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魂引魄歸返迷途
白宏志和王鳳大抵沒想到能從白沫的口中聽到這番話,兩人都愣在了原地,滿臉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女兒。
那是一種極其陌生的眼神,仿佛他們從這一刻才重新認識了這個女兒。
白宏志忍不下心中的怒氣,喘著粗氣對著白沫罵道:“你個大逆不道的東西,看來老子今天不好好打你一頓,你真是不記得自己姓什么了!”
像白宏志這種極為大男子主義的人,但凡妻子和女兒有半分不順著自己的意思,便是非打即罵,白沫小時候沒少被他用皮帶抽過,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都是家常便飯。
所以,哪怕她已經成年許久,在看見白宏志舉起拳頭的那刻,深埋在骨子里的恐懼仍是不可抑制的涌了上來,她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黎晚澄一直在關注客廳的情況,聽到白宏志那番話后,迅速走了出來,她舉著手機擋在白沫前面,將女生微微護在身后。
手機停在撥號的界面,上面110三個數字格外醒目,如果白宏志真的敢動手,她下一秒就會按下通話鍵。
“這位先生,如果你動手的話,我會立即報警!睂τ诎缀曛具@種終日無所事事,只會家暴妻子的人渣,黎晚澄打心底里厭惡。
白宏志雖然沒文化,好在對報警這兩個字還有幾分忌憚,狠狠剜了一眼黎晚澄后收回了手。
王鳳顯然沒想到屋里還有另一個人,見事態發展有些不受控制,她眼睛轉了轉,忙站出來緩和氣氛,略帶些埋怨地瞪了眼白沫:“誒呦!你這孩子……怎么不說家里還有客人呢?這讓人看了笑話不是!
說完,又轉過頭,頗為親熱的沖黎晚澄笑了笑:“小姑娘,你是沫沫的朋友吧?你看我們都是一家人,說什么報不報警的,多傷和氣……”
黎晚澄看著她這副瞬間變臉的絕技,嗤笑一聲:“一家人?阿姨,如果你真的把白沫當作一家人的話,就不會做出今天的事情!
從進屋的那一刻到現在,她對白沫沒有一句關心,甚至連一句問候都不曾有,在意的只有她的那個寶貝兒子。
王鳳自知理虧,最后只好拉著滿臉不甘心的白宏志灰溜溜走了。
待兩人離開后,白沫好似一下子泄了氣,眼眶有些微紅:“晚澄姐,謝謝你。”若不是黎晚澄剛剛站出來護著她,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收場。
不過這次之后,更加堅定了她要離開這里的想法。
治愈值在緩緩上升,很快突破了百分之七十,黎晚澄輕輕抱住了她,笑著說:“白沫,好好生活,去過你想要的人生!
到這里就足夠了,剩下的路已經不需要她了。
黎晚澄同她告別之后,白沫坐在沙發上,回憶著一路走來的經歷,忍不住落了淚。
這淚水中更多的是感動與釋然,是她終于能擺脫那些黑暗的過去,擁抱美好未來的喜悅。
系統回頭看了看掩面哭泣的白沫,仍有些擔心:“宿主,我們就這樣不管她了嗎?”
這條小路的兩側是多年前堆砌的紅磚墻,經過時間和風雨的沖刷,紅磚已經有些斑駁,縫中生出了些青苔。
黎晚澄順著小路慢慢向前走著,她突然偏過頭,看向墻縫中間那棵拼命向上生長的野草,輕輕勾起唇:“我相信,她會越來越好的!
白沫身上有一股勁兒,就像夾縫中那株被瓦礫壓住的野草,就算有再大的阻力,也能拼命鉆出來,闖出一片天空的勁兒。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臨近傍晚,床上的女人卻依舊沒有醒來。
這人……好像是從她早上出門的時候就在睡覺吧?
黎晚澄走到床側,看著女人緊閉的眸子,微微蹙起眉,心底忽地升起一絲莫名的不安。
總感覺這幾日,顧念慈嗜睡的有些過于嚴重了,而且清醒過來的時候也總是迷迷糊糊的。
許是察覺到她的氣息,顧念慈睫羽顫了顫,緩緩睜開,因為剛睡醒,嗓音還帶著些嬌柔,撒嬌似的,撩的黎晚澄心尖發軟。
“你回來了……”
“嗯。”黎晚澄抱著懷中的女人,低下頭,輕柔地吻她的眉眼、鼻尖、唇瓣,而后停在她的耳側,輕聲說:“阿慈,我們回天周山吧!
其實她在回來的路上就在想這件事。
前幾個世界,因為疾病或是意外,她都沒能和顧念慈有一個安穩的結局,所以在這個世界,她想和她陪伴的久一些。
而且,她有點擔心顧念慈的身體,這次回去,順便也能讓利西亞看看她的身體究竟出了什么問題。
顧念慈剛被女人溫柔的吻喚醒,便聽見這句話,她有些許茫然的望著眼前的人,眸中蘊著水霧,像淬滿了湖面的碎鉆,我見尤憐。
她好似沒睡醒一般,眉眼間都是朦朦朧朧的緋色,用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輕輕點了點頭。
做好決定后,黎晚澄辭掉了記者的工作,大致收拾了一下東西,就帶著行李和顧念慈坐上了去往天周山的高鐵。
彼時利西亞在后院圈了一塊地養雞,突然見到她們回來,有些微驚。這兩人分明才剛下山幾天,就又跑了回來。
雖然嘴上說著麻煩,但他還是挑了只最肥的雞,親手為她們做了頓極為豐盛的大餐,接風洗塵。
后來黎晚澄去問過利西亞,關于顧念慈嗜睡的問題,誰知道這人居然和她說是因為快到冬天了,鬼魂需要冬眠,都會比較貪睡一些,還說這是正,F象,讓她不用過于擔心。
黎晚澄在聽到冬眠二字的那刻,臉上的表情沒忍住龜裂了幾分,懷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毛病,畢竟她也算是活了幾輩子的人,還是第一次聽說鬼魂需要冬眠這種事。
奈何她再想問的時候,利西亞就不耐煩的擺了擺手,嘴里說著什么他還要下山去忙事情,就轉身走了,只是離開的模樣看上去頗有些慌張。
黎晚澄站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好求助系統:“小七子,這個世界的鬼……真的會冬眠嗎?”
難道真的是她想多了,這個世界的設定就是這樣的?
系統:“……”
——
在天周山度過的第三個月,黎晚澄突然收到了任務完成的消息。
系統十分盡職地同她播報了白沫目前的情況:“白沫在上個月和男朋友訂婚,職位也升到了總監,治愈值已經達到百分之百,恭喜宿主,任務完成了!
愛情事業雙豐收啊,黎晚澄望著天空中緩緩飄蕩的云,抿唇笑了笑。
猛然間想到什么,她低下眉,躊躇著開口:“小七子,既然任務完成了,那我還可以繼續留在這個世界嗎?”
黎晚澄心下有些緊張,前幾個世界,任務完成之后她就被傳送離開了,所以……這個世界也會是一樣的嗎?
系統點點頭,打消了她的疑慮:“可以的,只要世界穩定運行,你可以一直待在這個世界,直到這具身體死亡。”
當初是因為聞以歌和洛初死亡之后,他怕黎晚澄繼續待在小世界里會觸景傷情,再加上為了盡快完成任務,所以才自作主張的開啟了傳送。
至于第二個世界,黎晚澄強行突破身體限制,走的比蕭挽月還早,自然是早早就脫離了小世界。
聽到系統的回答后,黎晚澄松了口氣,她轉過頭,看著窗外的茫茫雪色,眼角悄然爬上一絲溫軟。
細雪昨晚飄了整夜,今晨依舊在下,樹枝上靜靜躺著層柔軟的白,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愈發朦朧。
黎晚澄伸出手,接住那片從天而降的雪花,薄薄的雪花在接觸到掌心的那刻,便被灼熱的溫度燙化成了一滴小小的水珠,很快便不見了蹤影。
她蜷了蜷指尖,外面的空氣有些微涼,皮膚也沾上了些許寒意。
分明回到天周山的時候才剛剛入秋沒多久,不知不覺間竟然已經到了冬天。
她偏過視線,看向被窩中蜷縮成一團的顧念慈,眉頭微微皺起。也不知利西亞說的是真還是假,難不成真的是因為天氣冷了,所以這人才會這么嗜睡的?
大概是心里有了這個想法,黎晚澄那天特意從柜子里翻出來好幾件毛衣和羽絨服,說什么都要往顧念慈身上套。
其實鬼哪里會怕冷,但顧念慈依舊縱容著她,任由她將自己里三層外三層的裹成了一個大棉球。
后來被利西亞看見了,盯著她好一頓嘲笑。
顧念慈并不覺得有什么,反倒朝他挑挑眼角,一語雙關的道:“沒辦法,阿澄親手給我穿上的衣服就是暖和。”
她刻意將親手二字咬的重了些,眼底盈著笑,故作可惜的搖了搖頭。
“唉,忘記了師父是一個人!
利西亞:“……”感覺有被諷刺到。
——
入春之后,不知是不是天氣回暖的原因,顧念慈的狀態好像比之前好了一些。
只是這幾日,顧念慈發現黎晚澄似乎在刻意躲著自己,她天天抱著一個本子,也不知在畫些什么。
時間久了,顧念慈難免對那個本子生出幾分好奇,奈何黎晚澄對本子保護的太過嚴實,她一直沒找到機會去看。
因為道觀的位置過于偏僻,山上又沒有賣東西的地方,所以生活用品以及蔬菜米糧都需要下山購買。
黎晚澄每周會下山采購一次,往日里都是顧念慈陪她一起去的,不過前兩天雞舍的柵欄破了一個洞,利西亞便讓顧念慈留下來幫忙修理雞舍。
依依不舍將人送到門口之后,顧念慈走到利西亞門前去叫他,誰知敲了半天門也不見人應。
她看著眼前緊閉的門窗,皺起眉頭。這人也不知道天天在忙些什么,睡到日上三竿了竟還不起床。
思索片刻后,顧念慈放棄了叫他,轉而去后院劈了幾塊木頭,手腳麻利的將雞舍的柵欄修好。
解決完雞舍的問題,她又回到屋里繼續收拾。
床單有些微亂,一旁的垃圾袋里還有昨夜用過的東西,顧念慈收拾垃圾時,瞥見那幾個小小的物什,眸色深了幾分。
昨晚黎晚澄換了件新買的睡衣,也不知是無心還是有意……那件白色吊帶布料少的過分,僅僅由兩根細繩繞在身后,后背露出了大片柔膩的肌膚,慈白如玉。
稍稍一俯身,就能看見那片隱藏在朦朧白色之下的繁花,隨著動作微微漾起漣漪。
——猶抱琵琶半遮面似的。
顧念慈看著眼前的美景,呼吸漸漸急促了起來,偏生女人還湊過來撩撥,唇瓣開合,溫熱的吐息輕輕含住她的耳垂,仿佛惑人心神的海妖,一點點將她拆吃入腹。
她明明沒有說話,可那勾人的氣息卻真切的縈繞在耳側,順著神經的脈絡一點點侵蝕、爬升。
顧念慈思緒有些發燙,輕輕舔了下微干的唇瓣,抬眼間撞入女人滿溢風情的眸子,心中名為忍耐的那根弦徹底崩斷。
白色吊帶被指尖挑著褪下,急切的動作中,如瀑黑發落了幾縷在冰川之上,顧念慈拂去花瓣上的積雪,萬份珍重的低了低眸,呼吸吞吐間彌散著難言的繾綣,明明未喝酒,兩人卻都好似醉了一般。
黎晚澄微微張著唇,眼角噙著抹緋紅,水眸盈盈的模樣讓人心尖發顫。
雪還在下,風也好似瞬間猛烈起來,微涼的雪花落在窗臺之上,不多時積蓄了淺淺的一層,一眼望過去到處都是白色,顧念慈怔住,被這副景色迷了眼。
壓在身上的雪厚了一分又一分,滾燙的柔軟裹挾著夜間的寒涼,將思緒攪的一點點分崩離析。
黎晚澄像是初冬過后被雪層層疊疊覆蓋的柳枝,被動承受著這份重量,最后終是不堪重負,顫顫的抖落了一地,雪色都破碎。
雪漸漸停歇,只余下身邊人清淺的呼吸。
顧念慈看著床單上的褶皺,下意識捻了捻指尖,仿佛還能感受到那抹溫軟和充盈。
不能再想了。
她耳根又有些發燙,忙靜心將那些旖旎的回憶壓下,正準備把床單拿去清洗,卻在拿起枕頭的那刻,被下面壓著的的幾張紙吸引了視線。
第92章 魂引魄歸返迷途
顧念慈怔了一下,伸手拿起那些紙,紙的上方有明顯的撕痕,看大小應該就是從黎晚澄常拿的本子上撕下來的。
她生怕弄皺,小心翼翼地一張張翻看,上面無一例外畫的都是婚紗,從最開始大致的輪廓,到后面細節加成的勾勒,不難看出主人的認真。
所以,這些天黎晚澄一直瞞著她的事,其實就是這個嗎?
顧念慈攥緊手中的畫紙,眼眶倏地有些發熱,正準備將畫紙放回原位時,眼前卻突然一黑,那股熟悉的擠壓感再次襲來。
還沒反應過來,便聽見身體砸在地上發出的一聲悶響,顧念慈半飄在空中,看著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身體,眼神中劃過一抹錯愕。
她……怎么又被擠出來了?
顧念慈眉心緊了緊,距離上一次靈魂被身體強制擠出,已經過去了將近三四個月的時間,許是因為之前吃了利西亞給她的藥,這期間沒有一次發生過這種情況。
難不成,是藥的效用過了?還是……她的靈魂比起之前更虛弱了?
視線飄到地上散落的那些畫紙,顧念慈心臟一緊,糟了,算算時間,阿澄差不多也該回來了,若是讓她看見自己這副模樣,定是不好解釋。
想起上次靈魂被擠出來的經歷,顧念慈微微蹙眉,朝著地下躺著的身體飄近了些,嘗試著往里鉆了鉆,可她與那具身體之間卻仿佛隔了道屏障一般,無論怎么努力都鉆不進去。
額頭漸漸沁出層薄汗,她再次將手伸進那具身體,可每次剛剛進入一半,就被一股更為強大的推力擠了出來。
怎么回事?明明上次還是能進去的。
顧念慈看著地上的身體,心臟沉了沉,連續的失敗讓她心中頓時生出些焦躁,卻也束手無策。
正打算去找利西亞的時候,她卻突然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道觀門口。
女人手提著菜籃,唇角掛著笑,儼然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樣。
不……不要過來,不要在這個時候看見她。
顧念慈發了瘋一樣地往姜沅的身體里撞,然后一次次的被那股阻力彈出來,不知幾個來回之后,她終是放棄了嘗試,拖著疲軟的身體癱坐在地上。
她無法阻止黎晚澄的步伐,只能眼睜睜看著女人離自己越來越近,每一步都好似凌遲一般,每靠近一分就好似有一把小刀在心上狠狠劃過。
終于,在黎晚澄看見地上倒著的身體那刻,心臟霎時涼了一半。
果然……還是被她看見了啊。
今天去的早,剛好趕上了最新鮮的一批魚,黎晚澄記著那人愛吃這個,特意挑了一條最肥的準備中午回來紅燒。
誰知她剛踏進道觀的門,便看到顧念慈倒在屋外的地上,頓時嚇的連手里的菜籃都扔了。
許是因為害怕,腳步都顯的有些不穩,她跌撞地跑到顧念慈身邊,蹲下。身,伸出顫抖的手輕輕晃了晃她。
“阿慈?”
沒有任何回應。
黎晚澄霎時有些心慌,大概是因為經歷過類似的事情太多,前幾個世界的結局走馬燈一樣在眼前迅速過了一遍,眼淚登時就滾落了下來。
怎么會這樣?明明她早上出門的時候還是好好的……
黎晚澄掩不住心中的慌亂,急切地問道:“小七子,這是怎么回事?”
系統難得的沉默,姜沅本來就已經死了幾百年,如今的這具身體也不過是鬼魂之身,所以連他也無法探測出來具體的情況。
“抱歉宿主,我無法檢測出她的生命體征!
黎晚澄聽見系統的回答,心臟滯了下,陡然冒出幾個可怕的念頭。
眼淚登時流的更為洶涌,她顫著手去撫女人的眉眼,卻又仿佛像怕碰碎她似的,動作極為小心。
她勉力勾起抹笑,卻和哭沒什么分別,嗓音澀然:“阿慈,你醒醒,別和我開玩笑了……這一點都不好玩……”
說到最后,甚至哽咽到發不出聲音。
顧念慈就站在黎晚澄身邊,看著她哭到肩膀顫抖的模樣,心底漫上來些鈍鈍的疼,瞬間有些手足無措。
她想去抱抱她,告訴她別哭,我在這里呢。
可是,伸出手的那刻,指尖卻直直從黎晚澄的身體中穿了過去。
顧念慈愣住,怔怔地望著自己近乎透明的手,唇角扯起抹苦澀。是啊,差點忘了……她碰不到阿澄,阿澄也看不見處于靈魂狀態的她。
那一滴滴眼淚好似在心上燙穿了一個洞,分明才過去了一兩分鐘,顧念慈卻感覺這種時刻和度秒如年一樣的難熬。
下一秒,蹲在地上哭泣的女人突然站起身,跌跌撞撞的奔向一旁,因為蹲的時間太久,猛地站起來有些暈炫,黎晚澄差點兒跌倒,卻不敢耽誤半分。
對……她去找師父,師父是神,他肯定有辦法救阿慈的。
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利西亞起身,不耐煩的推開門,正想對這擾人清夢的人吐槽兩句,卻看見了滿臉是淚的黎晚澄,話頓時壓在了喉間,終究是沒說出口。
“師父,你救救阿慈……”由于剛哭過,再加上劇烈的跑動,黎晚澄膝蓋頓時一軟。
利西亞趕忙扶住她,大致了解情況后,心中暗暗嘆了口氣,他就知道,遲早有瞞不住的這一天。
被黎晚澄拉著跑到了地方,利西亞稍稍偏過視線,不動聲色地瞥了眼飄在她身邊的魂體。
在他望過去的那刻,顧念慈沖他輕輕搖了搖頭,眸中滿是懇求。
利西亞眼神暗下幾分,嘴唇也緊緊抿著,好似有些無奈。過了片刻,他似乎是妥協了,輕輕嘆了口氣,伸出手揪著顧念慈的后頸,將她塞回了那具身體里,順帶注入了一絲神力在其中。
不出片刻,那具身體的手指便動了動,緩緩醒轉。
黎晚澄看著懷中的愛人重新睜開眼睛,險些喜極而泣,小心翼翼地擁著她:“阿慈,怎么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我沒事!鳖櫮畲然匚兆∷氖郑崧暟矒。
因為剛才和那股阻力對抗了半天,消耗了不少力氣,顧念慈的聲音顯得有些虛弱。
將人扶到屋里坐著之后,黎晚澄這才想起來問:“師父,阿慈她身體是不是出了什么問題?怎么會突然暈倒?”
按道理說,顧念慈現在是鬼魂之身,和普通人不同,不受生老病死困擾,不該會無緣無故暈倒的。
聽見她問出這話,顧念慈頓時心一慌,緊張地看向男人。
利西亞低頭看了眼她,淡淡道:“低血糖,歇一歇就好了。”
聽見他說出低血糖這三個字,連顧念慈也沒忍住嘴角抖了抖,黎晚澄更是直接愣住,一臉的不可置信。
低血糖?鬼也能得低血糖嗎?
顧念慈睫羽微顫,對上黎晚澄狐疑的眼神,只好硬著頭皮點了點頭,順著男人的話繼續往下編:“早上睡的太久,忘記吃飯了!
見黎晚澄明顯對這個回答有所懷疑,利西亞輕輕咳嗽了聲,移開話題:“晚澄,我屋里的桌子上放著一瓶丹藥,你去把它拿過來吧。”
因為考慮到雪骨仙蘭藥效的問題,他這幾天都在忙著調配了新藥方,現在正好能看看效果如何。
將黎晚澄支走之后,他才回過頭,看著眼前的女人,面色嚴肅下來:“念慈,你還不打算告訴她嗎?”
昨天黎晚澄又來找他問顧念慈的身體,話里話外都是掩不住的擔心,他不善說謊,當時差點兒就瞞不下去。
再加上今天發生的這么一遭,黎晚澄難免不會生疑。
其實利西亞不太理解,為何顧念慈讓他幫忙瞞著黎晚澄,在他看來,明明兩個人一起面對這件事情不是更好嗎?
見顧念慈沉默,他沉吟道:“事情瞞的久了,兩個人之間是會生出猜忌的。”
身為神明,他在這世界上活了上千年,看過的人間事數不勝數,知曉隱瞞對關系損害的嚴重之處,有太多感情破裂的戀人或者夫妻,都是因為不合時宜的隱瞞,而生出猜忌,最后漸漸消磨了感情,兩心相離。
顧念慈蜷了蜷指尖,垂下眸子,沒有直面回答他,只是兀自說:“師父,拜托你繼續再幫我瞞一段時間!
她看著黎晚澄慢慢走遠的背影,眼底劃過一絲痛苦。
利西亞說的固然沒錯,可是有些事,站在旁觀者的角度是無法設身處地思考的。
當你身處在其中時,才會發現,有些道理或許并不難懂,可是要真正的說出口,卻難如登天。
顧念慈眼底漫上悲涼,連呼吸都帶著一絲苦澀,這分隱瞞于她來說,就好比一塊沉重的大山,幾乎將她的脊背壓折,不留半分喘息的余地。
說了又能如何呢?難道讓黎晚澄時刻提心吊膽,將每一天都當作最后一天來過嗎?
既然已經知道了結局,不如盡力將傷害降到最低。
利西亞見她這副固執的模樣,心知勸說無益,嘆了口氣:“你知不知道,你的靈魂已經無法承受下一次損耗了!
每一次穿越,顧念慈都會消耗部分的靈魂力量,加之上個世界她的靈魂又受了重傷,此時可以說得上是茍延殘喘,但凡再有一點意外,她的整個靈魂就會從此灰飛煙滅。
顧念慈似乎對這個結果并感到不驚訝,她輕輕抿了口茶。
“師父,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女人神色平淡,說出來的話卻好似托付遺言一般。
“任務完成之后,還請你幫忙將阿澄的記憶……全部清除!
說出這四個字,她似乎也用盡了所有力氣,指尖緊攥到有些發白。
利西亞在聽到這句話后,微微怔了兩秒,看著顧念慈眼底流露出些震驚,他唇瓣開合幾次,似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最后皺著眉頭說道。
“你可知這么做,意味著在她醒過來之后,一分一毫都不會記得你。”
黎晚澄車禍前的記憶已經作為契約交換,這也就意味著她醒來之后,留存的記憶只有在這幾個小世界的過往,如果連這些都要清除,她將不會記得有關顧念慈的分毫。
空氣陷入一瞬間靜默,壓抑的讓人喘不過來氣。
“我知道!鳖櫮畲荣康匦α。
她明明笑著,可眼淚卻和笑容一起涌了出來。
她怎么會不知道呢?可是比起遺忘,她更不希望黎晚澄記得自己,不希望黎晚澄再一次重復那些悲劇。
前幾個世界,她們都親身經歷過,眼睜睜看著愛人在自己眼前死去的哀慟。
那種內心的煎熬和無力感,快要將人溺斃的悲痛欲絕,不是單單靠時間流逝就可以簡單抹平的。
所以,她不愿讓黎晚澄再次承受離別帶來的苦痛,如果非要選擇一個人痛苦的話,那就全部由她一人來承受好了。
她只希望黎晚澄能好好活著,就已經足夠了。
而且……顧念慈垂頭,看著自己漸趨透明的指尖,笑容苦澀:“師父,就算沒有下一個世界,我也支撐不了多久了吧!
她能清晰感覺到自己生命力的流逝,這是無法逆轉的。
這場賭局,從一開始就已經注定了結果,她們之間,只能有一個活下來。
而顧念慈私心的希望那個人是黎晚澄。
一旁,沉默許久的利西亞突然抬起手,曲起指骨輕輕敲了一下桌子,打破了這有些傷感的氛圍。
他語氣惱怒,還含著一絲絲傲嬌:“什么撐不撐的!你當我給你做的藥都是廢品嗎?”
真是的……他堂堂一個神明就坐在這里,當他一點用都沒是嗎?
利西亞挑了挑眉,略有些自傲地說:“你吃的那些丹藥里都含有我的神力,想死還是沒那么容易的!
他當時練藥的時候傾注了不少神力,雖然做不到完全修復靈魂的程度,至少也能保證意外發生時,顧念慈的靈魂不散。
只要靈魂沒有完全灰飛煙滅,就還有一線生機。
顧念慈聽見他的話,表情怔了一下,而后眸底漸漸升起些亮光。
這意思是……她不會消失了?
想起這段時間利西亞時不時送來的那些丹藥,她心底緩緩淌過一絲暖流,怪不得這人總是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想來制作那些丹藥也十分勞神費力。
利西亞看向她,認真道:“念慈,找個時間和晚澄說清楚吧!
“你的想法不完全錯,但是任何事情都不能單純以為她好來做決定,她也是一個有獨立思想的人,你要學會去站在她的角度思考!
單單對于這種結局來說,或許遺忘掉一切并不全是壞事,可是站在黎晚澄的角度思考,結果可能恰恰相反。
畢竟有時候,遺忘比死亡更令人痛苦。
顧念慈垂眸思索幾秒后,點了點頭:“好,我明白了。”
——
入春的第二個月,婚紗完工,同月,黎晚澄向顧念慈求婚。
第一個世界,因為聞以歌的身體惡化的過于嚴重,所以最后兩人只是交換了婚戒,并沒有舉辦婚禮。
黎晚澄一直記得,她欠了她一場婚禮。
這場婚禮很簡單,只有一對新人和兩名觀眾,利西亞做了證婚人,系統則是在下面默默看著。
顧念慈穿著黎晚澄親手為她設計的婚紗,一步一步朝著愛人的方向走去,兩人在陽光下接吻,互許下生生世世的誓言。
晚上,顧念慈抱著懷中的愛人,看著月色落在黎晚澄的側臉,利西亞說的話在耳邊一遍遍環繞。
她眸色復雜,話在齒間繞了幾圈才緩緩開口:“阿澄,對不起,我有件事瞞了你!
突然聽到這人道歉,黎晚澄挑了挑眉,抬頭看向她,眸中情緒平淡。
顧念慈有些拿不準她的反應,輕輕抿唇,將自己靈魂受損的事如實說了出來。
“我本想,如果有一天我出了意外,就讓師父把你的記憶全部清除。”
氣氛有一瞬間凝滯,顧念慈不敢抬眼,生怕看見黎晚澄冰冷的眼神,她緊張的攥緊指尖,心跳都快了兩拍。
仿佛在等待最后的審判。
良久,她聽見黎晚澄輕輕嘆了口氣,仿佛有些無奈,心陡然揪了起來。
其實黎晚澄大致猜到了一些,利西亞不會撒謊,每次借口都編的蹩腳,顧念慈也是,每次問到她的時候就吞吞吐吐。
黎晚澄盯著眼前人看了半晌,倏地輕笑道:“阿慈,還好你沒有這么做,不然我怕是要恨你一輩子的!
恨到連在夢里都要想,這個人怎么這么殘忍,居然連回憶都不愿意留給自己。
聽到那個恨字,顧念慈心臟疼了一瞬,她眸色暗淡下來,幾度糾結后輕輕問道:“你會不會覺得我很自私?”
或許利西亞說的沒錯,她自以為是的認為這是對黎晚澄最好的保護,殊不知這恰恰是對她最大的傷害。
許是看出她情緒的低落,黎晚澄朝她貼近了些:“我們都是普通人,有不足的地方很正常!
她知道顧念慈是因為愛她、擔心她,才做出這個決定,只是在聽到的那刻仍是免不了有些嗔怨。
黎晚澄捧起女人的臉,略有些強制的同她對上視線,語氣溫柔又堅定:“阿慈,我愛你,所以不愿意遺忘,我也很高興你能告訴我這些,對于可能發生的意外,我們無法去改變,但我們可以選擇一起去面對。”
“我會一直在的!彼f。
第93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
這一世,她們活了很久很久,久到黎晚澄白發蒼蒼,皺紋漸漸爬上眼角。
此時季節剛剛入秋,太陽也不似盛夏時那般刺眼炙熱,正適合在外面小憩。
黎晚澄躺在藤椅上,一頭花白的頭發用木釵隨意盤在腦后,闔著眸子,時間的流逝帶走了她年輕時的風華,沉淀下來的,是一份淡泊的心境。
樹葉被吹動,發出些沙沙聲,黎晚澄身旁站著的女人微微側過身子,為她擋住吹過來的涼風,微風將她黑色的發絲拂起,露出那張未曾被時光帶走分毫的艷麗容顏。
黎晚澄年紀大了,眼睛有些老花,只能隱約看見那人清麗的五官,她狀似很不滿意的哼了一聲,嗓音帶著暮年的沙。骸鞍⒋,不公平,為什么我都滿頭白發了,你卻還是這副樣子!
因為鬼魂之身的緣故,時間的流逝并沒有改變顧念慈的容貌,如今的她依舊如初艷麗。
“阿澄就算滿頭白發,也是世界上最好看的老太太!
顧念慈低笑著哄她,一邊伸手將她身上的小毯子往上拉了拉,如今入了秋,黎晚澄又比年輕時候要怕冷,所以只要待在外面時,她就會為她備好小毯子保暖。
這人,哄人的話術倒是愈發漸長了,黎晚澄心下暗暗吐槽,卻是被她的話哄的瞇起眸子,眼角的皺紋都開了花。
幾個世界的朝夕相處,顧念慈早已摸透了黎晚澄的脾性。
這人啊,心善,耳根子也軟,好哄的很,只是卻也有她著自己的固執和底線。就像結婚的那晚,她跟黎晚澄坦白聯合利西亞瞞著她的那件事,當時黎晚澄倒是沒什么太大的反應,甚至還反過來安撫她。
誰知事后,黎晚澄整整半個月沒理她,完全把她當作一個透明人看,顧念慈這才反應過來她是在生氣自己之前的隱瞞。
那半個月她過得無比煎熬,也從那一刻徹底明白了黎晚澄對于欺騙的在意程度。
方才的那陣涼風吹落了樹上的枯葉,黎晚澄看著空中晃晃悠悠落下的葉片,緩緩揚起唇,渾濁的眸中閃過幾絲懷念。
這幾十年她們過得很幸福,利西亞嫌總是下山買菜太過麻煩,便在后山開辟了一處田地,用來種植蔬菜,之前養雞的雞圈旁邊,也圍出來了一塊地方養豬和牛。
她們就這樣在道觀中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有利西亞設下的神力屏障,不用再擔心有其他鬼魂的侵擾,而且,許是他煉制的丹藥起了效,在那之后顧念慈也沒有再出現過魂魄離體的情況。
陽光穿透樹葉灑下一片婆娑的投影,黎晚澄的眼睛好像突然亮了幾分:“阿慈,我好像看到了我們剛來天周山那天的樣子。”
她一反方才虛弱的模樣,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段,顧念慈知道這是回光返照,握著她的手緊了緊。
黎晚澄蒼白的面色染上些許紅潤,說的愈發起勁,顧念慈就靜靜地聽著,時不時附和一聲。
不知過了多久,黎晚澄突然停了口,她好似一瞬間衰弱下來,看著那片枯葉晃晃悠悠地落在地上,轉過頭看著顧念慈,眼底有微微的淚光在閃,唇角的笑容卻格外的柔和恬靜。
她說:“阿慈,我們下一世……也要一起走到白頭!
閉上眼的那刻,黎晚澄嘴角銜著幸福的笑。
顧念慈鼻子一酸,眼尾那顆一直掛著的淚珠終是落了下來,她慢慢將那雙枯老滿是褶皺的手,輕輕貼在自己臉側,聲音低柔的要揉進風里消散,似是呢喃。
“好!
——
富麗堂皇的宮殿內,一身紫衣的女人斜斜倚在窗邊,拿著剪刀修剪盆栽的花枝,大抵是這花開的繁盛,此刻的她看起來心情十分不錯。
一名監管者走上前,在她面前跪下恭敬行了一禮,待女人微微頷首后,才說道:“王上,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隨時都可以開始。”
南桑滿意的勾唇笑了笑,輕輕剪去多余的枝葉,狀似不經意的問了一句:“對了,那個007號任務員如今怎么樣了?”
“回主上,她已經完成任務,正在準備前往最后一個世界!
女人手中的動作一頓,心底生出些詫異。哦?居然沒有死在那里嗎?
“還真是頑強呢……”南桑瞇了瞇眼睛,手中剪刀移了個角度,將橫生出來的枝葉從根部徹底剪斷。
可惜,不合時宜的東西,是不該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
南桑唇角勾起抹陰冷的笑,最后一個任務嗎?那就讓她親眼看看,自己的希望是如何一點點破滅的。
——
意識漸漸回籠,黎晚澄慢慢睜開眼睛,周圍依舊是那個熟悉的白色背景,她看著站在自己眼前的少年,彎了彎唇角。
這似乎還是她第一次以這么輕松的心情回到這里,因為這個世界,她終于如愿以償,和所愛之人走完了幸福美滿的一生,沒有遺憾。
系統同樣輕輕一笑:“上個世界兩個任務全部完成,所以恭喜宿主,你額外獲得了一個特殊獎勵!
“你可以說出你想要的一樣東西,或是愿望,只要是不違背世界規則的基本都可以實現!
一聽到可以許愿,黎晚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滿臉期待的望向他,“可以修復阿慈的靈魂嗎?”
系統大概猜到了她會許這個愿望,遺憾的搖搖頭,毫不留情的潑了她一盆冷水:“不能,這個獎勵只能作用于你自身!
聽見他的回答,女人眼里的光漸漸熄滅,過了半晌,她又開口問道,只是語氣比起之前平淡了不少:“那……我想恢復車禍前的記憶,這個能辦到嗎?”
“可以倒是可以,”系統眉頭微蹙,盯著她看了半晌,面色糾結地勸說道,“只是宿主,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大概是怕黎晚澄一時間想不到換什么愿望,還特意舉出幾個例子:“比如換成一千萬,或者擁有一個永遠不會生病的身體,這些也都可以實現的!
因為高級世界的任務難度很高,所以從開始到現在這么長時間以來,得到這個特殊獎勵也只不過只有寥寥幾人,而這些人的愿望大多都是關于金錢名利或者美貌健康。
追求這些東西是人之常情。系統在作為神明期間,經過幾百年的觀察,自認對人類的了解不少,所以他才會對黎晚澄的選擇感到驚訝。
見黎晚澄沉默,他本以為這人聽進去了自己的話,打算換一個愿望,誰知下一秒,就看見黎晚澄搖了搖頭,仍舊固執的同他說:“我只要恢復記憶就好。”
一千萬放在眼前,沒有人會不心動,黎晚澄自然也動搖過,可是……如果身邊沒有了那個人,要再多的錢又有什么用呢?
顧念慈為了救她甘愿以命換命,可她卻遺忘了有關于她的一切,那段遺失的記憶在他人看來或許不算什么,可那是她與顧念慈相遇和相愛的證明。
于她來說,那段記憶是獨一無二的珍寶。
系統見黎晚澄如此堅持,也只好同意了這個要求,他抬起手,指尖亮起一抹金色的光點,而后輕輕按在女人額間。
那金色的光點接觸到皮膚,緩緩沒入,黎晚澄感覺頭腦忽然間有些發暈,伴隨著系統在耳邊的最后一句叮囑:“可能會昏睡過去一會兒!
話音剛落,黎晚澄就已經閉上眼,身子一軟倒了下去。
系統用神力托住她,慢慢將人平放到地上,而后盤腿坐了下來,默默守著眼前睡過去的女人。
其實他當神這么多年,后來又意外變成了系統,跟著黎晚澄在各個小世界穿梭,也算是看遍了這所謂的愛恨情仇、人生八苦。
可即便看過了如此多的故事,他卻還是不懂,愛情為何有這么大的魔力?能讓一個人義無反顧的奔向另一個人,甚至為之付出生命。
黎晚澄感覺自己好像墜入了一片云海,整個身體都輕飄飄的。
耳邊突然傳來陣敲門聲,“晚澄,該去上學了。”
黎晚澄頭腦暈暈乎乎的,聽見敲門聲后醒了過來,她看著頭頂蒼白的天花板,窗戶邊熟悉的橡木色書柜,還有那個被放在窗簾后面,已經被摔成幾截、落了灰的畫架。
思緒漸漸清醒,她撐著床坐了起來。
叫她的是吳姨嗎?黎晚澄垂眸看著自己的指尖,倏地冷笑一聲,也對,她的爸媽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個地方處理案件,怎么可能回來。
黎父黎南正和黎母林靜都是律師,從小對她的要求便極為嚴格,毫不夸張的說,從幼兒園到初中,黎晚澄都是大人們口中那個別人家的孩子。
不過由于職業原因,他們常會因為調查案件和取證東奔西走,一年下來能待在家里的時間寥寥無幾,所以平時家里就只有黎晚澄,和負責照顧她生活起居的保姆吳姨。
生活一直這樣平淡如常的進行了十幾年,轉折發生在高中時期,那時候黎晚澄突然迷上了看漫畫,連帶著對繪畫產生了極為濃厚的興趣。
她在課余時間報了繪畫班,因為沉迷畫畫,成績一路下降,后來班主任聯系了她的爸媽。
那天,是黎晚澄第一次見到爸媽那么迅速的趕回家,將她領回家后,林靜當著她的面將畫架狠狠摔在地上,并禁止她高考前再碰這些東西。
黎晚澄從始至終都沒有反駁,她默默的看著一切,默默的接受,只是在兩人離去之后,看著地上畫架的殘骸,再也忍不住地嚎啕大哭。
那件事過后,生活仿佛又恢復到了平常的模樣。
高考黎晚澄取得了一個不錯的分數,可是報志愿的時候,她并沒有按照父母的意愿報考法律專業,而是申請了一所國外的藝術學校。
錄取通知下來的時候,家里發生了十八年來第一次巨大的爭吵,黎晚澄和他們大吵一架后,義無反顧的飛向了國外,因為走的太急,她只帶了護照和手機。
飛機落地的那晚,她渾身上下只有一部手機和二十元現金,異國他鄉,舉目無親,黎晚澄卻忽然有一種終于逃離了牢籠的自由感。
那天晚上,她站在陌生的大街,呼吸著夜間寒涼的空氣,心里是久違的暢快。
第二天去學校報道,優異的學習成績讓她每年能拿到一筆不菲的獎學金,課余時間,她也會做一些零工賺取生活費。
大概是因為最后一次見面太過慘烈,上學期間,黎晚澄和父母并沒有太多聯系。
在她上學的第二年,黎南正突然找到了她,并轉給了她一筆學費和生活費。短短一年的時間,他卻好似蒼老了許多,鬢角的白發也冒出不少,離開之前,他輕拍著黎晚澄的肩膀說了句。
“有空給你媽媽打個電話吧,她很想你。”
有黎南正在中周旋,黎晚澄和林靜之間的關系緩和了不少,只是仍有些隔閡無法完全消除。
那天,她和林靜在電話里,又因為回國相親一事大吵了一架,掛斷電話后,黎晚澄看了眼時間,便急忙拿著包出了門,下午有場她最喜歡的畫師的畫展。
到了展廳后,許是因為那通電話,黎晚澄心底滿是焦躁,肚子也墜墜的疼,連平日里那些最喜歡的畫都看不進去。
直到,她看到了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夾在五顏六色的畫廊之間,格外惹眼。
那人朝她緩步走來,將胳膊上搭著的卡其色風衣取下,披在她身后。
黎晚澄被突然飄過來的香氣晃了神,一時間沒有動作。
那香氣十分清淡,她不喜歡大部分香水的刺鼻味道,可女人身上的這款香卻沒有半分令她感到不適,甚至還想要湊近細細聞上幾分。
許是同樣的亞洲面孔讓黎晚澄放松了警惕,她愣愣地垂眸,看著那雙白皙修長的手,繞過自己的腰,指尖揪著衣帶的兩端緩慢打了個結。
不松不緊,恰到好處。
女人略低下頭,帶來一絲淺淡的香氣,湊在她耳邊輕聲說。
“你的褲子沾上東西了!
第94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
周圍的嘈雜好似在瞬間消弭,黎晚澄只能望見眼前人澄澈明亮的瞳孔,仿佛一切無關的事物都不復存在,此刻真真切切擺在她眼前的,只有這一人。
她身上那絲佛手柑清新的香氣,緩緩縈繞在鼻尖,帶著微微的木質香調。
女人的聲音很好聽,如玉石輕撞般清冽動聽,咬字清晰:“衣服口袋里有備用的護墊,你去衛生間換一下就好。”
黎晚澄聽見她的話,才恍然間回過神來,耳根頓時爬上些熱意,怪不得從剛才開始,她就一直覺得小腹有些莫名的墜疼。
為了搭配新買的小香風外套,她今天特意穿了條淺色的褲子,只是未曾想剛好碰上了這種意外,還好女人拿衣服幫她擋上了,不然怕是要丟人丟一路。
只是……算算時間,距離自己的生理期應該還差一周,居然意外提前了嗎?
系好衣帶后,女人便往后退了兩步,行為舉止的分寸都拿捏的剛好,沒有分毫逾矩。
黎晚澄心底騰上幾分暖意,輕輕點頭說了聲謝謝。
等她換好護墊,從衛生間出來時,遠遠便看見女人站在方才的那個位置等她,手里拿著一個相機,正在拍眼前的畫。
女人比她稍高一些,脊背筆直。她穿著一條白色長裙,衣料輕薄又柔軟,腰線內收,襯托出盈盈纖細的腰肢,裙擺落在腳踝上面幾寸的位置,配一雙裸色高跟鞋,露出的踝骨也精致漂亮。
一頭墨發隨意披散在身后,尾部微卷,輕輕掃在腰線上方,女人拍攝時的模樣十分專注,白熾燈的光線斜斜灑在側臉,將她勾勒的像一副復古迷人的畫。
很驚艷,也很勾人心。
黎晚澄站在那里,看的有些出神。
她是在高中的時候發現了自己喜歡女孩子,尤其是那種長發,氣質溫溫柔柔的,光是站在那里,就足夠吸人眼球。
黎晚澄盯著她看了半晌,直到女人放下相機,才走上前,輕輕拍拍她的肩膀:“謝謝,衣服我會盡快洗干凈還給你。”
女人看見她,微微一笑,眸底的那片光也隨之蕩漾:“不著急,我還會在這里待很長時間!
很長時間嗎?不知為何,在聽到這句話時,黎晚澄的心臟竟猛地跳動了下,隱約升起些歡喜。
她看了眼女人手里的相機,伸出手,自我介紹道:“對了,我叫黎晚澄,目前在一家服裝公司做設計師!
女人同樣輕笑著握住她的手:“顧念慈,應該勉強算是一個自由攝影師,在愛坦丁藝術學院讀研。”
黎晚澄眼睛亮了亮:“攝影師?那你應該去過很多地方吧?”
顧念慈點點頭:“會經常旅游,去一些地方拍風景照。”
許是看到黎晚澄眸中的向往,她舉了舉手里的相機,歪頭笑道:“不如,我現在幫你拍張照?”
黎晚澄沒想到她會提出這個,驚喜之外,還是有些猶豫:“可以嗎?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不會!鳖櫮畲容p笑著舉起相機,示意她站到畫前,紅唇微啟,“而且,相機本來就是用來記錄美好的。”
她言語輕柔,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便將黎晚澄也歸入了美好的范疇之內。
黎晚澄看著漆黑的鏡頭,視線飄到女人輕搭在快門上骨節分明的手,竟莫名有些緊張。
拍好照片后,顧念慈拿出手機,調到二維碼的界面,“加個聯系方式嗎?我回去后把照片傳給你!
黎晚澄本想主動開口問她要聯系方式的,沒想到卻被搶了先。
“好!
黎晚澄低頭,看著好友列表里多出來的一行,微微揚起唇,顧念慈的微信頭像是一輪明月,和她本人的氣質倒是意外的相符。
他鄉遇故知,再加上方才顧念慈及時的對她施以援手,兩人索性一道逛起畫展,剛好這是黎晚澄熟悉的領域,她便充當起導游,給身邊的人細細介紹著每一幅畫。
只是,她本以為顧念慈是攝影專業,對于繪畫一類的應該涉獵不多,可顧念慈卻意外的了解不少相關的知識。
黎晚澄對她的好感陡然又增進幾分,一路上相談甚歡,兩人的關系也在無形中拉近了不少,直到離開之時,兩人心底都油然生出幾分不舍。
“顧念慈,”走出畫廊的那刻,黎晚澄突然叫住她,看著轉過身的女人,微微彎起眼角,“希望我們還有機會見面!
夏日的微風輕拂過發尾,她看見,顧念慈的唇角在這陣微風中,緩緩上揚。
回家之后,黎晚澄抱著幾分好奇,在百度百科上試著搜索了一下顧念慈的名字。
下一秒,她看著上面列出的一連串各類國際賽事的獎項,有些怔愣,慢慢地眨了眨眼。
所以,這人口中的勉強指的就是這些?
黎晚澄忽然有一種抱到大佬大腿的不真實感。
因為怕衣服的布料不能機洗,她用手仔細搓洗了兩遍,才放到烘干機里烘干,然后將烘干好的風衣疊好放進了紙袋子里。
整理好一切,黎晚澄就去了書房處理工作,一直到晚上,她畫完設計圖之后,才拿起手機,按亮屏幕的那刻,便看見了通知欄里一串的微信消息。
她先回復了工作上的消息,才點開和顧念慈的對話框,在加好友時自動發送的消息下面,一連串的都是照片,是顧念慈下午在畫廊幫她拍的那些。
黎晚澄一張張點開,眼底劃過絲驚艷,只能說顧念慈不愧是專業的攝影師,每一張的光影和構圖都抓的極為到位,很有氛圍感,而且看樣子還是精修過了。
她將所有照片都保存到相冊,而后打字回復:“拍的很好看,謝謝!
過了大概兩三分鐘,顧念慈的消息便回了過來:“不客氣!
兩人一來一回,都十分有禮貌。
明明在畫廊一見如故、相談甚歡的兩人,在隔著屏幕聊天時,竟又無端變得生分疏離了起來。
黎晚澄手指輕劃著屏幕,看著自己發出的那句話。微微蹙起眉頭,總感覺自己回得似乎有些過于冷淡了,畢竟人家下午剛剛幫過她,她是不是應該表現的熱情一些。
要不要再發點什么呢?
黎晚澄抱著手機,在輸入框里反復的輸入又刪除,糾結萬分。
“你拍的照片很棒,我很喜歡!编拧@樣發會不會有些太刻意了?
“你吃飯了嗎?”不對不對,這個時間肯定已經吃過晚飯了。
“你用的香水是什么牌子?感覺味道挺好聞的!钡鹊,這個問題……會不會顯得有點太突兀了?
黎晚澄有些煩躁地扔下手機,感覺怎么發都不太對勁。
最后,她垂下頭,輕輕嘆了口氣,將方才打好的話全部刪除,重新輸入了一段,點擊發送。
“明天下午有空嗎?衣服我洗好了,如果可以的話,我們下午六點在斯維特街82號見面,順便請你喝一杯咖啡聊表謝意!
禮貌,溫和,各方各面都讓人挑不出錯的一段話。
黎晚澄仰面躺倒在床上,瞇眼看著天花板上熾白的吊燈,心底騰上分說不清的感覺。
殊不知,在城市的另一端,同樣有一個抱著手機糾結的人。
顧念慈看著聊天框上方反復出現的“對方正在輸入中”的字樣,輕輕彎起眼角。
她指尖輕動。
“叮咚——”,手機突然一響,黎晚澄下意識將手機舉到眼前,看著屏幕下方發送過來的那個“好”字,愣了兩秒。
嗯?顧念慈她……居然是秒回的嗎?那是不是代表著,她一直在等自己的消息?
黎晚澄眼底冒出笑意,像是吃了一顆夾心的軟糖,心底升起點小小的雀躍。
第95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
第二天,黎晚澄坐在辦公桌前,無數次低頭去看腕表,第一次感覺時間竟過的如此慢,簡直和度秒如年沒什么分別。
終于熬到了下班,她幾乎是瞬間就拎起包和紙袋子沖了出去。
在去往約定地方的路上,黎晚澄面色如常,看起來和往日沒什么差別,可越靠近目的地,她的步伐就越急切一分,仿佛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與那人見面一般。
其實黎晚澄也說不準自己心底隱隱約約的那絲急切感是為何,不過她想,大抵是因為約定時間帶來的緊迫感,畢竟是她主動約的人,若是遲到了豈不是顯得不太禮貌。
到達咖啡廳的時候,時針剛剛指向六點整,黎晚澄一眼便看到了坐在窗邊的那個人。
不得不說,長得好看的人無論在哪里都格外顯眼。
顧念慈今天換了一身休閑風的套裝,上身穿了件白色的雪紡襯衫,下身則是配了條淺藍色的牛仔褲。
雪紡的材質很輕,勾勒出她盈盈一握的腰肢,不知是不是有些熱,襯衫頂端的扣子解開了一顆,露出小半截精致的鎖骨。
黎晚澄視線往下移了移,女人將衣擺扎進了褲子里,牛仔褲包裹著的腿修長筆直。
上次在畫展時顧念慈穿的長裙,沒有太直觀的感受,此刻倒是能真切看出這人優越的身材比例。
黎晚澄抬腳走近,將挎包掛在椅子上,言語中含著些愧疚:“抱歉,我是來晚了嗎?”
說起來,明明是她主動約的人,結果卻是她晚到了。
顧念慈搖頭,溫聲道:“沒有,是我來早了。”
多年的習慣使然,無論做任何事她都會提前準備,以便應對可能發生的意外情況。
見她坐下,顧念慈抬起手,將桌子上擺著的另一杯咖啡往她面前推了推:“我自作主張點了杯焦糖瑪奇朵,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
黎晚澄看著自己眼前的咖啡,有些微驚,一是沒想到顧念慈會幫她點咖啡,再則是,點的還恰好是她愛喝的口味。
咖啡冒著熱氣,上面淋著的褐色焦糖也十分誘人,黎晚澄抬眼看向對面的女人,眸底升起點細碎的笑意:“謝謝,我很喜歡!
她尤其偏愛甜食,對咖啡也是如此,平日里為了工作能提起精神,偶爾也會點上一杯冷萃,可真正喜歡的還是這款焦糖瑪奇朵。
“合你口味就好!鳖櫮畲鹊皖^,抿了口眼前的冰美式,垂下的睫羽遮掩住了眸底那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大抵是剛做好,咖啡還有些微燙,黎晚澄端起杯子淺淺喝了口,感受著焦糖的甜膩在舌尖漾開,隨之是牛奶的香甜,最后是咖啡微微的苦澀。
果然還是甜甜的東西好喝,她舒適地瞇起眸子,而后突然意識到似乎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哎,等等……不是說好了我請你的嗎?”她盯著眼前的女人,言語輕嗔,略帶有幾分怨惱。
明明是自己要向她道謝的,怎么反倒變成她請自己了。
顧念慈指尖輕搭在桌子上,骨節曲起一個好看的弧度,她眼角微彎,自然地接過話道:“那,下次換你請回來?”
“好!崩柰沓雾樋趹讼聛。
過了小半晌,她才反應過來“下次”兩個字的意味,握著杯子的指尖頓時緊了緊,心跳也莫名快了幾分,稍稍抬眼看向對面端坐的女人。
也就是說,她和顧念慈還會再見面的。
顧念慈低著頭,慢悠悠抿著杯里的咖啡,面色平淡,好似剛剛的那句話只是隨口之言。
殊不知,這一切都是她提前設計好的謀略,顧念慈知曉,若是她請了這頓咖啡,照黎晚澄的性格,必定會想辦法請回來。
這樣,便名正言順的擁有了下一次見面的機會。
平靜的表面下,兩人都各懷心思,就這樣心照不宣的敲定了這件事。
顧念慈十分健談,知識儲備也非常豐富,這點上次在畫廊的時候,黎晚澄就已經切身體會到了。
大概是從小的生活環境使然,顧念慈極善察言觀色,既是一個完美的傾聽者,又能適時的拋出對方感興趣的話題,所以和她聊天完全不會感到無聊。
先前網絡聊天時的疏離生分,也隨著談話的深入漸漸消弭。
黎晚澄突然瞥到旁邊凳子上的放著的牛皮紙袋,這才想起來此行過來的目的。
“對了,這件衣服還給你。”方才聊的太入迷,差點兒忘了最重要的事。
顧念慈輕笑,伸手接過紙袋的時候,一股香氣隨之飄了過來。
黎晚澄頃刻便認出這熟悉的味道,昨天在畫廊時,她被這款香吸引,這次也不例外,她狀似不經意地往前微微傾了傾身子。
前調依舊是熟悉的佛手柑的清香,后調夾雜著些厚重的煙熏木質感,在充滿冷氣的咖啡廳里顯得格外柔和沉穩,令人感到莫名的安心。
顧念慈注意到她的走神,疑惑開口:“這么看著我做什么,我臉上沾了什么東西嗎?”
從剛才開始,這人就突然安靜了下來,呆呆的盯著自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黎晚澄被女人的話拉回神,猛地坐直了些,忽然有一種小時候做了壞事被抓包的慌亂感。她搖搖頭,腦子一熱,下意識將心里的想法脫口而出。
“你用的香水,蠻好聞的!
顧念慈愣了一下,而后低低笑出了聲,她原本還在想這人要說什么,結果居然是看上了她的香水嗎?
不過,倒也是她的風格。
聽見女人的笑聲,黎晚澄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說了什么,霎時有些臉熱,掩飾般的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真是的……她怎么就把心里話說出來了。
女人唇瓣輕啟,聲音柔和動聽,似乎還含著些淺淡的笑意:“祖瑪瓏的烏木與佛手柑。”
黎晚澄微愣,片刻后,反應過來她說的是香水的名字。
她點點頭:“有機會我會嘗試一下的!
其實黎晚澄平日里不常噴香水,對這些了解的也不多,只是偶爾聽人提起過這個牌子。
倏地撞入顧念慈溫柔的眸底,鼻尖仿佛還縈繞著那絲沉靜的木質香氣,她心尖不受控制的一顫,暗自思襯。
或許……可以買一瓶試試。
隔日上班時,黎晚澄突然聞到一絲熟悉的香味,從身后徐徐飄來,她回過頭,看見是坐在自己對面的同事。
“你換香水了嗎?”
同事一怔,許是沒想到會有人注意到這點,見黎晚澄對這個感興趣,她從包里拿出一小瓶分裝:“是祖瑪瓏的烏木與佛手柑,黎你喜歡這個?要不要試試?”
黎晚澄禮貌地笑了笑,擺手拒絕:“不用了!
同事見她拒絕,也不再強求,笑嘻嘻的回到工位上去了。
黎晚澄回憶著方才聞到的香氣,微微顰眉。
明明是同一款香,為何在不同的人身上,聞起來的感覺也有些不同。
在顧念慈身上聞到這個香味時,她的心跳會不受控制的加快,可是換到旁人身上,便莫名的沒了這種沖動。
所以,吸引她的究竟是那款香,還是……那個噴香水的人。
——
隔壁街新開了一家泰國餐廳,最近幾天公司不少同事都在討論這個。
黎晚澄看著屏幕上的線稿,思緒飄遠了些。
距離上次見面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周,正好還欠了顧念慈一杯咖啡,干脆請她出來吃頓飯好了。
思及此,黎晚澄拿起手機,點開那個綠色的圖標,她的微信平常只是拿來聯系家人和國內的朋友,所以看起來顯得有些空蕩。
顧念慈的名字在列表的最上方。
她抬手點開,聊天的記錄止于顧念慈昨晚和她發的那句晚安。
拋開必須的交際外,黎晚澄其實是個不太愛社交的人,平時除了工作上的事,很少會私下和人聊天。
這點上,顧念慈倒是和她恰恰相反,她會每天給她發早安晚安,提醒她注意休息,偶爾還會和她分享一些可愛的小動物,或者路上碰見的花花草草。
黎晚澄眼角微揚,這人好像總是有源源不斷的分享欲,卻也十分懂得分寸,不會令人感到厭煩。
之前聊天的時候,她才知道顧念慈大學本科念的是新聞學專業,只是一直對攝影感興趣,所以才辭掉了國內的工作,來這里跨考攝影專業的研究生。
其實顧念慈的學校離她的公司挺遠的,再加上平日里她忙著工作,顧念慈忙著上學,兩人能見面的機會其實并不多。
不過,大概是因為一直有在聊天的緣故,兩人的關系倒是在無形中拉近了不少。
黎晚澄點進輸入框,慢慢打字:“周末有空嗎?”
“聽說附近新開了一家泰國餐廳,要不要一起去吃?”
第96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
顧念慈之前給她發過課表,她記得,今天上午這人沒有課,所以才挑在這個時候發的消息。
只是,往常幾乎都是秒回的人,這次竟遲遲還不見回復。
黎晚澄并未多想,只當顧念慈在忙,沒有及時看到消息,她放下手機,繼續著手頭上未完成的工作。
等到畫完初版的手稿后,已經臨近中午,手機依舊沒有任何動靜,她低頭看了眼腕表,距離她給顧念慈發消息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這人還是沒有回復。
她打開軟件,盯著聊天記錄最后自己發出的那句話,微微蹙起眉頭。
顧念慈……她是還在忙嗎?
大抵是對這人往常的秒回已經養成了習慣,這次等了許久還不見回信,黎晚澄心底竟無端生出些莫名的慌亂,忍不住多想。
她心臟微微緊縮,伸出手指,在屏幕上輕劃了下,刷新頁面。
在這種人人都手機不離手的時代,長時間不回消息只有兩種可能。
黎晚澄不自覺抿了抿唇,所以……顧念慈究竟是沒有看到她的消息,還是看到了,單純的不想回復。
意識到自己剛才在想什么,她陡然神色一僵。
等等,她現在這幅樣子,怎么那么像一個等待暗戀對象回復消息的癡情女人?
這個認知頓時讓黎晚澄心情變得有些復雜,她將那絲奇怪的感覺從腦中趕走,強迫自己將注意力重新放回到眼前的工作上。
她靜下心,將手機關閉放在一旁,從架子上抽出個厚厚的面料本。
設計出一件衣服,需要經歷設計、選料、打版、做胚、樣衣種種流程。
而對于一件衣服,面料的選擇也極為重要,材質成分、厚度克重甚至是垂順程度都會對最后的成衣產生不同的效果影響。
黎晚澄在面對工作時顯得格外專注認真,她結合衣服的設計,一點點比對每個面料的優缺點。
直到確定好選用的布料后,時針也已經走過了十二點,她伸了個懶腰,準備去食堂吃飯,剛站起身,卻忽地聽到手機“叮咚”響了一聲。
黎晚澄迅速撈起手機,眸底含著些隱隱的期待,這次終于在屏幕上看到了那個翹首以盼的名字。
顧念慈:“好!
過了幾秒,她又發過來一條:“抱歉,公寓突然停電,手機關機了,剛剛才看到消息!
黎晚澄摩挲著手機屏幕,兀自盯著那條消息,良久,嘴角不自覺噙了點淺淡的笑意。
這人,是在專門和她解釋嗎?
有點可愛。
先前的糾結和在意仿佛在頃刻間消失無蹤,連帶著步子都變得輕快了些,她指尖在屏幕上輕點:“那周末我去你家接你?”
為了日常通勤方便,黎晚澄在工作之后,就用存款買了輛二手的小汽車,顧念慈則是因為只在這里讀一年的研究生,租的公寓又離學校比較近,所以只買了一輛電動滑板車用來代步。
考慮到那家泰國餐廳離顧念慈的學校有些遠,在這里打車又太貴,所以黎晚澄便想著自己開車接她過去。
對面的人似乎是在糾結,反復輸入了幾次,才發過來一句:“好,那麻煩你了!
顧念慈坐在一家便利店內,手機充著電,她咬了口手里的三明治,打字回復。
昨天為了慶祝期末結束,她被幾個同學拉著去開party,回到公寓時已經快凌晨,再加上喝了酒,頭腦不太清醒,強撐著精神沖了個澡就睡了。
一覺睡醒已經是中午,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停的電,顧念慈宿醉還有些頭疼,醒來后下意識伸手去摸手機,這才發現手機一晚上沒充上電,自動關機了。
她下床去找充電寶,誰知充電寶也沒了電,便只好拿著手機和充電器,趕到附近的便利店應急充一下。
好在今天上午沒課,顧念慈索性直接買了個三明治和牛奶,坐在便利店內,邊吃邊等著手機充電。
待她吃完手里的東西,手機也重新開機,只是屏幕剛剛亮起,便被一堆信息和電話占滿,大多都是昨天一起玩的同學。
顧念慈耐下性子一個個回復,等到回復的差不多了,才看到被壓到通知欄最下面的兩條消息。
時間顯示在三個小時前。
是黎晚澄主動給她發的,問她要不要一起去新開的餐廳吃飯。
顧念慈盯著屏幕上顯示的名字,指尖微頓,心臟忽地騰上來分悸動,她抑不住地揚起笑容,然后才打字回復。
雖然對方只是發了短短兩句,但顧念慈依舊感到開心。
大抵,過于喜歡一個人就是這樣。
哪怕知道她主動邀請自己,不過是為了還上次,欠下那一杯咖啡的人情。
即便如此,卻也足夠令她歡心雀躍。
——
兩人最后約在了周日中午,黎晚澄久違的從柜子中翻出來一條裙子穿上。
她覺得穿裙子工作不太方便,近年便穿的少了些。不過,今天畢竟是要和人一起吃飯,還是要稍微打扮一下的。
黎晚澄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慢慢轉了個圈,裙擺便如初綻的花朵,疊出層層波浪,襯得她格外出塵。
她滿意的瞇起眸子,嗯,看來這些年,她的身材保持的還是很不錯的。
臨近約定的時間,顧念慈站在路邊,四顧找尋女人的身影,下一秒,便看見一輛白色的MINI停在身前。
車門緩緩打開,女人腳尖輕點在地上,露出半截明晃晃的小腿,搭配一雙黑色綁帶高跟鞋,帶子虛虛系在腳脖后面,襯得踝骨格外精致漂亮。
看見黎晚澄從車上下來的那一刻,顧念慈心跳霎時漏了一拍。
那一刻,她仿佛看見了漫山遍野的山茶花,隨風停滯,綻放在她的眼前。
女人半倚在車門上,一襲淺灰色的水墨風長裙,腰際收攏,透著股若有若無的清冷感,她眸色淡淡,好似高山之巔的雪蓮,令人不敢隨意觸及。
“顧念慈。”
黎晚澄迎著陽光莞爾一笑,喊她的名字,眸中的冷意一寸寸破碎,披上溫暖的光。
那瞬間,好似冰山消融。
這是除開校服以外,顧念慈第二次看見她穿裙子。
很美,美的她連呼吸都亂了節奏。
而此刻,不止顧念慈一人心底掀起了驚濤駭浪,黎晚澄在看見她的那一瞬,同樣被驚艷到了。
顧念慈今天穿了一套咖色線呢西裝,里面搭了件純白色的襯衫,和那日一樣,解開了襯衫最頂端的那顆扣子,顯得清熟又干練。
她本就生的高挑,眉眼也深邃,再配上這一身挺括的西裝,和那天溫柔的氣質截然相反。
黎晚澄直勾勾盯著她,沒忍住咽了下口水。
沒辦法,顧念慈生的實在是太好看了,而且完全是按照她的審美來長的,再加上這一身西裝,誰能抗拒的了?
看見黎晚澄眼中的驚艷,顧念慈輕輕彎起眼角,不枉她從早上就起來挑衣服打扮。
許是意識到自己看的有些久,黎晚澄眨了眨眼睛,邁動步子:“走吧,我已經預定過位子了!
她繞過去,為顧念慈打開副駕駛的門。
其實她本不用下車,只是看見路邊站著的人時,下意識就邁出了腳。
顧念慈彎腰鉆進副駕駛的位置,抬眼間,恰好瞥見后視鏡上掛著的鉤織掛件,那個橘色的小柿子輕輕搖晃著,小小的,針腳有些生疏,和記憶中的物什緩慢重合。
她愣了幾秒,有些不敢置信般的盯著看了許久,仿佛要確定什么似的。
直到耳畔響起女人清透的嗓音。
“一個朋友送的!崩柰沓巫⒁獾剿囊暰,輕笑著解釋。
那是個手工編織的掛件,由橘色毛線鉤成的圓圓的小柿子,旁邊還掛著塊平安的小木牌。
其實黎晚澄也不太清楚這個禮物的主人是誰,只記得高三那天,她過十八歲生日,上完體育課回來,便看見自己的課桌上放了一個小盒子。
盒子上寫了她的名字,黎晚澄想著是誰送自己的生日禮物,便打開了,然后就看見了一個圓圓的小柿子,安安靜靜的躺在里面。
小柿子下面還壓著一張賀卡,一般人送禮物都會寫上祝福和署名,可這張卡上只有簡短的四個字,生日快樂。
雖然不知道送禮物的人是誰,但畢竟是別人的心意,再加上這小玩意確實挺可愛的,所以黎晚澄便隨手將它掛在了錢包上。
一直掛了很久,后來輾轉到了國外。因為當年的矛盾,她來的時候只帶了錢包和護照,還有這個在錢包一側掛著的小柿子。
工作之后買了輛二手車,黎晚澄本想買一個可愛的玩偶當車掛,只是挑了許久也沒看見中意的,正好看到這小東西,索性就將它掛到車里了。
她抬眼,看著后視鏡上晃晃悠悠的小柿子,眼底漫上層淺笑。
事事如意,挺好的。
一路上,顧念慈因為這小小的掛件,心緒亂的厲害,一直到了餐廳,黎晚澄問她要吃什么的時候,才堪堪回過神來。
考慮到兩人都吃的不多,故而只點了幾個招牌菜。
點完單后,服務員端了兩杯椰汁過來,黎晚澄微笑致意,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正想著要說些什么時,眼前突然冒出一個卡其色的紙袋。
袋子上印著祖瑪瓏的標志。她一愣,看向對面的女人。
“禮物!鳖櫮畲容p笑,解釋道,“上次你不是說覺得我的香水好聞,我正好那天去店里,就順手買了一瓶!
黎晚澄微微抿唇,看著那價值不菲的袋子,心情有些復雜,一是沒想到這人會將她隨口說的話記下,更沒想到她會直接將香水買來送給自己。
頓時有些不知該如何拒絕,她將袋子往回推了推:“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她剛還完顧念慈一個人情,若是收了這禮物,怕不是又要欠上一個更大的人情。
這欠來欠去的,幾時才能還清。
黎晚澄怕麻煩,更不喜歡欠人人情。
誰知顧念慈直接擋住她往回推的手,帶著幾分強制,似是怕她拒絕,說的格外認真:“就當作是你那天為我當講解員的謝禮。”
其實那天黎晚澄并沒有講解太多,顧念慈對畫作的了解并不少,再者,不過是說了幾句話而已,哪用得著這么大的謝禮。
這禮物送的顯然超乎價值,兩人都心知肚明。
但顧念慈十分固執,好似黎晚澄不收她就不放手一般。
兩人各執著紙袋的一端,指尖不免碰到,微涼的觸感順著神經末梢緩慢上升。
對上女人深邃的眉眼,黎晚澄心跳微顫了顫,顧念慈既已說到這種地步,她再不收倒顯得有些矯情。
而且,一直保持這種姿勢,多少是有些尷尬。
想到這里,她抿了抿唇,接過那個袋子,道了聲謝。
見她收下,顧念慈唇角的笑更濃了些。
黎晚澄看著手里的袋子,暗暗嘆了口氣,也罷,大不了之后再買樣東西還禮就是了。
一頓飯吃的賓主盡歡,顧念慈和她講了不少學校里有趣的事情,黎晚澄在她的帶動下也放開了不少,也會笑著同她吐槽兩句難纏的甲方。
回家之后,黎晚澄將香水從袋子中拿出來,一股淡淡的香氣隨之飄出。
她以前沒有正經的噴過香水,所以在拆開包裝盒之前,特意去網上搜索了一下使用方法。
她按照教學步驟,將香水瓶放在離手腕約二十厘米的位置,輕輕按下泵頭,隨著香水噴灑而出,柑橘的香氣頓時飄散在空氣中。
手腕相對輕輕摩擦,香水被體溫緩慢激發,散發出更為濃郁的香氣。
黎晚澄抬起手腕,湊在鼻尖處細細嗅了一下,初聞那分柑橘的清甜過后,取而代之的是烏木的溫和,仿佛身處雨后空寺,一邊看著窗外的雨景,緩慢掀開一本舊書,給人一種安靜恬和之感。
很舒心的味道。
許是這熟悉的香氣勾起了回憶,眼前突然浮現出顧念慈的身影,隨著時間流逝,鼻尖縈繞著的木質香氣更濃,清新淡雅的沉香綿綿纏在空氣中,經久不散。
倏忽間,黎晚澄不免歪了些心思。
自己現在這樣,算不算是和她擁有了同樣的味道?
想到此處,心跳陡然有些加快。
她將腦海中那絲奇怪的想法趕走,動作忙亂地將香水收起來,不敢再往下深想。
只是,事情的發展似乎總在意料之外。好似你越不想要什么,偏偏越容易碰上什么。
不知是不是這香的緣故,晚上黎晚澄久違的做了一次春夢。
夢中,顧念慈仿佛惑人心神的海妖,眉眼間流露著媚態,她不容抗拒地圈著她的腰肢,一點點收縮,侵略她的全部。
黎晚澄的眼睛被捂住,目及之處盡是黑暗,只能聽見縈繞在自己耳邊,那一聲聲勾心攝魂的喘息聲。
很輕,蘊著女人嗓音中特有的溫潤,宛若細膩的羽毛輕輕拂過,勾的人心癢。
一夜荒唐。
黎晚澄舔了舔干澀的唇,瞇眼看著透進來的刺眼陽光,神色有些恍然。
她微微動了動腿,感受著那抹異樣的濕膩,耳根后知后覺的爬上來點燙意。
真是……寂寞太久了,居然會做這種夢。
偏偏主角還是顧念慈。
而且算起來,她們相識也才不過兩周的時間。黎晚澄輕輕嘆了口氣,腦海中又不自覺地開始回放夢中的場景。
昏黃的燈光,起伏的山巒,還有……發絲拂過鼻尖的馨香。
她猛地晃晃頭,將那些畫面從腦海中趕走,暗罵自己思想污穢。
第97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
轉瞬間進入深秋,十月份的天已經有些寒涼,窗外的栗子樹掛滿了飽滿的果實,風一吹過,響聲簌簌。
公司也正在忙著設計下個季度的新款服裝,黎晚澄一時間忙得有些暈頭轉向。
正在忙著和版師溝通,兜里的手機突然振動起來,黎晚澄和那人說了句sorry,轉身去接電話。
拿出手機,看見屏幕上顯示顧念慈的名字時,她微微愣住。
她怎么這時候給自己打電話?
那天吃飯過后,兩人都恢復了各自的忙碌,期間一直都有保持聯系,不過也僅限于文字聊天。
所以此刻看到顧念慈打電話過來,黎晚澄心底還是有些小小的激動和意外。
她拿著手機走到個安靜的位置,劃動接聽。
“喂……”
那邊聲音有些嘈雜,像是在馬路上,但女人溫柔的聲線依舊格外突出:“你幾點下班?”
“五點半。”黎晚澄下意識乖乖答道,說完后才一愣,等等,這人怎么突然問她這個問題?
顧念慈仿佛料到她的疑惑一般,溫聲說道:“我在你公司樓下!
攥著手機的指尖頓時收緊。這句話宛若一顆小小的煙花,突然在耳邊突然炸開,黎晚澄一愣,心跳的速度莫名加快了些。
自從那次做了奇怪的夢之后,她便一直對顧念慈有種說不清的感覺。
倒也算不上羞澀,就是多少有點尷尬,還有一絲絲難以掩埋的悸動。
再加上這兩個月,顧念慈幾乎每天都找她聊天,提醒她注意休息也好,分享生活也罷,從不掩飾言語中的關心。
還有上周,由于換季天氣突然轉涼,黎晚澄染了重感冒,顧念慈知道后直接跑來她家照顧了她一晚。
對于普通朋友來說,這種關心顯然已經好的有些過了頭。
黎晚澄并不遲鈍,隱隱約約能猜出來這人的心思,只是缺少一個證實的契機。
此刻聽見女人這句話,她指尖緊了緊,忍不住生出幾分旁的想法。
難不成,是特意來接她下班的?
顧念慈好像輕輕笑了一聲,一字一頓,話語細細在齒間碾磨,又補充了一句:“去Maitee買了些松餅,剛好路過這里,就順便帶給你嘗嘗!
原來是順便啊。
“哦……”黎晚澄不知為何生出些失望,她低頭看了眼腕表,離五點半還有十幾分鐘的時間,讓人在樓下等自己似乎有些不太禮貌。
她站起身,對著聽筒說:“你等我一下,我現在下去找你。”
“不用,你忙你的。”
聲音透過聽筒顯得有些失真,卻依舊不減其中溫柔,“我等你。”
這句話晃晃悠悠的撞入耳蝸,黎晚澄動作頓了頓,心臟倏地有些暖,唇角不自覺揚起抹弧度,她低低應了聲:“好。”
怕顧念慈等得太久,下班的時間剛一到,黎晚澄就提著包站了起來。
一旁的同事難得見她如此準時的下班,抬起頭,看著她笑了笑,言語中帶了些揶揄:“黎,走這么急,是要和男朋友去約會嗎?”
這家伙平日里恨不得在公司坐著一直加班,怎么今天倒跑的這么快。
黎晚澄回過頭,唇角掛著輕微的弧度,眉眼舒展,“不是,去見一個朋友!
同事看著她一副眉眼含春的模樣,和離開時那略有些急切的背影,微微瞇起眸子,笑的意味不明。
黎晚澄乘電梯到樓下的時候,剛好看見那人站在公司門口,她步子急了些,小跑到女人身邊。
“抱歉,讓你久等了。”
顧念慈搖搖頭,“沒有等很久!
話音落,她突然垂下眸看黎晚澄,眉眼含笑:“噴香水了?”
離得近,能聞到點淡淡的沉香。
顧念慈和黎晚澄差不多高,只是今天黎晚澄穿了雙平底鞋,自然比穿著高跟鞋的顧念慈矮了幾公分。
黎晚澄點點頭,恍然有一種小心思被戳破的羞怯感。
“很好聞,”顧念慈倏地湊近了些,在她耳邊低低的笑,呼吸的熱氣噴灑在頸側,帶著幾分繾綣,“現在我們有一樣的味道了!
無形中的撩人最為致命,偏生黎晚澄的脖頸又格外敏感,被這滾燙的氣息一激,下意識往后瑟縮了些,瞬間紅了耳根,心跳如擂鼓。
顧念慈看著她明顯躲閃的動作,微微瞇起眸子,從這個角度能清晰看見黎晚澄密且長的睫羽,還有柔順黑發下露出來的那一小截,紅透了的耳垂。
她不禁失笑。嗯?這是害羞了嗎?
顧念慈生出點壞心思,不動聲色的收回視線,換上一副受傷的表情,往后退了兩步,眼神中含著些歉意:“抱歉,是我說錯了什么嗎?”
她眉梢微垂,猛地一看上去,顯得有幾分委屈。
黎晚澄回過神,意識到可能是自己躲閃的動作太過明顯,讓人誤會了。
她搖搖頭,頓時有些急切的解釋道:“不是,我只是有些不習慣突然和人貼的這么近!
黎晚澄咬著下唇,心底莫名有些糾結。
到底要怎么和顧念慈說,自己不習慣和她貼的這么近,是因為自己喜歡的是女人啊……
顧念慈見黎晚澄將自己的話當了真,看著這人那副著急解釋的模樣,暗自勾了勾唇,也沒有再為難她,松松轉過話題。
她指了指裝著松餅的袋子,“這個要趁熱吃,喜歡的話,我明天再給你帶!
按亮屏幕看了眼時間,顧念慈轉頭說道:“我還要回學校一趟,就先走了!
黎晚澄的思緒還停留在上一個問題上,聽見她說要走,愣愣地點頭:“好,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說完后,顧念慈立在原地,沒動。
黎晚澄看這人腳步半點沒移,有些疑惑的抬眼,下一秒,只見眼前的人輕輕嘆了口氣,伸出手將她外套的拉鏈拉好,語氣中含著些無奈:“感冒剛好,別再著涼了!
不知為何,黎晚澄竟從中聽出了幾分寵溺。
是錯覺嗎?她蜷了蜷指尖,看著那雙白皙修長的手,順著外套麂皮的面料緩緩攀上,細致地將衣領撫平。
剛才下來的急,她只是隨手將外套披上,忘記了拉上拉鏈。
顧念慈離開后,黎晚澄看著手里拎著的松餅,猶豫片刻后,伸手拿出了一個,松餅應該是剛烤好就拿了過來,表皮還有些燙。
她張唇咬了一口,很甜。
另一邊,顧念慈走出去十幾步,突然頓了腳,回頭看著黎晚澄的背影,想起方才她下意識躲開的反應,稍稍垂下眸子。
嗯……果然還是有些太心急了嗎?
看來,要再慢一些呢。
看著女人小口咬著松餅的模樣,她輕勾起唇角。
畢竟,讓兔子放下防備,乖乖掉入陷阱之前,總是要給出足夠的誘惑的。
另一邊,黎晚澄看著手里還冒著熱氣的松餅,反應過來那人離去之前說的話,有些微怔。
顧念慈她剛剛說明天,是不是意味著……她明天也會和今天一樣,在這里等著自己?
恰好此時,同事收拾好東西從公司樓里走出來,和站在路邊的黎晚澄碰上。她看見黎晚澄手里的松餅,眼睛亮了亮:“誒,這是新開的那家店嗎?”
黎晚澄搖搖頭,“不知道,是朋友帶給我的!
她這些天一頭埋在工作中,確實不知道這家新開的甜品店。
同事眼底劃過艷羨:“我前兩天想去買的,不過聽說人很多,要排很久的隊!
她看著黎晚澄,眨了眨眼:“黎,你的朋友對你很好哦。”
同事離開之后,黎晚澄兀自看著手里的松餅,眼角緩緩綻開笑意。
這人……明明排了很久的隊,卻偏說是順路帶給她的,別的一字也不提。
也不知該說她是傻還是什么。
——
好似一忙碌起來,時間就溜走的格外快,隨著第一場雪落下,人們也都漸漸換上了厚重的棉衣。
大抵是因為到了冬季,街上的人流量少了許多,餐廳里只稀稀拉拉坐了幾桌人。
里面暖氣開的很足,并不會感到寒冷,黎晚澄看著對面專心致志剝蝦的人,慢慢抿了口杯里的溫水。
總感覺最近,顧念慈來找她的頻率明顯提高了許多,她隱約能察覺出一些不一樣的地方,卻又不敢確定。
“顧……阿慈,你來找我不會耽誤課業嗎?”黎晚澄開口。
這人說喊全名太生分,非要自己喊她阿慈。
據她所知,愛坦丁藝術學院要求嚴格,研究生的課程也并不輕松。
顧念慈給她剝著蝦,應道:“我已經把課程基本修完了,還有四個月就可以畢業了!
聽到她的話,黎晚澄一愣,后知后覺的才意識到時間如白駒過隙般飛快。仔細算算,從她們在畫廊相遇的那天到現在,也已經過去半年了。
她攥緊指尖,不知為何,心底倏地騰起些名為不舍的情緒,糾結半晌后,她啟唇問道:“那你之后……”
打算回國還是留在這里?
話還未說完,便被突然響起的鈴聲打斷。
響聲從顧念慈那邊傳來,她垂頭看了眼自己的手,而后歪歪頭,有些無奈的望向對面的人:“我手上都是油,可以幫我拿一下嗎?”
剛才剝了半天的蝦,滿手都是油,現在去洗干凈也不大現實。
“好!崩柰沓纹鹕,坐到她身邊,拿著手機輕輕貼在女人的耳側。
大概是同學打來的電話,她聽顧念慈說到了期末考試。
屬于女人獨特的嗓音在耳邊緩緩流動,靜謐的,仿佛一股清泉悠然流淌,黎晚澄神思稍稍飄遠了些。
顧念慈說英語的聲音很好聽,比起說中文時有一種別樣的感覺,像是釀造了多年的葡萄酒,清潤柔和,尾音略有些沉,卻格外增添了一分慵懶感。
不知道做那種事的時候……
心跳倏地亂了起來,黎晚澄慌忙止住自己腦中的聯想。
掛斷的時候,剛好露出了手機的屏保,黎晚澄恰巧瞄到了。
屏幕上的照片是一面白墻,因為老舊有些地方已經開裂,上面布滿了花花綠綠的字和涂鴉,旁邊還有一棵枝繁葉茂的老楊樹。
黎晚澄看著那張頗有幾分年代感的照片,愣了一會兒。
等等……這地方怎么有幾分眼熟?
黎晚澄拼命搜刮著腦海中的記憶,總算在那留存不多的記憶中搜索到了相符的地點。
她有些驚喜的抬起頭,看向顧念慈,言語中是難掩的激動:“你也是安慶中學的?”
那面白墻和老楊樹,她不會認錯。
顧念慈聽黎晚澄終于問出這句話,心里暗自悠悠嘆了口氣,虧她前兩天特意換了這個屏保,總算是注意到了嗎?
第98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
黎晚澄記得,那時候,學校教學樓后面有一片荒廢的白墻,當時流行在上面寫東西,表白的,許愿的,立目標的種種都有。
墻面因覆上太多筆跡而變得色彩斑駁,黎晚澄本不想跟著湊熱鬧,可最后還是撿了半截粉筆,在角落工工整整的寫下了“想學畫畫”四個字。
不過據說后來這面墻被重新粉刷了,上面那些少年的心事,也終于成為了時光的痕跡,被永遠的掩蓋在白色的油漆下面。
黎晚澄收回思緒,抬眼看向女人,“照這么說,你比我大一屆?”
之前黎晚澄有問過顧念慈的年齡,她記得,顧念慈比她大一歲,想來,自己應該管她叫一聲學姐?
顧念慈沉默幾秒,抿了抿唇:“我和你是同一屆!鳖D了頓,她解釋說,“因為一些意外,我晚上學了一年!
這個回答有些出乎意料。
顧念慈徑直伸出指尖,指了指屏幕上的地方,“我們見過,就在這里!
聽到這句話,黎晚澄怔了下,眼神中露出些許茫然,實在是……她對顧念慈全然沒有印象。
顧念慈看黎晚澄的反應,便知道和自己一開始的猜想大差不差,她幽幽嘆口氣,似是無奈。
她果然……一點都不記得自己了啊。
顧念慈望著女人精致的側顏,緩緩陷入回憶。
她和黎晚澄認識是在高三,當時校園里面跑進來只母貓,帶著幾只崽崽,就躲在那堵墻后面的縫隙。
顧念慈回宿舍要經過那里,她偶爾會駐足,掰一些吃剩的饅頭喂給小貓。
那天路過,正好碰見黎晚澄蹲在那里喂貓。
顧念慈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想,怎么會有人可以把校服穿的那么好看。
少女蹲在樹下,手里拿著一根貓條,藍白色調的校服在她身上都被襯的明媚幾分。
那天顧念慈照舊過去看會兒貓,正準備離開時,卻被黎晚澄叫住了。
“要一起喂嗎?”蹲在地上的少女突然轉過頭,遞給她一根貓條。
這幾天,黎晚澄來喂貓的時候,總能看見一個身影遠遠的駐足在一旁,她也不上前,就默默的看著,而后一聲不吭地轉身離開。
看她的眼神,黎晚澄猜想她大抵也喜歡貓,只是礙于自己在這里,不好過來,于是便主動遞上話。
顧念慈本打算看兩眼就離開的,猝不及防聽見少女這句話,頓住了腳步,猶豫半天,還是從黎晚澄手中接過了那根貓條。
“謝謝!甭曇艉茌p。
顧念慈確實喜歡貓,但是孤兒院沒有辦法養,她也沒有多余的錢買食物去喂流浪貓。
慢慢彎下腿彎,蹲到黎晚澄身畔,顧念慈略有些小心翼翼地瞥了身旁的少女一眼。
她知道黎晚澄,班里的男生時常會提起她,說她好看,想要她做女朋友。
高中的孩子心理漸趨成熟,有喜歡的人再正常不過,顧念慈也聽說有不少偷偷談戀愛的,但她一心忙著學習,對這些并不感興趣。
她甚至覺得自己和同齡人相比,在感情上過于淡漠。
只是如今,近距離看著少女的側臉,心臟竟有些不爭氣的加速跳動。
在今天之前,兩人之間沒有任何交集,顧念慈也只在課間的走廊,匆匆一瞥間看見過她,和自己的自卑孤僻截然相反,黎晚澄像是一顆太陽,明媚、熾熱,周圍簇擁著數不清的人。
她和黎晚澄不同,黎晚澄家境好,學習好,性格也好,在她身邊,顧念慈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偷窺別人幸福的的小丑。
小奶貓伸著舌頭,一點點舔舐袋子擠出的肉泥,黎晚澄見女生兀自垂著頭,便沒有問她旁的。
兩個人就蹲在一起,中間隔了些距離,安安靜靜的喂貓。
黎晚澄很喜歡這氛圍,漸漸放松下來。
其實她算不上是多熱情的人,說實話,她性子有些內斂,只是不顯露。
和成績一樣,熱情的性格同樣是她的工具,這也為她贏得了好人緣。
可那些都不是真實的她。換句話說,黎晚澄是在扮演一個完美的角色,扮演父母眼中的乖孩子,老師眼中的好學生。
只是,偶爾還是會有些累的,偶爾,她也會想有做自己的時候。
比如畫畫,又比如現在。
后來,黎晚澄也逐漸習慣了,在喂貓的時候,身旁有一個人。
顧念慈很安靜,大概是覺得拿了黎晚澄的貓條過意不去,每次總會帶一些小零食給她,不貴,重要的是心意。
后來兩人見面多了熟悉一些,也會偶爾搭幾句話。
喂貓的時間總是短暫,顧念慈很珍惜這些時光,因為只有這時候,她才能和身邊的少女有短暫的交集。
也許是從那時候起,名為喜歡的種子就悄悄的埋在了心間,隨著時間流逝,慢慢抽枝發芽。
三月,是個陰雨天,黎晚澄看起來心情似乎有些不好,顧念慈捏著手里的貓條,糾結許久,剛想問她怎么了,卻見黎晚澄突然轉過頭,沒頭沒尾的問了她一句。
“你以后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突然聽到這個問題,顧念慈沉下眸想了想,爾后,她抬起頭,眼底閃著光,有些羞赧,第一次和人說出了心底的夢想:“想當攝影師!
黎晚澄眼角輕彎,溫柔說:“祝你考上喜歡的專業!
過了小半晌,耳畔突然傳來少女輕柔的聲線。
“我想學畫畫,我媽媽不同意,把我的畫架砸了!崩柰沓紊ひ糨p輕的,沒有起伏,可顧念慈偏偏能從中聽出苦澀的味道。
顧念慈愣了下,她好像是第一次看見黎晚澄露出這種表情,那樣的悲傷、脆弱。她意識到,其實黎晚澄并不像平時表現出的那般。
輕微的抽泣聲敲在耳畔,昏黃的燈光照出少女眼角的淚珠。
看著落淚的黎晚澄,顧念慈心臟一疼,猛然間有一種想要將她擁入懷中的沖動。
但她只是笨拙的從書包里拿出紙巾,遞了過去。
這小小的動作宛如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壓抑許久的情緒在頃刻間崩塌,黎晚澄哭的愈來愈猛,眼淚止不住的往下落。
顧念慈嘴笨,不知道如何安慰人,猶豫片刻后,轉過身,帶著些許試探和小心翼翼,慢慢抱住了黎晚澄。
少女的身體纖柔,在她的懷中顫抖,像抓不住的蝴蝶。
第二天,顧念慈再去老楊樹下,卻沒有看到黎晚澄的身影,她走到墻后一看,那窩貓也不見了蹤影。
那時正值一模前夕,課業忙碌起來,沒了喂貓的借口,顧念慈也沒了理由再去老楊樹下等候。
一直到高考,兩人都未曾再有過交集。
——
黎晚澄記性不算差,再加上對那個女孩的印象深刻,經顧念慈一提醒,便想了起來。
其實也不怪黎晚澄認不出來顧念慈,上高中的時候,由于缺乏營養,顧念慈整個人都很干瘦,留著過長的劉海,還戴著一幅厚重的框架眼鏡。
黎晚澄反復打量著眼前的人,仍是有些難以置信,當年那個弱不禁風,好似風一吹就能給刮折了的女孩子,竟然就是顧念慈。
這變化未免太大了些。
她張了張唇,似是不知該說些什么,輕輕笑了笑,說:“我記得,那時候你不太愛說話!
顧念慈點頭:“那會兒有些自閉!
她六歲那年,父母帶她自駕旅游,回來途中走的山路,遇到暴雨,引發了泥石流。最后關頭,父母將她緊緊抱在懷里。
三天后被救援隊發現,護在她上方的父母已經沒了呼吸,而她活了下來。
不過,也正是從那一天開始,顧念慈變成了孤兒,她被送到了孤兒院,在那里一待就是很多年。
孤兒院里能被領養的都是少數的幸運兒,人們往往會選擇領養年齡更小的孩子,顯然,顧念慈不在他們的考慮范圍內。
當時顧念慈剛剛遭受失去父母的打擊,將自己封閉起來,有段時間甚至無法和人正常交流,直到一年后情況稍稍好了一些,她才被送去繼續上學。
時至今日,顧念慈并不會特意將這段過往說與他人,她不想在他人的眼神中看到同情。
但比起之前的逃避和自卑,她現在能坦然的面對這些,這并不是什么難以啟齒的事情。
顧念慈不相信命運,更不信會有幸運的事發生在她身上,所以她只能拼命努力,努力的往上爬。
好在有政府的扶持,她可以繼續上學,小小的顧念慈知道,從失去爸爸媽媽的那一天開始,她就必須靠自己在這里扎穩腳跟。
只是,顧念慈并沒有過多解釋自閉的原因,黎晚澄也知趣地不多問。
這段時間的相處,黎晚澄能感覺到顧念慈是溫柔的,但她的溫柔下藏著一層隱隱若顯的陰郁。
這種性格是長期的環境影響造就的。
看著眼前出落的愈發艷麗的顧念慈,黎晚澄突然有些后悔,當時沒有問她的名字,沒有多了解她一點。
時間有些沉默,黎晚澄思襯著要如何開啟一個新話題,又或者,要如何適當的表達對顧念慈的關心。
此刻,耳畔卻倏地傳來女人柔和的聲音。
“阿澄,”顧念慈突然喊她的名字,語氣格外認真,“從高中遇見你開始,一直到現在,我對你的喜歡從未減少半分!
“所以,可以給我一個陪在你身邊的機會嗎?”
本想著等到新年的時候表明心跡,可既然已經牽扯出往事,顧念慈也不想再等下去。
黎晚澄的思緒好似一下子被攪亂了,愣愣地看著眼前人。
突如其來的表白,像陡然落入湖心的石子,激起層層漣漪。
黎晚澄雖然隱約猜到了顧念慈的心思,可當這話真真正正的從她口中說出的時候,還是令人心跳怦然。
盡管早已明晰自己的心動,只是黎晚澄仍有些猶豫。和少年時代熱烈肆意的愛情不同,成年人的感情往往需要權衡利弊,她和顧念慈年紀都不算小,對待感情自然更為慎重。
顧念慈許是看出她的為難,柔聲說道:“你不用急著回答,我可以等你考慮清楚!
黎晚澄心下乍暖,看著眼前的女人,慢慢勾起淺笑。
她總是這樣,貼心到方方面面。
于是,黎晚澄慢慢舒展了眉眼,說:“三天之后,我會給你答復。”
喜歡是毋庸置疑的,但黎晚澄確實需要時間好好考慮一下,她是個認真的人,對待感情更不會沖動隨便,既然決定了,就要好好對待。
成年人的愛情,沒有那么多勾勾繞繞,合適就在一起,不合適就干脆抽身離開。
更何況,兩個人互相喜歡本就不易,黎晚澄沒打算放手。
在這種前提下,得出答案并不難,沒讓顧念慈等太久,第三天的時候,黎晚澄就主動聯系了她。
彼時顧念慈正在公寓里寫論文,聽見“叮咚”一聲,她拿起手機,點開消息列表的紅點點。
爾后,她看著聊天框中的那句話,緩緩勾起唇角。
那個頂著圓滾滾橘貓頭像的人,發來了一句話。
黎晚澄:“晚上有空嗎?要不要來我家吃飯?”
第99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
一月份,寒風凜冽,街上行人寥寥,地上積著層薄薄的雪,路面凍得有些滑。
先前黎晚澄生病的時候,顧念慈來過她家里照顧,所以對位置十分熟悉。
乘著電梯到了樓層,左轉,顧念慈抬手敲了敲門。
不多時,門被打開,黎晚澄穿著一身白色的加絨睡衣,頭發隨意的用皮筋扎在腦后,柔軟中又透著股慵懶感。
她看著顧念慈,眼角笑意盈盈:“快進來,外面涼。”
顧念慈應了聲好,跟著她的腳步進屋,房間里開著空調,很暖和。
視線落到黎晚澄睡衣上印著的卡通圖案,顧念慈彎了彎眼角。
毛茸茸的,像小兔子一樣。
顧念慈突然生出點想摸一把的心思。
黎晚澄走進廚房,指了指案臺上的蔬菜和牛肉,轉頭問身后的人:“你看看有沒有什么忌口的!
相識半年多,黎晚澄大致知道顧念慈的偏好,買菜的時候也是依照她的口味買的,此時問這句話不過是掩蓋自己心里那絲隱隱的緊張。
許是因為這是顧念慈同她表明心意后,兩人的第一次見面,在和顧念慈對視的那刻,黎晚澄下意識移開了視線,心跳猛然有些加快。
“沒有!鳖櫮畲葥u搖頭,她已經脫去了外套,里面穿著一件深灰色的修身毛衣,袖子捋到肘下,露出精致好看的腕骨。
她走到黎晚澄身邊,步調放松,微哂道:“黎大廚,我幫你打下手怎么樣?”
她五官生的偏清冷,沒有表情的時候,總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模樣,此時這么一笑,仿佛冬日寒冷的冰雪都隨之消融。
黎晚澄微怔,片刻后回過神來,耳根稍紅,似是有些逃避的轉身,抬手指了指案臺上的那袋子土豆。
“你幫我把土豆洗洗切塊!
“好。”顧念慈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將眼前人的反應盡收眼底,輕笑著應她。
黎晚澄做菜的技術雖稱不上嫻熟,不過對于一些家常菜還是十分得心應手的。
畢竟一個人在國外生活,做飯是項必備技能,而這點對于多年孤身一人的顧念慈,更是如此。
公寓的廚房不大,空間勉強承納下兩人,走動間難免會有肢體接觸。
兩人分工明確,一人洗菜切菜,一人負責做飯,配合默契,淡淡的溫情在其中流淌。
大概是受這松弛的氛圍感染,黎晚澄心底的那絲不自在也漸漸消弭,恍然間,忽地有一種錯覺,仿佛她們已經是相愛多年的戀人。
黎晚澄斜眸,悄悄瞥了眼那人認真切菜的模樣,輕抿唇角。
眼見牛腩燉的差不多了,她拿過一旁的調料瓶,灑入適量白胡椒粉,大火收汁,濃郁的番茄味裹著牛肉的鮮香,撲鼻而來。
“嘗嘗咸淡。”黎晚澄夾起一塊肉,遞到顧念慈唇邊,動作十分自然。
在做飯時,這種行為其實再正常不過,但顧念慈還是愣了一下,而后,才張唇咬住那塊肉。
番茄的酸甜在舌尖綻開,牛腩燉的軟爛,肥而不膩。
因為只有兩個人吃,故而只做了三菜一湯,除了剛剛的那道番茄土豆牛腩,還有口水茄子和酸辣白菜,都是些中式的家常菜。
哪怕在這里待了多年,黎晚澄也已經漸漸習慣了西餐的口味,可總歸還是難以改變骨子里的飲食習慣。
所以,她一個人在家做飯的時候,還是會偏向做中國菜。
待菜全部端上桌后,黎晚澄從旁邊的酒柜中拿出瓶紅酒,開啟,斟入酒杯,深紅色的酒液在杯中搖搖晃晃。
不過,她并沒有著急喝,而是從睡衣的口袋中拿出來一個紅色的小盒子,推到顧念慈面前,用眼神示意她打開。
顧念慈看著那正正方方的小盒子,心跳微微滯了一下,爾后,她伸出手將盒子打開,一條紅寶石項鏈映入眼簾。
水滴狀的墜托,周圍點綴著幾顆碎鉆,瑰麗的紅寶石鑲嵌在其中。
“送我的?”顧念慈抬眸看向她,眼底柔光蕩漾。
“一個小玩意,看挺適合你的,就買了!
頓了頓,黎晚澄笑著補充一句:“算是上次你送我那瓶香水的還禮!
從收下顧念慈送的那瓶香水之后,她就一直在想回什么禮才會顯得比較合適,挑了許久才挑中這條紅寶石項鏈。
至于,為什么挑中的是紅寶石,她藏了些私心。
顧念慈垂眸看著盒子中的項鏈,眼底的光晃了晃,唇角輕輕勾起點笑。
說是小玩意,這還禮……可比她送的香水要貴重的多。
而且,如果她沒記錯的話,紅寶石代表的是珍貴長久的愛情,也被譽為“愛情之石”。
所以,關于這層寓意,黎晚澄她……究竟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不過,顧念慈自然不會說出如此煞風景的話。她抬起眸,專注地盯著黎晚澄,瞳孔中只有那一人的倒影,嗓音輕柔繾綣:“謝謝,我很喜歡!
從送出盒子后,黎晚澄就慢悠悠的抿著杯中的酒,一副十分放松的姿態,只是視線時不時落在顧念慈的身上,她面色平靜,可細微的小動作還是暴露了隱藏的心緒。
黎晚澄的確是緊張的,她擔心顧念慈會不喜歡她送的這個禮物。
準確來說,這是她第一次用心去給喜歡的人挑選禮物。
好在,顧念慈看起來很開心,黎晚澄緊繃的心緒也稍稍放松了些,露出笑容。
只是,顧念慈并沒有合上盒子,而是將項鏈拿了出來。蔥白的手指勾著紅寶石項鏈,棱面折射著光線,她看著對面的女人,目光隱約含著灼熱。
“可以幫我戴上嗎?”
很輕柔的一句請求,不含半分旁的意味,卻偏生帶著一種讓人無法拒絕的魔力。
黎晚澄陷入那雙深邃、滿含柔情的瞳孔,呼吸亂了,被她蠱惑,輕輕點了點頭。
椅子拉動時與地板摩擦發出些響聲,卻沒有任何人在意,周遭的風暴依舊在肆虐,處在中心的兩人眼中只有彼此,再裝不下其他。
黎晚澄從顧念慈手中接過項鏈,細細的銀鏈繞在指尖,帶來一絲涼意,片刻,又被更深切的灼熱覆蓋。
顧念慈轉過身,背對著黎晚澄,將自己的頭發攏至一旁,露出白皙細膩的后頸。
突出的骨節尤其漂亮。
黎晚澄眸子稍暗,她抬起手,將項鏈繞過女人的頸間,項鏈的鎖扣很小,她便只好湊近了些,滾燙的呼吸霎時攀上肌膚。
身后的氣息陡然接近,顧念慈指尖緊了緊。
空氣莫名升溫,距離早已不知在何時縮短,廚房的玻璃門映照出客廳的光景,兩具身體若即若離的挨著,僅一線之隔。
戴好項鏈后,黎晚澄并沒有離開,而是佇立在原地,呼吸幾度回環,她抬起胳膊,緩緩抱住了身前的女人。
女性的身體柔軟細膩,像抱了朵清晨滴著露水的鮮花,柔嫩的花苞顫了顫,一點點在懷中綻開。
顧念慈身上溫暖的木質香鉆入鼻尖,黎晚澄半闔上眸子,下頜輕靠在她的肩膀,慢慢啟唇。
“那天你說的事,我考慮好了。”
溫軟話語配著旖旎曖昧的氛圍,口中具體指的是什么事,不言而喻。
這個擁抱足以證明黎晚澄的答案,但在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顧念慈心里仍是有一絲緊張。
耳畔的聲音有短暫停頓,須臾,變得更為柔軟。
“顧念慈,今年的新年,我們一起過吧!
女人的唇貼在她側邊,嗓音清澈,無可阻擋的落入顧念慈的耳中,好似那綿延萬里的春風,統統停滯在耳邊,連這凜冽的寒風都被拂散。
心跳驀地停了一秒,隨之起伏的愈來愈劇烈,
這一年冬季,顧念慈抓住了自己渴求多年的心愿。
沒有九十九朵玫瑰花,也沒有熱烈激情的告白,有的只是一頓普普通通的家常飯,一句平淡,卻足以令人振聾發聵的回應。
——
除夕,兩人都不喜熱鬧,索性待在家里,望月飲酒。
自從確定關系,顧念慈時不時便會在黎晚澄家里留宿,在這里留下的生活痕跡也越來越多,時間一久,兩人干脆就住在一起了。
大概是酒精的麻痹作用,黎晚澄看著天上懸著的明月,倏地轉頭,問顧念慈:“你畢業后,打算回國還是留在這里?”
隨著時間流逝,距離顧念慈畢業的時間愈來愈近,黎晚澄心底的躁動也愈發強烈。
她不知道顧念慈對未來的規劃,所以心中才會有不安,如果顧念慈決定要回國,那她們大概率會變成異國戀。
黎晚澄并不抗拒異地,但她更希望能和愛人待在一起,每天清晨一睜眼就能看見。
月光徐徐灑下,映照出兩人并肩而坐的身影。
顧念慈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反問道:“那你呢,打算在這里定居,還是回國?”
黎晚澄低頭,沉默了一會兒,說:“我不知道,但我目前更想留在這里!
她沒有肯定,而是用了“目前”這個詞。
其實,如果顧念慈堅持要回國的話,黎晚澄想她應該會跟著一起回去。
畢竟是土生土長的地方,自然會對故土有所留念。
只是黎晚澄有些猶豫,她在這里待了將近八年,工作和生活也都穩定了下來,選擇回國,就意味著一切都要重新開始,要重新面對一個新環境,重新結交新的人。
大抵是月色太過溫柔,酒精勾起了過往的回憶,黎晚澄放下了心防,主動說起了從前。
“阿慈,高考后我瞞著父母申請了國外的大學,讀設計專業,離開家的那天,媽媽說如果我敢踏出這個門一步,就永遠別再回來!
黎晚澄沒有說林靜打了她一巴掌的事。
不知想到什么,她突然低聲笑了笑,可笑容中卻滿是苦澀:“你知道嗎,那天真的好冷,我一個人在街上站了很久很久!
此去經年,當時的記憶也隨著時間流逝慢慢變淡,可黎晚澄還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黎南正和林靜。
那一巴掌,打碎了她的自尊,也打碎了她最后一絲希望,哪怕近些年來她和林靜的關系緩和了不少,但終歸還是有嫌隙在。
其實在前幾年,黎晚澄每逢過年過節還是會回家。只是從去年開始,林靜開始明里暗里催促她結婚,甚至自作主張的帶她去參加各種飯局。
有一次,黎晚澄實在忍受不了,她和林靜大吵一架,鬧的很不愉快。哪怕她已經到了這個年紀,林靜卻依舊對她有一種極強的控制欲,再后來,她就以工作忙為借口,很少再回家。
淺白的月光落下,將黎晚澄的身影照的更為蕭瑟,顧念慈微微偏過頭,看著愛人的側顏,眸中劃過一絲心疼。
與其說黎晚澄是不愿意回去,其實更像是逃避,是害怕。
她在逃避那些痛苦的記憶。
顧念慈往旁邊靠了靠,將黎晚澄半擁在懷中,握住她的手,聲音輕輕的,仿佛一捧柔和的春風,在異國的冬夜中傳遞著暖意。
“阿澄,我六歲那年就沒了家,我是在孤兒院長大的。”
她說的很平淡,就這樣簡簡單單的,將那些年的磨難和苦痛一筆帶過。
黎晚澄第一次聽她提起這些,不免有些驚訝。
掌心傳來的溫度真切,顧念慈對上她的眉眼,笑意溫柔,蘊著毫不掩飾的厚重愛意。
“所以你在哪,我就在哪!
你在哪,家就在哪。
黎晚澄眼角稍彎,她微微斜過身子,靠在顧念慈懷中。
月光下,兩道身影相互依靠著,十指緊緊相扣。
——
同年九月,顧念慈畢業,黎晚澄陪著她在愛坦丁學院的小道上散步,兩人牽著手,秋風懶懶地拂過發絲,歲月靜好。
“想好去哪個公司了嗎?”黎晚澄問。
顧念慈似是早有想法,沒有猶豫,很快便答道:“我想做獨立攝影師!
她不喜歡被束縛,所以那時才會選擇辭職來到國外留學,想到這里,顧念慈突然偏過眸,看了眼身旁的人。
其實,當初選擇來這個國家,她也是抱有一絲私心的。
不過……關于這件事,顧念慈并不打算說出來,畢竟她已經得到了想要的結果,至于過程如何,不過都是過眼云煙罷了。
這種平淡安穩的生活持續了一年,直到那天,黎晚澄突然收到了一通電話。
彼時,黎晚澄正在收拾不小心灑在桌子上的咖啡,她很少出這種錯,今天不知是怎么了,總感覺有些心神不寧。
剛把桌面收拾干凈,一旁的手機就響了起來,黎晚澄微微蹙眉,轉頭瞥了眼。
屏幕上那個字格外顯眼——爸。
出國后,黎晚澄就很少和家里聯系,只是每個月會固定打錢給黎南正和林靜。
黎南正似乎也知道當年那件事給女兒帶去的傷害太大,亦很少主動打擾她的生活。
所以,此時突然接到父親的電話,黎晚澄還是有些驚訝的。
電話接通以后,對面并沒有立即開口,黎晚澄也沒有說話,長久的沉默后,只能聽見略微沉重的呼吸聲,順著聽筒一點點侵入耳蝸。
黎晚澄有些奇怪,印象中,父親并不是這種猶豫不決的人。
而且,距離上次通話才過去半個月的時間,按理說,黎南正不會如此突兀的給她打來電話。
想到這,黎晚澄不自覺的攥了攥衣袖。
林靜倒是經常和她打電話,只是……她好像已經有段時間,沒有收到母親的電話了。
黎晚澄眼皮陡然一跳,方才那絲不安的感覺再次襲上心頭。
隨之,那個熟悉沙啞的嗓音在耳邊響起。
“晚澄啊,你……回來一趟吧,你媽媽她過兩天要做個手術。”
第100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
“晚澄啊,你……回來一趟吧,你媽媽她過兩天要做個手術!
這句話宛如一道驚雷在耳邊炸開,黎晚澄呼吸一滯,指尖發顫,險些抓不住手里的手機。
怎么會……這么突然。
掛斷電話,黎晚澄渾渾噩噩地靠在椅子上,嘴唇蒼白的失了血色。
晚上回去,還是顧念慈發現了黎晚澄的不對勁,幾番詢問之下,才知道發生了什么。
黎南正電話里講,林靜前段時間總說胸悶,去醫院檢查之后,才知道是高血壓引發的冠心病,不過好在發現的早,及時介入治療就能控制住病情。
兩人不敢耽擱,當即訂了最近的一趟航班回國。
飛機上,顧念慈牽著黎晚澄的手,細聲軟語的安慰她:“阿姨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
從接到那通電話之后,黎晚澄就一直沒有合眼,顧念慈看著她眼下的烏青,即是心疼又是無奈,飛機還有將近五六個小時才到,黎晚澄若是一直不休息,身體必然支撐不住。
顧念慈將她身上的小毯子往上拉了拉,輕聲勸說:“阿澄,你這個樣子回去,叔叔和阿姨都會擔心的,睡一會兒好不好?”
話音剛落,袖子突然緊了緊,顧念慈低頭去看,一雙手攥著她的袖口,微顫。
“阿慈,我害怕……”黎晚澄低著頭,垂下的眼睫在眼瞼處映出一片陰影,顧念慈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能聽清她言語中含著的抽泣。
她在哭。
這是黎晚澄第一次在她面前展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顧念慈心臟猛地一痛,也顧不得其他,攬著她靠在自己肩頭。
掌心輕輕拍著,顧念慈環著懷中顫抖的人兒,嗓音極盡溫柔的撫慰:“沒事的,沒事的,我一直在。”
大概是愛人的懷抱太過溫暖,黎晚澄緊繃的情緒放松下來,困意也漸漸襲來。
臨近第二天中午,飛機落地,黎晚澄和顧念慈在便利店隨便買了點東西墊肚子,便又坐上了車趕往醫院。
乘著電梯上樓,剛走到病房門口,正巧碰見前去打水的黎南正。
兩人在面對面的那刻,神情都是一怔。
長時間的奔波,黎晚澄嗓音有些沙啞,她看向眼前憔悴了許多的父親,張張唇:“爸,我回來了!
黎南正亦是滿面疲憊,看見女兒過來,他眼底閃起淚光,不住的點頭:“好,好,回來了就好!
一時間,諸多的話壓在心頭,不知該從何說起。
“這位是?”回過神,黎南正才看見站在女兒身旁的女人,是個生面孔。
黎晚澄頓了頓,說:“我的一個朋友。”
“叔叔好!鳖櫮畲任⑿柡。
目前這種情況不適合說出她們的關系,這點顧念慈和黎晚澄彼此都清楚。只是在聽黎晚澄說出朋友二字的那刻,心臟仍是有些酸痛。
見黎南正似是有什么話想說,顧念慈識趣的找了借口離開,留給父女二人獨處的時間。
她湊到黎晚澄耳邊,放低聲音:“我先回去了,你在這里好好陪陪叔叔阿姨。
待人走后,黎晚澄拉著黎南正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眉眼間透著壓不住的疲倦和沉郁。
“媽怎么會突然得了冠心?”她記得林靜的身體一直都算硬朗,這么多年來很少進醫院。
黎南正嘆了口氣:“其實前兩年就查出有高血壓了,你媽媽怕耽誤你工作,一直不讓我和你說!
黎晚澄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一時間有些怔愣,心底泛上來股鈍鈍的疼,她偏頭看了眼病房的方向,眉頭微皺:“媽現在怎么樣?”
“精神狀態還好,這幾天一直念叨你呢,你進去看看她吧!
在進去之前,黎南正拍拍女兒的肩膀,又補充了一句:“最近你媽媽情緒不能激動,你盡量順著她點兒。”
黎晚澄攥了攥指尖,點頭應:“知道了!
推開門進去,林靜躺在靠窗的那一張病床上,她穿著病號服,歪頭看著窗戶,發絲間夾雜了不少白色,比上次見面時的模樣蒼老了許多,黎晚澄鼻子一酸,險些忍不住落下淚來。
“媽。”她輕輕叫了一聲,嗓音含著遮不住的泣音。
雖然黎晚澄心里對當年林靜做的那些事還抱有埋怨,但到底是血濃于水的親情,在看見母親躺在病床上的模樣時,心疼占過了一切。
林靜在看見黎晚澄的那刻,明顯愣了一下,有點不敢相信,而后才反應過來,招呼著她過去。
“哎……你怎么這時候過來了?是不是老黎給你打的電話?媽沒事,就是做個小手術。”許是因為激動,她拉著黎晚澄的手,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
問她工作忙不忙,有沒有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問著問著便落下淚來,黎晚澄見林靜落了淚,鼻子也是一酸。
將近兩年沒見面,林靜在面對女兒的那刻,心頭壓了許久的話霎時間涌了上來,一時不知該先說哪句。
說話間,不知林靜看見了什么,突然往她身后看去,語氣帶上些驚喜:“哎,小韓醫生來了!
小韓醫生?
她回過頭,順著林靜的視線看去。
男人穿著件白大褂,身高大概有一米八,身姿挺拔地立在病房門口,唇角掛著淺笑,模樣溫潤儒雅。
有些眼熟。
林靜捏了捏黎晚澄的手,笑著問她:“晚澄,你還記得他嗎?”
聞言,男人向她輕輕一笑,打了個招呼:“好久不見!逼鋵嵥蟾攀昼娗熬蛠砹,只是見黎晚澄在和林靜講話,便沒有打擾。
黎晚澄微微低眸,看著他胸前的名牌——韓沖,過了幾秒后,才和記憶中的人慢慢對上。
韓沖是她初中的同班同學,兩家是鄰居,兩人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只是黎晚澄高考后去了國外,便沒有再見過面了。
“確實好久不見了!崩柰沓螐澊,露出個標準的笑容。
林靜毫不掩飾對韓沖的喜愛,笑瞇瞇夸贊說:“人家小韓現在厲害著呢,年紀輕輕就當了主任,我能住上這個病房是沾了小韓的光,這幾天也都是他在一直忙前忙后的!
韓沖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阿姨您就別夸我了,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剛才一路走來,黎晚澄在走廊看見不少病床,房間不夠,病人便只能住在走廊。
相比之下,林靜住的這個雙人病房,空間大,所處的位置也安靜,的確是要有關系才能住進來的。這一點,倒是多虧了韓沖在其中幫忙。
林靜轉過頭看著韓沖,微嗔道:“你這孩子,哪哪都好,就是啊,要多對自己的事上上心,盡早找個女朋友。”
黎晚澄一聽林靜這話,心咯噔一下,果不其然,下一秒就收到了來自她母親眼神的暗示。
“正好,晚澄也是單身,小韓你們兩個多相處相處!
“媽……”黎晚澄蹙了蹙眉,剛想開口拒絕,卻倏地想到黎南正說的話,又將拒絕的話重新壓了回去。
韓沖似是看出她的為難,主動接過了話:“阿姨,晚澄剛回來,讓她好好休息一下!
“我等會兒還有事,您記得明天手術之前不要吃東西,晚上查房的時候我再來看您!
林靜點點頭,看向黎晚澄,眼神中的暗示意味十分明顯:“晚澄,你去送送小韓!
關上病房門之后,黎晚澄先向韓沖道了聲歉:“抱歉,我媽她就是愛亂說這些,你別放在心上。”
韓沖笑了兩聲:“看來阿姨很關心你的感情問題啊!
他稍稍垂眸盯著眼前的女人,話音突然一轉:“不過,我確實想找個女朋友了,你要不要考慮一下我?”
其實他一直對黎晚澄有好感,只是高考后她突然沒了音訊,后來他才從別人口中得知,黎晚澄去了國外。
這句話和表白無異,黎晚澄怔了下,隨即正色道:“抱歉,我已經有愛人了!
對于這類事件,黎晚澄一貫都是直接拒絕。
大家都是成年人,在感情問題上不拖泥帶水才是對彼此最負責的方式。
韓沖聽到這個回答并沒有過多糾纏,而是捂了捂自己的心口,作出一副心痛的模樣,玩笑著答道:“啊……好遺憾,看來我注定是要與工作相伴余生了。”
黎晚澄被他逗笑,連帶著那絲尷尬的氛圍也減輕了不少,她看著韓沖,語氣真誠:“這幾天多謝你幫我照顧媽媽!
她不在父母身邊的這段時間,多虧有韓沖幫忙。
韓沖擺了擺手:“小事,阿姨那邊我會看著的,你放心!
縱然韓沖如此說,黎晚澄心下還是思襯著,回頭有時間請他吃頓飯,正式表達一下謝意。
——
顧念慈在醫院附近找了家酒店住下。
酒店的床很大,她側過身子,摸了摸旁邊空蕩蕩的另一半。
居然已經有點不習慣一個人睡覺了。她輕輕嘆了口氣,果然,習慣是個很磨人的東西。
輾轉幾次都沒有絲毫睡意,顧念慈有些焦躁地按亮手機,沒有電話,微信頁面也空空蕩蕩。
她眸底劃過點失望,是還在忙嗎?
大概十點多,林靜睡著后,黎晚澄輕手輕腳的出了門,拐到一旁的安全通道,撥通了顧念慈的電話。
另一邊,顧念慈睡不著覺,干脆打開電腦修圖,前兩天接了個私人攝影的活。
修到一半,放在手邊的手機突然響起,她幾乎是在鈴響的一瞬間就接通了電話。
很安靜。呼吸聲輕輕的,透過聽筒穿進耳蝸,帶著些輕微的電流聲,莫名有些旖旎的意味
許是被這無端的沉默弄的有些心癢,顧念慈先開了口,不覺間,語氣中染了些嬌軟:“我還以為你忘了我呢。”
“怎么了?”黎晚澄問她。
顧念慈換了個姿勢,靠在椅背上,指尖輕輕敲著桌面,先前的那抹焦躁已經被愉悅代替,眼底笑意明顯。
“睡不著,想抱著你!睉賽酆螅v話愈發直白。
講情話時更是如此。
聽著那人撒嬌般的軟語,黎晚澄不禁失笑,真是的,明明比自己還大上一歲,怎么倒像個求糖吃的小孩兒似的。
“我也想你。”
兩人一句搭一句的聊著,不是什么重要的話,甚至有些沒營養,但只是這樣隨意聊著,聽著彼此的聲音,好像就已經是無比幸福的事。
顧念慈知道她累,便沒有纏著她聊太久。
掛斷電話后,黎晚澄轉身準備回病房,卻突然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那道身影,微微佝僂著。
她心臟一滯。
是黎南正。
也不知父親在那里站了多久,方才的話又聽到了多少……黎晚澄握著手機的指尖緊了緊,心臟揪著。
在她暗自糾結間,黎南正已經朝她慢慢走了過來,身上帶著淡淡的煙味,“晚澄,剛剛在和誰打電話?”
他半夜煙癮犯了,便去了一旁的消防通道抽煙,出來的時候剛巧看見黎晚澄在窗邊打電話,不小心聽到了兩句,言語之間很曖昧。
黎南正本想裝作沒聽到,但黎晚澄打電話時的神情他看得真切,很甜蜜,他第一次在女兒臉上看到那種幸福的表情,于是,他便停住了腳步。
黎晚澄看著父親,猶豫片刻后,并未選擇隱瞞。
她眼底溫柔的笑意還未褪去,輕聲答道:“和女朋友。”
下午和黎南正介紹時,她不是沒有看見顧念慈表情中的那一抹失望。她知道,顧念慈是個極缺乏安全感的人,所以她希望自己的父母能接受她們的感情。
她想得到父母的祝福,也想給顧念慈一段被認可的愛情。
黎南正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這個回答,手插。進褲兜里摸了摸,從煙盒中抽出根煙叼在嘴里,沒點燃,神情復雜。
“是下午陪你一起來的那個女孩子吧?”
黎晚澄有些驚訝父親猜的如此準確,她點頭:“是。”
“她現在在哪?”黎南正轉頭望著窗外的夜景,神情隱沒在黑暗中,看不太真切。
“醫院旁邊的酒店。”
長久的沉默,空氣好似一張巨大的幕布,將二人籠罩在其中,有些壓抑。
黎南正看著女兒眼下的烏青,怯懦半晌,輕輕嘆了口氣:“去找她吧,人家一個小姑娘,陪著你大老遠的跑來這里,不容易!
“你媽媽這邊我來陪著,你今晚好好睡一覺!崩枘险笾鵁煼呕責熀,盯著她,突然笑了笑,“還有,這件事先別告訴你媽媽,我怕她受不住。”
黎晚澄一愣,似是沒想到父親會允許她去找顧念慈,她望著眼前臉上已爬上皺紋的父親,眼眶倏地一酸。
“謝謝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