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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1章 180.爭吵

    賊是抓到了,但番茄地損失也不小。

    李成才偷番茄帶了一個大.麻袋,被發現時已經裝了半麻袋了,往番茄地一眼望去,都綠了一半。

    “偷幾個就算了,可著勁兒偷啊?!三畝地的番茄你偷人家一畝半?!”

    柳小草一聽巡邏的牛大樹這樣說,氣得要死,又踹了李成才好幾腳,是雷栗把他拉開才沒接著踹的。

    “這我哪曉得!”

    李成才疼得哎喲哎喲直叫喚,蜷縮身子抱著頭,還嘴硬道,“天黑麻麻的都沒什么月亮,我又沒燈照,哪曉得摘了多少?反正三畝地這么多,我摘一點也……”

    “你還敢說?!”

    柳小草氣得兩眼冒火,二話不說沖上去就給李成才一腳,霎時一道凄厲的殺豬聲,地上的李成才捂著褲襠五官扭曲。

    柳小草才不管自己踹到了哪里,見他嗷嗷叫喚就來氣,

    “給我裝是吧?還有力氣叫就是也沒那么疼嘍,我一個哥兒力氣小,信不信我讓我家二樹再給你來幾腳?”

    柳小草雖然是個哥兒,但他經常下地干活,力氣不小,又是用腳踹,對常常挨餓而體虛無力的李成才還是挺有殺傷力的。

    “好了好了,再踹下去人都踹死了。”

    雷栗安撫住柳小草,但看見那半麻袋番茄里稍微紅點的、指頭大點的番茄都偷了,跟蝗蟲過境似的。

    他的太陽穴也突突地跳,真想多補兩腳上去。

    周毅和他爹這幾個月是怎么早出晚歸,精心侍弄番茄地的,他都看在眼里,讓李成才這么一搞,一半心血都沒了。

    好在李成才怕踩壞番茄植株容易被人發現,鉆進番茄地里時,沒有破壞植株只偷了番茄,不然雷家的損失更大。

    周毅面露可惜,還有點發愁。

    這些番茄明天或者過幾天才完全熟,現在就摘了不止是青生酸澀不好吃,種子太嫩了留不了,自家吃不完,拿去送人也不好。

    哪有拿半生不熟的東西送人的?

    自家不想要不想吃,就送人,人家又不是垃圾桶。

    那只能讓雞吃了。

    怕雞吃膩了也不想吃。

    周毅嘆了口氣,道,“既然抓到人了也沒其他事,我明天送李成才見官,大家回去睡覺吧。”

    “啊……真見官啊?”

    “打都打了,要不算了?都是一個村的,偷東西見官說出去對咱村也不好聽……”

    “這是什么話?偷東西見官那不是天經地義的么?”

    “但李成才家就他一個獨苗苗了,他爹在時還幫了雷家不少呢,見官要打板子關好些年的,咋娶媳婦給他老李家續香火啊?”

    “說得也是……”

    原本圍著和雷家同仇敵愾的村里人,一聽真拉去見官又猶豫了,見這李成才被踹得可憐,又是太餓了才偷東西吃的,就有點于心不忍了。

    也是現這時的氏族觀念太重。

    如果李成才是外村的,來本村偷東西,不管是一根谷穗還是一把青菜,都能毫不猶豫地拉去見官坐牢。

    但要是本村的,即使不同姓氏,也是沾親帶故打折骨頭連著筋的,屬于“自家人”,送“自家人”坐牢很多人都覺得不太道德。

    況且李成才他爹在世時確實上村里的一個老好人,跟大哥,也就是李成才他伯父家、跟很多家關系都不錯。

    所以替李成才說話的也不少,自家地里的菜偶爾被李成才偷了一點,也睜只眼閉只眼。

    眾人又七嘴八舌吵起來,但顯然放了李成才的人數占多。

    周毅本來番茄被偷就不高興,聞言皺起眉,環視眾人沉聲道,

    “所以你們的意思,是就這么算了?把李成才放了?”

    被偷的番茄算起價值確實不多,李成才確實是事出有因,被打了一頓也有點可憐,但被偷東西的又不是他們。

    李成才偷了他的東西,犯了大佑朝的法令,那就應該送官坐牢,哪怕只是拘留幾天。

    至于李成才被踹犯不犯法?

    他不偷就不會被抓自然不會被踹,純屬咎由自取。

    而且想吃的話跟他說,他總不至于吝嗇幾個番茄不給,為什么要來偷?

    偏偏村里人覺得番茄金貴又怕他,沒一個到他跟前問的,寧愿拐著彎去問雷大山和柳葉兒。

    兩老知道這東西多半是栗哥兒要用來做生意的,都推拒了。

    像那辣椒也是,其實雷栗和周毅沒有禁止村里人用辣椒做菜,只要不外傳不私自賣辣椒就行,但他們沒有一個用的,直接默認雷家人不允許。

    “這……”

    村里人被周毅看了這么一眼,都有點驚慌,其三六子他娘膽大道,

    “周小子啊,這怎么說李成才都是咱村的人,見官確實不好哩,要不這樣,讓村長做主關他幾天,讓李成才發誓以后都不偷了!”

    “是啊是啊!”

    “讓他發誓就好了!”

    “畢竟還要娶媳婦生娃娃哩,要是見官進了牢里,不好找媳婦啊!”

    “放你的屁!”

    雷栗笑瞇瞇地看著,柳小草正氣不過要說話呢,桂夫郎先跳出來啐了一口,叉著腰舌戰群儒道,

    “李成才一個懶漢自己個兒都快餓死了,家里要銀子沒沒銀子要地沒地,他拿啥娶媳婦?!”

    “真給他瞎貓碰到死耗子娶著媳婦了,咋滴讓媳婦當牛做馬,給他賺銀子養他啊?生了娃娃也讓媳婦養?!”

    “三六子他娘,就你話最多,你家六妹嫁給李成才不?”

    “這哪成!”

    三六子他娘不樂意了,“憑啥我家六妹嫁李成才?我家六妹模樣漂亮腦瓜聰明,學堂夫子說六妹認字兒快,嫁個秀才老爺都成!”

    “呵!”

    桂夫郎冷笑一聲,“輪到自個兒又不樂意了?你家六妹又不嫁李成才,那你個老東西說個屁?!他李成才生不生娃娃娶不娶媳婦管你屁事?”

    “李成才偷的是雷家的果子,雷家要不要拉他見官關你屁事?”

    “那都一個村的,我說兩句咋了?”

    三六子他娘心虛又硬氣道,這果子種在地里又沒人守著,又不是啥金貴東西,至于見官老爺么?”

    “至于不至于是你說了算?雷家都沒吱聲你說什么嘴?”

    桂夫郎伶牙俐齒毫不示弱,“李成才可是三六子抓的,你是三六子他娘還是李成才他娘?這么為李成才說話,打三六子的臉?”

    “這……”

    三六子他娘沒想到這一層,登時不敢說話了,桂夫郎氣勢洶洶的,其他人也悶了聲。

    “所以……”

    雷栗笑瞇瞇地看著眾人,不緊不慢道,“你們也想替偷東西的人說話?阻止我抓他見官坐牢?”

    “這……”

    村里人面面相覷,都看向村長。

    “……”

    村長一直不說話就是不想摻和,照他說偷了東西見官是天經地義,但不見官也成,畢竟是一個村的。

    主打和稀泥。

    但這時候要他主持大局了,那他也說兩句吧。

    村長沉思一下,道,“既然李成才偷的是雷家的東西,那自然是照雷家的意思,該賠銀子就賠銀子該見官就見官。”

    “不要銀子。”

    雷栗接話道,臉上依然笑瞇瞇的,很好說話道,“就要李成才見官,誰要是不樂意,想替李成才出頭也可以替李成才賠銀子。”

    “賠償了我的損失,看在都是一個村的份上就不拉他見官了,三六子他娘,你說呢?”

    “呃……”

    三六子他娘左右看了看,被她看到的人都眼神飄忽地看向別的地兒,她一時也有點沒了主意。

    但想了想,栗哥兒這話合理,是該賠他,就點點頭道,

    “李成才他爹娘在時幫過我家三六子,他要賠多少栗哥兒,我們幾家湊一湊。李成才他大伯、二姑,李三……”

    “我們幾家……?”

    “那也成吧,我爹是他大伯,幾個果子估計也不貴,我們幾家分一分。”

    “啥啊,怎么我家也算上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可不賠銀子,賠幾個雞蛋最多了。”

    幾家人吵吵嚷嚷的。

    雷栗沒耐心了,臉上沒笑,“不管你們到底怎么賠,要么賠銀子要么見官就這兩條。丑話說在前頭,這番茄是從西洋來得的,光是買四棵就花了五十兩”

    “什么?!”

    “五十兩?!”

    “天殺的賠錢貨!誰要這外甥誰要!反正我不賠!”

    桂夫郎聽到這番茄居然這么貴,第一反應就是發財了,第二個念頭就是要是能偷十幾棵那不就是幾百兩銀子?

    心思急轉,他一把推開眾人,鉆到雷栗跟前堆著笑道,

    “栗哥兒,那這什么茄你們家日后是不是要做這個生意啊?我家有多的地,好幾畝呢!給我家種唄?”

    又上眼藥道,“那幾家給李成才說話逆著你來的,別給他們種了!萬一他們跟李成才一樣偷這果子去賣呢?縣城里頭那么多酒樓,隨便賣一家都……”

    “你想種番茄?”

    雷栗看著桂夫郎,“跟辣椒一樣,我給種子你來種,種出來了我又收購是吧?”

    “對對對!”

    桂夫郎笑道,“我看你家才種了三畝,應該要的量不多,我家正好就有三畝旱地,明年正好種啊!”

    “都不用給其他家一個個地教,教我就成了,我學得快,種地也成啊!”

    第182章 181.矛盾轉移

    “只給你種?”

    雷栗睨了眼桂夫郎,看他一臉殷切,慢慢笑道,“讓你給我種地太屈才了吧?這樣,我讓你做管事,一個月五兩銀子如何?”

    “五兩?!”

    桂夫郎又驚又喜止不住的笑,連壓低了聲音,“栗哥兒,你說的是真的?真給我做這個管事?一個月五兩銀子啊?”

    “那是自然。”

    雷栗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我什么時候騙過桂阿叔?”

    “這確是沒有。”

    桂夫郎都笑成了花。

    雖然他跟雷栗以前總是不對付,但雷栗從來沒給過他好臉色,起了沖突直接上手了都懶得騙他,現在要聘他做管事,這么多人都聽見了自然也是真的。

    可桂夫郎高興了村里其他人不樂意。

    這么多人在這,跟雷家關系好的不在少數,怎么單單讓桂夫郎做管事?還一個月給五兩銀子!

    村里就四個管事,雷驚笙管辣椒園,柳小草管辣椒廠,牛大樹牛二樹兩兄弟管村里送貨,主要是送辣椒和蔬菜給川菜館等。

    要多一個管事,多一樁生意,那也得是在村里挑啊,怎么直接定了柳桂花桂夫郎?他們可不服!

    村里人從爭執該不該送李成才去見官,變成了桂夫郎該不該當管事,偏偏桂夫郎戰斗力極強,一個人對一群人也絲毫不落下風,硬是把他們全罵回去了。

    中心思想就一個

    又不是你家聘管事,又不是聘你當管事,關你屁事!

    吵著吵著,躺地上沒人理的李成才都不走運地被上頭的眾人踩了幾腳,也不知道是誰踩的,疼得李成才哎喲哎喲直叫喚。

    “都少說兩句少說兩句!”

    村長在里頭勸架。

    雷栗在外頭饒有興趣地看熱鬧,拉住也想進去吵架的柳小草,“讓你家牛二樹把李成才拉后后院,把他嘴重新堵上,明天一早就送到縣衙去。”

    “這事簡單。”

    柳小草點點頭,跟相公牛二樹說了,牛二樹看了眼雷栗猶豫地問,“李成才……是不是要在牢里呆好幾年?”

    “這倒不至于。”

    雷栗看出牛二樹的顧慮,他是覺得因為“偷了一些果子”就送李成才坐好幾年牢,村里人可能會對雷家有點閑話,覺得雷家做事不地道狠心之類。

    村里人見過地世面不多,對什么西洋南洋也沒什么概念,聽雷栗說四棵番茄五十兩,大多數人都會覺得是騙他們的,好順理成章害李成才坐牢。

    就像當年雷栗想的,傻子才會花十兩銀子買一棵辣椒。

    柳小草又跟雷家關系最好,肯定聽不過跟村里人說閑話而吵架,最后鬧一肚子氣,傷的還是柳小草的身。

    “你也知道我跟徐大人關系好,我跟徐大人說一聲,關李成才幾個月,讓他在里面種種地干干活長個記性,出來后好好做人別干偷雞摸狗的行當。”

    “那成。”

    牛二樹點頭答應。

    他是個務實本分的人,看不慣李成才總是偷懶偷東西,但怎么說也算是一塊長大的,讓李成才狠狠摔個跟頭,進牢里改好那再好不過了。

    踏實做人勤快做事,有個穩定的營生賺些錢,把房子修好娶個媳婦生個娃娃,這才是正經的。

    周毅心疼自己種的番茄,早早就把裝了番茄的麻袋拿起來,防止被踩踏,見雷栗都交代好了,兩人就趁村人不注意回家了。

    今晚跟一出鬧劇似的。

    回了家,雷家人還得把好的番茄挑揀出來,剛剛三六子他娘一群人敲門那陣仗,把全家都驚醒了,好在小生姜今夜在小寶那兒睡。

    看到半生不熟的番茄小果子也被摘了,雷大山和柳葉兒也心疼得不行。

    兩老節儉了大半輩子,幾乎都在地里刨食,最是看不得人糟蹋莊稼和糧食了,不由罵了李成才幾句。

    大半麻袋的番茄一半都吃不了,只能喂雞,剩下的要取籽兒也只能明天再弄了,今兒太晚了,一家人又重新睡下。

    雷栗和周毅一早就起了,和柳小草牛二樹一塊坐牛車把李成才送縣衙里去,跟管縣牢的小差吏打了招呼,“好好照顧”李成才,這才走了。

    村里現在也沒幾個人管李成才坐不坐牢了,都在議論雷家是不是要開新營生,是不是要種那紅色果子。

    還有跑到雷家去問雷大山和柳葉兒的。

    “我哪曉得?”

    雷大山粗聲粗氣道,“這營生做不做得看我家栗哥兒和哥婿,給不給你們做,也不歸我管。不過我今天把話撂這了,誰敢跑我家地里撒野使壞,這銀子他家一分都賺不上!”

    “你們不賺有的是人想賺!隔壁還有柳家村四里河村好幾個村呢!”

    雷大山人是很務實和善的,在村里幾十年都沒紅過幾次臉,這次臉色這么臭,是生了大氣了。

    看來那果子確實很重要,應該是雷家的新營生了。

    村里人都這樣想。

    他們哪知道雷大山就是單純地心疼糧食,偷幾個十幾個就算了,偷一麻袋天又這么熱放幾天就壞了!半生沒熟的都偷,那是不是吃一口不好吃就扔了?!

    要是以前沒錢挨餓的時候,誰敢偷他家沒熟的稻谷偷半畝地,他直接一鋤頭砸下去,砸死一個算一個!

    不管怎么樣,三里河村有點人心惶惶的,見雷栗幾人回村就立馬圍住了,十分熱情殷切,打包票說不會讓雷家的地再有事。

    “那就辛苦各位嬸子阿叔了。”

    雷栗笑瞇瞇地應了,但實際上什么也沒答應,可村里人見他態度親切和善,沒因李成才的事有一點嫌隙,覺得板上釘釘了都放下了心。

    大家伙把雷家那三畝番茄地看管得嚴嚴實實的,生怕哪個不長眼的嚯嚯了,雷家真把生意給隔壁幾個村做。

    連帶辣椒園和辣椒廠的干活效率也上漲了,個頂個的麻利,一副隔壁幾個村都沒咱村人能干的樣子。

    偷番茄的事落下了帷幕。

    時間慢慢走到十二月,預備過冬的番茄還是沒能抵抗住寒冷,凍得不開花,都是一副半死不活。

    也是冬天天冷,之前收獲的番茄能頂一段時間,讓雷家能吃上熱乎乎的番茄鍋。

    蒙絡知道雷家有了番茄,自己住縣城里也不好玩,帶梅與清回三里河村住,整天跑到雷家蹭吃蹭喝。

    梅與清是有幾分傲氣在的,不為三斗米折腰,不然當初也不會拒絕蒙絡這么久,但人不壞,只是性子冷清愛靜。

    第一次被蒙絡帶去雷家“做客”,梅與清神色略微冷淡,但禮數周到,說話做事沒一樣能挑出錯來。

    雷家人都不知道有什么禮數,見梅與清這么板正有禮,倒是讓雷家兩老有點拘束。

    但很快,兩老發現梅與清人挺好,就是靦腆,把他當成了自家小輩,飯桌上熱情地招呼他吃飯吃菜,反而讓梅與清有點招架不住。

    梅與清不動聲色地打量這雷家人,又看看蒙絡那傻白甜話多的樣兒,心想什么好朋友,真不是他胞兄么?在人家這沒臉沒皮的,還搶人家小孩子的果子吃。

    “怎么了?”

    蒙絡剛咬一口從小生姜那要來的小番茄,見梅與清看他,立馬屁顛屁顛地湊過去,把番茄遞給他。

    “小清,這可甜了,給你吃!”

    “……謝謝。”

    梅與清對上蒙絡笑著的眼,頓了頓,才接過才指頭大的番茄果子,又低聲道,“那桌上不是有其他果子?怎么要人家小孩的吃?”

    “他挑的甜!”

    蒙絡迫不及待地跟梅與清炫耀,覺得自己老聰明了,“小生姜拿的果子甜,我先讓生姜挑,等他挑完了我再吃他手里的,這樣我吃的都是甜的了!”

    “這還是我跟雷栗學的!”

    “……”

    梅與清看了眼用同一個方法騙小孩東西的雷栗,心想,真不愧是好朋友。

    時間久了,梅與清發現蒙絡壓根不是去做客,就是單純的蹭吃蹭喝,還帶自己上門蹭,他很不好意思又見雷家人都不太在意,就每回去都帶些禮。

    給小生姜的玩具、給雷大山的酒,給柳葉兒的布匹,雷栗沒什么特別喜歡的,但他相公周毅喜歡做菜也愛吃,他就讓人去賣野物送到雷家。

    也是巧。

    鎮上有戶獵戶趁著剛入冬天沒那么冷,獵了頭梅花鹿,想去縣城賣,走到鎮上就被梅與清的人截下了。

    上一次吃梅花鹿是僥幸,雷栗把那頭小鹿給嚇死了。

    這頭梅花鹿就是那獵戶實打實的本事了,射中了這鹿的后腿,又誘導它掉進了陷阱,摔斷了前腿。

    雷栗利落地把鹿給殺了,剝皮削肉拆骨,在屋里跟柳葉兒和蒙絡說話的梅與清不經意瞥了一眼,就看到這畫面登時呆了一下。

    “怎么了?”

    蒙絡見他看著外面,順著看過去然后笑道,“雷栗以前做過殺豬的營生,殺豬殺雞都可厲害了,殺得特別快,切肉也切得剛剛好,說一斤就是一斤。”

    “……那確實很厲害。”

    有點超出梅與清的想象。

    他自小就在戲園里,后面成角兒了也是上臺唱戲,連肉都沒有自己買過,更別說殺鹿殺豬這種血腥場面了。

    看著……

    挺驚悚的。

    梅與清想起自己之前還說要自殺,恐怕剛拿刀子起來,他就下不了手了。

    第183章 182.春風吹,戰鼓擂

    在雷家熱鬧溫馨地吃鹿肉火鍋時,東原邊塞卻發生了戰亂。

    以往只是小摩擦,你打一下我回一記,不上臺面,這次戰動卻像正式開戰,那些能戈善武的高大游牧人搶了東原邊境的數個村子,并且屠殺了全村人。

    行為之惡劣,令駐守東原的邊軍極其憤怒,在朝廷剛收到消息時,就已經爆發了大小三次戰役。

    兩敗一慘勝。

    震驚了朝野。

    而這消息傳到三里河村雷栗耳朵里時,已經是新年二月份,村里在熱火朝天地進行春種農忙了。

    雷栗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他今年二十多歲,最驚險刺激的時刻不過是十七歲那年殺了一個搶劫犯,和二十歲撿了一個漢子回家當相公,對打仗死人卻沒什么概念。

    他所在的清米縣,治安良好,百姓安居樂業,連山匪水匪都碰不上幾回,更別說兩國開戰這么大的事。

    居然就這么突然地、在十分稀松平常的一天爆發了。

    “這事兒其實早有征兆了,不過咱這遠,不曉得罷了。”

    蒙絡搖了搖頭,嘆了聲道,“前年南江那邊不是發生了旱災和蝗災么?東原和外族部落那邊也有旱情,只是沒南江這么重,就沒什么消息傳過來。”

    “后頭冬天南江雪災坍塌了房屋,東原那邊雪下得更厲害,導致皮毛和棉花的價格都上漲不少,連帶米糧的也上升了。”

    “另外,賣給外族部落的糧食價格翻了幾番,他們跟東原很多商人都有交易來往。”

    這雷栗和周毅都知道。

    東原的商人若是頭腦靈活眼光毒辣,能借著倒賣發不小的財,但要是運氣不好或沒頭腦只會跟風,很可能傾家蕩產。

    因為這條貿易之路受東原的官府政策和外族的態度影響很大,兩方都寬松就發財,若有一方

    特別是外族人突然反水,仇視抵制大佑朝進而牽連東原商人,很容易發生荼毒商人殺人越貨,乃至斷掉一整條貿易鏈的事。

    “因為那些外族人覺得東原賣給他們的貨太貴,是賣給咱百姓的數倍至十幾倍,心生不滿,于是一不做二不休。”

    蒙絡憤憤不平,“貴是貴,但也不想想咱運過去不要錢?本錢、車馬、人力、還有時間,不都要銀子?”

    “再說了,他們那兒又不是什么好地方,跟土匪窩有什么兩樣?稍不注意就死了,不賣貴點都對不起頭上的腦袋!”

    何況外族境內并不安寧,那里部落眾多匪盜遍地,甚至官匪勾結,即使外族的王族持鼓勵貿易的態度,也容易被敵對部落殺死。

    所以東原商人都是提著腦袋做生意發財的,實在怪不得賣價貴。

    當然。

    也有奸商坑騙外族人,把魚目當珍珠天價買過去的,這就導致東原商人的信譽在外族部落整體上偏差,稍貴一點,就被認定是騙子坑錢。

    雷栗自然知道這些,于是他敏銳地發現了關鍵點,“所以這次開戰跟這些東原商人有關?還是外族的借口?”

    “是跟東原商人有關。”

    蒙絡頓了下,道,“你們也知道咱大佑朝地廣物茂,每個府城境內都很大區別。”

    “確實。”

    周毅點點頭。

    雖然大佑朝僅有九個府城,跟現代華國34個省級相差甚遠,但其每個府城之下都有十數個縣城,縣城之下又有二三十個鎮,鎮之下是大大小小的村莊。

    府城與府城的地貌相隔頗大,氣候不齊,因此一個府城可能歌臺暖響春光融融,另一個府城卻是風霜雨雪天寒地凍。

    “外族部落地方地廣人稀,但他們那兒的氣候很一致。”

    蒙絡喝了口茶,接著道,“咱西嶺雪還沒下,東原就已經白雪皚皚,而更加邊遠的游牧部落情況更寒冷,他們的冬天能從十月持續到來年三月。”

    “今年的雪下得尤為猛烈,聽說有一場下了兩天兩夜,能堆到人膝蓋這么高,我在京都城都沒見這么大的雪。”

    “這暴雪還凍死了大批牛羊。”

    牛羊馬是游牧部落的根本。

    他們日常所出都來自牛羊身上,奶和肉是主要的食物,皮毛用以御寒和搭建擋風保暖的帳篷,牛羊的角和骨頭還能用來制作武器和裝飾品。

    這些也是同大佑朝的商人交易的主要商品。

    暴雪天災一來,這些部落就不得不將凍死的牛羊低價賣到大佑朝的東原去,而有利而圖的商人壓死價,只肯給平時一半的價錢。

    外族人氣憤,殺了那些東原商人,搶了他們的貨,但仍然不夠他們的族民度過嚴冬,就起了搶掠大佑朝村莊的心思,接著演變成事實。

    “……”

    雷栗和周毅聞言,都有點沉默。

    這事情說到底雙方都有錯,東原商人不該發災難財,而外族部落也不應該遷怒無辜百姓,燒殺搶掠連老人小孩都不放過。

    “那現在如何?”

    周毅神色嚴肅地問,“朝廷那邊如何應對?又派五皇子去東原?”

    “我也不清楚。”

    蒙絡搖了搖頭。

    前年五皇子作為和談官前去東原安撫民眾,和外族部落相談。

    他們不知道到底許了什么條件,總之當時遭受旱災而蠢蠢欲動的外族重新安定了下來,東外貿易也迎來了一段平和的時間。

    如果現在依然和談,很可能也是派五皇子前去。

    “若是這次再和談,外族肯定會獅子大開口,他們連年受災,糧食儲備短缺,索要大量糧食是肯定的。”

    雷栗思忖著,微微瞇起眼,“朝廷若是答應,那首當其沖的就是西嶺,南江受過災要休養生息,東原自顧不暇,只有西嶺是糧倉。”

    “之前糧稅上調過一次,是一成五,去年也沒有調回來,今年再上調”

    恐怕不是兩成就是三成。

    不管是要賠糧食賠款,還是要打仗備糧草,西嶺這糧食都出定了。

    朝廷儲備的糧食要做軍糧,短時間要充盈回來就會上調稅率,不然手里沒糧朝廷都心慌,拖久了怕是官員的俸祿發放都成問題。

    “和談恐怕難。”

    周毅凝眉重色,“外族部落和我朝的矛盾由來已久,特別是東原商人和邊軍,對外族部落的仇恨很大,這次又被屠殺了幾個村子的人,一時人心惶惶。”

    “要是沒有強有力的手段,一直讓東原百姓處在恐慌之中,朝廷的威望就會大幅下降,對官府的信服力也會降低。”

    “而邊軍先斬后奏,說明他們的將領是主戰的,并欲以雷霆手段回擊,可惜天不遂人愿,兩敗一險勝,現在應該都憋著氣要打服外族。”

    “我也是想打……”

    蒙絡猶豫,嘆了口氣道,“打了三次,只有一次險勝,這仗恐怕艱難……若是能和談不再死人就好了。”

    “不。”

    周毅堅定地道,“打得一拳開,免得百拳來。這才是外交之道。一遇事就想和談,就逃避,就退讓,那些死了的士兵死了的百姓,不就是白死了?”

    “這仗,要打,要打勝,要打服,要打得他們主動和談,要打出一條穩定的和平的絲綢之路。”

    “這才是對雙方百姓都好的。”

    “周毅說得沒錯。”

    雷栗也是如此想的,哪有被打上門了還求著哭著跟對方手拉手和好的?這不是有病嗎?

    蒙絡聽得一愣一愣的,“那、那怎么打啊?外族人作風彪悍,十分善騎射,他們的女人哥兒都能上馬作戰,必要時連老人小孩都會上戰場。”

    “可謂全民皆武。”

    “我們大佑朝只有武興府城能比,武興人尚武,武狀元幾乎都是武興的,歷史上許多有名的將軍出自武興。”

    “但武興旁邊還有一個虎視眈眈的萬夷國,武興和文盛都得守著,壓根抽不出兵力來支援東原。”

    蒙絡越說,越覺得這仗難打,忍不住唉聲嘆氣。

    “你說的沒錯。”

    周毅點頭思忖道,“外族人作風彪悍,盜匪猖狂,草原上還有狼群,因此他們對騎射十分擅長,也非常擅長游擊躲避,避免正面作戰。”

    “而東原大都是平原,百姓安居樂業,要是打起來,上戰場的士兵大半都是新兵,還得依靠戰役不斷磨煉,單單磨煉就會死一大批人了。”

    “是的。”

    雷栗點點頭,“且外族往我們這邊跑是越來越暖,我們打上去,是越來越冷,因此我們要帶的輜重更多更重,對我們很不利。”

    “……”

    蒙絡聽著兩個人就如何更好打仗這個問題討論起來,有點魔幻,聽得他大腦迷迷糊糊的,有種知識滑過不留痕的感覺。

    “……要不,我們說回一開始的問題吧?”

    蒙絡小聲道,“要是真開戰了,朝廷會派誰去前線?五皇子?”

    “難說。”

    雷栗腦海中靈光一閃,忽然想到三皇子臨走前那一眼,“我覺得這次……去的會是三皇子。”

    “三皇子?”

    蒙絡懵了一下,“為什么啊?五皇子足智多謀,還有很多人支持,不管是主和還是主戰都能立功吧?”

    “不。”

    雷栗意味深長道,“若是主和,五皇子會失去東原的人心,若是主戰,現在形勢不明,說不準會敗然后求和,這可不是什么好功勞。”

    “而三皇子不同,他身后無人,死了說不定就死了。”

    第184章 183.你不會又有喜了吧

    事實出乎意料。

    朝廷最終傾向和談,派二皇子作為和談使前往東原,跟雷栗三人猜測的大相徑庭,也惹得市井之中議論頗多。

    但這結果也不難理解。

    雷栗、周毅和蒙絡說到底只是平頭老百姓,對朝廷的官員和構成都不了解,他們只從對百姓最好的方案出發,但在朝廷里的各有各的利益和想法。

    大佑朝如今在位的是安武帝,年號奉安,二十九歲登基,現在位已三十余年,其年輕時重武,還曾親臨戰場,打得周邊外族小國紛紛歸順稱臣。

    之后又勵精圖治宵衣旰食,將天下治理成太平盛世,各路稅率都是開國以來最低,為了鼓勵農耕和商業,有幾年甚至頒布了“開荒即為所得”和“開設海上通商口岸”的政策,農業和海上商業欣欣向榮。

    但現在,安武帝老了,年輕時的雄心壯志被太平安逸的日子消磨中庸。

    加上幾個皇子年歲漸長,朝廷中黨派林立,又文盛武衰,一時之間竟找不到適合出戰東原的將領,幾方較力之下,最終得出了和談的憋屈結果。

    驚才絕艷足智多謀,卻無強大外家幫襯的二皇子,就這么成了和談的炮灰。

    即使和談成功,不明個中原由的百姓也只是罵二皇子,罵其膽小怕事毫無血性,罵其不顧百姓不恤邊關士兵,而不會引火到朝廷上,倘若和談失敗

    那又要回歸主戰的血雨腥風了。

    派誰去戰?帶多少兵?從哪兒調兵?需不需要征兵?在哪座府城征兵?東原?憑什么又是東原,打外族又不是單單東原的責任!

    帶多少輜重?從哪里調輜重過去?西嶺?憑什么又是西嶺,中川糧食不也挺多東原棉花一點沒有了?調了糧食西嶺怎么辦?又調稅率西嶺百姓不得氣瘋了!

    以及最重要的

    打勝了如何論功行賞,打輸了又是誰的責任?

    一串串的。

    皇帝跟大臣吵,皇子和皇子吵,文官和武官吵,戶部和兵部吵……永遠都吵不完的問題,永遠有人不同意。

    因此不如拖下去,等和談結果出來之后再說吧,大不了再吵一次,要是和談成了就皆大歡喜。

    至于百姓怎么想、死了的村民怎么辦、邊關的士兵服不服?

    哈哈。

    這是二皇子應該操心的事了。

    總之,等雷栗和周毅知道朝廷主和時,二皇子一行已經快抵達東原了,而這消息也是沿途的百姓傳過來的。

    彼時三里河村已經結束春耕,進入農閑兩個多月,村里的孩子們也去了學堂上學,時值小荷尖尖角的初夏了。

    樹上的知了扯著嗓子“知了”“知了”地叫,喧鬧極了,有沒到上學年齡的小孩子三三兩兩湊在一塊,拿纏了蜘蛛網的竹竿子粘知了。

    這知了猴用油炸了特別香,村里有疼小孩子的人家就會在鍋里抹一層薄油,半煎半炸知了,給小孩子當個零嘴吃。

    要是找到了蟬蛻,還能賣給藥店,得幾個銅板子。

    但大人就沒那么輕松了,雖然是農閑,但也不能真閑著,得找其他的活干,能多賺幾文錢都是好的。

    特別是現在村里的夫郎婦人們都能去辣椒園里摘辣椒、在辣椒廠里干活,在辣椒收獲的時節比家里的漢子賺的還多,且是日日都有錢進賬的,腰板子一天比一天直,在家里話語權都提高了。

    像桂夫郎,原本就跟家里的漢子五五開,能自己賺錢養家后,整個家都成他做主了,連公爹公婆都順著他沒說什么。

    村里的漢子危機感強了,上進心也多了,除了下地干活,就是去縣城里找活,還有人另辟蹊徑做起了外賣。

    這是周毅沒想到的,說起來,還有他的一份功勞。

    去年三六子抓到偷番茄的李成才,雖然三六子他娘優柔寡斷臨時反水,替李成才說話,但不妨礙三六子和雷家的來往慢慢變多。

    三六子有力氣,人也務實,就是家里弟妹多地又少,家里就比較窮。

    村里巡邏也是有錢給的,但不多,屬于自愿性的半公益勞動。

    三六子就經常在縣城里打工做活,最常去的就是港口當力工,但做多了也傷身體,幾大包米、腰粗的大木頭往肩上杠,肩膀破皮拉傷都是小的。

    他就想著找其他的活干干。

    周毅聞言就隨口道,“那你來我館里吧,正好送些外賣,有些主顧住得比較遠,不樂意特地來一趟川菜館吃。”

    “或者不方便留在館里吃的,沒富貴到能用小廝丫鬟的,還有單純懶得出門吃東西的主顧。”

    “你就幫忙送過去,一趟收個幾文錢,干的也是力氣活,但比力工輕松,就是要熟悉縣城的路。”

    三六子常年在縣城找活干,不說每條路都熟悉,也是基本認得的,而且腳程多的,還可以酌量加錢。

    三六子就去川菜館里試了。

    川菜館外面有張廣告牌,上頭一般都是張貼新出的菜品,或者提前告知顧客何時放假關店之類,現在多了“外賣”這項服務,自然也廣而告之了。

    別說。

    做得還挺好。

    從給川菜館還擴展到了給其他酒樓跑腿送飯菜到主顧家里,幫學院的學生到書店買書,幫青樓的哥兒姑娘買胭脂水粉和手帕……還有幫人送信傳口信。

    以前找人送信都是特地請人去,比較貴,或者是看有沒有順路的,花上一些銅板請捎帶過去。

    一趟收個三四文五六文錢,一天送外賣勤快點,能賺上百文。

    三六子一邊送一邊給自己推銷,人家用著確實好,也會推薦給別人,只用讓某人順路到川菜館捎一句話花上幾文錢,就有好吃熱騰騰的飯菜送上門。

    從三六子一個人干,后面村里的縣城里機靈的也跟著干,都發展成一個新行業了,讓村里人津津樂道好一會兒。

    “早知道這樣就能賺錢,就讓我家二樹領著人去干了,他認識的人可多,對縣城也熟得很呢。”

    柳小草有些惋惜道。

    雷栗聽了,看他一眼笑罵道,“別到時候干得太累,又心疼你家二樹不想讓去干了,之前不知道誰還跟我說,要是能賺銀子讓他早上寅時起床都成。”

    “現在不曉得是誰睡到早上辰時中快巳時才起,下午還要睡一會兒覺。”

    柳小草有些不好意思。

    他就是喜歡口嗨,跟現代某些人說要是我能考上清華北大,我也能凌晨三四點起來念書一樣,實則要他早起不遲到都要了命了。

    “不過我最近確實睡得多了些,大概是春困吧?”

    “……”

    雷栗忽然瞇起眼睛,端詳柳小草日漸圓潤的臉蛋好一會兒,嘶了一聲道,“你不會又有喜了吧?”

    “不會吧?”

    柳小草驚喜又遲疑,“但我上回懷桃哥兒,可有精神了,還吃得多,不像這樣總是困想睡覺啊。”

    最后找了牛大夫把脈,果然是懷了,而且已經四個月了。

    柳小草差點喜極而泣。上回懷的那胎在沒過三個月,他做活時不小心摔了一跤就沒了,他傷心好久,這次倒是不知不覺就過了孕早期。

    柳小草希望這一胎是個小漢子。

    “我家桃哥兒以后有弟弟撐腰,就不怕嫁出去被婆家人欺負了,我和他爹老了,婆家人不一定給面子。”

    “金金生得也健壯,跟個小牛似的,兩兄弟一塊給妹妹弟弟撐腰出氣,別人也不敢隨便來欺負我們家。”

    柳小草美滋滋地跟雷栗說,又神神秘秘道,

    “我聽說小孩子剛出生時,覺得這家人和善能招其他小孩子來,到時候給你多抱抱,你也多有一個,要是生個小哥兒隨你性子那就熱鬧了。”

    “隨我?”

    雷栗想了想那場面,噗嗤一笑,有個乖巧的小生姜都夠周毅操心的了,要隨他性子那周毅可有的忙了。

    小孩天天上房揭瓦。

    老父日日愁眉苦臉。

    橫批

    哈哈哈哈!

    二胎的事不知產期,雷栗和周毅還有正經事要干。

    雷栗和周毅年后就跟村長買了村后那塊荒地,請了村里人來開荒,因為是力氣活,所以多是漢子來,給的工錢多就不包吃了。

    二十多畝荒地。

    半個村子的漢子都來開墾,有力氣的婦人夫郎也來干,除草、去掉大顆的石子,還得用牛拉犁耙進行深耕。

    小半個月就開好了荒,整理成條理的一塊塊的耕地。

    但還不夠。

    還需要給土壤增肥。

    村里給增肥的法子很多,無非就是枯枝敗葉和人畜糞便發酵,而后稀釋,慢慢地添入泥土里。

    去年培育留下的番茄種子,現在這二十多畝的地都能種完,種得比較稀疏,周毅讓人穿插種了一些花生黃豆之類的豆科作物。

    豆科植物豆科植物通過與土壤中的根瘤菌共生,形成根瘤,從而將空氣中的氮氣轉化為植物可以吸收利用的氮肥,增加土壤肥力。

    因為種植面積擴大,周毅和雷大山兩個人顧不過來,就又在村里請了幾個阿叔阿婆,都是經驗豐富的莊稼老手。

    請他們是做“顧問”,專門照看番茄的長勢,澆水除草之類的活另有工人干,工人和番茄園的瑣事歸管事管。

    管事就是柳桂花桂夫郎。

    第185章 184.多事之秋

    桂夫郎有很多小毛病。

    他斤斤計較、見錢眼開、貪小便宜,還牙尖嘴利愛說人閑話,但就管事一職而言,他做得非常不錯。

    大事小事都安排得井井有條,責任劃分得清清楚楚,記性也好,具體到某一畝地某一天是誰什么時間來澆水都記得,并嚴格按照周毅和雷栗的要求來辦。

    桂夫郎還日日都來番茄園檢查工作,刮風下雨都往番茄園跑。

    雖然雷栗覺得桂夫郎多半只是喜歡擺弄他的管事身份,炫耀他一個月十兩的月銀,才會天天來番茄園轉悠。

    按要求做事也是好推卸責任,出了什么問題就能說,

    “我怎么知道?我都是按你的要求去做的,可不關我事!誰沒做好你找誰去,銀子一分都別想扣我的!”

    要是真扣了桂夫郎銀子,卻不是他的問題,他指定會鬧得天翻地覆誰也別想好。

    若是有人想走關系進番茄園里干活,桂夫郎可不會看情面那套,沒有雷栗或者周毅點頭,誰來求情托關系都沒用。

    “一個兩個的都想進來干活,這番茄園子又不是我的,是誰的你找誰去啊!走了我的關系進了園子,若是出了岔子還想我求情不成?!”

    “我呸!想得美!”

    桂夫郎狠狠啐了一口。

    這管事的活計可是他伏低做小好幾年得來的,一個兩個動動嘴皮子就想分一杯羹,哪有這種好事?!

    賄賂?

    他一個月都十兩銀子了,安安穩穩做他的管事,一年就是一百二十兩銀子,再過兩年連縣城都買得起房子,能供他家虎娃上私塾考秀才了。

    要那幾個零頭的賄賂做什么?因小失大,他又不是得了失心瘋!

    總之誰的面子桂夫郎都不給,問就是“做不了主不關我的事”。

    雷栗要的就是這種打工人。

    雷栗可不想自家好好的番茄園子最后成了別家的關系網,什么三姑六婆八大爺七大伯都塞里頭,吃他家的銀子又不干事,還是純粹的雇傭關系好。

    干得不好就直接辭退。

    他家在村里,和村里大多數人都沾親帶故的,不是堂表親也是七拐八彎的遠親,抬頭不見低頭見又多少受過恩惠,免不了一些人情往來。

    他和周毅還好,兇名在外,沒人敢來跟他們求情走后門,他爹娘和雷驚笙就性子就比較軟,想著幫一幫親戚朋友也好,說兩句好話就同意了。

    到后面一串串的親戚攀上來那還了得。

    就連外阿公家,也是雷栗清楚舅舅和表哥他們的性子,才把四里河村的辣椒生意給他們管的。

    不然就跟柳家坡那幾個村一樣,雇傭專門的管事去,每個月給外阿公家分一些紅利,幫扶一下就算了。

    “救急不救窮。”

    周毅點點頭,贊同雷栗的做法,“讓有能力的人做力所能及的事,讓想上進的上進,不想做事的,就給一份銀子,保他們衣食無憂就行了。”

    “給再多就是害他們了。”

    “就是啊。”

    雷栗撇了撇嘴道,“要是性子踏實肯干就算了,做事差一點也沒什么,偷奸耍滑的也敢跟娘來說。”

    “還有三六子他娘,知道你給他家三六子找了活,還……就你說的那個詞,同情心泛濫,竟指望我給李成才活干。”

    “讓李成才進我的番茄園,那跟老鼠進米缸有什么區別?米缸還不給老鼠發銀子呢,竟敢要我給李成才發銀子!”

    “我當時聽了都給我氣笑了,把那老嬸子陰陽了一通,看她變了臉,灰溜溜走了才解氣。”

    李成才去年送了官,在牢里服役四個多月,今年剛過了春耕就被放出來了,整個人瘦了一圈,但看著精神比坐牢前好許多。

    可惜狗改不了吃屎。

    李成才出來后迫于生計找了些活干,但是干不長久,掙了點銀子就懶在家里渾噩度日,實在沒糧了才出去找活。

    三六子他娘念著李成才他爹那在世時的恩情,就想讓三六子幫一把,三六子讓李成才跟著他送外賣,可李成才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實在爛泥扶不上墻。

    三六子他娘就盯上了番茄園的活。

    番茄園的苗苗長得正好,枝繁葉茂根莖粗壯,有些早熟的已然開了幾朵嫩黃的小花,露出一點含羞帶怯的小綠果。

    這時候園內的活不多,就是澆水施肥和除草,比較清閑,但雷栗給的工錢高,不包吃住一個月有600文錢。

    要是省一點用就能存下半兩銀子,對村里人來說可是一個肥差,但只招五個人,一個人負責五畝地左右。

    等到五月份,果子結多了紅了,就能采收運到縣城里或者做番茄醬,這才是繁忙勞累的時候,也會另招采摘和做醬的人,跟辣椒園一樣。

    不過辣椒園實際上是雷家跟各家收辣椒,一斤辣椒三文錢,品相不好的不收這品相是雷驚笙負責把關的,這方面她十分嚴格毫不留情,再雇傭人手到辣椒廠里干活。

    而番茄園是雷家的私產,出工錢招工人,因此番茄園的工人遠比辣椒園少,且都是力氣大常下地的漢子。

    當朝廷和談的消息傳到三里河村時,雷栗和周毅也正在番茄園里,看剛剛開始結果的小番茄。

    “真是奇怪……”

    雷栗摸了摸水靈靈的小番茄,竟有點想笑,但他沒能笑出來,“我們這還在苦惱今年的番茄長勢,憂慮今年的稻谷好不好,東原那邊就已經放下人命官司,開始和談了。”

    “死了那么多人,那些百姓、士兵,朝廷居然要和談……”

    “這并不奇怪。”

    周毅沉默了一會兒,慢慢地搖了搖頭道,“雖然我不太了解現在朝廷的局勢,但我看過一些歷史書和正劇……跟戲劇差不多的,總會有人反對開戰。”

    “覺得開戰勞民傷財?或者是為自己的利益,反正各種方面……”

    頓了頓,他忽然想到大佑朝似乎很久沒有開過戰了。

    這里的官員和百姓已經安于現狀,突然的戰火可能會讓很多人恐慌,對社會的動蕩也太大了。

    “和談可不是個好主意。”

    雷栗橫眉道,“如果我是外族,看到大佑朝的朝廷居然這么軟弱,肯定會野心膨脹,想要更多的東西,比如金銀財寶、糧食藥材,甚至想打下幾座城池來。”

    “特別是東原,他們與東原人的矛盾由來已久,若是打下東原……”

    兩人都沉默了。

    沒有再對這個結果發表什么看法,因為他們都知道,就算和談成功,那只是一時的,肯定會爆發更大的戰爭。

    五月鳴蜩。

    番茄園里青紅相映。

    采摘的嬸子夫郎手臂上挎著一個籃子,眼睛盯著番茄枝葉之間,手指輕巧地抬起一顆顆番茄,剪下來放到籃子里。

    通紅飽滿的番茄像一只只紅燈籠,沾著露水,輕輕一嗅,就能聞到新鮮酸甜的獨屬于番茄的香氣。

    比周毅在現代吃的番茄要香得多,濃烈的植物自然芳香,酸甜十足,美味多汁,讓人食指大動,吃了一個還想吃。

    周毅給自家留了一些,大部分都會送到縣城里,送到“一家川菜館”和“”一家家常菜的后廚,變成各式各樣的佳肴。

    剩下部分就是做成番茄醬,其中,極小部分會留在清米縣,大多數番茄醬都會送到西嶺、百洄、東原和南江這些府城,因為新鮮的番茄不好運送。

    村里熱火朝天。

    每個人都洋溢希望的笑容,不管是酸甜的番茄,還是郁郁蔥蔥已有了青穗的稻谷,都有喜人的收獲。

    與此同時。

    和談成功的消息傳到雷栗和周毅耳中,遞消息的還是蒙絡。

    蒙家在東原有一些米鋪,加上一家系列也在東原開展,所以蒙家在東原的消息還算靈通。

    可惜并不算是好消息。

    朝廷將賠給外族十萬兩白銀,上百車的糧食和布匹,還有大量的藥材茶葉,以及其他獅子大開口的條件,這令東原百姓極為不滿。

    “二皇子在東原回朝時,還被當地百姓扔菜葉和臭雞蛋了,不過被隨行的侍衛擋下了,沒有扔到二皇子身上。”

    “東原的讀書人義憤填膺,寫了一些批判朝廷和二皇子的詩詞,抓了好些讀書人,還有一些商鋪不滿朝廷的作為,紛紛關店抗議了。”

    蒙絡頓了頓,補了一句,“我們蒙家也關了一些店鋪。”

    “于事無補。”

    雷栗搖了搖頭道,“朝廷已經決定和談,就算東原再不滿,也已板上釘釘,這時候抗議可能還會被打上擾亂治安的罪名,被殺雞儆猴。”

    “又被你說對了!”

    蒙絡驚奇又憤慨不滿道,“咱關店還被官府那邊記上了,掌柜們被指著鼻子罵了一頓,迫不得已繼續開門了。”

    說著,他嘆了口氣,他也知道關店抗議不是個好方法,早晚要繼續開門做生意,就是不高興官府竟這么軟弱,拿自己人開刀也不開戰。

    便繼續道,“二皇子在民間的風向也急轉直下,在朝廷中處境更糟,他本就沒有強大的外家幫扶,這時候名聲也不好,恐怕是無緣帝位了。”

    “五皇子倒是心腸好,提議給死去的士兵更多撫恤,收獲了不少贊譽。”

    第186章 185.小心我力氣大了弄壞你

    很馬后炮的行徑。

    但就博好名聲愚騙百姓而言,卻非常有效,此時坊間市井之中,五皇子的聲譽直線上升,遠超其他皇子。

    不僅有讀書人寫詩作詞大肆贊美五皇子,前年南江四皇子圍城困民之事,也被拎出來憤慨鞭笞,三皇子還被輕蔑為貌美草包,愧于天龍之子的身份。

    “若是傾國傾城的,還能去外邦和親聯姻,增益我大佑朝,然一個貌美無腦的皇子卻受天下供養,與浪費米糧的蠡蟲有何不同?”

    當然。

    這話不會這么直白。

    但那些咬文嚼字曲折百回的字語行文之中,全是暗諷與嘲弄,卻不想想送和親以鞏固政權,本身就是無能懦弱者的行為。

    安武帝子嗣不豐。

    還是親王時僅有一子二女,登基之后,因其并不貪戀女色,忙于政務不常去后宮,新生的皇子也并不多。

    到如今僅有七個皇子,十二個,并三個貴君,貴君即皇帝的哥兒。

    于安武帝如此之長的歲數,以及三宮六院之多的嬪妃,已經算是較少的子嗣了,大佑朝歷史上子嗣最多的皇帝,足有超過五十位皇嗣。

    然而。

    七皇子十歲著實年幼,四皇子惡性令人不忿,三皇子無腦為人不恥,二皇子和談背民受盡謾罵,大皇子英年早逝使人扼腕痛惜。

    似乎僅有五皇子一人堪當大用。

    民間與朝廷之中都隱隱有立五皇子為儲君的風向,連遠在三里河村的雷栗和周毅都有所聽聞。

    五皇子登時風頭無兩。

    不過雷栗和周毅不予評價,安分守己地做自己的事。

    六月夏收。

    田里的稻谷成熟似金綠海浪,魚鴨泥鰍之類早早抓了,防止它們吞食稻穗,并買了一個好價錢。

    這些田貨大多數是賣給雷家。

    一家川菜館和一家家常菜都需要新鮮味美的蔬菜和肉類原料,一般都會從村里收購,但因為量多,給的價錢比起市場要低上一點。

    所以村里有些人家圖省事會賣,有些寧愿自己辛苦多去街上叫買,去賺多那一斤幾文的錢。

    他們如何選擇,雷家并不在意,現在更重要是番茄。

    中川蒙家聽聞雷栗和周毅發現了新食材番茄,在西嶺和百洄試點之后,贊美之詞紛至沓來。

    番茄的味道如水果,酸酸甜甜,并不刺激,不管是老人小孩還是生病體弱之人都可以食用,且能生吃熟食還易攜帶,比辣椒的受眾更廣。

    蒙家主蒙福光眼光毒辣,膽略過人,一眼看出番茄的巨大市場,對番茄投入數十萬兩,期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進行全國推廣。

    最好在今年就有所收獲。

    雷栗當機立斷,迅速收攏在西嶺鋪設的番茄生意,僅保留一小部分,每天限量供應吊足大眾的胃口,而周毅那二十多畝作為親本取種。

    蒙家在清米縣外買了上百畝良田,雇傭大量工人去耕種。

    與此同時,蒙家在全國各府城都購買了大量良田或者荒地,從三里河村運送大量番茄種子過去,同步種植。

    并高金聘請三里河村有番茄種植經驗的那幾個村民過去,甚至支持舉家搬遷,給他們安置房子。

    當然,是在那些村民自愿與蒙家簽訂二十年契書之后,才會贈送房產,安置他們的家人。

    這也是一種威脅手段,家人都拿捏在雇主手里,雇工想撕毀契書跑路,或者收受賄賂出賣雇主都得掂量。

    但于那幾個村民而言,這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的大好事。

    他們年齡較大,年紀最小的都有四十五歲了,體力和精力都比不上年輕人,除了種田下地也沒有一技之長,難以找到活計賺錢。

    給蒙家做工,他們要干的就是自己的老本行種菜,還不是親自下地種,只是作為顧問。

    條件好到其中有兩個阿伯嬸子都懷疑有詐,要不是有雷家作中間人擔保,他們都不敢去。

    總之。

    被聘請到的人家都歡天喜地地收拾東西,隨著蒙家船隊,各自到不同的府城去了,有兩三家人口多意見不和的,還趁這時候分了家。

    比較戀舊本分的兄弟姐妹留在村里,愿意去大府城拼一把的,就隨著自家老父親老娘走。

    村里其他人聽后都是艷羨或冒酸,還有幾個平時看不慣桂夫郎的夫郎嬸子特地陰陽怪氣。

    “哎喲,人家牛大財就好了,老娘有福氣入了栗哥兒的眼,現下還被大老板看中,去了中川府城了!”

    “以前咱都只曉得西嶺府城,都不知道再北邊還有個中川,聽說比西嶺富貴熱鬧多了,都是大人物呢!”

    “不像咱連縣城沒都出過,不過也沒什么,桂管事比咱能耐多了,不也沒出過縣城么?”

    “牛三也是發達了!三十多歲了還能靠上他爹,聽說一個月給五兩銀子呢!還白給房子住!”

    “是哩是哩!同樣是在番茄園子里做事,桂管事還是管事呢,干那么多活一個月也才十兩銀子,還沒得房子分呢!”

    你一句他一嘴的。

    明里暗里都在說桂夫郎一時得意又怎么樣,還不如那幾個老的。

    人家一個月才兩三百文的“顧問”,搖身一變就是五兩能去大府城享福了,他還在這窮鄉僻壤地里刨食呢!

    桂夫郎可不慣著他們。

    一個個地罵了回去,不跟那些一步青天的比,就單說自己一個月十兩銀子就比他們日干夜干,卻一年攢不下十兩的強。

    兩方都吵起來。

    有好事的傳到雷栗耳朵里,雷栗只是輕飄飄地看了那人一眼,似笑非笑地說了一句,

    “所以你想取代桂管事,來我這挑撥離間還是如何?”

    說的那人啞口無言訕訕離開。

    夜里只有他和周毅時,還拿這事出來笑。

    “真不知道他們有什么好爭的。人家能去大府城是人家的本事,他們要是也有這功夫能耐,去的不就是他們了?”

    “光看人家一個月多少銀子,看人家能分得房子,也不看看是簽了多少年的契,二十年,跟賣身有什么區別?”

    雷栗撇了撇嘴,搖頭道,“若是我,我可不愿意給人家做二十年的工,誰知道以后會發生什么?想走都不好走。”

    “蒙家人厚道,也不會苛待他們。”

    周毅摸了摸他的頭發,還有點濕,就拿干毛巾慢慢給他擦。

    “不過確實,以后的事誰也說不準,現在能去大府城看似是好事,但花花世界迷人眼,要是不能堅守本心教育好孩子,說不定就變成壞事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能為自己的選擇負責就好。”

    “他們可沒有你豁達。看別人賺錢可比自己虧錢還難受。”

    雷栗冷笑一聲。

    發覺周毅給他擦頭發要不停抬手,他就躺下來腦袋搭在周毅膝蓋上,方便周毅動作。

    想起白天的事他又翹唇,幸災樂禍道,“還有幾個叔伯,仗著跟咱爹關系好,常在一塊念叨種菜經,就想讓我跟蒙家說一聲,也要他們去府城那邊干活。”

    “但之前咱爹給番茄園請顧問,也不是沒找過他們,是他們自個兒覺得錢少,整天待在園子里看番茄不劃算,不樂意來。”

    “現下一看能去府城,還有這么多好處,又來跟爹吹耳旁風,連村長和牛二樹那邊也有人去游說。”

    “爹怎么說?”

    周毅把雷栗的頭發都攏到一起,細細地擦發尾,時不時用梳子梳一梳,把頭發理順,不讓它打結。

    “爹自然沒有同意。”

    雷栗抬起漆黑明亮的眼,凝視著周毅專注幫他梳頭發的臉龐,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看他稍微躲了躲,又放回來,任由他輕撓撫摸他的下巴。

    眉眼就帶了些細碎的笑,從周毅泛著刺刺胡茬的下巴,摸到他敏感脆弱的喉結,壞笑道,

    “別躲,小心我力氣大了弄壞你。”

    “……”

    周毅地頓了頓,沒有說話,但“弄壞你”這三個字,總覺得有種調笑旖旎的歧義。

    “還有個,牛有田他爹,有田叔你知道吧?”

    “我知道。”

    “有田叔想要這個活,又好面子不愿意跟我爹說,就攛掇有田娘跟娘說,娘也沒答應她。”

    “有田叔就罵有田娘,覺得她沒有盡力勸說,念著她嫁到隔壁村的女兒,不樂意去大府城。”

    雷栗的手伸到了周毅的衣領,輕輕地挑起衣領,要探進去又不進,繞著鎖骨頸項打轉指尖輕撓,故意捉弄他。

    惹得周毅躲了躲,輕輕說了句別鬧,雷栗就笑了笑 。

    他直起上半身摟住周毅的脖子,親了親周毅的唇。

    見周毅低垂眉眼,神色克制,卻順從又略帶情欲,看得他心癢癢,就加深了這個吻越發纏綿繾綣。

    雷栗微微喘息,坐起來,長腿一伸跨坐在周毅腿上,抱住他的脖子又接了個吻,才道,

    “爹娘都沒有答應,他們就跑到柳小草和苗夫郎那兒,想曲線救國,可惜柳小草和苗夫郎也沒給準話。”

    “村里就有人說我心腸狠,故意不讓他們賺銀子,寧愿讓跟我們家沒什么瓜葛的人去,也不讓親戚去。”

    “你說是不是很好笑?以前我們家落魄的時候,可沒幾個記得是我們家的親戚。”

    第187章 186.鬧出孩子就老實了

    “確實。”

    周毅微微抬頭,親了親雷栗的唇,嗓音輕柔安撫道,

    “不過我們問心無愧,他們要說什么隨他們去說吧,不用在意。”

    他和雷栗的身高差不多,只稍高一點,雷栗坐在他的腿上,自然和平時微低頭親吻剛好相反。

    但都很適合接吻。

    他能覷見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瞳浮漾出細碎的笑意,像月夜下波光粼粼的湖面,帶著些暖意和愉悅的戲謔。

    “當然。”

    雷栗低低笑道,“我可不會被他們影響進食的心情,今晚還要吃相公呢。”

    他的手臂環抱著周毅寬厚的肩膀,暗示性十足地摩挲他的背。

    掌心的溫熱隔著薄薄的里衣傳導,指尖輕佻地不時揉捏那緊實漂亮的肌肉,硬的指甲輕輕地劃過。

    像某種時候的抓劃。

    雷栗感受到那平穩有力的心跳稍稍急促,被他戲弄的人也坐直繃緊了身體,讓他不能輕易捏起后背敏感的皮肉。

    但側腰那塊脆弱無防,被他輕而易舉地抓捏住了。

    周毅僵了一下。

    他就很愉悅地笑了一聲。

    周毅聽著,也不自覺地翹唇笑了笑,輕拍了拍雷栗,

    “總是不老實……”

    “鬧出孩子就老實了。”

    雷栗輕佻地接話,把周毅說得啞口無言,耳朵稍紅,仿佛他說的是什么顏色段子,惹得雷栗又笑起來。

    然后他貼在周毅耳邊低笑輕快道,

    “我說真的,你不是想我老實一點?你弄深點鬧出孩子來,我指定老實了……”

    “……”

    周毅聽著這話耳熟。

    似乎上回……懷小生姜的時候,他也是這么說的。

    但也沒老實到哪兒去。

    夜半。

    天光乍現,一聲轟鳴。

    窗外忽地噼里啪啦,夜蟲與蛙類的鳴叫聲凌亂,像極了趕集的人群驚慌地躲避,躲避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

    夏季高溫多雨。

    今年收稻谷早日頭好,村里各戶人家都已脫了谷子糶了,蒙家的船隊前兩日剛離開清米縣,剛好避過這場雨。

    這里的雨大都是小范圍的,很少有一整個清米縣都下的情況。

    有時東邊日出西邊雨,有時這條街下隔壁街不下,有時只有一朵云哭得稀里嘩啦,有時一片烏黑云山氣勢洶洶,從遠方浩浩蕩蕩追著人來。

    時而恢宏磅礴氣壓山河,時而毛毛細雨纏纏綿綿,時而雷聲大雨點小像小孩哭,時而也像今夜這樣。

    突然而至不講情面,瓢潑大雨打得門窗屋檐全都濕透。

    吊在屋檐飛角的雨霖鈴被打叮叮當當響,走廊下的風鈴幾乎被吹飛,氣死風燈在風雨搖晃之中穩穩亮著。

    周毅聽到外頭開門聲,他打開門瞧了一眼,是爹娘聽到下雨了,出來收走廊上曬的辣椒和筍干。

    柳葉兒看到周毅伸出個腦袋,還連忙道,“這雨大,快回去,當心淋濕了風寒,栗哥兒在屋里睡著么?”

    “他在屋里。”

    雨聲和雷聲混雜恢宏,像一支交響樂,周毅不得不提高聲量,不然聽不清,柳葉兒也是一樣。

    “你也快回去睡吧,東西我和你爹都收拾好了,蓋厚些被子當心著涼!”

    “爹娘也是。”

    “哎哎,回吧回吧!”

    柳葉兒和雷大山匆匆收了東西,來不及放在雜物間,就先放了自己臥房,明天雨停了再拿到雜物間陰晾。

    幸好睡前收了藥材到屋里,不然淋濕了,可能要發霉不能用了。五指毛桃土黨參這些可都是好東西。

    周毅本想去灶房燒水給雷栗洗洗,但看雨這么大,想著暫時擦一擦也成,就關門回房。

    家里還有老人和小孩子,自己染風寒還行傳給他們就不好了,雖然生姜這會兒跟驚笙阿姐睡得正熟,壓根就不知道下了大雨。

    小生姜玉雪可愛,雷驚笙喜歡這個阿弟喜歡得不行,常常帶小朋友出去玩,給小朋友買玩具和零嘴果子。

    小生姜的朋友可多,一群小孩子都喜歡雷驚笙因為驚笙阿姐漂亮又多好吃的,還跟他們玩躲貓貓。

    久而久之她就有些孩子王的名頭了,一出門就是一群小屁孩跟著。

    雷栗這個不負責任的甩手爹,就讓雷驚笙哄小朋友睡覺,兩人都睡眠好,在涼爽的雨夜像兩只小火爐靠在一塊。

    當然。

    雷栗也沒那么不負責任,他還是很愿意并且經常跟小生姜玩的,但晚上的時間總有那么點不方便。

    不利于兒童身心健康發展的不方便。

    “外面下雨了?”

    雷栗從被子里露出半張臉,一雙漆黑的眼瞳帶著迷蒙地望向他,等周毅靠近,他就順勢抱住周毅的腰。

    “下了。”

    周毅坐在床邊,用衣裳遮住他裸露在外的手臂,用干凈的棉布快速給雷栗擦完身體,又給他蓋上被子。

    下雨之后空氣有些陰涼,雷栗身上什么也沒穿,被冷風一吹,不仔細保暖也會感冒。

    “有小蛤蟆爬出來么?”

    “剛剛還沒有,現在應該能瞧見了,可能還有蚯蚓和其他小蟲子。”

    周毅見他抬起眼,目光中閃爍著一些興奮的神采,又道,

    “不過外面風雨很大,門都打濕了,還是別出去了。等明天,你想要弄幾只養來玩的話,我給你抓幾只。”

    “抓只圖案好看點的。”

    這種小蛤蟆跟大的癩蛤蟆不一樣,它們只有兩只指頭大小,長不大,背上沒有賴疙瘩,而是一些奇形怪狀的圖案。

    有些圖案像星星,有些像石頭紋路,有些圖案看起來就像一尊菩薩。

    出于莫名的對神仙的尊敬,村里人看見這樣的小蛤蟆在路上,還會特意稍它去水池里,并叮囑不讓家里的孩子去抓玩。

    不過雷栗并不講究。

    他只是突然興起,想抓幾只小蛤蟆回來玩一玩,嚇一嚇……逗一逗小生姜,然后把小蛤蟆放跑。

    畢竟……

    死掉的蛤蟆挺臭的。

    抓幾只蛤蟆幾條魚再養兩根藕,做個微觀小池子也挺好看的?

    雷栗在西嶺租的那座二進宅子里看見過,是一個挺有意境的小荷花池,里頭有幾尾漂亮的錦鯉,還有蛤蟆青蛙,應該是從草叢里跳進去的。

    他們家在清米縣的宅子荷花池,要是弄一個,夏天能吃藕看花,還能給小生姜釣魚,就是得防止小孩子掉進去。

    雷栗跟周毅說了這個想法,周毅點點頭,說下回回縣城再讓人挖一個,看著點小生姜就沒事了。

    說著,周毅兀自笑了笑,笑聲讓昏昏欲睡的雷栗聽見了,略微狐疑地抬眼瞧他,“……你在笑我幼稚?”

    “確實有點。”

    周毅帶著爽快的笑意,挽了挽擋住雷栗視線的發絲,

    “二十多歲了還抓小蛤蟆玩,還要搭一個小荷花池,難道不幼稚嗎?”

    “……”

    雷栗瞇了瞇眼睛,忽地起身撲倒周毅,“等我惱羞成怒,咬你一口,你就知道我幼不幼稚了!”

    “嘶……”

    “現在知道了沒?”

    “知道了。”

    “還幼稚么?”

    “幼稚。”

    周毅低沉的聲音帶著笑,手上緊緊圈著雷栗的腰身,防止他把自己折騰掉下床,又拉過被子蓋住他。

    “比小生姜幼稚,小朋友都不抓小蛤蟆玩。”

    “那我小時候也只有小蛤蟆玩,長大了還玩小蛤蟆怎么了?”

    雷栗理直氣壯。

    他又不像小生姜有那么多玩具,積木拼圖故事書,草編木器小繡球,各式各樣的,他抓點小動物玩一玩怎么了?

    村里很多孩子都玩的!

    “我小時候只有爹給我做的小木馬木劍,還有幾個草編,不過很快就壞了,我只能自己去找東西玩。”

    “……”

    周毅聞言心頭一軟,輕柔地摸著雷栗的頭發安撫道,“以后,給小生姜的玩具也給你一份。”

    “……嗯?”

    雷栗察覺到周毅好像誤會了什么,撲哧一聲笑起來,越笑越可樂,笑得肚子都發疼。

    “怎么了……?”

    周毅有些困惑,邊用溫熱的掌心給他揉肚子。

    “被你說的,好像我多可憐。”

    雷栗還是忍俊不禁,慢慢道,“你也知道我的性子,我小時候就不怎么老實,總是上樹下河到處跑。”

    “爹給我做的小木馬小木劍不是被我弄壞了就是弄丟了,我娘就有點生氣,不讓爹給我做了。”

    “我就抓些小蟲子來玩,什么小蛤蟆、蛐蛐、蚯蚓、蜘蛛……那些蜘蛛有大有小五顏六色,還吃蚊子。”

    “小時不懂男女大防,我還跟村里那些同齡漢子斗蛐蛐,不過他們抓的蛐蛐都沒有我的強壯,總是輸。”

    雷栗冷哼了哼,輕嘲道,“他們都不怎么喜歡我,覺得我一個哥兒玩這些不太正經,我看就是他們總是輸給我,沒面子罷了。”

    周毅點頭篤定道,“肯定是了,他們都沒你厲害。”

    雷栗就翹唇笑起來,又帶點促狹恐嚇的意味道,“我以前還養過蝙蝠呢,你見過蝙蝠么?”

    “沒有。”

    周毅搖了搖頭。

    “你別看它們毛面獠牙很可怕的樣子,但剛出生小小一只,毛茸茸的,還是挺可愛的。”

    雷栗哼了哼道,“我以為是小老鼠,爹娘肯定不給養,就偷偷養它,給它喂米粒,沒想到一晚上就死了。”

    說著,他有些可惜,“我還想養大了帶出去顯擺,有只會飛的蝙蝠比會飛的鳥酷多了!”

    第188章 187.寡夫?

    周毅不禁失笑。

    也只有雷栗膽子這么大,小小年紀就敢養蝙蝠了,怕家里爹娘不讓還偷偷摸摸地養。

    雷栗瞥見周毅在笑,以為是在笑他笨,輕哼了哼道,

    “我又不像你讀過那么多書,我小時候不知道蝙蝠是吃肉的,就喂了一點米粒,還說它怎么不吃呢。”

    “第二天摸著它硬邦邦的,也不理人了,好像是死了,好久之后才發覺應該是餓死的……”

    他現在還覺得有點對不起這小蝙蝠,早知道還給它爹娘了。

    “我不是笑你喂米粒。”

    周毅低沉的嗓音里還帶著一點笑,輕快又低柔道,

    “只是覺得有點……可愛?也是真的膽大,有些小孩子看見小老鼠都嚇哭了,你還把小蝙蝠撿回去養。”

    這里不比現代。

    若是不小心被蝙蝠咬了一口,或是拾蝙蝠時手上有傷口感染了什么病毒病菌,救都不知道怎么救。

    畢竟這連消毒的高濃度酒精都沒有。

    “那時候小嘛。”

    雷栗哼笑了笑,語氣里帶了點自矜,“不是有句話,初生牛犢不怕虎。我以前可是村里膽子最大的了。”

    “有一年柳小草跟我說藥鋪里收活蜈蚣,越大越長的越值錢,聽說是縣城里的地主老爺要用蜈蚣泡酒。”

    “……?”

    這回真是有點驚到周毅了,“……你不會自己跑到山里抓蜈蚣吧?”

    “對啊,那咋了?”

    雷栗一臉理所應當,“你別當我是小孩子,我那時候十一歲了!再長幾年十五六歲都能成親嫁人了。”

    “柳小說他草害怕不敢去,我就自己提了個魚簍和火鉗子,跑到山里抓。”

    “就是奇了怪了,在山里跑了一天才抓到三條,不想找它的時候又常見著它滿地爬,有時還爬到我家里來。”

    頓了頓,他又略微困惑地嘀咕了句,“……不過用活蜈蚣泡酒不會把自己毒死么?那可是活的會咬人。”

    “……”

    周毅一陣語塞。

    你還知道那是活的會咬人啊?

    他不禁捧起雷栗的臉,凝視那雙漆黑狡黠的眼,心想這人一身自矜倨傲勁兒,一雙手修長有力又漂亮,活像朱門大戶里錦衣玉食養出來的。

    他卻去抓蜈蚣養蝙蝠逗小蛤蟆。

    也不帶個人。

    十一歲就這么膽大包天的,往山里跑就算了也不告訴家里大人,要是被蜈蚣咬了、摔跤了,都沒個人幫。

    “……怎么了?”

    雷栗瞧見周毅神色嚴肅又微微嘆息,不禁莞爾笑道,“我是抓蜈蚣又不是被蜈蚣抓了,至于這么苦大仇深的……一臉寡夫樣。”

    “……寡夫?”

    周毅剛攢起來的嚴肅傷感,一下子就被這個詞打散了,好氣又好笑,“什么寡夫,不準亂用詞。”

    “那你板著臉?”

    雷栗吃吃笑著反問他,上手揉開他的眉頭,“別皺了,你一正經嚴肅點我就想吃你,你不曉得你這樣多撓人。”

    “……?”

    周毅那點氣沒了,被雷栗鬧笑了,“別鬧,我說正經的,以后別做這么危險的事,就算做也要先跟我說一聲,我和你一起去。”

    “我知道,我知道啦。”

    雷栗連連點頭,笑著半哄道,“以后都跟相公說,絕對不自己去了,就是抓蜈蚣也要相公跟我一起被咬。”

    “你可真是……”

    周毅失笑搖頭,還想多說兩句,就見雷栗正色起來跟他好好保證了,還豎了兩根手指頭發誓,弄得他哭笑不得。

    窗外風雨漸大。

    噼里啪啦,叮叮當當,雨打穿林,雷鳴電閃和風鈴聲混在一起,在清涼的夏夜十分催人入眠。

    雷栗的聲音漸漸小了。

    呼吸綿長。

    原本蓋的被子是夏天蓋肚子的薄被,睡在懷里的人微微瑟縮,和平常手腳大開的囂張模樣大相徑庭。

    周毅剛才給雷栗擦身體時,以防夜深風涼早抱了床厚的來,此時展開給雷栗蓋上,只露出小半張臉。

    蒙著臉睡覺不太好。

    容易呼吸不暢影響大腦供氧,導致睡眠質量下降,還會把呼出的氣體和有害廢物吸回來,有害身體健康。

    “好夢。”

    周毅親了親他的額頭,也閉上了眼入眠。

    漆黑的夜里。

    只有喧鬧又寂靜的雨聲,偶爾一聲天光乍現的紫雷。

    這雨很大。

    一直下到早上辰時才小了點,晶瑩的雨珠從屋檐上掉落,像滾下來一串串的珍珠,跳到地面又消失。

    柳葉兒和雷大山習慣早起,天沒亮就起來了,雷大山煮了白粥,柳葉兒撈腌的酸筍炒肉絲,還做了個紅薯糖水。

    她家栗哥兒和小生姜都喜歡吃甜的,早上甜甜嘴,一天心里都暢快。

    雨天太好睡覺,周毅難得起遲了,小生姜已經被雷大山撐傘送去學堂了,他就吃了早餐去了番茄園。

    昨天雨太大。

    他有點擔心他的番茄。

    番茄園里果然一片狼藉,不少番茄被風吹雨打跌落在地,枝葉都被雨打得垂頭喪氣,還被雨滴濺起的泥水臟了一身。有些枝葉被打折了,哀哀地垂在一邊。

    田溝里的積水太多,泡著番茄根莖,不疏水容易泡爛輔發霉。

    不過,園里已經有人在處理了。

    桂夫郎來得很早,擔心番茄壞了扣銀子,冒雨指揮園里的工人挖渠疏水,用籬笆把快被風吹倒的番茄支撐好。

    周毅大概看了一下,覺得沒問題,跟桂夫郎再交代兩句就走了。

    之前收集的番茄種子放在雷家的雜物間里,用大缸存著,上頭蓋著斗笠,不怕擔心會淋到雨發壞。

    但周毅回到家還是看了一眼,雜物間的屋頂好端端的,門窗都關緊了。番茄種子干燥,藥材放在貨架上陰干,干辣椒和筍干也放了進來。

    周毅拍落身上的水珠,脫了外衣,想了想又生了兩個火爐,一個放在堂屋一個搬進他和雷栗的房里。

    雨水太多,生個火干燥干燥。

    雷栗還在睡。

    但感覺到周毅的靠近,他迷蒙地睜開眼看了一下,閉上眼,往周毅在的床沿挪靠。

    他伸手想抱周毅的腰,但一伸出來就被冷空氣刺激到了,又縮了回去,只露個腦袋頂出來,看得周毅有點好笑。

    “我陪你睡一會兒?”

    “……嗯。”

    床上的人用鼻音應了一聲,也不知道是醒了還是在夢里應的。

    今天下雨沒什么事干,周毅就陪雷栗睡了一早上。

    快中午時,周毅伺候睡得迷瞪了犯懶的夫郎洗臉,親著哄他去吃飯,自己又撐傘出門去接小生姜放學。

    大雨斷斷續續,夾著中場休息似的小雨,一連下了四五天。

    打得番茄園和辣椒園都蔫了,雨稍停就有人去排水,或者趁著雨勢小點快快采摘,能采一點就多做一些醬,冒著雨連蔬菜瓜果送到縣城去。

    縣城里的生意可不能停。

    七月流火。

    七月中旬的第一天,雨終于停了,整個三里河村都像在水里撈出來的,濕淋淋水靈靈的,人都帶著一股濕氣。

    太陽慢吞吞爬坡,空氣潮濕悶熱,天邊掛了一道彩虹。

    周毅在院子里打了兩套拳,松松穿著一件外衣,空氣太濕悶,穿著衣服有種難言的黏膩悶熱。

    不過中午就好了,陽光將大地上多余的水汽都曬干,空氣變得干燥,就沒有這么難受了。

    柳葉兒抱了一盆衣服出來,要往河邊去洗,周毅見狀有點困惑,“……怎么這么多衣服?”

    “這幾天下雨,衣服總是不干都臭了,今兒天好了我拿去再洗一回,曬得干干的就不臭了。”

    柳葉兒笑著道,見周毅要跟他一塊去洗衣服,連擺了擺手道,

    “我跟人約好了去洗,都是夫郎小媳婦兒的,你一個大男人跟著不合適。生姜剛我送去上學了,你就在家看栗哥兒吧,他還沒起呢。”

    “那成。”

    周毅點點頭,說洗回來了他來曬,讓娘歇一歇。

    柳葉兒就笑著說好,讓他別忘了給他爹送水,雷大山一早就出去下田里了,跟人家育秧苗,沒有帶水出去。等會熱了,指定渴了想喝水了。

    周毅就點頭說好。

    柳葉兒前腳剛出門雷栗就醒了,邊刷牙邊出房門,見家里就只有自己和周毅就忍不住彎眼有些好笑。

    “真是越來越放縱了,以前我都是家里起得最早的,現下小生姜都比我早了。世風日下啊……”

    他裝模作樣地搖頭嘆氣。

    嘴里牙粉產生的泡沫滴落下來,弄臟了衣服,他又連忙回去,正經刷完牙又弄干凈衣服才出來。

    “家里牙粉好像快用完了,過兩天去縣城里買兩盒回來。”

    “好。”

    周毅頓了頓,心想,脂膏也快用完了,也得買兩盒回來……還有一些活血化瘀的藥膏。

    雷栗身上白,指印有些明顯,舊的新的疊一塊。

    他的耳根有點紅了。

    好在雷栗正在吃早餐沒有注意到,還在說這兩天下這么多雨,山里應該長了不少蘑菇,等下去摘蘑菇好了,中午就吃蘑菇宴。

    山里的蘑菇很多。

    但是長得很快,等過了中午天熱了,很多蘑菇就老了或者化了,要早早去山里采回來才鮮嫩好吃。

    以前苗夫郎都是天不亮就上山采,然后去鎮上趕集,或者烘干來賣,烘干的蘑菇買得也好。

    第189章 188.這不是采蘑菇而是采人頭吧(雙更補昨天的)

    每一座山里都有菌菇。

    三里河村四面環山,有松樹有竹林,菌菇更是多,每次下雨葉落之后都是采菌菇的好時節。

    菌菇們五顏六色,有的艷麗多彩有的灰撲撲不起眼。也有的大勝臉盤有的小比針尖。有的群居成群結隊出現,也有愛獨處的自己睡在落葉土包下。

    菌菇鮮美但有的也藏著劇毒。

    艷麗的蘑菇可能無害美味,灰撲撲的菌子也可能是要人命的刺客,對不熟悉的人而言很難區分它們。

    雷栗和周毅上山時看見幾個小姑娘背著小背簍,用小木棍扒扒戳戳找蘑菇,背簍里也已經有一些蘑菇了。

    他瞧了一眼,大多是紅菇粉米湯菌和一點牛肝菌。

    這讓他感覺還挺新奇的。

    三里河村以前沒什么人上山撿菌子,幾乎就是他、苗夫郎、牛大夫,和少數幾個上了年紀的人。

    最后者也很少見來撿,而他們采的也基本是香菇木耳。

    三里河村里以前就有人吃菌菇中毒死了,還沒送到縣城人就見了地官大帝,所以附近幾個村子的人很少有采菌菇吃菌菇的。

    即使是最常見的木耳,村里人也不一定會采摘食用,因為木耳長在某些樹木上也可能產生不好的毒素。

    苗夫郎是更遠的外村嫁過來的。

    辨識菌菇是他娘教的本事,也是他的生計,不會平白教給別人,因此村里上山采菌菇去賣的大多是他。

    村里人若是想吃木耳或其他菌菇了,就會到苗夫郎那兒買。

    當然。

    也有人始終謹慎惜命,不肯吃一口那些五顏六色的菌菇,只會炒一炒公認無害的木耳和香菇。

    不過現在苗夫郎已經不用靠菌菇過日子了,所以教村里的孩子辨認菌菇也沒什么,還能預防小孩子好奇亂吃菌菇。

    這是正經在學堂里當夫子教的,還有授課費拿呢。

    夫子。

    苗夫郎以前都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還能當上夫子。

    對大多數都是大字不識的文盲村人來說,是非常尊敬乃至敬畏的職業,有些人甚至會因為跟讀書人說話,而緊張手足無措。

    苗夫郎也是這樣。

    他回村后,家里的田地有張大強勞作,他每天就是做些家務,接送小寶上學,再縫補縫補衣服,做些繡活新衣服。

    不過張大強眼里有活,性子急,在家里也不閑著,剛坐下沒兩句話的功夫就跑去劈柴挑水了,出門摘菜還能順道接孩子回來。

    總而言之。

    苗夫郎有時候輕松到有點無聊,柳小草知道后不假思索道,“你不是會認那些菌子蘑菇么?可以到學堂當夫子啊。”

    “我?”

    苗夫郎初聞有些驚慌,略拘謹地笑笑,“我那能當夫子啊……”

    “咋不行?”

    柳小草橫眉瞪眼,很不同意,“三六子他娘都能到學堂教孩子縫衣服,村里就你會認蘑菇,你不行誰行?”

    “牛大夫知道的蘑菇都沒你多,牛大夫都去學堂教孩子了。”

    “但牛大夫是大夫……”

    “那咋了?”

    柳小草相當理直氣壯,“瞧你家小寶多有出息,還能教一年級的阿弟阿妹認字,你個當阿爹的咋不能了?”

    柳小草總有一種“別人行我咋不行”的迷之自信,并且盲目他信,偶爾周毅懷疑,雷栗現在這么囂張強勢也有一部分是被柳小草盲目吹起來的。

    他總覺得別人成自己不成,是因為他沒有那個條件和機會,要是他有他也能成,有了機會沒有條件也要硬上。

    他的朋友同理。

    管他呢,先上了再說,成不成的另說,失敗了就當他沒說。

    苗夫郎還是有些猶豫,他從沒當過夫子,也沒教過人,他擔心自己誤人子弟。

    但柳小草說:

    “你想想,小寶要看見他阿爹也當了學堂夫子,那多高興啊!”

    苗夫郎就當了。

    雷栗知道這事后非常認可柳小草的說法,并且認真鼓勵了苗夫郎,雖然后兩句顯得有點不太正經。

    “等我家小生姜偷完了你的知識,就能給他阿爹當牛做馬采蘑菇了,天天采蘑菇給他阿爹吃,這日子美啊~”

    也不知道是小生姜美,還是這個“剝削地主”的爹美。

    當時苗夫郎哭笑不得。

    他做事細致,教書更是詳盡謹慎,教小孩子認了一些常見的可食用蘑菇和毒蘑菇之后,雨后山里采蘑菇的人就多了。

    這幾個小姑娘顯然是上過苗夫郎課的學生,雷栗以前沒見她們上來采菌菇。

    “我會認菌菇也是阿苗教的。”

    雷栗看見這些青澀稚嫩的臉龐,不由想起一些從前的事。

    “那時候阿苗和牛大力那混球還沒和離,帶著孩子總受他磋磨,有時我看見了就會幫他一把。”

    “就是送一把青菜豆角、幫看一下孩子這種小事,只是阿苗覺得沒什么能還我的,就教我認蘑菇”

    說著,他輕哼了哼,帶點不忿和懊悔道,“偶爾我氣上來了,就揍一頓牛大力給他出氣,警告警告牛大力。”

    “不過那時我還是個沒出嫁的哥兒,總揍一個成了親的別家的漢子,村里會傳點不好聽的風言風語,對阿苗和小寶還有我爹娘名聲也不好。”

    “我就得控制點,不能一直揍牛大力,也不能揍太狠了,不然他氣急敗壞不敢找我麻煩,反而會找阿苗的茬。”

    但顯然。

    雷栗的表情和語氣都仿佛在說:“嘖,當時還是太年輕,早知道多揍點打狠點,打死牛大力他就老實了。”

    周毅安撫地抱了抱他,親了親他的唇角,他的夫郎喜歡這種親昵的小動作。

    果然。

    雷栗的臉色溫和愉悅起來。

    周毅見狀說,“事情已經過去了,我們要朝前看,牛大力也吃到苦果了,苗夫郎和小寶的日子在一天天變好。”

    “確實。”

    雷栗神清氣爽地點頭。

    牛大力在和苗夫郎和離之后拿到二十兩的巨款,當時家徒四壁全靠苗夫郎支撐,二十兩確實算天降橫財,就看不上以前幾文幾十文的小賭小鬧了。

    他開始一兩幾兩地賭,還發了一筆小財,于是膨脹了又戀上酒色。

    久賭不長命。

    牛大力賠得傾家蕩產還欠債,沒來得及回村偷小寶去賣,就被討債的打死在街頭了,而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就算打死人縣衙也不會管。

    一個賭徒而已。

    死不足惜。

    雷栗和周毅邊說話邊往山上走,走得近了些,聽到動靜,那幾個小姑娘才注意到他們,睨見他倆也背著個背簍。

    一個扎著兩根小辮子的小姑娘有點好奇,帶著少年人的活潑輕快說,“阿叔,你們也是來采蘑菇的呀?”

    “是呀。”

    雷栗也學著她輕快地說,笑瞇瞇的,“你們怎么不去上學,在這里采蘑菇?”

    “前幾日下雨曹夫子得了風寒,沒好呢,今日不能來給我們上課,就放了假,明天才能上學。”

    “我們把家里的活做完了,就出來采蘑菇,下雨后有好多蘑菇呢!”

    小姑娘誠實地說,臉上帶著對夫子生病的擔憂,更多的是能放假出來玩的開心,話里不自覺雀躍。

    曹夫子就是學堂的童生夫子,跟縣城里的曹大夫一個村的,那個村子姓曹的人家多,現在還叫曹家村。

    “那夫子得快點好起來了,還要給你們上課改作業呢。”

    雷栗故作真誠實則逗她們。

    見幾個小姑娘想起了夫子生病也沒忘記布置的作業,都苦了一張小臉,他就翹起唇角來,像一只惡作劇得逞了狡猾偷笑的貓。

    他又問,“你們采了什么蘑菇?”

    “我們采了好多!”

    另一個扎著黃色發繩的小姑娘說,偏了偏背簍讓雷栗瞧,“有紅菇、粉色的米湯菇,還有幾只好大的牛肝菌。”

    “我們還記得拍一拍了!”

    穿著藍色裙子的小哥兒歡快帶著點自矜地說,嗓音有著十三四歲哥兒的清脆,跟女孩子的明顯不同。

    他頭發挽起扎了一個發髻,又簪了只流蘇的銀釵,模樣清秀漂亮,雷栗剛剛乍一眼還以為是個小姑娘。

    “苗夫子教我們的,碰到牛肝菌要記得拍一拍,采其他蘑菇要把土埋回去,這樣下次還長蘑菇出來!”

    先前的雙辮子姑娘又說,“不認識的蘑菇我們也沒采,采錯蘑菇了要中毒死人的。我們可仔細了。”

    雷栗笑著把他們都夸了一通,夸得幾個少年忍不住笑。

    幾個少年介紹了一下自己。

    雙辮子姑娘剛好是三六子家的,叫十三娘,這是按村里的排序叫的,小姑娘今年也才十一歲。三六子也是他爹排三,他剛好排六,李三家的六子。

    扎黃發繩的小姑娘叫阿秀。

    藍裙子哥兒是玉哥兒,是三人里年紀最長的十四歲,也是家里最富裕的,從小就被嬌養,自然皮膚白更秀氣,一打扮更是漂亮得雌雄莫辨。

    他的孕痣也不在臉或頸項上,所以不怪雷栗認錯。

    雷栗自己就總被認成漢子,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西嶺府城知府家的小姐還對他產生過一點好感呢。

    縣城府城里富貴人家的哥兒也是這般,更偏向女孩的教養方式,所以他們大多秀氣矜持,喜歡穿裙子簪釵和涂脂抹粉。

    雷栗性格野蠻強硬。

    但他挺喜歡玉哥兒這樣的哥兒,水靈靈鮮亮亮的,跟花兒似的,看一眼就讓人賞心悅目延年益壽。

    要是他也有個這樣漂亮秀氣的小哥兒就好了。

    雷栗漫無邊際地想。

    又忽然有點好笑。

    周毅有點莫名,疑惑地投去目光,就聽雷栗低低笑著在他耳邊講,

    “我在想,當年我娘生我時,應當也以為我會長成玉哥兒或柳小草那樣的哥兒,沒想到生出一個悍匪。”

    悍匪。

    這個詞還是跟周毅學來的,那時他在給雷栗念一本游記,作者遇到了一群土匪,一群打家劫舍綁架勒索的悍匪。

    但周毅看了雷栗一眼,心想,他家雷栗確實是個悍匪。

    社交悍匪。

    幾個少年跟社交悍匪雷栗很聊得來,很快就約好在一塊采蘑菇。

    雷栗在前面撿,周毅在后面勤勤懇懇地當他的貨倉,采的蘑菇都進他的背簍里,讓他背了,還有采的一些野果子。

    是采回去哄小生姜開心的。

    周毅看著快快樂樂跟一群孩子采蘑菇的雷栗,陽光穿過繁枝茂葉的縫隙,落在雷栗的臉龐上,細碎閃耀,像跳動的金子,像月色一下躍入他的眼瞳。

    他想,雷栗看起來也挺雌雄莫辨的,漂亮的完全褒義的那種。

    他突然想到了一首兒歌,他姑媽家的小表妹經常唱的

    “采蘑菇的小姑娘,背著一個大竹筐,清早光著小腳丫,走遍樹林和山崗……”

    雖然雷栗并沒有光著腳丫。

    也不是小姑娘。

    但周毅聯想到這首兒歌,就被自己逗笑了,低低笑出聲來,引來雷栗好奇又微微狐疑的目光。

    “自個兒樂什么?”

    “沒什么。”

    周毅搖了搖頭,對上雷栗依然狐疑的眼,他小聲又忍不住帶了點笑道,“就是想到了一首兒歌,和你現在……有點相似。”

    “什么兒歌?”

    “采蘑菇的小姑娘。”

    “嗯?”

    雷栗挑了挑眉,帶著促狹小小報復道,“采蘑菇的小姑娘怎么唱?”

    “……”

    周毅笑不出來了。

    他耳根慢慢熱了起來,目光略微游移,低低聲道,“回家……回家再唱給你聽,我唱歌有點跑調。”

    在這唱跑調的兒歌被幾個孩子聽見了,他會有些不好意思。

    “那說好了。”

    雷栗促狹地彎眼笑,故意摸了摸他有點發熱的耳朵,調侃道,“要是唱的好聽,以后教小生姜唱歌的任務就交給你了,小生姜他阿爹。”

    “……”

    一個大跑調教出一個小跑調么?

    周毅默然地想到那場面,也覺得有點好笑,點了點頭。

    “你不怕小生姜也唱得難聽就好。”

    “反正是你教的。”

    雷栗哼了哼,他才不怕呢,再難聽能難聽到哪里去?

    雷栗眼睛尖。

    縱觀六路橫掃八方,藏在松針葉下樹根后邊的小菌子、躲在草叢里花朵下的小蘑菇,還有長在土壁上與泥土泯然一色的,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幾乎是三步一菌五步一菇。

    粉米湯、雞皮菌、黑牛肝、小紅菇,還徒手抓了條花草蛇,把幾個少年迷得七葷八素儼然小粉絲。

    “好好聽苗夫子的課。”

    雷栗一副過來人的樣子循循善誘,帶著點自矜,

    “等你們撿多了有經驗,就能像我一樣厲害了,說不定……還能去教低年級的小朋友上課認菌菇。”

    “嗯嗯!”

    “我們會好好聽苗夫子的話!”

    “我也想當小夫子!”

    幾個少年嘰嘰喳喳圍著雷栗,知道他抓過蛇還抓活蜈蚣,都震驚又崇拜地“哇”了一聲,他們都怕蛇和蜈蚣,都不敢抓。

    “我以前被蜈蚣咬過,可疼了!”

    玉哥兒伸出被蜈蚣咬過的右手虎口,皺了皺鼻子,不忿又可憐道,

    “也不曉得它怎么爬上我的床的,夜里我睡覺突然手上一疼,爹娘過來發現床上有蜈蚣!”

    “好大一條,比我巴掌還長呢!”

    “哇……”

    十三娘和阿秀都害怕又震驚,知道玉哥兒后來找大夫涂了藥,慢慢好了才放下心來。

    “呀!”

    十三娘忽然也想起什么,捂嘴驚訝了一聲,“說起來,我以前在柴房擦身子時,也有條蛇不知怎么的爬進來了,我一低頭就瞧見它了!”

    “后來聽我哥說那是黑銀環,可毒了,幸好它沒咬我,真是太嚇人了!”

    十三娘心有余悸。

    其他人聽了也是后怕,這年頭要是被黑銀環咬一口,就跟見地官大帝差不遠了。

    “咱村靠山近。”

    雷栗說,“特別是夏天天熱,很多蛇鼠蟲蟻都會爬進屋子里來,在屋院前后撒些驅蟲粉能防一些。”

    “我以前也挨蜈蚣咬過,把鼻涕蟲捏碎擦在被咬傷的地方,很快就能好了。”

    “啊……”

    幾個少年都露出驚詫略帶嫌惡的神色。

    玉哥兒直接皺起秀眉,愁著臉悶悶道,“鼻涕蟲好惡心……我還是多疼一會兒,找大夫多吃兩副藥吧。”

    鼻涕蟲……

    下雨過后總是在院墻上爬來,爬去,留下一條蜿蜒晶亮的水路……

    周毅想起這種軟體動物的尊容,對幾個小孩子的愁眉苦臉有點認同,也有點好笑。他為鼻涕蟲正名道,

    “雖然鼻涕蟲樣子是丑了點,但是它的用處很多。”

    “它還有其他用處啊?”

    十三娘好奇問,雷栗和另兩個少年也好奇地看向他。

    雷栗知道鼻涕蟲搗碎了能治蜈蚣咬傷,這還是朱大戶告訴他的,但他也不了解鼻涕蟲的其它作用。

    “是啊。”

    周毅點頭道,“鼻涕蟲有清熱祛風的作用,還有消腫解毒和破痰通經的效果,通常用于治療驚癇、咽腫、癰腫,對于喘息和丹毒以及閉經也有較好的效果。”

    他還解釋了一下驚癇、癰腫和丹毒的意思。前者是受驚而發作的一種病;癰腫是癰腫是多個相鄰的毛囊及其所屬皮脂腺或汗腺的急性化膿性感染,感染病菌是金黃葡萄球菌。

    病菌,這種看不見的微小生物,對雷栗幾人是比較難以理解的抽象概念,周毅只是簡單說明了下。

    周毅自己也是因為這種菌名字很有特點,才記住的,而且此球菌很典型,是中學生物課的常駐嘉賓。

    “你說的癰腫是疽吧?”

    雷栗聽完周毅的形容想了想道,“在脖子那塊的疽,牛大夫也叫它“對口瘡”,能用仙鶴草治疽。”

    幾人又探討了下仙鶴草的樣子,又返回講丹毒,丹毒是一種常見的急性非化膿性炎癥性皮膚病。

    幾個少年還是第一回聽見這么多病,驚奇又有點害怕。

    特別是對癰腫和丹毒,少年人愛俏,一聽說是長皮膚上的,整個人都有點不好了,下意識地瞧了瞧自己的手臂。

    幸好。

    除了被蚊子叮的包和不小心劃破的傷口,都好好的。

    “那我以后不討厭鼻涕蟲了……”

    玉哥兒有點別扭道。

    他討厭鼻涕蟲軟踏踏黏糊糊的丑樣子,但一想到它這么有用,萬一有人需要,就能抓去救人了。

    原來鼻涕蟲也這么有用呢,他以后再也不偷偷拿鹽水殺它了。

    “鼻涕蟲在夏季經常出沒,多了也是一種危害,它會舐食植物莖葉的表皮。”

    周毅又說,“如果鼻涕蟲吃家里種的菜或者花草,可在植物的周圍撒一些生姜粉,可以驅趕鼻涕蟲。”

    玉哥兒幾人連連點頭。

    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

    邊說話邊采蘑菇,不知不覺就中午了,幾個少年跟雷兩人告別就各自回家去。

    小生姜已經被雷大山接回家了,看見兩個爹采了好多蘑菇回來,登時震驚雀躍地睜圓了眼睛。

    “爹爹阿爹好厲害啊!”

    “我要叫小寶哥哥和苗爹爹張爹爹來家里吃蘑菇!”

    小家伙奶聲奶氣地歡呼,性子隨了雷栗風風火火的,剛放下小書包就噠噠噠跑了,要去小寶哥哥家。

    周毅不由笑起來。

    他又想起來一首兒歌很適合小生姜,蘑菇蘑菇,躲在市場的角落,蘑菇蘑菇,讓我把你帶回家……

    但他又想到自己五音不全的唱功,就一下沉默了。

    還是別教壞小孩子了。

    可顯然,小生姜他爹爹是很記仇的,可沒忘周毅說他像采蘑菇的小姑娘呢,趁著爹娘不在灶房里,要周毅唱給他聽。

    “讓我聽聽我家相公是怎么五音不全的~”

    “……你可不準笑。”

    “當然當然。”

    雷栗笑瞇瞇的好整以暇,哪有一點正經不會笑的樣子,他肯定會哈哈大笑,晚上做那事時還要拿出來打趣他的。

    “……”

    周毅微赧著臉,清了清嗓子,“采蘑菇的小姑娘,背著一個大竹筐……”

    “哈哈哈哈哈哈!”

    雷栗笑得前仰后俯。

    他還以為周毅說自己跑調是謙虛,沒想到沒一個音在調上。

    他笑得喘氣,彎著眼賴著周毅的肩膀,“雖然我沒聽過這首歌的原調,但肯定不是你這樣唱的,哪有這樣孔武有力的小姑娘,哪是采蘑菇是采人頭吧……”

    “……”

    周毅沉默了一下,低沉的嗓音里帶了點微不可見的委屈,

    “是你讓我唱的。”

    “是啊,但是哈哈哈哈哈哈……”

    第190章 189.你時間長,不也算特長嗎?

    周毅其實會很多兒歌。

    《賣湯圓》、《捉泥鰍》、《魯冰花》、《小月牙》、《小小花園》、《我上幼兒園》……

    有些是小時候老師教的,有些是姑媽家的小表妹和朋友家的孩子唱多了他記得的,不說全首,三四句是記得的。

    就是老跑調。

    所以周毅不愛唱歌。

    他一個三十來歲的成年人,又沒有小孩,老唱兒歌多尷尬啊,流行歌他聽得不多不太會唱,紅歌軍歌倒是記得但只會吼。

    周毅讀書那會兒,要不是全班大合唱的節目,他都不會被挑中上臺唱歌。

    哦,對了,他也不會跳舞,不會畫畫,鋼琴吉他小提琴笛子簫……都不會。

    除了做飯就沒什么特長了。

    “不是啊。”

    雷栗頗為正經的,認真地說,“你時間長,怎么不算特長?”

    “……”

    周毅一下面紅耳臊

    不過小生姜挺喜歡聽他阿爹唱歌的,每次周毅一唱歌,他就睜著黑溜溜的圓眼睛,專注地看著他阿爹。

    只是唱不到三句就睡著了。

    就很催眠。

    雷栗發現這個新大陸,一到要哄小生姜睡覺的階段,就打發周毅唱歌哄睡,等孩子睡著了,就順理成章地拉著周毅搞些少兒不宜的東西。

    有時還調笑周毅。

    “今天給小生姜唱了什么?”

    “……魯冰花。”

    周毅沉默了下,又帶著點疑惑道,“不知道為什么,唱了兩句就給小生姜唱哭了,含著眼淚睡著的。”

    小手還緊緊捉著他的手指,怕睡著了阿爹就扔下他走了似的。

    雖然事實確實如此。

    周毅就輕拍著小生姜的后背,又哄了哄他,等他的小眉頭不皺了,神情乖恬,也不捉著他手指不放了,才輕手輕腳地離開小生姜房間。

    雷栗聽后有些失笑,也有點好奇,“魯冰花怎么唱的?”

    “那你不許笑。”

    “我不笑。”

    “……家鄉的茶園開滿花,媽媽的心肝在天涯,夜夜想起媽媽的話,閃閃的淚光魯冰花。”

    “難怪小生姜會哭呢。”

    雷栗哭笑不得,又問,“媽媽是阿娘的意思么?你們那邊把阿娘叫做媽媽啊?”

    “嗯。”

    周毅點頭道,“大多數地方是這樣,據說是因為小孩子一開始發的音都是‘mu’‘mu’,所以就叫母親媽媽。”

    “那把阿爹叫什么?”

    “爸爸。”

    周毅頓了頓,有點意外地看他,“我以為你會趁機應一聲哎……”

    雷栗輕哼了哼,“我可沒有隨便當人爹的習慣。”又帶點調笑地說,“我也不想要一個唱歌跑調的兒子。”

    “……”

    周毅語塞了會兒,又問,“小生姜唱歌也跑調怎么辦?”

    “這……”

    雷栗故作深沉地思索了下,認真商量道,“其實也好辦,讓小生姜改跟你姓,再生一個不跑調的隨我姓,這樣跑調的就是你老周家的崽子了。”

    “……治本不治標啊?”

    “什么啊。”

    雷栗哼了哼道,“我這不是給你個機會,萬一我倆沒有第二個崽子了,小生姜可是隨我姓的,你周家就真的斷香火了。”

    “那就斷唄。”

    周毅不假思索道,“跟你姓,跟我姓都一樣是咱倆的孩子,我周家又沒有皇位要繼承。”

    他是周毅又不是周天子,生的是小生姜也不是太子,姓什么不都一樣嗎?而且小生姜是雷栗辛辛苦苦懷了九個月生的,跟他姓雷理所應當啊。

    周毅頓了頓,想到似乎從雷栗嘴里聽到好幾次二胎了,有些焦慮生不了的樣子,他又補一句安撫道,

    “我們倆還年輕,你想要二胎也不用著急,順其自然,孩子總會有的。”

    雷栗哪是焦慮生不了二胎啊?

    反正生之前生之后都是周毅在操心,他就進產房一會兒的事除了坐月子是有點枯燥乏味,不準他吃太雜太躁味重的東西,說會影響產后恢復……

    他現在有點后知后覺,擔心自己之前太獨斷專橫了,按著周毅入贅又讓小生姜跟自己姓,周毅心里會有疙瘩。

    但是周毅光明磊落的一點疙瘩沒有,還反勸他不要心急,真是……

    讓人想吃。

    雷栗心動馬上行動,撲倒周毅,拉著他的手,摸向自己平坦緊實的小腹,眉眼帶笑地低聲調侃道,

    “相公努努力,早點生一個周周小寶寶出來,跟生姜哥哥一塊玩……”

    “……嗯。”

    周毅紅著耳根。

    邊心想,雷周周嗎?雷栗這回起的名字還挺好聽的……

    努力了幾個月雷周周小朋友也沒見影子,倒是小生姜學會了唱《捉泥鰍》,奶聲奶氣地飄一句歌詞出來,提著小木桶跟小寶哥哥桃哥哥下田里捉泥鰍。

    秋去冬來。

    到了十一月秋稻收割的時節,番茄的結果期也進入尾聲。

    儲存的番茄種子已然夠幾個府城播種,但今年來不及種了,三里河村的番茄也僅夠清米縣用。

    在今年第一場雪飄飄揚揚時,番茄園里的番茄植株大多枯萎,零星掛著幾個將紅半紅的果實。

    這些番茄過不了冬。

    不耐寒。

    收獲的最后一批番茄周毅沒有供給清米縣,川菜館的番茄鍋正式售罄,而雷家的番茄鍋正咕嚕咕嚕翻涌。

    酸甜的紅湯。

    鮮美的紅肉。

    今年的東原早早運來了一批鮮乳鮮肉,幾乎都是外族部落的草原貨,外族放牧的牛不用來耕作,年關將近就會宰殺一批用作貿易和肉食。

    羊也是如此。

    但這些牛羊肉都很緊俏,往年都是優先供應京都府和中川,剩下的都被各大府城瓜分,能流落到清米縣撿漏的很少。

    “小清特意讓人留了一些下來。”

    蒙絡得意洋洋道,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梅與清的機智,“今年外族交易的牛羊肉多,東原蒙家米鋪分行搶到了一些,大半運去中川了。”

    “小清特意讓我留了些下來,你和周毅不是愛吃嗎?這牛羊肉鮮得很,都是吃草料的,滾火鍋指定好吃。”

    “還有好些牛乳糖羊乳糕,給小生姜和小寶他們吃的。”

    “今年運氣好些。”

    梅與清莞爾淡淡道。

    他不是喜歡邀功請賞的人,但看見蒙絡這樣高興,也抿唇露出一個明顯的笑。

    “那正好。”

    雷栗眉開眼笑道,“往年只吃過羊肉,牛肉還是頭一回呢,如今天冷,肉和牛羊乳也能存得就一些。”

    “你們不急著回中川的話,就到我們家來一塊吃,不用另外開火做飯了。”

    “這感情好。”

    蒙絡一口應了開開心心點頭。

    “不過……”

    周毅微皺了皺眉,“外族去年不是遭了雪災,今年怎么宰殺這么多牛羊?今年他們也受災了?”

    “這倒不是。”

    蒙絡搖了搖頭,露出一些義憤填膺的神色,“還不是去年朝廷議和,給那些外族部落賠了大筆銀子和藥草,他們今年不缺花銷,自然舍得多賣些牛羊攢錢過個好年了。”

    “而且因咱大佑朝不戰而降,那些外族都很瞧不起我們,牛羊肉和乳都賣得比以往貴許多。”

    “前年還是一百五十文一斤,今年竟翻了三番到四百五十文去!”

    “東原知府怕逆著外族的意,他們又打過來屠殺百姓,就暗地里讓我們這些商賈把他們的貨都買下來。”

    “買他們的牛羊肉還得搭著其他的東西買,簡直是強買強賣!”

    “這確實過分。”

    雷栗也皺起了眉,“如若明年還是這樣……恐怕早晚有一場仗要打。”

    “西嶺周邊也有一個虎視眈眈的大國和兩個墻頭草小國。”

    周毅補充道,“這兩個小國是以前被安武帝打怕的,俯首稱臣上供了,但現在一個總人口才十幾萬的外族部落都能壓迫我朝,讓我朝賠款”

    “恐怕其他鄰國也蠢蠢欲動。”

    “武興那邊的萬夷國也不是好鳥。”

    蒙絡不忿道,“之前安武帝打他們的時候,他就假惺惺地求和說是兄弟,這要是我們朝失勢了,指定變成豺狼虎豹撲上來狠狠撕咬一口肉下來。”

    “確實。”

    梅與清輕輕點頭道。

    幾個人都沉默了一小會兒。

    小生姜噠噠噠跑過來,捧著一顆白白的牛乳糖,黑溜溜的眼睛亮晶晶的,奶聲奶的問,“爹爹,阿爹,糖糖,糖糖,小生姜想吃可以嘛?”

    “可以啊。”

    雷栗拋開那些愁緒,把小生姜抱起來,笑著給他拆了牛乳糖的油紙,“張嘴,啊~乖,生姜乖乖去玩吧。”

    “好噠~”

    小生姜笑彎了眼睛,從爹爹懷里下來,噠噠跑了兩步,又屁顛屁顛地跑回來,把另一只手里的糖給他看。

    “糖糖,爹爹拆~”

    “糖糖給爹爹吃的么?”

    雷栗故意拿著糖問小生姜,果然見小生姜愣了愣,慢慢疊起小眉頭,糾結猶豫地奶聲奶氣道,

    “糖糖,給小寶哥哥噠,爹爹吃、吃……”

    小生姜把自己嘴里的糖扣了出來,忍痛割愛地遞給雷栗,很不舍的小模樣,“爹爹吃,糖糖給小寶哥哥。”

    “哦喲,生姜吃過的給爹爹吃,小寶哥哥吃新的啊?”

    “啊……”

    小生姜又愣住了。

    他的意識里是一顆是給自己的,一顆是給小寶哥哥的,但是爹爹要吃,所以就把自己的糖糖給爹爹,小寶哥哥的還是小寶哥哥的。

    第191章 190.這輩子……都不能有孩子

    “糖……”

    小家伙直接呆掉了。

    黑溜溜的大眼睛茫然地看看自家爹爹,又看看手上甜甜的糖,把糖糖舉起來,努力地給爹爹。

    “爹爹,吃糖糖~”

    “糖糖甜甜~”

    奶聲奶氣的像奶糖一樣。

    小生姜的小手捏著沾著口水的奶糖,小嘴巴也饞得流出了一點口水,但還是忍著沒吃小寶哥哥那顆。

    雷栗見狀不禁莞爾,握著小生姜的蓮藕胳膊把糖推回去,放回小生姜的嘴巴里,對上小生姜茫然呆呆的表情又樂了。

    “爹爹開玩笑的,生姜吃,爹爹怎么會吃生姜的糖糖呢?”

    “生姜吃?”

    “是呀,爹爹不吃,生姜吃。”

    “嘿嘿~”

    小生姜開心地彎起眼睛,嘴里的糖甜甜的,手上黏黏的,節儉又饞的小生姜還想把手放到嘴巴里吮一吮,但被周毅阿爹用手帕把小手擦干凈了。

    不黏了。

    小生姜有點新奇地張了張小手,像小貓給爪爪開花。

    小家伙又想起要給小寶哥哥送糖糖,不玩手手開花的游戲了,甜甜地說,“生姜,找小寶哥哥啦~”

    “去吧,跑慢點喔。”

    “生姜知道噠!”

    小生姜眉開眼笑,屁顛屁顛地跑出堂屋,邊奶聲奶氣地叫著小寶哥哥,邊拿著奶糖跑遠了。

    在堂屋的幾個大人還能聽見院子里小孩子們的聲音。

    “糖糖!小寶哥哥!”

    “哥哥看見啦,生姜走慢點,別摔倒了。”

    “知道噠!”

    “誰拆的糖紙呀?是生姜拆的嘛?”

    “是爹爹~”

    “生姜有沒有糖呀?”

    “有噠!生姜,生姜吃糖了喔!哥哥也吃糖糖,糖糖甜~”

    “哥哥也吃啦。”

    “嘿嘿~”

    堂屋的幾個大人也笑起來。

    “生姜真可愛。”

    蒙絡喜歡又羨慕地感嘆道,“還知道拿糖給哥哥吃,怎么我大哥家那幾個那么鬧呢,不搶我糖吃就不錯了。”

    “那是!”

    雷栗手搭上周毅的肩,笑嘻嘻道,“我家相公這么乖,小生姜自然也乖嘍,貼心大棉被生的貼心小棉襖~”

    “大棉被哈哈哈……”

    蒙絡被逗樂了,忽然靈光一閃冒出一個餿主意,“哎雷栗,之前你不是跟我說,要是帶個孩子回去,我爹娘肯定不會反對我跟小清的親事了么?”

    “……”

    梅與清心頭猛地一跳,覷向蒙絡,目光中帶了點自己都沒察覺的緊張。

    雷栗余光不經意瞥到,視線在他和蒙絡之間繞了繞,心里若有所思,邊聽蒙絡道,

    “小生姜這么玉雪可愛,還會上學堂寫字唱兒歌,帶小生姜回去一口一個爺爺奶奶,肯定把我爹娘哄得服服帖帖。”

    “你小子打這主意。”

    雷栗笑罵一聲,又促狹他道,“這也不是不行。你花點銀子把小生姜租去幾個月,我和周毅不用帶孩子,放松放松過過二人世界。”

    “看在親兒子的份上,我要的也不多,百八十萬兩就成了。”

    “你還真敢想。”

    蒙絡聽得哈哈大笑,“也不怕小生姜知道了哭。”

    “你那把小寶也打包過去,有小寶在他就不哭了。”

    雷栗半玩笑道,“他可黏小寶,有時晚上都要到阿苗家跟小寶一塊睡,有塊糖都要咬一半分給小寶。”

    “要是以后生姜真跟小寶成親了,那就是‘孫子孫媳婦兒’,你爹娘不給隨份大禮說不過去吧?”

    “你小子打這主意。”

    蒙絡樂不可支,又慫恿道,“不過說實在的,生姜都有好幾個干爹了,多我和小清兩個也不多。”

    “這倒是。”

    雷栗笑了一聲,“阿苗、張大強,還有朱珠兒和朱青山,加上我和周毅都六個爹了。再加你倆就是八個,八八八發發發,還怪吉利的。”

    “是啊!”

    蒙絡樂呵呵地說完,又朝梅與清嘿嘿一笑,“小清也喜歡小生姜吧?咱倆也有孩子了,還不用自己生,嘿嘿。”

    “就你機靈!”

    雷栗笑罵一聲,蒙絡哈哈笑起來,梅與清也抿出一個清淺的笑,只是微垂的眼中愁色淡淡。

    這一通笑鬧剛剛因外族而起的沉悶氣氛徹底沒了,幾個人說著話,就要去灶房一塊準備中午飯。

    上好的牛肉可不能浪費了。

    中午還叫了苗夫郎和柳小草一家來吃飯,蒙絡和他們兩家的關系也好,有小孩子在飯桌上也熱鬧許多。

    只是梅與清看著跟幾個小孩子玩鬧在一起的蒙絡,心頭有些重。

    雷栗余光瞧見,笑著輕聲問道,“不去跟蒙絡和孩子們一起玩?我瞧你也挺喜歡生姜的,給他帶那么多零食玩具來。”

    “我不太會帶小孩子。”

    梅與清輕搖了搖頭。

    “是嗎?”

    雷栗目光看向玩鬧的孩子們,沒去看梅與清微僵的表情,說,“我聽蒙絡說過一點你們之間的事。”

    “蒙家也是大戶人家,在意子嗣是必然的,雖然上頭有大哥二哥分擔壓力,但總這么拖著也不是辦法。”

    “……”

    梅與清垂了垂眼睫,輕聲道,“你是來勸我離開蒙絡?”

    “不。”

    雷栗搖頭道,“我是想說,蒙絡喜歡小孩子,但更鐘意你,有沒有孩子不會成為你們之間的隔閡。起碼目前不會。”

    “但是,這不是光靠蒙絡一個人就能做到的,也要看你。你有想過和蒙絡一塊分擔嗎?”

    “……”

    梅與清默然片刻,輕輕搖頭。

    他確實沒有想過要分擔,可能也沒有那么喜歡蒙絡。

    事實上,他的冷淡和無作為很大程度源于他的悲觀,他總覺得,他和蒙絡的開始是源于外貌和金錢,他們的結束也致命于此。

    即使蒙絡看似為了他被趕出家門,為了他忤逆父母不成親生子,但梅與清明白,只要蒙絡愿意,他隨時可以回到蒙家和一位家世清白的女子成親生子。

    而他只有被拋棄的下場。

    所以不了解,不深刻,安分守己,明哲保身,等到蒙絡對他的熱情耗凈,他就能全身而退。

    帶著蒙絡留給他的錢財和僅存的一點可憐的自尊。

    “不要一廂情愿。”

    雷栗的視線忽然釘在梅與清臉上,“這是我和周毅曾經給過蒙絡的建議,但現在我覺得你也需要。”

    “不要一廂情愿地想象,自以為是地揣測你們的結果,這對蒙絡來說并不公平。”

    “他投入了自己的感情、時間和精力,投入了最大的熱忱和期待,而你什么也沒有付出,最后不如人意時,又自憐自艾地說”

    “我就知道會這樣。”

    “……”

    梅與清沉默著沒有說話,他只是對著雷栗的眼瞳,對著雷栗幾乎是咄咄逼人的,冷靜到刻薄的的目光。

    “可能我有些話傷到了你。”

    雷栗平靜而冷漠地說,“但蒙絡是我的朋友,他很容易被騙很容易付出真心,和你以前遇到的那些人都不一樣。”

    “你覺得某些做法是為了蒙絡好,想讓他知難而退,回歸原本的生活,但這是蒙絡想要的嗎?”

    “……”

    梅與清注視他好一會兒,才輕輕開口,“所以,你覺得我應該怎么做?”

    “不是我覺得你應該怎么做,而是你覺得應該做怎么做。”

    雷栗說,“如果你真的喜歡蒙絡,你就要表達你的想法、擔憂和期待,如果你不喜歡蒙絡,那就實話實說。”

    “他不是那種睚眥必報的人,他會放你走的。”

    雖然放之前是很猶豫糾結,但蒙絡本質是個傻白甜爛好人,他會給梅與清從戲園贖身,絞盡腦汁討梅與清歡心,愿意伏身在梅與清身下,也會哭唧唧地放梅與清離開。

    之前雷栗故意促狹蒙絡,讓他生米煮成熟飯用孩子綁住梅與清,他也始終沒有強迫過梅與清。

    也是因此,雷栗和周毅才會一直跟蒙絡做朋友。

    “不要一直吊著他。”

    沒等梅與清說話,雷栗就毫不客氣道,“別跟我說你沒有吊著他,之前你答應跟他逛花燈,還親手做了花燈送他,把他高興成個傻子,隔天又跑了。”

    “就蒙絡那個傻白甜腦子,哄個賣身契還不易如反掌?就他安排那幾個三瓜倆棗的人,你跑不成才怪。”

    “放一把火燒了別苑,趁亂卷銀子一跑,不就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你要是真不愿意,早就尋死覓活了。”

    “……”

    梅與清被說得啞口無言。

    他想著雷栗那些話,回去的路上心事重重,傻白甜蒙絡都看出來不對了,疑惑地問他,“怎么了?”

    “沒什么。”

    梅與清頓了頓,又道,“我看你跟生姜他們玩得很高興,你很喜歡小孩子?”

    “喜歡啊。”

    蒙絡不假思索地點頭,“小孩子多可愛啊!”

    說著,他偷偷瞟了一眼梅與清,嘿嘿一笑道,“要是我們倆也能有孩子,肯定跟你一樣好看。身高也隨你才好,隨我有點矮了。”

    “……”

    梅與清沉默了片刻,道,“我……沒有嫌你矮。”

    “哎……?”

    蒙絡愣了愣,“可是之前,你不是說不喜歡比你矮的,你才一直不接受我么?”

    蒙絡身量一七八,不算很矮,但梅與清有一八五左右,這么一比是有點不夠看了。

    “……騙你的。”

    梅與清低聲道,“是我……我不能生。我是哥兒伶,為了保持身段和嗓子,小時候就戲園主被灌了藥,這輩子……都不能有孩子。”

    第192章 191.這藥還能讓漢子懷小孩?(梅絡)

    “喔……?”

    蒙絡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想了想,沒反應過來什么意思,“可是,咱倆本來就生不了孩子啊,你是哥兒我是漢子,就算你能生我也生不了啊。”

    “難不成這藥還能讓漢子懷小孩?”

    “……不能。”

    “喔……”

    蒙絡又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小聲嘀咕說,“那好像喝了跟沒喝也沒什么區別……還能保持身段和嗓子,還挺好的。”

    “……”

    梅與清沉默而略微語塞地睨著他,好一會兒才輕聲道,“你就沒有想過,我不是不情愿在下面,而是……而是想遮掩我不能生,才故意說不情愿的?”

    “啊?”

    蒙絡臉色茫然有點呆,撓了撓頭,“原來是這樣么?我以為你覺得我矮,又嫌我什么都不懂,才不喜歡在我上面……我只看過畫冊子。”

    后一句有點小聲,“而且你的也比我大,手指也長,我還挺喜歡的。”

    蒙絡的臉紅撲撲的,眼神飄忽,有點羞澀不敢瞧梅與清。

    “……”

    梅與清見他這樣,姝麗的臉也微紅,垂了垂鴉長的睫。

    他骨子里是清高傲氣。

    但他惜命,為了活下去,他早就學會了如何折腰曲迎,故作那一點把戲拿喬,只是待價而沽罷了。

    戲園子是吃人的地方。

    模樣不好的、嗓子不行的、身段不夠漂亮或是練功不行的都被淘汰了,或是被賣做家奴,或是賣進娼樓倌館,或是被隨意丟棄在街頭巷尾。

    他五歲就被爹娘賣進了戲園里,模樣算不上最好,但勝在嗓子清,又能吃苦,四功五法唱念做打、手眼身法步,他比任何人都努力。

    他想熬出頭。

    他想被人看中買走。

    他不想在那偌大又如此狹隘的戲園子里磋磨一生。

    他已然不再年輕了,十五歲登臺十六出名,今年二十五歲。

    他當了十年臺柱,給戲園賺了十年銀子,人生最好的一段歲月都困在了戲園里,戲園抓著他當搖錢樹不肯放他走。

    但新人一批批,鮮花一茬茬,戲園如今已有足夠頂替他的戲臺子,他在府城流失了名氣,又被人算計隨戲臺流走,早晚會被戲園丟棄。

    或是被人買走隨意玩弄,最后還是被拋棄。

    梅與清見過太多了。

    他在戲園里認識的對他最好的姐姐,在名氣最盛時被商賈買走做妾,卻因幼時被灌藥不能生育,最后被斗死在深宅大院里。

    他同時期的好朋友,因一張漂亮臉蛋被戲園主送給高官權貴,也曾受過寵愛一時風頭無良,戲園子里人人羨慕,最后橫死街頭,連一件衣服都不剩。

    所謂的情愛是最不值錢的東西,那些甜言蜜語今天能對你說,明天就能對別人說,今天他能為你對別人不屑一顧,明天也會棄你如敝履。

    但在他落魄卻又不至于絕望的時候,他碰見了蒙絡。

    說喜歡可能是有些重了,說不心動是不可能的。

    他第一次看見這樣單純熱忱的人,每日是第一個來聽戲的,戲折子唱完后都到后臺來,給他送花送金銀珠寶。

    他收下了,蒙絡就傻呵呵地對著他笑,他不收,蒙絡就失落又疑惑地問,“為什么呀?你不喜歡么?那你喜歡什么,明天我買來送你好不好?”

    梅與清沒有什么喜歡的東西,他只想要活下去并活得比一般人好。

    蒙絡是他的船,能載著他逃離戲園,他故作清高欲拒還迎絞盡腦汁,就是為了牢牢抓著蒙絡。

    正如雷栗所說,蒙絡是個很容易被騙很容易付出真心的人。

    他雖然是富家子弟,但沒有一點富家子弟的傲氣,他是糖罐子長大的蜜糖,全身都散發著天真的甜味,也以為天底下的人都是那樣純粹。

    果不其然。

    梅與清成功了。

    蒙絡幫他贖身又錦衣玉食養著他,連賣身契都還給了他,沒有強迫威脅,只是每天頂著一張笑的包子臉,捧著找來的新鮮玩意兒,歡天喜地跑來送給他。

    見他微微笑一下,就高興成個傻子,見他皺一下眉,就緊張急切地問他,“怎么了?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還是今日的菜不合你胃口?”

    “要不要出去走走?我知道一個有意思的地方……”

    可梅與清總是冷冷淡淡的。

    他一邊想接受蒙絡,想把他哄成一個死心塌地的傻子,哄走他所有的錢,然后找一個機會卷銀子跑路。

    但他一邊又覺得對不起蒙絡,辜負了蒙絡的真心,所以他想拒絕蒙絡離開,卻猶豫不決。

    不可否認。

    他有那么一點點的被蒙絡打動了。

    可是他生不了孩子。

    他不能堂堂正正進蒙家的門,也不能憑孩子在蒙家占有一席之地,他最大可能是一個外室,或一個相對較好的良妾,整日仰仗當家主母和蒙家人的鼻息,憑借蒙絡的寵愛過日子。

    那太絕望了。

    日復一日望不到頭又一眼望得到頭。

    于是,梅與清故意刁難蒙絡,想讓蒙絡知難而退。

    他說蒙絡太矮他不喜歡,蒙絡被他說哭了,哭唧唧地跑了,第二天依舊屁顛屁顛地過來找他。

    他說他不愿意在下,若是蒙絡真喜歡他就伏身。蒙絡一臉糾結猶豫,最后紅著一張臉躺在他身下,小聲地讓他輕點,他還是頭一次。

    蒙絡竟然連通房丫鬟都沒有,這是最讓梅與清驚詫的。

    雖然梅與清也是頭一次。

    他說他不愿做妾也不愿意當外室,蒙絡就頂著一張疑惑的包子臉,說,“那自然啊,總不能娶了別人又娶你啊,那我算什么人了?”

    “雷栗都只有一個相公呢。”

    這話當時聽在梅與清耳朵里,很是讓他奇怪,什么年頭哥兒都能娶好幾個相公了?還是漢子也流行嫁相公了?

    后來梅與清才知道,雷栗確實是個哥兒,但很彪悍,他相公是入贅娶來的,雷栗在家里說一不二。

    這讓梅與清又驚訝又暗自羨慕。

    真好。

    他想,這樣能自己做主的人生,真是太好了。

    雖然他現在和蒙絡也很好,可是……

    “可是我總怕……”

    梅與清頓了頓,垂著眼輕聲說,“怕你知道了會……會像我那個姐姐一樣,畢竟我們不能有孩子。”

    不管是梅與清在上還是在下,他們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但是如果蒙絡想要,他隨時可以和另外的女人哥兒有孩子。

    這年頭多的是養不起孩子的窮人家,也多的是會被隨意買賣的哥兒女孩,連相對于更金貴的所謂能傳宗接代的漢子都能被買賣到大戶人家為奴,娶一個哥兒或女孩生孩子又有什么?

    甚至于都不必娶。

    十兩、二十兩、一百兩銀子,就能借肚子“買”一個親生的孩子回來。

    典妻。

    蒙絡可能不知道有這種事情,可梅與清見得多了。

    大戶人家的主母因這樣或那樣的原因生不了孩子,而孩子多的窮人家養不起孩子,就將妻子“借”給大戶人家生育,生下一個小漢子就能得幾十上百兩,若生下的是哥兒女孩就少點錢。

    梅與清不愿意。

    他不愿蒙絡和別的哥兒女人親密,也不愿看他和別人有孩子,但他肯定拗不過蒙絡的,在這段關系里,他是處于被動的劣勢的那一方。

    他是個哥兒。

    他的思維、眼光總是局限在他的性別上,甚至若不是他生不了孩子,或許在前些年他就已經傍了某個富商,認命地嫁人生子,死在宅院里。

    在此之前

    在雷栗和他說那番話之前,梅與清甚至恥于跟蒙絡談論這些,他的過往、他的擔憂、他的所思所想。

    或許這會讓蒙絡現在更憐惜他一些,但他總疑心,如今的這些東西,這些甜言蜜語濃情蜜意,會在將來的某一天成為刺向他胸膛最鋒利的尖刀。

    但如果……

    他真的喜歡蒙絡……

    那他是應該把這些告訴蒙絡,讓他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讓他知道自己也是真的喜歡他的,對吧?

    梅與清微抬眼睫,一雙垂鳳眼目光冷淡一如既往,輕淺的聲音卻透著一絲局促緊張,

    “……現在,你是怎么想?”

    “啊……?”

    蒙絡現在腦子有點暈,一時接受太多信息了,他沒有理過來,想了又想,他忽然后知后覺擔心地問,

    “這個藥是不是很傷身體啊?”

    “……什么?”

    梅與清也被問得微怔了一下,意識到他說的什么,才道,

    “是很傷身體,可能……我不知我能不能活過五十,戲園里喝了藥的人都活不過五十歲。”

    但他不確定,這是因為那些藥太傷身才活不過,還是因為過得不好才早死。

    戲園子里不養閑人,要是不能賺錢,就會被戲園主趕出去。被趕出去的大多沒多久就死了,而已經贖身賣出去的,梅與清也沒有去了解。

    “什么?!”

    蒙絡猛地站起來,焦急地抓起梅與清的手就走,想要拉他去看大夫,“你怎么不早說?這么大的事,你看過大夫沒有?大夫怎么說的?”

    “不成不成,縣城的大夫不夠好。”

    “我們去中川看,我爹認識一個宮里退出來的老御醫,他老看病可神了, 我們去給他治!”

    第193章 192.看賬本、玩小生姜、調戲相公

    當然沒真回中川。

    梅與清好說歹說終是把蒙絡勸住了,但還是去牛大夫那兒把了脈。

    牛大夫說是多思,憂慮過重,早年又太過勞累暗疾過多,身子虧空,要放寬心好生休養。

    牛大夫又覷了眼蒙絡,邊抓藥,邊帶了點忿然訓誡道,“房事控制點,夫郎身子都空成這樣了,還日夜地鬧,怎么做人相公的?”

    “我、我知道了。”

    蒙絡被說得連忙點頭,包子臉泛著紅也不敢瞧梅與清,“是我沒注意,應該……這個,多久一次才合適?”

    “……”

    牛大夫瞪了蒙絡一眼,看他一臉茫然不知自己做錯了什么,更是來氣,“什么多久一次?你夫郎都這樣了,你還想著那檔子事?”

    “這么鬧下去,你夫郎能不能活過五十都懸。養好身子之前都不宜行房事,把虧空的補回來。”

    想到什么,又補了句,“子嗣之事也不宜心急,越急越不容易得,放寬心,多吃飯,多睡覺知道么?”

    “知道了……”

    蒙絡可憐兮兮地皺著一張包子臉。

    梅與清見狀,不由輕聲道,“牛大夫,實則是我不好,剛成親沒多久總愛纏著我相公要……”

    他說著,白玉似的耳垂也微微紅了,“我相公年紀小,不懂這些才多問了些,不是……不在意我。”

    “小清……”

    蒙絡適才被訓成了鵪鶉,沒主意聽牛大夫話里的相公,此時聽見梅與清也叫他相公,還一連叫了兩聲,頓時害羞得臊紅透了臉。

    豆沙圓子似的。

    兩人之間透出一種粉色黏膩的氛圍,牛大夫打眼瞧了一下,就沒眼看地扭過頭去繼續抓藥,但臉色好了些。

    牛大夫剛以為是蒙絡這當相公的不好好對待家里夫郎,才讓夫郎憂思過重身體虧空,現下看見夫夫倆感情融洽,方知道自己想錯了心里也松了口氣。

    牛大夫也有過一個夫郎。

    他年輕時就是喜歡上他夫郎才入贅過來,定居在三里河村,可惜他雖是大夫,學了一身醫術卻沒能救回自己病重的夫郎,害他不到三十就去了。

    兩人也沒個孩子。

    牛大夫曾經一度想隨夫郎去了,但還要贍養夫郎的爹娘,只能靠夫郎留下的衣物用具,做個念想。

    這么多年不是沒人想給他介紹續弦,大夫是個吃香又受人尊崇的職業,牛大夫又沒有孩子,嫁過來再生個孩子,這地位自是穩穩當當了。

    但牛大夫都拒絕了。

    他愛他的夫郎,敬重他的夫郎,也想念他的夫郎,心里早已容不下任何人,也不想為了所謂繼承香火,就禍害好人家的哥兒姑娘。

    愛屋及烏。

    牛大夫最是看不過有人刻薄虐待自家夫郎娘子了,每逢見到都要說上兩句,盡量幫一幫那些受苦的夫郎婦人,是以他才會對蒙絡橫眉豎眼的。

    苗夫郎前些年受牛大力磋磨打罵的時候,也曾受過牛大夫的恩惠,抓藥不是少收錢就是干脆不要錢,農忙時還會幫看一看小寶。

    牛大夫自己沒有孩子,對小孩子都喜愛得很,特別是同他夫郎一樣性別的小哥兒。

    “牛大夫……”

    蒙絡忽然想起來,有些驚喜道,“剛你說若是調養好了,還是能有孩子的是吧?我家小清早年被灌了不能生育的藥,這藥是不是說來唬人的?”

    “……”

    梅與清也輕抬了眼睫,睨向牛大夫,帶了點復雜的希冀。

    “藥?”

    牛大夫倒是抓住了蒙絡話里的重點,頗有些氣勢洶洶地問,“什么藥?誰灌的藥?心腸如此歹毒竟讓人不能生育?”

    “這……”

    蒙絡意識到失言了,看向梅與清支支吾吾,怕戳到梅與清的舊傷口,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梅與清輕輕嘆了一聲,三兩句給牛大夫帶過那些過往,總不能諱疾忌醫。

    他也看出來牛大夫知道他的情況,之所以那樣說,也是擔心蒙絡不知情,心急要子嗣才特意那么說。

    他是哥兒,蒙絡是漢子,不知內里的自會認為蒙絡在上他在下,且他年紀不小了,二十五歲,換做一般人家的哥兒,孩子都打醬油了。

    比如柳小草和桃哥兒。

    牛大夫聽后也輕輕嘆息一聲,想說話又是一聲嘆,“若是好好調理,興許還是能有的……多放寬心。”

    這話就是純粹的安慰了。

    梅與清有一絲失落,但更多的是平淡與坦然,他和蒙絡已經徹底說開了,蒙絡也沒有在意他能不能生育,日后的事就日后再說吧。

    抓了藥離開牛大夫家。

    梅與清按照醫囑按時吃藥,夜里也沒有再跟蒙絡行房。

    不過用了別的花樣補償他家小相公,鬧得蒙絡一見他修長的手指,一瞧他的唇角就臉熱耳臊。

    梅與清見他這模樣,想起那些旖旎的事,也有些臉臊,掩飾地捻起茶杯,抿了抿微涼的茶水。

    但不知是不是跟雷栗相處久了,沾了點雷栗的壞心眼。

    有時梅與清會下意識地捻蒙絡通紅發熱的耳垂,對上蒙絡臊赧又略微驚詫的眼,他又后知后覺地心快,赧訥地收回手,卻見蒙絡湊過來。

    將腦袋貼到他的跟前,耳朵對著他,輕聲害臊地說,“你、你想捏就捏,我樂意給你捏的。”

    梅與清微微驚詫,隨后抿唇莞爾地笑,輕輕地捻揉起蒙絡的耳垂。

    小兩口的感情肉眼可見地融洽了不少,藏不住事的蒙絡還來雷栗跟前顯擺,美滋滋地數著這些日子以來,小清對自己是多么和藹百依百順。

    “哦不對……”

    蒙絡皺了皺鼻子,有些苦惱地說,“小清不大愛喝藥,嫌藥太苦,每回喝都要哄好久……”

    其實不用蒙絡哄。

    梅與清是能自己喝的,他只是需要一些時間做心理準備,畢竟藥真的很苦,是真的很難喝。

    也是他現在被蒙絡慣壞了,要擱以往在戲園里,別說是補藥就是毒藥,他得捏著鼻子喝下去。

    不聽話,不順從,就是被戲園淘汰拋棄的命。

    “裝什么苦惱,我看你小子是樂在其中吧?”

    雷栗笑罵一句,見他和梅與清確實和和美美了,也安心放下這一樁事,投身到別的事情去了。

    就是臘月不用農忙,還有生意呢,要做的事也不少。

    比如看賬本、玩小生姜、調戲相公,盯梢相公給他繡新年發帶,還有思考今天要吃什么、明天要吃什么,以及今晚怎么吃相公……

    多的是活。

    大雪沸沸揚揚地落。

    雷家買了頭豬回來殺年豬做臘腸,又買了各式年貨,臨近年關,雷家貼上了春聯窗花,掛上了大紅燈籠。

    年三十。

    要去外阿公家吃團圓飯。

    小生姜被穿成了一個小仙童,大紅色的棉襖衣和毛絨的兔毛領子,襯得他玉雪可愛伶俐漂亮。

    雷栗叫上了苗夫郎一家,苗夫郎原本不好意思想推辭。

    柳葉兒拉著他的手笑著說,“阿苗你是我們家栗哥兒的朋友,又是小生姜的干爹爹,小生姜又一口一個小寶哥哥的,那自然也是我們家的人了。”

    “同我們去見家里長輩,一家團聚又什么不好的?”

    “阿苗你要是樂意,便也叫我一聲娘,你就是我家苗哥兒,日后我家就有兩個哥兒了。”

    苗夫郎眼眶都紅了。

    自他出嫁之后,跟娘家幾乎就斷了聯系來往。

    他的娘家遠,坐牛車一趟來回也要兩天功夫,前些年他處境不好時,娘家也怕他要錢從不主動找他,也不樂意他去家里走動,嫌他留家里吃浪費一頓飯。

    牛大力爹娘早逝,張大強也同樣是個孤兒,沒有爹娘長輩在上頭。

    苗夫郎已經很久沒有叫過阿娘了,受過阿娘的關懷。

    此時聽見柳葉兒這般說,瞧見她慈祥溫和的目光,栗哥兒也在一旁鼓勵地笑著看他,苗夫郎就沒忍住伏到她的懷里,輕輕叫了聲,

    “阿娘……”

    “哎……”

    柳葉兒欣快地笑道,輕輕拍了拍苗夫郎的背,“日后咱家也有兩個哥兒了,栗哥兒、苗哥兒……不對不對,還有個小蕤哥兒呢。”

    小寶大名叫苗玉蕤,這個字筆畫多,對村里人來說不常見又有點難念,很少有人叫他玉蕤或蕤哥兒。

    苗夫郎叫慣了小寶的乳名,再者這對他而言是寶貝的意思,他喜歡叫小寶,小寶也聽慣了。

    所以此時,聽見蕤哥兒,小寶有點沒反應過來。

    “阿奶叫你呢,小蕤哥兒。”

    雷栗笑著輕輕促狹了一句小寶,摸了摸他的小腦袋。

    小寶這才意識到是在叫自自己,看著新出爐的阿奶,他有些害羞,小臉紅撲撲的,但是脆生生地叫了聲,

    “阿奶。”

    “哎!”

    柳葉兒笑得開懷,眉眼間都泛起了細紋。

    這兩年家里富裕了,不用她勞心勞力,心態好了,也慢慢地學會保養了,此時快五十的年紀看起來只有四十,跟村里同齡的一比幾乎差輩。

    雷大山也比前幾年年輕許多,聽到苗夫郎同樣叫了自己一聲爹,小寶也叫了一聲阿爺之后,就爽快地笑起來,從懷里掏出錢袋。

    “一點零花。”

    “阿爹……”

    苗夫郎推辭著,還有些不敢或者說不好意思要。

    雷栗一把塞到他懷里,壞笑著說,“拿著吧,這有什么,阿爹疼自家孩子給點零花,不是天經地義的么?”

    第194章 193.左右都是一家人

    于是苗夫郎接過了錢袋。

    這個錢袋是石青色,繡了一只小牛,是小寶去年繡的,送給了雷大山。

    小寶的刺繡課學的很好,有一節刺繡課是教他們繡香囊,繡大一點還可以做成錢袋、玉佩袋或者扇子袋等等。

    小寶給自家爹爹繡了一個,張大強阿爹也繡了一個,還有小生姜的雖然小生姜的“生姜”圖案錢袋里,裝的都是糖果餅干,應該是零食袋才對。

    小寶想了想,干脆給喜歡的每個人都繡了錢袋子,雷栗爹爹、周毅阿爹、葉兒阿奶、大山阿爺和驚笙阿姐,還有小伙伴桃哥兒、花兒姐、小木。

    雷栗的外阿公一家也一人一個。

    這費了小寶不少時間精力,描花樣子、選顏色、挑絲線和布料,做了快兩個月,才把這么多荷包做完。

    雷栗收到后當即就用上了,一個夜青色繡金色螢火蟲的荷包,同他日常的衣服也搭,剛好裝些碎銀子銅板。

    不過瞧見那栩栩如生的螢火蟲,雷栗挑了挑眉,促狹地睨了眼周毅,才輕笑著溫聲問小寶,

    “怎么給栗爹爹繡了螢火蟲,給毅阿爹繡的大老虎?”

    “因為……”

    小寶有點靦腆地抿唇笑,眼里晶亮,“因為毅阿爹說栗爹爹喜歡螢火蟲,說栗爹爹小時候還喜歡抓螢火蟲做燈籠,小寶也喜歡抓螢火蟲做燈籠呢!”

    說到相同的愛好,小寶的眼睛更明亮了,笑容也更可愛,“栗爹爹有些發帶也繡了螢火蟲呢。”

    “那是你毅阿爹繡的。”

    雷栗又覷了眼周毅,帶著調侃,“不過繡的沒有小寶精巧,活靈活現的,好像抓了只螢火蟲放里頭呢。”

    “毅阿爹繡的也很好看。”

    小寶有點害羞,認真地夸了周毅的手藝,又說,“毅阿爹繡的大老虎,是因為毅阿爹長得好高,力氣又大,像大老虎。”

    “阿爹說,老虎可高大威武了,別的動物看見老虎就會害怕逃跑,老虎是百獸之王呢!”

    但是小寶繡的老虎毛茸茸的,憨態可掬,一點也不威風,反而像只胖胖的無害的大貓。

    雷栗當時心想,這繡的還挺符合周毅的,毛茸茸的大貓。

    后來蒙絡帶梅與清回來三里河村,小寶和蒙阿叔梅阿叔熟悉了,也送了他們自己繡的荷包,一個米袋圖案和一個梅花圖案的。

    今年快到年關時,蒙絡總算得了他爹娘的點頭,意氣風發地帶著梅與清坐船回中川了。

    不然這次去雷栗外阿公家,蒙絡肯定也要帶梅與清去蹭喝蹭吃的,他喜歡熱鬧,也喜歡吃席。

    外阿公家知道雷栗他們要來,一早就開始準備了。

    買了一扇豬回來,兩條大魚,殺了兩只家養雞兩只鴨,兩口大鐵鍋都生了火,一鍋燒了熱油炸扣肉,一鍋燒熱水給雞鴨焯水。

    蘿卜是自家地里種的,被霜打過了甜得很,跟排骨一塊燉,大白菜是冬前就存進地窖的,還有筍干、菜干和菌子干。

    這菌子干還是之前去三里河村走動時,苗夫郎送的。

    如今見到苗夫郎一家也來了,知道柳葉兒和雷大山認了苗夫郎當干哥兒,外阿公家都有點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熱情地招呼他們到屋里做。

    外阿婆還笑呢,說,“這樣的話,咱家就有兩個外孫了,一個栗哥兒,一個苗哥兒,日后小寶要是嫁給生姜,那不就是從自家左門進右門了?”

    “左右都是一家人了。”

    這話把大家說得都笑起來。

    大家伙都知道小生姜黏小寶黏得不行,小小一只就愛對小寶笑,連名字都抓中兩次小寶取的紙團,于是大家都喜歡開小寶和小生姜的玩笑。

    小生姜人小鬼大。

    他不知道嫁不嫁什么意思,但一聽見自己跟小寶哥哥的名字擱一塊了,大家還笑起來,那肯定是好事!

    小家伙神氣地把小胸膛挺起來,很是意氣風發,奶聲奶氣道,“一家人,生姜和小寶哥哥是一家人呢!”

    “哈哈哈哈……”

    大人們又笑起來。

    小寶性格靦腆,被笑得有些臉紅,他摸了摸小生姜的腦袋瓜,想說婚姻嫁娶可是大事,要長大了好好想才行呢。

    但小生姜感覺到頭頂被摸了,一抬頭,就看見是喜歡的小寶哥哥,就撲進了小寶哥哥的懷里,眉開眼笑的。

    “哥哥呀~”

    叫得小寶心軟軟。

    小寶心想,生姜才這么小,什么都不懂呢,以后再跟生姜說好了。

    兩個小朋友親親熱熱的,大人們看得也可樂高興,邊說著話,邊擼袖子各自去幫忙,或是燒火或是擇菜,或是給雞鴨拔毛,或是揉面團做面包。

    周毅在外阿公家也做了個烤面包的土屋。

    這面包在縣城里賣得小貴,適合送人也有面子,還能當甜點吃,給小孩子磨牙解嘴饞。

    “小寶跟生姜快來吃點心,午飯要好一會兒呢,別餓壞肚子。”

    外阿婆和藹地笑著,給小寶和小生姜都拿了點心,看見小生姜戴著一個小荷包,便用肉干糖果把他的小荷包填滿了。

    又笑著說,“花兒姐一大早就帶小木出去瘋了,一時半會兒不想回家呢。小寶和生姜想不想出去玩啊?”

    “想!”

    小生姜拿著糕點,烏黑的眼睛黑曜石一般瑩亮。

    “曾奶奶帶生姜和小寶出去玩?”

    外阿婆樂呵呵笑道,“外頭小孩子扔摔炮可多,別嚇到了我們小生姜和小寶,順道找找你們花兒姐姐和小木哥哥。”

    “好呀好呀!”

    小生姜正是活潑好動的年紀,聽見曾奶奶這么說就拉著奶奶的手,又拉小寶哥哥的手,跟曾奶奶出去逛村子。

    小寶自沒有意見。

    他雖然文靜,但也是小孩子,也想出去玩玩逛逛,不想呆在家里。家里都是大人在忙,沒有給他干的活。

    小生姜又好奇地問,“摔炮是什么呀?生姜和小寶哥哥能玩么?”

    “生姜還不行呢。”

    外阿婆說,“生姜太小啦,要再長大一點,小寶可以玩,看看有沒有買貨郎,買點炮仗回去放。”

    又對小寶說,“玩炮仗也要小心些,仔細傷到自己。”

    “我知道啦。”

    小寶頓了頓,小臉有點紅,叫了一聲,“曾奶奶。”

    “哎!”

    外阿婆眼睛笑成一條縫,碰到來村里的賣貨郎時,把各色炮仗都買了好些,聽說還有煙花賣,就也買了些。

    煙花是預訂的,在賣貨郎家里,賣貨郎收了定金,下午就會把煙花送到外阿婆家里,到時再收尾金。

    這煙花可不便宜。

    以往外阿婆是不會買的,她節儉慣了,也不愛奢侈,特別是這種一次性消耗品,不如買布給孩子做兩身衣服劃算。

    但今年高興啊。

    她可多了一個外孫哥兒,還多了一個曾孫哥兒呢,過年就該紅火喜慶熱熱鬧鬧的。

    今年人比以往多。

    不過外阿公早有準備,兩天前就讓雷栗他舅舅又買了一套桌椅,十一個大人,四個小孩子,足夠坐了。

    幾個小孩子吃飯也不安分。

    尤其是花兒姐,知道阿奶買了許多炮仗回來,都坐不住,恨不得一口就吃飽了,好去玩那些新鮮炮仗。

    她帶得小寶和小木都想玩了,小生姜單純捧哏愛湊熱鬧,他人小,就算想玩,哥哥姐姐們也是不給的。

    “把炮仗點燃了扔進竹筒里,竹筒就會被炸開變成花,還能扔進水池里炸水花,扔進牛糞里……”

    花兒姐停了停,意識到炸牛糞好像不太好,幾個弟弟都是新衣裳,要是弄臟了,他爹爹指定要擰她耳朵。

    就改口說,“還能扔進土包里,把土包炸開花……這個也會弄臟衣服。”

    花兒姐想了想,突然發現自己喜歡玩的那些就沒幾個是不會弄臟衣服的,就安全問題來說……也沒幾個是安全的。

    花兒姐沉默。

    花兒姐流淚。

    花兒姐又有新主意了!

    “不玩炮仗,吃完飯我們去玩跳繩吧!小寶你會玩跳繩么?”

    “會……”

    小寶點了點頭,又有點猶豫,“不過我跳的不好……”

    “那有什么?”

    花兒姐拍拍胸膛道,“我帶你!我跳繩可厲害了,村里沒人跳得過我呢!小木你也來跟我們跳繩!”

    小木點點頭。

    小生姜一看怎么沒人叫自己啊,立馬舉起小手著急道,“生姜也去!生姜也要跳繩!”

    “好吧。”

    花兒姐想了想后點點頭,“生姜你也去,不會跳花兒姐帶你,這樣我們就有四個人了!再叫幾個人就好玩了!”

    “還能玩跳房子、彈土珠、玩彈弓……好多好多!”

    雷栗聽著幾個小豆丁說話,笑著故意插了一嘴道,“表阿叔也想玩,花兒姐帶不帶表阿叔啊?”

    “啊?”

    花兒姐有點驚訝,還沒有大人跟他們一塊玩呢!

    就是比他們大一點的,十一二歲、十三四歲的那些覺得他們是小屁孩,不愿意跟他們玩,或是要忙著做家里活學繡花好嫁人,沒時間玩。

    她正要點頭,又困惑了,“可是表阿叔你好高的,我們沒有表阿叔高,怎么一起跳繩呀?”

    “可是表阿叔真的很想玩……”

    “那……”

    花兒姐看向小木,小木眨了眨眼,看向小寶。

    小寶有點困惑,意識到他倆是在問他的主意,猶豫著說,“那我們玩捉迷藏?這樣栗爹爹也能玩了。”

    第195章 194.強搶民男入贅那咋了

    捉迷藏是一個老少皆宜的游戲。

    地方圈定在外阿公家周圍,面積大,能躲的地方多,幾個小豆丁個頭又小,藏完了還真要花費不少功夫找呢。

    尤其是花兒姐上躥下跳的,能躲樹上能爬上屋頂,要不是雷栗眼尖,還真找不著。

    雷栗陪幾個小孩子玩了一下午。

    捉迷藏、老鷹捉小雞、蒙眼抓人、123木頭人等等,玩得不亦樂乎,晚上吃了晚飯,還一起玩炮仗放煙花。

    最后雷栗和小寶他們要回家時,花兒姐和小木還戀戀不舍的。

    年三十已過。

    又是新的一年了。

    冬去春來,冰雪消融,萬物復蘇,是春種農耕的時節,也是村里的小孩子開學上學堂的日子。

    辣椒、番茄、稻谷,都種下了,小生姜和小寶也去上學堂了。

    這里還有點有意思的事。

    小寶去年通過了期末考試,今年又升了一個年級,倒是小生姜年紀太小考了不及格,還得繼續讀一年級。

    小生姜一直以為考完試就能跟小寶哥哥一個年級了,壓根沒想到自己沒升學、小寶哥哥升了的情況。

    小家伙眼巴巴要跟哥哥讀一級,都收拾好小書包,快快樂樂地要和哥哥一個教室了,突然就知道這個晴天霹靂。

    小家伙都傻了,委屈地撲進哥哥懷里,哭得稀里嘩啦。

    最后在小寶哥哥的甜言蜜語和甜糕奶糖轟炸之下,才吸吸小鼻子不哭了,但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還含著淚花。

    看著可憐可愛極了。

    小寶愛憐地親親生姜弟弟的小臉蛋,輕聲細語地哄他,“哥哥和生姜一塊上下學,下課也來找生姜玩好不好?”

    “好!”

    小生姜破涕為笑。

    壓根忘了之前他和小寶哥哥也是這樣去上學的,吭哧吭哧忙活了一年,還是沒能跟哥哥一個教室。

    不過能和哥哥手拉手一塊上學,小生姜就已經很開心了。

    見村里無事,雷栗和周毅就回了清米縣看酒樓生意,剛好聽說了西嶺府城的一件大事

    西嶺知府家的小姐要出嫁了!

    縣城里到處都是談論這事的,從西嶺來的目睹了那盛況的商人,更是興致勃勃津津有味地說著。

    “那從中川來的聘禮排了長長一路,一眼都看不到頭哩!單是拇指大的海珍珠都裝了一大箱,別提那人高的紅珊瑚、整個都是翡翠的大屏風!”

    “中川哪家的這么有錢?”

    “中川蒙家!有名的大富商!嫁的是蒙家的二公子,據說以后蒙家的大頭都給二公子管呢!”

    “大富商又咋地?大頭又有啥?那可是知府家的小姐!正兒八經的五品官!跟那蒙家配親可是低嫁了!”

    “人家知府家出的嫁妝可也奢華得很!十八層的玲瓏球、象牙雕的人像、白玉瓷雕的花兒……蒙家的聘禮可是俗了!”

    “再俗那也是一件千金的寶貝……”

    “一家川菜館”里的客人們也津津樂道,雷栗和周毅都不用特意去打聽,就聽得七七八八了。

    說到中川蒙家來的聘禮,就得談論一番上頭有什么、都是什么來歷價錢,再評判一下蒙家公子的相貌品行,還有蒙家或好或壞的傳聞軼事。

    西嶺知府的嫁妝也是,逃不開知府小姐的容貌,以訛傳訛的兩位新人的愛情故事,還有西嶺知府的舉措,不知真假的知府大人的舊年往事……

    像一張發散性十足的思維導圖。

    人們總能從一個點延伸到其他的五花八門的點,把這事翻來覆去地嚼上一嚼,嚼到索然無味了才停下,跟嚼甘蔗似的。

    也是這事涉及到了西嶺的一把手知府大人,還有中川的大富商。

    錢和權,名和利,又沾了婚嫁愛情,給了這些沒什么娛樂項目的人們十足的興趣,于是真真假假這么說著傳著。

    雷栗聽得都好笑。

    也有點感嘆,“幸好我不是什么大人物,不然強搶民男回來入贅,不得被縣城百姓的唾沫星子給噴死。”

    一個漢子強搶哥兒姑娘,雖然也不道德有傷天理,但符合時下百姓的慣性思維,但一個哥兒強搶漢子,那幾乎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了。

    所以當時雷栗撿了周毅回來入贅,才在村里驚起那么大反響。

    而當開快餐店賺銀子了,村里人一眼瞧見周毅的價值,知道是他帶雷家富裕了,才會有人不要臉地想撬墻角。

    被強搶入贅的漢子肯定心里頭是不服不平的!哪個不喜歡嬌軟貼心的哥兒,而喜歡兇悍母老虎一樣的?

    誰知道周毅就是喜歡母老虎這款的,連周毅自己都沒想到。

    后來認識雷栗的也只知道,周毅是入贅的,自己就腦補了一出落魄沒錢的漢子入贅哥兒家的戲,沒有誰會打破砂鍋問到底,當初是怎么入贅的。

    “……”

    周毅聽見雷栗裝模作樣的感嘆,幽幽地睨了雷栗一眼。

    他有點語塞,又有點好笑地想,你還知道當初是強搶?扒他衣服又脫他褲子的時候怎么沒想到呢?

    當然。

    這話他是不敢真當雷栗面說的,不然雷栗就會反過來調侃他

    “你不是也被壓得挺開心么?扒你褲子的時候還變大了,被我摸的時候也喜歡得要死,現在都不承認了?”

    “后頭可是你自己要親嘴的,還主動伸舌頭呢……”

    然后肯定又說,

    “怎么?昨夜壓相公身上不喜歡?頂得那么厲害是真不喜歡還是假正經?那今夜再試一次看看……”

    最后周毅啞口無言面紅耳赤,灰溜溜地落荒而逃。

    在西嶺知府嫁女這事轟轟烈烈的時候,各府城種番茄大業也熱火朝天地展開了,因為各府城氣候地貌不同,所以總有個先來后到。

    西嶺和南江、百洄這塊是最早種完的,京都府和武興文盛靠北,回暖慢,是最遲完成春種的。

    當雷栗和周毅收到信,知道各府城的春種情況時,在中川過年的蒙絡和梅與清也回來了。

    蒙絡一見雷栗兩人就忍不住炫耀,倒豆子似的把來龍去脈都說了。

    “我爹娘不是叫我回家過年么?還叫我帶上小清嘿嘿!”

    “我還以為回家后會被爹娘說一通,哪知道爹娘啥也沒說,對小清可好了,還問小清在西嶺呆的好不好呢!”

    蒙絡他爹娘都不是那種刻薄的人,雖然對梅與清的出身頗有微詞,但看在自家孩子的份上,也沒有故意刁難梅與清。

    不過也沒有主動提讓梅與清進門,大概只是將蒙絡和梅與清的感情,當成少年人一時興起,等熱度下去了,就自然而然成熟穩重回歸“家庭”了。

    哪知道蒙絡一見二哥都成親了,大喇喇地當著一家老小,尤其是知府小姐他二嫂的面。

    問他爹娘啥時候挑個好日子,他好跟小清回中川成親,再遲他三哥都成了他還沒成。

    他爹蒙福光:“……”

    他娘:“……?!”

    他大哥大嫂:“……!”

    他二嫂:“……?”

    他三哥:“……???”

    當時氣氛都沉默凝固下來了,只有蒙絡他二哥老實正色道,“之前娘挑日子時同我講過,五月、六月、八月都有好日子,尤是八月初八諸事皆宜。”

    “那就八月初八吧爹!”

    蒙絡當即興沖沖地拍板了,他爹蒙福光瞪著一雙眼看著他,吹胡子哼氣的,他娘都語塞笑了。

    梅與清也被蒙絡這話驚懵了下。

    但蒙絡想起這一幕,覺得自己老聰明老厲害了,

    “我爹娘他們就是想拖著,我才不鉆他們套呢,反正我說了,八月初八我要跟小清成親,不在中川成就在西嶺成。”

    這招釜底抽薪挺厲害的。

    雷栗都沒想到蒙絡這腦袋瓜會想到,悶悶笑著問他,“那二拜高堂怎么辦?真不回中川?”

    “這有什么?”

    蒙絡得意地哼哼,“我不是認了小生姜當干兒子嘛?那你爹娘就不是我爹娘嘍?到時候讓咱爹娘來啊!”

    說著,他又想起來,“你不是還有個干爹在縣城?咱倆關系這么好,你干爹也是我干爹了,這不就有三個長輩了!”

    “你倒是聰明。”

    雷栗可樂得笑起來。

    梅與清也失笑地搖了搖頭,目光輕柔,注視著蒙絡。

    周毅問,“所以現在是定好了?八月初八你要和梅與清成親了?”

    “昂。”

    蒙絡得意洋洋地點頭,“到時候我就問問我娘還有大哥二哥,看我爹怎么想,要是他不同意我就在這西嶺成親,先斬后奏,要是點頭那就皆大歡喜了。”

    “但你不是有個三哥?”

    雷栗又問,“你三哥還沒成親,你就成親了?”

    “我三哥要考科舉呢,他是想考上舉人再成親的,他都考了這么多年了,等他考上了,我二哥說不定孩子都有了。”

    蒙絡有點心急地說,“到時候我三哥還要挑親家,挑日子,輪到我成親不得猴年馬月啊?”

    “這倒是。”

    雷栗點點頭。

    雖然說理論上是先長后幼,大的哥姐成親了再到弟妹,但也要看具體情況,比如走科舉,想要有功名了再成親,那底下的弟妹就一直等著不成?

    還有那種家里窮沒錢的,總是先嫁哥兒姑娘出去,再拿他們的彩禮給家里的漢子成家。

    第196章 195.我相公才是必吃榜第一

    重男輕女。

    從古至今都有的陋習。

    在大佑朝這個三性皆存的時代,就是輕女孩和哥兒,重漢子,下到貧民上到皇室,以哥兒女孩博取利益之事屢見不鮮。

    若不是草原部落嚴重排外,不喜大佑朝人,說不定在那些賠償條款之上還要加一條貴君和親的價碼,主和偽善的朝廷官員還忙不迭答應。

    那些官員都是漢子,讓哥兒女孩首當其沖,可不就是他們做慣了的事情?

    好在蒙家雖然是商人,但沒有這么重利薄情,蒙家主母也是個好心腸的女人,給家里長幼嫡庶的孩子都擇了好親。

    蒙絡唯一的姐姐低嫁給了一個書香門第的秀才,夫妻倆琴瑟和鳴,蒙家其他庶女庶哥兒弟妹都嫁得不錯,沒有送孩子給官員聯絡人脈這種荒唐事。

    家里的漢子孩子就更不用提。

    蒙絡和他大哥二哥是嫡出,三哥是庶出,但是家里唯一一個走科舉考官的,家里全力供著,指望他能金榜題名,再擇個好姑娘或哥兒成家。

    其他庶出也是,有經商天分的就放在家里產業中,有讀書天賦的就繼續念書,啥出息也沒有的不作奸犯科就成了。

    蒙家是個大家庭,嫡庶全加起來有十幾個子女。小摩擦肯定有,但大體上是比較和睦的。

    “我娘可心軟了,我跟她說小清以前受了許多苦,挨了好多欺負,她就拉著小清的手心疼得掉眼淚。”

    蒙絡得意道,“別看我爹兇,可舍不得我在西嶺孤零零地成家,我大哥二哥都是熱熱鬧鬧的。”

    說著,他握住梅與清的手,眉飛色舞的,“小清,你就等著八月初八咱倆辦好事吧!我估摸著七月就回去了。”

    “嗯。”

    梅與清輕輕應了一聲,睨著蒙絡與自己相握的手,眼里也泛出淺淺笑意。

    “七月啊……”

    雷栗想了想,“那我和周毅該是有空去的,夏收過了,讓小草盯著秋耕,恰好能搭你家收稻米的船隊回去。”

    “我也是這么想的。”

    蒙絡嘿嘿一笑,志得意滿道,“要是我娘勸好了我爹,應該七月初就能回中川府城了。”

    “到時候我帶你們在中川逛,中川好玩的地方可多了,特別是畫舫,可出名了!”

    “好啊!”

    雷栗不假思索地點頭,又問,“畫舫是什么?很多畫的地方?那種風雅的東西我可看不來,不如吃吃喝喝。”

    “畫舫也能吃喝。”

    蒙絡興致勃勃道,“畫舫就是裝飾漂亮專供游人乘坐的船,就像在水上的房子,有飛檐翹角、玲瓏精致的四角亭子,還有美人靠、彩畫和隔紗屏風。”

    “還有漂亮的歌姬舞姬在畫舫歌舞,還能聽曲聽戲。”

    “中川每年正月十五天官賜福那天,水上都是最熱鬧的,奢靡豪華大畫舫輪番而出,看得人眼花繚亂。”

    “那真不錯……”

    雷栗倏然想起那次三皇子和四皇子路過清米縣,他抬頭瞥了一眼兩皇子落榻的大船,雕梁畫棟瑞獸祥云,應該就是放大版的奢華畫舫?

    周毅想到電視劇和一些歷史故事里,畫舫總有些艷遇案情,不由問了一句,“這畫舫是正經的嗎?”

    不會是換了個名頭地點的“青樓”吧?

    “自然正經了!”

    蒙絡瞧見梅與清也是目光幽幽地睨著自己,漲紅了臉,急忙擺手解釋,“是有些人做些不正經的營生,但我去的都是正經的!”

    “就是聽聽歌兒曲兒看看跳舞,別的就沒了!我發誓!我和大哥二哥一塊去的,不信小清你問我哥!”

    “……”

    梅與清收回那幽幽目光,也收回了手,輕輕柔柔道,

    “我自是信你的。”

    “!”

    這怎么感覺不太信的樣子!

    蒙絡這回真急了,一個勁兒給雷栗和周毅眼色,讓他們快幫自己說句好話,自己也連連保證解釋。

    “確實。”

    雷栗毫不客氣地嘲笑蒙絡,說,“就蒙絡那包子樣兒,上趕著給的他都不敢要。”

    “之前有人賣身葬父,蒙絡見人家小姑娘可憐,就給了十兩銀子讓小姑娘買棺材,沒成想小姑娘野心大,看上蒙絡了,沒名沒分也要跟他回家為奴為婢。”

    “而蒙絡……哈哈哈哈!直接放酒樓里讓人家小姑娘端盤子。”

    “小姑娘一碰見蒙絡,就哭哭啼啼地訴說委屈,說著話就解衣服帶子,嚇得他拔腿就跑差點掉水池里。”

    雷栗哈哈大笑。

    周毅也忍俊不禁。

    蒙絡一張包子臉都漲紅了,張了張嘴又閉回去,微鼓起腮幫子,真像一個包子了。

    梅與清原也沒有真的生氣,他就是聽見蒙絡總去畫舫,一下子想到自己跟他的家世差距

    梅與清也被人多次請去過在畫舫里咿呀唱戲,彼時他還有些自矜,覺得自己名氣大受人追捧。

    但現在一想到,彼時蒙絡也在畫舫外饒有興致觀看別人,或許正巧聽過他在別人的船上唱戲,頓時情緒有些復雜,低落、難為情,又有點難以自容。

    一只被困在牢籠里,還沾沾自喜唱歌的雀兒。

    他下意識松開了握著蒙絡的手,沒想到反而把蒙絡嚇到了,讓他心頭……有點暖暖漲漲的。

    他又握回了蒙絡的手。

    蒙絡一下就雀躍了,眼里亮晶晶地看向梅與清,有點羞赧,又有點傻氣地嘿嘿笑起來。

    幾個人聊了其他的,說到中川的番茄,蒙絡又滔滔不絕。

    “番茄在中川可受歡迎了!你都不知道,剛出番茄鍋的那天,一整個川菜館都坐滿了,預訂都排到三天后了!”

    “我二哥說這這番茄鍋又不辣,和紅湯差不多,干脆多開個店,專門做番茄鍋和紅湯鍋的生意,川菜館就專賣辣菜。”

    “我回西嶺時,那湯鍋樓已經開起來了,還加了幾種湯鍋,魚頭鍋、雞湯鍋、羊肉鍋,二哥又找了幾個有名氣的才子寫了點詩,生意好得很。”

    “湯鍋樓?”

    周毅眉頭微微一動,心想,這不就是火鍋店嗎?他還沒說,中川就開起來了,蒙絡他二哥確實很有經商頭腦。

    雷栗也有點驚訝,笑著說,“之前周毅還跟我說,其實湯鍋和辣菜可以分開做的,只是清米縣光一個川菜館就足夠了,再開一個湯鍋樓反而畫蛇添足。”

    “中川人多,多個專門的湯鍋樓確實不錯,不必跟辣菜擠一塊。”

    “是啊!”

    蒙絡眉開眼笑道,“二哥跟向沖表哥寫信說了,表哥如今在東原,正好讓表哥看顧新樓。”

    “你表哥在東原?”

    雷栗覺得有點微妙,“你表哥之前不是還在文盛?怎么又去東原了?外族和東原如今不是正緊張?”

    “我也不太懂。”

    蒙絡歪了歪頭,“可能又有什么事讓向沖表哥去做吧,不過最近確實東原和外族又起了點摩擦。”

    “似乎是東原商人不去外族買賣了,導致外族的日用品短缺,不得不到東原這邊采買,或許是價錢沒談好還是如何,打了起來死了十幾個人。”

    雷栗聞言輕嘆了口氣,“外族和東原摩擦不斷,那讓你表哥行事小心些,別不小心卷進去。”

    “我明白。”

    蒙絡點點頭。

    不管外族和東原有什么沖突摩擦,清米縣的日子照舊平穩踏實。

    雷栗和周毅在忙番茄生意。

    繼中川開了湯鍋樓后,西嶺、百洄、南江等府城也開了,專門做火鍋,辣鍋和番茄鍋是招牌,此外有魚片鍋、羊肉鍋、菌鍋和粥底火鍋等等。

    以菜色新奇味美和服務周到、環境美觀出名,加上一些才子和大人物直接或間接的宣傳,湯鍋樓的名氣也漸漸大起來。

    因為不同府城的湯鍋樓有不同的特色,每個去到當地的外地人,都要去嘗一嘗這特色湯鍋,甚至成了必吃景點之一。

    周毅聽聞這情況之后,就有點好笑地隨口說了一句,“咱家這是上必吃榜了?府城必吃榜之一?”

    “必吃榜?”

    雷栗琢磨著這個詞,靈機一動,聯合清米縣各大酒樓和吃食商家搞了個必吃榜投票,采用送優惠券形式,讓縣內百姓填表選出清米縣必吃榜前二十。

    這事兒新奇有趣還有便宜占(優惠拿),充分調動了民眾的主觀能動性,最后搞得還挺轟轟烈烈的。

    半個月后

    清米縣必吃榜前二十新鮮出爐。

    川菜館、甜品店、面包店不出所料上榜,還有其他酒樓的招牌,大街小巷里的蒼蠅館子也有不少上榜的經典款。

    這張榜還上了清米縣邸報。

    邸報大概兩三個月、半年才出一次,是官府免費發放的關于朝廷和清米縣的大事雖然一般也沒什么大事,在百姓中傳播還挺廣泛的。

    在港口這種人流量大的地方,還設了公告欄,也會張貼邸報。

    于是就有人按著必吃榜去打卡了。

    跟尋寶似的,別說,真給必吃榜商家帶來了不小的流量,清米縣必吃榜還小范圍火了一把。

    “一家”系列的門店客人絡繹不絕,蒸蒸日上。

    雷栗忙著算賬,忙著數錢,忙著大吃特吃周毅,事后舔舔嘴唇,貼在他耳邊輕聲調笑,

    “要我說,我相公才是必吃榜榜一,讓人回味無窮吃了還想吃……”

    第197章 196.雷栗到此一游

    必吃榜在清米縣小有成效,雷栗和蒙絡商量了一下,也在其他府城推出了。

    不過,因為各府城情況不同,必吃榜的形式也有所差別。

    有的只是美食推薦榜,刊印在小報和附錄在一些游記之后;有的能搭上有名老饕或老御廚,就能讓人家寫個推薦;還有的可以借一些名人大家的勢

    譬如文盛府城有個極愛美食的書法大家,年輕時就云游各府城,恨不得能嘗遍大佑朝美食美酒,向人安利美食時不留余力。

    一聽要搞美食推薦榜就興致盎然地加入了,還給最終得出的《大佑朝美食大賞》題了字作成書封。

    這最終集合成《美食大賞》,也是蒙家二哥想著榜都排了,干脆裝訂成冊出本書,分成大合集和地方特色小冊,還能再賺一筆。

    特別是地方特色小冊,專門放各地港口售賣給外地人,附錄上地圖重點標出各美食店,能引流給自家還能賺賣書錢,簡直是一舉兩得。

    當然,除了自家的店,其他酒樓門店要是想占個漂亮的版面,有吸引人的插圖,那得給廣告費。

    這下就是一石三鳥了。

    “真別說。”

    雷栗聽聞這消息后,樂不可支,“蒙絡還說他二哥木訥,在賺錢一道可一點都不木,這是一般人能想到的法子?”

    “這小冊賣得便宜,十幾文錢一本,包裝漂亮的上百文,還帶地圖,十分受外地人喜愛。”

    “尤其是出門跑商的,在外地人生地不熟的,有這么一本冊子能瞧地圖,曉得好客棧和好吃食在哪兒,能省不少功夫。連本地人也會買一本來瞧瞧。”

    “這方法確實很聰明。”

    周毅想到他們去西嶺府城那回,就是人生地不熟,幸好有蒙家人帶著,不然連租房子都不知道牙行在哪兒。

    他倏然靈光一閃,現代那五花八門各有千秋的文旅,是不是可以借鑒一下?

    大佑朝跑商的數量多不可計,水運發達,出行較為便利,除東原和草原外族摩擦不斷,朝內各府城歌舞升平,出門游玩的人應該不在少數。

    聽說百洄那邊還有外國人呢。

    周毅想了想,提議道,“在小冊上再印上各地標志性景點如何?更有觀賞性,還可以出一些印章。”

    “印章?”

    雷栗一時沒想到印章有什么用,略微困惑,“要印章做什么?觀賞……刻著圖畫的印章么?”

    “對。”

    周毅點點頭,覺得挺有趣的,“一些刻著當地標志性景點的彩色印章,譬如西嶺的雙運河碼頭、文盛的百碑山、武興的武將軍廟,還有中川的千舫河。”

    “放在我們各個府城的店里,客人拿著地方小冊去到店里吃飯,就能蓋一個印章或幾個印章。”

    “印章也可以寫上地名,如【西嶺川菜館】、【西嶺雙運河碼頭】,還有【西嶺歡迎您】……”

    “【雷栗到此一游】?”

    雷栗插了句,目光戲謔地在周毅身上巡游,把周毅看得抿了抿唇,耳根微熱,才讓他繼續說。

    “這些印章也不拘是紅色,藍色、黑色、黃色的也可。”

    “……是挺有趣的。”

    雷栗思索了一會兒,覺得這主意很好玩,又狡黠一笑,“要是有人集齊了九個府城的印章,拿著這九個印到我們店里,就可以給他終身免單?”

    說著,他自己都樂了,“應該沒人會這么閑,跑遍九個府城就為了吃咱家這幾頓吧?這光路費就得花多少銀子?”

    “這可說不定……”

    周毅想到現代那些閑得沒事干,買了一千根棉簽數數的網友,還有給航母取名字時,不嫌事大能把“皮皮蝦號”投上斷層第一的網友……

    他覺得大佑朝肯定也會有如此閑出屁來且不嫌事大的人。

    “嘶……”

    雷栗聞言思忖了下,“你覺得會有人為了咱家這個獎,投機取巧,混上別人的船去到各個府城蓋章,或者是同別人買印章冊子的么?”

    “……應該有吧。”

    周毅也說不準,想了想道,“印章加名字,加重保險,集滿了就送一頓豪華大餐,只要能吃完隨便他點的那種。”

    “這倒可以。”

    雷栗點點頭。

    他倆把這事跟蒙絡說了,蒙絡活潑愛玩,聽后一時驚為天人,肯定有不少富家小姐公子喜歡。

    “有些小姐少爺又不像我這樣,小時候跟著我二哥往外跑,長大了自己到處跑,他們被拘得可嚴了。”

    蒙絡深有體會,包子臉都皺了皺,“我中川的好多朋友都說想跟我來西嶺玩,就是他們爹娘不同意,覺著西嶺太遠了,一去半個月幾個月的。”

    “他們有些人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府城的郊外,尤其是哥兒小姐,只有家里阿娘或者老夫人上香時,才能出來逛逛。”

    “要有景點印章這么新奇的東西,他們指定天天來咱館里吃飯,哥兒姑娘也能讓家里丫鬟去集章。”

    “那就好……”

    雷栗頭點到一半,驚詫道,“中川管得這么嚴?普通百姓也是這樣?”

    “可不是。”

    蒙絡撇了撇嘴,道,“但凡有點銀錢的人家,都不會讓未成婚的哥兒姑娘隨意出門,即便能出來玩,也得有家里兄弟或是成婚的長輩帶著,并戴上帷帽。”

    “做生意的夫郎婦人也遠比西嶺少,會出遠門經商的幾乎沒有。”

    “那不悶死?”

    雷栗擰了擰眉,光是想一想,自己被困在高墻大院里,整天不是繡花就是看書,就覺得自己要死掉了。

    “西嶺不是挺開放的么?怎么西嶺旁邊的中川這么……之前游記上說中川保守,這也太保了。”

    “誰說不是呢!”

    蒙絡也皺起眉頭來,有些憤憤不平,“我在西嶺呆久了,過年時帶小清回家,竟有個遠房說小清沒進門就到我家來,是不合規矩,太過孟浪!”

    “還說清白人家的好哥兒成親前從不見外男,更不會隨意上街拋頭露面,說不守夫道遭人指點如何如何……”

    “我爹娘都沒說話呢,輪得到他說三道四?”

    蒙絡越說越氣,“再說那是我帶小清上街玩的!西嶺好人家的哥兒姑娘都能自個兒上街玩,還能給中意的漢子拋繡球,這擱他嘴里不得罵死!”

    “嘖……”

    雷栗面露不爽,扭了扭自己的拳頭,“照他這說法,那我這種壓在相公頭上還出來做生意拋頭露面的不得千刀萬剮?”

    “幸虧這話沒給我聽見,不然我一拳下去他就得過頭七。”

    “就是就是!”

    蒙絡小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到七月我跟小清成婚,他要是亂說話,雷栗你幫我揍他!揍得他說不出話!”

    “要不是他跟我家生意有些牽連,又跟我爹一個曾祖父,真不想請他來我和小清的喜宴,大好的日子都晦氣了……”

    蒙絡嘀嘀咕咕一會兒,說回這景點印章又興致蓬勃,連說會跟他大哥二哥商量,爭取早點把印章弄出來。

    “哎?”

    臨走前,蒙絡又突發奇想,“除了刻本地的,能不能刻其他地方的章啊?”

    “嗯?”

    雷栗微一挑眉,“怎么了?”

    蒙絡撓了撓頭,“就是,我那些中川的朋友可能都不知道中川之外還有這么多好看好玩的地方呢,雖然去不了,給他們看個章也好啊……”

    “我還能集齊一套給他們炫耀呢!”

    蒙絡嘿嘿一笑。

    他有點不好意思,又帶著掩不住的迫不及待的嘚瑟,恨不得現在已經集齊一套印章了,好好跟朋友炫耀。

    真是小孩子心性。

    雷栗笑了笑,應了他道,“自然可以,反正是你們家出銀子,我和周毅只是提個建議印章出完了也給我留一套。”

    “好!”

    蒙絡快快樂樂地應了,就迫不及待回家要跟梅與清分享了,他也要給小清留一套印章!

    讓小清蓋哪兒都成嘿嘿!

    蒙家那邊也覺得這印章著實有趣,雖然被仿制的概率大,但只要他們出得早,搶占先機,那還是能從中賺上一筆的。

    主要是提高了知名度。

    這印章的事情也急不來,畢竟要繪制圖案,還要刻印章、做各色的印泥,然后再宣傳這個印章。

    這時候也要用到炒作了。

    自然。

    這些事有蒙家人去運作,雷栗和周毅只要盯著清米縣的生意,再盯盯番茄園和辣椒園,然后看看小生姜的學業。

    值得一提的是,小生姜在學堂學得還不錯,起碼現在已經會寫幾十個字雖然都是人口手足這種超級簡單的字,但是也非常可喜可賀了。

    還會認一百多個字,二十以內的加減法和九九乘法表。

    這對一個三歲多的小朋友來說,已經是非常了不得的事情了。

    六月份的期末考,生姜小朋友還取得了一個優秀的成績!只要秋季學期末,小生姜也拿到優秀,明年就能正式升入二年級了。

    這可把小生姜高興壞了!

    于是小生姜奮發圖強,每天學得可勤奮了。

    跟小寶哥哥一塊念書識字,學寫大字,拿著小毛筆有模有樣的,還學會畫小烏龜小貓咪。

    雖然畫著寫著,小生姜總會被其他的事情吸引注意。

    比如飛過的小蝴蝶、敏捷的叫天子,或者阿爹新鮮出爐的香噴噴的糕點,還有突如其來的困意……

    第198章 197.他的心蠢蠢欲動

    七月流火。

    三里河村的稻谷收成,雷栗和周毅帶著生姜去中川,喝蒙絡和梅與清的喜酒,在中川留了小半個月就回了西嶺。

    中川的風氣比較傳統守舊,或者說是沉悶壓抑,雷栗呆不習慣,就早早回了西嶺。

    中川的男女大防甚至比京都府還嚴重些,這兒的達官貴人富商巨賈數不勝數,由此就生出了許多攀比的規矩來,想要較量自家的尊貴和與眾不同。

    吃穿用度的講究三天三夜也說不完,對哥兒女孩的規矩限制也是最多的。

    越是富貴權勢的人家,越講究大家閨秀的做派,最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待字閨中,直到被婿郎迎娶出嫁。

    白居易的詩中

    【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

    寫的就差不多是中川的情況,那“天生麗質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的“好事”,在中川也層出不窮。

    誰叫中川官員富賈多呢?

    夸張的說法:

    一塊磚頭砸下去,十個就一個沾官的,兩個是富商,三個家里有點小錢,還有四個多少也有點關系。

    不過有一說一,中川好玩好看的東西確實是多,簡直一整個輝煌燦爛的藝術寶庫。之所以說是寶庫,是因為它也實在是

    貴。

    珍貴。

    昂貴。

    奢靡華貴。

    最出名的千舫河上,浮雕彩畫不足為奇,名畫華紗比比皆是。不能說金塊珠礫,棄擲邐迤,但在畫舫轉上幾圈確實能撿到不少的銀錢,甚至無一枚銅板。

    畫舫之上美人搖曳,朝歌夜弦。擾擾綠云,暖響春光。

    仿佛是天上人間,極樂凈土。

    無數富家老爺名門子弟在此流連忘返,醉生夢死,多的是這頭爛醉如泥被拖下船,那頭揣金懷銀興致勃勃。

    周毅目睹這奢侈糜爛的場面,心中油然震蕩,幾乎有點控制不住地……

    想舉報。

    這放在現代活脫脫一個大型窩點啊!

    這要是沒點不合法的東西,譬如du博、賣yin、甚至du品,他都不相信!

    行走的一等功!

    但大佑朝不抓這個。

    周毅嘆了口氣,滿眼都是可惜,對這窩點哦不,是千舫河看了又看,滿腦子都是如果抓人應該從哪兒行動比較適合。

    想著,他又嘆了口氣。

    可惜大佑朝不抓這個,可惜他也不是帽子叔叔請不了他們吃國家飯。

    “……?”

    雷栗伊始還繞有興趣躍躍欲試,但一瞟見周毅嘆了又嘆,他就狐疑起來,若有所思地睨著周毅。

    帶著幾分促狹,“這是嘆自己成親早了,還嫁了我這么個彪悍夫郎,逛不了這畫舫玩不成實在的,后悔了?”

    “不是。”

    周毅搖了搖頭,老老實實把自己的想法和他說了,又忍不住感嘆了句,“我總算感受到那些詩人說的”

    “懷才不遇,生不逢時啊……”

    這話把雷栗逗樂了。

    他原是有點醋,見周毅不轉眼地盯著畫舫瞧,那上頭的美人環肥燕瘦盡態極妍,單拎出來可不每一個都比他好看么?

    大佑朝傳統意義上對哥兒姑娘的客觀層面的好看。

    還善解人意呢。

    雷栗自己瞧著都心動。

    不過雷栗知道周毅是什么樣的人,也就是習慣性促狹他兩句小情侶間的情趣嘛,哪知道他想的卻是怎么把這些人給抓了!

    雷栗忍俊不禁,伏在周毅肩頭笑了好一會兒,笑得經過周圍的人都側目一二,才稍稍收斂地停下。

    他低低笑著。

    一手環著周毅的肩膀,一手抬起輕輕揉捏他泛紅的耳垂,見他微赧地躲了躲,才繞有興致地收回手。

    “那我們進去瞧瞧該不該抓?”

    “嗯。”

    周毅頷首答應。

    踏上畫舫時,覷見那輕紗后若隱若現的面容身姿,他忽然后知后覺地想起,他家夫郎似乎很喜歡看美人兒……

    “……”

    周毅幽幽地睨了雷栗一眼,換來那人輕笑的一句調侃。

    然后在畫舫逛了好幾天,人很漂亮,歌樂很好聽,舞也很好看,動若驚鴻婉若游龍的,難怪客人流連忘返絡繹不絕。

    但也實在是銷金窟。

    周毅只感覺金錢如流水一去不復返,短短幾天一個月賺的錢都進去了,雖然是單單清米縣一個門店的利潤,可這也太能花了!

    實用樸素主義周毅:略微心痛……

    而且不出周毅所料,這畫舫里確實有些不那么正經的,光天化日之下,就行起靡靡之事來。

    周毅想舉報抓人的心總是蠢蠢欲動。

    雷栗也感到不能太墮落了。

    于是大致逛了幾天千舫河,就去中川府城其他有名地方逛,陪小生姜好好玩了玩,還和周毅去書店買了些書。

    中川離文盛、京都府更近,又是經濟貿易中心,這里收備的書籍更豐富全面,不論是科舉圣賢相關,還是小說話本不入流的雜記,應有盡有。

    在最大的一家書樓,雷栗和周毅還看到了往年科舉的考題附帶優秀作答,甚至還有殿試的,這放現代華國,那不就是真題集么?

    果斷要買啊!

    買這些也是為了村里學堂的孩子們,雖然大多用不上這樣深刻復雜的東西,但可以循序漸進耳濡目染。

    那位童生夫子肯定會很喜歡這些考題冊,奉為圭臬也不為過。

    這些題冊也不便宜,注解最全的那套更貴,總的來說,物有所值吧。

    只是周毅沒有找到適合小生姜的啟蒙讀物,最淺顯的也是三字經,他就起了個自己編一套的想法。

    不過不急,回西嶺再說。

    蒙絡和梅與清正新婚燕爾,要留在爹娘跟前多服侍幾天盡孝心,預備在中川呆久一點,所以不同雷栗夫夫回西嶺了,但派了船送他們回去。

    這一趟賓主盡歡。

    回到清米縣。

    周毅敲定了一套適合學齡前小孩子啟蒙認字的讀物,大致有《識字》、《吃吃與喝喝》、《嗷嗚動物》、《小小昆蟲大世界》、《工具包》、《睡前故事》幾個類別。

    文字加彩色.圖畫的形式。

    周毅畫畫不太擅長,但雷驚笙很會畫可愛的簡筆畫,加上鮮艷漂亮的顏色,和一些有趣的擬人對話。

    特別適合小孩子看,比村里學堂用的更加有趣生動。

    阿肆夫子和琴娘、童生夫子聽聞他在編啟蒙讀物時,都有些驚嘆,也來了興致,幫著周毅一塊出。

    尤其是童生夫子有幾個孩子,從小小就教過自家孩子啟蒙,但都是側重于識字科考大佑朝的啟蒙大多這樣,就像現代華國為了應試教育而背題型。

    他確實感到世面上的啟蒙讀物,不適應于大多數孩子,就自己和妻子的育兒經驗給了周毅這套讀物不少的建議。

    周毅也結合跟小生姜的日常,做了一些小小的改進。

    想到快到小生姜的生日,他還想做一本和小生姜的日常繪本,把小生姜一些有趣的、有意義的瞬間畫出來,就像雷驚笙畫的小動物日常條漫。

    但時間不夠,就先記下了,明年再送小生姜吧。

    九月二十三日。

    小生姜生日。

    雷家舉辦了一場小小的生日宴,宴會上都是小生姜喜歡吃的東西,還有他喜歡的花、喜歡的人。

    小生姜穿得漂亮可愛,雪媚娘似的小臉蛋,烏溜溜的大眼睛,掛著天真爛漫的笑,每個瞧見這小家伙的人都不由得笑起來。

    每個人都給小生姜送了禮物。

    這也是小生姜每年生日最期待的時刻。

    很有趣的是,小生姜還會挑出自己最喜歡的禮物,扭頭送給他最喜歡的小寶哥哥,總讓小寶哥哥受寵若驚又好笑。

    周毅緊趕慢趕,先完成了《動物》《昆蟲》和《睡前故事》的讀本,并將這三本作為四歲生日禮物,送給了小生姜。

    小生姜收到后驚喜高興極了,眼里冒出亮晶晶的星星,還親熱.地跟阿爹撒嬌,然后開開心心地捧著讀本,和小寶哥哥津津有味地翻開看。

    晚上睡覺,小生姜也跟小寶哥哥窩在小床上,聽著小寶哥哥用輕柔好聽的聲音,繪聲繪色地給他講故事。

    第一個講的是勇士拯救被惡龍搶走的王子。

    雷驚笙把勇士畫得非常英武,把惡龍畫得猙獰可畏,而王子溫柔又英俊,還帶著五彩斑斕的寶石一般的花環。

    小生姜瞧瞧畫本上小王子,又瞧瞧小寶哥哥,忽然就彎彎眼,很可愛地笑起來,“小寶哥哥,是王子呢!”

    “嗯?”

    小寶聽了有點迷惑,又有點失笑,輕聲細語地問,“為什么哥哥是王子呀?我覺得小生姜更像王子呢,小生姜和王子一樣漂亮。”

    “不是,不是。”

    小生姜搖了搖小腦袋,笑彎彎說,“生姜才不是王子呢,生姜是勇士!要保護小寶哥哥!小寶哥哥是王子!”

    “好吧。”

    小寶眉開眼笑,“生姜保護小寶哥哥,不過哥哥為什么是王子呢?”

    “小寶哥哥和王子一樣好看呀!”

    小生姜開心地說,“王子有花環,小寶哥哥也有花環!”

    有花環等于王子么?

    小寶啞然失笑,覺得小生姜真是可愛極了,他的小腦瓜大概忘記了,那花環還是他編給自己的呢。

    “好吧。”

    小寶笑瞇瞇地點頭,“那生姜勇士,為了打敗惡龍,要好好睡覺才有力氣喔,生姜現在想要睡覺了么?”

    “想啦!”

    第199章 198.好事成雙成對

    十月好事多。

    前道跟雷栗和周毅一塊采蘑菇,被雷栗認錯成小姑娘的玉哥兒,在十月有了意中人,三六子家的十三娘也許了人家。

    周毅挺訝異的。

    他記得兩個少年年紀都挺小的,思量了下道,“我記得玉哥兒才十四歲,十三娘似乎也才過十二歲生日?”

    “上次我們在縣城碰見三六子,他還說起這事,忙著做活不小心忘了妹妹的生日,特地買頭花哄她開心。”

    “是啊。”

    雷栗也記得,點點頭道,“哥兒姑娘成親早嘛,十二三歲相看好人家,再定親挑日子,做嫁衣嫁鞋。”

    “真真嫁出去時,剛好十五六七。柳小草也是這歲數嫁的牛二樹。”

    他比較另類,二十歲了才成親,算是很遲很遲了。

    想著,他莞爾道,“說起來還真是巧,十三娘許的人家正是玉哥兒的表哥。”

    “這確實很巧。”

    周毅也微訝贊同地點頭。

    玉哥兒他表哥是清米縣城人,到三里河村接玉哥兒去縣城玩。三六子恰好也要去縣城做活,十三娘依然是小孩子心性,愛玩,央著三六子同去縣城。

    兩路人恰在村口碰上了,玉哥兒他表哥對十三娘一見鐘情。

    他表哥之后多次來村里邀玉哥兒去縣城,又特特親自送玉哥兒回村里,就是為了“順道”請十三娘去玩的。

    三六子潛意識覺得不對勁,有不知道哪里不對勁,前幾次都跟著一起去,后頭太忙了就跟妹妹一再強調安全問題。

    西嶺的男女大防不重,哥兒姑娘跟隨好朋友出去玩,期間有外男并不算什么。加上玉哥兒的助攻,一來二去的,十三娘也知曉了玉哥兒他表哥的心意。

    兩個少年人含蓄地試探了幾個月,兩家人又互相打聽,捉摸家庭品行,這才在十月里定下來。

    不過真正成親得再過幾年。

    等十三娘繡好出嫁的嫁衣紅鞋,男方那邊也備好相關事宜,也是讓兩人年歲再長一長,學好為人夫為人妻的處事,以后好好過日子。

    三六子家也不舍得女兒太早出嫁,想讓十三娘留家里,同爹娘手足親昵親昵。

    “不過……”

    雷栗笑瞇瞇地買了個關子,“你知道更巧的是什么?”

    “是什么?”

    “玉哥兒鐘意的人家正是蒙絡他三哥。”

    “嗯……?!”

    周毅這回是真沒想到了,驚奇道,“蒙絡不是說他三哥要考取舉人功名后,再成親的嗎?現在就跟玉哥兒談上了?”

    不提玉哥兒才十四歲這么小,初中生的年紀,就說蒙絡他三哥,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考上舉人,總不能讓玉哥兒一直等著他吧?

    周毅皺了皺眉,“而且,玉哥兒家不是縣里的船商嗎?跟著他阿爺又到三里河村里來住,怎么會跟中川蒙家……”

    “巧就巧在這。”

    雷栗不知道他相公在糾結什么,見他皺起眉,就笑著伸手去撫開,又握住周毅的手,帶了點旖旎地磨搓。

    “蒙絡和梅與清前些日子從中川回西嶺,他三哥上回秋闈落榜,明年又是秋闈,整日讀書卻不見進益,心中苦悶,便說同蒙絡來西嶺松解松解……”

    他故意斷在這里,又翹起唇,帶著調侃道,“你還記得我們去西嶺府城那次,你是因什么買了一堆小繡球么?”

    “因為有人拋繡球給你……”

    周毅當時有點醋,加上雷栗夜里故意鬧他,不小心弄臟了那只繡球,他才欲蓋彌彰地買了好些繡球回來。

    周毅略一聯想,有點意外地推想,“難不成……玉哥兒給蒙絡他三哥拋繡球了,兩人就正好看對眼了?

    “差不多。”

    雷栗模棱兩可地點頭,不進正題慢慢道,“玉哥兒他爹有批貨要送到府城,玉哥兒便隨著去府城玩樂。”

    “在茶樓喝茶觀景時,恰好瞧見樓下一白面玉冠的俊俏公子經過,玉哥兒一眼瞧中了,被友人攛掇著拋了只繡球下去。”

    說著,悶悶地笑了聲,“蒙絡那三哥自小生在中川,又是讀書人,最是規矩嚴謹,哪里見過這種場面?”

    “接到了繡球,又被樓上漂亮的小哥兒小姑娘笑趣,一張臉都紅完了哈哈哈!”

    周毅想起在西嶺府城時,他們就見過不少這場面,沒想到這回輪到了蒙絡三哥,也不由有些好笑。

    他問,“然后怎么樣了?”

    “蒙絡是知道西嶺府城這風俗的,見有人看上他家三哥了,就不嫌事大地攛掇他上樓去還繡球。”

    雷栗幸災樂禍道,“這繡球要是還了,就代表對人家哥兒或姑娘也有情意。可蒙絡三哥不知道啊,聽了蒙絡的話,就頂著張大紅臉呆呆地去還繡球了。”

    “一進茶樓,半個樓的人都盯著他三哥瞧,喝茶看戲喝茶看戲這不就是一出佳話好戲么?”

    “但把他三哥嚇得差點從那茶樓跑了!”

    雷栗囅然大笑,邊笑邊接著道,“這書呆子臉皮薄,上了茶樓一見,好幾個年輕哥兒姑娘都睨著他捂嘴笑。”

    “這呆子不知是哪位拋得繡球,就恭恭敬敬地作了個揖,溫聲細語地問……”

    雷栗清了清嗓子,一副溫文爾雅的面龐,有模有樣地學那些書生作揖,也是書呆子微赧的口吻道,

    “這繡球不小心掉落,不才適好拾到,敢問是哪位小姐公子的……”

    接著,雷栗也撫掌大笑起來。

    “誰料玉哥兒他們都咯咯笑起來,沒一個人答話,把這個九尺高的漢子鬧得坐立不是,都手足無措了。”

    雷栗一段繪聲繪色的,把周毅也逗樂了,他抿唇悅色說,“兩人就這樣瞧上了?跟話本戲文似的。”

    “是也不是。”

    雷栗笑眼漣漣道,“玉哥兒是瞧上那書呆子了,但書呆子沒開竅呢,那時傻愣愣地還了繡球,人家玉哥兒要給他張手帕”

    “這哥兒姑娘的貼身手帕給外家漢子,再呆也曉得什么意思了。”

    “偏生這書呆子給拒絕了,不要玉哥兒的手帕,一本正經地說漢子哥兒授受不親,給玉哥兒氣得夠嗆。”

    這起承轉合的,周毅都好奇了,“那最后是怎么對上眼的?”

    “這書呆子見惹生氣了人家,又不曉得怎么回事,擱心里惦記了好幾日,最后打聽到玉哥兒的住處,登門道歉去了。”

    雷栗笑著說,“還是蒙絡的關系,玉哥兒他爹跟蒙家的船頭認識,還曾結伴多次來回清米縣,跟蒙絡算不上相熟也面熟。”

    “回清米縣時就正好一塊回了,這路上莫名其妙的,那書呆子忽然就開竅了!”

    這呆子發覺自個兒喜歡玉哥兒,眼巴巴地湊上去討人家歡心,又礙于矜持和禮數,說話十分迂回曲折。

    人家玉哥兒還記著他拒絕自己手帕那事,見他總在自己跟前晃悠,又說些不知所云的東西,更討厭這書呆子了,還跟友人在背后蛐蛐他。

    沒想到有一回給書呆子聽見了,玉哥兒和友人正臉熱,這呆子卻正正經經十分誠懇地給他們道歉,倒讓玉哥兒不好意思起來。

    后頭倆人就相中了。

    這些內情連蒙絡也不知道,所以給雷栗的信中也沒有寫,只說現在正跟三哥在清米縣縣城里,過兩日再回三里河村。

    過兩日,玉哥兒要回村里繼續村學的學習,這書呆子應該會同玉哥兒一塊來,小情侶正是含蓄又黏糊的時候呢。

    等到蒙絡和玉哥兒他們都回村里了,雷栗和周毅見到了那白面書生的三哥,還打趣了下玉哥兒。

    雷栗同村里年輕的哥兒姑娘關系都不錯,玉哥兒更是常跟他采蘑菇,帶小生姜這群小朋友出去玩,又總和雷驚笙畫畫玩鬧,是亦兄亦友。

    玉哥兒被相熟的大哥哥打趣了,臉紅得不像樣子,被雷驚笙這些年紀差不多的友人調笑,臊赧得直接落荒而逃。

    不過這事兒還沒有定論呢。

    蒙絡他三哥才寫信給中川的爹娘,又得等他爹娘回信看態度,之后跟十三娘那樁一般,互相捉摸對方的家世品行,瞧定了,才能進入六禮。

    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和親迎。

    應該會比十三娘的快一些,畢竟玉哥兒過了年就十五了,明后年就能嫁人成家,蒙絡三哥的年歲也不算小了。

    蒙家若是中意玉哥兒,就會積極一些,早早定了日子。好人家的好哥兒可搶手呢,若是差了一朝半點或是有個什么,興許好媳婦就是別人家的了。

    書呆子三哥可心急擔憂得很,日日盼著爹娘的書信回來,但蒙絡一點都不擔心。

    蒙絡到雷家蹭點心吃,說話有點含糊不清,“我和小清都成了,玉哥兒人那么好,我爹娘不同意才怪。”

    他不嫌事大地嘻嘻笑了聲,“我爹娘這會兒應該也正著急呢,怕我三哥又帶個‘不像樣’的兒媳婦回來。”

    “這話還是我爹那遠房親戚說小清的,我記得準準的。”

    “成親那天我特意沒請他,他倒是自個兒來了,我就陰陽怪氣地說該來的都來了,竟忘了給他請帖,真是不像樣。”

    那人聽得臉都氣紫了,但礙于蒙絡他爹,還得好聲好氣地恭喜他新婚,百年好合云云。

    第200章 199.不能隨處大小要(有bug可以吐槽滴我~)

    雷栗聽了也覺得解氣。

    聊了幾句蒙絡和梅與清在中川的事情,他又問,“你三哥什么時候回中川?”

    “大概過年吧?”

    蒙絡想了想,道,“今年年關我和小清要回中川,跟爹娘大哥他們一塊過,三哥應該跟我們一塊回去。”

    “這幾年老呆在西嶺,現在都成家了,該回去多盡盡孝道。”

    “那正好。”

    雷栗笑著說,“柳小草家的二華這個月不是過周歲么?他想邀你三哥去,你家三哥是秀才,明年再考上舉人,還能參加后年的春闈,殿試面圣。”

    “我們這兒十里八鄉都沒幾個秀才,別說舉人老爺了。”

    “他就想沾沾你三哥的福氣,讓他家二華以后也念書考個秀才回來。加上你三哥最近不是跟玉哥兒……也是想沾個好姻親。”

    蒙絡他三哥

    蒙堯,家世好,富商之子錦衣玉食;相貌好,面如傅粉長身玉立;才學好,年紀輕輕就考了秀才。

    多少人一輩子就只是個童生,多少人到老了才是個老秀才,而他還有大把的機會考舉人。

    一步進到舉人,那就跟官沾了邊了。

    縣城的知縣老爺是朝廷欽點的,一縣之長,正七品的官。但底下還有八品九品的小官呢,這可是能根據知縣的心意安排的。

    要是年歲不好進士少的時候,或者太過偏遠貧困的地區,連一個進士貢生都沒有,舉人也能當知縣老爺的。

    以蒙堯的家世,考上舉人,就捐個官,在中川尋個沒什么實權的官做做也成怎么著那都是官,有朝廷編制的,跟民不同了,說出去面子上都好看。

    起碼對柳小草、對三里河村人來說,不管是考上舉人,還是捐到官,那都是天大的好事想都不敢想的!

    考上個秀才,能被叫一聲秀才娘、秀才爹,他們就心滿意足了。

    而玉哥兒那樣的家世對比蒙家不算什么,對比柳小草家,那就是頂頂好的富商,要是自家二華也能娶個白富美回來,他是睡覺也能樂醒。

    他家二華過得好,也能給桃哥兒撐腰,讓婆家不敢小瞧欺負他家桃哥兒。

    柳小草想的可好了。

    蒙絡沒想這么多,聽見雷栗說了,他一口就應下了。

    又聽雷栗促狹地笑嘻嘻說,“我聽說去小孩子的周歲,或是滿月酒,新婚的夫夫抱一抱這小孩子,也能快些生小孩兒呢。”

    “這未婚的去了,就是不抱一抱,也能沾沾小孩兒氣,能早些成家有孩子。村里的老人都這么說的。”

    蒙絡聽樂了,連連笑著說,“我三哥要知道這風俗,又得鬧個大紅臉了哈哈!”

    他和梅與清大概這輩子都沒有自己是孩子了,他也不太在意,他跟小清在一塊,又不是為了生孩子的。

    反正他大哥二哥三哥到時候都有娃娃,蒙家不缺他這點香火。

    “哎!”

    蒙絡忽然有了一個絕妙的主意,眼睛發亮,“你說我跟我哥要個孩子過來養咋樣?哪個哥生的多,我就纏著他要一個!”

    “啊?”

    雷栗怔愣了下,接著哈哈大笑,“你倒是會想,之前想拐我家小生姜,現在想拐你哥的孩子哈哈哈……”

    “那可不!”

    蒙絡得意地哼了哼,覺得自己老聰明了,“反正我三個哥呢,我和小清沒有孩子,給我倆一個又咋了?”

    “我又不多要!”

    他越想,越覺得這事可行,“我二哥的不行,不說娶的是知府家小姐,就他那個性子,嚴肅古板得很,萬一孩子隨他了,跟我二哥跟著管我又什么區別?”

    “三哥的也不成,玉哥兒是哥兒,哥兒不容易懷上孩子。估計二哥也就一兩個孩子,我也不好意思要……”

    “那就剩你大哥了唄。”

    雷栗悶悶笑道,“你大哥這么多年給你收拾爛攤子,估計都收拾習慣了,這下突然聽你要跟他要孩子,沒那么容易打死你。”

    “這哪兒的話。”

    蒙絡抬了抬下巴,包子臉上都是得意勁兒,“除了我爹娘,我大哥大嫂最疼我了,我那些侄兒都比不上我受寵呢!”

    “我跟大哥大嫂要個孩子給我和小清養老,他倆指定答應我!”

    長兄如父,長嫂如母。

    蒙絡他大哥跟他的年歲差了十歲以上,他大哥成家的時候,蒙絡還是個流口水吃糖糖的小屁孩。

    一張包子臉,性子也是包子那樣的和軟可愛,一口一個阿哥阿嫂,屁顛屁顛跟著,他倆自然對這個幼弟疼愛得很。

    若是知道弟弟沒有孩子,肯定會同意過繼自己一個孩子給他,好歹有個人給弟弟摔盆燒紙錢,不在地府里餓死。

    大佑朝的人是非常講究有孩子養老送終的,爹娘死后,孩子要辦喪事摔盆,每年上香燒紙錢。

    還有人覺得,地上沒有個后人給自個兒燒香祭拜,在地府里也要受其他鬼欺負。

    有些人家只生了哥兒或姑娘,就惦記著招個贅婿回來,讓娃娃跟自家姓,就不用怕沒人養老送終了。

    “你跟大哥商量好就成。”

    雷栗也覺得這主意好,起碼比那種典妻典妾強,過繼的孩子跟自己也有親緣,比撿陌生小孩來養強。

    自家的孩子什么品行自家有數,萬一撿到那種基因惡劣的天生壞種,那不完蛋了?

    蒙絡迫不及待要回家跟梅與清說這個好消息了,還要跟他三哥蒙堯說周歲酒,飯都沒吃就跑了。

    剛做好飯出來叫人的周毅:“?”

    什么東西閃過去了?

    梅與清聽到能有個孩子也很開心,雖然跟大哥大嫂要孩子,讓他有點惴惴,擔心哥嫂會不高興。

    但蒙絡信誓旦旦的,讓他放松了不少。

    而周歲酒的蒙堯自是也答應。

    他這個富家書生參加過不少宴席詩會,但還沒去過村里的,尤其這還是西嶺,自小生長在中川的他頗有些新奇。

    柳小草是最高興的。

    他家孩子就一個小小的周歲宴,還能有蒙家兩個公子來,其中一個還是秀才呢!

    他決心要辦得風風光光的,給村里炫耀炫耀,也是不能怠慢了貴客,要讓栗哥兒他們吃好喝好了了。

    他家二娃的名字還是栗哥兒相公起的。

    叫牛二華。

    本來周毅起的是灼華,因為柳小草第一個孩子叫桃哥兒,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出自《桃夭》,寓意家庭和美。

    柳小草一聽,當即就喜歡這名字了,不過“牛灼華”有一點拗口,周毅就說按桃哥兒來排,叫二華。

    村長家兩個孩子就是大樹、二樹,這二華一聽就想他家孩子,村長和村長嬸子也很高興,牛二樹就更不用說了,這可是他的孩子呢!

    周歲宴那天,整個村的人都來了。

    大家都很給村長面子,也是想沾沾秀才老爺的福氣,所以都帶上了自家孩子。

    而蒙堯知道村里孩子都上學,也很開心,現場考較了一番。

    他發現有幾個孩子學得還挺不錯,有念書的天賦,高興地說等回了中川,他就把以前學過的現在用不上的書和筆記寄過來,給這些孩子,期望能多幾個考上。

    村里人一聽,尤其是那幾個孩子被夸來的家長,都喜不自勝,連連跟蒙堯道謝,熱情得蒙堯臉都紅了。

    被夸的不好意思紅的。

    最后是周毅幫他解圍的。

    學堂是雷家出銀子建的,蒙堯要捐書,也是雷家去接收,然后再給村學那邊。

    “這些書是秀才郎用過的,比我們自己摸索著瞎買實用得多,我替村里的孩子謝謝你,也替他們的爹娘謝謝你。”

    周毅是真的挺感激蒙堯的。

    這放在現代那就是學霸筆記、學霸寶典,有蒙堯的經驗,村里的孩子就能避免一些彎路,而村學的夫子有更好的教材,也能更好地教導孩子們。

    “無妨。”

    蒙堯略有點不好意思,擺了擺手說,“都是我不用的,在家里放著也是放著,不如給有需要的人。”

    “回了中川,我再問問同窗,有沒有不用的學過的書籍筆記,一同捎過來給你,集思廣益,比按我一個人的路子走好。”

    他的方法經驗不一定適用于所有人,多些經驗也多條路。

    “那就多謝你了。”

    周毅覺得蒙堯真是個好小伙,自己學成了還有心造福其他孩子。

    想著,他又說,“我最近在編一套兒童啟蒙讀物,才編到第四本,若是你有空閑,能不能幫我看看有無需要改進的地方。”

    “好啊。”

    蒙堯很有興趣,一口答應了,等周歲宴結束了,他就跟周毅去看看那套啟蒙讀物。

    蒙堯是經過正統教育考上的秀才,他小時候是家里請夫子教,后來是上私塾,考上秀才后就上了縣學。

    而村學的童生夫子沒有這個錢,就純粹是自己摸索著學的,因為沒有老師領進門,加上現實因素,就止步于此不考了,去當了夫子。

    兩人說話時,柳小草也抱著小二華出來了。

    白白胖胖的大小子,胳膊和腿跟藕節似的。見了這么多人也不怕生,精神奕奕地瞅著大家伙,看見小生姜在吃糕點,還伸手出來。

    “哥哥,吃糕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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