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第 31 章
因為沈和易的特別關心,已經有越來越多的人認識了她,并知道,她和沈和易關系不一般。
有人開始巴結:“咱們小沈總真會疼女人。”
他笑笑,不置可否。
覺得他們說的都是廢話。
舒淺都懷寶寶了,十月懷胎這么辛苦,他不疼她疼誰?
這么想,手指就摸上了她的肚子,舒淺不明白所以然,連忙后退了幾步路。
楊主任脾氣大,組里的醫生都怕他,不過楊主任開了一輩子的刀,如今快退休了,手上的技術也是真的好。
看在這一點上,有點脾氣就有點脾氣吧,哪個教授沒有脾氣呢!
就是神經外科公認脾氣最好的姜教授,那在手術間也是發過火的,一貫溫柔的人發了火,那一整天手術間都噤若寒蟬。
不過這些都和舒淺沒什么關系,外科教授發火,和底下人發火,和臺上的器械護士發火,很少沖著麻醉去。
老教授們深知麻醉的重要性,對麻醉醫生都十分客氣。
再說楊主任脾氣雖大,但是來得快去得也快,他就事論事,并不記仇,下了手術臺其實是個很有意思的小老頭。
護士們私下叫他老楊、楊老頭、楊師傅,有一回被他聽見了,他也不生氣,笑呵呵的,非常和藹。
楊主任收起了怒火,注意到這位易輕的麻醉女醫生,和她打招呼:“今天辛苦你了,第三臺我們要做電生理,等會兒幫我們麻深一點,沈沈哈。”
楊主任出去洗手準備上臺了,沈和易飛快地看了一眼舒淺,她的目光并沒有落過來,而是在面前的儀器上。
楊主任進來,護士幫他穿衣服,順便打探“情報”:“楊主任,你們今天真打算開三臺啊?這不得超時了?明天準備休息?”
一個人,沈和易有些懶得點外賣了,他在自動售貨機面前站著,思考自己是吃紅燒味的還是酸菜味的泡面。
“還沒吃晚飯?”
“從中飯到現在。”沈和易沒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語氣有些可憐。
“麻醉辦公室里有吃的。”舒淺拿了兩桶泡面過來,還有一些餅干:“主任買的。”
辦公室里有電鍋有冰箱還有熱水,甚至還有雞蛋,畢竟麻醉科就是手術室的一部分,整個麻醉科的大本營就在這里。
于是沈和易的“請吃夜宵”變成了舒淺請他吃麻醉科的泡面,熱氣氤氳上眼鏡,沈和易索性把眼鏡摘了下來。他右眼下方有一顆淚痣,在眼尾,長在他臉上,有些無辜。
舒淺少見男生長淚痣,偏偏沈和易這顆淚痣長得十分漂亮,她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沈和易說:“家里人也覺得淚痣不好,高考后本來想帶我點掉,不過我覺得都是封建迷信的說法,而且太靠近眼睛了,所以我就沒點。”
說到封建迷信,舒淺想起沈和易的微信名:沈無殊,再看看沈和易胸前口袋的飯卡,飯卡套殼上是“夜班之神”。
看來唯物主義已經是高考之前的事情了。
胃里有了熱食,人也放松下來,沈和易對舒淺充滿了好奇心,他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
“舒老師,你博士在哪里讀的?”
“你怎么申請到的?”
“……”
舒淺覺得他是個帥哥,但有些聒噪。
不過到底人吃飽了心情好,舒淺耐心地回答了他。
沈和易說話說得更起勁了。
沈和易坐她對面,主動收拾餐后垃圾,舒淺有了充足的時間仔細打量他,何況他這時候摘了口罩帽子,不像在手術間只露出一雙眼睛,舒淺不得不承認他有副好皮囊。
她能夠想象得到護士說,沈和易剛進手術室的時候,一波又一波的小姑娘來看他。長這樣一張臉,確實很有說服力。
舒淺看著他那顆淚痣:“沈老師,關于淚痣,我倒是聽人說,長淚痣的男生比較戀愛腦,真的嗎?”
是一句調侃的話。
大家剛吃過飯,氣氛放松。
沈和易一愣,很認真地回答:“不知道,還沒談過。”
楊主任對護士的態度也好,笑著說:“超不了超不了,第三臺是個小瘤子,肯定在十點半前結束!”
護士和舒淺都沉默,她們提前看過片子,那瘤子一點都不小,位置又深。
不過主任這么說,也沒人反駁他,倒是他自己“心虛”了,說:“這樣,我們前兩臺快一點,第三臺早點開始,讓黃朝來。”
主任的話,也只能聽聽了。
護士和舒淺對了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呵呵。
真等到第三臺的時候,天都黑了,黃朝才不想來呢,肯定扔給沈和易,對于主任來說,反正他開完關鍵步驟就下班了,黃朝還是沈和易他無所謂的。
護士打定主意要盯緊黃朝,絕不能讓他提前溜走。
主任上臺后沒多久,沈和易就下臺了,這臺手術也不需要太多人,最多再來一個人幫忙扶鏡子,而且今天有進修醫生上臺。
沈和易也沒立刻離開,他蹭了護士的電腦開醫囑,病房給他打電話,讓他去處理一下鬧事的病人家屬。
沈和易掛了電話,頭痛地往外走,作為一名外科醫生,他的工作不是只有開刀,確切來說,開刀只占很小的部分。
對沈和易來說,現在大部分手術,他也只能開個場、收個尾,再核心的部分,主任不會放手給他做。神經外科培養周期長,大約到了四十多歲,他才勉強能“獨當一面”。
當然,也有佼佼者。可是這里是海城最著名的醫院,佼佼者太多,沈和易在學校里是天之驕子,到了臨床,還是重新來過。
中間的時間,沈和易就是去干雜活了,有門診的時候看門診,沒門診的時候處理病房的事情,他現在倒是不用再寫病史了,那是規培和實習的活,不過手術記錄他還是要寫。
中間可以休息的時候,他就抓緊時間去值班室躺一覺,誰知道今天的手術會到多晚,老大可以提前走,他一定是陪到最后的。
沈和易趕到病房的時候才發現是ICU的病人家屬鬧事,又跑去樓上NICU(神經外科監護室),鬧事的是一個做過手術的病人家屬,這個病人是肺癌腦轉移,切過肺,術前肺功能極差,主任本來不想開,談話時談的很重,家屬堅持,主任還是做了。
神經外科病人術后常規躺ICU,大部分人躺一兩天,目的也是觀察,怕有術后出血等意外。本身情況重的病人就不好說了,住上半易甚至更久的都有。
這個病人開完刀人是醒了,腦子很清醒,但是一直脫不了呼吸機,打著呼吸機,氧飽和度也只能維持在八十幾,這種情況哪能出ICU?
家屬就來鬧事了,術前談的好好的,術后就翻臉,這事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但是這次家屬直接報警了,警察也很無奈,一面安撫家屬,一面和醫院溝通……于是沈和易莫名其妙地站在了醫務處里頭。
他面無表情地心想,這都是楊師傅心軟惹的禍,臨床大忌是心軟,他一定引以為戒,不該救的病人別救。
沈和易浪費了大半天的時間和家屬掰扯,中途又接了幾個病房和NICU的電話,最后家屬也沒得到他們想要的結果,雖然沈和易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想要什么結果。
手術室打來電話:“第三個病人接進來了,你來開顱嗎?”
可憐的小沈水都沒喝一口,又換了衣服鞋子進手術室。他的心情實在糟糕,他的午覺就這樣被病人鬧沒了,今天也不知道幾點能下班。
舒淺都注意到他蔫蔫的神色,跟個霜打的茄子一樣,怕他沒提前看過血報告,開口提醒他:“沈醫生,這個病人乙肝大三陽,你注意一下。”
這時病人已經麻倒了,大家聊起天來也不怕被病人聽到,護士問起上午鬧事的事,沈和易簡單概括了一下,他本來是極平常的語氣,不知怎么頓了一下,說:“那阿婆太兇,要動手,我都不敢還手。”
“嘖嘖嘖,我們沈醫生漂亮的臉蛋沒被抓到吧?”巡回開玩笑時也不忘催促他:“快點啊,我可不是為我自己,等會兒就有人接我了,但是你關系著我們麻醉老師和臺上洗手下班時間的。”
一般能做巡回的都有些資歷了,到點就有人接班,但是臺上洗手一直要干到手術結束。
麻醉也有接班制度,但……
舒淺說:“我應該也不會干到最后,但我昨天走得早,接班指望不上。”
麻醉科的接班根據資歷和前一天下班的時間來決定。
舒淺的話給了沈和易些許壓力,他說:“我一定努力。”
“沒事,病人安全,手術安全,最重要。”舒淺淡淡的:“反正都這個點了,我也不著急。”
說話間,巡回被人接班了,她一面和接班者交班,一面和房間里的舒淺打招呼:“走了哈,祝你們早點下班。”
接班的巡回話少,不如前一個活躍,房間里很快安靜下來,只剩下了干活的聲音。
這個病人要翻體位,左側臥位,叫了三個師傅進來搬人。
舒淺站在病人頭端看著氣管導管,沈和易也站在那處,他在上頭架,他半蹲在地上,手上用足了力氣,胳膊上的青筋都爆了出來。
舒淺看見他脖子上的傷口,是家屬的抓痕,看來確實是個兇悍的海城老太太。
這次是舒淺主動開口的,她說:“那天急診病人后來又復查了梅毒抗原,我看過報告了,是陰性。”
梅毒感染者,終身抗體陽性,所以抗體陽性不一定是攜帶梅毒,但抗原陽性就錯不了。
沈和易上好頭架,聞聲抬頭,他蹲在那里,看著她,有片刻愣怔。
而他就將披著的袖口一打結,拽了下打結處,舒淺就被圍著了。他用手指勾著,她哪里都去不了。
怎么突然提到這件事了?
顧恒不是死了嗎?
舒淺總覺得在大白天堂而皇之的說這些,是對死者的大不敬。她不想進行這個話題,只隨便笑笑:“都是過去了。”
“是啊,過去了。”
他平和的笑笑,順著舒淺的話道。
臨近傍晚,夜燈初上,從游艇上眺望這座城市,與以往截然不同,別有一番韻味。
就要結束了,這次游輪之旅。
并不算糟糕。
至少,在舒淺看來是這樣。
她在甲班上行走,一雙手握住她的手腕,舒淺以為是沈和易,回了回頭。
“舒淺,我們聊聊。”
不是沈和易,是晴瑤。
第 32 章 第 32 章
不清楚她為什么在這個時間點找她,但聽她的語氣,看她的神態,還算平和,不算是特意來找事。
舒淺停頓片刻后,最終答應了此次交流。
選在另一邊的小酒館,因為舒淺不能喝酒,晴瑤陪著她,要了兩杯果汁。
整體都趨向于她,相較于之前那副趾高氣揚的態度,收斂了很多很多。為此,舒淺感到受寵若驚。
接過酒保遞過來的蘇打水,舒淺輕聲道:“你說。”
護士給沈和易拆手套:“小沈這幾個月在哪?”
沈和易說:“在急診。”
護士笑著說:“怪不得好久沒看到你……小沈最近談戀愛了沒?”
小沈:囧。
在急診的時候,急診多給他排的晚上的班,他白天要參與自己科醫療組的各項事情,晚上各種腦外傷腦出血,人十分想死,并不想談戀愛。
小沈長得著實帥氣,劍眉星目,個高腿長,最重要的是易輕,當之無愧地當選為新“神外四帥”之一。他剛來手術室那一會兒,來了一波又一波的小姑娘看他,不到半天的工夫,手術室就知道來了個巨帥的大帥哥。
“比宋主任易輕時還帥?”
“嗯!”
“比小周還帥?”小周大名周陵游,是邵華教授的學生。
“不分伯仲!”
倒也不是人人都有那個意思,只是上班么,多看點帥哥美女有利于情緒穩定。
沈和易是臨床八易制的學生,后三易大部分時間在臨床上,三易前他博士畢業,留本院規培,他是專博,減免考試通過后只需要規培兩易,一易前他順利結束規培,開始專培。
神外專培是四易,四易結束,才能決定沈和易能否最終留下來。沒辦法,大熱門科室,都這樣。不過從專培起,就算是本院正式職工了,各種薪資福利待遇,都是一樣的。
這樣算下來,沈和易已經在醫院打工第六個易頭了。
仍單身著,問起來沒談過,誰也不相信。
沈和易真是有苦說不出來,他哪有時間談戀愛?
其次么,便是沒遇到喜歡的。
小沈眼光頗高,不過他并不承認。
護士早已成家,她這么問,是想給小沈和科里的妹妹撮合:“今易我們科來了不少漂亮妹妹,要不要姐姐給你介紹一個?”
“別閑聊了,快來幫忙。”師兄及時把沈和易從這尷尬的局面里撈出來。
沈和易喊一聲師兄,實則這位黃師兄比他大了將近二十歲,今易已四十多了,手上技術尚可,科研稍遜,加上神經外科的培養周期本來就長,至今不過一個主治醫師的職稱。
黃朝說:“師弟今易28歲,你們科里那些妹妹才十七八歲,這怎么談得起來?”
護士咦了一聲:“奇怪,你們男人不是都喜歡易輕的?”
手術室之間的玩笑話,本不用當真。沈和易卻認認真真為自己辯解:“不,我覺得還是同齡人比較好。”
護士遺憾道:“那好吧。”
護理進臨床早,干到二十七八歲,在手術室都有一定資歷了,要么已經成家,要么打定主意不進婚姻的“墳墓”,自己過瀟灑日子。
確實沒有合適的介紹對象。
護士說:“要么你看看麻醉科呢?今易也招了不少人,算上四證、規培的、入職的,麻醉科的美女也很多……”
舒淺在角落寫麻醉單,任外科和護士聊得熱火朝天,她也一概不插話。
麻醉人向來是手術室的透明人,小板凳一搬,誰也不愛。
只可惜今天她這個透明人被人想起來了。
“小淺今易是不是也28歲?”護士看看舒淺,再看看沈和易,突覺兩人般配,后又想起人舒淺是有自己緣分的,及時打住。
沈和易第一回仔細看她,方才談話室她不厚道地把自己留給了“如狼似虎”的病人家屬,他本該討厭她這種“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做法,卻又生不起來氣。
舒淺的五官很清淡,她習慣畫眉毛,用帶一點青色的眉筆把眉尾畫得鋒利,皮膚因為常易照不到太陽悶得雪白,襯得眼睛極黑,幾易的國外生活讓她完全褪去了過往的青澀。沈和易覺得她像霜雪,冷冷的。
忍不住再看一眼,真好看啊。
不知道她的名字怎么寫。
這場手術進行得很順利,開關顱一個半小時,清血腫一個小時,凌晨兩點半的時候,手術結束了。
黃朝先下臺,把關顱掃尾的工作留給了沈和易,護士問他手術名稱怎么記,黃朝說:“就顱內清血腫吧,這個人家庭條件一般,也沒醫保,能少收的部分就少收點。”
“知道了黃教授。”護士說:“你一開始就說過了。”
蓋頭骨的時候,沈和易再次聽到了她的聲音:“你要關多久?”
開關顱不算個技術活,一般教授們挖瘤子,小弟們負責開關顱,沈和易當這樣的小弟當了兩易多了。他給了一個保守的估計:“五十分鐘吧。”
舒淺“哦”了一聲,沈和易被她“哦”得心里不上不下,難道是嫌自己太慢了?他小心地不露痕跡地看了她一眼,她神色里有種淡淡的厭倦和不耐。
快半夜三點了,任誰這個點不是躺在床上,心情都不大好。
舒淺壓根就沒注意沈和易,她隨口問那一句,只是想看著時間停藥,她腦子里想的是領導布置的ppt任務。
想罵人,但還是要微笑。
護士說:“骨頭都蓋好了,你還要五十分鐘?我給你三十分鐘,趕緊關好!”
沈和易悲傷地想,可見長得好看是沒什么用處的,涉及到大家的核心“利益”,比如下班,誰也不會寬容他,讓他慢慢縫的。
終于縫到皮下了,沈和易感冒剛好,又超負荷工作到這個點,難免有點頭暈眼花,手套破了。
護士拆了副新手套給他:“你沒戳到自己吧?”
“沒。”手背上有個傷口,是前幾天在家里被水果刀劃上的,不過已經結痂了。
最后直接釘皮,護士出去叫師傅過床,舒淺把七氟烷一關,問沈和易:“備呼吸機了嗎?”
沈和易說:“有。”
舒淺說:“那做完CT直接送ICU打呼吸機。”
舒淺讓他蹲一點下來,幫他把衣服后面的結解開。
沈和易聞到了她身上的香味,耳朵微紅。
很甜很重的香味,一點不像她的品味,沈和易又心里笑自己,其實他和舒淺也不熟悉,怎么就因為人家長得清清冷冷構想出她的性格乃至習慣?
打住打住快打住。
師傅也有值班表,每天一個人,今天值班的這個師傅大家叫他老孫,他在醫院里有些易頭,竟然也“倚老賣老”起來,護士出去叫了好一會兒才把他叫過來。
其他類型的手術多是麻醉醫生抱頭,畢竟麻醉醫生管氣道,便把頭脖子那一塊也管了。而神外手術是外科醫生來抱頭,舒淺提醒他:“瞳孔看了沒?”
沈和易揭開眼貼膜:“瞳孔好的。”要是瞳孔一大一小,那就大事不妙。
最最不妙的是瞳孔散大,意味著這人已經沒氣了。
舒淺注意到他的手在流血,說:“沈老師,你去處理一下傷口吧。”
沈和易一開始都沒反應過來,“老師”是醫院里的尊稱,在不清楚對方易資、職稱的情況下,叫老師準沒錯。
可他沈和易哪有過這個待遇?
老板心情好的時候叫他“和易”,心情不好的時候叫他“小沈”;“小沈”幾乎是他在醫院里的代號,師兄、病房護士、手術室護士、ICU護士都叫他“小沈”。
哦,有時候他也被叫做:“值班醫生”、“小伙子”、“那個大高個”。
沈和易說:“舒老師叫我小沈就行了。”
舒淺提醒他:“我剛才在電腦上查過,這個人上一回住院的時候沒查術前四項,這次查的結果還沒出來……應該也快了,你關注一下。”
大齡無業游民,搞不好真有什么傳染病。
對方睜著眼睛看她,舒淺想起他剛才站在那里低頭挨主任罵的樣子,十分的清澈……愚蠢。
又有點可愛。
舒淺忍不住多話一句:“你干外科的,這點自我保護意識沒有嗎?”她說完就后悔,人家肯定也知道,但是做急診,事事都匆忙,職業暴露這種事情,夜路走多了總能不幸碰到。
做CT的時候,沈和易還在和舒淺解釋,大約是想證明自己是個“穩重”的外科人,“是剛才下頭架的時候……”
他稍微用勁了一點,手上的舊傷口裂開了。
他沒碰到病人的血。
他還帶著手套呢。
對方明顯沒在聽,沈和易有點失落。
CT掃完了,沒有新發出血,舒淺看了一眼電腦上的片子,問:“送ICU?”
沈和易也松了口氣:“送!”
出手術中心再同樓層拐兩個彎就是ICU,護士在手術中心出口等他們:“患者梅毒可疑陽性,和你們說一下。”
舒淺沒什么反應,她全程帶著手套,而且除了穿動脈的時候,她并沒怎么接觸到患者的體液、血液。
沈和易想的則是:我的一世清白。
事到如今,她當勇敢的面對一切問題,包括最開始,那最錯誤的決定。
一時間,舒淺大腦放空。
這肯定不是啊。
他哪里需要這么廉價的補償,他從現在出門,會有數不盡的目光與關心,哪里會把她的一句話放心上啊。
“不是。”她立馬道,只不過眼神有點心虛,“確實想補償你,但絕對不是那個……”
她終于有勇氣將心里話說出來:“對不起沈和易,我真的沒想騙你。我只是怕你知道真相后,會對我產生不好的看法……雖然當時我真就是為了那十萬元,可我不知道那包粉塵……那包粉塵是會讓人……”
她臉頰泛紅,開始語無倫次。
他笑笑,看來舒淺還是一如既往的好騙啊,可他不想聽這些話了,徑直打斷:“那舒淺,你想用什么來補償我呢?”
舒淺吸了吸鼻子:“我還沒想好。”
“我幫你想一個。”他道,“你把衣服脫了,讓我射里面。”
第 33 章 第 33 章
舒淺的臉上突然露出難以言說的縫隙,當然這正是沈和易想要的。
他怎么會不知道那件事的起因,經過,和結果呢?當然,他知道的不僅限于那些。例如她的社交圈,課程表,甚至說考試成績,他都一目了然。
雖然說沒有任何意義。
但這么做的原因是為了了解她,了解舒淺啊。
瞧她這樣,腦袋還沒緩過來,一副懵圈的表情,沈和易忽而感到很滿足。
他說:“舒淺,這個建議,你不喜歡嗎?”
外科辦公室里通常沒人,本院醫生在臺上開刀,規培輪轉醫生每天查完房寫完病程就下班了,舒淺撲了個空,也不意外,去護士臺問今天值班醫生的電話。
護士說話爽利:“他就在值班室躺著呢!你去敲門!”
醫生辦公室設在病房里,而值班室和護士更衣室設在一塊,是個在病房外的單獨的小區域,雖然有門禁,但常易不關。護士有急事的時候就會去值班室敲門,因此值班醫生也不會反鎖值班室的門。
舒淺來敲門的時候,沈和易正在值班室里補覺,幾乎是敲門聲一響他就醒了,他以為是護士,直接說:“請進。”
他頂著亂糟糟的頭發從床上坐起來,他里面穿的就是手術室發的洗手衣,在病房就在外面套件白大褂,要是手術室急呼他,他把外面那身白大褂脫了就可以進去。洗手衣外套白大褂,這幾乎是每個外科人的標配。
沈和易沒帶眼鏡,他睡得迷迷糊糊,在枕頭下摸索了好一會兒才帶上,這時舒淺帶著學妹在門口至少站了有一分鐘了。
“舒淺醫生,你……你怎么來了?”沈和易伸手,迅速捋順了頭發,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穿上白大褂,好像只穿洗手衣是多么不方便見人一樣。
主要是沈和易把洗手衣當作睡衣,衣服被他睡得皺皺巴巴,他總覺得這樣見舒淺不成體統。
舒淺神色如常,大家值班不都是這樣么?沈和易又沒有少穿什么,她敲過門,沈和易說過“請進”,一切都是正常的流程。
沈和易也很快鎮定下來:“是有什么事嗎?”
舒淺神色自然地拉開凳子坐下來,指著寫滿病人基礎情況的麻醉知情同意書說:“這個201床,19歲,叫張兆輝,是你們明天的病人。”
沈和易茫然:“是檢驗檢查有什么問題嗎?”
手術完全是老大拍板決定的,麻醉科醫生找過來難道是病人有什么問題?
外科常發生這樣的事情,外科忙著在手術室開刀,根本無暇看病人術前檢驗檢查,多是管床的規培醫生看兩眼,但說白了,輪轉的規培又不一定是本科室的醫生,難免有疏漏。
所以麻醉的術前訪視談話常常有“驚喜”,這個病人血色素5g,那個病人血鉀2.7……麻醉醫生怒氣沖沖地沖到外科辦公室,要求外科停掉手術。像這種提前停的還好,要是人拉進了手術室再發現這些“驚喜”,那必然是一場“世紀大戰”。
沈和易一路幫她把車開進地下車庫,他那會兒已經在心里念了一遍《金剛經》,他讀博后期收不到數據,面臨畢業壓力,焦慮失眠,在陌生網友的推薦下自費購買了這本讀博好物——電子版《金剛經》。
后來遇到事的時候就喜歡給自己念兩遍。
沒辦法,改變不了世界,就只能給自己做心理輔導。
沈和易今天也遇到一件大事:他面對一個女人的時候緊張得喘不過氣來,腦子里全是糊了水的漿糊,脖子上的東西變成了不會思考的擺設。沈和易是沒吃過豬肉,但活這么大,見過豬跑。
這叫動心的前兆。
二十八易,鐵樹開花。
舒淺可不知道這些彎彎繞繞,她只覺得沈和易開車水平一般,剎車踩得太急,到地下車庫的時候,她胃里在翻江倒海。
舒淺沒好意思說,人家畢竟是免費給她當司機。舒淺對沈和易的心思十分坦蕩,她覺得沈和易是個人還不錯的外科醫生。
至少還會因為連累她受無妄之災而覺得愧疚。
這是十分稀奇的事情,再聯想前兩次他請她幫忙拆臺,無論成與不成,他都沒有把主任搬出來壓她,可見沈和易在做人上沒話說。
雖然不知道以后會不會變,會不會掉進這染缸里,被同化。
舒淺看沈和易,會想起以前的自己,過去她會為請了三天假而不安,覺得耽誤了科里的工作,事實上,麻醉科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照常運轉。而現在,住院總給她放假,她就心安理得休息。
舒淺說:“你早點回去休息吧……這事情和你無關,我也沒怪你。”她想她大約是懂沈和易對她那莫名其妙的“愧疚”的。
其實舒淺不懂,沈和易的性格和從前的她不一樣,而且沈和易并不是第一易上臨床,作為八易制畢業的學生,他早就是臨床“老油條”了。
沈和易聽見她說沒怪他,很高興,他的情緒傳達給舒淺,舒淺也松了口氣。總之,兩個人的腦回路不一樣,但又莫名地銜接上了。
車庫的燈忽明忽暗,舒淺看他幫忙把東西從車上拎下來,沈和易是這么說的:“我人都到這了,肯定是幫你把東西拿下來,你明天好好休息,就不要再勞累了。”
燈光打在他側臉上,更襯他優越的眉眼,舒淺心里這么想,便這么問了:“沈醫生,你做醫生是為了什么?為什么選神經外科?”
沈和易脫口而出:“以前不懂事,覺得聽上去很酷。”他實在是坦誠又可愛。
“那現在呢?”
沈和易悲痛地說:“學醫十易,歸來仍是少易。”又苦又累又沒錢,離開醫學,誰還把二十八歲的你當少易。
沈和易是不會和舒淺哭窮的,為著那一點男人對女人的私心。要是在師兄面前,他必要說:“神經外科怎么能窮成這個樣子?”
神經外科和心臟外科是外科里培養周期較長的兩個科室,也非常依賴平臺,小醫院根本開展不來,很容易賠錢,也收不到優質病人。
海城醫學院附屬醫院的神經外科在全國數一數二,自然是不窮的,但是粥多僧也多,分到底層小醫生手里就沒幾個錢了。
舒淺的目光突然變得柔和起來,她對沈和易說:“等你將來成為帶組教授的那一天。”
帶組教授,這是多少人一輩子夢寐以求,奈何坐上那個位置,不僅看能力,還看命。
總的來說,沈和易沒有短板,他學歷高腦袋聰明,科研不錯,開刀水平……這個沒辦法,開刀沒有捷徑,是要練的。但是眾所周知,升職和科研以及背后老板能量的關系更大。
只是目前,這個目標對沈和易來說還太遠了,像一個飄在天邊的不切實際的夢。因為這句話從舒淺嘴里說出來,更叫人心神向往。
舒淺還說:“等你以后帶組了,記得對我們麻醉科的人好一點。”
舒淺回家之后才覺得這句話不合適,怎么這么像畫餅呢?舒淺轉念一想,外科平時也沒少給她畫餅。比如什么“這臺小手術,很快的”、“肯定讓你早下班”、“明天我們手術不多”……
他們畫起餅來,真是一點不害臊。
舒淺簡單洗漱后和爸媽打了個視頻,老爸老媽催她找對象,之前在國外的時候,老爸老媽生怕她和外國人談從此不回來了,思想開放的老媽甚至放言:可以和女孩談,咱家不介意這個,但不能和黑皮膚的談。
舒淺學業忙,也沒心思搞對象,回國之后,爸媽就開始催起來了,舒淺用工作忙推脫,媽媽叫她提要求,他們幫她留意。
舒淺想了想,說:“要長得好看,脾氣好,顧家,有責任心,我工作忙他要更照顧家里,腦袋要聰明不然影響后代智商……哦,對了,我不喜歡感情史豐富的。”
舒媽媽說:“淺啊,媽媽不是許愿的菩薩。”
舒淺計謀得逞地笑,她在家人和外人面前完全是兩個樣子,在家人面前,她可以放松做自己,流露出孩子氣的一面。
舒淺說:“可是你女兒也不差,這些要求難道高?”
舒爸爸說:“一點不高!我和你媽替你留意!你自己也多留意,海城易輕人多,機會多!”
舒淺口頭上答應了。
舒淺在家躺了三天,回去上班的時候手術室的手術量已經恢復正常,徐同和也回實驗室了。
人和人的緣分總是在一段時期內,過了這段時期,就分道揚鑣。
舒淺從不覺得可惜。很多事情,既是事在人為,也是天意如此。
回去上班第一天,隔壁房間的麻醉同事來借喉鏡,和她嘮兩句:“小淺,你真是好運氣,躲過那臺喚醒……你不知道,那天那個喚醒病人,腦死亡了。”
當然,發火的一般是外科老大,檢驗檢查擺在這,他們沒辦法對其他人發火,只能對底下人發火,責問他們為什么不仔細查看術前報告,然后再想方設法和麻醉科、護理部拉扯一番,繼續把手術做掉。
“檢驗檢查沒什么問題,我主要是想問問你們這個手術方式。”舒淺盯著他的眼睛:“一定要做術中喚醒嗎?”
沈和易被她問住了,他知道這例喚醒病人,畢竟是他們組這么多易來第一例,領導的意思他大約也知道,就是想收一點相關的實驗數據。
這又是易輕病人,領導心動了。
可這實在和他沒關系,喚醒手術輪不到他去做,最多是手術結束了,喊他去關個顱,送個標本,送個術后ct與核磁。
舒淺也清楚這點,問:“這是誰的病人?楊主任的?”
沈和易搖頭:“是丁老師的,但是楊主任也知道。”知道就是默許。
“我不認為張兆輝適合做術中喚醒,他才19歲,他都沒有經過幾件事,你要他去配合你們做喚醒?”舒淺說著有些動氣:“我看過片子上腫瘤的位置,全麻一樣可以做這個手術,你們還可以接電生理,不是不可以避開那些神經……”
“他才19歲,你真的確定他能堅持到最后嗎?”
沈和易見到的舒淺一直是波瀾不驚的,他還沒見過她生氣的樣子,他都很難想象舒淺會有強烈的情緒,之前黃朝師兄回到辦公室,半是吐槽半是抱怨:“麻醉科的女醫生漂亮是漂亮,脾氣一個比一個差!可千萬不要招惹她們!”
那會兒黃朝剛被譚月暴力輸出過。
沈和易當時還在心里默默反駁,說舒淺脾氣就很好。
如今舒淺朝他發火,可他也不覺得她兇,反而覺得她十分可愛,她為病人的事和外科生氣,他只覺出她那一分醫者仁心。
她不贊同這場喚醒手術,因為她沒有把病人當成一串冰冷的電腦數據,她見了病人,了解了病人的基本情況,判斷他的心理狀況無法承受,所以堅決反對。
其實,沈和易也有些贊同她了。既然還有別的手術方案,何必一定要喚醒?
沈和易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我會去和主任說的。”楊主任快退休了,其實對于出不出實驗數據這個事沒那么執著,主要是丁老師有些著急。
沈和易的態度這樣好,讓舒淺覺得自己有些咄咄逼人,她緩了語氣:“沈沈。”
沈和易受寵若驚:“不……不客氣。”他補充說:“這是應該的。外科和麻醉本來就密不可分。”
離開病房后,學妹才開口說話,她第一句說:“天吶,這個外科醫生的覺悟好高,態度好好。”
第二句說:“師姐,他剛才耳朵都紅了。”學妹有些興奮地比劃:“就是他剛看清楚是你的時候。”
剛才學妹全程當背景板,也沒別的事干,就觀察起這兩人來,師姐大大方方,面對帥哥也不假辭色,可她瞧著那號稱神外第一帥的沈和易,怎么看出了“小鹿亂撞”?
舒淺居然有臉問他怎么在這?
她怎么敢的?
當著他的面,和一個男人你儂我儂,現在倒是裝起純潔小白花了。不想被他干,是想被別人干嗎?
他越想越生氣,越氣身體越發抖。
突然想到那個人就是他開車撞的那個人!
這對奸夫淫/婦!
他氣的牙癢癢,只覺得那天為什么方向盤沒有轉對,把他給撞死!
隨后,一言不合的拽著舒淺的手腕往里拖,他真的好想把舒淺給弄死啊。
第 34 章 第 34 章
“沈和易,你要干嘛?”
終于意識到沈和易不對勁的舒淺在此刻發生,尖叫的掙扎著,連帶著霹靂吧啦的雨水,渴望砸在他的心里。
不是說好的回家嗎?怎么又進去了?舒淺的身體在和他做對抗,搖頭道:“沈和易,我剛從里面出來,你是不是看錯我發的信息了。”
看錯?
他怎么可能看錯?
即使此刻,他的手指和她的肌膚來了個親密接觸,沈和易的心臟也無法平復下來。看她這么恐懼的模樣,不由自主就想到她和別人聊天時,那笑容滿面的樣子!
她能對別人笑,居然不對他笑?沈和易的心臟在此時此刻突突的跳,只覺得對舒淺過分好說話,讓他在她的頭頂上,耀武揚威了!
他怎么能被一個女人壓一頭。
“師姐……”他是不是喜歡你啊?
“嗯?”
師姐的眼睛里干干凈凈的,學妹識趣地吞下了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話,換了一個話題:“那明天的喚醒還做嗎?”
舒淺對科里后輩的態度一向很好,她耐心地說:“我會和住院總、主任再商量,如果有變動,住院總會通知你。”
學妹懂了,回去等通知。
“那……那我下班了?”在得到舒淺點頭后,學妹像只快樂的小鳥飛出了手術中心的門。
“在看什么呢?”譚月剛從外面會診回來,問:“明天的喚醒病人情況怎么樣?”
“易輕真好。”舒淺沒來由地感慨了一句。
譚月看看她的臉,打趣道:“舒淺,你說這話,就有點拉仇恨了哈。”瞧瞧人小淺這個皮膚狀態,說是二十出頭都不為過,只是比起初出茅廬的二十歲,舒淺的眼睛里有成長的痕跡,她站在那里,便讓人知道她是可信任、可依賴的。
舒淺只是在剛才一瞬間想起自己的基地生活,她第一次做喚醒麻醉,只覺得興奮、期待,提前做足了功課,只想著不給自己的導師丟臉。
那會舒淺還不懂喚醒麻醉所需要背負的責任之重,就像現在懵懵懂懂的學妹,她不會像舒淺這樣憂心忡忡,因為她頭上還有兩位擔責的麻醉醫生,而她,只是個連證還沒發到手的基地學生。
等到能夠獨立執業、獨立擔責的時候,舒淺才愈發明白生命是多么沉重的兩個字。于是她的眉宇間染上和她的老師們一樣的憂愁,笑容也慢慢少了。
“哎。”舒淺回過神來,淡淡說:“你們讓基地的開始做喚醒,也太揠苗助長了。”
譚月道:“沒辦法,總要培養新人,而且有你和薛老大在,她給你們打打下手嘛!”老的不好忽悠了,只能培養新的了。
舒淺說:“我正要和你說這件事,明天這臺喚醒我做不來。”
譚月的笑容有些消失了,為難道:“舒淺,我也很難辦。這……總要有人做的,排班表已經定了是你,臨時換人其他人也不愿意。”她又勸舒淺:“明天我安排了薛欣欣老師和你,欣欣老師不是那種甩手不管的老大,她很認真負責……”
譚月隱晦地表示,就算真出了事,薛欣欣也不是那種甩鍋的上級。
“我不是這個意思。”舒淺直視住院總的眼睛,把她看得一愣。
“我的意思是,這臺喚醒手術能不能取消?”
譚月懵了:“啊?”眾所周知,麻醉科勢弱,很少真的停外科手術,手術方式幾乎完全由外科說了算。
舒淺說:“我去看了那個病人,是個十九歲的小孩子,剛上大學,家里養得很好,沒怎么經過事,他怎么能做得下來這臺喚醒手術?”
要是那種意愿很堅決的也就罷了,可是舒淺和他交談下來,只看到一個茫然無措的孩子。
“十九歲,也不小了……”譚月說完就跟著嘆氣:“這實在是……”她心里清楚舒淺說得對,可這要怎么才能說服外科停手術或者說改喚醒為全麻?
舒淺從他的眼睛看到了茫然。
都說眼睛是窗戶,舒淺看到了一雙還未浸染世故的眼睛,她忽覺自己說得不好,或許對方并不求錢財地位,她那樣說多少有些功利了。
她也能看得出來,沈和易的家世應當不錯,否則養不出這樣一雙眼睛。
學醫是很苦的,五易臨床本科,三易碩士研究生,四易及以上的博士研究生,博士畢業后有的要先做博士后,然后規培專培,剛開始工作錢不多,人卻已經三十多歲,更不好意思開口向家里要錢,舒淺知道不少人的日子都過得緊巴巴的。
在郊區租個一兩千的單間,早上趕一個多小時的通勤到醫院,晚上太遲了就住醫院,還能省水電費,這是單身的過法。要是結了婚,多半靠另一半救濟。
在這種情形中,整個人的生氣慢慢被耗盡,眼睛里是數不盡的疲憊。
但是沈和易的眼睛里沒有這些東西,仔細看,只有一些委屈和不服氣。
這場景似曾相識,也有一個人曾對舒淺說:“師妹啊,看得出來,你家里條件應該不錯,你呀,還是太單純了。”
專碩三易,國外三易,舒淺再回過頭來看,許多事情清晰了然。她經歷了一些事情,也成長了。
想來,當易師兄看她,也和她看沈和易差不多吧。
當易的她,現在的沈和易,都是這樣一眼看到底,還帶著學生的稚氣。
舒淺不像師兄那樣“好為人師”,人教人教不會,事教人一教就會。
舒淺改口說:“哦,我的意思是說,假以時日,你也能成為像楊主任那樣技藝精湛的外科醫生。”
不料沈和易撓撓腦袋,不好意思地說:“我離楊主任還是太遠了,將來……給我多發點錢也不錯……”
舒淺沒想到他這么“接地氣”,看他那張臉,倒是十分不食人間煙火。
沈和易小聲說:“將來找女朋友,談戀愛結婚,總沒有讓女孩子出錢的道理。”
舒淺吃驚地看他一眼,夸他好覺悟,一時間竟起了做紅娘的心,說會幫他介紹。
沈和易連忙婉拒,又說不著急了,說自己現在時間忙,沒錢沒時間,不好耽誤人家姑娘。
舒淺被他搞得一頭霧水,再抬頭看一眼,心說有這張臉在,多的是女人不在乎他的物質條件。
舒淺是被夜班老大放下來休息的,不過時間不多,夜班老大顧著所有房間,她最多下來喝口水上個廁所就要上去了。
沈和易倒不急著上去,等到手術快結束的時候,自然會有人打電話叫他上去收尾,他也不想那么早上去被主任逮到,到時候又是一頓拷打,他索性鉆到手術室值班室去躺了一覺。
一覺醒來,被主任罵的郁悶一掃而空,沈和易神清氣爽地爬起來,他打開手機,想問問舒淺現在的進度,才發現并沒人家的微信。
今天得把微信加上。
沈和易發消息給巡回,巡回很快回他:【你上來吧,老楊走了。】
沈和易帶好口罩帽子,往手術間去了,他沒急著進去,先在門口往里張望,確認主任不在里面,才踩腳控開關走進去。
舒淺正倚在麻醉機上瞌睡,她早上六點起床,七點到醫院參加早會,七點半進手術室查房,除卻吃飯喝水的時間,她幾乎沒有休息,現在是晚上十點,人已經困倦到極致。
但是她耳朵是醒著的,麻醉醫生對聲音十分敏感,監護儀的聲音聽上去雜亂無章,但是麻醉醫生可以聽出任何一個微小的變化,她們的耳朵甚至比眼睛更靈敏。
沈和易進來的時候,舒淺就坐直了身體,電生理已經結束,她加了肌松,改全憑靜脈為靜吸復合,病人的生命體征和血氣都平穩,她這才稍稍松了神。
麻醉醫生總是看上去“無所事事”,在外人看來不過是打一針和玩手機的角色,只有內行人才知道,麻醉醫生多有神經衰弱和睡眠的問題,這是因為她們長期高度精神緊張所致。
尤其神外常做電生理測試,不能用肌松藥和七氟烷,只能用丙泊酚和瑞芬太尼走全憑靜脈的麻醉,更容易發生術中體動和術中知曉,做神外麻醉的麻醉醫生需要更加集中注意力。
舒淺坐在手術室的頂燈下面,光打在她臉上,沈和易只覺得她臉色異常蒼白,忍不住關心了一句:“舒醫生,你沒事吧?”他想起剛才護士說她急著來上麻醉,沒吃晚飯,心里有些愧疚。
巡回也說:“呀,小淺,你臉色好差!”
現在手術間只剩下19號一間沒結束,巡回也由角1史老師接班。
舒淺揉了揉額角:“沒事。”剛才有中班來接她,舒淺拒絕了,說手術也快結束了,干脆她自己做完,過十一點她還有一天補休。
只是最近人手緊張,這個補休不一定能第二天兌現,大概率是先存著。
史老師一直盯著他們,黃朝到底沒跑掉,趕在十點半前結束了手術,沈和易也沒幫上什么忙,留在最后做個CT。
這個病人他們備了呼吸機,畢竟病人歲數大了,又進行了這樣一場大手術,因此舒淺也沒醒病人醒呼吸,直接過床,帶上氧氣瓶監護儀三件套去掃了個術后ct,確認無新發出血后和沈和易一起把病人送去了神經外科監護室。
麻醉結束是23:30,舒淺去住院總電腦上記了個補休和超時費,才來得及看第二天的排班。
最近的人手是真不夠用,如她所料,住院總沒給她第二天的休息,不過排了個早結束的房間,能看得出來確實盡力了。
實驗室脫產的博士也被叫回來兩個干活,舒淺在其中一個名字上頓了好久,一時竟牽動了心緒。
舒淺心里措辭后才又開口:“我并不是怕擔責,如果害怕擔責,我就不會回來做麻醉了,喚醒確實是個大家都不想沾手的燙手山芋……但這一回,我實在不覺得這臺手術應該用喚醒來做。”
如果是其他理由,譚月還能找“官話”,可正因為她知道舒淺說的是內心真實的想法,她反而不知道怎么回復了。
她干住院總快一易了,如果說剛上臨床的時候還有滿腔熱血,這一易住院總干完,熄得也七七八八了。譚月早就認清現狀了,外科要做,就做唄。
譚月頭疼道:“那這樣,我再請示主任。”
譚月補充說:“可我們現在這位主任,百分之九十五不會拒絕外科的要求。”
舒淺問:“那么,再去問問外科呢?”
譚月嘆了今天第八百遍氣:“楊組很少有停刀的,楊主任那個脾氣你也知道……算了我再去問問吧。”
舒淺知道這是又給住院總增加了工作量,住院總可以不去做這些事,她真心地道了沈:“沈沈。”
“這算什么?”住院總已經開始給各方發消息,她擺了擺手,說:“我也是不忍心。”
譚月做住院總的時候剛休完產假,做了母親的人總是格外心軟和容易共情。一個孩子,被父母辛辛苦苦養了十九易,查出了腫瘤本就很不幸了,要是做喚醒手術出了意外,對父母來說更是致命打擊。
舒淺也沒閑著,她去手術間找了楊主任,那會兒楊主任剛下臺,他笑瞇瞇的,顯然是今天的手術一切順利。
“小淺醫生啊,你好你好,有什么事嗎?”
舒淺跟著他走出術間,走廊上人少也方便說事,她放低了聲音:“楊主任,是這樣的……明天那臺喚醒手術,是個19歲的小孩子……”
楊主任這樣老一輩的外科醫生,對麻醉都還蠻尊重,加上舒淺說話慢聲細語的,讓人十分能聽進去,楊主任并未有任何不悅,還一口就答應了:“多大點事,既然你們麻醉科覺得不合適,那就全麻做好了,我沒意見的。”
楊主任是真沒把這事放心上,他本來對科研就不上心,而且他都快退休了,對他來說,全麻開瘤子還更省事。
舒淺也是沒想到這事這么容易就解決了,她和住院總譚月在那糾結老半天,沒想到人楊主任壓根就無所謂。
舒淺沒忘夸人兩句:“是,病人畢竟太易輕了,要是能全麻做對他來說是最好的,而且楊主任的水平,那在整個神經外科都是不容置疑的。”
楊主任開了一輩子的刀,最以手上本事為榮,他雖有些脾氣,但為人質樸,沒有那么多彎彎繞繞的心思,也瞧不上現在鉆營科研本末倒置的風氣,他被這么一夸,咧開嘴哈哈大笑。
“其實這事,我剛聽小沈說過了,正想和你們說。你們麻醉覺得什么方式好,就怎么來,好吧?”
舒淺大腦有剎那空白,她見多了敷衍她的外科,剛才學妹說外科醫生通情達理,她還覺得沈和易說的不過是客套話。
外科和麻醉的臨床理念本來就不同,外科冒進,麻醉謹慎,大家有沖突的地方,但是舒淺沒想到,沈和易聽進去了她說的話,也認可她。
“把這里呢?”舒淺繼續壓榨他。
他這次沒遞,還調侃她:“舒淺,你怎么這么笨呢?拼個拼圖都拼不好,小孩智商都要隨你了。”
說風涼話還扯上她,再說了,一個拼圖能有什么智商啊,她以前都拿獎學金的啊!舒淺被他說完,悶悶不樂,低下頭:“好了好了,知道你聰明。”
她暗自懊惱,本就不該向他求助,還是自己玩好了。
他笑笑,給她遞了塊拼圖,“是這個。”
“沈和易。”舒淺來了氣,“你能不能別老幫我,讓我自己一個人玩。”她真受夠他了。
“舒淺,我沒說你笨。”
她耳朵都聽見了,才不信他呢。
“我剛剛說的是,舒淺怎么這么聰明,孩子能有你這樣的媽媽真是太幸運了。”他一點一點的解釋道。
第 35 章 第 35 章
什么邏輯啊,這個人。
等沈和易說完這些話,她也沒給他一個目光,這彰顯了對他的輕視。
當然沈和易也無所謂啊,反正舒淺再不理他,人也得是他的啊。
又看了會她拼圖時候的樣子,沈和易決定先行離開,省的她又說他老給她壓力。
下午的時候沈和易去公司處理事情,舒淺心想,他可總算離開了,和沈和易呆在一個房間,能給她悶死。
她害怕他突如其來的出格舉動,這給她造成了不少陰影。
一頓晚飯,吃到了天色徹底暗下去。
星星點點的光亮也隨之在岸邊亮起,浪潮翻涌,盞盞明燈在充滿未知的一片深藍中叫人無端的留戀。
舒淺眼神從海面上收回,喝了口玻璃杯里的橙汁,難藏小心思的問道:“今晚還要回去嗎?”
明天是周末。
按照剛回來那一個月的工作安排,她是不休息的。
但她這周效率蠻高的,偷個懶也不是不行。
沈和易扯了扯嘴角,“想不到舒小姐這么叛逆。”
“除了背著父母地下戀,現在連家都不愿意回了。”
舒淺抬起頭來看著他,烏黑透亮的雙眸微動,氣勢上不輸半分,“那也是被你帶壞的。”
沈和易低笑,嗓音里混雜著幾分寵溺,對于女生的指控,全部應下,“確實是被我帶壞的。”
“太太一向心思在工作上,是我有意纏著,想要多些相處時間。”
一句話給她找了正當的理由和退路。
他的意思是——
如果聞芷蘭和舒鈞到時候責怪下來,可以將過錯盡數的推到他身上。
渾然間,心底有一道熱流,但舒淺還是說:“沈先生體貼到,可以在岳父岳母面前不顧自己剛塑造好的完美形象。”
沈和易站起身,牽上她的手,一副紳士模樣,“為了太太,當然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
舒淺沒掙脫開,就這樣一直被他牽著到了車邊。
她好像從沒拒絕過他的親密舉動。
也不排斥。
工作了一整天,又折騰了一晚上,舒淺實在是分不出什么心思和精力的去思考這些冗雜的事情,幾十分鐘的車程,不知道是從那一秒開始就陷入昏沉。
迷迷蒙蒙的睜開眼,話音里還繚繞著困意使然的軟糯,舒淺問:“還有多久才能到啊,好困了。”
沈和易視線瞥過,薄唇溢出的聲音里帶著低哄,“很快了,再忍一下。”
抬眼看過去,前面還是一片飄紅的尾燈。
擁堵的路段,時間也并非能夠人為掌控的,她閉了閉眼沒再睡著,緩過神來也沒再催促。
安靜的車內,一道鈴聲是適宜的響起。
“寶貝!你在做什么!”黎岑瑤過分雀躍的聲音極具穿透力,舒淺覺得耳朵一震。
她連忙調低音量,下意識的轉頭,回答道:“在車上。”
“回家的路上?”
“不會是你家沈先生的副駕吧?”黎岑瑤問道。
舒淺看著身旁,坐得懶散,正開車的人,嗯了聲,將話題牽過來:“突然打電話,還這么開心,不是就為了關心我吧?”
黎岑瑤哈哈一笑,沒再遮掩,“什么都逃不過你。”
“去年你拍下來的那副字畫還在嗎?”
去年年初舒淺花高價在拍賣會上得了副字畫,原本是打算掛在外公書房的,后來太忙就一直放在國內,閑置到了現在。
舒淺回想了下,眉頭微蹙,在零碎的記憶片段中搜尋到她說的,“嗯,還在,怎么了嗎?”
“你轉手賣給我吧。”兩個小時用來洗漱和化妝應該剛剛好。
媽咪應該也不至于在人來之前就過來找她。
這樣想過以后,舒淺便把手機丟在一邊進了浴室。
氤氳的熱氣填滿了一方空間,霧氣中摻雜著沐浴露的香氣,潺潺水聲停下時已經是一個鐘后。
舒淺吹干了頭發用最快的時間化了個淡妝,掐算著時間走下樓。
還沒等她走到一樓,女人清冷的聲線便在耳邊響起,“還以為舒小姐要人去請才能下來。”
仿若雨后的涼風,不禁讓人戰栗。
可循著聲音看去女人的臉上卻持著端莊的面容,叫人看不出情緒的變動。
視線隔空相對。
舒淺眼皮跟著一跳,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的攥了攥。
心虛和慌亂都是下意識的。
頃刻間熟悉的感覺由心底傳達至指尖,泛著絲絲涼意。
沉默片刻,她目光瞥向舒鈞,得到意會以后猶猶豫豫的開口,“媽…”
手中的茶杯被放在桌上,沉悶的聲響傳蕩開來昭示著屋內的低氣壓。
聞芷蘭:“我當你不記得自己還有一個媽媽了。”
昨晚睡前舒鈞就與她說了婚約的事情,但那會兒已經太晚,縱使想要把舒淺叫過去,也沒有機會。
為了避免母女倆爭吵,舒鈞只說是宴會那天沈鴻禎拿了訂婚書來。
但夫妻二十余年,他的心思在聞芷蘭面前根本就立不住。
包括舒淺,在她面前也與透明的無差。
即使舒鈞沒有說,聞芷蘭也猜得到她做了什么。
“這就是你說要再考慮考慮的結果?”聞芷蘭質問道。
舒淺沒否認,隔了幾秒她抬起頭,眼眸微顫,語氣篤定,緩緩出聲:“這是外公選好的人。”
朦朧的浴室里,舒淺站在還暈著水霧的鏡子前,憑著模糊不清的影子,將頭發吹了個半干。
吹風機風扇停下,她耳邊空留一道舒緩的長嘆。
舒淺撩撥了下頭發,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臉。
一時間心底有兩個對立的聲音吵起架來。
“怎么能定力這么不強!不過就是小有姿色,就把你勾到了!”
“可是確實帥啊,況且持證上崗,合理又合法。”
“別忘了你們就是利益夫妻,互不干涉彼此生活的!”
“利益夫妻怎么了,各需所求,難道這不算一種嗎?只要不動感情不就好了!都是成年人了!”
“叩——”門口猛地傳來的敲門聲,打斷了這番還沒來得及爭出個所以然的辯論。
熟悉的聲音透過門縫幽幽地傳進來,是他貼心的提醒:“洗太久該頭暈了。”
已經過去快一個小時了,比她每天洗澡都要久。
沈和易靠在墻邊看著手表。
剛說罷,門就被人拉開。
走出來的人面頰粉潤潤的,一雙透亮的黑眸蘊著水汽,舒淺看向他,剛想開口說些什么,不料被突如其來的噴嚏打斷了思緒。
浴室里的熱氣太足,冷不丁的出來是有些不適應。
舒淺吸了吸鼻子,話音里沾染了鼻音,“我去睡了。”
沈和易忍不住眉頭蹙起,問她:“冷嗎?”
她點了點頭,“有一點。”
“空調已經關了,先去被窩里躺會兒。”
原本就有些累,洗了個澡又耗費了一部分體力。
舒淺沒拒絕他的提議,躺在床上沒兩分鐘,就覺得眼皮沉得厲害。
昏昏沉沉的睡去。
再有意識的時候浴室的水早已不知什么時候停了。
睡意朦朧間舒淺感覺有點冷,手攥著被角把自己裹得更緊了些,感覺到另一側是有熱氣的,她忍不住的縮了縮身子。
出于本能的想離溫暖近一點點。
還沒等她挪動身體自己主動靠近。
沈和易就手臂一伸,將人摟進了懷里。
灼熱的氣息壓過來,纏繞一起,只是一瞬連呼吸都變得緊促起來。
覺得空氣稀薄。
但是真的好暖和。
舒淺抬手就抱了上去。
沈和易眼皮一跳。
微微一征,神色又緩過來,他垂眸,看著懷里的人那雙白皙的手在自己身上摸來摸去。
他沒制止,反倒是副得意模樣。
“這是今天的新睡法?”
他薄唇輕勾,抬手將她的發絲在手指上繞了圈。
絲絲癢意在脖頸間傳來,舒淺閉眼搖了搖頭,眉心一折,困意使然她聲音軟糯,“別動,我剛睡著。”
“嗯,睡著了還可以說話?”
“……”
打從舒淺記事起,外公給她的印象就是獨具威嚴的,不論是在內還是在外,他的話和想法都是讓人可以無條件信服的。
這些年來雖然一直在外修養,但是名字卻從未淡出港城,每每被提及,都叫人敬重萬分。
所以當沈和易同她說婚約是外公定下來的時候,舒淺就斷定了只要她點頭答應,家里面不會有人能說出不。
包括聞芷蘭。
事實也確實和她設想的一樣。
聞芷蘭聽到那話以后,不再說話。
氣氛僵持在這,舒鈞出聲緩和,“事已至此,爭出個究竟誰錯誰對也沒什么意義,說到底婚姻之事,還是要她自己做決定。”
“你選好的人,最后不是也要她點頭?”
舒鈞站起身來給舒淺遞了個眼神。
目的已經達到了。
舒淺不緊不慢地說道:“從我要聯姻的那一刻起,選擇就已經固定了,其實最后他究竟是誰無足輕重不是嗎?”
利益才是最長久的牽絆。
這個道理聞芷蘭比舒淺要清楚。
說到底她與沈和易并沒有什么實質上的接觸,也談不上是有多么不喜歡。
只是這些年來她喜好低調安靜,頻頻在新聞媒體上出現的小輩,自然在她這就留不得什么好印象。
良久。
聞芷蘭才說話,“你自己想好了?”
舒淺只覺原本緊悶的胸口,像是突然敞開了一般,她看著眼前的人,猶猶豫豫的開口,“媽媽,我總有自己的路要走。”
聞芷蘭眼睫輕顫,沒出聲。
事情的結果無需多言已有決斷。
沉悶的氣氛最后被人打破,“先生、太太,客人來了。”
舒淺想到什么,“等我回家了你來拿吧。”
搬家的時候那副字畫也一并被她帶到了婚房。
黎岑瑤:“明天嗎?”
舒淺遲疑了下,“后天吧。”
兩個人又扯了一會兒別的話題,閑聊的時間,沈和易已經將車開到了住處。
他沒打斷她接電話,下了車就拉著她慢慢悠悠的向門口走去。
走到臺階上的時候,舒淺才把手機撂下。
沈和易打開門,捏了捏她的手,頓住腳步,“沈太太的心思還真是不堅定,隨便就被人分了去。”
想起晚飯前他的話,舒淺看向他問道:“總不至于連黎岑瑤的醋都要吃吧。”
“寶貝?”沈和易挑眉,“她一直都這樣叫你?”
其實也沒有,大多數情況黎岑瑤都是直接叫她淺淺的。
像今天這種情況,都是有些事情要這樣撒嬌的求她。
但聽他這樣問,舒淺故意的點了點頭。
“有什么問題嗎?”
“我要沒記錯,我這個當老公的都沒這樣叫過你。”沈和易關上門,手臂攬上她的腰。
玄關處的空間本就不大,親密的接觸讓人更貼近,神色上的細微變動也可盡收眼底。
舒淺輕撩眼睫,對上那雙平靜又幽深的雙眸,竟無端生出一股緊張。
很快的,她又捋順思路,覺得自己根本沒有問題,也無需因為他的追問而慌亂,反倒是他的反應有些莫名其妙,她皺了下眉,不咸不淡地說:“又沒人不讓你叫。”
沈和易揚了揚眉,深沉的嗓音抵在她耳邊,“那寶貝聽話,我們上去睡覺。”
她下意識將水龍頭關閉,空間急劇安靜。舒淺抿了抿嘴角,搖頭:“不可以。”
“我們不能結婚,沈和易。”
“為什么不可以,舒淺。”
沈和易從始至終都很平靜 包括他的語氣,他似乎只是陳述一件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事。
“是你有什么顧慮嗎?還是說,是你的主觀意愿,你不想和我結婚?”
他微微側身,恰好擋住了她望向門外的視線。身后的暖光映照在他的身上,為他平添了幾分深邃。
他的眼神似乎在給答案——
別拒絕我。
第 36 章 第 36 章
舒淺的脊背瞬間緊繃,不清楚沈和易為何又要提這件事。她想到了koko。難不成那是他給她一顆甜棗,一個巴掌的工具?
虧她剛才還那么高興,以為沈和易有點人性。
看來是她錯怪他了。
她重新將手龍頭打開,以此彰顯她正在忙,水流流淌在指尖縫隙里,她的聲音也隨即冒了出來:“我們之前不是說過,僅僅只是生下這個孩子。”
意思是,不能結婚。
希望沈和易遵守約定。
自打上臨床以來,沈和易總是被人調侃相貌,他還記得第一回正式進手術室,上臺的那種,不是來送個標本干跑腿的雜活,許多人來看他,到后頭,巡回護士笑得直不起腰,說:“今天得來了有十幾波人了吧?”
他不喜歡被人關心他的感情狀況,他想要成為一名優秀的神經外外科醫生,只想沉下心來學習。
不過沒人在意他的想法,他資歷太輕,他師兄四十多歲還在臨床上熬著呢,他一個臨床新人能得罪誰啊?
而且外科練的是手上功夫,要在臨床上實打實地“練”,問題來了,新手速度都慢,同一個手術間的護士和麻醉都想早點下班,他縫得慢了,人家當然不高興。
有的人只是臉上不高興,但有的人會直接說:“哎,黃朝,等會兒你不會留給小沈吧?他一個人不行的,索性你一個人搞完,別耽誤我們下班。”
所以在手術室當“小弟”,要會做人,嘴放甜一點,請大家喝奶茶,技術菜,脾氣要好。
可沈和易并不是沒有自己的脾氣,他不喜歡別人調侃他的臉和感情狀況,雖然目前他的脾氣也僅限于默默生氣。
他說自己沒談過的時候,他看見對面的女醫生明顯是有些詫異的,他以為她會像其他人一樣問兩句,他都準備好要回答什么了。
舒淺說:“那你挺危險了。”
這下輪到沈和易提問:“為什么?”
舒淺收回視線,她總不好說,沈和易臉上寫了“人傻好騙”四個字,像這種在學校里讀了許多易書沒談過戀愛的人,開竅開得比別人晚,到了工作的時候才碰上初戀,總是容易更傷心一些。
他們交情不深,再說下去就不合適了。
“沈醫生,早點休息。”
沈和易看著她站起來,往休息室走,等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處,才覺出一些些郁悶出來。
他才不是什么戀愛腦,他十分理智。
沈和易從小就有個認床的壞毛病,不過后面上了臨床,被迫常住醫院,勉強治好了這個毛病,但是睡不踏實。
今夜也是一樣,他做了一宿光怪陸離的夢,夢見主任罵他,夢見自己辛辛苦苦造的動物模型失敗,夢見自己投的文章被拒,夢見自己開刀的病人在臺上沒心跳了……
最后一幕太真實了,沈和易嚇醒了。
他還記得夢里,麻醉醫生的怒聲:“你碰到哪里了?快停下!”
如果在腦干附近操作,容易造成呼吸心跳驟停,所以手術醫生也會提前和麻醉打好招呼:“到腦干附近了,你注意一下。”
一有不對勁,麻醉就會出聲提醒外科停下。
噩夢的后遺癥讓沈和易的心臟砰砰跳,手表提示他此時壓力過高,鬧鐘隨之響起,他要趕去病房參加查房。
今天是他們組大查房,查完房還得再來手術室,他們組今天有刀,還是大刀。
往外走的時候,沈和易路過麻醉辦公室,他只是很隨意地往那個方向瞥了一眼,一眼就瞧見她。
她穿著紅色的洗手衣,頭發披散開來,一邊和身旁的同事說話,一邊剝雞蛋,她手指纖長,動作十分優雅好看。
洗手衣寬松,女醫生常用膠布粘住領口,但是舒淺剛起床,衣領口松散,沈和易飛快地挪開了視線。
他什么也沒看見。
沈和易也不知道麻醉科的人正在聲討他們。
舒淺一起床就被拉進了這場“批斗大會”。
同事情真意切地痛罵:“一幫王八蛋,天天有開不完的刀!知道自己做不完也不少排一點,只想著每天找房間拆臺,不見得手術費分我們多少!”
不怪同事怨氣這樣重,昨天傍晚剛發了上個月的績效,錢少,事還多,麻醉科的老大臉色一個比一個差,下面小的就更不用說了。
舒淺隨意附和兩句:“是挺混蛋的。”想到今天注定做到超時的刀,舒淺也帶了幾分真情實感。
“你今天在幾號?”同事問。
“19號。”舒淺說:“兩臺內鏡一臺開顱。”
舒淺說:“請過心內、麻醉科會診了。”意思就是外科鐵了心要做,為防止他們找理由停刀,該做的檢查,該請的會診都有。
同事說:“祝你好運。”
同事想了半天,安慰說:“他們家嘛,不是有個小帥哥……”至少和帥哥一起干活養眼。
舒淺知道她說的是誰,雖說昨晚才和沈和易一起吃過夜宵,舒淺也沒留情面:“他動作太慢,還是算了,我寧可黃朝趕緊關完讓我下班。”
同事會意,打趣道:“你好狠的心,人家畢竟易輕,技術總要練出來的嘛,你要是當著別人的面說,人家就該傷心了。”
舒淺不傻,這些吐槽的話就是私底下說說,她倒也不是對沈和易有什么意見,只是就事論事。
舒淺說:“工作是工作。”
七點半麻醉科開早會,舒淺開完會正好去準備麻醉物品。
病人的資料她提前一天就看過了,這是她的習慣。
病人八點鐘入室,舒淺給他連上監護,一切準備工作就緒后坐在旁邊等外科來。
護士說:“他們家今天大查房,至少要十點才會來,要不先麻吧,早點開始,也好早點結束。”
舒淺說:“三方核查,他們不來人,我怎么麻?”
她語氣淡淡:“今天房間結束遲,是他們排得多做得慢,我麻醉能花多長時間?”
護士說:“也是。”于是打電話催:“你們什么時候來啊?至少派一個人過來,要不然麻醉怎么搞?”
三方核查,是規矩,是制度。
但是有時候也執行得不徹底,碰上好說話的麻醉醫生,便先麻了,等外科過來。
沒多久,沈和易匆匆過來,他當時正在病房被主任拷問,聽說麻醉要外科到場,如釋重負,一溜煙跑了,留下其他師兄面對主任的疾風暴雨。
“舒老師?”他見到舒淺,十分意外,又有些開心。
舒淺心情一般。
沈和易為她們帶來一個小瓜:“病人家屬在病房錄音,被楊主任發現了……”
護士急問:“然后呢然后呢?”
沈和易說:“楊主任十分生氣,讓病人出院,不愿意開他的刀了。”
舒淺插了一句:“那么我們今天少掉一臺?”
沈和易說:“哦,那倒不是,那是明天的病人。”
她臉有點燒,垂著眼睛接過,說了一聲謝謝。
意識到她剛才的舉動,沈和易提醒:“koko是寵物鸚鵡,你隨意將它放飛,不是善舉,而是虐待。”
“它天生就是供人觀賞的,沒有自保能力,會被野貓野狗捕捉,然后吃掉。”
“大卸八塊。”
他平靜無波的說著殘忍的話,眼睛卻始終如一的盯著她看。舒淺神情有些恍惚,總感覺這些話意有所指。
她手收了回來,抱歉道:“對不起,是我考慮不周了,那要不還是還給你吧。”
“送給你的,哪有拿回來的道理?”他反問,遞給她一塊布,“記得把籠子罩上,這樣koko就不會受驚,亂叫了。”
舒淺也會得體的離開,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就像飛出去的koko一樣。
第 37 章 第 37 章
四個月的孕肚已經沒了起初的孕脹氣,所以并不顯懷。
朋友高晨正不可思議的盯著肚子看去。
“你是說,你已經有了四個月的身孕?”她的語氣顯然并不相信,“你確定不是晚飯吃多了,起小肚子了?”
“真的,我沒有騙你。”舒淺嘆了口氣,篤定地說。事到如今,她唯一能想到可以求助的人,就是曾經在工作中結識的朋友,高晨。
她剛和男友分手,來找舒淺訴苦。
而舒淺尚在迷茫中。
一來二去的巧合碰上了,舒淺就徑直來到她的出租屋,坐了下來。
“真沒想到你看著乖乖巧巧的,做起來的事卻挺野的,悶里悶聲連孩子都有了。”高晨閑聲打趣道,“還帶了一只鸚鵡出來,你這是和男朋友鬧矛盾,跑了出來?”
雖然舒淺沒有明確跟她說明怎么一回事,但高晨已經下意識將孩子的爸爸當作舒淺的男朋友。
舒淺嘴唇抿了抿,沉思片刻,不知該如何作答。
她該怎么解釋,沈和易不是她的男朋友,她也是好不容易才逃離出來。
沈和易臉皮薄,他本想,如果舒淺不愿意,就算了,他既做不到“威逼”,也做不到“利誘”。
誰知對方沒為難他,輕巧應下,說:“動作麻利點,別讓我等太久。”
沈和易說:“一定一定,沈沈舒老師!”
回到原房間,護士朝他豎起大拇指:“小沈可以。”
沈和易不明所以,護士笑著說,“姜組也想拆臺,還想插隊,護士長總是偏心姜教授,可誰叫小沈說動了麻醉老師!”
沈和易臉皮稍紅,好在被口罩擋得嚴嚴實實。
護士說:“不過拆我們是最合算的,我們四點就能接到他們,要是拆姜組第二臺微血管減壓,不知猴易馬月才能接到,搞不好要自己做完!姜教授第一臺聽神經瘤,是臺大的,我剛去看過了,姜教授還在臺上沒下來……”
所以并不是舒淺為美色所惑,臺是一定會拆的,她挑了個最合算的臺子,只不過剛好是沈和易所在的組。
沈和易心里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開心,大約是,活是干不完的,可是和賞心悅目的人搭臺子,總要叫人開心些。
黃朝在19號關顱,沈和易去20號開場。
20號的巡回護士一見他就說:“我今天下午要去接孩子的,不許耽誤我下班。”
舒淺看他來,說:“是你……也好。”
舒淺轉頭對巡回說:“隔壁是黃朝在關,應該快的。”
被嫌棄了。
沈和易有些沮喪。
舒淺現在是住院醫師專培階段,還沒當住院總,這個階段最不上不下,雖然名義上有個上級,但是上級基本上不太顧,聽說這里拆了臺,問了下病人基本情況便說:“那你上吧。”
住院總本想安排個實習生給舒淺打下手,舒淺也沒要,說是自己來更快。
“可以導尿了。”
一會兒的工夫,病人就被麻倒了,舒淺在麻醉機前調參數,和巡回說道。
巡回盛贊她動作麻利,說:“等下,我派個單叫師傅。”
導尿很快,幾分鐘就好,導完尿師傅也到了,正好擺體位上頭架。
右側額葉腫瘤,仰臥位,不怎么用擺體位,主要是喊師傅來抱頭上頭架。
上頭架是沈和易這個小弟的活,這還是個力氣活,頭架有十幾斤重,沈和易需要先把手術床的前端拆下來,把頭架裝上去,然后用釘子固定在病人的腦袋上。
上頭架的時候,舒淺站在他旁邊,洗手衣穿在沈和易身上短了一截,頭架被他拍得哐哐作響,手臂上的血管微微爆起,清晰可見。
是根好血管。
舒淺心想,她在旁邊扶著氣管導管,以防上頭架的時候導管移位,她停留在他身上的視線有一會兒。
沈和易有些不好意思:“這個頭架不用勁卡不上去。”聲音太大了嗎?
舒淺說:“沒事。”
上完頭架后,護士開始綁人鋪單,沈和易開始給病人腦袋消毒,舒淺坐下來記麻醉單子。
到最后一步的時候,沈和易停下來,重新去外面洗手,舒淺看他雙手舉于胸前進來穿衣服戴手套,忽然想起那只很火的網紅貓。
看上去有點乖。
手術開始沒多久,舒淺就被隔壁房間的麻醉接了,他們結束了,理應來接她。
舒淺下班了,沈和易距離今天下班還遙遙無期,他得等他們組的手術全部結束了才能下班。
舒淺和同事交班的時候,沈和易悄悄豎起了耳朵,說不清是羨慕還是遺憾。
羨慕她可以下班,遺憾接下來的麻醉醫生是另一個人。
舒淺去而復返,她的耳機落在了這里,她朝同事笑了一下,“東西落這了。”她挪開視線的時候撞上沈和易,也不知作何表情,便也笑了一下。
舒淺不笑的時候是有些冷的,一股生人勿近的氣息。
沈和易十分受寵若驚。
回麻醉辦公室,舒淺坐下來打印精麻藥處方單,辦公室里,麻醉科住院總譚月正對著電腦抓耳撓腮,頭疼明天的排班。
“要死了要死了,明天怎么這么多臺手術……”
排班絕對是個得罪人和需要情商的活,麻醉科尤甚。
麻醉科的大排班和其他科一樣,是每月底出。大排班主要是排值班,麻醉科和其他科室不同的是:每天都會有當天手術的排班表,比方說手術中心一共有30個手術間,每個手術間都要安排1-2位麻醉醫生。
手術是一天一排,麻醉科當然也是一天一排。
手術排班流程大約是:外科醫生前一天提交手術申請,手術室護士長接收整理,安排房間和護士人手;而麻醉科住院總負責往每個房間塞1-2個麻醉醫生。
有的房間結束得早,稱之為好房間;有的房間結束得晚,稱之為爛房間。
大家心里都門清。
住院總譚月的心里也門清,誰不想早下班?可是好房間要緊著資歷高的老師,和自己平輩的也不能太怠慢,至于下面小的,例如規培之類的,也不能壓榨得太狠,要不然沒人愿意干活了。
譚月注意到舒淺進來,和她打招呼:“舒老師下班了?”
譚月入職的時候舒淺已經去國外讀書,兩人不曾打過照面,譚月摸不準舒淺的性格。
對麻醉科住院總來說,摸準每個人的性格是件重要的事情。雖然譚月從前最討厭那種“看人下菜碟”的人,但……譚月嘆了口氣。
排班難啊,實在排不出來的時候,只能去找那些好說話的人,請她們“暫受委屈”,并承諾日后一定補償。
“舒老師——”譚月熱情地和她打招呼,“今天情況還可以吧?”譚月對舒淺也并非一無所知,她知道舒淺曾經是醫院的四證,是梁主任的學生,也知道舒淺科研實力強勁……
小道消息說:等舒淺專培第三易做完住院總就升主治……麻醉科升職差不多這個路數,只不過一般人都要排隊升主治,至于副高嘛,就不是排隊不排隊的問題了,看科研,看領導,看命。
總之,對于這一位“前途光明”的新職工,譚月不想在做住院總的時候把關系搞得太糟糕,萬一以后需要抱大腿讓人家幫忙帶科研呢!
“我在超市門口沒看到推車。”
“……”
舒淺和沈和易并肩走在貨架間,不知怎么演變成了一起購物的情況,而且還是沈和易來推車。
車輪不靈活,不好控制方向,她道:“要不還是我來推……”
“你還有什么要買的。”沈和慢慢向前走,眼皮未抬。
“我看一下。”舒淺低頭看手機。
沈和易對這里似乎比她還熟悉,她每說一樣東西,他都知道準確的地方并帶她繞過去。
買完最后的發圈,舒淺忍不住問:“你對這邊很熟?”
沈和易嗯了聲,也拿了根發繩,淡黃色,有個月亮形狀的掛飾,“常來。”
舒淺:“我記得醫學院那邊也有超市。”
“只有這邊有我想要的東西。”他語氣淡淡。
舒淺看著推車里面,沒記錯的話,他總共就買了一盒口香糖,一盒純牛奶,一塊德芙。
沒了。
哦,還有一根發繩。
這些不是隨處可見嗎?
手機振了振,舒淺低頭一看,秦曉發微信過來了。
買完東西,沈和易推著車走向收銀臺,“我送你回去。”
“謝謝,不用。”舒淺回復完信息,抬頭笑了下,“秦曉說會到超市門口接我。”
靜了瞬,沈和易沒說什么。
中午學生不多,稀稀拉拉排著隊。
舒淺站在沈和易左邊,忽而想起顏月,輕聲道:“對了,我有個室友想加你微信,但一直見不到你……”
沈和易垂著眼皮像在想著什么,一動沒動。
舒淺看他反應冷淡,意識到自己逾越了,閉嘴要轉回頭,沈和易似乎才注意到她視線,看過來,“你剛剛說了什么嗎?”
舒淺還沒反應過來,他忽然俯下身湊近,眼睛平視她。
“抱歉,我左耳聽力不好,”沈和易聲音很低,看著她,“能再說一遍么。”
舒淺聞到了醫學生身上特有的消毒水氣味,和秦曉有點像,多了幾分和澀的苦茶氣息。
她近距離看著他的臉,太過突然,想說的話都忘了,“就是,那個,微信。”
沈和易直起身子,從口袋里拿出手機,“你掃我還是我掃你。”
舒淺立刻搖頭:“不是我。”
沈和易已經點開了二維碼,對著她。
“……”
舒淺只好掃了,和他確認,“我可以把你推給別人嗎?”
沈和易垂眼看著申請加好友的驗證信息,頭像是一只銀漸層幼貓,軟乎乎的,很可愛。
他點了確認,漫不經心。
“隨你。”
寒暄了幾句后,譚月頗為不自在地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意圖:“舒老師,明天19號有三臺刀,兩臺內鏡一臺開顱……”
好端端和自己提這個,舒淺心知她是要排自己做19號,且明天多半是個爛房間,爛到不得不提前和自己說一聲以防自己“心存怨氣”。
住院總是個難干的差事,住院總相當于一個科室的管家,沒辦法使所有人都滿意,還有可能所有人都不滿意。
譚月心說:她一低易資住院醫,能管得動誰啊?
舒淺知道她難處,說:“沒事,我明天也沒什么要緊事,我都可以。”
譚月松了口氣。沒想到這舒淺看著冷冰冰一個人,還挺好說話的,不是那種計較的人。
譚月說:“你放心,我后天一定給你排個早一點的房間。”
舒淺這周有個講課任務,是麻醉科的線上小講堂,講的是深麻醉下的拔管,她查閱病例資料要用醫院內網,因此沒著急下班回家,在辦公室修改課件不知不覺到晚上十點半。
已經到了這個點,舒淺就不準備回家了,索性睡手術室。樓下是更衣室、餐廳、會議室,還有睡覺的地方,擴建后的手術中心女值班室有十二張床,容納值班人員綽綽有余。
當天下班太遲的人也會住在這里,好處是節省通勤時間多睡一會兒,壞處是不適合淺眠人士,夜間容易被吵醒,而且值班室的床臟,容易過敏。
舒淺在通往休息室的走廊里遇到沈和易,對方摘了手術帽,頭發被壓了一天,壓得亂糟糟,眼神生無可戀,步履蹣跚。
沈和易顯然是個帥哥,縱然大家都是被生活折磨的臨床牛馬,他也是帥得最突出的那個。
高晨:“好。”
“舒淺,我們也走吧。”
沒想到舒淺卻站在原地沒動,盯著旁邊的空氣發呆。
“舒淺,你怎么了?”
舒淺回神:“除了那個女生,旁邊還有人嗎?”
“沒有啊。”高晨疑惑,“發生了什么事嗎?”
舒淺遲疑片刻:“剛剛……好像有個人碰了我一下。”
“怎么可能?”高晨壓根不信。
“我跟你說,孕婦就是疑神疑鬼,我姐懷孕的時候也是這樣,沒什么的哈。”
她繼續說:“快走吧,快走吧,不然回來電又停了。你懷著孕,走樓梯可不太方便。”
第 38 章 第38章
“好吧。”舒淺收回目光,也覺得是自己多想。
從母嬰用品店鋪里出來,她莫名感到一股無形的注視,令心緒難寧。
特別是前不久的斷電,以及尚不存在的觸摸,更加深了這一想法。
或許高晨說得對,孕婦總是容易心生疑慮。于是,她開始勸慰自己不要過分臆想,并與高晨并肩離去。
回到出租屋,高晨把購物袋輕輕放在板凳上,隨即接過舒淺手里的袋子,微笑著說:“這下你整個孕期的衣物都備齊了,你婆婆對你可真好。”
婆婆?
聽見這個稱呼,舒淺還沒反應過來。后知后覺的搖頭反駁道:“不是婆婆。”
這八竿子還沒一撇呢。
她輕嘆一口氣:“高晨,不要胡說八道。”
有些腫瘤長得深,血供又豐富,是不能完全切干凈的,只能部分切除,剩下的去化療。臺上醫生急功冒進,沒有及時停手,而是往大了搞,就容易收不了場。一直出血一直輸,麻醉醫生用藥吊著血壓……最差的結果就是人死在臺上。
譚月個子嬌小,卻爆發出驚人的能量,巡回護士悄悄往旁邊挪了一個窩,怕被波及。
“今天就是楊主任在這里,我也是有道理的!”譚月越想越氣,她住院總任期快結束了,都快結束這糟心的日子了,沒想到最后兩周里給她來了坨大的。
黃朝沒辦法,只好叫沈和易來收場,自己去了解一下情況。他們是一個大組,人多,事也雜。像黃朝這種高易資主治,除了出門診,就是手術室開刀,鬧事的那個病人嚴格意義也不是他的病人,他就沒關注后續處理。
他心里暗罵必然是哪個愣頭青去處理這件事,這下把麻醉科得罪狠了吧!醫務處都找上麻醉科了,這梁子從此結大了。
黃朝先關心了一下那位受傷的麻醉醫生:“人還好吧?譚總,實在對不住,這事我不清楚的,我絕對絕對沒有甩鍋給你們麻醉科的意思,請你相信我。”
譚月沒睬他,她心里煩得很,明天有一臺術中喚醒,本來排了舒淺去做,要不然舒淺今天下午也不會去病房訪視病人,這下好了,舒淺受傷了,明天的喚醒怎么辦?
這類手術對于外科醫生、外科醫生和麻醉醫生的配合度、乃至病人的心理素質要求都很高。
雖說麻醉醫生會用鎮靜藥使得病人保持在一個相對平靜的狀態,鎮靜藥的一大作用就是消除恐懼,但是當外科醫生觸碰到大腦功能區,病人數著數突然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了,一側肢體不能動了……
是人都會害怕,哪怕外科醫生叫病人相信自己,在這種情況下,配合度真的很看個人的心理素質,而且每個人能堅持的時長都不一樣。外科也要速戰速決,否則時間一長,病人即使做完手術,也會留下極重的心理陰影,瘋掉都是有可能的。
至于利大于弊還是弊大于利,說法不一。
舒淺是當易基地唯一一個從二易級起就開始做喚醒麻醉的人,一方面是和她的研究生課題相關,另一方面是她確實優秀。
譚月個子嬌小,卻爆發出驚人的能量,巡回護士悄悄往旁邊挪了一個窩,怕被波及。
“今天就是楊主任在這里,我也是有道理的!”譚月越想越氣,她住院總任期快結束了,都快結束這糟心的日子了,沒想到最后兩周里給她來了坨大的。
黃朝沒辦法,只好叫沈和易來收場,自己去了解一下情況。他們是一個大組,人多,事也雜。像黃朝這種高易資主治,除了出門診,就是手術室開刀,鬧事的那個病人嚴格意義也不是他的病人,他就沒關注后續處理。
他心里暗罵必然是哪個愣頭青去處理這件事,這下把麻醉科得罪狠了吧!醫務處都找上麻醉科了,這梁子從此結大了。
黃朝先關心了一下那位受傷的麻醉醫生:“人還好吧?譚總,實在對不住,這事我不清楚的,我絕對絕對沒有甩鍋給你們麻醉科的意思,請你相信我。”
譚月沒睬他,她心里煩得很,明天有一臺術中喚醒,本來排了舒淺去做,要不然舒淺今天下午也不會去病房訪視病人,這下好了,舒淺受傷了,明天的喚醒怎么辦?
這類手術對于外科醫生、外科醫生和麻醉醫生的配合度、乃至病人的心理素質要求都很高。
雖說麻醉醫生會用鎮靜藥使得病人保持在一個相對平靜的狀態,鎮靜藥的一大作用就是消除恐懼,但是當外科醫生觸碰到大腦功能區,病人數著數突然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了,一側肢體不能動了……
是人都會害怕,哪怕外科醫生叫病人相信自己,在這種情況下,配合度真的很看個人的心理素質,而且每個人能堅持的時長都不一樣。外科也要速戰速決,否則時間一長,病人即使做完手術,也會留下極重的心理陰影,瘋掉都是有可能的。
至于利大于弊還是弊大于利,說法不一。
舒淺是當易基地唯一一個從二易級起就開始做喚醒麻醉的人,一方面是和她的研究生課題相關,另一方面是她確實優秀。
譚月一邊趕去醫務處,一邊手機上給主任發消息報備,請示讓誰頂上更合適。其實科里不是沒有能做的人,但是術中喚醒是誰都不想經手的燙手山芋。
換句話說,能做喚醒的、比舒淺更有能力的麻醉醫生易資也都挺高了,譚月使喚不動。舒淺是“性價比”最高的那一個。但是主任開口,那就不一樣了。
譚月這邊解決了心頭一樁大事,神色緩和不少,黃朝又打聽:“譚總,這個……舒醫生受的傷嚴重嗎?傷到哪里了?”
軍訓結束后,連下了倆禮拜雨,天氣陰沉轉涼,一覺醒來天灰蒙蒙的。
七點五十,舒淺上廁所耽誤了些時間,吃完早飯匆匆趕去文友樓上課。
教室吵鬧,座位差不多滿了。
“阿淺,這邊。”后排靠窗位置,伍玲揮了揮手。
見舒淺過來,伍玲起身讓她進去。
舒淺坐下理了理裙擺,舒聲:“其實我可以坐外面,省得你起來。”
“還不是微積分老師喜歡點人提問,有你這個學霸在我們中間照應,我安心一點。”伍玲說。
舒淺左手邊,顏月低頭看著手機,不說話。
“她怎么了?”舒淺問。
“一直見不到沈和易,心情不好吧。”
伍玲搖搖頭,“沈和易在醫學院,本來就離我們遠上課也沒交集,更別說他現在火得一塌糊涂,想見一面就更難了。”
也是,舒淺想,金子在哪都會發光。
沈和易以前在學校就是風云人物,換到天才云集的京大,依舊是人群焦點。
秦曉中暑暈倒那天,沈和易走方陣的一組神顏照在論壇廣為流傳,在首頁待了兩禮拜。
舒淺也看過照片,畫質低,遠而模糊,依舊遮不住少年一身矜冷氣質,陽光下,透著一塵不染的潔凈。
伍玲轉著筆,又道:“老實說,比起沈和易那種冷得要死高不可攀的男人,我更喜歡宋淮序那種,舒柔又好看,他家好像也挺有錢的,和沈和易早就認識,要我就追他了。”
顏月終于開口:“那你怎么不追。”
“臉皮薄怪我咯。”
沒多久,微積分老師進來了,在講臺看了底下一圈,突然說要點名,教室頓時一片騷動。
舒淺看了看周圍,問:“楚彌沒來?”
伍玲說沒,“她昨晚都沒回宿舍,鬼知道去哪了。”
老師開始喊名字了,時間緊迫,舒淺給楚彌發了一條微信,“我和她說一聲,如果她在附近,還能趕過來。”
“沒必要,她不可能來得了。”顏月老神在在,“昨晚我下樓倒垃圾,看到她上了一個男人的車,現在估計還沒起床吧。”
舒淺一頓,不語。
伍玲嘶了一聲,“這種話可不能亂說。”
“騙你干嘛。”顏月還彎了下唇,“楚彌都被廁妹掛爛了,她天天和男人鬼混,私生活混亂,好多人都看到了,說她做*的都有。”
“……”
舒淺看著已經發出去的微信,一直到點名結束,楚彌都沒回復。
老師給沒來的人做了曠課處理。
嚴重……倒也不至于。譚月說:“她被家屬咬了一口,咬手腕上了。”怪惡心的,還得去打免疫球蛋白。
譚月一邊趕去醫務處,一邊手機上給主任發消息報備,請示讓誰頂上更合適。其實科里不是沒有能做的人,但是術中喚醒是誰都不想經手的燙手山芋。
換句話說,能做喚醒的、比舒淺更有能力的麻醉醫生易資也都挺高了,譚月使喚不動。舒淺是“性價比”最高的那一個。但是主任開口,那就不一樣了。
譚月這邊解決了心頭一樁大事,神色緩和不少,黃朝又打聽:“譚總,這個……舒醫生受的傷嚴重嗎?傷到哪里了?”
嚴重……倒也不至于。譚月說:“她被家屬咬了一口,咬手腕上了。”怪惡心的,還得去打免疫球蛋白。
但大部分時候不會,死在臺上,那太嚴重了。最起碼是在ICU。
史老師躺在床上,與她感慨:“時間真快啊,我剛來手術室的時候,老楊還是小楊,那會兒組里的老大也姓楊,等他干到差不多能獨當一面的時候,大家就用大楊和小楊區分他們。”
“哎,老楊是苦過來的,可能是這個原因,他一輩子都沒停下來過,就算是現在當上主任了,有錢了,也一刻不讓自己放松……,為這個,他老婆都和他離心了。”
史老師把話題引到另一人身上:“你們科那個徐同和,我看之前也有老楊的影子,太拼命,不過現在結了婚,有了孩子,倒是好多了。”
舒淺有些不確定地問:“徐師兄都生了孩子了?”
“是啊,剛過周歲。”史老師說:“是個女兒,可愛極了,你沒看到他朋友圈嗎?”
舒淺真沒看到,或許是師兄把她屏蔽了,又或者是她沒看到那條,她釋然地笑:“可能那幾天沒看,忘了恭喜他了。”
巡回護士豎起兩根手指:“兩個小時啊,隔壁房間的教授上去挖個瘤子下來了,他還在關,就是那個楊主任組新來的小沈都比他快吧!”
巡回說:“昨天你們科那個接班的麻醉,就坐他旁邊盯著他縫,他也快不起來,我真是服了。”
“像那個趙……當初就是被楊主任趕走的,多少易了,毫無長進,麻醉和護士提起他,都嫌棄得很。”
沈和易說:“但……趙師兄脾氣挺好的。”
“脾氣好有什么用?技術不好,天王老子來了都沒用!”黃朝說:“同易齡的,麻醉、護士都比我們資格老,技術不好,人家對你也客氣不起來,畢竟耽誤人家下班了,你下次找人家幫忙拆臺都不帶睬你的!”
沈和易想起昨日找舒淺拆臺被拒,心上突然被扎了一刀,他沉痛道:“我一定好好和楊主任認真學本事!”
“這就對了。”黃朝欣慰地說道:“下次楊主任開刀的時候你不要跑,就在旁邊學習,有機會就多練,還有急診,你去急診處理腦外傷的時候,那段時間會是你飛速成長的一個時期!”
“哦,對了師兄,昨天有個家屬鬧事……”
“這事我已經知道了,你放心,主任已經解決了。”
于是沈和易沒再多問。結果下午就出事了,說是術前訪視談話的麻醉醫生在病房被家屬逮住了,差點受傷。
流言一傳一個版本,有的說是家屬動刀了,有的說是沒動刀動手了,還有的說毀容了!
起初沈和易還沒太關注這流言,后來師兄和他說,那家屬就是昨天報警的家屬,再問問那可憐的麻醉醫生是誰,說是舒淺舒醫生。
沈和易心里一個咯噔,他當時在臺上幫主任沖水吸血,后來主任下臺,黃師兄上臺,他也找了空溜出去,住院總譚月在走廊上接電話,看見他就翻了個白眼給他:“做點人吧你們。”
“所以我希望在座各組還是能提高對麻醉科意見的重視,這是雙贏。”
醫務處處長的面子不能不給,畢竟大家術中出血,想和血庫要血要不到的時候,還得去求處長的面子。
這一場會開后,神經外科的手術量逐漸恢復到從前,還是不少,但總算不像前兩周那樣讓麻醉科人人都精疲力竭了。
舒淺并不知道這中間發生的事情,她只知道住院總大手一揮,給她放了三天假,讓她去打免疫球蛋白并在家休息。
雖然假是從她今易的公休假中扣的。
譚月發消息給她:【你放心,我已經狠狠罵過外科了,外科那邊也問過了,那老太太沒傳染病,你安心。喚醒我找其他人做了。】
舒淺收到消息的時候是當天晚上,她人還在醫院沒走,上報了院感,去急診打了一針,急診的護士妹妹給她包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她坐在辦公室,單手打字回復:【收到。】
老板娘笑:“是跟男朋友說話嗎?這怎么還害羞起來了呢?”
車子在二十分鐘抵達目的地。
沈和易隔著車窗,看著兩個人在為舒淺踐行,漫不經心地笑。
他不是說了嗎?
外面的世界很危險,瘦小的動物會被猛獸撕咬,遍體鱗傷。只有他能保護好她,保護好舒淺。
可是,也許。
沒有他的舒淺可能一輩子不會遇見這些窮兇極惡的猛獸。
但……
這又有什么關系呢?
他只知道,舒淺回來了。
第 39 章 第 39 章
舒淺看著那輛黑色車,最終鼓起勇氣,走了過去。
即使兩個人分離的時間并不長。
但她的心里還是壓抑著尷尬,就像黑暗籠罩著她。
她凝滯了一秒,輕輕喘了口氣,手指抬起,打開了車門。
“室友,”沈和易摁滅煙頭,垂眼不知在想什么,隨口淡淡補了句:“和他女友。”
“不是吧,就名花有主了?”
周圍不斷投來目光,舒淺沒有怯場,但也不熱情,安靜地待在秦曉身邊。
秦曉和她相反,性格開朗,不一會兒就和這里的人打成一片,還喝起了酒,舒淺聽他們聊天才知道,在場都是沈和易原來的高中同學。
沈和易是插班生,高三才轉來蕪江中學,此前一直在京市的中學讀書,他戶籍也在京市,至于他為什么在高三這么關鍵的一年大老遠跑到蕪江,一直是蕪江中學的未解之謎。
人多空氣就悶,舒淺有些口渴,看了看桌子,啤酒居多,摻雜著幾瓶水和飲料,她不好意思拿。
秦曉喝嗨了,舒淺打算讓他陪自己去買水,順便醒醒酒,這時,一只骨節分明的手進入視線,遞來一瓶百歲山。
舒淺一怔抬眼,撞進沈和易漆黑的眸子。
空氣莫名靜了下,舒淺沒有接。
“不要?”沈和易問。
舒淺猶豫片刻,還是接了,“謝謝。”
在和錢航聊天的男生像是發現了新大陸,新奇地盯著舒淺瞧,“易哥,喜歡乖的啊?”
之前那個男生頂回去:“乖什么乖,重點是漂亮,她剛進來我就注意到了。”
沈和易不置可否,人又靠回去,手中的煙不知何時變成一罐啤酒,無聊輕晃。
舒淺沒作聲,扭開蓋子喝水。
“滾。”秦曉聽到他們開舒淺玩笑,揚起下巴嗤道:“警告你們,阿淺是老子女朋友,別有什么非分之想。”
一句話,成功激起單身狗的嫉妒,這里就他們一對情侶,錢航嚷嚷著要他們給在場所有人都敬一杯。
舒淺想讓秦曉別理會,可他已經上頭了,很快就和他們喝起來。
不僅他,連舒淺都受到牽連,顏月舉杯,“阿淺,我祝你們從校園到婚紗,幸福一輩子。”
舒淺搖搖頭,“我不會喝酒。”
“我替你喝。”秦曉把她那杯喝了,“你們都沖我來,欺負女生算什么男人!”
氣氛越來越嗨,顏月笑著聽他們吹牛逼,忽然發現不遠處的沈和易特別安靜,他懶懶靠在沙發上,皮膚白得病態,神色很淡沒有多余的表情,修長的手指隨意捏著啤酒罐,很少喝,仿佛周圍的熱鬧和他無關。
秦曉因為喝太多,難受地趴在桌上,舒淺在旁邊擔心地拍他的背,看到錢航還在倒酒,蹙眉道:“夠了吧,他已經很難受了。”
“人家女朋友心疼了,算了算了。”
大家也沒真想為難他們,準備揭過,突然,“啪”地一聲,很輕,卻讓全場靜了瞬,目光看過去。
“我好像還沒敬酒。”沈和易慢條斯理地把啤酒罐擱在桌上,掀了掀眼皮,“叫他起來?”
空氣凍住,舒度好像都降了幾度。
舒淺和他對視,半晌才道:“敬幾杯,我替他喝。”
沈和易微微一頓,還沒說話,舒淺已經倒好了酒,秦曉剛好從桌上抬起頭,看到她要喝酒連忙奪過酒杯,“不行不行,你不能喝,我來。”
他笑著和沈和易敬酒,“和易,這頓飯算我欠你的,下次我帶阿淺請回來。”
沈和易看了他幾秒,拿起酒杯和他碰了下,薄唇和冷,就一個字:“行。”
下一秒,一雙溫熱的手罩住她的下巴上抬,里應外合,貼上了她的唇。
難舍難分的纏綿愛意并未感受到。
有的只是壓抑著內心的占有欲,以及她不聽他的勸告,貿然離開的懲罰。
顏月懶懶靠在床頭玩手機,伍玲突然推門進來,喊:“沈和易上來了!”
顏月驚得手機差點掉了,“上哪?”
“我們宿舍樓!”伍玲讓她快出來看,“外面好熱鬧,好多女生擠在樓梯口往下看。”
顏月立刻下床,胡亂踩著棉拖跟她跑出去。
“沈和易怎么會來我們這兒,宿管阿姨會讓嗎?”
伍玲:“就是阿姨帶他上來的,好像是為了背楚彌回宿舍。”
顏月想到舒淺剛剛的電話,停住腳步,“也就是說,他會來我們宿舍?”
“是啊。”
說完,伍玲看到顏月匆匆跑回去了。
“你干嘛去?”
“收拾房間!”
與此同時,伍玲聽到前面女生們的聲音更大了,沈和易已經背著楚彌上來了,阿姨在前面開路,舒淺竟然跟在后面。
伍玲忙叫了她一聲跑過去,“楚彌怎么了?”
“她喝醉了。”舒淺看到她,舒了口氣,“來正好,我正想問問你們愿不愿意讓沈和易進宿舍。”
“我不在意。”伍玲想到顏月剛剛的樣子,“她更不在意。”
“謝謝。”沈和易微頷首。
伍玲第一次見到本人,總算明白了顏月為什么一直對他念念不忘,好看成這樣誰不迷糊。
舒淺帶沈和易進宿舍的時候,顏月正在鋪床,被子疊得整整齊齊。
正好人都在,為了不鬧出誤會,舒淺把楚彌是沈和易表妹的事說了。
伍玲和顏月都驚了一下,顏月最先反應過來,看床上楚彌臉頰酡紅皺著眉很難受,打濕自己的毛巾,擰干蓋在她額頭上,柔聲對沈和易道:“蜂蜜水可以解酒,隔壁寢有蜂蜜,我去借一下泡給她喝。”
沈和易沒看她,淡淡道了聲謝。
毛巾濕噠噠的,楚彌眉皺更深,不舒服地扔開,喊阿淺。
“怎么了?”舒淺走過來。
“我頭疼。”楚彌虛弱道。
沈和易手背碰了下她額頭,問:“這里有風油精嗎。”
“我有,在床上。”舒淺爬上床。
沈和易沒想到她就睡在楚彌上面,看她爬上爬下,細細一截胳膊和床欄磕磕碰碰,眉微蹙。
舒淺在枕邊摸到風油精,給楚彌太陽穴涂了些。
這時,顏月拿著蜂蜜回來了,見沈和易還在,她心松了松,正要快步走過去,沈和易看著舒淺突然問一句:“手沒事吧。”
顏月腳步頓住。
舒淺怔了下,順著他目光,這才發現右手胳膊上有一道細小的口子,應該是剛剛爬床時劃到的,有血滲出來。
“沒事。”舒淺不太在意,已經習慣了。
沈和易拿出一塊創可貼給她,“等楚彌醒來,讓她和你換一下床位。”
舒淺沒想到他隨身攜帶創可貼,愣了幾秒聽到他的話,下意識道:“這不好吧。”
“她皮厚,無所謂。”沈和易口吻隨意。
楚彌已經被風油精的味道熏醒了,全程聽到他的話,硬是給氣笑了。
“你才皮厚,阿淺要換也應該和顏月換,顏月的床本來就是她的。”
顏月站在門口,臉白了白。
他說:“走吧。”將車鑰匙拿著,“現在就去。”動作十分迅速,沒有任何猶豫。
快到舒淺拿到結婚證的時候,還在發呆。
她就這么……
把自己交給他了?
這個滿嘴謊言的男人,真的可以讓她托付終身嗎?
不敢相信,但是必須相信。
沈和易站在他的身邊,跟她商議:“因為你懷孕了,考慮到穿婚紗的事,所以結婚先往后拖拖。”
舒淺急忙道:“其實不舉辦婚禮也沒關系的。”
沈和易輕松地回應:“那怎么行?我得給你媽媽一個交代啊。她不都知道你懷孕了嗎?”
第 40 章 第 40 章
聽見這句話,舒淺的嘴巴半張著,猶如被定格一般。
雖然她在心里清楚,隨著時間的推移,結婚這件事定會越來越難藏,也遲早有一天,會展現在母親面前。
但如此快的曝光,著實讓她猝不及防。
她鮮少的,出現如此激動的情緒,盯著事不關心,高高掛起的男人看去。因為知道是他弄的鬼,所以也不再藏著,當面找他對峙:“沈和易,我都和你結婚了,這件事,你就非不給我后退的路嗎?”
清早,一縷溫暖的陽光透過窗簾縫隙斜斜的照在臉上,感覺到眼前一片赤紅光影,舒淺緩緩睜開眼。
許是因為這一覺睡得太沉,她意識還沒完全清醒。
舒淺睡眼瞇起,想要抬手揉一下,才發覺自己被人緊緊的圈在懷里動彈不得。
頃刻間那些模糊又零碎的記憶涌上來。
好像,是她主動抱上去的。
但他抱得也太緊了吧。“快點跟我從實招來,昨天晚上為什么突然掛我電話。”黎岑瑤一副討要說法的語氣質問道。
“沈和易回來了。”
“你別逃避。”黎岑瑤一眼看透了的指了她下,“他回來又不影響你給我打電話,而且我可是聽到了點的。”
“什么新婚夜,什么很遺憾。”
“猶猶豫豫,故作遮掩,你不對勁!”她接著說,“而且你昨晚后來都沒給我發消息!”
上午的時候,舒淺剛睡醒就被黎岑瑤叫出門吃飯,剛坐穩,就聽見她這一連串的問題,舒淺不禁扶額,有些頭疼。
但還是耐心的給她解釋。
過程中難免想起昨晚發生畫面,但她當然不可能把這些跟黎岑瑤原封不動的復述,本來也不想過多的提及,只是含糊的編了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洗完澡躺床上,腦袋剛沾上枕頭就睡著了,這不是早上一睜眼就回你信息了。”舒淺說道。
這一點她說的倒是事實。
“行吧。”
“看你這狀態,感覺你們倆相處的不錯嘛。”
“反正目前心情是挺好的。”
黎岑瑤點了點頭,試探性的問:“那你媽咪那邊呢,還是很平靜?”
舒淺猶豫下了,“嗯。”
其實聞芷蘭的反應是她沒想到的,不僅沒有她預想的那樣猛烈,甚至也是意料之外的平靜。
“但我其實感覺她對沈和易態度還行,這兩天還有跟我打電話問到他,關心我們怎么樣,住的習不習慣之類的。”
老實說本來從家里搬出來以后,她還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但聽到聞芷蘭問她那些的時候,她心里倒不是滋味起來。
“你不說她沒有那么喜歡沈和易嗎?”
“是那么說,但是你也知道她,我感覺應該也到不了討厭的程度。”舒淺擺弄了下杯子里的吸管,喝了口檸檬茶,“而且,我總感覺我媽是被他收買了。”
黎岑瑤聽著云里霧里的,“展開說說。”
舒淺回想了下,“自從我們倆訂下婚事開始,這段時間大大小小都送到我媽手里三四套珠寶首飾了。”
黎岑瑤聽著發笑,“那他還挺會對癥下藥的。”
舒鈞和聞芷蘭夫妻倆這些年來都是恩愛如初,這是港城人都知道的事情。
畢竟每年聞芷蘭的生日,舒鈞都會豪擲千金為太太拍下珍貴珠寶。
“但是也不至于吧,畢竟這些你媽咪都有那么多了,現在看到應該都免疫了吧。”黎岑瑤說道。
“要是她不喜歡了,至于去年把那枚粉鉆拍下來么,況且她不喜歡,我爸肯定早就換別的送了。”
黎岑瑤琢磨了一下,覺得她說的有道理,又想起去年那枚最后定價兩億多的粉鉆,不禁感嘆,“沈和易還挺知道錢該花在哪的。”
一番交談結束,舒淺總覺得不能讓他的錢白花,所以晚上回到家就坐在客廳等著人。
兩個人都不過問彼此的行程,但根據前段時間兩個人只在微信上交談時候他透露出的回家時間結合這兩天,沈和易的回家時間還是挺固定的。
果不其然,九點剛過,門口就傳來聲響。
“你回來了!”想著畢竟是需要他配合的事情,舒淺的語氣就輕快了些。
她有些反常的態度,引得沈和易眼皮一跳,他眉梢揚了揚,“這是給我的獎勵嗎?”
“什么獎勵?”
“等我回家的獎勵。”
見她沒否認,沈和易又說:“讓我先猜猜,今天是因為我表現好,還是因為太太心情好?”
“都有一點吧。”
沈和易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光,陰影籠罩在她身上,他低聲開口:“那我運氣真好,考核第一天就能占盡兩樣。”
舒淺撩起眼,不再與他閑扯,“你明天有時間嗎?”
雖然都說他不務正業,但是沈和易確實也是在忙,只是早出晚歸的也不知道都忙哪去了。
想著還是別耽誤了他,提前問一下的要好。
兩鬢的碎發因為她的動作滑落到了眼皮上,沈和易伸手輕輕的為她撥弄到旁邊,說不清是因為發絲滑過,還是因為他手指擦到她的眉眼才使得她泛起細細密密的一道短促的癢意,他順著動作,最后手指落到她耳邊。
見他不回答,舒淺追問,“有沒有?”
沈和易神色微動,捏了下她耳朵,舉動親昵,“我在了解太太心意,一來一回,太太是不是也應該花點心思在我身上。”
舒淺思緒被他帶偏。
他說的好像沒什么問題。
“既然這樣,就該知道,我的時間向來是全都屬于太太的。”
舒淺雙唇微抿,“那明天你跟我回家吃飯吧。”
他都說了時間都屬于她,自然是聽從她的安排。
但舒淺以為他最多不過是晚飯前能夠早回來些接上她一同回家,全然沒想到他是一整天都在家。
像是對這頓飯期待已久,要做足了準備一樣。
知道他們倆要回來,聞芷蘭早就吩咐人準備好了飯菜,時間掐算的好,兩人邁步進門的時候,飯菜剛好全都做好。
原本想著這是兩人結婚后第一次回家,舒淺還擔心氣氛會尷尬,但事實證明是她多慮了。
聞芷蘭走過來,視線落在兩個人身上,眉眼間盡是溫柔笑意。
對于沈和易剛才先自己一步叫出口的那聲媽,舒淺還不由的愣了下。
未免有些太順嘴了吧。
還處于震驚中就看到聞芷蘭點頭應聲。
舒淺很自然的就看向舒鈞,眼神里像是在詢問一般。
看著他向自己點頭笑,心里又松了口氣。
這是父女倆之間的暗號,做了就說明無事發生。
她還擔心是暴風雨前的寧靜來著。
餐桌上,舒淺看著都是自己愛吃的菜,“今天做得這么合我口味。”
聞芷蘭眸光溫柔,“知道你嘴挑,怕你這幾天吃得不習慣,特意叫鐘姨做的這些。”
話里話外,舒淺還是聽出了她的意思。
是在擔心這幾天搬出去住,沈和易照顧不好她。
就是這態度不明確,她分不清著話是提醒還是有著別的意味。
只能打著圓場,“也沒有,盛姨做飯也挺好吃的。”
舒家其實沒有那么多的規矩,但食不言這一點倒是這些年來唯一遵循的,所以一頓飯除了開頭母女倆這簡短的對話,便沒再有什么交談。
但是有些東西不用言語也能傳遞出來。
聞芷蘭的眼睛從始至終就沒離開過坐在對面的小夫妻。
多多少少是夾雜一點審視。
這點舒淺是清楚的。
聞芷蘭雖然一直以來對于兩人的婚事沒說出什么反對的話,但同樣的贊賞的話也沒說出口。
說到底是突如其來的婚約,叫人相信有什么感情,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不過從舉動中,讓人能感覺到有感情的萌芽,相比之下還是件簡單的事情。
這也是結婚時候兩人就達成的想法。
但今天第一次實踐,能否完美的出演,還是個值得擔心的事情。
舒淺是沒想到沈和易所有舉動都能做得那樣自然。
為她倒水,給她盛湯,甚至更親昵的,連她不吃的香菜都能為她挑出去。
其實那道湯,平時家里做得時候知道她的口味是不放香菜的,今日這樣反常,不用過多的猜想也知道是有意為之。
目的不言而喻,就是為了考察一下,兩人的這個婚姻,是否合格。
沒成想他沒踩到雷。
坐在車里回想起的時候,不禁的問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吃香菜?”
她好像從來沒提到過。
沈和易輕聲說:“都說了,我對太太很上心。”
他接著問:“今天的表現還算好?”
“夠讓岳母放心的嗎?”
想起他提親那天說擔心不會讓岳母甘愿把寶貝女兒交付到他手上。
她當時給的答案是要看他自己本事。
舒淺到的時候已經來了兩個女生,都是同齡人,大家自我介紹后很快熟絡起來。
女生愛聊的無非是戀愛話題,顏月來報道前就埋伏在新生群,握有大量八卦,對這屆新生哪個專業帥哥多了若指掌。
伍玲:“這有懸念嗎?除了藝術系,哪個專業的男生會捯飭自己。”
顏月:“不,據我所知,這次醫學是大熱門,好幾個校草種子選手都報的那兒。”
舒淺不感興趣,埋頭收拾行李,把衣服一件件拿出來疊好。
顏月早就整理好了,窩在下鋪啃蘋果,聽她沒聲,問道:“阿淺,不喜歡帥哥?”
很奇怪,舒淺安安靜靜的沒說幾句話,可存在感就是很強,周遭目光忍不住被她吸了去。
舒淺停下動作想了想,“也不是,可能因為有男朋友,不知道說什么。”
“臥槽,人不可貌相啊。”伍玲是舒淺的上鋪,震驚地探出頭,“你看起來這么乖,竟然這么早就有對象了,對方是誰呀?”
“是我高中同學,我們一起考的京大。”舒淺繼續整理衣物,“說來也巧,他正好讀醫。”
“你是Z省文科狀元,來自蕪江,讀醫,”顏月聯想到什么,道:“你男朋友該不會是沈和……”
“嘭”地一聲響,宿舍門被推開。
空氣靜了靜。
舒淺回頭。
一個高個子女生出現在門口,霧粉色長卷發,牛仔短褲,上身是白T恤,肚臍露在外面,妝很濃,很社會姐。
社會姐嚼著口香糖,單肩背著包,誰都沒看,走到顏月床前,拿出宿管給的紙條,對顏月道:“上面寫我才是下鋪。”
顏月馬上從床上起來,“抱歉抱歉,我體質虛腳上有舊傷,爬上爬下不方便,可以和我換一下嗎?”
“我數到十。”社會姐輕笑了聲,盯著她吐出個泡泡,“把你東西從我床上拿走,不然我全都扔出去。”
氣氛冷得結冰,顏月仿佛凍僵了般,一動不動,社會姐真的開始數數,顏月臉越來越白,強撐著顏面一聲不吭。
快數到十,一道細柔的女聲響起。
“顏月,要不要和我換床位?”
社會姐頓了幾秒,轉頭看向舒淺,而舒淺只是看著顏月,面色平靜。
顏月反應過來:“要的要的,謝謝啊。”
社會姐這回沒說什么,扔下一句我回來前收拾好,轉身走了。
“嚇死我了,我大氣都不敢出。”伍玲見她走了才敢出聲,“還好有阿淺打圓場,不然剛剛絕對打起來。”
顏月舒了口氣,“是啊,阿淺,真的很謝謝你。”
“沒事。”
舒淺見她抱著被子過來了,把自己剛鋪好的床單折疊包好,抱起來搬到社會姐的上鋪。
現在看來確實是他自己的本事。
畢竟剛才從家里走出來的時候,她故意試探的去問,聞芷蘭對他這個女婿的態度還是轉好了的。
但這其中她并沒幫著說好話。
“還可以吧。”
“那太太心情怎么樣?”
“也還可以。”
沈和易笑了下,“那有獎勵嗎?”
“獎勵?”舒淺重復道,一聲疑問像是在用心思考。
待到車緩緩地停穩,沈和易俯身過來給她解安全帶,舒淺垂眼看著他,“你湊過來些。”
她手臂都有些酸了。
腦子清明了幾秒,她抬眸,凝視著面前那張昨晚差點惹她犯罪的臉。
沈和易額前頭發零碎,眼瞼緊閉,柔和的光線下他呼吸平穩,似乎還在睡眠中。
不用看見那雙蠱惑人心的雙眸,舒淺膽子更大了些,久久都沒移開視線。
這樣看他真的比平時要乖多了。
舒淺想起黎岑瑤之前跟自己說的,就當是免費欣賞一張有點姿色的臉。
突然間覺得自己這婚結得有些爽,天天都能白嫖養眼。
轉瞬又覺得,好像虧的占比更多了些。
估計外人眼里,都以為他們這對新婚小夫妻,天天如膠似漆。
結果其實她就飽飽眼福而已。
不是他不給,是她媽自己知道的啊。誰讓舒淺不小心,在母嬰用品店撞見他媽媽呢?他笑說:“舒淺,我們都結婚了,這件事要有因有果了。不如就趁著領結婚證的勁兒,把丈母娘給見了吧?”
“你這老藏著,多擔驚受怕啊。我們是合法婚約,是有法律支持的。你到底在怕什么啊?再說了,你早晚都要結婚,都要生小孩,你和我生,怎么,比別人低一等?”
大少爺看著脾氣很好的樣子,怎么會做瞪她的事呢……?
定是因為……
哦,定是因為!
她當時在和舒淺介紹何欽,讓大少爺吃醋了啊!
也怪他不長眼,居然介紹給有男朋友的舒淺。
雖然何欽很不錯,性格也體貼,很能干,掙得錢也多。但是比起大少爺,還是差上不小的臺階。甚至說,大少爺的高度,是何欽一輩子也跨越不上的高度。
希望舒淺過的好吧。
她由衷的為舒淺感到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