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燼拿到了蛛石,沒有直接帶到本體面前,而是留在自己的洞府中,才去找本體。
穆輕衣正蜷縮在少宗主的獨立洞府里,整個人尷尬得都拿枕頭捂著頭。不是后知后覺,而是她到現在才有余力去回憶剛剛都發生什么了。
為什么,為什么這個世界上還有這樣的功法,能讓人知道,她和馬甲之前說了什么!
如果當時不是寒燼馬甲還在他們那邊,穆輕衣就要控制不住地發瘋了。
現在看到馬甲過來,她才手腳并用地爬起來把腦袋埋他懷里。
只是埋了幾秒鐘,她又警惕地抬起頭:“不會有別的人在看著吧?”
蕭起在盡職盡責地打坐,感覺到本體的不安全感,立刻站起來想要加入貼貼行列,被穆輕衣嚴詞拒絕了。
修煉還是要好好修煉的。
免得修為又掉了。
穆輕衣繼續向寒燼馬甲控訴:“馬甲死了我已經很傷心了,他們竟然還要查我!”
寒燼:“但是要查蝕心蠱是不可能繞開你的,師兄在進秘境前就來見了你一面,然后出秘境,就發現中蠱了,除卻秘境,只有你這里最可疑。”
穆輕衣快煩死了,她本來想說周渡是個麻煩的,可是說出來卻是悶悶的:“我好想周渡。”
寒燼垂下視線揉了揉穆輕衣腦袋,感覺她還悶悶不樂,又加大了力度,一直到穆輕衣都感覺到自己腦袋亂糟糟了,他才說:“若實在不行,你也可栽在我身上。”
他身上本來就有一個早死的debuff,如果不是系統捏的馬甲可以避開必死debuff,讓他繼續好好存活,他早就不存在了。
這樣想的話,其實他活著也是一個隱患,剛好物盡其用。
但穆輕衣想不得這結果,猛地伸手抱住他,然后又若有所思:“可是我晉升的修為,到底是怎么來的呢?我到現在也不知道。”
是馬甲下線?
如果是馬甲下線那還好說,可偏偏她真的得到修為是周渡死了幾天后,如果是這延遲未免也太長了。
而且晉升的時候寒燼馬甲正在和裘刀他們說話......難道和他們當時說的話有關?
穆輕衣愣了一下,她當時說了什么?
寒燼低聲:“在所不惜?”他想了想:“還有一句他們說的,就算像周渡一樣,也在所不惜。”
這算什么觸發條件?
但是穆輕衣也沒做什么別的特殊的事,她只能抓狂,把這件事放進備忘錄,然后悶聲:“本來就沒全面接管過宗門,準備這段時間來的,結果他們就回來了。”
她戳寒燼馬甲,嘆氣:“你還是先去和他們打好關系吧,我覺得他們是不會聽周渡馬甲的話了。”
誰能想到一個馬甲下線后果這么嚴重。
馬甲沒走時,他們答應得好好的,馬甲一死,哈,所有壞人都是她穆輕衣,他們恨不得殺了她。
這保質期也太短了!
寒燼:“可是我這樣維護你,從邏輯上也不可能與他們為伍,也只有借助那個修為增長之法了。”
穆輕衣雖然不喜歡裘刀,但是對他的人品還是信任的,思考兩秒:“這樣吧,你和他們說我修為增長是虛幻假象,實則很有可能跌落,到時候一定會遭到反噬,為了不讓我受傷,你只能繼續求他們的功法了。
這樣也避免了她不知道如何進階的事被拆穿。
“一定要注意安全,寒燼,雖然我不太在意我在他們眼中的形象,但只要你不要和周渡一樣就好了。”
“好。你也要照顧好自己。”
他知道本體在留影前看到自己和周渡馬甲說過的話時,除卻被他們看到的尷尬之外,更多的還有難過。
她在這里這么久了,馬甲就如同她的家人一般,穆輕衣誰也不敢信任,唯獨信任自己的馬甲。
馬甲中了蠱,她誰也不敢告訴,如果馬甲都走了,那她怎么辦呢?
穆輕衣希望她不會再失去任何人。
即使一定要失去......也必須是有意義的失去。
寒燼說完便去找裘刀了,他們都是從前在萬象門修行的少年弟子,有自己的洞府,距離還很近。
看到寒燼,所有人都走出來。
寒燼手里拿著那塊蛛石,開門見山:“這蛛石你動過手腳?”
裘刀不意外寒燼會看穿,可是寒燼竟然一點試探穆輕衣的想法都不曾有,還是讓裘刀眼瞳幽深。
裘刀抬起頭看向寒燼,神色平靜:“那又如何,她不也沒有收嗎?怎么,師兄為她而死,她卻連一點師兄的遺物就不敢看?”
寒燼:“我說過周道友不是為她而死,你們也大可不必什么都栽在輕衣師妹身上,我也可以帶你們去看輕衣師妹的行蹤,但前提是,你先將可修煉的功法告訴我。”
裘刀扯了扯嘴角:“她知道自己的修為增長只是忽然得來的,又開始后悔沒有善待師兄,讓你來試探我們了?”
見寒燼不說話,裘刀又注視著他道:“其實這蛛石并無什么奇特之處,不過是能幫助死去的母蠱找到還沒死去的子蠱而已。”
寒燼手指僵硬一瞬,慢慢地抬起頭來,果然見裘刀洞若觀火的表情。
“蝕心蠱雖然狠毒,但真正致命的,只有母蠱,然而師兄體內的母蠱已死,穆輕衣卻不敢接,說明師兄體內蝕心蠱的子蠱,就在她身體里!
“我倒要問問她,這種只能依靠修為神魂聯系起來的子蠱,為何會出現在她身上,她敢不敢讓蛛石驗一驗!”
“慢著!”
寒燼總算明白裘刀為何明里暗里都在追問修為過渡的事,原來他早知道,早懷疑,周渡體內有母蠱,是因為自己體內有子蠱。
他和本體對蠱的了解還太淺了,竟不知道母蠱所寄生的修士生死只是能解死局,但是子蠱依然存在。
如果讓他們發覺他們神魂的聯系,那馬甲的事就遮掩不住了。
寒燼幾乎沒有太過猶豫,便攤開掌心,用刀一劃,然后純白的蛛石便染了血般妖異地紅起來。
萬起面露震驚:“你!”
裘刀也不可置信:“師兄所中蝕心蠱的子蠱,怎么會在你身上!”
寒燼心思急轉,慢聲:“我怎會知道,只是用了師兄從秘境里帶回來的靈藥,我便如此了。”
“你撒謊!”
裘刀更是握著刀:“是蠱先出現在穆輕衣身上,你和師兄才以身犯險,種在自己身上的!”
“.......”
“只是只有元嬰修為才能飼養母蠱反噬子蠱,你雖然接近元嬰,卻終究不是元嬰,所以你的蠱變成母蠱失敗了,師兄的蠱卻成功了。”
一開始中蠱的就不是師兄,而是穆輕衣,否則根本無法解釋子蠱的出現!師兄光風霽月,難道還會刻意將蠱引到別人身上嗎!
寒燼抬頭:“為何你們一定要攀扯輕衣?難道就不能是我和周渡一時不察,受了旁人暗算?”
“你與師兄一向不和,如何同時不察受人暗算!”
“況且這世上,也只有穆輕衣值得你們如此冒險。這世上除了穆輕衣,難道還會有第二個人能讓元嬰修為的師兄自己種下母蠱嗎!”
寒燼卻手握長劍:“你們總是有很多理由,卻沒有一絲證據。”
“單憑臆斷就可將一切栽在師妹身上,既然如此,我不如將你們都殺了,再自裁,換再無人質疑師妹。”
他這是恐嚇裘刀他們。
但所有人依然錯愕了,裘刀也清楚捕捉到了寒燼話里的那兩個字“自裁”,變得無比憤怒。
自裁,說來說去,他還是要自裁!
就是如此,他們才一直死咬著穆輕衣不放!世上哪有這樣的情誼,叫人心甘情愿接二連三為她赴死!
但他還是厲聲:“若你死了,穆輕衣身上的子蠱不就活了嗎!子蠱是會在母蠱死后四十九日內融化,毒性也不如母蠱大,可是修為越低受到的風險越大,你可擔保她不會出現任何意外嗎?”
寒燼的劍頓住了,裘刀卻咬牙:“你把劍放下,我不僅能把功法告訴你,還能告訴你解蠱的法子!但這個方法必須先讓穆輕衣來嘗試。”
寒燼盯著裘刀:“到現在你還想拿我作筏子,暗害師妹?”
“誰要害她!”
有他和周渡在誰又敢害她?
裘刀握拳:“不是我不想讓你嘗試,只是這個法子,對藥人的傷害極大,而且你是百毒不侵,就算有子蠱也沒有太大危險。”
裘刀說到這里卻咬牙:“就是因此師兄才只能選擇種下母蠱來保住穆輕衣不是嗎?一開始你想以自己為代價,但忽略了自己是藥人,沒出現不良反應,便以為都過去了,等師兄發現穆輕衣身中蠱毒,已經來不及了。”
師兄才只能自裁!
“這都是你的猜測,”寒燼握著劍,衣角飛揚,聲音很輕,“將解蠱的法子告訴我。”
“我都告訴你了對你傷害極大,你還要試?!明明蠱毒不會傷害你!”
寒燼只是平視著他們:“我不能讓你們傷害她。”
當日她只是隨口一諾,他卻真正用了性命在踐行。
沒有法子,裘刀咬牙說了,心中卻暗暗篤定必定要去劉鎮找到寒燼的親人。
他倒要看看,這個世界上是不是真的除了穆輕衣他就再也沒有別的牽掛的人,居然為穆輕衣如此都沒有為自己籌謀半步!
他說完,他們便看著寒燼用裘刀的法子解蠱。
果然如裘刀所說,寒燼喝下符水便臉色發白,緊接著手背上血管突出,幾乎站立不住,最后甚至嘔出一口黑血來。
裘刀本打算冷眼旁觀,冷嘲熱諷一句藥人本就是紙薄一般的身體,不可能禁得住他和穆輕衣這樣折騰,然而看到這一幕還是情緒翻滾。
寒燼看著黑血中的死去蠱蟲,目光微動,終于抬起了潮濕的雙眼。
他拄著劍,低聲:“你們稍等片刻。”
裘刀終于忍不住,厲聲:“你已經知道解蠱的方法了,何必親自回去一趟還要親手為她解蠱,她好歹是萬象門的少宗主難道身邊一個得用的人都沒有嗎!你為什么一定要讓自己像現在這樣!”
即使已經身為元嬰修士,還是為她為奴為仆!
當然是因為她是本體了,但寒燼只是裝作沒聽到一般,沒有解釋,而是轉身向穆輕衣的洞府走去。
裘刀的聲音在他背后響起:“師兄已是元嬰,也只能為她擋住這一次災厄,寒燼,你又有多少條命!可以讓她揮霍。”
寒燼頓住,轉身:“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裘刀握拳:“所有人都知道沒有仙緣的人修仙是逆天而行,她想要突破仙凡之別,就勢要無數天才為她鋪路,穆輕衣,她何德何能?”
做一個筑基又如何?筑基也已經超過世上許多凡人了!
他以為說完這話,寒燼至少要考慮考慮,沒想到寒燼卻輕輕重復了一句:“逆天而行。”
他垂下眼:“你們恨她,怨她,我都不在意,只要不傷到她,我可以裝作沒聽到、沒看到。可是她又做了什么呢?她只是痛失父母,無依無靠,浮萍一般才找到萬象門作為依靠,你們卻說她修仙,想要長生是逆天而行,即使是逆天而行又如何?”
“即使是萬死,我也要舍了這顆道心,去問一問上天。”
“這個世界上,有什么東西,是穆輕衣不可求,求不得的。”
如果求不得,他便要為她求回來。
舍這條命也為她求回來。
寒燼走了。
一群人看著那攤黑血,就好像看到師兄當初一步步走到山門前那一幕幕。
當初讓穆輕衣跟著入門,的確是天賦極佳的師兄能夠做到的承諾,可是穆輕衣想要的不止這些,想讓她活下去,要做的也不止這些。
于是,師兄只能用自己為她鋪路。
現在寒燼也要為她鋪路。
未來還會有幾個為穆輕衣奮不顧身,連一條命都在所不惜的人呢?
她穆輕衣的性命,就這樣貴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