時候,站出來幫她。”
既然是最好的朋友,理應在這時候挺身而出,可黃麗麗卻選擇了沉默。
她嘆了口氣:“現在劉向強的手伸向的是你和白沫,如果你繼續妥協下去,還會有更多無辜的女孩受到傷害。”
黎晚澄這話說的戳心,黃麗麗咬著唇,眸底染上些痛苦:“劉向強他在公司有背景,就算說了也不會有用,而且……還會連累到我。”
頓了頓,她抬起頭,看著女人繼續說:“黎姐你也知道,在大城市有一份穩定的工作不容易,很少有人會為了所謂的正義丟掉吃飯的飯碗。”
黃麗麗知道自己的行為算得上是忘恩負義,可她也有苦衷,她不能在這個時候,因為這件事丟掉自己的工作。
說了這么多,不過是在為了自己的退縮找借口,黎晚澄轉著手中的咖啡杯,深呼吸了一下,努力維持著平靜的語氣:“就算現在劉向強威脅強迫的是你,你也不準備反抗嗎?”
短暫的相處,她能看出黃麗麗是個善良的人,所以更加無法理解她在白沫被造謠時的退縮,以及對劉向強的妥協。
黃麗麗苦笑一聲,眼中浮起點水色:“黎姐,你告訴我,我要怎么反抗?”
她好像一下子變得蒼老了十歲,無力的靠在椅背上,“我媽媽得了肺癌,還在醫院,化療和藥的費用一共要十幾萬。”
“黎姐,不是我不想反抗,也不是我不想幫白茉,可是我真的不能丟掉這份工作。”
“抱歉。”黎晚澄怔愣住了,她也沒想到事實竟是如此。
黃麗麗擦干眼淚,搖了搖頭:“劉向強他答應我,只要我滿足他的要求,他就會向總部舉薦我,到時候我就能拿到更高的薪水,只要能救我媽媽,怎么樣都好。”
空氣有一瞬間靜默,剩下的半杯咖啡也已經涼透,像極了這個冰冷無情的現實社會。黎晚澄當著黃麗麗的面刪除了照片,思索后還是將電話號碼寫在紙上遞給了她:“照片我已經刪掉了,至于我和你說的事你再考慮一下,如果想法有變,可以隨時給我打電活。”
“今天的事我很抱歉,祝你母親早日康復。”
走出咖啡廳后,系統有些苦惱:“黃麗麗這邊是用不上了,現在要怎么辦?”
本來想著可以把黃麗麗作為突破口,借此將劉向強的罪行揭露出來,可目前看來,這條路是行不通了。
黎晚澄看著漸落的夕陽,她搖搖頭,緩緩嘆了口氣:“沒辦法,各人都有各人的難處。”
這件事太難分出對錯,黃麗麗確實是沒有在白沫遭受謠言謾罵時站出來,可是站在她的角度上,為了母親的醫藥費,雖然自私卻也不算有錯。
姜沅察覺到身邊人情緒的低落,放柔聲音寬慰她:“別一直皺著臉了,嗯?”
她知曉她的愛人是一個十分感性的人,恰恰也正是這點吸引了她。
姜沅在逐漸找回記憶的過程中,曾無數次的思考,她到底有多愛眼前的這個女人,愛到甘愿為她付出任何代價。
后來她發現,這是一個無解的命題,她就是會被黎晚澄吸引,無論重來多少次都是如此。她愛她的善良,愛她偶爾的古靈精怪,也愛她發小脾氣時鼓鼓的臉頰。
——她愛她的一切。
姜沅勾起唇角,眼底是壓抑不住的柔情,她抬起手,輕輕拂過女人的眉心,仿佛要將她緊蹙的愁緒揉散:“總會有解決的辦法的,別擔心,這不是還有我在呢。”
都說愛人的眼睛是最深邃的海洋,黎晚澄此刻真真切切的溺亡在這片海中,心底紛亂的愁緒好似瞬間被撫平,她一點點彎起眉眼。
“走吧,我們回家。”
第79章 魂引魄歸返迷途
回到家后,黎晚澄打開電腦,開始處理沒完成的工作。明天是周一,按正常情況的話,她要去公司上班,只是這兩天她忙著查劉向強的事,一直沒顧得上工作,所以只能此刻加班加點的趕工。
前兩個世界短暫的脫離了社畜打工人的生活,沒想到這個世界又干回了老本行。她嘆了口氣,誰能想到,累死累活的做任務斗鬼不說,她居然還要在回家之后繼續加班。
系統看出她心中的無奈與煩悶,淡然道:“這也是高級世界對任務員的考驗之一。”
黎晚澄:“……”
她總算知道為什么通關高級世界的任務員不多了,白天要工作,夜晚要防范隨時隨地躥出來的鬼魂,還要拯救精神時刻游走在崩潰邊緣的女主,換誰誰不瘋?
指尖敲擊鍵盤的清脆響聲在安靜的房間內格外明顯,黎晚澄打起精神,強迫自己專注下來,畢竟早一點結束工作就能早一點休息。
只是……怎么總感覺有些不大自在,好像有一道灼熱的視線始終盯著她。
黎晚澄敲擊鍵盤的動作稍慢了些,她悄悄轉過眼睛看向身邊的女人,姜沅脊背筆直的坐在她身側,一偏頭就能同那雙攝人心魂的黑眸對上。
心臟的位置像是被翻騰的海浪狠狠撞擊了一下,悸動的感覺洶涌到幾乎要溢出來。
這人,是一直在盯著她看嗎?黎晚澄有些好笑,她將視線從屏幕上移開,看向姜沅,語氣中帶了分揶揄:“這么看著我做什么?”
黎晚澄發現她似乎總是這樣,無論是什么時候,只要一回頭,一定可以看見她在盯著自己,用那種溫柔到極致,足以將人溺死在其中的眼神,注視著她。
讓人無法抗拒,也不想抗拒。
這也是為什么,那天晚上黎晚澄能在第一眼就認出她。
——因為她的眼睛里啊,永遠都只有她一個人。
一起經歷了許多世界,姜沅的撩人水平也愈發漸長,她微微勾起唇角,眸中是毫不掩飾的欲念:“因為,想吃掉你。”
她這話說的直白,饒是與她有過多次肌膚之親的黎晚澄也不免臉熱起來。
想起昨晚的畫面,黎晚澄連耳根都有些燙起來,她故作鎮定的與女人對視:“昨天讓了你一次,今天是不是該輪到我……”
兩人間的距離不過咫尺,呼吸黏熱的交纏,狹小的空間頓時生出幾分旖旎,她傾過身子,幾乎要貼到姜沅的耳廓,一向清亮的眸子半瞇著,染上些媚氣,紅唇微微開合,吐氣如蘭,“做你身體的主導者。”
姜沅被她勾的心神蕩漾,忍不住伸出舌尖舔了舔唇。
縱然不是第一次同她做這種事,可卻是第一次以這種方式,哪怕黎晚澄是處于主導者的地位,卻也免不了有些羞赧。
情至深處之時,電話突然響起,黎晚澄被激的抖了一下,她本不想去管,奈何電話響了一次又一次,最后還是姜沅出聲讓她先去接電話。
這大晚上的,師父突然給她打電話是做什么?
心中突然騰起抹不妙的預感,黎晚澄清了一下嗓子,呼吸還有點不穩:“喂,師父……”
剛一接通,一道低沉渾厚的聲音就透過聽筒傳了過來,中氣十足。
“你個小兔崽子!讓你下山去歷練,這才過去幾天就沾上了不干凈的東西!”
黎晚澄有些心虛的摸了摸鼻子,訕訕笑道:“怎么會,我天天勤奮工作,恪盡職守……”
話說到一半她突然頓住,心臟突然咯噔一下,等等,不干凈的東西?
說的該不會是……黎晚澄緩緩抬眸,視線不自覺飄到眼前人白皙的肌膚上,只見師父口中那個“不干凈的東西”衣衫半褪,露出的半截腰線似花兒最嬌嫩的根莖,在空氣中擺動、搖曳,她眼尾微微上挑著,不覺間流露的風情宛若魅惑人心的海妖。
美人當前,誰能坐懷不亂,黎晚澄被這幅景色迷了眼,險些忘記手上還未掛斷的通話。
直到耳邊再次響起方旬氣惱的吼聲,她才堪堪回神。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方旬的聲音頓了下,帶著點審訊的意味,透過聽筒顯得有些失真,“你身邊是不是有人?”
黎晚澄唇角抖了抖,不會吧,這老道連這個都能算出來?她咽了下口水,對著聽筒里面的人道:“沒有,咳……師父,我最近正忙著查一件特別重要的事……”
再聊下去,今晚就別想掛電話了。
方旬被她氣的不輕,冷冷哼了一聲:“我不管,給你三天時間,立刻給我收拾收拾回山上。”掛斷電話之前,他又補了一句“對了,帶著你身邊那個人一起回來。”
耳邊只剩冰冷的忙音,黎晚澄心底躥起的那點小火苗,也被一盆冷水嘩的一下澆滅了,她放下手機,頓時沒了興致。
姜沅見她接完電話后就一副蔫蔫兒的樣子,手上的動作停了停,湊過去問:“怎么了?”
黎晚澄躺倒在床上,聲音有些悶:“師父說讓我回山上一趟,還要帶上你。”
她嗓音軟軟的,下意識的同女人撒嬌。
“那我們就回去一趟。”姜沅彎彎眼角,看著愛人這般全然信賴自己的模樣,心尖不禁發軟。
晚上,黎晚澄難得有些失眠,她盯著天花板,不禁思索她這個師父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
資料中對于方旬這個人的描述并不多,她只知曉自己是被他撿回來養大的。
黎晚澄盯著窗外,不禁想到了那個蓄著白胡子的小老頭,她輕輕勾起唇角,眸中卻漾出幾分傷感。
上個世界,她沒能保護好師父和師兄,讓他們白白丟了性命。這次,她一定要護好身邊的人。
——
第二天,黎晚澄跟公司請了一周的假,帶著姜沅坐車趕往天周山,方旬居住的地方就在山腰上的一所道觀中。
資料中提到,三十年前,方旬在路邊撿到了一個被人丟棄的嬰兒,而這個棄嬰就是黎晚澄,方旬看出她是至陰之體,不忍留她一人在荒郊野外,于是就將她抱了回來,并搬來這里隱居,將她撫養長大,教她驅邪制鬼之術。
剛走到道觀門口,黎晚澄便看見一位年輕男子站在其中,他一襲素袍,長身玉立,正拿著掃帚打掃庭院,抬頭間,精致的五官顯露出來,宛如傲雪凌霜。
她一愣,視線在空蕩的庭院中掃了幾圈,并沒有其他人。
系統似是察覺到她的想法,淡淡出聲:“別看了,他就是方旬。”
說完這句話,系統盯著院中那道身影,眸中情緒復雜,不知為何,它總覺得這人看起來有幾分眼熟。
黎晚澄看著眼前和自己差不多年歲的男人,心情十分復雜,顯然有些接受不了想象中的白胡子老頭,真人居然是一個如此貌美的年輕男子。
她抬腳邁入庭院,有些別扭的開口:“師父。”
“還知道回來,去把院子清掃一遍。”方旬抬眸看向她,聲音也十分好聽,清潤低沉,和那晚打電話時聽到的完全不同。
他瞇起眸子,看了一旁站著的姜沅一眼,暗含警告:“你不許幫她。”
見唯一的救命稻草也被斬斷,黎晚澄眼底的光霎時暗了下來,她接過掃帚,垂頭喪氣的應了一聲:“是……”
姜沅對男人能看見自己并不感到震驚,她朝男人微微鞠了一躬,作為晚輩,也作為黎晚澄的伴侶,她理應如此。
許是她的態度不錯,方旬的面色緩和了些,只是眉目間卻仍帶著些冷肅:“你跟我過來一趟。”
黎晚澄豎起耳朵,聽見方旬要單獨叫姜沅過去,登時有幾分緊張,她攥緊掃帚,偷偷往旁邊挪了兩步。
糟了,師父他不會是想超度姜沅吧?
方旬察覺到自己小徒弟偷偷摸摸的眼神,有幾分恨鐵不成鋼地笑道:“放心,你師父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獸,不會把她吃了的。”
真是女大不留人,好不容易回來一趟,這眼神就跟黏到人家身上一樣,半分看不到他這個師父。
方旬領著姜沅在后院的小亭子坐下,他瞇了瞇眼睛,視線落到姜沅尾指的那根紅繩上,紅繩表面覆著一層淡淡的金光。
是熟悉的靈力波動,他眸中悄然劃過一絲笑意,怪不得塞倫那家伙著急忙慌的催他過來,想來,這也是她的手筆。
待坐下后,方旬慢悠悠地倒了兩杯茶,而后將其中一杯推到姜沅面前,緩緩啟了唇:“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吧。”
他用的肯定句,眼神始終冷冷淡淡的,仿佛能看破世間的一切虛妄。
大抵是沒料到方旬突然說出這句話,姜沅眸底劃過一絲驚訝,片刻后點了點頭。
她不知道這個男人是如何看出她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震驚之余也生出幾分謹慎的心思。
方旬仿佛并未看到她的表情變化,視線輕飄飄的瞧了眼她尾指上纏著的紅繩,開口道:“如果我沒猜錯,這根紅繩的代價是你的壽命吧。”
畢竟方旬能看出她不屬于這個世界,所以姜沅對他能看見自己手上的紅繩也并不似方才那般驚訝,只是被如此直白的指出,她還是有幾分慌亂與不知所措。
方旬將她掙扎的神色收入眼底,繼續道:“你在用你的命,換她的命。”
他說一句,姜沅的心就沉一分,她闔上眸子,眼底劃過一絲痛苦。
沉默半晌后,女人輕輕點了點頭,仿佛喟嘆:“是。”
方旬說的不錯,這根紅繩連接著她和黎晚澄的命數,她用二十年的陽壽,換來一次黎晚澄活下去的機會,也換來這最后幾世的相伴。
“賠上自己的性命,去賭一個可能不會成功的未來,真的值得嗎?”
“值得。”姜沅這次答的很迅速,她眸中閃著光,直直望向男人的瞳孔。
從她愛上黎晚澄的那一刻,就值得。
方旬抿了口茶,抬眸看向她,犀利的眼神下藏著些讀不懂的情緒:“哪怕她不記得你是誰,不知道你為她做的這些事,你也不后悔?”
這句話似乎戳到了女人的痛處,她怔愣一瞬,緩緩攥緊了指尖。
姜沅的睫羽低垂,探不清情緒,單薄的背脊微微彎著,好似一個表面完整無缺,實則已經滿是裂紋的花瓶,稍稍一碰便會支離破碎。
她承認,方旬的話的確戳到了她的痛處。她愛黎晚澄,當然想黎晚澄也記得自己,記得自己為她做的這些事。
時間仿佛在一剎那中靜止了,直到一陣清風拂過臉側,帶來絲微博的涼意,姜沅突然彎起唇角,她睜開眼睛,語氣堅定:“不悔。”
她看向門口的方向,眼底的溫柔笑意宛若夜空中璀璨的星辰:“能和她一起經歷這些時光,已是上天的恩賜,我怎敢再貪求其他。”
第80章 魂引魄歸返迷途
在視線落到黎晚澄身上的那刻,女人周身的氣息似乎瞬間柔和了下來,眼中的愛意清晰可見。
方旬看見她的眼神,輕輕嘆了口氣,不知想起什么,他突然笑了兩聲,無奈中仿佛又含著幾分釋然,搖搖頭感慨道:“也罷也罷,都是癡情人啊……”
抬手將空了的茶杯重新斟滿后,方旬正了正神色,看向姜沅:“既然來到這里,你我也算是有緣,那我便贈你一樣東西,就當作是見面禮了。”
雖然他并不是真正的方旬,但既然黎晚澄稱他一聲師父,沖這段師徒情分,他也該送些小禮物給自己這個徒婿。
就當作是他這個長輩,送給兩人的新婚禮物。
方旬眼底染上些笑意,而后從袖子中掏出一根手繩,遞到姜沅眼前。這手繩十分簡易,是一圈毫不起眼的褐色細繩,上面綴著一顆拇指大小的黑色珠子。
姜沅一愣,身為鬼魂,她是無法觸碰到凡間之物的,所以,方旬給她這手繩她也戴不了。
她抬起頭正打算開口拒絕,卻瞥見男人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心中頓時生出幾分好奇,姜沅將未問出口的疑惑壓下,迎著方旬的目光,試探地伸出手去碰那顆珠子,和想象中的撲空截然相反,指尖真切傳來了微涼圓潤的觸感。
大概是沒想到自己居然能碰到這個珠子,姜沅有些驚訝:“這……”
這還是她進入這個鬼魂的身體后,第一次真切的摸到人間的東西。
方旬松開手,看見她眼中的驚訝,有些得意的挑了挑眉:“九轉珠,可以使靈魂擁有實體。”
頓了頓,他補充道:“不過這東西是暫時的,能量耗盡后需要靠吸收月華充能。”
畢竟是在高級世界,哪怕是他也不能明目張膽的違反世界規則,所以只能稍稍的動一些小手段。
這禮物送的可謂十分趁人心意,姜沅眸底劃過絲喜色,將手繩戴在手腕上,真誠地和方旬道了聲謝:“多謝道長。”
方旬擺了擺手,笑瞇瞇道:“不必如此生分,和晚澄一樣喊我師父就好。”
“師父。”姜沅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叫出了口。
雖然眼前的男子十分年輕,但他身上隱隱透露的氣質卻非常人能比,再加上方才他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來歷。
姜沅莫名有一種直覺,這人的身份遠不如他表面上這般簡單。
帶上九轉珠后,姜沅試著拿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感受著溫熱的茶水進入口腔,順著食道一路滑到胃部,是久違的真實感。
方旬不知道用什么泡的茶,聞起來清香撲鼻不說,一口下去,連思緒都清醒了不少,于是她便多喝了些。
裊裊茶香飄散在空氣中,一幅十分安靜祥和的畫面,誰知,男人突然來了一句。
“你們,打算何時成婚啊?”
姜沅剛端起面前的茶杯輕輕抿了一口,聽到這句話后嗆了一下,差點兒將口中的茶噴出來。
她盯著面前的男人,罕見的愣住了片刻,實在是方旬思維跳躍的過于迅速,一時間讓她反應不過來。
恰巧此時,黎晚澄抱著掃帚慢悠悠晃了過來。
方旬大概意識到自己問的太過突然,咳嗽了兩聲,轉頭看著眼前抱著掃帚的小徒弟,默默移開了話題:“都打掃干凈了?”
“干凈,特別干凈。”黎晚澄一邊點頭,另一邊,視線止不住的往身旁的女人身上飄。
這老道,怕不是故意整她的,那偌大一個院子,她好不容易才將落葉清掃干凈,誰知突然來了一陣妖風,將那堆落葉全部吹散了,她只好抱著掃帚又掃了一遍,這兩趟下來,手腳都是酸軟的,腰更是快要斷了。
方旬有些不大自在的偏過頭,錯來了小徒弟哀怨的眼神,當時他剛和姜沅聊到重點,哪知道黎晚澄掃的那么快,便只好引了陣風來拖延時間。
想到此處,方旬的沒忍住輕輕勾了勾唇角,盡管那抹笑意稍縱即逝,卻還是被黎晚澄敏銳地捕捉到了。
她盯著男人的側臉,心下暗自嘀咕,怎么回事,她剛才好像看見……方旬壞笑了一下?
想起自過來后這人那些奇奇怪怪的行為,黎晚澄蹙起眉頭:“小七子,我怎么感覺,我這個師父和資料中描寫的……不太一樣啊。”
雖然資料中對方旬的著墨不多,也并未提到他的年齡,但眼前的男人身姿頎長挺拔,肌膚吹彈可破,怎么看都有點過分年輕了吧,而且他的種種行為,也和穩重二字沾不上半毛錢關系。
方旬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懷疑,他敲了敲茶杯,做出一幅沉穩的模樣,淡聲道:“既然清掃完了,你便帶著小姜去凈靈泉好好泡一泡。”
小姜?這兩人什么時候關系這么好了?
聽見方旬對姜沅的稱呼,黎晚澄心下的疑慮更重了幾分。
上個世界圣瀾王不惜毀滅世界,也要置她于死地,有了這么一出,黎晚澄對身邊的人都多留了個心眼,畢竟誰也不知道,圣瀾王會不會安插人在這里,伺機對她下手。
黎晚澄深深看了眼方旬,暫時將疑惑壓下,不說別的,她現在確實很需要泡泡溫泉來緩解身上的酸痛。
走出后院,她跟著系統的指示,拉著姜沅走進了旁邊的小竹林,在拐了幾個彎之后,眼前豁然開朗,一個冒著熱氣的溫泉出現在眼前。
姜沅看著眼前的景色,有些驚訝:“這山上居然還有這等靈寶之地。”
黎晚澄點點頭,將系統方才和她說的話復述了一遍:“這是師父特意從雪域中引來的泉水,有強身健體,舒筋活血之效。”
姜沅斂眉思索,縱然有了實體,可她終究還是鬼魂,這強身健體的溫泉對她應該也沒什么作用。
不過……既然方旬讓她一起泡,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阿沅,你也快點下來。”
轉眼的功夫,黎晚澄已經脫掉外衣,穿著件t恤和短褲坐了進去,溫泉的熱氣將她的臉頰蒸的紅紅的,連唇瓣也紅潤的泛著水澤。
姜沅不自覺盯著她開合的唇瓣,眸中劃過一絲暗光。
好想親。
她抬起手,將衣袍的系帶解開,淡青色的衣衫順著身體蜿蜒滑下,宛若雪蓮初綻,一點點露出潔白嬌柔的花蕊。
這幅身體的原主生于一千年前,因為戰亂和饑荒,年紀輕輕就餓死在逃亡的路上,所以鬼魂也保持著死亡時的模樣。
畢竟不是主角,長相自然沒有那么驚為天人,不過也稱得上是清秀。
黎晚澄的視線追著女人的指尖,緩緩落在褻衣的邊緣,她咽了下口水,不知為何臉上有些發燙。
“泡……泡個溫泉而已,倒也不用脫的這么干凈。”
若不是這人的視線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姜沅險些就要信了她的話。
瞥見她耳尖染上的粉意,姜沅輕笑出聲,語氣中含了幾分揶揄:“怎么,都看這么多次了,還會害羞嗎?”
進入溫泉之后,絲絲縷縷的暖意順著毛孔滲入,姜沅感受著體內的變化,不禁有些震驚,這溫泉居然如此玄妙,她在上個世界消耗大半的靈魂力量竟在緩慢恢復。
黎晚澄靠在泉邊,正閉著眼養神,浸透的棉質布料緊緊貼在肌膚上,隨著呼吸緩慢起伏,這種半露不露的模樣格外勾人,姜沅盯著她脖頸下方露出的小片白皙肌膚,有些心癢。
她邁動步子,朝著黎晚澄的方向徐徐靠近,水面隨著動作蕩漾出層層波紋。姜沅看著近在咫尺的愛人,心跳如擂鼓,她抑制不住快要漫出來的貪戀和欲。望,近乎急切地將女人擁入懷中。
背后突然貼上來的綿軟觸感十分明顯,黎晚澄一怔,有些不可置信的睜開眼:“你……”
姜沅抬起手腕,在她眼前晃了晃,那顆黑色的九轉珠似乎在微微泛著流光。
嗓音不知何時已經變得微啞:“師父送的小禮物,現在,我可以抱到你了。”
下一秒,唇瓣突然貼上一抹溫軟,姜沅有瞬間怔忡,隨即抱緊了懷里的人,更為用力的攫取她的呼吸。
黎晚澄被巨大的驚喜砸中,下意識就吻了上去,天知道她有多想這么做,這幾天兩人幾乎無時無刻都待在一起,結果偏偏只能看不能吃,簡直快給她憋出病來了。
呼吸交纏,溫泉的熱氣將皮膚熨出層淺淡的粉,濕透的棉質短袖被隨意丟在一旁,水面漾起層層漣漪,又被突然升高的浪潮攪的破碎。
系統早在兩人抱在一起的時候,就十分有眼色的與黎晚澄切斷了聯系。
不過它并未選擇休眠,而是化了道身影出來,打算在附近的竹林中散散步。
山上的風景不錯,系統平日里在一片茫白的意識空間呆久了,難免會感覺到無趣,此刻看到這幅美景,心中也生出幾分愜意來。
再加上,剛才黎晚澄說的那番話也給系統提了個醒,方旬的種種舉動的確有些奇怪,而且圣瀾王一直對宿主虎視眈眈,它有些擔心,這個方旬會不會真的是圣瀾王派來的人。
系統越想越心驚,索性順著方才的路回到了后院。
只見方旬仍在小亭子里坐著,他支起一條手臂,斜斜撐著桌面,指尖隨意地轉著茶杯,然后十分悠閑的抿了一口。
系統向前走了兩步,在距離方旬差不多五米的位置站定,目光一動不動的盯著他。
根據程序設定,在小世界內,除了宿主以外,沒有任何人能看見它,那它干脆就在這里守著方旬,說不定能捉到什么破綻。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正當系統專心致志的盯著他時,男人突然抬眼看了過來,嗓音溫潤,帶著些許笑意:“看了這么久,不打算坐下來喝杯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