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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第 71 章

    “嘀嘀——”

    偌大的病房內(nèi), 儀器冰冷的跳動聲不斷回蕩。

    穿著病號服的少年躺在病床上,少年臉色瓷白,像一株有些缺水的鶴望蘭, 面容上有一抹蒼白的病氣?,臉被埋在厚厚的被褥中,呼吸清淺。

    他的右手被放置在外, 只露出?一截纖細(xì)雪白的胳膊,像是脆弱的秸稈,針頭?青色的血管隱約可見。

    “他怎么樣?”

    祝允在旁邊, 神?色焦急,醫(yī)生看?了看?報告, “校長, 你先別急……”

    祝允怎么不急?剛接回來的人?, 就?昏在了自己懷里,她剛剛有那么一刻,心?臟都停了。

    抱起來的時候, 少年四肢綿軟,腦袋磕在她的頸窩, 睫毛長長地垂下, 看?上去像是一個隨時要碎的瓷娃娃, 他輕得不可思議, 肩胛骨微微凸起, 身上沒幾兩肉,清瘦得令人?心?驚。

    醫(yī)生皺著眉頭?,他道:“貴公子沒什么問題, 只是大概有些積勞成疾,情緒起伏有些大, 加上睡眠不足,應(yīng)該只是昏睡了過去。”

    祝允這才慢慢地松了口氣?,醫(yī)生卻又口風(fēng)一轉(zhuǎn),“但是”了一聲:“不過,他有些營養(yǎng)不足,最好?還是注意飲食。此外,我們?給他做了全身檢查……”

    “他的心?臟,恐怕是不太好?的。”

    祝允一口氣?沒下去,直接卡在喉嚨里。

    祝云升臉色一變,“什么叫心?臟不太好??”

    “心?電圖上他的電軸有輕微的左偏,可能是動脈導(dǎo)管未關(guān)閉,但是除此以外,他的心?臟似乎有遭受外界刺激過,導(dǎo)致負(fù)荷很大。”

    “外界刺激?”

    “對,比如驚悸、高壓或者電流等刺激……”

    他每說一個字,祝允的表情就?越沉一分?,醫(yī)生被她的臉色嚇到了,囁嚅半晌,“除此以外,他還有‘蜂后癥’……”

    “蜂后癥?”

    醫(yī)生解釋了一下,祝允輕輕地吸了一口氣?。

    她坐在祝青辭的床邊,神?色復(fù)雜,雜糅著憤怒、心?疼、焦慮、懊悔,伸出?手,輕輕地摸上少年的臉。

    少年的臉冰冰涼涼,像是一塊軟軟的嫩豆腐,她用手指觸摸祝青辭的眉眼、鼻尖、嘴唇,最后摸了摸他的臉。

    少年昏睡中似乎察覺到了什么,微微側(cè)過臉去。

    像一只小貓一樣,蹭了蹭她的掌心?。

    祝允覺得內(nèi)心?好?像塌陷一塊。

    電話鈴聲猝然響起,祝允神?色微微一變,接聽完電話后,她不舍地凝望了少年一會?,然后說:“云升。”

    祝云升站在祝青辭床邊的另一側(cè),他抬起手,調(diào)整著輸液的輸送速度,聞言道:“在。”

    “你在這陪著小辭,戚家那邊繼續(xù)查,我們?要查到底,他們?虧欠小辭的,一點(diǎn)也別少。”

    祝云升眼眸沉沉,盯著昏睡中消瘦的少年,點(diǎn)了點(diǎn)頭?:“當(dāng)然。”

    祝允推開病房的門,她直奔學(xué)校而走,果不其然,在學(xué)校最大的一棟教學(xué)樓前,烏泱泱著聚集了一堆人?。

    他們?手中舉著橫幅,聲嘶力?竭地控訴著什么,眼角閃著淚花,然而眼前的幾個老師臉色陰沉而不滿,訓(xùn)斥著警衛(wèi),將這群學(xué)生壓制住。

    學(xué)生和警衛(wèi)互相推搡,尖叫聲怒罵聲摻雜在一起

    “停!”

    祝允大喝道。

    她一說話,自然就?成了中心?,所有人?都在看?向她,其中目光有恨也有畏懼,斧鉞加身般沉甸甸地壓在她肩頭?。

    “校長!”

    警衛(wèi)們?卻呼啦啦地散開,抬起手,面容嚴(yán)肅,眼底卻有著忌憚與恐懼般地望向她。

    一聽到“校長”兩個字,那些學(xué)生們?似乎也愣了愣。

    他們?除了開學(xué)的典禮遠(yuǎn)遠(yuǎn)望見過校長一眼,此刻還是第一次見到校長,因此不免多打量了幾下。

    “你來做什么!”

    然而,學(xué)生似乎真?的被憤怒沖昏了頭?腦,身邊的朋友攔都攔不住。她怒目而視,“加德王立學(xué)院推行?特優(yōu)生的制度究竟是為了什么?難道是為了讓我們?進(jìn)?來,替那些滿腦腸肥的貴族子弟們?考試,再鳩占鵲巢,將名額給他們?買?!”

    “我們?和工具有什么區(qū)別?!你這里究竟還能算是學(xué)校嗎?”

    她眼睛都?xì)?紅了,舉起手中方才一直緊握的石頭?,在眾人?的驚呼中,居然直直地往祝允頭?上砸。

    砰!

    祝允不躲不避,尖銳的石頭?在半空中滑出?利落的弧線,直接砸在她的額前,瞬間,血流如注。

    “祝校!”

    老師們?和警衛(wèi)們?一驚,接著扭頭吼道:“你好大的膽子!”

    那個學(xué)生似乎也沒想到祝允不躲不避,愣在原地,她左右看?了看?,警衛(wèi)卻穿過人?流要來抓住她,她抱著頭?,恐懼地尖叫起來。

    “別動她。”

    祝允抹了把額頭?,臉上沒什么表情,警衛(wèi)們?聽了,互相對視一眼,才猶豫地松手。

    女生已經(jīng)被嚇得淚流滿面了,祝允卻穿過重重人?潮,來到她面前。

    “——沒事。”

    祝允抬起手,女生害怕地閉上眼睛,卻被拍了拍肩膀。祝允道:“本次考試,是學(xué)院的管理不善,讓你們?蒙了冤屈。”

    “現(xiàn)在,我們?將重新審批試卷,本次的審批地點(diǎn)將在學(xué)校大禮堂舉行?,將有十二臺攝像機(jī)直播,你們?可以現(xiàn)場監(jiān)督是否會?有老師做手腳。”

    她說到做到,拍了拍手,一輛輛卡車便將重新密封好?的試卷送往禮堂,里面高高架起攝像機(jī),在校園論壇上點(diǎn)擊就?能看?到批閱現(xiàn)場。

    女生態(tài)度似乎有所軟化,她踟躕著看?著這樣的畫面,嘴唇翕動,最后卻還是硬著頭?皮,仰起頭?,“我憑什么相信你?”

    “你跟那些人?本就?是沆瀣一氣?,我們?是學(xué)生,根本玩不過你們?。”

    “就?是!誰知道你們?會?不會?再演一遍?”

    特優(yōu)生們?群情激奮,唾沫星子幾乎要將祝允以及老師們?淹沒,祝允沉默不語,任打任罵。

    “你別太得寸進(jìn)?尺……!祝校已經(jīng)很給你們?面子了!”

    周圍有老師似乎聽不下去了,就?要怒氣?沖沖地沖過來,女生嚇得立刻肩膀一縮,特優(yōu)生們?警惕地抱成一團(tuán),像是明知道不可抗力?,還要硬撞南墻的人?。

    質(zhì)疑聲、辱罵聲、謾罵聲、斥責(zé)聲,聲聲入耳,仿佛一個巨大的情緒漩渦,從里面伸出?來粘稠的水草要將人?拖曳著往下。

    “夠了。”

    一個輕飄飄的聲音忽然出?現(xiàn)。

    像是冬日里的第一場雪,分?明輕飄飄的,好?似輕盈德沒有重量,卻令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側(cè)目凝望。

    他們?齊刷刷地扭過頭?,慢慢睜大了眼睛。

    似乎真?的又有雪落下。細(xì)雪中,一個穿著病號服的青年身上披著一個毛茸茸的毯子,站在不遠(yuǎn)處,在雪景下顯得有些伶仃,細(xì)瘦的腕骨從寬大的病號服中探出?,一雙銀藍(lán)色的眼睛注視著他們?,像是幽靜而溫柔的湖泊。

    他甚至還撐著一個吊瓶,身后一個青年神?色焦灼地看?著他,似乎恨不得沖過來把他抱起重新塞回病床上。

    少年的聲音擲地有聲:“我來監(jiān)管他們?,復(fù)審。”

    特優(yōu)生們?微微轟動,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這人?,有人?低聲道:“祝青辭……?”

    “是那個阻止葉瞬被退學(xué)的那個人??”

    “好?像是他之前把那些貴族子弟們?狠狠教訓(xùn)了一通……”

    “我沒記錯的話,他上次還考了年級第一,這一次名單中卻壓根沒有他的名字……他是不是也被占據(jù)了名額?”

    他們?看?著這突如其來的少年,忍不住交頭?接耳起來,猶豫不已,像是試圖伸出?手又害怕被背叛。

    “信我。”

    祝青辭站在他們?面前,所有人?看?著他,忍不住眼睛晃了晃,有些呆呆地看?著他忽然微笑起來的樣子。

    祝青辭眼睛彎了彎,“我還你們?公道。”

    *

    戚珣抱著頭?,坐在沙發(fā)上。

    巨大的吊燈懸掛于頂,不規(guī)則的圓形層層疊疊,散發(fā)著清冷的輝光。戚珣低著頭?,嘴唇輕輕顫抖著。

    祝青辭是祝家的孩子?

    祝家走丟了那么多年的孩子?

    不可能……不可能的,祝青辭是他親手從泥石流中抱出?的,是屬于他的小男仆,是屬于他的omega,他天生身上就?應(yīng)該蓋滿了名為“戚珣”的印戳。

    然而眼下,卻有人?將那印戳清洗掉,要往祝青辭身上蓋其他人?都名字。

    ……這怎么可以?

    他看?著眼前的一張紙,上面白紙黑字,都是祝青辭與祝家的血緣關(guān)系,沉默無聲卻又鈧鏘有力?地往他臉上甩,一片火辣辣的刺痛感。

    忽而,他冷笑一聲,抬起一張陰沉漂亮的面孔,那張精致的面孔此時卻有些腫脹,額角更是破了一個口子。

    “是祝家的,又如何……?”

    他喃喃道:“祝青辭欠我的,難道他是祝家的,就?可以隨意玩弄我的心?,不顧我的感受,把我踩在腳下嗎?”

    “是他先利用我的,是他先背叛我的,是他先不要我的,明明都是他的錯,如果不是他的錯,為什么會?鬧成現(xiàn)在這樣?”

    “他為什么不能乖一點(diǎn),識趣一點(diǎn)呢?”

    電話鈴聲猝然響起,戚珣冷漠地接起電話,漠然道:“說。”

    “戚少。您上次聯(lián)系我們?調(diào)查的針劑……有結(jié)果了。”

    電話那頭?的聲音有些猶豫,戚珣神?色一正,道:“是什么藥物?”

    上次戚母試圖給他打的那一針還是讓他起了疑心?,事后悄無聲息地搜集了一點(diǎn)殘?jiān)R核统?去檢查。

    電話里的檢查人?員道:“那是一種高濃度的信息素壓縮針劑,有人?將信息素大量從omega的腺體中提取煉制而成的藥劑。”

    “而藥劑的提取對象我們?已經(jīng)和信息素數(shù)據(jù)庫匹配過了——”

    電流像是被風(fēng)吹動的砂紙,沙沙作響,仿佛千萬條細(xì)小的蛇,鉆進(jìn)?了戚珣的腦海里,發(fā)出?惡毒的嘶叫。

    “……這是祝青辭的信息素。”

    第72章 第 72 章

    #今日校園熱點(diǎn)論壇

    發(fā)帖人:momo

    我感覺我今天好像忽然愛上?了一個人。還是一個omega, 有點(diǎn)想要oo戀了,請問大家有什么頭豬嗎?

    1L:樓主,我今天好像也?愛上?了一個omega。

    2L:樓上?我也?……

    3L:我想說我也?……

    4:L:?怎么回?事?你們?愛上?的都是同一個omega?

    5L:解碼了, 你們?在說轉(zhuǎn)學(xué)生吧。

    6L:又有什么瓜?猹來。

    7L:就是這兩天鬧得很大的鳩占鵲巢事件,你們?應(yīng)該知道有人在考試中摻假了吧?

    8L:知道。我朋友就去報名了,結(jié)果?沒有她的名字。

    9L:據(jù)說是校董會那?邊有人瞞著?祝校干預(yù)了, 祝校發(fā)現(xiàn)?后大發(fā)雷霆,已經(jīng)有一個校董直接被革職了。

    10L:?校董會不?是都是一些大家族的成員嗎?她直接革職,不?怕日后被報復(fù)?

    11L:這就真不?知道了。

    12L:你們?別打斷我表白轉(zhuǎn)學(xué)生, 他真的好好,我承認(rèn)我之前對他戴有有色眼鏡了。

    13L:話不?多少, 直接放照片。

    [照片]

    論壇上?, 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了一張照片。

    照片很明?顯是偷拍角度, 照片上?,一個蒼白清瘦的少年正批著?毯子,坐在椅子上?。臉色瓷骨一般的白。

    他垂著?眼眸, 銀藍(lán)色的眼眸倒映著?反射的微光,慢慢地瀏覽著?各色監(jiān)控, 黑發(fā)柔軟地垂下, 隱約可見?一截細(xì)細(xì)的脖頸。

    脖頸上?的青筋像是青花瓷上?細(xì)細(xì)的紋路, 少年的眼瞼似乎因?yàn)榘疽? 還有些紅。

    此時夜已經(jīng)深了, 批卷還在繼續(xù),有些特優(yōu)生也?坐不?住了,陸陸續(xù)續(xù)地離開, 他卻始終坐在那?里,安安靜靜地, 仿佛是暗潮中屹立不?動的一座礁石。

    加德王立學(xué)院的臺燈用的是一種老實(shí)臺燈,綠色燈罩桐枝底座,燈的開關(guān)?是一條長長的鏈條,垂在燈泡下,十分復(fù)古懷舊。

    少年坐在臺燈旁邊,暖黃的燈光給他臉上?鑲嵌上?一層暖色,顯得他皮膚有一種瑩潤的質(zhì)感,像是暖玉,睫毛在眼瞼下游動,像是蝴蝶輕輕扇動的翅膀。

    他像是披著?攤子在書房里閱讀翻書的先生,身上?沉穩(wěn)以及易碎感交織,呈現(xiàn)?出一種很矛盾的氣質(zhì)。

    看完照片,論壇瞬間就炸了,水入油鍋似的。

    14L:神顏……我長眼睛就是為了看這個的。

    15L:我長眼睛就是為了看這個的(發(fā)出復(fù)讀機(jī)的聲音)

    16L:他看上?去是不?是生病不?舒服?沒有關(guān)?系嗎?臉色好白。

    17L:我勸過了,本來想讓他回?去休息,我?guī)退敯啵伤皇浅倚α诵Γf沒事,女孩不?要熬夜,他在這,我們?會安心一點(diǎn)。

    18L:天啊,他是不?是有點(diǎn)太好了……

    19L:我也?有點(diǎn)心動怎么辦,一想到在那?個光線下,他朝我笑……誰不?迷糊?

    20L:等等,聽?說他是祝校長的兒子?真的假的?

    21L:真的。那?天鬧了好大一場呢,有人跳腳到他面前,指著?他的鼻子說他沒爹沒娘,祝校剛好出現(xiàn)?了!你不?知道祝校當(dāng)時的臉色有多恐怖,那?個學(xué)生當(dāng)場直接被嚇跪了……

    22L:哈?那?既然都是一家人了,能信得過他嗎?不?會在這里表面上?監(jiān)管,實(shí)際上?幫忙作弊吧?

    23L:什么一家人?他在這次考試中的名字都被褫奪了,跟我們?一樣,所?以我們?才愿意相信他的,而且他之前做了那?么多事,大家又不?是不?知道……

    24L:沒錯,葉瞬差點(diǎn)退學(xué)了,是他去出面幫忙挽回?的,然后葉瞬直接對他死心塌地了。而且戚家對他做的事情真的很過分,戚珣還煽動對他校園霸凌,我不?覺得他會站在那?些貴族子弟的那?一邊。

    25L:他人真的很好,我在走廊有一次抱著?資料,跑得很快,不?小心撞到了他。

    明?明?是我撞到的他,他卻對我說抱歉,說是他沒有注意到我在趕路,還蹲下來幫我一起撿材料,我現(xiàn)?在還記得當(dāng)時看見?他,我腦海里就一個想法:睫毛好長。

    26L:睫毛精靈!

    27L:他應(yīng)該不?是很喜歡那?些貴族子弟,我跟你們?說,我經(jīng)常看到有貴族子弟假借各種借口?來我們?這邊。

    結(jié)果?每個人都要路過轉(zhuǎn)學(xué)生的班級,還總是站在窗外,分明?眼睛一直在偷偷瞄轉(zhuǎn)學(xué)生,還要嘴硬,嘖……

    28L:轉(zhuǎn)學(xué)生有時候嫌他們?煩,會當(dāng)著?他們?面,把窗簾拉上?,你們?不?知道那?個場面有多帶勁,他冷著?臉走過來時,那?些貴族子弟們?還露出那?種驚喜的表情,結(jié)果?人家只是嫌他們?煩,直接非禮勿視了,貴族子弟們?臉都綠了。

    29L:你們不知道他們的表情有多精彩。

    30L:哈哈哈哈

    ……

    深山里,黑診所?。白熾燈刺啦啦地叫著?,電流交錯,燈光一閃一閃的。

    夜色濃墨一般在天空上?鋪開,云墨翻涌,夜雨簌簌地下著?。

    戚珣冷眼看著眼前的醫(yī)生。

    兩個男人被壓著?,跪在地上?,一把寒光凜冽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刀鋒幾乎要刺入他的喉嚨,他們像是兩只待宰的母雞,眼睛恐懼地瞪大。

    “戚少,初次見?面,不必如此刺激吧?”

    醫(yī)生干笑一聲,戚珣卻理也?不?理。

    他冷聲道:“那?個奇怪的針劑,是你做的吧?干什么用的?”

    醫(yī)生眼睛胡亂地轉(zhuǎn)著?,戚珣眼睛微微一瞇,看出醫(yī)生似乎想要撒謊掩蓋,刀尖又往前一寸,淡淡道:“如果?你敢撒謊,我不?覺得我的刀會留情。”

    ……媽的,瘋子!

    醫(yī)生汗如雨下,內(nèi)心翻滾,背后的襯衫都被冷汗浸濕,十分后悔接了戚家這一單。zuill

    戚珣冷眼看著?他在糾結(jié),低著?頭,看著?手里的一份文件。

    那?是一篇論文,他說:“論斬斷高匹配AO之間信息素鏈接的可能性……這篇論文是你寫的吧?”

    他往前一丟,紙張翻飛,白鴿羽毛似地飄飛一地,醫(yī)生臉色微微一變,便知道,大概說什么都騙不?過眼前這人了。

    他微微仰頭,燈光下,戚珣那?張面孔俊秀非凡,眼角還有點(diǎn)淤青,一雙眼睛黑沉沉地盯著?他,好似一個不?斷旋轉(zhuǎn)的黑色漩渦,深不?見?底,光是看著?,就令人汗毛倒立。

    “……”

    他艱難地將戚家找他的目的一字一句地說了,連同手術(shù)的細(xì)節(jié),甚至連祝青辭強(qiáng)硬要求不?注射麻醉都說出來了。

    每說一句,眼前人的臉色就要更沉一分,到最后堪稱是烏云密布了。

    “你說的都是真的?”

    戚珣的臉色恐怖至極,他往前一步,像是不?敢相信,腮幫子咬得緊緊的,額角青筋都繃出來,仿佛青色的毒蛇。

    “我都違背了協(xié)議了,我還騙你,有必要嗎?”醫(yī)生怒了,伸手一指旁邊的司機(jī)小哥,“不?信你問他,那?天祝青辭沖出醫(yī)院,是他負(fù)責(zé)開車的!”

    “他當(dāng)時為了趕上?見?你,提取過量信息素,卻強(qiáng)撐著?不?要麻醉針,我第一次見?到那?樣的omega……”

    動手術(shù)的那?天夜里也?是這樣一個暴雨夜,毫無反抗之力的omega被壓上?手術(shù)臺,針劑直接刺入他的腺體,少年本該雪白的后頸變得充血般的紅,仿佛被揉爛的桃花,纖弱的四肢都在細(xì)細(xì)發(fā)著?抖,卻愣是一聲痛哼都不?吐出來。

    綢緞裹鋼鐵。

    戚珣頓了頓,他的目光緩慢移動,挪到醫(yī)生旁邊的那?個司機(jī)小哥身上?。

    司機(jī)小哥臉色頓時發(fā)綠,腿都要打起擺子了,卻硬著?頭皮道:“是……是我送的他!他一下手術(shù)臺,就拿刀懟著?我們?,讓我們?將他送走,卻不?說要去做什么……”

    他遲疑了一下,看著?戚珣的表情,斟酌道:“在車上?,他陷入半昏迷時好像一直在叫著?誰的名字……仔細(xì)想想,好想是你的名字?”

    “不?可能!”

    戚珣脫口?而出。

    如果?方?才他還是陰沉,此時他幾乎化作了暴怒的野狼,大步上?前,直接提起司機(jī)小哥的衣領(lǐng),雙目赤紅。

    “你……我真沒騙你啊!”

    那?司機(jī)小哥簡直要大喊冤枉,他掙脫束縛,直接走到醫(yī)院大門門口?。

    他那?輛破破爛爛的皮卡就停在那?,他指著?那?個凹陷下來的深坑,“看見?了嗎?當(dāng)時下著?暴雨夜,在山里!隨時有可能發(fā)生泥石流或者塌方?——可他說他要赴你的約!”

    他越說越氣憤,想到那?個雨夜,少年拿著?刀對著?自己,眼睛是一種快要燒灼起來的亮,不?斷地壓抑著?喘息,術(shù)后過量提取信息素讓他整個人隨時都能倒下,握著?刀的手背上?繃出一片驚心動魄的青筋。

    司機(jī)小哥平生第一次見?到這樣不?要命的omega,一時間都快忍不?住發(fā)起抖來。

    他看著?戚珣皺眉,明?白這人是還不?相信了,于是毫不?客氣地拉開副駕的門把手,“你不?信?那?你要不?做個血樣檢測!”

    副駕上?的空調(diào)上?還沾染著?一點(diǎn)褐色的血跡,戚珣看見?那?血跡時,腦袋“嗡”了一聲。

    即使過了這么久,熟悉的雪松林香氣卻依然殘留著?,司機(jī)小哥道:“他當(dāng)時頭都磕破了,滿臉血,幾乎要暈過去了,還說他要赴你的約!”

    司機(jī)小哥抹了把臉,恨恨道:“一個omega,比我還狠還不?要命,我敬他是條漢子——所?以才把他送出去了!”

    戚珣像是被蛇咬了一口?,往后退了一步。

    司機(jī)小哥卻毫無察覺,激憤地說完,忽然想起什么一般,抬起了頭。

    他盯著?戚珣:“所?以你們?那?天到底是要做什么?他這么著?急地去找你?我看見?他后面被一群黑衣人帶走了,是你的人對嗎?”

    “他沒事吧?你應(yīng)該……有好好照顧好他吧?”

    他看向戚珣。

    方?才還暴怒的人,此刻忽然好似當(dāng)頭一棒,陷入長久的沉默之中,整個人像是石雕一般凝固在那?,窗外暴雨如注。

    在閃電下,那?張臉仿佛鬼一樣的慘白。

    第73章 第 73 章

    暴雨如注。

    豆大的雨點(diǎn)噼里啪啦地?砸在車窗上, 戚珣沉著臉,在暴雨的深山中飆車,探照燈如鬼眼一般, 在黑漆漆的山道上撕裂出慘白的光。

    引擎混著暴雨的嗡鳴聲,幾乎擦出了火星,他開得十分不要命, 輪胎不斷發(fā)?出刺耳的尖叫聲,泥水飛濺,在半空中劃出凌厲的弧線。

    最終, 在一個拐彎的山道上,尾燈拉出魚尾似灼烈的紅, 接著, 車“砰!”地?一聲, 狠狠地?撞入了山體中。

    碎石滾滾落下,車尾氣噗噗地?冒著煙。戚珣頭埋在了安全頭枕上,額角被撞破, 眼下正緩緩地?流出鮮血,在他那?張宛如厲鬼的臉上蜿蜒。

    他一雙眼眸黑漆漆的, 就這樣直勾勾地?睜著, 即使血流進(jìn)了眼睛里, 也一下都?不眨, 整個人?表情十分平靜。

    強(qiáng)大的alpha體質(zhì)讓他只是擦破了頭, 他一抹頭上的血跡,接著,他又將那?頭枕直接拖曳而出。

    他面無表情, 拖拽得十分粗暴,那?架勢活像是拖拽著什么?人?的臟器, 帶著一種刻骨的怨毒。

    駕駛座旁邊的手機(jī)亮著光,上面的顯示屏顯示一個電話已經(jīng)撥打了三十幾通,卻?無一例外地?沒有信號,只有黑漆漆的大山包圍著他,像是無數(shù)只長著眼睛的怪物。

    不遠(yuǎn)處,燈火通明?的戚家,戚母忽然心臟抽痛了一下,她?猛地?站了起來,驚疑不定地?睜大雙眼,四處回望了一下。

    她?忍不住拉住戚父:“小珣去哪里了?”

    戚父轉(zhuǎn)過頭來,聞言,他皺了皺眉,“這小子一天天地?根本不安分。”

    他十分不悅:“分明?一切都?給?他把路鋪好了,卻?偏偏要鬧脾氣,自己在外開工作室……能成?什么?氣候?”

    “以前祝青辭在的時?候,還能靠祝青辭牽制著他,現(xiàn)在祝青辭不在了,他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你說……”戚母有些猶豫,“祝青辭那?件事上,我們是不是做錯了?”

    “這么?一看,他也只是一個孩子,我們這樣把他當(dāng)做拴住小珣的工具,會不會不太好?”她?踟躇道,“我們至少應(yīng)該,補(bǔ)償一下吧?”

    “錯什么?。”

    戚父冷冷地?呵斥道:“收起你不合時?宜的仁慈。我們給?他提供了這么?多年的庇護(hù),并不虧欠他什么?!”

    “你……”

    戚母似乎還想說什么?,然而,一聲轟隆巨響。

    窗外閃電驚雷,一道白光咆哮著撕裂天空,鐵幕般的蒼穹好像被撕裂了一個深淵巨口。

    兩個人?齊齊嚇了一跳,下意識地?一扭頭,卻?忽然發(fā)?現(xiàn),門外不知何時?,竟站著一個黑漆漆的影子!

    那?影子沉默不語,就這么?鬼魂似地?站在門口,身上流著不知道是血還是雨水,正滴滴答答地?順著衣角流淌在地?面上。

    活像是一個從水里剛爬上來的水鬼。

    戚母當(dāng)場尖叫一聲,戚父也是一驚,又是一道閃電劃過,他們終于看清那?人?的臉。

    戚珣正一聲不吭地?站在門口。

    他臉色慘白,臉上沒什么?表情,渾身被雨淋得透濕,額角破了,血液將他半張臉都?染上了血紅,眼睫一抬,一雙黑色眼瞳直勾勾地?盯著戚父戚母二?人?,簡直要比鉤子還要銳利。

    他一句話不說,就那?么?站在那?里,像是一道瘦長鬼影,戚母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干笑一聲:“小珣,你怎么?不打傘?”

    “快,讓管家?guī)湍惴藕脽崴憧烊ハ匆幌拢潘梢幌隆?br />
    戚珣打斷她?:“是你們做的?”

    戚母一愣,“什么?我們?”

    “提取過量信息素。”

    戚珣慢聲道。

    他聲音此刻呈現(xiàn)出一種無機(jī)質(zhì)的質(zhì)感,令人?想起了斷頭臺上鋒利的鍘刀,令人?膽戰(zhàn)心驚。

    戚母眨了眨眼,僵硬道:“什么?過量信息素?小珣,你在說什么??”

    她?忍不住哈哈打個圓場,“別站在門口了,快進(jìn)來,不要感冒了……”

    “你們試圖斬斷我和祝青辭的信息素匹配度,是不是?你們一直想要我重新聯(lián)姻,找一個更加門當(dāng)戶對的omega。”

    戚珣眼神?陰沉,仿佛深不見底的枯井,他一字一句道:

    “除此以外,你們還做了什么??”

    窗外電光交錯,雨水在他腳下蜿蜒,戚父忍不住訓(xùn)斥道:“說什么?胡話?!還不快進(jìn)來!”

    “是嗎?”戚珣眼珠微微一轉(zhuǎn),他機(jī)械一般緩緩轉(zhuǎn)頭,渾身上下透露著一股木偶似地?僵硬滯澀感,他緩緩道:“那?請問,電擊環(huán)是什么??”

    戚父臉色短暫地空白了。

    “你們那天在黑診所的交易,真的需要我逼問你們,你們才愿意說實(shí)話嗎?”

    戚父神?色一僵,瞳孔微微一縮,但是他很快就反應(yīng)過來,清了清嗓子:“夠了!不要胡鬧,你在說什么?……”

    戚珣盯著他,歪了歪頭,輕聲說:“可是我都知道了呀。”

    他走進(jìn)屋內(nèi),一步一步,腳下是蜿蜒的血跡、水跡,“噠、噠”是皮鞋踩在木板上的聲音,輕重緩急,混合著窗外簌簌的雨聲。

    他的影子在地?板上拖得長長的,一直延伸到身后的門板上,半張臉都?是血,戚父和戚母不知為?何,和他那?雙眼睛對望一眼,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眼瞳顫抖。

    戚珣走得很慢,一只手一直背在背后,像是在拿著什么?。

    戚父余光一閃,神?色劇變,只覺大腦“嗡”了一聲,頭皮瞬間炸了開來!

    戚珣手里是一根長長的木棍,木棍盡頭,卻?是一個寒光凜凜的梯形物品,鋒銳的刀鋒泛著冷光——居然是一把消防斧!

    戚母也看見了,不可思議地?睜大雙眼,尖叫起來:“小珣!小珣你冷靜!你要做什么??”

    戚珣卻?像是已經(jīng)聽不見他們的聲音了,他微微仰著頭,眼睛看向天花板上的吊燈。

    那?吊燈炙烤著他的眼球,強(qiáng)光照射下,他竟然還睜著一雙眼,瞳孔不自然地?縮放,喃喃自語道:“又是你們……為?什么?又是你們……你們到底還瞞著我,對他做了什么??”

    “如果不是你們,我和他現(xiàn)在怎么?會分開……如果不是你們,我們應(yīng)該是很相愛的……”

    他另一只手攥著手機(jī),手機(jī)已經(jīng)四分五裂,看上去方才才被他狠狠砸過。

    可無論他怎么?撥打另一個人?的電話,卻?只有“您撥打的電話已關(guān)機(jī)”這樣的蒼白字眼。

    他看上去精神?實(shí)在很不正常,戚父往后退了好幾步,戚珣道:“我再給?你們最后一次機(jī)會,我問你們,當(dāng)時?小時?候,為?什么?哥哥忽然對我冷淡起來了……”

    “為?什么??你們對他說了什么??”

    戚母蒼白地?解釋道:“我們只是教訓(xùn)他,讓他作為?一個好哥哥要保護(hù)你……”

    “還在說謊!!!”

    戚珣暴喝一聲,消防斧心驚肉跳地?砍入了旁邊的書柜上,當(dāng)場被劈開了兩半,木屑紛飛,戚母尖叫一聲:“我們說!我們說!”

    “對!是我們逼得他!我們讓他跟你說一些絕情的話,這樣你就不至于那?么?親近他,我們怕你后面也要這樣為?祝青辭,連自己命都?不要了——我們也是為?人?父母啊!你知道的!我們已經(jīng)失去了你的哥哥,不可能連你這個孩子都?失去了!你就不能體諒一下我們嗎?!”

    她?話剛說完,戚父忽然向她?撲了過來,下一刻,一個旋轉(zhuǎn)的斧頭就戚母方才站著的位置擦過,呼嘯著劈進(jìn)了墻中!

    “啊!!!”

    雪白的墻壁當(dāng)即被劈出一道裂縫,戚母眼睛瞪大,抱頭尖叫,而戚父又驚又怒,怎么?也沒想到,戚珣居然真的敢將斧頭向他們砍過來!!!

    這是一個什么?樣的瘋子?!

    他身為?一家之主,從未如此地?被挑釁過,終于也怒了,朝戚珣怒吼道:“我是你爹!”

    戚珣充耳不聞,他眼睛血紅,像是杜鵑泣出的鮮血。

    兩父子掐在一起打架,戚珣眼睛充血似地?紅,不要命地?毆打戚父,拳聲獵獵。

    而戚父像是被挑釁了權(quán)威的頭狼,一開始還試圖冷靜,可當(dāng)他的鼻梁被迎面痛擊時?,血性也激發(fā)?出來。

    兩個人?瘋了似地?互毆,戚母尖叫著求他們別打了,整個戚家一團(tuán)亂麻,傭人?趕到時?,戚母已經(jīng)直接被嚇暈。

    戚珣則掐住了戚父的脖子,他臉色漠然,眼底卻?裹挾著一種奇怪的瘋狂,十指緩緩用力。

    窗外驚雷炸響。

    與此同時?,戚珣工作室如水入油鍋,轟然炸了起來。

    數(shù)張照片猛地?沖上了熱搜,熱搜直接掛滿了hot的詞條。

    #戚珣鼓勵校園霸凌

    #戚珣惡意欺負(fù)omega

    #omega保護(hù)協(xié)會抗議聲明?,全網(wǎng)抵制情緒不穩(wěn)定的alpha-

    第二?日。

    加德王立學(xué)院中,白色的試卷呼啦啦地?被翻閱著,所有老師額頭上都?忍不住滲出了汗水。

    終于,重新審閱后的成?績排名單,在所有人?的監(jiān)視之下,終于重新公布出來了。

    學(xué)生們一窩蜂地?擠在了布告欄前,一個女?生忽然尖叫了一聲,捂住嘴,難以置信。

    她?猛地?轉(zhuǎn)身,撲向她?身邊的好朋友,抱頭痛哭道:“你看到了嗎?我是第一名!”

    “看到了,小依你真的好厲害!”

    兩個女?孩雀躍著,又哭又笑。甘瑤和葉瞬緊張地?看著名單,接著,目光緩緩凝固住。

    半晌,他們松了口氣。

    祝青辭沒有考上第一,不過也考了第二?,不知道是不是因?yàn)?考試當(dāng)天遲到或者其他原因。

    甘瑤忍不住對祝青辭慶祝道:“太好了!!!”

    她?拼命地?搖著祝青辭的手,祝青辭臉上也只是露出一個很淺淡的笑容,葉瞬盯著他,半晌,忽然道:“明?年我一定會追上你的。”

    他沒等?祝青辭將視線投向他,就十分別扭地?將頭擰了過去。

    三個人?聚在一起,臉上都?浮現(xiàn)了笑容,昨夜暴雨在地?上凝結(jié)出了一層水洼,他們踩著水洼往外走去,天空又下起了雪。

    蒲公英似的雪花從天而降,異常顯眼。祝青辭抬起頭望向天空時?,忽然聽見了一個聲音喚他:“祝青辭。”

    他微微一愣,偏過頭去,銀藍(lán)色的雙眼一動?不動?,仿佛凝結(jié)的水晶,脖子上還系著柔軟的圍巾,顯得一張瓷白的臉很小。

    一個alpha站在不遠(yuǎn)處。

    他身姿筆挺,穿著一身黑色的大衣,皮質(zhì)手套顯得他整個人?有些冷硬,臉上卻?帶著笑容,金色的頭發(fā)?在雪雨中格外刺眼,像是雪原中忽然冒出的太陽,令人?無法忽視,一雙翡翠色的眼眸就這樣靜靜地?注視著眼前的人?,眼底似乎有不知情愫的漩渦在緩緩旋轉(zhuǎn),深深地?看著他。

    沈有錚撐著傘,在飄飛的細(xì)雪中,兩個人?沉默地?對視。

    第74章 第 74 章

    雪落在傘上是撲簌簌的?聲音, 傘沿微微傾斜,沈有錚走到街道盡頭時,肩頭已經(jīng)落滿了雪。

    他微微偏過頭, 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但是一聲喇叭聲響起, 祝云升開?著他的?黑色SUV,緩緩?fù)T诹怂麄兠媲啊?br />
    祝云升看著自己的?小侄子,臉小小的?, 埋在圍巾中,忍不住呼出一口氣。

    這幾天祝青辭很明顯操勞不已, 眼底下有一點(diǎn)青黑, 他心?底軟軟地?塌陷了一塊, 揮了揮手?:“小辭。”

    祝青辭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他看著自己忽如其來的?家?人,難得?局促與緊張。

    他昨天昏迷時, 做了很長一場夢。

    夢里他好像是生活在一個?小房間?里,房間?里面堆滿了玩具, 墻壁上滿是五彩繽紛的?涂鴉, 窗外的?鳥鳴清脆地?叫喚著, 金黃色的?樹葉在窗外飄飛, 欄桿上爬滿了三角梅, 生機(jī)勃勃地?怒放著。

    一個?女人抱著他,把他抱在膝蓋上,指著課本, 聲音很溫柔地?帶著他,“小瓷, 這個?字讀‘堅(jiān)強(qiáng)’。”

    “堅(jiān)……翔?”

    半大的?小奶團(tuán)窩在她?懷里,懵懵懂懂。

    “堅(jiān)強(qiáng)。”

    女人摸了摸他圓潤的?小腦袋瓜,又指了一個?字,“這個?字讀……愛。”

    “ai……?”

    “對,比如媽媽很愛很愛小瓷,沒有小瓷,媽媽就像是呼吸不了,活得?很艱難。”

    小奶團(tuán)迷茫地?睜著一雙大眼睛,半晌,笑了一下,撲進(jìn)女人的?懷抱:“那我也……很愛很愛媽媽。”

    記憶洪流一般席卷而過,祝青辭上一世煢煢孑立,是一個?孤兒,母親為了生育他難產(chǎn)而死,因?此他數(shù)九寒天,就被親生父親拋棄在孤兒院門口。

    這一世,他沒有記憶地?來到這個?世界上,卻浮光掠影地?享受了一下什么是親情。

    因?此在十歲那年,那場如滅世洪水一般鋪天蓋地?而來的?泥石流中,他伸出了手?,任由自己被泥石流席卷而過。

    他遲鈍的?記憶像是斷掉的?膠片重?新接駁,忽然想起原著中,好像也對祝家?短暫地?提過一嘴。

    原主小時候也遭遇了與他同?樣一場泥石流,只是在那場泥石流中,原主太過恐懼,反而停住了腳步,而祝允為了保護(hù)他,淹沒在了泥石流下。

    最后失去了一只眼睛。

    原主走丟過,卻對戚珣死心?塌地?,因?此即使在結(jié)尾,祝家?發(fā)現(xiàn)了他的?真實(shí)?身份,想要挽救他時,卻反而被原主利用?,用?來給戚珣擋住來自沈家?的?報復(fù)與進(jìn)攻。

    最終祝家?直接垮臺,而原主至死也沒有看過他的?母親一眼,一心?一意地?往戚珣身上撲,像是一個?撲火的?飛蛾,祝允病死在病床上,而祝云升也不知所蹤。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祝青辭看著祝允的?臉,卻總是恍惚。

    就好像上一世為了他難產(chǎn)而死的?母親,也長著這樣一張臉。

    “快回?家?吧。”

    祝青辭的?回?憶被沈有錚打斷,他回?頭,剛好見到沈有錚撐著傘,挑著眉看著他,臉頰有一個?結(jié)了痂的?豁口。

    是上次他和戚珣爭斗時留下的?。

    祝青辭看著他,忽然間?有些不是滋味,總覺得?他好像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祝云升卻敲了敲車門,“一起走吧,沈小少?爺。”

    沈有錚愣住了,他偏過頭去,祝云升朝他不客氣地?笑了笑,“我打聽過了,這段時間?小瓷受你照顧良多,今晚剛好是平安夜,一起吃個?飯,如何?”

    沈有錚臉上的?笑容短暫地?凝固了一下。

    他看向祝青辭,祝青辭卻只是垂著眼,手?指在褲腿扣了扣,沒有說什么。

    祝云升以一種奇怪的?打量眼神瞥著沈有錚,這向來恣意隨性、出身軍部的?沈小軍爺,此刻的?脊椎好似結(jié)了冰,難得?有些僵硬。

    他坐上車時,兩個?人的?距離拉得?十分開?,沈有錚此時腦袋一片空白,他不動聲色地?看著祝青辭,祝青辭表情也很茫然,像是一只忽然被拎起后頸的?小貓。

    祝云升瞇著眼睛,看著后視鏡,后視鏡里,alpha和omega表情十分微妙,忽然說:“你們這算是要一起去見家?長嗎?”

    “……”

    祝青辭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車了,他現(xiàn)在終于明白,自己那天晚上還是沖動了。

    就算非要臨時標(biāo)記,也沒有必要一定要談戀愛,直接讓沈有錚咬上一口,不就行了嗎?

    祝青辭心?頭一團(tuán)亂麻,抹了把臉,忽然有了決斷。

    祝家?不大,祝允賺的?很多錢都重?新投了出去,在教育業(yè)上不斷運(yùn)轉(zhuǎn)著,其中有不少是流入了免費(fèi)慈善的地步。

    雖然如此,但是布置十分舒服,到處都插著花,馥郁的?玫瑰在雪白的花瓶中粉白一片,淡淡的?花香縈繞著。

    他們一進(jìn)門時,火鍋的?飄香就溢了出來,火紅色的鍋底咕嚕咕嚕地冒著泡,另一邊的?清湯鍋底則飄著香料、蘿卜與鴨架骨,小蔥和花菜被剁碎了泡在里面,浮在水面上,色彩看上去十分養(yǎng)眼。

    “來了?”

    祝允在廚房里探出個?頭,她?看見祝青辭,原本嚴(yán)肅冷漠的面容一下子就蕩起了笑容,眼角眉梢都洋溢著快樂,拉過祝青辭的手,“快,快坐下。”

    祝青辭有些愣,他指尖蜷縮了一下,低著頭,看著自己被牽著的?那只手?。

    祝允的?手?有些粗糙,但是可能是因?為是alpha的?緣故,比他還要大一圈,溫暖的?體溫順著掌心?傳來。

    祝云升一邊脫下外套,一邊道:“姐,沈小少?爺我也帶過來了。”

    祝允偏過頭,看見了沈有錚,不知為何,方才對著祝青辭還笑容滿面,看向沈有錚時的?表情一下子就有些沉了下來,但依然克制而禮貌地?點(diǎn)了下頭。

    “沈同?學(xué),歡迎。”

    沈有錚懷里提著剛剛倉促買的?水果和鮮花,算是禮貌地?拜訪祝家?,可他坐下去時,還是覺得?屁股都快著了。

    祝允和祝云升坐在他的?對面,祝青辭坐在他的?旁邊,兩個?alpha看著他的?表情帶著一種審視,好似恨不得?拿刻度尺,上上下下地?將他量上一量。

    甚至是帶著點(diǎn)刻薄的?審視。

    “沈同?學(xué),你和青辭關(guān)系很好?”

    沈有錚頭皮一緊:“……”

    真是個?致命問題。

    沈有錚看了祝青辭一眼。

    omega一直不吭聲,像是不小心?踹翻了花瓶的?貓,因?為做了壞事而顯得?有些局促,垂著眼,低著頭,抿著唇。

    沈有錚收回?目光,慵懶道:“自然是好的?。”

    祝允和祝云升的?眼神一下子就銳利起來,沈有錚又補(bǔ)充道:“不過是朋友的?那種好。”

    他撐著臉,朝祝青辭舉了舉杯子,臉上露出一個?懶洋洋的?笑容,“祝同?學(xué)平時助人為樂,是一個?非常好的?人,能和他做朋友,我很榮幸。”

    祝青辭猛地?扭頭看向他,一雙銀藍(lán)色的?眼眸里似乎有些驚訝。

    沈有錚卻只是笑,在餐桌下伸手?握了握他的?手?,力度很輕,像是在安慰。

    祝青辭微微一怔。

    另一邊,祝允還狐疑地?上下打量著沈有錚,祝云升卻眼尖地?瞥到了桌子下兩個?人一觸即分的?手?,臉色大變,十分不客氣地?在桌腳下踩了沈有錚一腳。

    沈有錚像是被鐵石砸過,臉上卻只能擠出一個?微笑。

    平安夜里,細(xì)雪慢慢地?下著,圣誕歌謠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在雪夜中傳唱,鈴鐺聲夾雜在風(fēng)雪中,被點(diǎn)燃的?烤爐里,木柴燃燒著,火星迸濺,嗶剝作響。

    不大的?餐桌上,四個?人逐漸聊了很多。

    祝青辭一開?始還有些拘謹(jǐn),但是被灌了幾杯葡萄酒后,原本蒼白的?臉色染上一抹紅,話也漸漸多了起來,火鍋吃得?他冒出一點(diǎn)點(diǎn)汗,鼻尖上沾著一點(diǎn)紅,原本看上去有些冷的?表情,此刻看上去很軟很乖。

    沈有錚則很自覺地?一直在挑著火鍋里的?肉,幫祝青辭下牛肉都是卡著時間?撈上來的?,避免牛肉煮太久變老,失去勁道。

    窗外有假扮的?圣誕老人正滿大街地?派送著糖果,孩童們穿上綿軟的?羽絨衣,像是一團(tuán)團(tuán)可愛的?雪球,發(fā)出銀鈴般的?歡笑聲。

    街道上一串串的?燈光像是螢火,祝青辭和沈有錚并?肩走出來時,剛好走到了一顆巨大的?槲寄生下。

    槲寄生上被纏滿了燈帶,禮物像是豐收的?果實(shí)?一般沉甸甸地?掛在枝頭上,皚皚白雪堆積在枝葉上,巨大枯舊的?枝椏伸展好似無邊無際。

    兩串腳印在積雪上蔓延開?來,沈有錚停住了腳步,“別送了。”

    他回?過頭,一雙翡翠色的?眼眸里是促狹的?笑意,嘴角漫不經(jīng)心?地?扯著,卻往祝青辭面前一湊,附在他耳畔道:“我剛剛表現(xiàn)得?還不錯吧,小男友。”

    “我們早戀的?關(guān)系,應(yīng)該沒有被你的?校長母上發(fā)現(xiàn)?”

    沈有錚語氣曖昧,祝青辭有些無語地?推開?他,沈有錚卻不依不饒,故意將祝青辭逼到槲寄生的?樹干旁,“怎么,一點(diǎn)獎勵都不給我,就想打發(fā)我?”

    他笑意盈盈,看著祝青辭,來時路上的?初雪將他的?肩頭打濕了一小塊,即使在現(xiàn)在,那塊濕漉漉的?痕跡也還沒干。

    祝青辭比沈有錚矮了半個?頭,他后背微微抵著槲寄生粗壯的?枝干,只能微微仰著頭看向alpha。

    暖燈,飄雪,清冽的?冬風(fēng),咕嚕咕嚕冒泡的?火鍋,混雜在一起,構(gòu)建起他對這個?冬天的?全部記憶。

    他覺得?記憶真的?是很神奇的?東西,分明從前的?冬天對他來說,是逼仄的?醫(yī)院,是灰撲撲好似永遠(yuǎn)不會放光的?陰天,是角落里陰暗發(fā)霉的?菌斑。

    “我其實(shí)?很久沒吃過火鍋了。”

    祝青辭忽然說。

    沈有錚一愣,祝青辭聲音很低,“我也一直以為,我其實(shí)?沒有家?的?。”

    寄人籬下的?滋味就像是吃了很苦的?藥,雖然能活著,但是并?不開?心?。

    圣誕節(jié)將至,平安夜是一個?漫長的?夜晚,而在這樣的?夜晚,他與母親久別重?逢,真的?很開?心?。

    ——可他遲早要走啊。

    他抬起頭,望向沈有錚,在落雪與暖燈蝦,他的?表情十分平靜。

    “沈有錚,我們分……”。

    沈有錚臉色倏然一變。

    他猛地?向前撲到,兩個?人瞬間?滾到了雪地?上,祝青辭驚了,下意識就要去推沈有錚,卻只能聽見他咬在齒關(guān)里的?痛聲。

    “好痛……”

    alpha捂住自己的?大腿,方才還言笑晏晏的?臉一下子就白了,眉頭死死地?皺著,表情猙獰,好似一只忽然被扔進(jìn)沸水里的?蝦,用?盡全力地?想要蜷縮起來。

    他的?臉被冷汗浸濕,臉色慘白,眉宇間?罕見地?露出痛苦,死死地?抱著自己的?大腿,手?指摁著腿根部位,疼得?唇都白了。

    祝青辭睜大眼睛,臉色一變:“沈有錚?!”

    第75章 第 75 章

    戚珣工作室。

    合同、通告、律師函如斷了翅的白鴿似地滿天飛舞, 鋪天蓋地,電腦主機(jī)的風(fēng)扇呼啦啦瘋狂地轉(zhuǎn)著,試圖驅(qū)散處理?器過熱的高溫。

    “不行!壓不住評論了!“

    經(jīng)紀(jì)人焦頭爛額, 忙得腳尖幾乎擦出火星子,所有人都伏案在桌前,臉色凝重, 鍵盤聲噼啪作響。

    網(wǎng)上,一個音頻正不急不徐地播放著。那聲音含笑,裹挾著高高在上的傲慢, 在沙沙的電流聲中笑意盈盈地響起:

    “欺負(fù)了他?的人,可以拍下他?的照片, 到?我這里。”

    “善賞惡罰啊, 我給錢, 照片拍得越好,我給得越多,如何?”

    果不其?然, 評論下面一片叫罵聲。

    明星失格,人渣敗類, 虐待omega……一片沸反盈天, 直接將戚珣釘死在了恥辱柱上。

    [我就說我一直不喜歡這個明星, 果不其?然翻車了吧?哈哈。]

    [活久見, 沒想到?居然還能鼓勵校園霸凌的。]

    [垃圾。]

    經(jīng)紀(jì)人青筋暴起, 桌子拍得震天響,“這個音源是誰泄露出來的?查不到?嗎?”

    “IP是偽冒的,具體信號源定位錯誤, 追蹤到?的信號源在無?人區(qū),根本沒有人!”

    “誰有可能做這件事?”

    “不知道!但是估計(jì)不是對?家……也不是方家, 不知道是誰在推動買熱搜,我們試圖壓,根本壓不住!對?方的現(xiàn)金流比我們龐大……他?這是要用錢砸死我們!”

    辦公室混亂一片,忽然間?,一個女孩,站了起來,定定地看著經(jīng)紀(jì)人,“我不干了。”

    經(jīng)紀(jì)人差點(diǎn)心肌梗塞,震驚地看著她,“什么?”

    女孩似乎也很緊張,抓著自己的衣角,卻依然堅(jiān)強(qiáng)地抬著頭,即使?聲音顫抖,也堅(jiān)持一字一頓地說了出來:

    “我……我以前也經(jīng)歷過校園霸凌,我不想助紂為虐。”

    “你……”

    經(jīng)紀(jì)人剛要開?口,又一個男生也站了出來,“算了吧,哥。”

    “違約金付我也愿意了……戚珣這個人,本來就不是什么好相與的,心思深沉,三觀不正,我一直都很害怕跟他?相處,就像是把你和蛇關(guān)在同一個籠子里。”

    其?余幾個工作人員也望向他?,眼神?幽幽,卻不言而喻。經(jīng)紀(jì)人掌心冒汗,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一下。

    工作室沉默著,一時間?只有電腦過熱風(fēng)扇的呼呼聲,以及窗外嘈雜的暴雨聲。

    可下一刻,沉默就被打破。

    “砰”地一聲,大門忽然被狠狠打開?。

    一個alpha站在門口。

    他?似乎匆匆趕來,價值不菲的褲腿上還濺上了一點(diǎn)泥點(diǎn)子,胸膛起伏,喘著粗氣。

    工作室內(nèi)一片死寂,他?忽有所覺,抬起頭,嘶聲道:“怎么了?”

    所有人扭頭看去,看清楚他?時,心頭忍不住一跳。

    戚珣渾身上下都濕透了,頭發(fā)濕淋淋地搭在頭上,額角還汩汩地流著血水,臉色慘白得像是浸泡在河里太久的水鬼,臉上卻泛著不正常的紅潮。

    他?剛剛在戚宅大鬧了一通,大腦因?yàn)榇碳ひ黄瞻祝詈蟮挠∠笾煌A粼谝暰W(wǎng)膜中戚父快要從?眼眶中爆裂出來的眼球,那雙眼睛像是一只被扔在深海中壓力過大的金魚,后面的是聲音涌成的潮水,光影相切,他?似乎接了個電話,就沖了過來。

    他?一進(jìn)來,眾人就能聞見明顯的硝煙味,有人忍不住小聲道:“小戚總,您的信息素……”

    戚珣罔若未聞,他?扯了扯領(lǐng)帶,那領(lǐng)帶活像是一個上吊的繩索,濕噠噠地纏在他?的脖頸上,扯下來后,他?將領(lǐng)帶扔在了地上,抬起一雙眼,“怎么了?”

    他?說話帶著不怎么正常的粗喘,經(jīng)紀(jì)人心頭“咯噔”一跳,硬著頭皮強(qiáng)撐道:“阿珣,是這樣的,網(wǎng)上關(guān)于你之前的言論已經(jīng)傳開?了……”

    他?心如擂鼓,將平板調(diào)出發(fā)酵的事件,戚珣只是一看,臉色猛地扭曲了一下,不可置信地抓住平板。

    網(wǎng)絡(luò)上污言穢語漫天,嘲笑、抨擊、落井下石各色具有,而omega保護(hù)協(xié)會已經(jīng)向他?發(fā)布了律師函!

    “……我們將質(zhì)疑戚珣是否能作為公眾人物,甚至他?是否能作為一個‘人’。”

    墻倒眾人推。不用看,就知道他?已經(jīng)被從?高高在上的云端拉扯下來,在泥潭中被萬人踩萬人踏了。

    ——而他?得以逃離戚家的最后手段也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戚珣坐在角落里,手捂著頭,喘著粗氣,發(fā)出了漏了氣的手風(fēng)琴的聲音,像是一個傷痕累累、陷入絕境的野獸,而眼下這消息又成了迎頭痛擊,狠狠地往他?裂開?的傷口中撒鹽,痛得他?大腦嗡嗡作響,像是被人用鉆頭活活刨開。

    他?從?指縫中抬起頭,一雙眼睛赤紅如仿佛沸騰的巖漿,忽然道:“我用我的錢,關(guān)他?們什么事?”

    “祝青辭本來就是我的人,我就算欺負(fù)他?,他?們憑什么指指點(diǎn)點(diǎn)?”

    經(jīng)紀(jì)人臉色有些難看,道:“戚珣!”

    旁邊的女孩終于忍不住了,“他?現(xiàn)在可不是你的人了!”

    “……”

    戚珣的頭一寸寸地轉(zhuǎn)過來。

    他?轉(zhuǎn)過來時,僵硬得好像一個銹蝕老化的木偶,渾身零件都在嘎吱嘎吱作響,雙眸赤紅,仿佛猙獰的惡鬼,臉上沒有表情?,直勾勾地盯著人時,令人汗毛倒立。

    女孩臉上浮現(xiàn)出恐懼的表情?,好像后知后覺自己說錯了話。

    戚珣往前走了一步,他?們卻像是被嚇到?一般,所有人拼命往后退,和他?拉開?五米以上的距離,仿佛他?是流著毒的瘟疫。

    戚珣看著他?們的表情?,大腦“嗡”了一聲。

    “你們躲什么?”

    他?又往前一步,果不其?然,工作人員全都畏懼地繼續(xù)往后退,幾乎退至了墻腳,戚珣忽然怒吼道:“你們在躲什么?!”

    “我難道會對?你們做什么嗎?我難道會打你們嗎?我以前也從?未……”

    可是一個連自己omega都能欺負(fù)的alpha,又怎么相信他?不會對?其?他?人做出如此舉動?

    那一張張恐懼的臉仿佛剝離了下來,全浮在他?眼前,宛如一幅幅慘白的面具,包圍著他?。戚珣模糊的記憶仿佛忽然開?了閘口,而眼前浮現(xiàn)的恐懼的臉數(shù)量也越來越多。

    身體里好像有氣泡膨脹炸開?,他?終于想起過去的易感期中,似乎也是這樣。

    傭人們用恐懼的目光注視著他?,如避蛇蝎,即使?他?還是一個尚未成長?的少年的時候,就退避三舍,恨不得立刻逃跑,卻忽略他?在易感期中飽受折磨。

    ……仔細(xì)想來,他?當(dāng)時應(yīng)該是很傷心的。

    戚珣瞳孔微微顫抖,看著他?們,眼前卻忽然閃現(xiàn)另一個人的身影。

    當(dāng)他?像是一只即將脫離囚籠的野獸時,所有人都在往后退,那個身影卻向前走了一步,彎下腰,向他?伸出手。

    那雙銀藍(lán)色的眼眸里是淡淡的擔(dān)憂,柔軟的唇輕輕張開?,詢問道:“沒事吧?”

    ……你不怕我嗎?

    戚珣頭微微眩暈,喉嚨里發(fā)出困獸猶斗似的哽咽,試探著伸出手,喃喃道:

    “你不怕我嗎?”

    他?像是一個渾身長?滿了黑毛的怪物,他?是陰暗的囚籠,嗜血的野狼,陰冷的毒蛇,omega在他?青筋虬曲的手臂面前,比一張薄薄的紙鳶還要脆弱易折。

    他?完全可以扣住omega脆弱的喉嚨,去聽見他?頸骨咯吱作響,只能在他?的掌心脆弱地喘息,從?口鼻中溢出血沫,而他?伸出舌尖,舔舐著omega散發(fā)馥郁香味的血液,四肢緊緊地?fù)肀е鴒mega,占有他?,侵|犯他?,殺死他?。

    可omega只是平靜而溫柔地站在那里,像是倒映在水中的弦月,組成了他?的夢境,他?的溫柔鄉(xiāng),他?的棲息地。

    他?擁抱著omega,咬住omega脆弱的后頸時,omega卻只是撫摸著他?的頭,好似在安撫一只大型的狼狗,輕輕地道:

    “嗯,不怕。”

    戚珣終于想起來了。

    在這樣一個叫人發(fā)笑的境地里,他?后知后覺地想起來,每一次易感期,其?實(shí)是他?纏著祝青辭死不松手,是他?像狗啃骨頭一樣對?祝青辭又舔又咬。

    是他?……喜歡祝青辭喜歡得不得了,卻因?yàn)榭謶肿G噢o不愛他?,而強(qiáng)裝成一個冷酷無?情?、毫不在意的偽裝犯。

    然而現(xiàn)在他?的omega不在了,再也沒有了。

    因此再也不會有人在所有人都恐懼的目光中,依然站在原地,等著他?,再也不會有人在他?嗚咽痛苦時,將他?的頭放在自己溫暖的頸窩,去順?biāo)?的毛。

    他?像是一只流浪狗一樣從?工作室中落荒而逃,警衛(wèi)發(fā)現(xiàn)了這個瀕臨易感期崩潰的alpha,臨時將他?關(guān)押在牢房里,卻無?法聯(lián)系到?他?的家人與他?的omega。

    戚珣一個人孤零零地蜷縮在骯臟不見天日的地下收押室中。

    易感期讓他?忽冷忽熱,整個地下室都是他?發(fā)瘋的吼叫,渾身上下仿佛有一萬只螞蟻在爬,他?一會像是被扔入了沸騰的油鍋中,一會又像是被浸入了數(shù)九寒天的雪原中,冷熱交替,神?志不清,痛得發(fā)昏,昏了后卻有被痛醒。

    當(dāng)他?骨頭仿佛都被敲碎,血肉被碾碎的時候,他?直接將頭撞上了墻。

    警衛(wèi)打開?門的時候,看見滿墻的血,頭皮幾乎立刻炸開?。醫(yī)生們蜂擁而至,抑制劑不斷地往他?體內(nèi)注射。

    戚珣像是一只狂犬一般被摁在了地上,臉上被強(qiáng)制戴上了止咬器,渾身的灰與血,痙攣的手指中依然抓著手機(jī),碎裂的屏幕幽幽亮起,第九十九次撥打著同一個電話,卻永遠(yuǎn)只能迎來冰冷的女聲。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不知道過了多久,戚珣的神?智勉強(qiáng)清醒了幾分,耳畔響起“噠噠”的腳步聲。

    他?恍恍惚惚地一抬頭,眼睛微微睜大。

    一個上了年紀(jì)的女人站在他?面前,她的眉眼與戚珣有幾分相似,可是眼前,看著跪在地上,渾身上下全是血與灰的孫子,臉上滿是陰沉的憤怒。

    戚珣茫然地道:“奶奶……?”

    戚奶奶冷笑一聲,她越過警衛(wèi)的警告,在一片驚呼中,毫不猶豫地扇了他?一巴掌。

    “啪!”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戚珣愣住了,臉被打偏到?一旁,似乎不敢相信。

    戚奶奶從?小就對?他?又無?奈又喜愛,即使?他?做了什么頑劣的事,也只是會佯裝生氣地戳他?額頭。

    可是整個戚家,只有戚奶奶是真的把他?和他?那去世的哥哥分開?的,也只是戚珣知道,他?的奶奶是真心在乎他?,愛著他?的。

    戚珣被扇了一巴掌,臉上卻又浮現(xiàn)出一個僵硬的笑容,“奶奶?你不是在療養(yǎng)嗎?怎么忽然過來了?”

    “療養(yǎng)?”

    戚奶奶冷笑一聲,直接將照片扔到?他?面前,暴怒道:“療養(yǎng)個屁!你就是這樣對?青辭的?!”

    “我是不是跟你說過,要你對?他?好?你是狼心狗肺嗎?”

    她氣得頭暈眼花,喘了好幾口氣,立刻有人扶著她,戚珣試圖伸出手,可是戚奶奶卻一巴掌揮開?,手臂交錯之際,戚珣看見了她眼底卻流露出對?他?的徹骨失望。

    那失望的眼神?仿佛利劍錐心,直接刺穿了戚珣,戚珣如遭雷劈,跪在地上,聲音嘶啞,“奶奶,我……”

    “我讓你照顧好他?,對?不對??他?身體那么不好,那么溫柔可愛的一個孩子,你就這樣對?他??”

    戚奶奶眼底的失望簡直要滿溢出來,戚珣只覺自己好似被扔進(jìn)沸騰的巖漿之中。

    他?不認(rèn)那對?自私自利的父母,因此在他?心目中,戚奶奶已經(jīng)是他?唯一的、僅剩的親人了。

    可是眼下,戚奶奶卻深深地失望,她搖著頭,往后退,好似第一次認(rèn)識這個陌生的孫兒。

    戚珣愣愣地在原地伸著手,隨后,慢慢地低下頭去。

    頭暈?zāi)垦V校?看見了地面上的那些照片。

    那是一張張偷拍的照片,拍照的人似乎從?各個角度都在窺伺著少年。

    照片上,少年渾身濕透地站在深秋中。

    他?表情?很平靜,眼睫低垂著,可濕透的襯衫貼在他?的肩胛骨上,勾勒出少年清雋的肩胛骨,令人清楚明顯地見到?他?多么的消瘦,骨頭伶仃細(xì)瘦,像是一碰就碎的易碎品。

    鏡頭有些模糊,可是不止一張,與此同時,數(shù)不清的流言蜚語滿天飛,無?論祝青辭走到?哪里,都有人戳他?脊梁骨。

    盡管少年看上去渾然不在意,可……真的有人能不在意嗎?

    戚珣想起網(wǎng)絡(luò)上那些指著他?鼻子罵的言論,就已經(jīng)胸悶氣短,好似被人刨開?胸膛,扔進(jìn)了一塊滾燙的烙鐵——那祝青辭呢?

    祝青辭能接受嗎?

    易感期讓他?對?omega的渴望飆升到?了極限,而眼下這突如其?來的事實(shí)又像是添柴加火。

    他?一邊渴望omega的懷抱,另一邊,內(nèi)心又幽秘地浮現(xiàn)起恐懼。

    ——他?的命定omega不要他?了。

    一想到?這個念頭,他?的犬齒就痛得快要裂開?,深入骨髓的痛讓他?渾身發(fā)抖。

    可是從?前,祝青辭會溫柔地捧著他?的臉,戴著鐵指套,慢慢地磨他?的牙,避免犬齒因?yàn)榧に氐牟▌佣唐扑?的唇。

    “祝青辭呢?祝青辭在哪里?”

    他?直直地看著戚奶奶,忽然,兩道淚水直直地流了下來。

    他?粗魯?shù)啬税涯槪澈鬂M墻的血令人心驚膽戰(zhàn),他?像是一只被細(xì)細(xì)的鐵絲勒進(jìn)脖頸的野獸,窒息、痛苦、絕望,他?哽咽道:“奶奶,你告訴我,祝青辭在哪里,好不好?”

    “我錯了,我……”

    戚奶奶紅著眼睛,“現(xiàn)在道歉有什么用?!”

    “我會改的,”戚珣茫然地睜大雙眼,眼淚從?他?那雙從?前漂亮的眼睛流出,他?哽咽道:“奶奶,我會改的。”

    “是我虧欠祝青辭,是我……”

    “虧欠?他?為了你被關(guān)在禁閉室的時候,你就已經(jīng)虧欠過他?了!”

    戚奶奶胸口一陣陣的悶痛,直接站不住,在戚珣和身邊人的驚呼聲中,她被攙扶到?一邊。

    她恨恨地將手機(jī)拍在戚珣胸口,戚珣愣愣地看著視頻中跪在祠堂中的少年,以及旁邊給他?套上電擊環(huán)的男人,臉色驟然慘白-

    “沈有錚?”

    祝青辭抱著沈有錚,沈有錚頭埋在他?的頸窩里,牙齒打著顫,眉宇死死擰著,手指死死地抓著自己的大腿,五指幾乎鑲嵌在里面。

    他?耳畔模模糊糊,好似一瞬間?被拉扯到?上一世中,電鋸鏈條的聲音凄慘而恐怖。

    他?其?實(shí)不太記得自己上一世時,腿是怎么被鋸斷的,那是一群反社會的綁匪,襲擊加德王立學(xué)院后,沈有錚緊急調(diào)動軍部?協(xié)調(diào)保護(hù)學(xué)生,卻被上一世的“祝青辭”暗算。

    那些恐怖分子在抓住他?后,并不殺死他?,只是以折磨他?為樂,所以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當(dāng)電鋸嵌入沈有錚雙腿時,他?已經(jīng)三天三夜滴水未入,因此得以大腦一片空白。

    “沒事……”

    沈有錚似乎想笑,但是他?笑起來時,臉色更加慘白,頭埋在祝青辭的頸窩中,聲音罕見地溫和下來。

    “沒事。”

    幻肢痛。

    他?上一世被鋸斷雙腿后,就時常會有這樣的錯覺。

    好像自己原本沒有的腳,又重新生長?了出來,神?經(jīng)奇跡一般地鏈接在不存在的虛空,他?的血與肉在慘叫著對?他?述說著苦痛。

    祝青辭茫然地被沈有錚抱緊,沈有錚呼吸急促,冷汗從?他?的額頭滑下,砸在祝青辭的頸窩中。

    他?一邊顫抖著呼吸,一邊笑了一下,喃喃道:“你不是他?對?不對?……”

    沈有錚幾乎痛得神?志不清了。他?額發(fā)被汗水淋得透濕,顫抖著手撫摸著祝青辭的臉,臉上扯出一個笑容,“你不是他?,你是誰呢?”

    他?聲音低低的,呢喃道:“我不管你是誰,可是我能求你嗎。”

    “祝青辭,你答應(yīng)我好不好,不要離開?。”

    祝清楚手忙腳亂,兩個人在冰雪上相擁,紅色的傘散落在一旁,蒲公英似的雪從?天而降,沈有錚那雙翡翠色的眼眸深深地望著祝青辭。

    祝青辭心猛地一跳。

    戚珣趕過來時,正目睹了眼前這一幕。

    祝青辭抱著沈有錚,兩個人跪在雪地里,紅色的傘落在旁邊,細(xì)雪落在他?們的頭發(fā)上,從?身后這個角度來看,他?們仿佛在接一個漫長?而深情?的吻。

    戚珣大腦“嗡”了一聲。

    他?大腦一片混亂,易感期讓他?處于懸崖的邊緣,理?智隨時要崩盤。

    他?拼命地嗅聞著空氣中本屬于omega的雪松味,卻絕望地發(fā)現(xiàn)那層雪松味居然被一層柴火烤爐似的木質(zhì)香裹挾。

    嚴(yán)絲合縫,不留一點(diǎn)給他?,仿佛他?是一個覬覦的小偷。

    他?目光直勾勾地盯著沈有錚,內(nèi)心翻江倒海,額角青筋瘋狂跳動,他?往前走了幾步,而祝青辭一抬頭就看見他?人不人鬼不鬼地站在雪原上,表情?愕然。

    “……戚珣?”

    戚珣眼神?漆黑,頭發(fā)凌亂,臉上血水與灰塵混雜,聽見祝青辭叫自己的名字,居然還神?經(jīng)質(zhì)地笑了一下。

    他?有些難以置信,不知道幾天不見,戚珣怎么就瘋成了這副模樣!

    “青辭,我錯了。”

    戚珣他?目光貪婪地盯著祝青辭,祝青辭一張臉?biāo)匕祝佳廴缬七h(yuǎn)的山水水墨畫,漂亮得好似蒙了一層霧。

    他?聲音溫柔,他?道:“我什么都知道了。你當(dāng)時那些話,都是我父母強(qiáng)迫你對?我說的,是不是?”

    “他?們還關(guān)你禁閉室,還對?你上電擊環(huán),我知道那天在港口的時候,不是你不想見我,是他?們又從?中作梗。”

    祝青辭驚疑不定地盯著戚珣,戚珣神?色溫柔似水,他?走上前,“沒有關(guān)系,這些我都知道了。”

    “我知錯就改,真的。”

    他?打開?手機(jī),播放一個視頻,視頻中,一個男人與女人被繩索捆綁著,脖頸上鎖著電擊環(huán)。

    那分明是戚父與戚母,他?們驚恐地睜大雙眼,想要呼救,可是嘴巴卻被膠帶捆綁。

    視頻中似乎聽見了誰的聲音,一只手伸了出來——那是戚珣的手,而恐怖的是,那只手上居然也戴了一只一模一樣的電擊環(huán)。

    猛烈的電流猝然爆發(fā),戚父和戚母發(fā)出陣陣慘叫聲,而戚珣喉嚨則滾著破碎的嗚咽。他?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戚珣將視頻給祝青辭看,他?笑:“你看,我懲罰了他?們,也懲罰了自己,我知道錯了,青辭,從?此以后不會有人再來阻攔我們了。”

    “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他?語氣溫柔,祝青辭抱著沈有錚,莫名其?妙地,一股寒意順著他?的脊椎往上竄。

    戚珣的精神?太不正常了!

    戚珣見祝青辭沉默不語,內(nèi)心有些慌,卻依然強(qiáng)顏歡笑,“怎么了?”

    他?目光緩緩移動,看見沈有錚時,眼神?一下子尖銳起來了,卻依然試圖將聲音壓制得溫柔和緩,商量似地對?祝青辭說:

    “你能不能不要抱著他?了?那不應(yīng)該是我的位置嗎?”

    他?又往前一步,然而,祝青辭明顯看見他?的眼瞳開?始震顫,手指抽搐,整個人都不怎么正常的模樣。

    “戚珣!”

    祝青辭抬高聲音,信息素釋放,毫不猶豫地將戚珣拍在了雪地里。

    戚珣當(dāng)場被拍得有些懵,他?看著抱著沈有錚,讓沈有錚埋著他?頸窩的祝青辭,眼眸通紅。

    那分明是他?的位置。是他?的。

    “你不要我了嗎?”

    戚珣抬起頭,淚水漣漣,“沈有錚有哪里好?你難道喜歡他??沈有錚根本對?你不是真心的,他?這個人就沒有真心在,他?現(xiàn)在看上去對?你好,可是一到?緊要關(guān)頭,推開?你的一定是他?。”

    他?似乎還不死心,即使?被信息素強(qiáng)制壓在地上,也要向祝青辭爬過來,在積雪上,留下血色的轍痕。

    “要我當(dāng)小三嗎?”

    戚珣試圖抓著祝青辭的腳踝,吻上他?的腳尖,抬著頭討好道:“我可以當(dāng)小三的,沒有關(guān)系,我會照顧好你,一切對?你好,你想怎么扇我巴掌都可以,你想掐我脖子也可以,我可以給你當(dāng)狗,只要你不要不理?我,不要拋棄我,不要忘記我。”

    祝青辭汗毛倒立,他?猛地一縮腳,避開?戚珣,手指則悄無?聲息地在手機(jī)上快速摁了幾下,撥通報警電話,試圖安撫戚珣。

    “戚珣,你先冷靜。”

    戚珣眼睛驟然亮了亮,“你理?我了?青辭,你理?我了?我好開?心。”

    他?像是一只濕漉漉的小狗,一心一意地看著祝青辭,“太好了,你剛剛不跟我說話,我快嚇?biāo)懒恕!?br />
    “戚珣,你……”

    祝青辭蹙了蹙眉,謹(jǐn)慎道:“你受傷了,要不先去醫(yī)院看一下?”

    “你在關(guān)心我嗎?”

    戚珣笑得更開?心了。

    祝青辭盯著他?,冷汗幾乎打濕他?的襯衫,沈有錚的溫度傳來,成了他?寒風(fēng)凜冽的積雪上唯一的熱源。

    他?忍不住抱緊了沈有錚,唇瓣不小心擦過了沈有錚的耳垂,可是這一微小的動作在戚珣眼里卻驟然放大。

    沈有錚……上一次就是沈有錚在他?面前親了祝青辭。

    而現(xiàn)在,沈有錚居然還恬不知恥地強(qiáng)占祝青辭嗎?

    那本來是他?的!!!

    戚珣臉色驟然扭曲,這些天在他?內(nèi)心積累的壓力驟然爆發(fā),黑洞一般地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居然掏出了一把匕首,直直地朝兩個人沖了過來!

    祝青辭眼睛瞬間?睜大,可他?身上壓著沈有錚,完全無?法動彈,千鈞一發(fā)之際,他?試圖拉住沈有錚,往他?身前擋。

    可是耳畔卻忽然傳來一聲輕笑聲。

    沈有錚笑了一下,那張滿是冷汗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種復(fù)雜的表情?,他?偏過頭看向祝青辭。

    而下一刻,他?猛地將祝青辭撲到?在地,寬厚的肩膀?qū)mega罩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

    祝青辭猛地睜大雙眼,叫道:“沈有錚!”

    白茫茫的雪地上,血色飛濺。

    第76章 第 76 章

    “嗚哩嗚哩——”

    警笛聲驟然劃破長空。

    數(shù)輛警車與救護(hù)車從小道加速行駛, 一個猛剎,工作人員有條不紊動作迅速地沖下了車。

    雪地上瞬間布滿了腳印,現(xiàn)?場一片混亂, 工作人員大聲呼喊著什么,祝青辭卻幾乎什么都聽?不見。

    他腦袋一片空白,警車與救護(hù)車的?紅□□光在眼前交錯閃成一片, 斑駁得好像殘缺的?膠卷。

    他被推上救護(hù)車時,眼眸一轉(zhuǎn),依然能看見雪原上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血, 梅花似地斑駁。

    戚珣則被數(shù)個警衛(wèi)壓制住,警衛(wèi)粗聲粗氣?, 聲音冷厲如砂石。

    “戚珣!經(jīng)?調(diào)查, 你對自己的?父母實(shí)施電擊暴力, 又有故意殺人的?意圖,現(xiàn)?在以故意襲擊他人罪對你實(shí)施逮捕!”

    戚珣被數(shù)個警衛(wèi)壓在地上,臉頰被冰冷的?雪水擦出?血痕, 卻依然要固執(zhí)地仰著頭,脖頸上青筋猙獰地鼓起, 臉上卻露出?一種凝滯的?、仿佛灌砌了鋼筋水泥般的?笑容, 僵硬地凝固在臉上。

    他的?目光緊緊地盯著祝青辭和沈有錚的?方?向, 然而, 祝青辭眼睛卻根本?沒有看他一眼。

    那張漂亮的?臉上微微泛著冷汗, 眉眼間依稀是焦灼與擔(dān)憂,一雙湖泊般的?雙眸中倒映著另一個人的?影子,對他罔若未聞。

    意識到這一事實(shí)時, 戚珣一瞬間像是被抽了一鞭子的?狗,臉上的?笑容再也掛不住。

    警車押送著他離開。急救車上, 護(hù)士冷靜地試圖剖開沈有錚身上的?襯衫,沈有錚卻強(qiáng)烈地抗拒起來。

    祝青辭立馬摁住他的?手:“沈有錚,別亂動,給你檢查傷口!”

    “不用?檢查……”

    沈有錚眉頭緊蹙,脖頸上淌著冷汗,壓根緊咬著,卻試圖繼續(xù)朝祝青辭勾起唇角,輕松道:“沒事的?,沒有傷到臟器,只是皮肉傷。”

    祝青辭瞥見他的?大腿似乎還在顫抖,想?起方?才?沈有錚不太正常的?表現(xiàn)?,皺著眉,“護(hù)士小姐,請問可以把他的?褲子也割開嗎?”

    沈有錚一怔,挑眉,“小男友,這種場合,不合適吧……”

    他沒說完,祝青辭已?經(jīng)?像是捏鴨子一樣捏住了他的?嘴。

    沈有錚睜大眼睛,頗有些不可思議地盯著祝青辭,身上的?痛似乎都沒那么不可忍受了。

    祝青辭語氣?飛快:“他剛剛像是大腿也受了傷,忽然就倒下了,大腿肌肉甚至?xí)?抽搐,但是我沒有看見什么外?傷,麻煩您割開他的?褲子,我想?檢查一下……”

    再這樣下去,估計(jì)真?的?要“失身”了,沈有錚抓住祝青辭,搖了搖頭,祝青辭松開手,他就嘆了口氣?道:“小男友,知道幻肢痛么?”

    上一世祝青辭是警校出?身,自然不會?沒有聽?過,聞言,他目光驚疑不定,“你是說你的?腿……?”

    可他完全沒看出?來沈有錚腿部殘疾……?

    沈有錚似乎有些無?奈,另一廂,護(hù)士已?經(jīng)?拆開了各種針線,麻醉針直接注入沈有錚的?腹部,他睫毛抖了一下。

    祝青辭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將手塞進(jìn)了他的?掌心。

    沈有錚因?yàn)槭а菩臎龅昧钊四憫?zhàn)心驚。

    仿佛血液都停止了流動,沈有錚眉頭一抽,臉上的?笑容差點(diǎn)沒掛住,被祝青辭燙了一般,似乎想?要抽出?手來,祝青辭卻無?情地捏住了他的?手。

    “不要亂動。”

    他像是馬戲團(tuán)中壓制住雄獅的?馴獸師,用?自己的?體溫與手掌去馴化,沈有錚翡翠色的?眼瞳輕輕顫了顫。

    沈有錚說:“只是皮肉傷,沒傷到臟器,放心。”

    祝青辭看著他。

    “你聽?說過幻肢痛嗎,我曾經(jīng)?做過一場漫長的?噩夢,夢中我的?腿不見了。”

    沈有錚牽著祝青辭的?手,護(hù)士在旁邊緊急給他處理傷口,他望著救護(hù)車車頂刺眼的?白熾燈,慢慢呼出?一口氣?。

    “那場‘夢’對我的?創(chuàng)傷很深,有時候我深夜里,一個人時,也會?忽然痛醒,好像我的?腿又不見了。”

    麻醉針讓他昏昏欲睡,大腦渾渾噩噩起來,笑著說了一些祝青辭既意外?又不知道的?事情。

    “你多陪陪我,好不好。”

    沈有錚聲音低低的?,他緊緊握著祝青辭的?手,像是害怕他從他手中逃離,風(fēng)一般無?影無?蹤地消失不見。

    他擅作主張,五指直接扣入了祝青辭的?指縫中,牢牢抓住,像是叢林中咬住獵物不愿意松口的?猛獸。

    直到他最?后?被推入手術(shù)室時,祝青辭一口吊著的氣才慢慢緩下,驚魂未定地靠在手術(shù)室門口,閉上了眼睛。

    心臟跳動得雷鳴,在他單薄的?胸膛中鼓噪不已?,他后?背滿是冷汗,頭有些昏昏沉沉的?。

    “系統(tǒng)。”

    祝青辭閉了閉眼睛,“之前說的那張死遁卡……還能棄用?嗎。”

    系統(tǒng)猶豫的?機(jī)械聲響起:【宿主,為什么呢?】

    【你不是一直想要擺脫他們嗎?】

    祝青辭揉著眉心,眉心都被揉紅一片,半晌,“……我不知道。”

    【不知道?】

    系統(tǒng)有些訝異,畢竟從祝青辭開始訓(xùn)斥它后?,他看上去是很有主見,并且很堅(jiān)定的?人。

    就像他決定與戚珣一刀兩斷,就必定會?一刀兩斷,不再給他一點(diǎn)眼神、機(jī)會?甚至同情。

    “不知道。”祝青辭吐出?一口濁氣?,“我最?開始想?逃離,是因?yàn)槲艺?的?很討厭他們?。”

    他平靜道:“他們?這些人,從小眼高于頂,萬千矚目,萬千寵愛,云端之上,我不喜歡他們?靠踩著別人,從而彰顯自己獨(dú)特的?行為方?式。”

    “……”

    他沉默了很久,似乎又跳過了這個話題,繼續(xù)道:“而且,我沒想?到,我還有家人。”

    他垂著眼睛,語氣?似乎有些茫然,“她們?找了我很久,我……不想?讓她們?再傷心一次。”

    系統(tǒng)支支吾吾,它有些苦惱,【應(yīng)該也行,如果這個劇情節(jié)點(diǎn),你們?能安全渡過,應(yīng)該沒有問題……】

    【這一回的?事件線變動太大了,不可預(yù)測的?影響因素太多,我也沒法判斷準(zhǔn)確……】

    “沈有錚又是怎么回事?”

    祝青辭忽然問道。

    系統(tǒng)這下不吱聲了,祝青辭:“他有上一世的?世界線記憶?”

    他確實(shí)記得,原著中沈有錚在明年會?失去雙腿。

    系統(tǒng)不說話,祝青辭也能猜出?這樣的?事實(shí),因此不難想?象為什么沈有錚一開始對他敵意這么大。

    他靠在手術(shù)室外?的?墻壁上,模模糊糊中,似乎睡了過去,深夜黨寒風(fēng)越來越冷,他剛?cè)滩蛔◎榭s起來,接著,似乎有人抄起他的?腋下,把他抱起。

    他試圖睜開眼睛,可是眼皮重逾千斤,最?終支撐不住,昏昏沉沉地陷入那人溫暖的?懷抱中。

    直到一個突如其來的?電話將他驚醒。

    醒過來時,他被放置在一個空曠的?病床上,柔軟的?棉被將他包圍。他接通電話。

    “你還,請問是祝同學(xué)嗎?”

    電話里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女人似乎很焦急,聽?見他通過電話,一瞬間如蒙大赦,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祝青辭微微蹙眉,“您是?”

    “我是丁宴的?小姨,”女人語速急切,“可以麻煩你和丁宴見一面嗎?丁宴他,他……”

    祝青辭:“您先別急,丁宴他怎么了?”

    女人倒吸一口涼氣?:“丁宴他……瘋了!”

    第77章 第 77 章

    “你吃藥吃多久了?”

    丁家, 丁宴的小姨不敢置信地盯著他,忍不住罵道:“丁宴,你是瘋了嗎?”

    禁閉室里?, 丁宴蹲在角落里?,他抬起?一雙黑色的眼瞳,從前清澈的眼睛此時卻爬滿了紅血絲, 像是角落里?堆積塵埃的蛛網(wǎng)。

    聞言,他只?是笑了笑,“怎么了?不是你們?說的嗎?”

    “要我顧全大局, 要我繼承丁家,可是我想來?想去, 最好的辦法就是變成alpha。”

    “如你們?所愿, 不好嗎?”

    小姨倒吸一口涼氣, “那你也?不能為了阻止你母親給你的相?親,吃阻止信息素分泌的藥!”

    “那我該怎么辦?!”

    丁宴驟然爆發(fā),他怒道:“我說了!我就是喜歡他, oo戀我也?喜歡他,你讓我該怎么辦呢?”

    小姨忍不住走上前, 她低下頭?, 這段時間丁宴被關(guān)了太長時間的禁閉, 整個人都顯得憔悴許多, 眼底下是青黑的眼圈。

    他喘了幾口氣, 小姨看?著他,忍不住道:“非要在一起?嗎?”

    丁宴:“對!你覺得我蠢就蠢了!我就是很喜歡他,可是, 可是……”

    他沒說完,眼淚驟然流了下來?。

    丁宴哭著抱住小姨:“可是我不想哥受傷……小姨, 我為什么不能是alpha?”

    “如果我是alpha,我就能正大光明地去追他了,我就不用顧慮,在他發(fā)|情期時無能為力……”

    “你……”

    小姨剛要為他的眼淚心軟,可丁宴又忽然尖叫起?來?:“研究院一定有可以變成alpha的藥劑!我不管!即使只?是可以分泌信息素安撫哥的,不管副作用多大,我什么都能接受!”

    “這就是你愛一個人的表現(xiàn)?”小姨臉色沉了下來?。

    丁宴不吭聲了,他低著頭?,指甲摳進(jìn)了墻壁里?,眼神卻還是倔強(qiáng)而?執(zhí)拗的,直到小姨側(cè)過身,露出身后的門。

    丁宴驀然睜大雙眼。

    祝青辭從門后走來?,他低著頭?,默不作聲地走到丁宴面前,一巴掌甩在了他臉上。

    小姨嚇了一跳,下意識去攔住丁宴,以為丁宴肯定會勃然大怒,這個小少爺從出身到現(xiàn)在為止,從來?沒有被人打過。

    可是出乎意料,丁宴不止沒有暴跳如雷,他被扇了一巴掌,卻只?是微微睜大眼睛,扭過頭?看?向祝青辭,眼睛驀然紅了。

    “哥……”

    他囁嚅著,低下頭?,好像是一個意識到自己做錯事的小孩,方才囂張的氣焰像是被冷水兜頭?淋下,整個人像是一只?濕淋淋的小狗。

    “丁宴。”

    “你能成熟一點(diǎn)嗎?”祝青辭抓著他的衣領(lǐng),呼出一口氣,“你不是小孩了。”

    丁宴一雙眼睛飽含淚水,似乎沒想到祝青辭會到來?,祝青辭看?著他說:“你如果真的想要變成alpha,我希望是你出自內(nèi)心的想法,而?不是一時賭氣。”

    “你不可能一直是小孩,如果是成年人,應(yīng)該為自己的選擇負(fù)責(zé)。”

    祝青辭把他凌亂的頭?發(fā)撥弄了一下,讓他顯得沒那么凌亂。

    丁宴抬著頭?,他瞪著祝青辭,眼眶紅紅的,一點(diǎn)也?沒有最開始相?見時那股屬于小少爺?shù)膶M跋扈氣,像是一只?被遺棄的小狗,失落地坐在房間里?。

    祝青辭拍了拍他,“你最好想清楚。”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那你現(xiàn)在的選擇豈不是很錯誤?

    他沒有說出來?,丁宴嘴唇顫抖了一下,卻又執(zhí)拗地垂下頭?,他看?上去很生氣,又很傷心,最后說:“我聽到了,你和沈有錚在一起?了,對不對?”

    “是因?yàn)樗莂lpha嗎?”

    祝青辭有些無奈,“不是。”

    丁宴不說話了,他像是一只?縮在殼里?的烏龜,縮在墻角里?,指甲似乎摳裂了,流了一點(diǎn)血。

    祝青辭蹲下來?,用創(chuàng)口貼貼上了那個傷口,丁宴想要把手?收回去,最后還是伸著爪子,讓那個創(chuàng)口貼留了下來?。

    他覺得很委屈,明明他是喜歡祝青辭的,可是即使他做出這樣的舉動,祝青辭卻也?沒有說什么,這已經(jīng)?是一種明確的拒絕了,意思是“我們?還可以繼續(xù)做好朋友”。

    只?是丁宴不怎么甘心,他覺得比起?沈有錚來?說,自己才是最開始與祝青辭相?見的那個人,明明是他先到來?的,為什么就錯過了呢?

    他沒想明白,因此直到祝青辭離開時,他依然像是一個氣鼓鼓的河豚,窩在角落里?,不怎么聽話,不怎么成熟地炸著渾身的刺。

    小姨看?著他,毫無辦法地?fù)u了搖頭?,可是好在丁宴似乎不會再叫嚷著要吃藥,變成alpha,因此她可以松一口氣。

    祝青辭不知道的是,他離開后,那個創(chuàng)口貼就又被丁宴撕下來?了,用做標(biāo)本的塑料密封薄膜很小心地裝了起?來?,成為他的護(hù)身符。

    回到祝家時,已經(jīng)?很晚了,祝青辭打開門時,卻很意外地看?見祝允還坐在沙發(fā)上等他回來?。

    她沒有穿著西裝,只?是穿著很普通的休閑服,可即使這樣,在燈光下祝青辭也能看?見她眼角的紋路。

    “回來?了?洗了水果,吃吧。”

    祝允沒有問他去做了什么,但是桌上已經(jīng)?洗好了水果,葡萄被很仔細(xì)地剪掉了梗,是一顆一顆仔細(xì)剪下來?的,飽滿的果肉上還能看見晶瑩剔透的水珠,旁邊是一杯熱好的牛奶。

    祝青辭裹著一身寒風(fēng)進(jìn)門時,就感受到了撲面而?來?的暖氣,很溫暖地將他包圍,有一瞬間,他明白了回到巢穴尋找母獸的小獸是什么感覺。

    “這些年,在戚家受苦了吧。”

    祝青辭坐在祝允身旁,她側(cè)過頭?,抱歉地笑了笑,“對不起?讓你一個人這么久。”

    祝青辭搖了搖頭?,“沒有關(guān)系。”

    “戚家已經(jīng)?不行了,”祝允說:“他們?簽署了對賭協(xié)議,戚珣的事情鬧這么大,甚至被警察帶走,所有報紙都在報道這件事,戚家的股價一落千丈。”

    客廳里?點(diǎn)了香薰蠟燭,燭火在夜色下微微跳動著,是很舒服的香味,像是午后的太陽。

    她腿上堆著一些毛線圈,臉上戴著金絲眼鏡,似乎有些吃力地拿著兩根長針,織出來?的針腳卻有些丑。

    祝青辭看?上去有些好奇,“這是在織什么?”

    “織著玩的,”祝允有些尷尬,她臉色微紅,咳嗽一聲,“好了,不要再看?了。”

    她不怎么好意思地將那團(tuán)針腳錯漏百出的毛線堆扔在一旁,燭火映照著她的臉上,讓她有些凌厲的線條柔軟下來?。

    祝青辭坐在祝允身邊,有些猶豫,半晌,他輕聲道:“媽媽,我可以跟你說一個事情嗎。”

    “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會傷心嗎?”

    祝允停頓了一會,她放下手?中的毛線球,抬起?頭?,看?著祝青辭,過了好久,伸手?摸了摸祝青辭的臉,“小辭有受到委屈嗎?”

    祝青辭莫名覺得鼻頭?一酸,但是他很乖巧地把臉蹭在祝允掌心中,“沒有。”

    祝允過了好一會,說:“……那是你想做的,還是不想做的呢。”

    祝青辭愣了半晌,最后輕聲道:“本來?想,但是后來?不想了,可是不知道能不能不做。”

    “那就盡力而?為吧。”

    祝允表情很復(fù)雜,她看?著祝青辭,卻還是笑了,一雙眼睛里?卻是心疼與不舍:“……如果你走了,還會回來?看?我們?嗎?”

    “會的!”

    祝青辭猛地提高聲音,重復(fù)道:“一定會的。”

    “那就別讓媽媽等太久。”

    祝允摸著他的頭?,眼角的紋路有些明顯,她說:“媽媽老了。”

    祝青辭眼眶一熱,抱住了祝允。

    他會盡力留下來?的,可是他沒法很好地保證,所以他盡量給祝允留下足夠的暗示,這樣如果他走了,祝允就能知道他還會回來?。

    這一年過去時,祝青辭收獲很多,他徹底擺脫了戚家與戚珣,在祝家中被很好地愛著,沈有錚很快就出院了,他作為alpha,身體實(shí)在非常強(qiáng)健,祝青辭中途有來?看?過他幾次,似乎想說什么,卻被沈有錚打斷。

    時光總是容易被磋磨而?過的,軍部的第二場考試提前舉行,祝青辭的射擊技術(shù)很順利地通過了考試,如果高中可以畢業(yè),他就能順利進(jìn)入軍部。

    冬天慢慢過去,寒消春來?,只?是沈有錚大概是怎么也?沒想到,意外來?得如此突然。

    上一世的恐怖襲擊事件他早有準(zhǔn)備,因此提前帶領(lǐng)了人去清掃,可是百密一疏,或許是因?yàn)樗那鍜撸瑢?dǎo)致漏網(wǎng)之魚對他們?更加怨恨。

    槍聲響起?時,學(xué)生們?與教?師們?的尖叫聲不絕于耳,有人替代了學(xué)校的警衛(wèi)混入,但是沈有錚很快就帶著軍部的人包圍了他們?。

    只?是依然還有人質(zhì)被限制住了,更糟糕的是,恐怖分子們?戴著防毒面具,特意釋放了信息素引誘劑,alpha和omega都被迫引誘進(jìn)入易感期或者發(fā)情期,而?beta無法承受信息素引誘劑中的刺激氣體,也?昏倒過去。

    祝青辭和蔣白止意外地被成為人質(zhì)其?二。

    祝青辭扭頭?看?向蔣白止時,發(fā)現(xiàn)他渾身發(fā)紅,腮幫子咬得緊緊的,肌肉繃得幾乎要把校服漲破,青筋如青蛇一般盤桓在修長的脖頸上。

    祝青辭腺體滾燙得像是埋了一顆小太陽,他匆匆地低聲道:

    “快,咬一口。”

    祝青辭說話語氣輕松得像是讓蔣白止吃一塊肉一樣,不以為意,好像還不怎么把蔣白止放在眼里?,可是他卻主動地將腺體暴露在蔣白止的眼前。

    蔣白止忽然覺得自己被看?輕,可他還沒來?得及生氣,祝青辭就打斷了他。

    “你是唯一的S級alpha,只?靠外面的人,不能攻入,我知道你肯定有很多想說,或者嘴硬,但是現(xiàn)在不是發(fā)泄個人情緒的時候。”

    蔣白止第一次被人指著鼻子說他發(fā)泄個人情緒,因此額角青筋忍不住跳了跳。

    少年的腺體覆蓋著薄薄一層紅,抑制劑被撕下來?時,還帶著點(diǎn)潮氣,滾燙無比。

    “你……”

    綁匪端著槍,在前面走來?走去,他們?縮在滿是灰塵的角落,蔣白止忍不住皺眉,“你不是……”

    他話沒說完,畢竟當(dāng)下情況緊急,他看?上去十?分地不情不愿,然而?耳根卻悄無聲息地紅了。

    蔣白止咬上那塊柔軟的肉,一瞬間,雪松林的香味就將他的鼻腔充盈飽滿,他像是被扔進(jìn)一個云霧蒸騰的夢境,忍不住恍惚片刻。

    他低下頭?,似乎想要咬得更深,像是咬住骨頭?不松口的狗,可是沒來?得及碾磨撕咬多久,就被祝青辭推開。

    他的易感期飛速地消退,愣愣地看?著祝青辭,然而?祝青辭卻像是個辦完就走的渣男,不怎么客氣地推了推一把,公事公辦似地,對他道:“待在這里?,不要動。”

    “你……”蔣白止試圖抓住他,卻被他這個命令定在了原地,眼睛瞪大,似乎完全預(yù)料不到。

    他不得不服從祝青辭的信息素壓制,可是當(dāng)他看?見祝青辭起?身時,露出來?的小手?指,忽然睜大了眼睛。

    “祝青辭,你……!”

    他驟然失聲,渾身顫抖起?來?。

    那個射擊館的少年輕聲細(xì)語在他耳畔教?導(dǎo)的聲音驟然響起?。

    “對,就是這樣,肩膀不要側(cè),很好……”

    “做的很棒。”

    少年戴著黑框眼鏡,看?上去又乖又軟,彎著眼睛,小手?指上有一顆不是很明顯的痣,顯得他皮膚瓷白如雪。

    他甚至因?yàn)橄矚g上了那個少年沾沾自喜,因?yàn)樗莃eta,好像只?有這樣,他就能證明他不是信息素的奴隸。

    ……可原來?,兩個人是一樣的。

    至始至終,他喜歡的都是同一個人。

    第78章 第 78 章

    蔣白止愣住了, 可是他一張口,就有風(fēng)雪灌進(jìn)他的喉嚨中,不合時宜地讓他失了聲。

    他腦海中嗡鳴作響, 喉結(jié)上下滾動,胸膛里的一顆心?臟劇烈地跳動。

    “祝青辭……!”

    而祝青辭卻像是一只游魚一般,滑溜溜地從他手中消失不見。

    他并沒?有將多余的目光放在蔣白止身?上, 也不像是教導(dǎo)他射擊時,語言溫和,目光柔軟, 他對待蔣白止如同形同陌路。

    對于祝青辭而言,蔣白止是擦肩而過的陌路人?, 可對待蔣白止而言, 他卻成了一記響亮的鞭子, 他從脊椎到臉,一時間都是火辣辣的。

    憤怒、驚訝、不可思議、羞鬧,種種情緒如泡發(fā)的面包, 不斷膨脹,漲破, 將蔣白止的內(nèi)心?充盈。

    祝青辭沒?有看?他, 他行動果斷, 沒?有花很多時間, 他像一只踩著肉墊的貓, 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守門的警衛(wèi)后時,手指輕輕搭在他的脖頸上,冰冰涼涼, 帶一點(diǎn)冰冷的香。

    守衛(wèi)一怔,被那?雪松林香蠱惑的一瞬間, 下一刻,脖子就猛地發(fā)出一聲清脆的爆響。

    “咔!”

    祝青辭擰暈了他,將他手上的槍奪走,而那?些窩在角落里、被捆著的學(xué)生們?都驚呆了。

    他動作是那?樣的利落,一雙銀藍(lán)色的雙眼?冷靜無比。

    淡淡的霧氣蒸騰著,催情劑讓他們?所有人?都被易感期與發(fā)情期折磨,仿佛被吊在即將噴發(fā)的巖漿口。

    直到有雪降臨。

    不對,那?其實(shí)不是雪,但是很像雪后的空氣,冰冷的寒意,是沉甸甸壓在松枝枝頭的雪,撲簌簌地落下,空氣中的引誘氣體被籠罩后不堪其重?,慢慢下墜沉底。

    那?寒意在高熱的學(xué)生們?中卻似久旱逢甘霖,他們?幾?乎清醒了一半,吊著的一顆心?猛地墜地,有些不可思議地盯著眼?前散發(fā)著信息素香氣的少年。

    祝青辭卻沒?有停留很久,只是冷靜地拋下命令,“蔣白止,他們?教給你了。”

    他離開得很快,所有人?幾?乎來不及反應(yīng),就只能看?見一個影子。

    祝青辭飛快地在腦海中回顧故事?的劇情,知道可能是蝴蝶風(fēng)暴,導(dǎo)致了恐怖襲擊事?件的提前。

    上一世沈有錚的雙腿就是因?yàn)檫@場事?件而失去的。原著中,一群對上流社會?懷恨在心?的人?聚在一起,報復(fù)性地拿加德王立學(xué)院下手。

    可無論如何,把小孩牽扯進(jìn)來,未免太不合時宜。是最無恥、最卑鄙、最下流的謀殺犯。

    祝青辭不知道上一世沈有錚是怎么處理?這樣的情況的,但是從他失去的雙腿,大概能猜測出來,他其實(shí)也有些自顧不暇。

    不知道為什么,他不合時宜地想起那?天槲寄生下,雪地之上,沈有錚抱著他,眼?睫一直顫抖的樣子,看?上去很痛。

    從那?一刻,他就忽然意識到,那?個籠罩在花園曾經(jīng)籠罩在他頭頂?shù)奶旎ò澹钊?窒息的囚籠,也籠罩在沈有錚的頭頂上。

    他們?都是劇情的奴隸,也都是被拋棄的棋子。

    他手中握著剛剛從綁匪那?奪過來的手槍,一路上又準(zhǔn)又冷靜地將一顆顆子彈送入路旁的綁匪身?上。

    不致命,但是夠痛,也夠沈有錚后面將他們?處置了。

    祝青辭找到沈有錚時,他正陷入一片混戰(zhàn)中,周圍都是警惕地拿著槍對著他的綁匪,最前面的綁匪神色暴怒,不敢置信地瞪著沈有錚,似乎做了十惡不赦的事?的人?不是他們?,而是沈有錚。

    沈有錚額角滿是血跡,一雙祖母綠的眼?睛陰沉沉地盯著眼?前的不法分子。

    他很早就按照上一世后面查到的巢穴去清剿這些人?,那?么到底是哪里有遺漏?

    沈有錚喘了口氣,像是一只負(fù)重?前行的獅王,金色的頭發(fā)上染著斑斑血跡,大腦似乎被刨開,扔了一顆火種進(jìn)來,噼里啪啦地?zé)浦纳窠?jīng)叢。

    相似的場景讓幻肢痛重?新席卷而來,他眼?前半明半暗,看?不太清東西,卻依然站著,渾身?肌肉繃緊,臉上依然掛著笑。

    “怎么?很意外?”

    沈有錚微笑著:“你們?老鼠一樣挖的洞找不到了,是嗎?哦,忘記了,你們?把‘老鼠洞’叫做‘逃生通道’,真是不好意思。”

    他俊朗的面孔上淌著冷汗,語氣卻輕快無比,為首的綁匪怒道:“你……你是軍部的沈有錚?”

    “是呀,你們?該怎么辦呢?”

    沈有錚看?上去很無辜,歪著頭,側(cè)臉的線條刀削斧砍似的,呈現(xiàn)出一種凌厲而無所畏懼的俊美,盡管他的幻肢痛讓他此刻已經(jīng)看?不見前方。

    綁匪聽到他的名字,臉上浮現(xiàn)忌憚的神色,可很快便暴怒,威脅道:“你就不怕我們在這里殺了你嗎?”

    “加德王立學(xué)院還有這么多學(xué)生在這里,我們?真的要在這樣的地方火拼?”

    他往前走著,看似是試圖勸服沈有錚,一步步地走上前,手卻不自覺地摸上了槍柄,而沈有錚瞇著眼?,也握緊了手里的槍,掌心?一片濕熱。

    祝青辭踩著制高點(diǎn),對系統(tǒng)道:“系統(tǒng),幫我兩個忙。”

    “幫我預(yù)測彈道,然后,屏蔽我的所有痛覺。”

    系統(tǒng)有些茫然,“為什么?”

    祝青辭冷靜地切換手中的彈匣,說:“直覺吧。”

    槍響的那?一刻,沈有錚怔然了片刻,一顆黃銅子彈撕破了空氣,直直地從眼?前綁匪頭子的頭顱中穿過,濺出血花。

    綁匪們?瞬間尖叫出聲,一時間群龍無首,混亂中,沈有錚似乎覺得有誰牽住了自己的手。

    “該死!別?讓他跑了!對了——人?質(zhì)!抓住他!抓住他,我們?還有可能全身?而退!!!”

    綁匪們?人?數(shù)太多,即使是祝青辭,也很難帶著神智有些渙散的沈有錚沖出去。

    沈有錚抓住他,忍不住怒道:“你沖過來做什么?!軍部已經(jīng)包圍了學(xué)院,他們?不可能逃——”

    方才游刃有余的面具頃刻破碎,在這一刻,祝青辭清楚地見到了沈有錚生氣的模樣。

    那?個弧度很完美的笑容不見,雙唇反而抿得死死的,連唇角都在顫抖,本是握住他的手被反握,力氣大到他的腕骨仿佛要裂開,被沈有錚揉碎。

    他像是一只暴怒的雄獅,卻還要壓制住自己的幾?乎要沖破的怒氣,眼?睛很紅,手也在抖。

    好在系統(tǒng)將他的痛覺全都屏蔽了,祝青辭感覺不到,只是冷冷地看?著沈有錚,“那?你呢?”

    他冷靜地一字一句道:“或者說,你想再經(jīng)歷一次斷腿之痛?”

    “嗡”地一聲,沈有錚如遭雷擊,他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盯著祝青辭。

    混亂中,不知道是誰開了一槍。

    “砰——!”

    沈有錚幾?乎是下意識地向?祝青辭撲過去,可是幻肢痛讓他四肢遲鈍,好在祝青辭拉住了沈有錚。

    槍響的那?一刻,沈有錚只來得及聞到鼻尖柔軟的雪松林香,淋了一層血,最后是眼?前模糊的幻影。

    祝青辭精準(zhǔn)地將沈有錚擋在自己的身?前,子彈完美地擦過沈有錚的小腿,鮮血瞬間飆飛。

    他看?上去像是聽到槍響,因此想也沒?想的,便將身?邊的人?用來擋子彈,好像十分的冷血無情,不在乎他人?死活。

    沈有錚不可置信地看?著祝青辭,翡翠色的眼?眸中滿是不解與震驚,輕輕地在爬滿血絲的眼?白中顫抖,像是一只忽然被主?人?用力踢出家門的小狗,想要憤怒地質(zhì)疑,卻又有點(diǎn)委屈。

    血不斷地從他的小腿中涌出來,他踉蹌著跪倒,額角上全是冷汗,咬著牙,“青辭,你……”

    系統(tǒng)完全沒?想到,剛剛祝青辭讓它?幫忙計(jì)算彈道居然是做這種事?情,一時間也驚呆了。

    可它?很快就顧不及了,在祝青辭腦海中尖叫嗡鳴警示他,綁匪包圍了他們?,為首的男人?倒下了,這群人?中居然還有“二當(dāng)家”——放在古代里都是一群落草為寇十分有組織的山匪!

    “二當(dāng)家”表情扭曲了一下,身?后的下屬急急叫喚道:“大哥!不行了,我們?被軍部那?群癟三包圍了!先趕緊抓一個人?質(zhì)壓出去吧!”

    “沒?時間在這纏斗了!”

    沈有錚臉色忽然白了。

    除了祝青辭,他比在場所有人?更快理?解他的意圖,甚至在其他人?震驚的眼?神中,他伸出了手,抓住了旁邊一個奔跑的下屬,臉色慘白卻還要厲喝道:“要人?質(zhì)是嗎?抓我!!”

    被他抓住的綁匪大概是第一次見到主?動要求做人?質(zhì)的,震驚之于還十分地莫名其妙,低頭看?了沈有錚的腿一眼?,他似乎有些猶豫。

    然而,他耳畔很快響起了一聲暴喝,“蠢貨!他腿中彈了,等?會?難道要我們?扛著他跑嗎?!”

    “何況主?動要求做人?質(zhì),誰知道有沒?有詐?”

    沈有錚內(nèi)心?咯噔一聲,可是他不可能藏起那?只滿是鮮血的腳,只能驚惶地看?向?祝青辭。

    那?眼?中竟然有一絲哀求。

    “祝青辭,你不要沖動!”

    他嘴上說著命令,但是實(shí)際上是在懇求。因?yàn)樗奈惨艉茴潱屓?想起一根繃得很緊的弦。

    而這根弦是否要斷裂完全取決于祝青辭。

    祝青辭第一次抓住了好像可以掌控別?人?生死大權(quán)的關(guān)鍵,卻沒?有很開心?。

    沈有錚這樣的神情是很罕見的,大概他身?邊從來沒?有人?見到過他露出這樣的神色。

    而沈有錚自己恐怕也不知道自己能做出這樣的神色。畢竟他作為天之驕子,從未求人?。

    “他們?抓住我后,不要管我的死活,只管抓住他們?。”

    很殘忍的話。

    祝青辭看?著沈有錚在他面前崩裂出豁口的面具,張了張嘴,可是很多話說不出口,書中的規(guī)則束縛住了他,他不能去“劇透”這樣一個bug級的存在。

    “我不會?死”“我能重?來”都消弭在空中,緘默無聲,祝青辭閉了閉眼?,呼吸也顫抖起來,猛地抬高聲音,厲聲道:“知道了嗎!”

    沈有錚像是活生生被抽了一個耳光,“不,我……”

    他居然也能說出這樣孩子氣的話。

    “你不要生氣,不要說氣話,不要鬧了,我錯了,是我的錯。”

    他一直在道歉,說來好笑,當(dāng)時祝青辭去爭取這張技能卡時,是想要從這些人?的身?邊逃離的。

    可他看?著眼?前的沈有錚,腦海中卻忽然想起了很多事?,覺得自己其實(shí)好像沒?有那?么討厭眼?前這個人?了。

    祝青辭沒?有再看?他,在這一刻,他那?張漂亮的、沒?什么表情的臉看?上去居然有點(diǎn)冷血無情,好似封著一層冰。

    而綁匪們?二選一中,便果斷地鎖定了祝青辭。

    因?yàn)樽G噢o看?上去是一個柔弱漂亮的omega,而且他身?邊的alpha看?上去很在乎他,所以綁走祝青辭,是比綁走一個無法行走、強(qiáng)壯得多的沈有錚劃算太多的選擇。

    祝青辭手中的彈匣空了,但是表情依然很平靜鎮(zhèn)定。

    在人?數(shù)的絕對壓制下,掙扎沒?有意義,而且如果繼續(xù)火拼下去,會?有更多的傷亡。

    沈有錚依然還想要試圖伸手,卻只能堪堪抓住一縷過祝青辭離開的衣角掀起的風(fēng)。

    他茫然地試圖追上,彈匣已經(jīng)打空,他卻依然機(jī)械地扣著扳機(jī),手|槍只能傳出空響,卻又好像化為實(shí)質(zhì),一顆顆地命中他的胸膛。

    他以為自己擺脫了上一世的命運(yùn),于是這一世早有準(zhǔn)備,可他卻沒?有想到自己是以這樣的方式擺脫的。

    命運(yùn)對他來說是一輛轟鳴在鐵軌上的列車,他站在命運(yùn)的岔路口上,被迎面而來的列車撞得粉碎。

    可沈有錚依然食言,在祝青辭的性命和綁匪們?性命之間,他選擇了祝青辭,所以綁匪們?得以逃離。

    被帶走前,祝青辭看?他的目光似乎有些失望,接著是無奈,又好像有些果然如此的不出所料。

    沈有錚心?里一陣悶痛,手足無措,可是又覺得胸膛里跳動的那?顆血肉跳得有點(diǎn)太快,讓他渾身?血液倒流,耳畔都是血流滾燙流動的轟鳴聲,讓他覺得太痛,快要喘不過氣。

    而在當(dāng)天,得知祝青辭被綁走的消息后,所有人?都瘋了。

    第79章 第 79 章

    “祝校!”

    病房門前, 熙熙攘攘,幾個老?師六神無主,秘書?沉默地扶住祝云升。

    祝云升臉色慘白, 沒有血色。

    祝允收到消息的時候就暈了過去,他大腦一片空白,只來得及將祝允送進(jìn)醫(yī)院, 接著就像是忽然失去線條操縱的木偶,幾乎瞬間散架。

    “血壓有點(diǎn)高,病人應(yīng)該是受到了驚嚇, ”護(hù)士看?著他虛脫一般地,幾乎要跪倒在地上, 忍不住也伸手?jǐn)v扶住他, 低聲道:“先生, 你冷靜。”

    “冷靜?”祝云升手都在抖,他倚靠在墻上,胸膛劇烈地起伏, 道:“我們才剛接回來的孩子,難道又要不見嗎?”

    “不能?這樣的。”他聲音支離破碎, 最后哽咽一般抽了一口氣?, 深深地埋下頭, 將臉埋在手里, 喃喃道:“不能?這樣的。”

    “我們做長輩的, 怎么能?這樣無能?呢?”

    他抹了把臉,霍然站了起來,聲音像是迸裂的玻璃, 尖銳而擲地有聲,“學(xué)院安保部——查!查出叛徒!”

    他猛地轉(zhuǎn)身, 忽然一頓,看?向旁邊的秘書?,“你……你幫我跟沈有錚帶句話。”

    “算我們祝家求他,”他低聲道:“求他……把青辭還給我們。”

    “我們不想再失去他第二次了。”

    醫(yī)院燈光明明滅滅,學(xué)院的另一個角落,軍部臨時辦公室。

    “追蹤A點(diǎn)已失效……B點(diǎn)重新鏈接成功,C點(diǎn)更新,未發(fā)現(xiàn)目標(biāo)人物。”

    “E點(diǎn)未發(fā)現(xiàn)目標(biāo)人物。”

    “F點(diǎn)……”

    “這群人真的是老?鼠嗎?為什么連逃跑都奔散各地?這樣怎么解救人質(zhì)?”

    “夠了,別說了!快追蹤吧……”

    軍部的臨時辦公室中,專業(yè)工作人員臉色凝重地在各個數(shù)據(jù)上掃動,無線電流不停地調(diào)動閃爍,光點(diǎn)在瑩藍(lán)色的幕布上不停閃爍,一處又一處地熄滅,變成紅點(diǎn)。

    嘈雜的電流聲中,沈有錚撐在桌上,低著頭,看?著散落各地的追蹤點(diǎn)。

    他衣服沒有換下,依然是那身染血的襯衫,小腿臨時纏上了繃帶,卻好像十分冷靜地指揮。

    “軍部在城市一般都有設(shè)置追蹤網(wǎng)絡(luò),他們一定會去邊郊,找隱秘的據(jù)點(diǎn),所以重點(diǎn)追蹤路線是叢林中廢棄的工廠、廢棄防空洞、以及地下室。”

    “失效追蹤點(diǎn)記錄原因?,是由于無人機(jī)故障還是其?他原因??”

    “擴(kuò)大跟蹤范圍。”

    他吐字清晰,條理有序,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卻一直站著。

    alpha小腿處的血跡泅開?,有人遲疑地試圖扶住他。

    “沈小少爺,你的腿……”

    沈有錚卻好似應(yīng)激反應(yīng)一般,猛地將那人的手揮開?。

    清脆的一聲“啪”,連沈有錚也愣了半秒,只能?匆匆吐出兩個字:“抱歉。”

    那人訕笑兩聲,可一看?見沈有錚的表情時,卻忽然啞然,背脊竄起一股寒意。

    他脖頸處的青筋鼓起,喉結(jié)上下滾動,一雙從額發(fā)下半明半暗顯露出的眼睛通紅,血絲如蛛網(wǎng)一般密集地在他那雙鑲嵌著翡翠色眼眸的雙眼中。

    遠(yuǎn)遠(yuǎn)望去,像是一對快要皸裂的寶石。

    他襯衫領(lǐng)子上還是斑駁的血跡,渾身肌肉繃緊,表情卻很茫然,像是覆蓋了一層雪。

    下一刻,大門被猛地打開?。

    一個omega沖了進(jìn)來,不由分說地抓住沈有錚的衣領(lǐng),給了他一拳。

    沈有錚被打得臉往一側(cè)偏,丁宴抓住他的衣領(lǐng),整個人幾乎要發(fā)狂,“沈有錚,你做了什么?!”

    “為什么祝青辭會被帶走,你騙我們的,是不是?”

    他喘了幾口氣?,像是剛剛才從家里瘋狂闖過來,曾經(jīng)喜愛萬分的豪車被撞得車前蓋都爛了,手上是挫傷——任誰都能?看?出他剛剛甚至可能?是出了車禍。

    可他居然就這么站在了這里,丁宴不可置信地吸著氣?,“告訴我,不是真的,對不對?”

    “你是軍部出身,你是誰啊,沈小軍爺,那么牛逼的title,怎么就讓他成為了人質(zhì)?你們當(dāng)時不是站在一起嗎?”

    “為什么不是你去?”

    沈有錚沉默不語,聞言,卻猛地將丁宴甩開?。

    那雙總是盈滿著虛偽笑意的翡翠色眼眸此?刻怒火滔天?,他像是要呼吸不過來那般猛地喘了一大口氣?,像是想笑,卻又笑不出來,一步步地向丁宴走過去,踩著他的影子,道:“你以為我不想嗎?”

    他笑不出來,因?此?嘴角凝固在一個很微妙的弧度上,工作人員們看?著他,嚇得連忙別開?眼睛,疑心沈有錚似乎是要瘋了。

    可丁宴卻不管沈有錚瘋了沒有——他已經(jīng)瘋了。

    從知道消息的那一刻起,他的理智就像是高溫熔斷的保險絲,怎么也無法連接起來,好像大腦被人憑空挖走了一塊。

    是夢吧?一定是夢境對不對?

    他不斷地睜眼,閉眼,睜眼,好像以為這樣夢境就能蘇醒。

    可是沈有錚只是冷靜地一腳踹開?了他,他用上了力度,丁宴猛地砸在地上,痛得渾身蜷縮起來,沈有錚的手套在燈光下泛著皮質(zhì)的冷感。

    “那你又干了什么?丁宴,你難道要一直當(dāng)小孩嗎?”

    他殘忍地吐出一句話,匕首一般往趴在地上的丁宴身上刺。

    “你像是一個遲遲不愿意打破蛋殼的雛鳥,只想要抓住祝青辭,可他并不是你的誰,你難道要他護(hù)住你一輩子?”

    “不會的。”丁宴像是一只嗜血的猛獸,這只本來散發(fā)著海鹽味冰淇淋的小河豚在這一刻掀開?了所有獠牙與毒刺,一雙眼睛慍怒,滾燙的怒火仿佛巖漿。

    “沈有錚,你不是alpha嗎?如果?我是alpha,我一定不會讓他陷入那樣的境地!”

    “可你不是!事情發(fā)生時,你又在哪?!”

    沈有錚猛地提高聲音,低喝道:“閉嘴!夠了!滾出去!”

    他砰地一拍桌子,不由分說地將丁宴趕了出去,頭發(fā)凌亂,渾身血跡,看?上去像是一個窮途末路的雄獅,發(fā)瘋的懸崖邊緣離他只有一線之隔,可他必須讓自己的精神吊著。

    不能?瘋,冷靜,情緒無用,他要先去追蹤,他要先去救祝青辭,祝青辭一定會沒事的,祝青辭不會死的,他身上還有秘密,他怎么知道我是重生的,他是誰,他會活著的,他那么厲害,他會活著……

    他的理智和情感好像忽然被活生生撕裂開?來,中間橫亙著一道巨大的裂谷,呼吸像是破舊的風(fēng)箱,喘得很受傷一般。

    “被抓走的人是祝青辭?”

    蔣白止剛好趕到門口,他行色匆匆,碰巧撞見丁宴被轟了出來。

    丁宴看?見他,眼神就一陣厭惡,他惡聲惡氣?道:“關(guān)你什么事?”

    蔣白止衣襟凌亂,他目光有些?空,抓住丁宴,重復(fù)道:“被抓走的是祝青辭?”

    他方才才掛斷和射擊館老?板的電話,老?板也不知道祝青辭的真實(shí)身份,可是他在電話里卻道:“你說你的教?練嗎?他說他也是加德王立學(xué)院的學(xué)生。”

    “你們是同學(xué)嗎?”

    不,怎么會……蔣白止有些?絕望地?fù)u搖頭,祝青辭怎么會是那個beta呢?

    他的信仰好像一瞬間崩塌,眼前好像又浮現(xiàn)一個模糊的場景。

    那是一個小型的花園宴會,祝青辭坐在禮堂后的小花園里,周圍都是懸掛的暖燈,像是一個晚上的野餐會。

    加德王立學(xué)院有數(shù)不勝數(shù)這樣的社交場合,他們對交際游刃有余,學(xué)院也會頻繁安排這樣的場合去鍛煉他們。

    在流水般不斷在他眼前晃過的人群中,他是唯一一個未著常服的人,甚至連正裝都不是,只是穿著最簡單的一件月牙白旗袍。

    沈有錚借給他的衣服被他循環(huán)利用,然而蔣白止卻沒有來得及生氣?他拒絕自己,卻接受沈有錚,已經(jīng)呆滯在現(xiàn)場。

    蔣白止從小接受的都是西?式教?育,因?此?甫一看?見,呆了呆。

    下過雨后的天?氣?格外潮濕,樹葉被雨水打得蔫耷耷地,然而山茶花卻開?得很盛。

    那人坐在綠植纏繞,爬滿花的花亭之中,翠色浮光泡影似地在他身上搖曳著,他嘴里咬著一朵馥郁怒放的山茶紅,襯得垂落下搭在欄桿處的指尖愈發(fā)白膩,仿佛脂膏,白生生的惹眼。

    他臉頰微微鼓起,垂著眼,應(yīng)該是在百無聊賴地吸著花蜜。

    “你這是在破壞公物。”

    蔣白止找到自己聲音時,已經(jīng)脫口而出。

    祝青辭應(yīng)該是喝醉了,蒼白的臉頰上浮現(xiàn)一抹醉人的酡紅,山茶花在他平日里素白的唇上染上一抹紅,淺淺淡淡地暈開?。

    “管的真多。”

    祝青辭瞇著眼睛看?,眼前都是重影,他輕輕哼了一聲,看?都沒看?蔣白止,就扭過頭去。

    與他平時低眉斂目的模樣不同,蔣白止第一次見到祝青辭喝醉,好像那張溫和的假面?下,幾分孩子氣?咕嚕咕嚕地冒出水面?。

    他忍不住走上前,擋在omega面?前,聲音繃得很緊,故作冷漠道:“你坐在這里做什么?”

    祝青辭莫名?其?妙被他擋住了視野,輕輕哼了一聲,答非所問,卻一句話就刺破了蔣白止的偽裝。

    “蔣白止,不喜歡。”

    他說話漫不經(jīng)心,alpha卻像是被那句話扎了一下。

    蔣白止胸口一團(tuán)火快蓬勃而出,一口牙快要咬碎,“那你喜歡誰,戚珣?”

    “還是……沈有錚?”

    他目光陰沉,盯著少年身上的長袍,眼里浮現(xiàn)出幾分不甘和嫉妒。

    “是呀,怎么了?”

    祝青辭扭過頭來,像是故意刺激他,瞇起眼睛笑,眼尾嫣紅,像是一只狡黠的狐貍,“我是他的男朋友,當(dāng)然喜歡他,不然難道要喜歡你么?”

    他勾勾手指,蔣白止狐疑地走過去。他一副冷面?精英男的模樣,結(jié)果?他一上來,卻忽然被祝青辭抱扯住了領(lǐng)帶。

    他猝不及防被勾下了頭。

    領(lǐng)帶像是一個牽狗繩,成了套在他脖子上的項(xiàng)圈,被眼前人漫不經(jīng)心地把玩在手指尖。

    黑色的緞帶在雪白的指尖翻滾、纏繞,指尖微微泛著粉,襯得整只手潔白如玉,骨節(jié)剔透分明。

    蔣白止轟隆一聲,整個人都快四分五裂,瞳孔不自然地顫動,他聞到祝青辭身上淡淡的酒味,以及那層酒味下埋藏的雪松香氣?。

    祝青辭在他身下,月光下抬起一張蒼白的臉,唇紅齒白,眼尾,顴骨,唇瓣上都燒著一抹紅,一雙銀藍(lán)色的眼睛微微瞇起,舌尖在他雪白的貝齒中好似一尾游魚,泛著紅寶石般的色澤,想讓人揪出來狠狠咬上幾口。

    蔣白止垂著眼睛,喉結(jié)動了動,沉默不語,他眼神有些?冷淡,有些?厭惡,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混雜在一起,顯得格外復(fù)雜。

    祝青辭卻笑了笑,他瞇著一雙狐貍似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只是不知道為什么,他看?上去有些?難過,一雙眼睛里堆滿了霧氣?,盈著月光似的,要落不落,身體也在蔣白止的懷里輕微地顫抖。

    蔣白止眉頭緊皺,欲言又止,好不容易,一雙手在半空中猶豫了很久,最后卻緩慢地搭在了祝青辭的肩膀上,“戚珣是對你不好……”

    他那聲“嗎”的疑問還沒有說出口,緊接著,祝青辭就“嘔”地一聲,稀里嘩啦地抱著他,吐到他胸口上。

    蔣白止凝固在半空,那身高定的禮服胸前一身馬賽克,幾萬塊就這么不翼而飛,而罪魁禍?zhǔn)拙湍敲磻猩⒌匦笨炕貨鐾ぶ校L舒一口氣?,頭輕輕往后仰,拉出一片流暢的脖頸弧線,不忘表揚(yáng)他一下,“謝謝蔣少,衣服挺好吐的。”

    祝青辭就是故意的,他一喝醉酒,腦子里便混沌不堪,平時那總是低眉斂目、溫順無害的假面?徹底被酒精泡爛,露出下面?一只雪白而又毛茸茸的狐貍。

    要不怎么說喝酒誤事?

    蔣白止怒極,一把將祝青辭提起,雙手高高地舉過頭頂,摁在粗糲的石柱上。

    他直接將祝青辭抵在石柱上,祝青辭被撞到后背,微微不適地蹙起眉,看?見蔣白止的目光,似乎還輕輕地笑了一下,腳不輕不重地踩住蔣白止的皮鞋,在上面?留下一個鞋印。

    “就這么生氣?呀?”

    蔣白止額角青筋直冒,被祝青辭踩住腳時,他面?目幾乎要扭曲,好似被什么臟東西?碰到一般,“你到底想干什么?”

    祝青辭繼續(xù)踩了他好幾腳,“你真吵。”

    他的力度很重,可是在強(qiáng)壯的alpha面?前,力度簡直像是小貓肉墊往你身上踩踩,夜風(fēng)吹拂而過,仿佛是在調(diào)情,而當(dāng)事人卻無知無覺。

    直到最后,祝青辭睡著了。

    月光下,omega的長睫低掩著,臉上是醉酒一般的酡紅,在冰雪似的臉頰上,看?上去很可愛。

    “……”

    蔣白止低罵一句。

    “哪里來的醉鬼?”

    可他最后只是又回去,拿了一件新的西?裝外套。

    沒有套在自己身上,反而將西?裝外套披在了omega身上。

    西?裝的衣襟處是一只盛開?的百合,纖長地枝椏伸展開?,靜靜地吻住少年的側(cè)臉。

    蔣白止站在祝青辭面?前很久,直到似乎聽?見有人叫祝青辭的名?字,才一滯,腳步匆匆地離開?。

    可那個仲夏夜的夜晚不斷地在他的夢境浮現(xiàn),光顧他。

    他心動而不自知,卻拘泥于父母輩的往事,不愿意相信,直到后面?再遇到了偽裝成beta的祝青辭,他依然再次淪陷。

    上天?啊。

    蔣白止蒼白地笑了一下,“丁宴,快告訴我,是假的,對不對?”

    “祝青辭在哪里?我要去找他,我有話對他說,我……”

    丁宴一雙眼睛烏沉沉的,他歪著頭,似乎天?真無邪一般地笑起來了,“你問被抓走的是誰嗎?”

    “是他呀。”

    他輕聲道:“祝青辭不見了。”

    第80章 第 80 章

    “我標(biāo)記了?他。”

    丁宴表情瞬間扭曲起來。

    搜尋第三天。

    工作室內(nèi)電流滋啦啦地響起, 蔣白?止沉默不語地坐在工作室內(nèi)。

    他看?上去沒有一點(diǎn)高?高?在上的模樣,工作人員要他做什?么,他就點(diǎn)頭?不語, 接過來幫忙分?析追蹤數(shù)據(jù),一點(diǎn)少爺?shù)募茏右矝]有。

    “謝謝你?們。”

    非但如此,他甚至在最開始還對那些工作人員鞠躬道謝, “麻煩你?們,一定要找到他。”

    沈有錚看?見他時,一雙眼睛已經(jīng)?熬得通紅了?, 他眉眼間露出一點(diǎn)厭煩的表情,可是根本沒有精力再去說蔣白?止什?么。

    三天前, 丁宴差點(diǎn)把蔣白?止砸死?在工作室門前, 原因是蔣白?止身上有祝青辭的信息素味, 而這個味道的濃郁程度,充分?說明了?他標(biāo)記了?祝青辭。

    而蔣白?止卻?出乎意料地沒有反抗,在得知祝青辭失蹤后, 他好像忽然被抽離了?魂魄,整個人都失魂落魄起來。

    被其他人拉開時, 他已經(jīng)?被揍得失去了?意識, 而丁宴直接被戴上了?止咬器和束縛帶, 把他關(guān)進(jìn)房間里冷靜了?足足三天三夜, 他才意識逐漸清醒。

    而蔣白?止醒了?后, 什?么也不說,只是鼻青臉腫地主動過來幫忙。

    光幕上,追蹤點(diǎn)一個又一個地消失,

    所有人的反應(yīng),搜尋, 追蹤,沈有錚熬得眼睛通紅。

    “辛苦大家了?。”

    沈有錚撐在桌上,原本俊朗鋒銳的面孔此刻忽然間有些枯槁,小腿上的傷口好了?又裂,裂了?又好,他卻?只是繼續(xù)強(qiáng)撐著?,對工作人員們笑道:“麻煩再繼續(xù)追蹤……如果累了?,輪班休息,A班替換為B班。”

    “不是我們,沈少,要不您休息一下吧?您三天三夜沒合眼了?。”

    有工作人員不忍心,顫顫巍巍地舉起了?手。

    沈有錚卻?只是搖了?搖頭?,喘了?口氣,他目光掃過在工作室低頭?幫忙干活的丁宴和蔣白?止,只是道:“我負(fù)責(zé)監(jiān)督指揮,我以前專門學(xué)過追蹤技術(shù),而且我是最熟悉受害人的人,我能判斷好。”

    蔣白?止和丁宴猛地抬頭?,死?死?地盯著?他。

    最熟悉祝青辭的人?

    那怎么會不小心把他丟了?!

    可他們知道此時不是吵架的時候,只能深深地吸一口氣,低著?頭?。

    電流噼里啪啦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中格外刺耳,數(shù)據(jù)流不斷地在光幕上閃爍流動,直到一聲刺耳的鈴聲,猛然撕破了?這陣寂靜。

    “叮鈴鈴——”

    沈有錚一愣,他掏出電話,上面是不認(rèn)識的號碼,像是某種座機(jī)打過來的。

    他頓了?頓,很快就接通了?通話鍵。

    電話接起來,卻?只能聽見營火般的電流聲,沙沙作響,什?么也聽不見,仿佛電話那頭?的人連呼吸都沒了?。

    “聽得到嗎?”

    蔣白?止和丁宴猛地抬頭?,霍然起身,幾乎是沖到了?沈有錚旁邊。

    沈有錚不可思議地睜大雙眼,“青辭?是青辭嗎……?”

    他表情空茫,電話里沉默了?一會。

    沈有錚一顆心提至嗓子眼,神經(jīng)?被拉扯到極致,心焦如焚,快要瘋魔,才終于?等到電話那頭?一聲很輕很輕的笑聲:“……沈小少爺,是我。”

    少年的聲音有些沙啞,輕飄飄得像是一團(tuán)柳絮,隨時都能被風(fēng)卷走,可是沈有錚聽到的那一瞬間,幾乎跪在了?地上。

    他沒來得及問祝青辭到底怎么知道他電話的,急忙問:“青辭?你?怎么樣?還好嗎?你?知道你?現(xiàn)在被帶到了?哪里嗎?有標(biāo)志性的物體?嗎?你?現(xiàn)在是怎么打電話的,會被他們發(fā)現(xiàn)嗎?”

    他急得舌頭?差點(diǎn)打結(jié),指甲都扣進(jìn)了?掌心中,才勉強(qiáng)讓自己冷靜一點(diǎn),一顆心卻?依然懸得高?高?的,在他的胸口中鼓漲得仿佛將要溢出。

    電話里“滋滋”的電流聲響起,祝青辭輕聲說:“我沒事。”

    沒事?怎么可能會沒事!沈有錚想起上一世自己落在他們手中,最后雙腿被挑斷所有筋骨,骨頭?盡碎的痛楚,根本不敢想象祝青辭的下場,握住電話的手青筋崩起。

    “青辭,你?在哪里,告訴我們,好嗎?”

    沈有錚強(qiáng)迫自己的聲音不顫抖。

    “……”

    電話里一陣緘默,沈有錚心頭?一跳,猛地涌現(xiàn)出不好的預(yù)感,而在祝青辭長久的沉默后,他被那山一般的沉默壓垮了?神智。

    “青辭,你?,我,”他語無倫次,渾身顫抖:“他們到底要什么,我給他們,我都給他們,你?回來好不好?”

    他眼睫一顫,淚水居然就這么下來了?。

    上輩子他被硬生?生?折磨斷掉雙腿時,都沒掉一滴眼淚。

    可眼下,他第一次嘗到無能為力的感覺,往日嬉笑怒罵、吊兒郎當(dāng)?shù)钠氐淄氏拢B帶著?那一層冷硬無情的鐵石心腸一并熔化,最后暴露出里面崩潰絕望的少年。

    在這場疑似愛情的游戲中,他輸?shù)皿w?無完膚。

    明明只是一場玩弄的游戲,他初遇祝青辭時,高?高?在上,幫助也名為“施舍”,對祝青辭的每一個反應(yīng)都懷揣著惡意的好奇,像是故意玩弄老鼠的貓。

    可他卻?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假意中,居然不知何時摻雜上了?一顆真心,就這么直直地撞上去,并未曾料想那輕飄飄的一顆真心,最后居然老房子著?火,噼里啪啦地?zé)?了?十成?十的全心全意。

    “……”

    長久的沉默像是電鋸一般割據(jù)著?所有人的神經(jīng)?,電話里似乎有人嘆了?口氣,最后道:“你?有完沒完?”

    祝青辭的聲音格外冷漠:“沈有錚,你?為什?么總是這么不講道理?”

    沈有錚愣了?愣,有些茫然地喃喃:“青辭……”

    “我受夠了?你?陰晴不定、神經(jīng)?質(zhì)的性格,我討厭你?每天都想一出是一出,討厭你?莫名其妙的幻肢痛,跟你?在一起很累,真的很累。”

    嘆息聲響起:“我走不下去了?,所以你?能不能放我走,離我遠(yuǎn)一點(diǎn)?”

    沈有錚耳邊“嗡”的一聲,嗓子有一刻的失聲。

    過了?很久,他才意識到,是祝青辭在向他提出分?手。

    他像是忽然間得了?失語癥,張了?張嘴,反復(fù)幾次,才勉強(qiáng)從氣管中擠出一個破碎的音節(jié)。

    等他好不容易能組織成?句時,已然是語無倫次:“對不起青辭,我知道錯了?,我會改……對不起……對不起我發(fā)誓我會改……青辭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現(xiàn)在到底在哪里……求你?了?……”

    “你?回來后怎么打我罵我都可以,求你?,求你?告訴我……”

    “——我已經(jīng)?逃出來了?。”

    祝青辭不由?分?說地打斷他:“我不會再回來了?。”

    電話里那頭?的聲音懨懨,帶著?淡淡的疲憊,“我厭倦周旋于?你?,你?們,學(xué)校里的所有人身邊了?。”

    “我累了?。”

    那簡直像是最后通牒,圍在電話旁的幾個人臉色“唰”一下就白?了?。

    丁宴眼淚奪眶而出:“哥……哥對不起,我錯了?,我不會再無理取鬧了?,我絕對改,我不會再不成?熟再幼稚了?,我真的會努力學(xué)習(xí)長大的,哥,哥你?不要我了?嗎……”

    “能不能不要拋棄我,我會聽話,我乖乖的,哥以后你?說什?么我就做什?么,不要,不要拋棄我……求你?了?……”

    “是的。”祝青辭說,“我不要你?了?。請你?也忘記我,我們從此往后,沒有任何關(guān)系。”

    不……不要……

    丁宴已經(jīng)?要暈過去了?,他的神經(jīng)?在這段時間的劇烈拉扯中岌岌可危,隨時都要發(fā)狂,可眼下他又恐懼地壓抑著?自己,害怕如果自己失控了?,影響祝青辭在電話中說出關(guān)鍵詞。

    聽見祝青辭的話后,他嚎啕大哭,一瞬間情緒失控,就要撲上去搶電話,被蔣白?止狠狠拉住。

    蔣白?止的眼眶也全紅了?,兩眼滿是紅血絲,一看?便知他已經(jīng)?數(shù)夜未曾合眼。

    他嗓音干澀,“祝青辭……對不起。”

    他頓了?頓,道歉說得很不熟練,仔細(xì)想來,祝青辭應(yīng)該是他第一個道歉的人,他們這樣的人,生?來就居高?位,從來不需討好任何人,也不需向任何人道歉。

    可是他的嘴唇卻?依然不受控制,“對不起,我不應(yīng)該看?輕你?,我不會再說那些言不由?衷的話了?,我……”

    他的犬齒抽痛得厲害,他身為一個剛剛標(biāo)記過祝青辭的alpha,卻?在剛標(biāo)記完,自己的omega就失蹤了?。

    這對任何一個alpha都是毀滅性的打擊,有那么一刻,他深深地感到自卑起來。

    祝青辭有什?么理由?不拋棄他嗎?仔細(xì)想想,他好像從來沒有成?功討得祝青辭開心過,也沒有幫上祝青辭任何事情。

    丁宴都會在祝青辭之前被欺凌時護(hù)他,沈有錚都會在祝青辭被戚珣差點(diǎn)送上其他人的床時直接闖入。

    ……可他做了?什?么?

    居然一無是處。

    活該被拋棄。

    意識到這一點(diǎn),蔣白?止的臉?biāo)⒌匾幌掳?了?,犬齒劇烈地疼痛起來,視野像是一個刷滿雪花噪點(diǎn)的老電視,看?不清東西。

    他根本配不上祝青辭。

    祝青辭聞言,似乎很訝異,可是他也只是笑了?笑,“這沒什?么,蔣少。”

    “畢竟我們,本來就半生?不熟,就別再掛念了?。”

    蔣白?止口腔中猛地涌上一口血。

    被omega當(dāng)場否定,就像是被他當(dāng)場拋棄了?一樣。

    一個被自己omega拋棄,說我們不熟的alpha……哈哈。

    連他自己都覺得可笑。

    蔣白?止大腦一片空白?,臉上的表情仿佛大風(fēng)刮過,臉色慘白?得讓旁邊的工作人員見了?,已經(jīng)?偷偷地開始撥打救護(hù)電話。

    而對著?話筒地沈有錚卻?十分?手足無措,他平時巧舌如簧的嘴在這一刻卻?笨得可笑。

    累了?……這該要他怎么說?

    該說他曾經(jīng)?沒有做過令青辭為難的事情,沒有故意看?他焦頭?爛額,沒有逼迫他,看?他掉眼淚嗎?

    他感覺自己快撕裂成?兩半,一半的他手指顫抖著?,幾乎握不住電話,另一半仿佛脫離時空,回到過去,將滿腔恨意、因此踐踏他人真心的自己掐死?。

    祝青辭的聲音在電流聲中顯得有些失真:“我逃出來了?,這邊有警察接應(yīng)。”

    “我們就……到此為止吧。”

    仿佛洪鐘敲響,三個人同時睜大了?眼睛,眼瞳顫抖,眼眶瞬間紅了?。

    “青辭,我……我知道了?,但是能不能等你?回來再說?”

    沈有錚試圖將聲音放軟,“你?先告訴我們,你?在哪里好不好?”

    沈有錚什?么也不想了?,他只求祝青辭能回來。

    警察?哪里來的警察?

    秘情軍處都查不到的地址,究竟哪里來的人能把青辭救出來?!

    可下一瞬間,電話里的聲音如斷頭?臺上懸著?的鍘刀將他劈成?兩半,他如淋兜頭?冷水,心都冷了?,渾身顫抖。

    祝青辭似乎笑了?一聲:“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一開始接近我,只是為了?戲弄我、愚弄我、然后再拋棄我、折磨我嗎?”

    沈有錚好似猛地被人狠狠抽了?一鞭子。

    是那天他在禮堂說過的話。

    而祝青辭當(dāng)時……竟然站在門外。

    一瞬間,沈有錚像是被主人拋棄、趕出家門的狗,他如遭雷劈,渾身一僵,眼淚也不流了?,呆在原地。

    而電話里繼續(xù)用言語編織成?匕首,冷酷無情地往他心上扎:

    “——沈有錚,我這輩子最后悔的就是認(rèn)識你?。”

    “所以,忘記我吧。以后不要來打擾我了?。”

    “我過得很好,我們就此別過。”

    電話掛斷了?。

    當(dāng)天,在A城的軍部全都出動,追蹤該電話的信號源,為首的三個人幾乎是瘋了?一般掘地三尺,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而最后,他們找了?三天三夜,終于?在一個廢棄的藥工廠中發(fā)現(xiàn)了?青辭。

    那些綁匪已經(jīng)?不脛而走,他們打開一個又一個房間,終于?在一個滿是灰塵的房間中,找到了?他們要找的人。

    沈有錚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祝青辭的。

    少年安安靜靜地倒在一張彈簧床上,不知為何,令沈有錚想起了?他們最初在體?育倉庫中的糾葛。

    少年臉色素白?,沾著?斑斑血跡,眼睛緊閉,唇色慘白?,一碰上去,就能摸到他光滑而冰冷的皮膚,冷得叫人狠狠打一個寒顫。

    “回家。青辭,我們回家。”

    沈有錚聲音顫抖,他脫下外套,試圖包裹住少年,讓他不那么冷,而當(dāng)他目光下移時,他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祝青辭的十指有什?么不對。

    他輕輕地摸了?一下,靈魂就被掏空了?。

    少年渾身筋骨都被挑斷,十指骨頭?幾乎全都碎裂。可是他表情卻?依然很安詳,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沈有錚只能讓自己的動作盡可能輕,好像只要再重一點(diǎn),少年就會在他的懷抱中散架。

    可抱起他時,少年軟軟地從沈有錚懷里滑落,呼吸靜止。

    像是柔軟振翅的蝴蝶墜落在光斑中。

    ——那雙漂亮的藍(lán)眼睛再也不會睜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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