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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1章 200.小生姜差點放火燒……

    可愛不苦惱的小朋友誰都喜歡。

    雷栗抱過小二華,在懷里逗了逗,還抓著二華的小手跟小生姜互動了下,把兩個小朋友逗得咯咯笑。

    蒙絡攛掇三哥蒙堯去抱小二華。

    蒙堯有點不好意思,略微生疏地抱起了這個白胖的小子,只覺得小二華結結實實的,像實心的肉湯圓,而他弟弟小時候則像是宣軟的包子。

    而旁邊的嬸子大娘見了,就笑著打趣起蒙堯,說抱抱這個大胖小子早早生個小子,還有問他有沒有成親定親的,要給他介紹好哥兒好姑娘。

    蒙堯一時臊得不行,一雙眼卻下意識地往玉哥兒那邊瞟。

    玉哥兒也正往他這邊偷瞄,兩廂對上了,就觸電似的立馬分開了,都沒言語,只是耳朵臉上更紅了。

    雷栗在邊上看得好笑。

    不過他摸摸自己平坦的小腹,也不禁琢磨自己能不能再懷一個。

    他還是想要個小哥兒或小女兒,像小寶那樣乖巧懂事的,或是像自己這樣鬧騰的都可以。要是隨周毅那樣……那他可要招贅了,不然嫁人了受欺負都不吭聲。

    他阿爹是個大貓,哥兒是只小貓,被人抓著揉肚子還會喵喵叫。

    雷周周。

    這名字真是哥兒女孩小漢子都適合,還帶著他阿爹的姓呢。

    雷栗想著,翹唇彎眼輕輕笑起來,被周毅瞧見了,雖然不知道他在樂什么,但也不由自主地跟著他樂。

    柳小草給小兒子二華辦的周歲宴可風光了,有肉有魚有菜,還有一道菌子湯,擱以前那是過年才吃得上的好席面。

    吃過豐盛的宴席后,就到了小二華抓周。

    白胖厚實的小二華被放在大方桌上,明亮的眼睛瞅著散落四周的東西,有書本、毛筆、算盤、錢袋子、小木劍,還有錢串、印章、梳子、長命鎖等等。

    都是蘊含好寓意的東西。

    小二華似乎搞不清楚要做什么,還想要他爹爹柳小草抱,但見不抱他,就歪著腦袋看他爹爹。

    好一會兒。

    他似乎聽懂了試探性地拿起一樣東西,瞅瞅爹爹的反應,放下,又拿起其他的東西,一連碰了好幾樣都沒拿定。

    雷栗抱起小生姜看二華弟弟抓周,低笑著跟他說,“生姜一歲的時候也抓周,桌子上放了二十幾樣東西,生姜還記得自己抓了什么么?”

    “什么呀?”

    四歲的小生姜早不記得一歲的事了,好奇地睜著大眼睛瞧爹爹。

    “抓了你小寶哥哥的手。”

    雷栗好笑道,“一瞅見你小寶哥哥,眼睛都亮了,一個勁兒朝小寶爬過去,抓著小寶的手指就咯咯地笑。”

    “阿爹好說歹說把小寶的手指抽出來了,把你抱遠了繼續抓周,你倒好,以為阿爹和哥哥陪你玩呢,又咯咯笑著往小寶哥哥那兒爬。”

    “啊呀……”

    小生姜聽了眼睛亮亮,還有點害羞,撲在爹爹懷里咯咯笑,“我抓著小寶哥哥的手呀?抓了兩回呢?”

    “三回呢。”

    周毅聽見雷栗說起這事,也忍俊不禁,“爬到第三回,你倒是抓旁邊的東西了,什么小毛筆小元寶一股腦抱懷里。”

    “你爹爹還說你貪心呢,不記得了?”

    “不記得啦……”

    小生姜搖搖小腦袋,又想了想,“那我的小元寶在哪兒呀?”他怎么好像沒見過阿爹說的那些東西?

    “你都送給小寶哥哥了,哪兒還有什么小元寶呀?”

    周毅悶悶笑著說,“那時你爹爹正笑話你,卻見你跌跌撞撞地站起來,捧著一堆東西朝小寶走過去,手里的東西都給小寶哥哥了,一個沒剩。”

    “自己還站不穩一個屁墩坐桌子上,還朝小寶彎眼睛笑,最后連自己手腕上的銀鐲子都想摳下來送給你的小寶哥哥。”

    “鐲子……”

    小生姜伸出小手,看看自己兩個光禿禿的手腕,這才后知后覺自己還有兩個鐲子呢,他都不記得了。

    小家伙扭頭朝小寶哥哥看去,看見小寶哥哥手上一只明亮銀鐲子,就咧開嘴笑起來,哥哥有戴著呢!

    這時,小二華也抓完了,是一只白白胖胖的大包子。

    這小胖墩一抓起來就往嘴里塞,嗷嗚一口咬了一半,讓他爹爹柳小草哭笑不得,笑罵一聲微微嘆氣道,

    “還想讓你沾沾秀才相公的光,以后也考個秀才回來,你倒好,光顧著吃了……能吃也好,能吃是福。”

    小二華以后要是長得跟他阿爹牛二樹一樣壯實,健健康康的,那也很不錯。

    抓周結束了。

    周歲宴也就散了。

    村里各人幫著收拾桌子碗筷,打包剩菜的、掃地擦桌子的、整理客人送的禮的,還有帶著孩子回各家的。

    同柳小草關系好的留了下來同他說話,雷栗自然也是。

    說起自家小孩抓周時的事,尤其是雷栗家小生姜借花獻佛這事,大家又哄笑起來。

    每年有小孩抓周都讓雷栗想起來,每次雷栗都笑著促狹小生姜,每回忘性大的小生姜都很驚奇,給大人們添了不少笑料。

    幸虧小生姜剛剛拉著小寶哥哥去跟二華弟弟玩了,不然小寶留在這兒聽到了,又得害羞難為情一番。

    夫郎姑娘們在這頭說著孩子趣事,那頭周毅和蒙堯聊起兒童讀物。

    單純的啟蒙和上學啟蒙是不一樣的,上學之后就要系統一些,更有針對性,循序漸進地圍繞科舉學習。

    這同樣也是一種應試教育。

    而周毅現在編的這套啟蒙讀物,則偏向興趣教育,引導小孩子自己去學習摸索事物,自由度很大。

    周毅還想讓小生姜培養一項或幾門興趣愛好,看書下棋、蹴鞠打拳,或者插花畫畫彈琴吹笛子,就是喜歡發呆也可以。

    像他就比較喜歡做飯、看書、照顧人,雷栗喜歡賺錢,還喜歡玩他……這項少兒不宜先屏蔽。

    雷驚笙喜歡畫畫編小故事,娘柳葉兒喜歡做衣服,爹雷大山喜歡種地做木工活,而柳小草喜歡跟人聊天,苗夫郎喜歡采菌子和看小寶開心。

    每個人都要有點自己感興趣的東西,不然人生會多無聊啊。

    不過這會兒要是問小生姜喜歡什么,他肯定會說喜歡小寶哥哥,或是喜歡跟小寶哥哥一起玩,還是等他長大點再說吧。

    時間總是過得很快。

    一轉眼,冬天的雪飄飄揚揚。蒙絡和梅與清、蒙堯就要回中川了,而周毅編的那套兒童啟蒙讀物也告一段落。

    《識字》、《嗷嗚動物》、《吃吃與喝喝》等六本都定稿了,先出了幾套樣本,相熟的幾家都送了一套。

    村長家兩套,柳小草家一套、他大嫂家倆孩子也一套。苗夫郎和朱珠兒各一套,外阿公家也是一套。

    當然,第一套是給小生姜的。

    小生姜對這套讀物愛不釋手,連上學也要放在小書包里背著去,但是六本太重了,周毅就讓他挑一本。

    小生姜最喜歡里面的《睡前故事》。

    一開始是聽爹爹、阿爹、小寶哥哥和驚笙姐姐念,后來就開始學著跟念。念著念著,就認識了不少字,也懵懵懂懂地知道了許多做人做事的道理。

    于是小生姜一看見別人做的不對,特別是發生矛盾吵架時,跟故事書里講的不一樣,他就很疑惑,就出頭阻止調和他們。

    小生姜說:“他撞到你,是他不對,他應該道歉。你態度不好,兇他,你也不對,你也應該道歉。吵架是不好的,我們要像小象一樣團結友愛。”

    小生姜說:“夫子布置了作業,你貪玩沒有做,還騙夫子,這是不對的。應該誠實地跟夫子說,向夫子道歉,然后把作業補上。知錯能改,才是好孩子呢。”

    而當有人被欺負了,小蘿卜個頭的小生姜也路見不平,勇敢去幫助被欺負的同學,但是他打不過那個欺負人的大孩子,還反而被推到了。

    小生姜沒有哭,他噠噠噠跑去找夫子,夫子一來,大孩子就落荒而逃了,之后還被通報批評并請家長,而勇敢的小生姜則是夫子夸了。

    小生姜高興極了,覺得自己就是故事里勇敢的勇士,打敗了惡龍,放學后快快樂樂地跟爹爹阿爹說。

    爹爹先是肯定了小生姜的勇敢行為,然后又教導小生姜,在一看就打不過惡龍的時候,勇士也可以尋找別人的幫助,比如夫子、比如爹爹和阿爹。

    一開始就沖出去,很可能會受傷,這樣,阿爹和爹爹、小寶哥哥都會擔心的。

    阿爹也說,能幫的忙就忙,幫不了的就拒絕,不喜歡的人讓你幫忙也可以拒絕,讓你不高興的忙就立馬拒絕。

    小生姜似懂非懂,乖乖地點頭,看見不合理的事情還是會出去幫忙,但能找大人的事就馬上去找大人。

    然后……

    小生姜突然就有了個“小判官”的名頭。

    小生姜:“哎?”

    他不知道這名頭是什么意思,但是帶個“官”字,那肯定是好東西。

    他聽村里嬸嬸伯伯說過,“官”都可厲害了,要是能當上官,那就是祖墳冒青煙了!

    冒青煙……

    小生姜穿著小棉襖,特地趁沒下雪時跑去看太爺太奶的土包,歪著小腦袋,疑惑地想,他當官了呀,怎么沒有煙呢?

    疑惑的小生姜差點放火燒他太爺太奶的墳,因為有火就有煙了……

    第202章 201.爆竹聲中一歲除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寒冷。

    昨夜那場雪紛紛揚揚,一直下到了今天早上,雷栗一伸胳膊就被激起雞皮疙瘩,賴了好一會兒床才慢吞吞地起了。

    柳葉兒在做飯,雷大山正在敲屋檐上的冰棱,周毅掃院子的積雪清出一條通行的路,而小生姜和驚笙阿姐在院子里堆雪人。

    眼睛和嘴巴是用黑色棋子戳的,腮邊撲了脂粉似的,紅撲撲的,鼻子是一根小樹枝,兩只手也是樹枝。

    兩件不要了的舊衣圍著圓滾滾的身子,圍了條紅色的圍巾樣長布,一只紅燈籠還搭在雪人旁邊。

    瞧著還挺可愛的。

    雷栗饒有興致地看了會兒,心想,村里好久沒有這么大的雪了,都能堆雪人打雪仗了,難怪這么冷。

    “冷不冷呀?”

    見興致勃勃的小生姜堆好了雪人,雷栗就招了招手,把小生姜招到跟前,邊問邊脫下他已經濕掉的手套,用溫熱的大手捂住他冰涼涼的小手。

    “不冷!”

    小生姜玩得興奮,小臉也跟雪人似的,紅撲撲的,“我和驚笙阿姐堆雪人吶!好大的雪人,堆了好久呢!”

    “真的呀?”

    雷栗笑著,毫不吝嗇地夸他,“我們生姜這么厲害呀,都能堆大雪人了,堆得可真好。下回再和阿姐堆雪人,爹爹也來好不好?堆個更大的雪人。”

    “好呀!”

    小生姜興奮點頭,眼睛亮亮的,像藏了許多小星星。

    說話間,雷驚笙也已經換下了自己濕掉的手套,戴了副干燥厚實的,給小生姜拿來了他新的小手套。

    這手套是同兔皮做的。

    雷家人手好幾套。

    只不過大人帶著還好,手指長,不怎么影響做事,小生姜這種手指短短的小朋友,戴了毛手套就更短了,一攥緊就像一個毛團子。

    小生姜戴著雪白的兔毛帽子,圍著毛茸茸的兔毛領子,連小手也變成了圓乎乎的毛團子,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柔軟暖和的、毛茸茸心癢癢的極度可愛里。

    像黑煞沒到一個月的小狗崽子。

    黑煞白煞都是公犬,在雷家養了好幾年,已經是成年許久的威風凜凜的大狗了,在村里有不少相好的異性犬呢。

    沒入冬時,黑煞就帶回一只小白犬,雷家人還以為是這家伙剛交的小對象,沒想到是已經有了孩子特地進門的。

    到這會兒,小白犬已經生了五六只狗崽崽,除一只隨黑煞的黑毛黑舌頭外,其他的崽子全隨了狗媽媽,一身漂亮的白毛和粉粉的鼻子小爪子。

    毛絨嚶嚀。

    會蹭得人手心癢癢。

    小生姜可喜歡這些狗崽崽了,每天都要去看上好幾遍,偷偷摸一摸可愛的狗崽崽因為爹爹阿爹不讓他摸。

    小狗崽剛出生不久,天氣又冷不能洗澡,狗媽媽身上和狗窩里也有不少細菌。

    像大人免疫力強還好。

    小生姜這四歲小朋友可要多注意,感染病菌生病了,或是不小心被狗子咬破皮了,那就不得了了。

    喜歡摸小狗崽的小生姜,現在也跟只小狗崽似的蹭爹爹手心,雷栗被逗樂了,悶悶地笑起來。

    “……?”

    小生姜仰頭看著爹爹笑,不明所以,也露出一個甜甜的笑來。

    “去吃早飯吧。”

    雷栗拍拍小生姜的小腦袋,拉著他的小手去堂屋,而雷驚笙也笑嘻嘻地挽住阿哥的胳膊,半賴在他身上,蹦蹦跳跳地進堂屋。

    此時周毅也掃完了雪放了大掃帚,拍拍身上的雪花,邊道,

    “爹,去吃早飯吧。”

    “哎好。”

    中午稍稍出了太陽。

    雷家人到院子里曬太陽,村里許多人也到院子曬太陽,隔著籬笆就聊起來。不知是誰先提起的,說今年縣城里的港口熱鬧了許多,跑商比去年回來得要早。

    “今年天兒冷得早,可不得回來得早一點?”

    “說的也是,咱這兒都這么冷了,北邊那塊指定要冷得早一點,說不定縣城那條河會結冰哩。”

    “我瞧著不會。那條大河都沒結過幾回冰,今年也沒冷到這么寒磣,不會走不了人的……人家的船大著呢。”

    “說起來,年貨還沒買呢,趕明兒一塊去縣城里瞅瞅?”

    有好些人附和著。

    一塊去縣城就能坐牛車去,單獨一個兩個的人,人家牛車也懶得走一趟賺這幾個子兒,包車那就另說。

    “哎”

    有一個夫郎就朝雷家問了,“葉兒嬸,你明天去縣城不咯?一塊去唄?人多了東西賣得多還能便宜點呢!”

    “不了!”

    柳葉兒也揚起聲音答說,她手里在做小生姜的鞋子,小孩子愛在雪地里跑跑鬧鬧,鞋子濕得臟得快,她多做兩雙,不至于天冷鞋子不干。

    “明兒我們家都要去呢,你們去吧!”

    明天他們一家六口人都要去縣城買年貨,一輛馬車正好夠坐,人再多就不成了,沒地兒放年貨了。

    “那成!”

    “這風大雪大的,明兒上縣城一塊上去唄?到了縣城咱再分開買東西,路上有個照應不是。”

    柳葉兒想了想也是,就點頭應了,說好明天辰時中一塊上縣城,又問雷栗有沒有什么要買的,今天記下了明兒一塊買齊了。

    “應該不缺什么,多買些奶糖奶條之類,生姜愛吃。”

    雷栗應著他娘,心里卻在想,今年冬天又冷又早,草原外族那邊不會日子過不好了,又來我朝燒殺搶掠吧?

    這個問題的答案,雷栗第二天去到縣城港口,在那些從東原來的商人嘴里聽到了。

    入冬以來,外族確實來東原邊塞騷擾過幾次,但都是小打小鬧,暫時沒鬧出太大的事來,起碼不像之前屠殺了好幾個村莊。

    當然。

    這是這些商人離開東原時的情況了,現在有沒有變糟,他們也不知道。

    雖然有點憂慮時局動蕩影響做生意,但也沒那么苦大仇深,畢竟也不是完全沒得賺,大不了少跑兩趟不去邊陲縣城了。

    雷栗和周毅聽了,也沒言語什么,挑好了要買的年貨就結賬走人了。

    回三里河村時大包小包的,馬車都快塞滿了,大都是些東原南江來的特色吃食,譬如粘牙又酥香的牛軋糖。

    小生姜很喜歡吃這個。

    小家伙人小小的,牙齒也小小粒的,但利著呢,咬一口牛軋糖就嚼嚼嚼,津津有味地能自己吃上半天,粘牙了還樂咯咯地笑。

    一根牛軋糖小生姜能吃好久。

    吃得年關將近,門窗都換上了新的對聯和窗花,還有精巧的花燈籠,雷家里、村里過年的喜氣更重了。

    終于。

    爆竹聲中一歲除。

    昨夜放了漂亮的煙花,早上又點噼里啪啦開花似的爆竹。

    家里的狗崽崽都嚶嚀嗚咽地躲了起來,小生姜一點都不怕,小手捂著自己耳朵,眼睛新奇興奮地瞧著。

    小家伙看見村里有孩子去撿爆出來的單個鞭炮,也想去撿,但周毅覺得不安全,就哄著小生姜去別的地方玩了。

    基于周毅故鄉送壓歲錢的風俗,雷家這幾年也多了送壓歲錢的習慣,但里頭裝的不一定是錢。

    喜慶的紅包里有時是一片金葉子,有時是一只小金元寶,有時是小玉墜,有時是只小荷包。

    折合成銀子有點小貴,但也到不了貴重的地步。

    當然。

    村里人是不舍得花這個銀子給自家小孩的,有一個銀鐲子就是很疼愛了,哪兒能每年都來這么一遭啊。

    不過雷栗和周毅給家里的孩子都發了,小生姜、小寶、桃哥兒、小二華,還有雷驚笙,小姑娘還沒有成親,當然也算孩子。

    柳葉兒的大哥大嫂跟雷栗沒熟那么好的地步,不過村長和村長嬸子關照他家多年,所以牛金金和牛銀銀這對雙胞胎,每年也都有一個紅包。

    牛大樹人大大咧咧的,見自家孩子得了紅包就是高興,沒想太多。

    他媳婦兒牛小小倒是很不好意思,可自家也沒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她就送雷家的孩子自己做的鞋子。

    小生姜和雷驚笙都有的。

    雖然圖案變化不多,但她做得針腳很密實,很結實耐穿,有時候還搭一頂配套的虎帽,小生姜戴著特別可愛水靈。

    村里的去他人家也來雷家串門口,帶上自家種的菜啊、殺的豬的肉啊、幾個雞蛋,等等。

    村里互相走動就是帶這么幾樣,太多太貴重的送了自家心疼,人家也不敢收,要還回去的。

    倒是桂夫郎,今年大方了一回,給小生姜送了只銀鐲子。

    “托你們的福,今年我家虎娃能上私塾跟夫子了,這么大的好事,送個銀鐲子不值當什么!”

    桂夫郎樂得都合不攏嘴。

    那些私塾的夫子也不是什么孩子都收的,除了束脩,還要看孩子的資質,甚至看家世如何。

    有些有真才實學又比較倔的,就是地主鄉紳的孩子都不收,覺得傻、學不會、教不好,會敗壞自己的名聲。

    但他家虎娃先是在村學里上了兩年學,有了底子,夫子考校之后,覺得還不錯起碼比起那些啥也不會,被家里寵壞的孩子強,就收下了。

    桂夫郎喜不自勝。

    他幾乎能想到自家虎娃日后高中的樣子了,就算考不上舉人老爺,考個秀才,當個夫子也一輩子不愁了!

    第203章 202.春宵苦短日高起

    既然桂夫郎都這么說了,雷栗就沒有客氣,但禮尚往來,他也給了桂夫郎家虎娃一個紅包。

    今年的紅包是金線綢緞的荷包。

    桂夫郎見了這荷包,連忙給虎娃收起來了,虎娃才十歲,調皮不懂事,萬一勾壞了弄臟了,那可不好了。

    他收起來日后再給虎娃用,他聽說有錢人家的荷包都精細得很,他家虎娃日后要是考上秀才,能去縣學,用這個荷包也不會被人小瞧了。

    不然要是讓他自己出錢買這么貴的小荷包,他是舍不得的,還不如用這個錢買頭豬殺了吃。

    桂夫郎歡天喜地地走了。

    村里人知道了,也有羨慕眼紅的,不過知道雷家人尤其是雷栗的性格,不敢巴巴地貼著要占便宜,就迂回作戰,讓自家孩子多跟雷家的小生姜玩。

    按照村里的人的說法,剛出生就是一歲,每到過年就加一歲,這樣算虛歲,小生姜就是六歲了。

    這是故意說大歲數,為了蒙騙過路要害人的鬼怪。

    傳說小孩子體弱魂燈盛,容易被鬼怪占了身子吃掉魂魄,說大幾歲顯示這是大孩子是大人了,你要吃小孩就到別處去。

    但雷家聽周毅說周歲說習慣了,一直說小生姜是四周歲多。

    因此小生姜看著跟自己一塊玩的小朋友,就會很疑惑了

    明明都是四歲,怎么這個小朋友比自己小那么多啊?明明我和他上同年出生,怎么他是六歲我是四歲呀?明明我是四歲,怎么這個姨姨說我是六歲呀?

    不明所以的小生姜發揮了不懂就問的好習慣,去問了阿爹。

    周毅就說,“人有虛歲也有周歲,虛歲比周歲大,每一年過了生日,才是大一周歲,過年就是大一虛歲。”

    小生姜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問,“那為什么要分虛歲和周歲呢?”

    “為了欺騙小鬼呀。”

    周毅跟小生姜解釋了當地的風俗,小生姜聽得驚奇,“還有會吃人的鬼呀?太奶奶和太爺爺死了變成了鬼,那他們也會吃人嘛?”

    “當然不會啦。”

    周毅輕聲細語地說,“太奶奶和太爺爺活著的時候是好人,死了也是好鬼啊,好鬼是不會吃人的,壞的鬼才會吃人。”

    “那壞人死了變成壞鬼,也會吃人嘛?壞鬼還是人的時候,都是壞人啊?好人會變成壞鬼么?”

    小生姜的小腦袋里都是疑問。

    “那就不一定了。”

    周毅說,“地官大帝管著鬼呢,他底下也有好多管著鬼的仙官。壞人變成的鬼會被仙官抓走重新投胎,就不能害人了,所以就不是壞鬼。”

    “好人被壞人害死了,好人不甘心,也想害人,就變成了壞鬼。壞人死的時候良心發現,變成了鬼,這個鬼做了好事,也是好鬼。”

    “好復雜……”

    小生姜的小腦袋還不能理解那么多,他小小地嘆了口氣。

    心想,他不懂的東西好多哦,阿爹就好厲害呀,懂的那么多,他什么時候才能像阿爹那么厲害呢?

    “怎么還嘆氣呢?”

    周毅見狀有點忍俊不禁,摸了摸小生姜的小臉蛋,說,“人呢,是不能分成絕對的好與壞的,一個好人也可能做過壞事,一個壞人也可能做過好事。”

    “所以我們生姜也不用每次遇到事情,都做好事。有時候一件事情,好的做法不一定正確,正確的做法不一定好。”

    “比如阿爹要你把自己最喜歡的點心分一半給一個比你小的小朋友,小朋友很開心,這時候分享是一件好事嗎?”

    “是呀……”

    小生姜點點腦袋,故事書里說的,分享是一件很好的事呢。

    “可是我們生姜不開心,那對生姜來說就不是好事,所以生姜可以拒絕把點心分給小朋友,因為那是生姜的點心。”

    周毅看小生姜驚奇懵懂的小臉蛋,又笑了笑說,“有一個人利用法律的漏洞做了壞事,害了別人,可是在法律上來說,他沒有錯,他是正確的。這是好事嗎?”

    “嗯……”

    小生姜思索了一會兒,說,“不是,因為他害了別人,所以這不是好事?”

    “是的。”

    周毅點點頭,“那如果家里很窮,生姜又生病了,阿爹為了治生姜的病偷了別人的銀子,然后生姜的病好了,可是阿爹偷銀子是犯法的,是不正確的。”

    “這時候,阿爹做的是好事還是壞事,是好人還是壞人呢?”

    “啊……”

    小生姜的小腦袋快宕機了,他有點呆呆的,懵懂地問,“生姜生病了么?阿爹偷過銀子呀?”

    “不是……”

    周毅有點哭笑不得,說,“這是假設,假設阿爹偷錢了。”

    “喔……”

    小生姜似懂非懂地點頭,想了好一會兒說,“阿爹是好人,阿爹是為了生姜才偷銀子的,但是……但是對被偷的人來說,阿爹是壞人!”

    “對法律來說,阿爹偷銀子是不對的,所以是壞人,要被抓去坐牢。”

    “是啊。”

    周毅帶點悶悶的笑,“你看,一個人他又可以是好人,又可以是壞人,所以好和壞不是絕對的。”

    “我們生姜只要問心無愧就好了,覺得應該怎么做就怎么做,不要管別人的眼光。當然了,也盡量不要危害到別人。”

    “要是生姜遇見別人做了壞事,也不要急著批評別人,因為他可能是為了救人,也可能是被人欺騙才做的壞事。”

    “好噠!”

    小生姜雖然還是不怎么明白,但阿爹說的都是對的,他點點小腦袋,甜甜地露出一個笑,“生姜知道啦!”

    他用小手捧住阿爹的臉,吧唧了一口,“阿爹生病了,生姜沒有銀子也會去偷銀子救阿爹的,阿爹更重要!”

    “……好的。”

    周毅又有點哭笑不得了,摸摸小生姜的腦袋瓜,說,“那就謝謝生姜了。不過先自己努力賺銀子,可以借別人的慢慢還,實在沒辦法了才能做不好的事。”

    “生姜知道啦!”

    小生姜脆生生應了,又快快樂樂地跑去跟小朋友們玩了。

    “跑慢點哦!”

    “好噠阿爹!”

    過年這幾天天氣還算晴朗,沒有大雪,還出了點太陽。

    但沒多久雪又沸沸揚揚地下了,剛掃好的路蓋上了一層厚厚的雪,大人們出來掃雪,小孩子們在打雪仗堆雪人。

    村里的三里河結了一層薄薄的冰,不能站人,會碎裂掉進河里,冰下不時有魚游來游去,村里就有閑著沒事的人開了個冰口子,支了根魚竿釣魚。

    魚兒從水下游到冰口子透氣,釣魚的人見了就用網兜子撈了上來,還撈了不少呢,一木桶都是。

    冬天里魚正肥,雖然多見,但也是一道美味,跟豆腐煮了,煮出白白的濃香的湯,喝進肚子里熱乎乎的。

    雷大山出來溜達,正巧見了這釣魚人,跟他用幾文錢買了兩條大魚回去,中午讓哥婿做酸菜魚、松鼠魚。

    小生姜見了這大魚就開心地歡呼起來,說要吃清蒸魚。

    雷大山就樂呵呵地改了注意,說,“好好好,咱中午就吃清蒸魚,讓你阿爹蒸。我們生姜吃多多的。”

    “好耶!”

    小生姜笑彎彎眼,摟住阿爺的脖子,就吧唧一口,給他阿爺哄得眉開眼笑。

    小生姜可愛吃魚了。

    特別是清蒸魚。

    別看小家伙人小牙齒小小,剔魚刺可厲害著呢,自己就能把小魚刺給吐出來,不用大人們操心。

    不過他愛操心的阿爹每回給他都是魚刺最少最嫩的魚腹肉,給他爹爹魚背他爹爹喜歡吃魚背,連著背鰭那塊。

    但是這會兒,生姜他兩爹還沒起床呢,被屋子里鬧著春宵苦短。

    雷栗趴在周毅的身上,頭發微濕,半張著嘴喘氣,他閉著眼,感受身體里未褪的余韻,還壞心眼地夾弄對方。

    “嗯……”

    周毅悶哼一聲。

    卻將被子往雷栗身上攏了攏,把他摟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都蓋住,又輕輕撫摸著他的背,安撫地順氣。

    他輕輕問,“現在起床嗎?”

    “不……”

    雷栗輕搖了搖頭。

    睜開眼,一雙明亮熠熠的黑瞳注視著他的相公,帶著狡黠,“要不要再來一回?我瞧你又興奮了……”

    “別了……”

    周毅微抿了抿唇,耳根有點熱,“已經來了一回了……現在時候也不早,應該起床了,你不餓嗎?”

    “餓啊。”

    雷栗很光棍地點點頭,笑瞇瞇地說,“所以我問你要不要再來一回啊,我還沒吃飽呢,你這就飽了?”

    “……不能太多。”

    周毅克制地勸他道,“入冬以來已經做太多了,總是晚上要早上又要,這對身體不好,過猶不及。”

    “可是我還想要。”

    雷栗輕哼了哼,他動了動,微微支起上半身,周毅也因為他的動作而輕疊了疊眉,神色半是喜歡半是忍耐。

    “真不要么?”

    雷栗低眉親吻他,從接吻到啄吻,發出一陣啾啾聲,留下一連串腳印似的水色曖昧的痕跡。

    尤其在周毅臉上疤痕的位置,雷栗親了又親,用手摸了摸,摸得周毅臉上癢癢的,心里也癢癢的。

    “當初救你時是我沒用心,讓你留了這被石頭磕破的疤。”

    雷栗又親了親這疤痕,低笑道,“不過我還挺喜歡的,看著又兇又硬,性子卻這么軟……”

    第204章 203.我要穿你的里衣

    冬日總是叫人懶怠。

    雷栗壓著周毅又鬧了一回,饜足地輕砸巴嘴,慵懶地趴在床榻上,饒有興致地看周毅穿衣裳穿鞋子。

    周毅出去挑了熱水回來,抱起已經主動張開手的夫郎,伺候他擦洗清理了,用干燥柔軟的毯子將他整個裹住。

    抱回床上時,身上的水珠被毯子吸干了,接著拿過衣裳來想給他穿。

    那被慣得驕縱的人睨了眼他手里的衣裳,微歪了歪頭,柔順烏亮的發垂在他白脂玉般的肩頸上,稍稍遮住上面密密疊疊的玫紅色痕跡。

    “我要穿你的里衣。”

    “……嗯。”

    周毅微微點頭,去換了一件自己的里衣。

    雷栗最近不知是看了什么話本子,還是突發奇想,自己的衣服不愛穿了,愛穿周毅的,尤其是里衣。

    周毅的體型比雷栗稍高而壯碩,他的里衣穿在雷栗身上,有些松垮,領口敞開露出一片春色,被采擷多次的地方若隱若現。

    雷栗還用一雙眼似笑非笑地瞧他,神色輕狂風流,將又勾人得很,把周毅看得總會稍稍心快耳熱。

    幸好今天雷栗吃飽了,輕哼著小調兒,穿了周毅的里衣就沒有再作妖,配合地張開手讓周毅給他穿衣服。

    又給他穿鞋襪。

    等雷栗坐到梳妝臺前,周毅用梳子將那一頭烏亮的發梳順了,而后一根紅色發帶輕輕扎起來。

    同時被雷栗勾住脖子接了個不長不短的吻。

    雷栗舔了舔下唇,昨夜接吻太過火,下唇被咬破皮了,還有點腫,一舔就有點刺刺的酥麻的讓人上癮的疼。

    收拾妥當了,雷栗才懶懶散散地出房門,瞧見小生姜就把小家伙摟過來親了兩口,輕笑道,“小臉這么涼,早上又堆雪人了?”

    “不是呀。”

    小生姜搖了搖小腦袋,笑彎彎地說,“生姜,和阿姐去找小寶哥哥玩啦!不過小寶哥哥要寫字呢,不能出去玩,生姜就跟小寶哥哥寫了好多字!”

    “阿姐也寫了好多字!”

    “生姜真厲害,阿姐也厲害。”

    雷栗想抱起小生姜,但腰上隱隱酸脹,就改成牽著小生姜的手。

    小生姜一邊牽著爹爹,一邊牽著阿爹,讓兩個爹抓緊他,用爹的手玩起蕩秋千,快快樂樂地笑咯咯。

    “阿爺說中午讓阿爹做清蒸魚呢,生姜想吃清蒸魚!”

    “阿爹等會兒給生姜做。”

    “好耶!”

    小生姜高興極了,笑得小臉紅撲撲的,走到堂屋才松開兩個爹,噠噠噠跑到阿奶旁邊要吃點心。

    柳葉兒給他掰了一小塊點心,等會就能吃午飯了,飯前吃太多點心就不好好吃飯了,也不好克化要漲肚子。

    她摸摸他的小腦袋,笑著說,“我們生姜喜歡蕩秋千,等春天回暖了,就在屋檐底下給生姜做個秋千吧。”

    “真的嘛?”

    小生姜一聽眼睛就亮了,得到阿爺阿奶的答應,歡呼一聲,撒嬌地親了親阿奶的臉,又跑去吧唧一口阿爺,這水端得給兩個老人樂得合不攏嘴。

    小生姜盼著的秋千在春天快來時,就懸在雷家屋檐下了。

    說是秋千,其實是一個吊椅,小生姜坐在椅子上,小手抓著繩子,大人在后面一推,就能蕩得好高好高。

    小生姜咯咯笑個不停。

    大人們也跟著笑。

    雷家一片靜好,與此同時的大佑朝另一座府城,東原,卻在遭受草原外族的侵襲,不少邊陲縣城的百姓拖家帶口逃亡,一路上哀鴻遍野,餓殍滿地。

    朝廷里又爭吵起來。

    不過是老調重彈議和還是主戰?派誰去打?出多少兵力?

    吵得昏天黑地,甚至大打出手,最后在外族兵臨城下打到東原府城時,這群高高在上紙醉金迷的達官權貴終于慌了。

    東原旁邊就是中川,若是被外族打到中川,那就是大開北京都府的門戶,任由外族拿捏宰割了。

    東原不能丟。

    中川不能失守。

    終于定了派五皇子和鎮南大將軍去,帶十萬兵力,所需的輜重由南江和中川承擔,隨著大軍一并運到前線去。

    而雷栗得到蒙絡傳來的這個消息時,大軍已經快到東原了。

    只是情況很不妙的是,在武興和文盛府城旁邊的萬夷國也在蠢蠢欲動,很有可能會趁火打劫。

    “倘若外族和萬夷都跟大佑朝對上,那么咱們在西嶺邊兒上的塔金國……”

    雷栗皺了皺眉,“雖然塔金國同樣被周邊國家夾擊,但在大佑朝疲于應付外族和萬夷時,它趁機狠狠咬上一口,也夠咱們受的了。”

    “在塔金和外族之間的兩個小國是墻頭草,也很可能會倒戈一擊。”

    彼時,大佑朝就會陷入四面楚歌,毫無援手的境地。

    只看大佑朝和外族這一戰如何了。

    “真是多事之秋。”

    周毅嘆了口氣。

    先有干旱蝗災和雪災,后有戰亂,這里的百姓都沒過幾年太平日子,就又被迫流離失所了。

    大佑朝和外族這一張打得很艱難。

    外族全民皆武,又善騎射,駿馬也比大佑朝更精良,游擊騷擾卻不正面進攻的戰術就像一群吸你血又打不死的蚊子,讓大佑朝的士兵苦不堪言。

    拉扯鏖戰數個月,才奪回了東原的府城,將外族趕到東原的邊陲,但東原兵將也損傷慘重。

    而且

    說是大佑朝將東原搶了回來,倒不如說是外族吃完了肉把骨頭吐出來,還在家門口蹦跶挑釁。

    這群外族人也狡猾得很,竟然派出了一支精兵去攔截大佑朝的糧草輜重,燒毀了一批,使得南江不得不臨時湊一批出來,趕緊送到東原去。

    而在大佑朝加派人手護送路上的輜重時,外族人又混進軍營里,燒了大佑朝的糧草倉庫,還在糧營的水里下.藥,害得大佑朝多營腹瀉,嚴重脫水。

    兩方僵持不下,就這么又過了幾個月,又遭突變。

    萬夷國到底還是出兵了。

    或是跟外族串通好,或是巧合,在外族進行主力進攻時,萬夷國也開戰了,大佑朝被兩方夾擊一時措手不及。

    八百里加急的軍報一次次被送回朝廷里,而在五皇子中箭受重傷,生命垂危時,那位早年勵精圖治到老中庸守舊敏感多疑的安武帝終是撐不住了。

    皇帝病危。

    朝廷上下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而此時,三里河村也嗅到了一些戰亂的危險。

    也正值十月秋收,加派了夜里巡邏的人手,由一隊人變成兩隊,且都是年輕力壯的漢子,防止有人來偷稻谷番茄或者其他使壞。

    今夜巡邏帶隊的剛好又是三六子。

    他手里牽著的狗忽然狂吠,三六子一聲暴喝,那在番茄園里鬼鬼祟祟的人拔腿就跑,一看竟有好幾個人。

    三六子帶著狗追上去,和同伴把幾個小偷制服了。

    這幾個小偷都是漢子,年輕的中年老年的都有,被抓住了被狗狠狠咬傷了腿,也死死抱住懷里的番茄。

    “你們是什么人?”

    三六子等幾個巡邏的漢子見這幾人面生,就厲聲質問,其中最老的漢子畏畏怯怯出聲,但他講的是東原邊陲的土話,三六子幾個都聽不懂。

    “說的什么嘰里咕嚕的……”

    三六子皺眉嘀咕了句,想起東原那邊在打仗,這幾人又穿的破破爛爛的,該不會是難民吧?

    讓一個巡邏的漢子去雷家叫人,他和剩下兩人壓著這幾個難民,把他們帶到村長家門口去。

    跟上次抓李成才似的。

    三里河村一下子被驚動了起來,聽到番茄被偷了,桂夫郎比雷家人還要震怒,風風火火地跑到村長家。

    雷栗和周毅到的時候,村里大半的人都到了在圍觀,而桂夫郎正在人群最中間罵人,罵的正是那幾個偷番茄的難民。

    那幾個衣衫襤褸的難民都是漢子,被桂夫郎罵得頭也不敢抬起來,只是桂夫郎一想把番茄拿回來,這幾人就緊緊地抱著番茄,死也不撒手。

    “有娘生沒爹養的東西!問是一個字不吭聲,番茄倒是護得緊,不知道的還以為番茄是你的,我才是那該死的要挨千刀的賊呢!”

    桂夫郎氣得要死。

    他這管事才干了多久?

    上回李成才偷番茄他就小心警惕了,特地讓人晚上守著番茄地,不過去年一整年都沒人來偷,晚上又有村里的巡邏隊,他才沒有安排人手守番茄地了,沒想到竟然又出了這種事!

    偷東西偷到他的頭上了!

    “好了行了。”

    雷栗出聲制止了桂夫郎再罵,打量了下這幾個難民,對周毅說,“相公你回家里拿點飯菜點心過來,他們應該是餓急了才偷的番茄。”

    “好。”

    周毅點點頭,覺得也是這樣,轉身快步跑回了家。

    那廂桂夫郎不服氣了,“他們偷東西,還給他們飯菜吃?天底下哪有這樣的理兒啊!該拉他們去見官才成!”

    “見官也得先讓人活下去。”

    雷栗擺了擺手,桂夫郎見他沒有責怪自己管事不力,就馬上歇氣不罵了,他罵這一遭就是為了推脫責任的。

    很快。

    周毅回來了。

    家里已經沒有飯了,但糕點還有不少,還有一些瓜果,他一并拿來了,給這幾個難民吃。

    第205章 204.感激不盡

    那幾個難民見了糕點和瓜果,眼里都忍不住露出渴望,雖然聽不懂這里的人說的話,但那招呼他們吃的動作神情,他們是能看出來的。

    村人能聽到他們肚子餓得直叫和不斷吞口水的聲音,但幾個人有些惴惴惶恐,面面相覷,一時之間竟沒有人吃。

    那個年紀最大的漢子又怯怯開口,他的目光一直盯著飯菜,嘴里斷斷續續嘰里咕嚕地說了好幾句。

    “……”

    周毅一句都沒聽懂,用普通話,也就是近似這里的官話道,“有沒有會說官話的?或者西嶺這邊話的?”

    “我會……”

    難民里年紀最小的漢子,瞧著才二十出頭的青年小聲道,但他的官話說的不是很熟練,磕磕絆絆的。

    “我、我會一點官話,就是說的不大好……”

    “那你跟我說。”

    周毅指了指籃子里的點心和瓜果,說,“這是給你們吃的,不要錢,這些番茄你們若是想要吃,就給你們了。”

    “不過不能再來偷了,這些番茄我們是用來做生意的。”

    “哎哎、謝謝謝謝……”

    這青年感激地連連點頭,扭頭對他的同伴說了什么,其他人也都面露感激,咕嚕說著話,推搡著懷里的番茄,似乎是要還給周毅他們。

    那青年又說話了,有些憨厚又愧疚,“這個、番、番茄,還給你們,我們是餓極了才偷的,對不住對不住……”

    “這話誰不會說……”

    桂夫郎拍了下他相公,讓他相公脫下衣服兜住那些番茄,聽到這青年的話,翻了個白眼嘀咕了句。

    不過到底沒再說什么難聽的。

    那青年漢子聽不懂桂夫郎的土話,但看神色也知道多半不是什么好詞,他羞愧地漲紅了臉,猶豫了下,還是小聲地磕絆說:

    “這些吃的……我們能拿回去吃么?這么好的東西,我們不舍得自己吃。”

    “我媳婦兒好長時間都沒吃什么正經的東西了,都是野菜,大青哥的爹娘、付大哥的媳婦孩子,和王二叔王二嬸的孫子孫女也是……”

    “這么多人?”

    周毅皺了皺眉頭,他沒想到還有婦女孩子,又問,“他們都在哪兒?”

    “在河對面。”

    青年大概是說習慣了,或者周毅的語氣溫和,他的官話比剛才順暢了不少。

    “我們是從東原來的,那邊打仗,家都被外族人占了,死了不少人,只好帶著妻兒老小逃難。”

    “南江不收我們這些難民,官老爺還下令把我們趕出城。聽說中川那邊也一樣,不讓外地人進城,那些村子的人也不準我們靠近。”

    “我們只好一路走到這里,沿著河,吃些野菜抓點魚倒也能過活……我們……在路上偷了人家一只鍋,山里柴火多,能吃口熱乎的。”

    “只是我們大人還成,付大哥的孩子病了,我們身上的錢都就被人搶走了,身份符印也在路上丟了,進不了城,找不了活干。”

    “這才想到村子里偷點東西去賣,看能不能湊錢給他家孩子治病。”

    如果賺的錢多,他們還想買點鹽,好長時間沒有吃鹽了,他們的身體都不太好,再沒有鹽估計大人也要病了。

    而且,現在已經是十月底,再過不久就要入冬了。

    東原的冬天來得很早很難熬,這群東原人不知道西嶺的冬暖得多也遲得多,就想多掙點錢給孩子買件棉衣,好能熬過這個冬天。

    雷栗聞言輕嘆了口氣,對這青年道,“你們商量個人,回去接媳婦孩子過來吧,光靠這點東西也不夠吃。”

    “我讓人悶鍋大米飯給你們先墊墊。”

    這個青年一聽激動不已,急忙跪下給雷栗磕了幾個頭,那后頭跟著的幾個漢子不明所以,但也跟著跪下磕頭。

    “先起來先起來。”

    雷栗嚇了一跳,連忙和周毅扶他們起來,可一看,青年臉上掛著兩行熱淚,嘴里官話和土話混雜不斷說著感謝。

    另外幾個漢子也聽明白了,都是熱淚盈眶,連學著青年生澀地用官話說謝謝,然后商量了幾句,其中一個中年漢子回去接婦幼過來了。

    雷栗帶著這個幾個漢子回雷家,村里其他人也跟著去,一是怕這幾個外鄉人說謊使壞,二也是去雷家搭把手,三就是想聽聽八卦了。

    經過這青年的話,雷栗和周毅也才比較完整地了解東原的戰事。

    東原和外族的仗從去年年關時就開始了,首當其沖的就是東原的邊陲縣城,受災的百姓只能背井離鄉,往府城的方向逃亡遷徙。

    可外族很快就打到府城,東原府城人人自危,不準難民進城怕混入外族奸細,而府城內的百姓也想方設法出來,往其他府城逃難。

    中川達官權貴富人巨賈多,一向看不太起普通老百姓,更不會去接濟東原來的難民,而南江這邊也不許難民入城。

    南江的知府是個膽小保守的。

    南江跟東原接壤,外族攻打東原時也偶爾會去騷擾南江的邊防軍隊,這知府擔心外族會扭過頭來攻打南江,來一招聲東擊西。

    也擔心夾在塔金和外族之間的兩個小國摻和一腳,也跟著打南江,就封城肅嚴,不許百姓進也不許出。

    這些東原的難民一路走一路停,最后竟然到了西嶺的地界,應該也有些走到了松墉和文盛的。

    不過文盛和武興也在跟萬夷打仗,雖然目前戰事僵持,波及還小,但硬杠起來那邊的難民應該不會少。

    大佑朝現在被兩方夾擊,若是安順帝病危的消息傳到塔金、萬夷和外族去,情況會更加危急。

    趁你病要你病,很可能會面臨三方圍攻的場面。

    這時候應該慶幸百洄那邊是海域,京都府邊上是高聳入云的群山,而不是又一個虎視眈眈的大國嗎?

    那個中年漢子帶回了這些難民的家屬,男女老少的,一共有十三個人,青年說還有兩個更加年幼的孩子在路上病死了,而其他親人沒能逃出東原。

    氣氛一時有點沉默。

    但這時,雷家飯菜做好了,熱氣騰騰的白米飯端上來,還有簡單的兩個菜一個湯,這些難民卻忽然痛哭起來,大概是想到了去世的親人。

    哭著邊一個勁兒地感謝雷栗他們,還要拉著孩子下跪磕頭,一通勸阻,才抹了淚開始填飽轆轆饑腸。

    不過他們之前吃的都不太好,飽一頓餓一頓的,所以周毅讓他們不要吃太多,別撐壞了肚子出意外。

    這些難民都連連點頭,聽從他的話只是吃了七分飽左右。

    那幾個小孩子還是覺得餓,也可能是餓過頭了,一看見吃的就下意識地往嘴里塞,可是爹娘都說不能吃,只能眼巴巴地看著食物被收走。

    有個孩子年紀很小,才四五歲的模樣,看見吃的沒了,驚慌地尖叫了一聲,邊抓著要著邊哭得不行,含糊不清地說著東原的方言。

    他娘抱著他也是抹淚,邊跟雷栗他們道歉,邊安撫孩子。

    那青年看著也是心生不忍,抹了抹臉用官話道,“大人,您別怪這孩子哭鬧,他爹就是被活活餓死的,最后一塊饅頭都給了孩子媳婦吃。”

    “這孩子見了吃的就想要,是想給他爹留一點,覺著……有了這吃的他爹就不會死了吧。”

    聽到的人也是嘆息一聲。

    雷栗剛才就看到這孩子抓了飯就往懷里藏,仿佛不知道燙,他娘怕孩子不懂規矩惹雷栗生氣,拍了好幾下他的手,這孩子才含著淚把飯拿出來。

    這飯也沒有浪費,他娘都吃了,給孩子喂些不燙的飯。

    雷栗原以為是這孩子太餓了,被餓怕了才會藏飯的,沒想到是想留給他爹。

    他下意識看了眼他爹娘,果然都很是不忍,他娘還抹淚了,連給那幾個孩子拿了奶糖吃。

    這些難民是從東原來的,自然認得奶糖,而且奶糖在東原也很貴,只有富貴人家才買得起。

    這幾個大人都不太敢要,連連推辭,柳葉兒直接給了幾個小孩,讓他們吃,奶糖就是買給孩子吃的。

    “謝謝、謝謝……”

    幾個大人都忍不住哭腔,甚至又要給他們磕頭了,被柳葉兒和雷大山扶了起來,連說不用不用。

    孩子們得了糖都歡天喜地,想給自家的大人吃,但大人說自己不喜歡吃,看看兄弟姐妹也有了奶糖,才珍惜又小心地又吃回嘴里。

    沒多久,村里人都回去了。雷家地方夠大,打地鋪擠一擠還可以,就讓這些難民先在雷家湊合湊合。

    好在小生姜今夜在小寶那兒睡,沒有驚醒他,不然知道別的地方還有小朋友吃不上飯沒了爹娘,正義感十足的小家伙肯定要難過了。

    雷栗和周毅回房后,也在想要怎么處理這些難民。

    周毅說給他們辦戶籍。

    雖說外地人,尤其是沒有身份符印的外地人在西嶺落戶籍有些難,但也不是沒有辦法。

    比如落在當地人的戶籍上,像周毅入贅到雷家,哥兒女孩嫁到西嶺的人家。當地比較有地位名望的人做擔保也成,保證這些人是良家民,不是通緝犯,再就是出銀子打點。

    雷栗和周毅跟徐大人關系好,這個自然是不難。生病的孩子他們也能出錢,幫一幫。

    第206章 205.童.養.媳?

    逃到清米縣的難民并不多。

    起碼沒有之前南江發生旱災蝗災時,逃來的那么多。

    因為東原和西嶺實際并不接壤,中間隔著一個南江和松墉,而清米縣也不在三府交界處,只是有河從清米縣流淌至東原。

    相比之下,清米縣跟塔金國還更近些。

    所以若是塔金國也橫插一腳戰事,那么清米縣就是遭殃的第二批,第一批自然是茲鄰塔金的邊陲縣城。

    路遠。

    難民自然大多逃不到清米縣。

    有些在路上餓死病死了,有的隨便在一處縣城村鎮邊兒上偷生,或是躲進深山野林里,好歹能借山洞或搭樹窩棚遮風擋雨,也有野菜樹根能吃。

    只要能停下來歇腳喘口氣,有點東西吃餓不死,他們就會在此落腳。時間一長,這些東原人就會被融入進去,變成南江人、松墉人、西嶺人。

    從外地人變成當地人。

    他們就像卷柏,一時遭遇了逆境,幾近枯萎死亡,但只要有風吹動他們,去到有水有養分的地方

    哪怕只有一點點的水、一點點的養分,他們也能堅韌地活下去。

    當然。

    也有賣兒賣女的。

    有些是狠心為了拿銀子自己逍遙快活,不顧子女死活;有些是為了能讓孩子活下去,在大戶人家為奴為婢,起碼還有口飯吃有件衣裳穿,總好過跟著爹娘顛沛流離,食不果腹衣難蔽體。

    雖然災難源頭不同,一個天災一個人禍,但這人間煉獄的模樣跟之前南江旱災蝗災的時候,簡直大同小異。

    真是聞者傷心見著落淚。

    三里河村的人大多都很同情這王二叔幾些難民,所以當知道雷栗要給他們落戶在村里時,也沒什么意見。

    只有愛說閑話的暗里嘀咕了兩句,不敢在明面上說,怕遭村里戳脊梁骨,也怕惹雷家人不高興。

    那個青年,就是難民里會說官話的,叫王晟,知道雷栗幫他們弄戶籍,八尺高的漢子又嗚咽地哭起來,恨不得當牛做馬報答雷家人的恩情。

    “我們路上丟了身份符印,知道難落戶,都在想去牙行碰運氣,看有沒有哪戶人家愿意買走我們,多少有口飯吃。”

    “只是我們人多,就是被人買走也很難在一塊了。”

    “尤其是王二叔家,他三個孫兒年紀小被買走的機會大,但人家有銀子也不算傻的,哪會要兩個老的跟著?”

    “別說付大哥家的孩子還生了病,指不定牙行都不要……”

    “可除了落奴籍,我們也沒其他辦法,連城都進不去,做不了活養家糊口,幸好遇上了大人您……”

    王晟邊說邊抹臉哭,他的媳婦挨著他,也是感激又傷懷地垂頭抹淚。

    他們在路上原本懷有孩子的,但是一路奔波風餐露宿,孩子流了,媳婦身體也虧空了不少,這下有了戶籍就能慢慢地掙銀子,把虧空的慢慢補回來了。

    他們日后再有孩子也不會流離失所了。

    其他幾家就更不必說。

    不是有老的就是有少的卻沒有銀子,憑自己落戶籍那是難如登天,得牛大夫給孩子治病的付姓漢子一家,更是對雷家和牛大夫感激涕零。

    雷栗見狀也是一聲嘆息。

    力所能及,他也只能幫王晟這幾個,再說通知縣徐興哲給其他逃難的百姓而來行個方便,起碼不要驅趕他們。

    之后如何他就鞭長莫及了。

    王晟幾個在三里河村落了戶。

    但是沒有住的地方,雷栗和村長及村里的族老商量了下,把村邊的那所老祠廟暫借給他們住。

    那所老祠廟以前是供奉村里的祖宗先輩的,所以修建得很大。

    后來雷栗和周毅給村里建學堂,順道重建了祠堂,建得跟學堂一般大,恢宏寬敞得很,別說祖宗們的靈位,就是再過兩百年這祠堂都夠用。

    重建的時候,雷栗還加了一條規定:村里的婦人夫郎死后以及早幺的哥兒姑娘,都能把靈位遷進新祠堂里,受后人子孫的香火供奉。

    村里的老規矩。

    婦人夫郎死后靈位是不能進祖宗祠堂的,只能埋在自家漢子旁邊,更別提早幺的哥兒姑娘,這年頭生了“賠錢”的哥兒姑娘,故意溺死掐死的都有。

    但現在三里河村基本是雷栗做主。

    他定的規矩連村長和族老都沒吭聲,也不敢吭聲,畢竟自家孩子都在為雷家干活做工,一家老小的口糧都在雷栗的手里攥著,哪兒敢逆著雷栗來?

    村里不少的婦人夫郎還覺得很揚眉吐氣,他們在家里勞碌了一輩子,生了孩子延續香火,憑什么自己不能進祠堂享受祭拜?

    遷靈位的那天,全村人都喜氣洋洋的。

    雷栗特地挑了個好地兒留著,爹娘百年之后就能放這兒,然后放自己和周毅的,一家人整整齊齊。

    而有了寬敞亮堂的新祠堂,這老祠廟就荒廢了。

    砌個灶房茅房,修一修屋頂不漏水,再打掃打掃蜘蛛網地面上,木板子搭床稻草一鋪,就能住人了。

    幾家人一起住擠是擠了點,但怎么說能遮風擋雨,還能燒火做飯,足以讓他們心生感激滿懷希望了。

    三里河村正值秋收。

    王晟等人都很有眼力見,會幫村里人割稻谷,雷家沒有種田,吃租戶交的米就夠了,而村長家的田地是最多的,就先從村長家開始割。

    一家家地幫下去。

    都是老實肯干沒有偷奸耍滑的,那主家自然也要包一頓飯食,讓人家吃好了才有力氣繼續割。

    以前雇傭人割稻谷,除了包一頓飯,還要給錢呢。一天最少也得給個二十文錢,而這幾人只要一兩斤稻米。

    西嶺米價便宜。

    一斤米在縣城也才六文錢,村里人自然樂意讓他們割。

    而經過這么一通,村里人對這些外來人態度也更好了,有時王晟他們到自家割稻谷,家里煮了放了糖的綠豆湯,還會給他們帶上一碗。

    王晟他們這么賣力,除了是想跟村里人打好關系,也是想把自家娃娃送到村學里去。

    那可是學堂!

    有三個夫子的學堂!

    三個夫子里還有一個還是童生,這再進一步就是秀才相公了!

    他們家的娃娃要是能進學堂去,小漢子讀書識字好找差事,哥兒姑娘也好嫁個好人家,這是他們以前做夢也想不到的。

    聽村里人說這是雷家的雷老板和周老板建的,夫子也是他們請來的,王晟等人更是崇拜尊敬雷家人了。

    更讓他們高興的是,自家娃娃跟生姜小少爺玩得可好呢!

    小生姜天性良善,正義感十足,知道村里新來的幾個孩子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家鄉還遭了災禍,對他們很是同情。

    小家伙自覺是“官”“小判官”,又是村里朋友最多的人,有帶新朋友去玩的義務,于是天天去找那些新朋友,帶他們下河抓魚上山采野菜。

    王二叔幾家人的孩子年紀都比小生姜大,十二歲到五歲不等,有哥兒有女孩有小漢子。

    那天抓飯往懷里藏的小孩子就是個小姑娘,才六歲,有些孤僻怕生,平常就跟在娘親身邊,跟別的孩子不怎么接觸。

    唯獨愛跟小生姜在一起玩。

    小姑娘很清秀漂亮,在路上逃亡時被阿爹把臉摸黑了,才沒有遭別人毒手,被搶了偷了去賣。

    這樣漂亮的小姑娘在村里同齡的孩子里挺受歡迎的,因為大家都喜歡臉好看的人,小孩子就更是喜歡漂亮的。

    小生姜也喜歡漂亮的人,而且這個姐姐沒了阿爹,受了很多苦,他阿爹和爹爹說了,要照顧點他們。

    生姜是大孩子了!

    生姜可會照顧人了!

    小生姜把新朋友帶得妥妥帖帖的,跟村里的孩子玩得特別好,小生姜暗自得意,覺得自己這個“官”當得特別棒。

    而小姑娘的娘親見生姜小少爺喜歡自家孩子,就思量起來。

    她一個喪了夫的女人,自立門戶拉扯孩子艱難不說,日后也難給閨女找一門好親,要是……能把她家閨女給小少爺當童養媳。

    她也不奢求小少爺日后娶自家閨女做正夫人,能當個良妾就成,只要生姜小少爺念著從小長大的情分,會待她家閨女好一點。

    但做小到底不是正經人家做的,她就問了自家閨女的意思。

    小姑娘才六歲,哪知道什么童養媳什么成親的,她只知道生姜少爺的爹爹救了她和娘親,她就要報恩。

    生姜少爺喜歡玩游戲,她就玩游戲,讓少爺玩得開心;生姜少爺喜歡抓魚,她就學抓魚,抓大魚送給少爺;生姜少爺要是想讓她當童養媳,她就當。

    她要報恩的。

    婦人見閨女點頭,就尋了個機會跟雷栗說了。

    雷栗一聽,當場樂不可支,他沒想到自家小生姜桃花運這么好,這么小小年紀就有小姑娘惦記了。

    他說,“這事我說了不算,得先問過我們家生姜。若是倆孩子同意日后也有情意,這自然是門好事。”

    “不過小孩子心性不定,估計不知道童養媳的意思,也不懂什么成親嫁娶的,日后若是你家姑娘反悔了,我們家也不會強求,各有各的命嘛。”

    “是是。”

    婦人連連點頭說,見他沒有立即點頭,反而松了口氣,更覺得雷家是好人了,“是這個理兒……”

    第207章 206.生姜要有兩個阿爹了?

    不過就他家生姜那性子……和這小姑娘的事估計成不了。

    雷栗悶悶笑了聲。

    這小家伙一門心思都是他的小寶哥哥,連上學都是想跟小寶哥哥在一塊,才每天高高興興去上學的。

    每天做功課算數背書也不覺得枯燥煩悶,做完了背全了,得了小寶哥哥的表揚,小家伙就眉開眼笑得意洋洋的。

    而村里的孩子呢?

    他們的家里人期盼自家娃娃讀好書出人頭地,就耳提面命苦口婆心的,這些孩子以前沒上過學,對有錢人家才能讀的書也很是新奇向往。

    真給他們上學了,又覺得枯燥乏味一個頭兩個大了。

    開學之后偷跑去玩,又被家里人追著罵趕著去上學的孩子,那真是沒有一百也能湊一個班了。

    村學有四個月的寒暑假,每月月底有兩天的月假,但平常是沒有周六日可以休息的。

    所以難得放一回假或早一點放學,孩子們就紛紛歡呼雀躍喜不自勝;一聽到布置作業,尤其是厚厚的寒暑假作業,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樣蔫頭耷腦。

    當然。

    愛讀書的孩子也有。

    尤其是哥兒女孩,大多都很珍惜能在村學的讀書機會。

    因為擱往常,只有他們的漢子兄弟才能念書上學,也才能在村學畢業后,還能讓家里出銀子供他們上私塾考科舉。

    不過能識字,能在雷家底下找一份活養活自己,他們就很滿足了。

    這些哥兒女孩都很感激雷家人,尤其是雷栗,甚至有以雷栗為榜樣偶像的。

    期盼自己以后也能立起來賺大錢,再找個喜歡的漢子入贅,讓生的孩子隨自個兒姓,百年之后再把靈位遷入祠堂。

    這樣一想,就覺得渾身是勁兒。

    雷栗知道自己很受村里的哥兒女孩們喜歡,但不知道他們會想這么多,此時,他正和那婦人去找小生姜呢。

    小生姜正在村口大樹底下,和小伙伴玩蒙眼抓人。他是蒙眼的那個,小伙伴們在規定的范圍里躲藏,為了不被抓到是花樣百出。

    婦人家的小姑娘也在此列。

    她腿腳靈便,個子小,跑得非常快,往往在小生姜剛靠近她的時候就躥走了,泥鰍一般滑溜溜的。

    因為小生姜喜歡游戲玩得厲害的人,還夸過她跑得快,說明年學堂運動會,她要是報名跑步肯定能拿第一。

    小姑娘不知道什么叫運動會,也不知道“報名跑步”是什么意思,但是小少爺讓她去,那她就去。

    婦人見自家閨女跟小少爺玩得好,心里輕快起來,又略微有點憂愁,不知道讓閨女給小少爺做童養媳會不會害了她,也擔心小少爺看不上閨女。

    “金鎖。”

    婦人招了招手,小姑娘就抿起笑,乳燕投林似的輕巧飛快地跑過來,輕輕地叫了一聲娘,又叫了一聲栗阿叔。

    小姑娘叫金鎖。

    金子做的長命平安鎖。

    是她的爹娘期盼她能平平安安,吃穿不愁,長命百歲。

    “生姜,過來。”

    雷栗也招了招小生姜。

    小生姜脫下蒙眼的黑布條,瞧見爹爹就眉眼彎彎,撲進爹爹懷里,撒嬌地叫他,“爹爹怎么來了呀?阿爹做好飯啦?”

    小家伙是以為自己貪玩,過了飯點,爹爹來叫他回家吃飯呢。

    “阿爹還沒做好呢。”

    雷栗笑了笑,用手帕給生姜擦了擦頭上的汗,這小家伙玩得滿頭大汗,還喘著氣,小臉也紅撲撲的。

    “爹爹來是有一件事,要問問生姜的意見,跟小金鎖有關。”

    邊說,他牽著小生姜的手,遠離村口大樹,不讓其他孩子聽見,怕事情傳出去有孩子瞎起哄,對倆孩子尤其是小姑娘名聲不好。

    婦人也帶著金鎖小姑娘緊隨其后,聞言略緊張拘謹地看著小生姜,但沒敢先開口。

    “什么事呀?”

    小生姜好奇地揚起小臉,想了想說,“是金鎖姐姐明年要跟生姜一塊上學堂么?金鎖姐姐才上學,要念一年級,有不會的地方可以問生姜。”

    他看向金鎖,笑彎彎的眼睛里,矜持又有點臭屁,歡快地說,“生姜明年是三年級啦!可厲害了!”

    “金鎖姐姐碰到什么問題,都可以來找生姜哦,生姜不會的,還可以問小寶哥哥。”

    說到小寶哥哥,小生姜的眼睛更亮了,挺著小胸膛還嘰嘰喳喳的,恨不得每個人都知道小寶哥哥有多好。

    “小寶哥哥是五年級,好厲害的!他從來沒有考試不及格過!寫字也是特別漂亮,夫子夸了好多次呢!”

    “我知道了。”

    金鎖抿起一個小小的笑,輕輕地說,“謝謝生姜小少爺。”

    “不客氣的!”

    小生姜擺了擺手,一副區區小事不足掛齒的樣子,小大人似的,又忍不住笑十分意氣風發,覺得自己可厲害了,又幫助了一個人。

    而金鎖她娘聽見小少爺要讓自家閨女去上學,而雷老爺也沒反對,一時間心情激蕩近乎落淚。

    沒想到她家金鎖也有能上學堂念書的一天!金鎖她爹要是能看到,該多高興啊!

    同時心下大定,對小少爺同意童養媳的把握更大了。

    “生姜真厲害。”

    雷栗笑著摸了摸小生姜的腦袋瓜,蹲下來跟他平視,說,“不過爹爹要跟生姜說的是另一件事。爹爹想知道,生姜喜歡金鎖姐姐么?”

    “喜歡呀!”

    小生姜不假思索地點頭,“金鎖姐姐跑得可快了,玩抓人游戲別人總抓不到她呢!要是我也能跑這么快就好了。”

    他能跑得快快的,每次課間就能早一點找小寶哥哥玩了。

    爹爹說他抓到過山里的兔子,還抓過兩只大野豬。

    小生姜很佩服爹爹,也想跟爹爹一樣厲害。可是豬好大一只,生姜覺得自己太小了,應該是抓不到野豬的,兔子小小的,說不定能抓到。

    他上回采野菜就碰見一只大兔子,但是讓它給跑掉了。

    要是他跑得很快,應該就能追上兔子抓住它了,村里的小伙伴就會佩服地看著他,小寶哥哥和爹爹也會夸他厲害。

    小生姜光是想想,心里就美滋滋的。

    知子莫若爹。

    小生姜的小腦瓜在想什么好事,雷栗一眼就瞧出來了,忍俊不禁,又摸了摸小家伙的腦袋,才說,

    “既然小生姜喜歡金鎖姐姐,那要不要讓金鎖姐姐做生姜的童養媳呀?”

    “童……養媳?”

    小生姜眨了眨眼睛,“這是什么呀?”

    “就是跟娃娃親差不多呀。”

    雷栗笑瞇瞇地說,“金鎖和生姜現在還小呢,就先定下來,讓金鎖姐姐留在我們家,等你們倆長大了再成親。生姜覺得好不好呀?”

    “欸?”

    小生姜又眨了眨眼睛,疑惑地說,“可是生姜長大了,要跟小寶哥哥成親呀,怎么能跟金鎖姐姐成親啊?”

    金鎖她娘一聽,心里就揪緊了,又有點懊悔臉熱。

    她先前不知道生姜小少爺已然有了“小寶”,要是知道,她就不會也不敢開這個口,奢想讓金鎖當童養媳了。

    人家都有青梅竹馬了,又是過了家里明路的,論情分論身份,她家金鎖哪兒比得過?

    但又聽生姜少爺問,

    “一個人可以和兩個人成親嘛?”

    她的心又提起來了。

    難不成……生姜少爺也鐘意金鎖,想兩個都要?

    她是在大戶人家做過工的,知道有些少爺身邊從小就有好幾個漂亮丫鬟和哥兒,十五六歲時就受用為通房。

    通房做得好了,就能被抬成妾。主母看在和相公從小長大的情分,也會對這個妾高看幾分。

    “事實上來說是可以的。”

    雷栗說,“有些人三心二意,喜歡了這個人又喜歡那個人,所以會和好幾個人成親。你不能說他是對還是不對,因為很多人都這么做,法律也允許這么做。”

    “啊……”

    小生姜張大了嘴巴。

    他知道成親是什么意思,就是像他爹爹和阿爹這樣住在一塊,天天在一起,爹爹賺銀子阿爹做飯。還會生可愛的小娃娃,像小生姜這樣。

    但是他不知道還能跟好幾個人成親,村里的叔叔嬸嬸爺爺奶奶,都是只跟一個人成親啊,他爹爹也是只和阿爹成親……

    小生姜忽然愣了一下,慢慢地睜大眼睛,十分震驚地說,“爹爹也會和別人成親么?生姜要有兩個阿爹么?”

    雷栗聞言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樂不可支,忍著笑說,“這話可不能讓你阿爹聽到,不然阿爹要吃醋傷心了。”

    他語氣正經起來,“爹爹不會和除了阿爹以外的人成親,阿爹也不會和別人成親。因為爹爹和阿爹是天下第一好,和生姜是天下第二好。”

    “生姜是第二好呀?”

    “對呀,爹爹先認識阿爹的嘛,比生姜的歲數要多好多呢。”

    雷栗又笑起來,“所以生姜想想,如果小寶哥哥喜歡別的朋友,總是跟別的朋友玩不跟生姜玩,生姜不是小寶哥哥的第一好了。”

    “那生姜是不是會很傷心啊?”

    “是呀。”

    小生姜點點頭,“生姜會很傷心的。生姜不想要小寶哥哥只和別人玩,不和生姜玩,生姜也不會只和別人玩,讓小寶哥哥傷心。”

    說著,小家伙仰著小臉脆生生道,“生姜和小寶哥哥永遠是第一好!小寶哥哥和生姜也是第一好!”

    第208章 207.周毅還是多擔心他的腎吧

    最后

    小生姜下了定論,“所以和好多人成親是不好的,生姜不要和好多人成親,也不要小寶哥哥和好多人成親。”

    “也不要爹爹和阿爹同別人成親,生姜只要一個爹爹和一個阿爹就夠了!”

    不對。

    小生姜忽然想起來,他還有苗爹爹和大強阿爹呢!小寶哥哥的爹爹和阿爹也是他的爹爹和阿爹的!

    啊,還有朱珠兒爹爹!

    爹爹說過小碩弟弟的爹爹是他的干爹爹,碩弟弟的阿爹也是他的干阿爹,朱大戶阿爺是他的干阿爺。

    欸?

    這樣算……

    他好像有好多爹爹和阿爹啊……

    “決定好了?”

    雷栗笑瞇瞇地說,“生姜長大后是要跟小寶哥哥成親么?”

    “是的!”

    小生姜點點小腦袋,自信滿滿地說,“小寶哥哥最喜歡生姜了,等生姜長大了,就會跟生姜成親啦!”

    “那現在怎么辦呢?”

    雷栗循循善誘,笑著說,“金鎖姐姐的阿娘想要金鎖跟生姜成親,金鎖姐姐也愿意,我們生姜不愿意但不想傷害金鎖姐姐,對不對?”

    “對的!”

    “那應該怎么跟金鎖姐姐說呢?”

    “嗯……”

    小生姜想了想,走到金鎖面前,很認真地跟她說,“金鎖姐姐對不起,生姜不能和你成親的,生姜和小寶哥哥是第一好,以后要成親天天在一起。”

    “雖然生姜和金鎖姐姐不是第一好,但我們還是好朋友的,以后還可以找生姜玩,生姜也會去找金鎖姐姐玩的。”

    “我們拉鉤鉤?”

    小家伙伸出彎彎的小拇指,烏亮的大眼睛期待地看著金鎖。

    “好呀!”

    金鎖輕快地點頭,抿著一個笑,跟小生姜拉了鉤鉤。

    她不懂成親是什么,也不期盼生姜小少爺跟自己是第一好,只要小少爺愿意跟她玩,她就覺得非常非常好了。

    小少爺的爹爹和阿爹是她和娘親的恩人,那小少爺也是恩人。

    阿爹說了,做人要知恩圖報,她要報答小少爺,小少爺喜歡小寶哥哥,那她也要報答小寶哥哥。

    金鎖她娘聽見小少爺拒絕了自家閨女,一陣失落又是擔憂,怕金鎖傷心,此時見她在笑而兩個孩子還是那么好,就慢慢地放下了心來。

    這樣也好。

    她家金鎖模樣不差,又跟小少爺關系好,日后尋摸個金鎖喜歡又老實肯干的漢子,應該不難,應該不難……

    小寶是第二天才知道童養媳這事的。

    不是小生姜說的。

    這小家伙不覺得這算什么大事,壓根沒放在心上,快快樂樂地吃了一大碗飯一個大雞腿,又開開心心地找小寶哥哥,跟哥哥一塊看故事書睡覺覺。

    一大早又活力四射地跑去學堂了,上課、念書、寫字、和小伙伴玩,找小寶哥哥玩,滿滿當當不亦樂乎。

    這是金鎖說的。

    她娘擔心這事兒會影響到小少爺和小寶之間的情誼,讓小寶和他家里人不高興,對金鎖不喜,進而影響到金鎖和小少爺的關系。

    她還盼著沾雷家的光,讓金鎖嫁個好人家呢,就讓金鎖尋個機會,跟小寶主動提起認個錯。

    小寶倒沒在意。

    原本他和小生姜就是家里大人開玩笑,調侃他倆才隨口說的娃娃親,只有小生姜當真了,一門心思認為日后肯定要和他成親。

    不過小寶覺得,這多半是小生姜年紀太小,不懂成親到底意味著什么,因為他倆是天下第一好,就把友誼誤當成夫夫間的情誼。

    小家伙又愛黏他,覺得能天天在一塊真好,才想跟他成親。

    小生姜才四五歲呢!

    真要談論婚嫁那也得等生姜十四五歲吧,那也是十年后了。

    他長到現在也才十二歲,十年后那真是非常非常遙遠了,而那時候他都二十二歲了。他比生姜整整大了八歲。

    也因此,小寶其實不太覺得生姜會和自己成親。

    他那么小,應該找一個歲數差不多的,他喜歡也喜歡他的好姑娘或好哥兒。比如金鎖妹妹。

    小寶心底是這樣想的。

    他也只跟爹爹和栗爹爹說過。

    爹爹輕輕地抱住他,想了很久很久,說,他栗爹爹和毅阿爹對他們家有恩,生姜也是個好孩子。

    然后就沒有再說話了。

    小寶知道,爹爹想的其實跟金鎖她阿娘差不多,但爹爹更在意他愿不愿意,過得好不好,所以如果他不開口,爹爹是不會讓自己嫁給生姜的。

    而栗爹爹也捏了捏他的臉,笑瞇瞇地說,“小孩子家家的,想那么多干什么?凡事都有你爹爹和栗爹爹給你撐腰呢,喜歡做什么就做什么唄。”

    “小寶先是小寶,是苗玉蕤,才是爹爹的孩子,生姜的朋友。”

    小寶其實不太懂這句話的意思,他想,他是小寶,也是爹爹的孩子生姜的朋友呀,怎么還有先來后到呢?

    但他懂了栗爹爹的意思。

    要是他去問毅阿爹,毅阿爹肯定也是這么說的,問大強阿爹也是,問葉兒阿奶、大山阿爺肯定都是。

    他有這么多人疼呢!

    小寶在日記里寫下這一句,抿唇翹起,又開心起來了。

    雷栗不知道小寶這孩子想了這么多,對于小寶和小生姜成不成,他也壓根沒有在意,這有啥好在意的?

    成了那就備聘禮辦酒席唄,不成那就備嫁妝辦酒席咯,不就是辦一門喜事和兩門的差別?

    辦兩門還能收兩回份子錢呢……

    比起這沒影兒的事,還是研究怎么懷上二胎更靠譜。

    最好一舉得哥兒!

    至于周毅……

    他還是多擔心擔心他的腎吧。

    村學的秋季學期是十一月初放寒假,不過在此之前,還有一場冬季運動會要舉辦,還是兩個村學聯合辦的。

    三里河村村學和四里河村村學。

    這是今年夏天,小生姜和村里孩子在比誰跑得快,小生姜發現有好多人比他快,興奮地跟阿爹說的時候,好奇了一句,不知道誰才是跑得最快的。

    其實也是他還小,才跑不過那些大孩子,要是跟年歲差不多的小朋友比,生姜跑得也非常快。

    而周毅忽然想到,可以在學堂辦個運動會,趣味性大于比賽的那種,長跑、短跑、接力賽、跳高、跳遠,拋實心球和拋繡球之類,還能比抓魚插秧等等。

    還能辦一些文娛活動。

    比如唱歌比賽、跳舞比賽、書法比賽,還有繡花,比誰寫字又快又好、誰記性最好背得最多……

    總之什么都能熱鬧一下。

    周毅之前起建村學的念頭時,沒有想這么多,弄個地方,給村里小孩子識字啟蒙、交朋友玩耍,這就可以了。

    他離讀書時代都過了十多年。

    在現代又沒老婆沒孩子,朋友們要經歷的給孩子做手工作業和廢物利用活動的痛,他都沒經歷過,當時他還笑話朋友呢,自然想不起來要搞點文娛項目。

    雷栗也沒經歷過活動五花八門的現代教育,更想不到。

    而雷栗聽了周毅的話,就說干脆辦大一點,搞個村慶好了,從十一月中開始,一連七八天十天都成。

    反正過了秋收,村里人也沒什么事干。

    聽說學堂要辦“運動會”,每一項“運動”的前三名還有彩頭拿,村里人就湊熱鬧不嫌事大的,紛紛鼓動自家孩子去參加,哥兒姑娘也被攛掇著報名。

    曹夫子來三里河村村學上課,聽聞了村慶的事,也十分期待。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不如跟四里河村一塊辦?兩個村子隔得也不遠,中間還有一大塊空地正好夠辦。”

    如此。

    就變成兩個村的聯誼慶日了。

    而其他臨近的村子,甚至鎮上的人聽說了,慶日當天也紛紛來看熱鬧,最后竟是人山人海。

    像跳遠、長跑、接力賽這運動類的比賽,是按年級比的,分成一二年級、三四年級、五六年級三欄。

    而像唱歌、跳舞、繡花這藝術類的比賽,就不拘年齡大小了,誰最好誰就是第一名,而評委就是學堂的三個夫子、雷栗和周毅和兩村村長。

    其中夫子一人占兩票。

    也不是太正規,所以大差不差就成了。

    王晟那幾個從東原來的人,還沒有見過這樣的大活動,他們也不是府城人,府城關于三官的生辰辦得很隆重很大,但他們都沒有見過。

    所以一個個的都睜大了眼睛,像劉姥姥進大觀園。

    而這活動本來是給學堂的孩子辦的,默認只有學堂的孩子可以參加。

    但后來雷栗和周毅看見從外地來的人這么多,里頭有不少的孩子也想參加,就改了參賽規則,變成年齡符合的孩子就可參與。

    這可讓孩子們高興壞了。

    尤其是王晟他們,也有好幾個孩子,原本以為自家娃娃只能看著村里孩子玩,沒想到也能去。

    村里大人有點不高興,因為加上外地的孩子,自家孩子拿彩頭的概率就變小了,但也沒有說什么。

    小生姜自然也參加了好些活動,長跑啊、跳遠啊。

    他還幫小寶哥哥報名了好多活動,比如寫字、背書,小寶哥哥記性好,寫字也漂亮,肯定會拿獎的!

    慶日到最后一連辦了六天。

    到最后一日,竟是連知縣徐興哲大人也帶著妻子孩子來看熱鬧了,還讓孩子去參加了兩個活動。

    第209章 208.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這村慶日辦得熱鬧。

    五花八門層出不窮的比賽和游戲讓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給了這些沒有什么娛樂的老百姓很大的沖擊力。

    但最讓他們震驚的是,這村學竟同時招收漢子、哥兒和女孩念書,還同在一個教室,只分年紀不分性別。

    西嶺人雖然比中川、文盛和北京都要開放一些,男女大防沒那么嚴重,但也沒有在一塊念書上學的。

    而這村學里三位夫子,就有兩位女夫子,只一位男夫子。

    這讓鎮上鄉里一些守舊迂腐的鄉紳、讀書人很是不滿,更別提縣城里,那些自詡高門大戶規矩體面的富貴人家,聽聞之后對這三里河的村學很是不屑。

    但這風向在知縣徐興哲大人去往村慶,還攜妻帶子,尤是在知縣大人家的少爺千金都參與到其中來后,就大為轉變了。

    有夸這村學是開創先河,一視同仁有教無類的;有夸這村學的哥兒女孩精神飽滿,真真水靈秀敏的。

    有夸這三里河村人杰地靈,出了雷栗和周毅這么出類拔萃的人物;還有夸知縣大人慧眼識珠的……

    雷栗在縣城的名氣原本就不小,這下更是成了風頭上的人物了。

    他的“一家”系列門店都成了縣城貴人的心頭好,再者知縣大人的青眼有加,又同中川蒙家交情匪淺,這名氣能不大才怪呢。

    但雷栗到底是鄉下村里泥腿子出身,還是個哥兒當家,縣城那些自覺有頭有臉身份尊貴,又不是做商賈的人家,就對他不是那么看得上眼。

    早幾年知道雷栗和周毅在村里搞了個四不像的村學,這些“有頭有臉的人物”私底下還甚是輕蔑,說到底是小門小戶出身,沒有一點規矩。

    只有三里河村周邊的小老百姓是真心敬佩雷栗和周毅,羨慕村里孩子能念書,哥兒女孩還是免費上學。

    甚至有托關系想讓自家孩子來村學念的。

    村里人誰沒有幾個親戚?親戚求上門了,帶著孩子又抹淚又訴苦又威逼的,這村學是讓他們進還是不讓?

    當然不讓。

    村學建立的初衷就是為了自己村里的孩子,別的村孩子也收了,那鎮上的呢?從縣城過來的孩子呢?

    村學可是漢子學生只用一半的學費,這學費還特別低,而哥兒女孩是免費上學的,收的孩子多了那這部分開銷呢?誰出?難不成還要雷家出?

    雷栗又不是專干慈善的!

    而且這村學就三個夫子那么點大地方,哪兒容不下那么多孩子?別到時候外人的孩子沒有教好,自家的孩子也學不好。

    就都給或婉拒或強硬拒絕了。

    這當然也讓雷栗遭受了一些罵名,說他冷血自私兩面三刀,但雷栗又不在乎,被罵兩句又不會掉兩塊銀子。

    而現在知縣大人一來,一夸這村學辦得好,這些老百姓也跟著連連夸了,風評一下扭轉,全是贊譽。

    而雷栗

    依然該吃吃該喝喝,啥事不往心里擱。

    “你倒是豁達。”

    知縣徐興哲大人瞧見雷栗那灑脫樣子,搖搖頭失笑道,“來都來了,不請我瞧瞧你們辦的這鼎鼎大名的村學是什么樣子?”

    “稱不上鼎鼎大名,只是這地界學堂少學費又便宜,便有點名氣罷了。”

    雷栗笑道,“縣尊大人大駕光臨,雷某自然是掃榻相迎歡欣鼓舞。不過鄉野村陋,有不足之處,還望大人多多指教。”

    “哪里話。”

    徐興哲擺了擺手道,“不瞞你們說,這兩所村學我早有耳聞,我這次也正是為這村學來的。”

    “哦?”

    雷栗面上微微挑眉,但心里卻是不意外。

    徐興哲貴為知縣大人,一聲招呼不打就大老遠跑一趟,還特地拖家帶口的,說只是休閑游玩那誰都不信啊。

    “聽聞這村學開課啟蒙,不拘泥于性別而均有收招,教學內容新穎有趣,與一般私塾學堂大有不同。”

    徐興哲正色說,“正巧這兩年縣衙的賬面上還算好看,我打算先觀摩一番,與你們摸個底兒,看能否在縣內各地開設這類學堂。”

    “自然。現今若是要開,也只能先在縣城試試,雖做不到免費,不過這費用倒是可以再降一降,起碼做到大多數百姓都擔得起。”

    徐興哲很有野心,也很有頭腦和手段,但苦于沒有門路。

    他在來清米縣之前就在別縣做過五年知縣,也是做出了政績,又恰好得一位致仕隱居的大人青眼,才能來到這富庶的清米縣當知縣。

    而之前利用縣內的富人雇傭南江難民修路一事,為他添了很大的政績。剛好當時五年任期已到,可以調任去更富庶的縣城或者往上走動一兩級。

    徐興哲也遞了帖子疏通好了關系,但偏偏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他盯上的位置被別人給搶了,聽說是跟府城那邊有關系,是某個同知大人的侄子。

    徐興哲只能繼續窩在清米縣又當五年知縣,把他氣得半死。

    但木已成舟,罵再多也無濟于事,他徐興哲可不是坐以待斃的性子,一次不成那就接著來,總有一次他能成功往上爬。

    而這次他打算在教化啟蒙上下功夫。

    “這學堂若是辦好了,那就是立在當代功在千秋的大好事。而最為領頭羊,也是村學典范,雷老板和周老板的未來不可限量啊。”

    徐興哲笑瞇瞇地說。

    “不敢不敢。”

    雷栗笑著擺了擺手,道,“只是看村里的孩子苦于窮困,沒有書念,思及自己日后也孩子,為人父母,才想略盡綿薄之力罷了。”

    “大人是知縣,是老百姓的父母官,才是真的心系子民功德深厚,必定能平步青云如日中天。”

    “少來了。”

    徐興哲笑罵了聲,“也別說什么互相恭維的話了,這事若是辦成了,我能升官,你也少不了好處。”

    “那就合作愉快了。”

    雷栗笑了笑,心里卻腹誹,不是你先客套的嗎?不恭維幾句你能這么樂呵?

    幾人邊聊邊往三里河村的村學去。

    因為雷栗是投資商,周毅是學堂創始人,阿肆姑娘才是村學的學堂長,而其他兩位是一線教師,就將三人都請了過來與之同行。

    阿肆三人都有點拘謹。

    不過阿肆到底是去過西嶺府城見過不少達官貴人的,在短暫的幾句閑聊之后,就恢復了平淡從容。

    琴娘和曹夫子是局促拘謹,又帶著激動和喜不自勝,尤其是后者,更明白從萬千讀書人中殺出來又當上知縣有多不容易,所以更敬佩徐興哲。

    “學堂內設有六個年級,六歲便可就讀一年級,一年有兩個學期分為春季和秋季學期,有寒暑兩次假期。”

    “每月有月考,學期末設有考試,兩次考試不及格者,留級一年,最多每年級留一次,六年級考試及格即可畢業……”

    阿肆學堂長不緊不慢地給徐興哲介紹村學內的基本構成和規章制度,還有教學內容和基礎設施等等。

    “教學科目設有語文、算數、音樂、美術、體育、勞作、刺繡、基本常識……”

    “這是村學的體育場,用來上體育課的。這跑道是為跑步而設,有幾條并行跑道。這是單杠和雙杠可做引體向上,這是沙地可以跳遠,這是用來拋繡球的,繡球通過板上小洞即可得分……”

    “村學有三位夫子,分別教授不同的內容,有些科目我們會聘請村里人做夫子,比如插秧課就是雷老板的阿爹,辨別野生菌是村里的苗夫郎……”

    阿肆姑娘做大體解釋,琴娘和曹夫子做補充,有些地方雷栗和周毅也會解釋一二,比如某些科目的意義和目的。

    徐興哲是正統讀書人。

    從小就是在私塾中接受的正統教育,所以有些東西,比如算數課、插秧課、基本常識課,在他看來多少有點無用或者不正經。

    哪有插秧還專門開一門課的?教怎么采菌子做什么?這不是帶學生進山里玩么?而且菌子不是那幾樣么還需要認?

    但經過雷栗和周毅的解釋,徐興哲恍然大悟并給予了高度肯定。

    “我們要開的這村學,是面向普通老百姓的。他們的生活離不開吃穿住行,而教授他們的孩子如何去科舉考試,那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周毅說,“教孩子如何插秧種田,其日后就能靠種田養活自己。教他們刺繡縫補,就可以靠賣手帕、幫人縫補衣服賺錢。”

    “而自家衣服破了也能縫補,多少能省下幾文。”

    “對。”

    雷栗點頭道,“而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山上有很多東西看似是無用的,實則有些能吃有些能入藥,野菜野果可以果腹,藥草治病救人。”

    “譬如我村里有幾個東原來的難民,他們一路顛沛流離,卻因為不太認得我們西嶺的野菜,路上饑一頓飽一頓的,命大才來到了我們村里。”

    雷栗笑了笑,道,“我相公有一句話,我很喜歡,授人以漁不如授人以漁。教他們怎么生活、有一技之長,比直接給他們銀財米糧還好。”

    “銀子可以救急,但不能救窮。”

    “說得好!”

    徐興哲大為高興,拍手道,“是我眼高手低了,只看得道遠方看不到跟前。”

    第210章 209.沒做壞事

    除了這些科目和學堂的設施之外,最得徐興哲心意的,就是周毅編的那套兒童啟蒙繪本。

    這套繪本簡單易懂,學齡前即1-6歲的小孩子都可以看,甚至可以作為幼兒教育,而不單單是讀書啟蒙。

    不過,這套繪本的內容都帶著繪畫,想要大量制作成冊比較費時費力,不能一下子就推廣開來。

    徐興哲翻開一本《識字》慢慢瞧,又翻看其他的幾本,臉上繞有興味。

    “這套書真不錯。我家那小子今年五歲,正巧適合他,簡單明了沒有絲毫晦澀,圖案也生動活潑。”

    “畢竟是給小孩子看的書。”

    雷栗笑了笑,翻開一本《識字》露出扉頁,“因為是給小孩子們使用的課本,在書扉上,我們還留了兩欄書寫姓名班別的地方,方便孩子辨認自己的課本。”

    “這套繪本原先是定為一年級孩子的課本,但后來其他年級的孩子也想要,就兩個村學的全年級都發了,連同已經畢業的孩子,人手一份。”

    村里小孩多的人家還想多要幾份,讓已經讀書的哥姐來教弟妹。

    這本不算什么。

    村學使用的繪本是雷大山雕刻木頭模板,然后由雷驚笙小店里的哥兒姑娘們印在紙張上,再縫制成冊。

    都是一個村的,印都印了,多印幾份給他們倒無所謂。

    但是這家想要幾本給小孩子,那家又想要幾本用來送親戚,還有想用來送禮走關系的,雷驚笙小店的人印死都不夠他們霍霍的。

    雷栗就拍板了。

    除了供應村學的學生,一本不送,而是把這套繪本放在雷驚笙的小店里售賣,誰想要就去店里買,買多少套都行。

    雷驚笙有好幾家小店。

    一家玩偶店、一家漫畫店,還有一家繡品成衣店。

    這套繪本就放在漫畫店里賣,因為是啟蒙益智書籍,不是奔著賺錢的,就定了個白菜價,賺個辛苦費。

    “到我妹妹店里買漫畫書的,哦,也就是市井上說的連環畫書,多半是家里有點銀錢的小孩子和少年。”

    雷栗笑著道,“瞧見這新穎的繪本,一問店員,買上一本幾本,或是不買,單單知道有這本專門給幼兒的書看,回去當趣頭跟朋友家人聊起。”

    “那慢慢的,知道這本書的人越來越多,家里有小孩子的會買上一套幾套,這書也就能推廣開了。”

    “你這定價確實便宜。”

    徐興哲也笑了笑,打趣道,“倒是一點都不像商人做派。商人重利。若是畫漂亮點包裝精巧些,拿去送人,譬如我這個知縣大人……”

    “哦,我這官位倒是小了。”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雷栗一眼,似乎意有所指,“不如送給中川蒙家,蒙老爺肯定有路子再往上遞一遞,接著跟哪位大人賣個好,可比單單賣書賺多了。”

    “若是我自己,倒是想這么干。”

    雷栗也笑瞇瞇地接話,像是促狹自己,“只是這套繪本是我相公編纂的,費了不少心血,還跟村學幾位夫子、蒙家三公子探討再三。”

    “一次次完善改進,才成今天徐大人面前這模樣。”

    “我相公本心是為了孩子和百姓,我若是拿去曲奉承迎上,滿身銅臭味,怎么對得起我相公的嘔心瀝血赤子之心?”

    “……”

    周毅一直待在旁邊不怎么說話,此時聽到雷栗這幾句,抿了抿唇,耳根卻熱了一點。

    “這確實是。”

    徐興哲瞧了周毅一眼,哈哈大笑打趣道,“雷老板和周老板感情甚篤,情比金堅,真是讓人羨慕啊。”

    “徐大人同徐夫人相敬如賓,情深誼長,也讓人敬佩。”

    雷栗也笑了起來。

    兩只老狐貍一對視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而阿阿肆姑娘不動聲色,心里若有所思,只有周毅、琴娘和曹夫子真以為他倆相談甚歡。

    等徐興哲借故離開之后,雷栗和周毅也出了村學。

    村里人大多在村慶那邊的場地,村學又已經放了寒假,附近沒有什么人,雷栗慢慢走著邊壓低聲音道,

    “徐興哲這狐貍野心不小。剛剛還在試探我們,會不會把這套繪本進獻給蒙家。”

    “……啊?”

    周毅愣了愣,回想剛剛他們說的話才明了,“我說徐興哲怎么突然提到蒙家,原來他是在試探我們?”

    “蒙家財大氣粗,雖然是商賈但勢力不容小覷。不但跟中川府城有關系,二公子又剛娶了西嶺知府的小姐,都比徐興哲有分量,難怪他會擔心。”

    “是啊。”

    雷栗點點頭,道,“如果是為了更好地推動這套繪本,換取更大的利益,那自然是跟蒙家合作更好。而且我們和蒙家的關聯已經如此緊密,怎么都比徐興哲值得信任。”

    “但是蒙家明知道我們已經在村學里推行了這套繪本,蒙絡卻沒有寫信過來,說要跟我們合作。”

    “這是為什么?”

    “確實……”

    周毅微微一愣,思索道,“是因為蒙家不好出面?”

    “我猜是的。”

    雷栗點點頭,瞧見路邊有幾顆開的正好的野菊花,紫色花瓣金色花蕊,在微風中輕輕地搖曳。

    他隨手摘了一朵把玩,邊道,“可能是蒙家現在的勢力太大,樹大招風,又正是戰時,所以不想,也不能出這個風頭,以免引來燒身之禍。”

    “或者是這件事太大,蒙家自己吃不下,就順水推舟,讓徐興哲來做,反正他只是一個小官,報到朝廷那兒,大頭肯定還是西嶺知府拿。”

    “而西嶺知府是蒙家的親家,怎么做蒙家都能占利,沒必要跳過徐興哲犯他的忌諱,怎么說他也是地頭蛇。”

    “遠水救不了近火。要是徐興哲針對我們,針對蒙家,也有的是法子。”

    “確實是。”

    周毅慢慢地點頭。

    他睨著雷栗指尖轉的那朵紫色野菊,忽然想到以前,他們去縣城開快餐店賺了第一筆大錢后,村里人想挖雷栗墻角,塞人給他做妾。

    偏偏他比較遲鈍,不明所以,不知怎么惹了雷栗生氣,被他陰陽怪氣好一段時間,就絞盡腦汁哄雷栗開心,給他做了一頓大餐又送了一束野花。

    那野花里就有這紫色野雛菊。

    他偷偷摘下一朵,趁雷栗往前走時,輕輕別在他的發間。

    蔚藍的發帶。

    烏黑的長發。

    紫色的花。

    意氣風發的青年似乎察覺到什么,微微轉過頭來,輕輕瞧他一眼,似笑非笑的桃花眼熠熠生輝。

    “做了什么壞事?”

    “沒有。”

    周毅搖了搖頭,也莞爾笑道,“沒做壞事。”

    雷栗輕哼了一聲,叫周毅湊近來,然后將手里的小紫花別在他的發髻上,低笑道,

    “好了,這下咱倆一樣了。”

    周毅剛穿越時是現代的寸頭,看著很有威懾力,大佑朝也沒有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的規矩,他嫌扎頭發麻煩,一開始也沒有留長。

    后來他給雷栗扎頭發束發髻多了,熟練了,就入鄉隨俗留長了頭發,也給自己束了個高馬尾。

    此時他和雷栗穿著款式相差不多的衣裳,束著發,戴著同款的小花,還真有幾分夫夫裝的意思。

    雖然那小花跟周毅不太搭。

    雷栗看著那微微擺動花瓣的小花,悶悶笑了兩聲,

    “再摘一朵,等會給生姜也別上……摘兩朵吧,生姜的小寶哥哥也要一朵。”

    “好。”

    村慶日結束后,清米縣很快也迎來了冬季,下了第一場雪。

    徐興哲野心勃勃想要建的百家學堂,只能等到來年開春再動工,不過可以先將啟蒙課本趕制出來。

    而且,他打算在縣城同時建兩座學堂,一座是給有錢人的四方學堂,一座是給老百姓的百家學堂,而這兩所學堂的制度規章,自然會有所不同。

    縣城里的只有私塾,縣學是為考上秀才的讀書人建立,提高中舉率的,受朝廷直接任免,屬于有編制吃朝廷飯的,不受知縣的管轄,兩者相互獨立。

    有錢人家的孩子要讀書只能上私塾或者請夫子到家里教導,沒有一個專門的學堂,而徐興哲就是要開這個先例。

    本質上,四方學堂相當于私立貴族學校,不單是給有錢人家的孩子念書學習,也是給他們交際人脈的。

    而那一座百家學堂算是公立學校,是真正用來開蒙教化的,使用的課本也是普通的雕版印刷,而不是前者用的人工繪制上色的精致版。

    這么大的事,作為合作伙伴,徐興哲自然遞了消息給雷栗和周毅,言辭透露自家孩子也會去四方學堂,邀請他家生姜同去。

    不過夫夫倆都不打算送。

    “這都不是誠心去念書學習的,送我們生姜去干什么?”

    雷栗撇了撇嘴,“我們生姜只要開開心心的就好了,上學不過是順帶的,認識那么多人脈做什么?他爹爹我不就是他最大的人脈?”

    周毅點點頭贊同。

    小孩子高高興興地就行了,童年過得多快啊,他可不能讓生姜去一個可能都攀比刷心機的地方。

    “不過這徐興哲還有點本事,居然能請動一個進士去四方學堂教書,還有兩個當年排名不后的舉人。”

    雷栗輕嘖了聲,“教書的功力不知道怎么樣,面子肯定是有了,能哄得城里那些人高高興興地送錢了。”

    第211章 210.皇帝駕崩了?

    戰事沒波及到清米縣,三里河村人過了個還算順遂的好年。

    只是從東原南江那邊過來的年貨少了,物價也稍稍上漲了一點,尤其是米價,人可以幾天不吃肉,但不能不吃米,這讓西嶺百姓小有怨念。

    三里河村人也有點微詞。

    因為十月底賣稻米時,縣城的米商收的是老價,四文錢一斤,他們還要費大力氣運到縣城去。不然直接在村里賣,就會被壓到三文半一斤,黑心的甚至會壓到三文錢。

    米鋪里的賣價卻上漲了半文錢一斤,賣到了六文半,連陳米也漲了一點。但做工掙到的錢還是那么少。

    “聽說府城那邊的米價漲得更高,七八文一斤的都有!”

    “那我可不敢吃米了,都跟豬肉一個價了!”

    “府城的豬肉賣得也貴啊!又不像我們村里養豬的人多,自己村里賣得便宜,聽說中川那邊的豬肉要二十文一斤呢!”

    “嚯!這么貴?”

    “可不是?十月底蒙家船隊收稻米,我聽船隊上的人說的,中川府城的米賣得也貴,今年興許會漲到十文錢一斤!”

    “十文錢!”

    幾個嬸子夫郎閑聊著,其中一個夫郎家有牛車,他能跟丈夫趕牛車拉稻米去縣城港口賣,就順耳聽了一嘴。

    聽到的村人都驚嘆不已,有個嬸子邊擇菜邊感嘆地說,

    “我家要是能把稻米運到中川去賣,那不得賺得盆滿鍋滿?怪不得蒙小公子家那么有錢呢,還供得起秀才念書……”

    “過兩年你家攢出銀子了,不也供得起么?曹夫子說你家小子學得不錯哩,可惜我家是個哥兒不能考秀才。”

    “哪兒比得上栗哥兒家?他家生姜那念書才叫好呢……”

    這擇菜的嬸子說著,余光瞧見雷栗了,就咧著笑熱情地招呼他道,“栗哥兒,到哪兒去啊?吃了沒?嬸子剛摘的小青菜嫩著呢,給你捎一把回家吃?”

    “不用了嬸子……”

    雷栗只是出來閑逛,剛好路過,聽了幾句閑聊又被塞了一懷的小青菜嫩韭菜,都是嬸子阿叔們送的。

    村里受他家恩惠頗多,尤其是去年十一月時辦的那個村慶,讓十里八鄉都見識到了他們三里河村有多好多闊氣。

    光是瞧見那些羨慕嫉妒的表情,都夠村人顯擺炫耀好久了,進到縣城里都昂首挺胸不生怯了,別人要是問是哪里人,每個村人都會自豪地說是三里河村的。

    縣城人又怎么樣?

    他們有免費的便宜的學可以念嗎?他們有自己的學堂嗎?有熱鬧的村慶嗎?知縣老爺有夸他們的孩子水靈嗎?

    沒有吧?

    他們村可是獨一份的!

    好吧,四里河村的也有,不過兄弟村那不就是一家人么?分什么你我啊?

    自然而然的,兩個村的關系愈發緊密了,而三里河村人也對雷家人更好了,生怕他們“想不開”又回縣城住,久而久之就定居縣城不回村里了。

    村里跟金山銀山有關系,哪有金山銀山就在村里踏實啊?

    這可是看得見摸得著的!

    因此……

    大年初一那天,村里人來雷家走動送的那些青菜雞蛋,雷栗家吃到正月都過了,都沒有吃完。

    而雷家人每次一出門,在村里走一圈又能收到一兜農家菜,甚至有時村里人去縣城買豬肉都會給雷家買一份。不過事后雷家自然也給錢了。

    雷栗此時看著懷里的小青菜嫩韭菜,都有點哭笑不得。

    行吧。

    讓周毅用蒜米炒個青菜,再做個韭菜湯,生姜喜歡韭菜餡餃子,今晚就做餃子吃,純肉餡兒也做一份。

    雷栗邊慢悠悠地回家,面上看著心情還挺好的,但心里卻是沉甸甸的。

    他之所以出來閑逛散步,就是方才接到蒙絡的消息,說過年時東原和文盛的戰事吃緊,戰況不太好,去了邊關前線的五皇子都沒能回京過年。

    跟他家關系好的朝廷的某個大官去年透出消息,說皇帝病重,今年他爹隱晦地問了一下,那位大人諱莫若深避而不談,應該是還不太好了。

    要是皇帝突然駕崩了,無異于雪上加霜火上澆油,肯定會朝廷動蕩軍心不安,引起百姓惶恐。

    若是這時候,幾個皇子還來一場帝位之爭,那不知道動蕩多久才能安定下來。

    最壞的結果就是相爭的皇子勢均力敵,誰也不服誰,然后明爭暗斗,接著反目成仇分裂成王,那最后上位的不是個殘忍的暴君就是個好運的蠢貨……

    不怪雷栗想這么多。

    他聽的戲文和周毅講的一些歷史故事就是這樣的,朝廷里的暗潮涌動和皇位之爭的殘酷那是他們老百姓想都想象不到的。

    周毅還說,有個國家的歷史上,還曾經出現過五代十國大分裂時期……

    他可不想大佑朝也分裂成這樣,自己人打來

    打去的,血流成河,最后卻讓外朝人占便宜看笑話。

    不管是五皇子還是二皇子、三皇子,還是個年幼的小皇子繼位,甚至皇子都死了,讓貴君登基、太后臨朝干政也成,別是四皇子那種又蠢又壞的就行。

    雷栗心事重重地回了家,瞧見自家可愛的小生姜揚起笑臉,甜甜地說爹爹回來啦,心情才好那么一點。

    “是呀,爹爹回來啦!”

    雷栗也笑起來,蹲下來給生姜看自己懷里的韭菜,“快看,有韭菜哦!今晚做韭菜肉沫餃子好不好?”

    “好呀!好呀!”

    小生姜開心地點頭。

    其實小家伙喜歡吃韭菜,也喜歡吃雞蛋,可以做韭菜雞蛋餃子,但他一吃韭菜雞蛋就過敏起紅疹,只能拌肉餡了。

    雷栗摸摸小生姜的腦袋,揮揮手讓小生姜繼續寫作業

    嗯,小生姜的寒假作業,他阿爹不僅弄出了啟蒙繪本,還把現代的《寒假天天練》也弄出來了。

    還叮囑學堂的夫子,發作業的時候,讓孩子們回去告訴家長盯著孩子們寫昨天,一天寫一頁……

    這導致村里有些孩子特別討厭周毅,如果不是他,他們就不用放假了還天天寫作業,也不會因為忘了寫,被家里爹娘揪耳朵追著打了。

    而周毅已經在琢磨《暑假天天練》要編什么題目了,甚至還想來場開學考,編幾套卷子……

    周毅對編書編卷子這項活動樂此不疲,除了做飯看書和被雷栗壓著懷二胎,他終于有別的事情干了!

    這也是現實所迫。

    他對蒙絡傳來的那些消息也很揪心,但他只是一個小商人的入贅丈夫,沒有很多的錢也沒有很大的智慧,更沒什么權勢。

    他平定不了戰事,也救不了東原流離失所的百姓,只能編書做點自己覺得有用的事,發發余熱了。

    甚至因為最近不太平,雷栗都有所收斂,不鬧著周毅要二胎了,就怕孩子出生了,也要顛沛流離。

    而這事雷栗和周毅都沒跟別人說,蒙絡捎來的書信,只要是涉及朝廷有關皇宮的,看完后夫夫倆都會燒毀。

    古人說的好,小心駛得萬年船。

    時間進入二月。

    春天的小雨淅淅瀝瀝。

    村里熱熱鬧鬧的,要春耕培育秧苗了,辣椒種子、番茄籽也撒下了。山里的菌子發了起來,春筍也在一聲聲雷鳴中拔尖。

    村學開學了。

    周毅真的給學堂的孩子們來了一場開學考,讓這些幼小的心靈破碎一地,好在是不改卷不批分數的,讓某些貪玩忘事的小孩子免于家長的藤條炒肉。

    像小生姜這類勤勤懇懇學習,每天按時完成作業的乖小孩,就算不用看分數,都知道自己都答對了。

    一放學就開開心心地告訴爹爹,自己開學考試了,考得很不錯呢!

    “有一百分哦!”

    小生姜揮舞著小手說。

    他哪兒知道一定是一百啊?

    不過是卷子滿分是一百,小家伙覺得自己寫得老好了,可厲害了,所以信誓旦旦得意洋洋地說了一百!

    “哇哦!”

    雷栗很配合地摸摸生姜的小腦袋,笑瞇瞇地表揚他,“考了這么多啊?生姜好厲害哦!回了家讓阿爹給生姜煮大雞翅吃,吃兩個,好不好?”

    “好耶!”

    小生姜歡呼雀躍。

    小家伙比起雞腿更喜歡吃雞翅,因為夫子說過,展翅高飛,就是跟小鳥一樣飛得高高的,有大出息。

    他也要飛得高高的,有出息!

    雖然他不太明白什么才叫有出息,應該就是像爹爹那樣賺很多銀子,像阿爹那樣讀過很多書、會做好吃的飯吧?

    小生姜拉著爹爹的手,快快樂樂地回家,等著吃大雞翅。

    在他們旁邊經過的,也都是來接孩子的家長,或者蹦蹦跳跳自己回家的學生,放學了,真是值得高興。

    與此同時。

    安武帝真的駕崩了。

    國喪。

    要舉國哀悼。

    但這時候的消息傳得沒有那么快,等到新皇都登基繼位,大赦天下了,天下百姓才后知后覺上一個皇帝沒了。

    有些村鎮離縣城遠的,縣城里人人都穿上了素麻衣,通報的小官吏才跑到他們村,說先帝駕崩了要著素服一月,三月內不可婚嫁辦酒宴,不可高聲作樂等等。

    清米縣的路是修過的,馬兒跑得快,所以徐興哲上午知道這事,下午雷栗和周毅也知道了。

    先帝崩了。

    他們有心理準備。

    但登基的居然是三皇子?!

    第212章 211.將軍項寵,性行淑均

    怎么會是三皇子?

    不是說三皇子是個空有皮囊的草包,還是個溫吞中庸的爛好人嗎?不是說他母家勢力不大嗎,怎么就當上皇帝了?

    四皇子不是皇后嫡出的皇子?不是說皇后母家的勢力很大?怎么就讓三皇子登基了,四皇子死了?

    五皇子雖然不在宮里,但他的母家呢?他的謀士呢?他那一黨的朝廷官員就眼睜睜地看著三皇子繼位?

    七皇子雖然年幼,可母家背靠戶部,也有一爭之力。

    二皇子足智多謀,自己當不成皇帝也可投靠其他皇子,撈個從龍之功,而不論是五皇子還是四皇子都比三皇子強吧?

    雷栗實在想不通。

    自從當年在縣城港口,三皇子忽然笑著投來那一瞥,他就覺得三皇子沒有表面這么簡單,但三皇子的繼位未免太利落迅速了些。

    先帝才死了半個月,新帝都大赦天下了!

    這未免有點太匪夷所思了。

    但也沒必要沒事找事,雷栗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反正誰坐皇位對他來說都一樣,只要新皇一心為民生,不是昏庸無能那一掛就行。

    事實證明。

    三皇子現在是新帝了,確實不是走了狗屎運才登基的。

    剛坐上皇位,就針對目前的國情,利落下達了一條條法令措施。

    先是封了一位早已致仕的老將做鎮北大將軍,率領大軍前去支援武興,又封了一個名叫項寵的伐東大將軍,領數萬精兵前往東原,且均有先斬后奏之權。

    就是西嶺邊兒上的塔金國暫時還沒有任何攻打大佑朝的跡象,新帝也派了一位大將軍過來鎮守。

    與此同時,大開國庫,命二皇子為欽差大臣前往東原賑災,還帶了一批御醫和數十車草藥,免費為百姓診脈治病。

    在此之前,一道圣旨并一塊親筆御賜的匾額先飛往了中川蒙家,命蒙家為第一皇商,匾上題名【濟世通達人家】。而后蒙家所有米糧發出,一部分作為軍餉,一部分為賑災糧,發往東原、文盛和武興三座前線府城。

    之前那些政策,雖讓雷栗和周雖有些驚訝于新帝的雷厲風行,但是這道圣旨才讓夫夫倆覺出一些不同的意味來,可一時半會兒,又想不出來。

    蒙家作為米商,雖然是中川數一數二的那一批,但并不是最有錢、底蘊最深厚的,為什么偏偏是蒙家?

    且只有蒙家?

    但不管新帝如何打算,蒙家已經收攏了自家生意,紛紛關門,將一船船一車車米糧運往三條前線。

    新帝撐腰,糧草充足,前線大軍精神大震,一鼓作氣打服了草原外族,萬夷國也是節節敗退。

    終于。

    在今年秋末,大佑朝大勝,外族俯首稱臣。

    出人意料的是,新帝拒絕草原外族稱臣上供,殺了外族使臣和外族的王,并派官員前往外族進行接管。

    外族共有三十六部族,部族之間的爭斗由來已久,之前是其中一個大族統治了三十六部,成為了王族,其首領也成了共同的王。

    此時,王被殺了。

    大佑朝還想趁火打劫,收歸他們,三十六族就分裂了。

    有的部族想要歸順大佑朝,不想繼續打仗讓族人死傷,而有的部族不服大佑朝,還想繼續反抗大佑朝。

    所以雖大體上已拿下外族,但還需要很多的磨合,估計外族真正信服并融合為大佑朝的一份子,需要數年甚至數十年的光陰才行。

    而另一邊,萬夷國同樣兵敗想要派出使者和談,但同樣被大佑朝新帝拒絕,老將軍和項大將軍乘勝追擊,在今年年冬,殺到了萬夷國首都。

    萬夷國的皇帝拋下首都,帶著一眾皇室落荒而逃,一直逃到了萬夷國的西邊,而大佑朝成功地占領了萬夷國原先國土的三分之一,版圖再度擴大。

    這些消息,有些是蒙絡寫信告訴雷栗和周毅的,而有些是他們自己聽來的。

    清米縣的水運發達,不少商人來來往往,特別是在戰亂這種關鍵時候,看準時機進行倒賣,很可能就能大賺一筆。

    因此市坊間小道消息如大雪般紛紛揚揚。

    “項寵大將軍知道不?之前都沒有聽說過這號人,幸而皇帝陛下慧眼識珠,將他從一個小侍衛提拔成了大將軍!”

    “這可真是平步青云了!”

    “這也是項大將軍自己厲害!你們是沒看見那場面,項大將軍猶如殺神在世,單槍匹馬就直直殺入敵營里,一路上是佛擋殺佛神擋殺神!那小小外族根本就抵抗不住!”

    “鎮北大將軍也厲害!布陣如神,料敵先機,一路打到了萬夷國國都!”

    “一個是英雄寶刀未老,一個是英雄出少年!聽說項大將軍才二十多歲,還沒有娶妻呢……”

    “不知道哪位千金天仙這么有福氣,能嫁給項大將軍……”

    老百姓談論紛紛,還有人將之編成了說書段子、戲折子,說那項大將軍怎樣英姿神武智勇雙全,打得那外族嗷嗷叫連連投降。

    但雷栗敏銳地察覺到有點不對,他皺眉思索道,“感覺……像是有人在故意捧殺給項將軍,造出一副功高震主的假象,好讓新帝……卸磨殺驢?”

    這不是雷栗想太多。

    而是竟有人說,新帝是得到了項將軍的助力,才能繼位以來一帆風順,大佑朝軍隊才能勢不可擋。

    還有人說這項將軍是地官大帝之下的武神降世,見大佑朝百姓受外族之苦流離失所,特來幫新帝平定天下。

    反正越說越離譜。

    “我感覺也有點。”

    周毅皺了皺眉,道,“希望新帝不要因為這些謠傳,對這位護國有功的大將軍心生嫌隙。”

    “希望吧。”

    雷栗點點頭,就把這些國家大事拋到腦后了,道,“過年我們是在縣城住還是在村里住?今年打了勝仗,又是新帝登基的第一個新年,縣城的煙花會想必會格外盛大熱鬧。

    “那去縣城住吧?”

    周毅點點頭,道,“也好久沒有在縣城里住了,等生姜開學再回村吧,若是安穩了,去西嶺府城逛逛也好。”

    “好。”

    雷栗也贊同。

    在這些國家大事接連不斷發生時,清米縣三里河村的日子依然平淡,已經到了臘月里,村里家家戶戶都在準備年貨,過個好年了。

    雷家也不例外。

    因為今年年關要去縣城住,在臘月中旬,雷家人已經離村,坐馬車去縣城的二進宅子里了,因為小生姜很黏小寶,所以將苗夫郎一家也打包上去。

    外阿公家這兩年賺了不少銀子,已經能夠在縣城買一處房產。

    是一處中等一進宅院,請個粗使婆子就夠了,且離雷家很近,有什么事要找或平時來往都方便。

    小生姜就經常拉著小寶哥哥,去找花兒姐姐和小木哥哥出去玩。

    家里的大人們,雷驚笙、柳葉兒、雷大山或者外阿公外阿婆、舅舅他們就會跟幾個小孩子一同出去。

    快年關了,縣城里越發人多熱鬧,就可能會有人販子渾水摸魚偷孩子。

    除了看賬本,雷栗在家也沒什么事干,就總拉著周毅出去走走逛逛,只是不帶小生姜,夫夫倆過二人世界。

    去城外的娘娘廟上香,去爬城外的高山看風景,去跑溫泉,在莊子里騎馬打獵還有烤兔子野雞。

    縣城的有錢人愛玩也會玩,就有人在縣城外造了大莊子,圈養一些兔子雞鴨和鹿之類,供他們打獵騎馬和玩樂。

    這莊子里有溫泉可以泡,所以在冬天還蠻受歡迎的,到了要排隊預約的程度,雷栗和周毅就排了三天才泡上。

    這讓周毅有點新奇。

    他想到大佑朝這個世界也有比較完善的錢莊可以兌換銀票或白銀,雖然大佑朝明面上禁止海運,但百洄府城的海商非常之多,海上貿易也十分發達。

    就是還沒有物流。

    也就是鏢局。

    周毅有點可惜。

    大佑朝的商人尤其是跑商,他們南來北往地倒賣貨物,其實是有一定危險的,陸路可能有土匪而水路也有水匪,所以商人們總是接伴出行,像玉哥兒他爹就總和蒙家船隊同行。

    有能耐的大商人還會組建自己的商隊,走固定的商路互通南北。

    之前大佑朝戰亂,導致東原、和南江發生多伙水匪,而松墉、文盛和武興則是土匪較多,官府衙門也抽不出人手和空閑來治他們。

    比較正在打仗呢。

    這土匪水匪又是一小伙一小伙的,官兵一來就躥得飛快,哪里是想抓就能抓住的?

    只要不鬧大了,變成一伙大勢力,官府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但現在仗打贏了,天下太平了,大多數匪徒都會選擇回去種田,剩下那小部分,等新帝和官府回過神來,肯定會把他們都收拾了。

    周毅想了沒一會兒,唇上一熱,是雷栗貼過來親他。

    “在想什么?”

    雷栗笑瞇瞇地睨他,“我靠過來都沒察覺到?”

    “我在想那些匪患。”

    周毅把想的事情都說了,“這位新帝雷厲風行,要是想要治理這些匪患,估計不出一個月就沒了。”

    “不過五皇子也要從東原回京了,不知道會不會又生什么事端……”

    第213章 212.沒有被聽床角吧?

    在縣城的日子閑散又快樂。

    不過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又到了開學春耕的時候,雷栗幾家人就從縣城回了三里河村。

    村里又忙碌起來。

    稻苗青青。

    螺螄怯怯。

    雷栗和周毅摸了一桶螺螄,準備回家做酸筍炒螺螄,忽然就聽到有人叫他倆,抬頭一看是牛二樹邊跑過來邊道,

    “雷栗!周毅!蒙絡少爺現在在你們家,說有事找你們,讓你們快回去。”

    “蒙絡來了?”

    雷栗有點疑惑,“他有沒有說找我們是什么事?”

    “這倒沒有。 ”

    牛二樹喘了口氣道,“不過他帶了兩個公子來,有一個以前來過我們村的,是蒙絡少爺的表哥,另一個公子就不認識了,不過人長得特別好看。”

    想了想,他又說,“就是看起來跟我們村人很不一樣,雖然笑瞇瞇的,但是有種……知縣大人的那種當官兒的氣勢……?”

    “當官兒的氣勢?”

    雷栗有些意外,思忖著,蒙絡這是帶了個官兒來?帶官兒來找他和周毅做什么?地方官還是朝廷的官?

    牛二樹撓了撓頭,憨厚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說,反正你們看了就知道了。”

    雷栗點點頭,“我們知道了,辛苦你跑這一趟。”

    “沒事沒事。”

    牛二樹擺了擺手說,“我就是正好路過村口,看見了蒙絡少爺的馬車。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成。”

    雷栗應了聲,邊走回家,邊和周毅嘀咕蒙絡這回來是為的什么。

    家門口果然有兩輛大馬車停著,屋子里傳來幾道聲音,其中一道很是陌生又略微熟悉,聽著又不像是蒙絡表哥的,讓雷栗有點奇怪。

    周毅提著螺螄到灶房里,放油鹽讓螺螄吐出泥沙。

    雷栗則進堂屋,邊笑著抱拳道,“貴客前來有失遠迎,有招待不周之處,還望見諒。”

    堂屋里,他娘柳葉兒、爹雷大山都在,面上都帶著輕快的笑,像是剛剛被逗樂了。蒙絡也樂呵呵的,旁邊坐著梅與清,此外還有兩個人。

    一個劍眉星目氣宇軒昂,氣勢深沉,宛如一把暫時封鞘而一出必殺的利劍,是蒙絡的表哥向沖。

    與上次來在村里考察辣椒時氣勢截然不同,仿佛經歷了什么驚濤駭浪。

    而另一個面生得很,一雙丹鳳眼笑意淺淺,很是溫和識禮地看向雷栗,氣質暖煦,猶如三月春陽,讓人頓生好感毫不設防。

    青衣玉冠。

    君子溫潤。

    雷栗卻瞳孔微縮,心臟都猛猛跳了一拍,一時之間竟有些不敢說話,驚疑不定,不知道他來是做什么。

    雷栗余光偷偷暼向蒙絡,見他一臉傻白甜樣兒,依然笑呵呵地吃著糕點,跟他娘柳葉兒說話,就知道蒙絡并不知道這人的真實身份。

    只是……

    他想到去年那道傳到中川的圣旨,讓蒙家一躍成為大佑朝最尊貴的商賈,連親家西嶺知府也水漲船高,不久就高升回了北京都,變成了新帝身邊的紅人。

    蒙家跟新帝的關系不簡單。

    但他不知道這種不簡單到底深到哪種程度,以至于新帝居然在蒙絡的陪同下,親臨清米縣,來到這小小的三里河村,特地為了見他和周毅?

    雷栗思緒百轉千回,除了一開始一閃而過的震驚狐疑,又變回了笑瞇瞇好脾氣的生意人,笑著作揖道,

    “鄙人姓雷,雷栗,板栗的栗。還不知道這位貴客……”

    “這位是我表哥拉來的大商人!”

    蒙絡興沖沖地說,“非常大,比我們家還大呢!這位萬公子想跟我們合伙做辣椒和番茄的生意,我爹還讓我好好招待,不要得罪人家……”

    “做生意……”

    雷栗心里若有所思。

    他可不信貴為九五之尊的新帝,千里迢迢跑這一趟,真是想跟他談辣椒和番茄的生意,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但他不太想蹚這趟渾水,伴君如伴虎可不是說說的。

    “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那位卓雅風姿的公子輕笑開口,一雙丹鳳眼看不出深淺。

    “……別來無恙。”

    雷栗略微被驚到了,他以為新帝不告訴蒙絡,是要把身份裝下去,沒想到他倒是主動表明了身份。

    “哎?”蒙絡有點驚訝,“你們以前認識啊?”

    “有過一面之緣。”

    雷栗含糊道,多說多錯,沒有解釋什么時候見過。

    “是一面之緣,不過我對雷老板印象很深,年紀輕輕,就有這么大家業了,著實讓人佩服。”

    萬公子笑著道,溫和可親中還帶著一絲熟稔,好似跟雷栗一見如故,聽在雷栗耳朵里卻更摸不清他意思,就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雷老板怎么不坐?”

    萬公子微微挑眉,似是疑惑,“雷老板怎么見了我就如此拘謹?我又不是什么吃人的老虎。”

    “是啊!”

    蒙絡連連點頭道,“萬公子可好說話了……雷栗你今天怎么怪怪的?話都變少了,跟周毅吵架了?”

    “……沒有。”

    雷栗面上笑瞇瞇地坐好,心里恨不得敲暈蒙絡,不由腹誹道,真是沒有一點眼力見。

    萬公子沒有在意,笑著道,“怎么不見周老板?我聽聞,雷老板和周老板情比金堅形影不離,真是讓人羨慕。”

    說著,他余光似乎睨了一眼左后側的向沖,而向沖面不改色,仿佛沒有注意到那一眼。

    “我相公……”

    雷栗正要接話,周毅就大步流星進了堂屋,因為下田摸螺螄,他的褲腿和袖子都沾著不少的泥點。

    “有人找我?”

    周毅先說話了才看向堂屋里多出來的兩個面生人,其中一個他記得,是蒙絡的表哥向沖,另一個……雖然是張陌生的臉,但莫名有點眼熟?

    他瞇了瞇眼。

    向沖察覺到他的打量,微微皺眉,似乎覺得他失禮冒犯,但礙于什么,又隱下了沒有出言。

    而周毅也想起這人是誰了,三皇子,也就是如今的新帝!

    他心里一驚,緊接著,出于直覺地發現新帝和向沖之間有點不同尋常,新帝安穩坐著,而向沖沒有坐,站在新帝后面左下一點的位置。

    ……像是主仆?

    蒙家的表公子是知道新帝的身份,所以不敢坐?

    周毅心里轉了一下,同時警鈴大作,不明白為什么新帝會到三里河村,到他家里來。

    而萬公子仿佛真的是來合作做生意的,他提出想看看村里的辣椒地和番茄園,作為東道主的雷栗和周毅自然陪同。

    蒙絡被留在了堂屋,而向沖跟隨在萬公子身后,一副忠犬護衛模樣。

    但一行人并沒有往村里去,而是往山里走,雷栗和周毅用余光交換眼神,兩人都感到一頭霧水莫名其妙。

    “我早就知道你們二人。”

    萬公子突然開口,依然帶著溫和似乎友善的笑意,“蒙家早在二十年前就在為我效力,是我一手扶持起來,才有今天的光景。”

    “六年前,蒙福光注意到你們二人絕非池中之物,就遞了密報。但知道我為什么沒有拉你們入局嗎?”

    “

    “……”

    雷栗和周毅面面相覷,都沒有說話。

    他們哪兒能猜到為什么?就是猜到了也不敢說啊,一個能從奪龍之爭中殺出來的笑面虎,能是什么好相與的?

    “就是你們想的那樣。”

    萬公子輕笑了一聲,“彼時我需要韜光養晦,不宜暴露太多,一個蒙福光已足夠替我辦這些事。”

    “不過,你們給我的驚喜真是頗多。”

    “我竟不知道一個人如何才能有這些奇思妙想,不管是做菜的巧思,還是趨光治理蝗災的才智,甚至打仗,都能想出專門克制外族的鐵蒺藜……”

    萬公子目光忽然投向周毅,似冷酷,似審視,似欣賞,似喜愛,完全上位者性質的俯視。

    “這樣的人若是能為我所用,無異于如虎添翼,若是為他人所指……倒不如殺了干凈省事。”

    雷栗心里一顫。

    他忽然想到他們跟蒙絡的通信,肯定都是在新帝的眼皮子底下,被新帝的人審查過了才寄來。

    難怪蒙家消息那么靈通,能知道那么多朝廷和宮里的秘事,知道朝廷的風向,除了明面上替還是三皇子新帝斂財,很可能也有搜羅情報的作用。

    或者這些內容就是三皇子通過蒙福光,再由蒙絡故意透露給他倆的,又用話去引導他們給出解決方案。

    而他們還傻乎乎的絞盡腦汁。

    怎么防治蝗災、怎么針對外族善騎射的特點、怎么有效地賑災……估計很多方法都被新帝拿去了,所以才能這么快平定下來。

    其中利用蝗蟲的趨光性火燒治理蝗災的方法,最后卻到了五皇子的手上,現在想想,卻是引人深思。

    雷栗一想到自家這幾年都在被新帝的人監視,就一陣后怕,他好像記得自己……說了不少宮里皇子的壞話,新帝不會秋后算賬吧?

    而周毅沉默了幾秒,壓低聲音,“……我和雷栗辦事兒的時候,你的人也在我家附近嗎?”

    被監視他有心里準備,但是!不能!聽床角!

    這也太不道德了!

    萬公子似乎愣了一下,然后輕笑道,“這倒沒有,我的人還不至于這么……無恥。”

    那周毅放心了。

    有幾個人形攝像頭沒什么,沒有被聽床角看春宮圖就好,他不知道別人喜不喜歡被圍觀,反正他不喜歡,雷栗肯定也不喜歡。

    第214章 213.雷栗又有喜了!

    好似曇花一現。

    那位不請自來的萬公子并沒有停留太久,一頓不算精致的粗茶淡飯之后,便和向沖離開了三里河村。

    臨上馬車時,那位笑意溫和的年輕公子還打趣似的說,“放心,日后也不會有人趴你家屋檐上聽墻角了。”

    這是把人撤了不再監視雷家的意思。

    雷栗和周毅都松了一口氣。

    其實也是周毅不了解“武功”這回事,三皇子的暗衛確實善于隱匿氣息,輕功了得,但也不至于一連數年日夜監視他家,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

    這又不是有著種種神通功法的江湖話本子,暗衛武功再高也是人,不是電子攝像頭。

    而且,周毅有種近似于獸類的直覺,對別人帶著惡意或窺探的視線,有著異常的敏銳。

    在現代時,他就因為這種直覺而阻止了不少違法犯罪事件。

    雖然大多是偷東西或偷拍這種“小事”,也不是偷他的東西偷拍他,但他總能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然后該出手時就出手。

    而他有一個朋友對氣味十分敏感,就有其他的朋友打趣笑他倆,說他們一個是智能監視器,一個是優秀軍犬,都有國家飯碗。

    所以新帝口中的監視并不是派人日夜盯梢,而是監控雷家人以及親近的人的書信往來、出門交際。

    相當于周毅一上網,不管是聊天還是訂票,在網絡上留下的痕跡就會被新帝掌握,但如果周毅不上網,新帝也就不能實時得知周毅的動態。

    這算是新帝對周毅兩人的小小尊重?

    當然。

    也是怕太過慧敏的兩人發現蛛絲馬跡,然后抽絲剝繭猜到他身上,畢竟他之前只是一個韜光養晦,需要扮豬吃老虎的三皇子。

    他的五皇子弟弟和四皇子背后的皇后,可都不是省油的燈,他留下的破綻自然是越少越好。

    而新帝雖沒有好心到把來龍去脈都掰碎了跟雷栗和周毅講,但夫夫倆事后,也琢磨出味兒來了。

    “我說呢,我們和蒙家的辣椒番茄生意怎么這么快就在各府城鋪張開來,這背后肯定是三皇……萬公子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

    雷栗不知道萬公子說的沒人監視了是真是假,但小心能使萬年船,他從大大咧咧不以為意變得收斂了點。

    還帶了一個夸夸彩虹屁。

    “蒙絡的表哥,那位向沖向公子,應該是萬公子的人。”

    周毅思忖道,“你還記得嗎?他第一次來我們村的時候也是和蒙絡來的,但是蒙絡明顯對這個外家親戚的表哥不熟,還有幾分怕他。”

    “而他來我們村,一確實是為了考察辣椒,看辣椒適不適合全國推廣,二可能就是試探我們倆。”

    說著,周毅又想起了一些細節,“他一開始并沒有跟我們說幾句話,問的也幾乎都是跟辣椒的問題,但后面卻突然提出要到我們家來做客。”

    “對我們家院子種的牛角子樹和五色椒,向沖還問為什么不也種這些。”

    “我們說了牛角子樹種植周期長結果慢,五色椒的實用價值比較低后,他表面上沒有什么。”

    “后面吃過了這些東西做的菜,他雖然有點不適應,但討論的時候,卻說可以作為稀罕事物送到中川和京都城,賺權貴的銀子。”

    “而面包的價值想必他已經預見,所以他又說銀子不是問題,重點是可以錢生錢,希望辣椒、面包等等可以能合作。”

    雷栗聞言也點頭,道,“而且在清米縣推出了川菜館外,又接連推出了面包店、家常菜、甜品鋪子等等,還一副財大氣粗出手闊綽所以十分雷厲風行的樣子。”

    “在清米縣和中川兩處大受歡迎之后,蒙家又要推廣到南江和百洄,再是其他府城,當時我們倆就覺得,這蒙家未免也太心急了,竟然想要一口吃成大胖子。”

    “只不過蒙家和我們是利益關系居多,而且虧損不計入我們的賬,賺的利潤卻是進我們的口袋……”

    聽到這話時,周毅下意識睨了眼雷栗腰間的錢袋,心里嘀咕道,哪兒我們的口袋,不是你的口袋么?

    周毅現在的私房錢攏共都沒有十兩,他的私房錢攢了又花,花了又攢,但偏偏花的還是給雷栗買東西。

    雷栗腰間的那只錢袋、墜著的玉佩、頭上的發帶,還有臥室里梳妝臺上的香脂香膏,桌上那只小匣子里裝的香囊、玉冠、簪子、發帶、手鐲……

    幾乎都是他買的。

    “……當時我們就跟蒙絡說了一下,見蒙家執意要擴.張生意,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你這眼神是什么意思?”

    雷栗忽然瞇起眼睛。

    一只手摸向周毅的心口,一只手故作要解下那只錢袋,一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睨著他,低聲道,

    “現在突然想管錢了?還是又想跟我滾床被賺私房錢?”

    夫夫倆的小情趣。

    每次雷栗拉著周毅滾了床榻,心滿意足了就支起綿軟的身體,從小錢袋里拿出一顆銀錠,笑瞇瞇地放到周毅的手里。

    帶著喘息低笑的嘴唇,還貼在周毅耳邊促狹軟語,

    “相公這回真厲害……”

    有時候淫詞艷語說多了,故意把周毅鬧得羞惱,就會按著磨人的夫郎再來一回。

    直直把他最后一絲精神力也耗沒了,饜足地睡過去,周毅又抿著唇,任勞任怨把人抱起來去洗澡清理。

    也不知道到底是罰還是獎。

    話回到現在,見雷栗又拿這件事笑鬧自己,周毅耳根略微熱了熱,抿唇不說話,只是注視著他。

    而雷栗也難得不得寸進床了,繼續道,“蒙家以前是做米鋪生意的,就算人脈再廣財力再大,想要一口氣把手伸到九個府城去,當地的商賈官府能讓蒙家有好果子吃?”

    “果不其然。”

    “幾個府城的生意都遇到了或大或小的麻煩,但向沖一出馬,就差不多化險為夷了,估計就是三皇子在背后出力。”

    “而蒙家之所以這么著急摟錢,就是為了給三皇子攢銀子,蒙家的米糧在這時候也用上了,又是軍餉又是賑災的。”

    “不但蒙家出了一個大風頭,三皇子也一下子抓住了軍心和民心。一石二鳥,皆大歡喜啊。”

    雷栗說著說著,都差點忘了三皇子的人可能還在這事了,想要嘖嘖兩聲,到底沒嘖出來。

    還有那一件治理蝗災的法子到了五皇子手上,說不定就是三皇子跟五皇子做的交易,或者是故意透露給五皇子,讓他在民間和朝廷更得人心。

    但彼時已經人到老年的安武帝可不是好說話的,他雖然心態平緩了,沒有年輕時的雄心壯志,但因為兒子們一個個長大,他也變得有點多疑搖擺。

    安武帝一邊貪戀著皇帝的無上權勢,一邊又有父子天性的溫和可親,這就導致他有時信任五皇子,有時又懷疑五皇子是不是想早早推他下位自己登基。

    畢竟這些兒子里,明面上最有可能的就是五皇子,而在安武帝眼里,這個兒子也是最有野心最可能謀反的。

    所以三皇子這一招是捧殺。

    不僅是蝗災這一件,就連五皇子和四皇子一同去治理瘟疫,而四皇子圍城困民,五皇子卻能順利解決瘟疫,這讓他在南江的聲勢又變大。

    五皇子運送糧草前往邊境軍中,運作好了,也可以拉攏軍心。

    而大佑朝一直沒有立太子。

    朝廷里上書提議立五皇子為太子的聲音是最大的。只是五皇子并非嫡出,四皇子才是,守舊一脈站位后者,可能安武帝就不會搖擺不定,而是順著大臣們立五皇子了。

    但幾乎沒人能想到摘得桂冠的,竟是三皇子。彼時遠在前線的五皇子,真是一回京天都塌了。

    所以說,誰笑到最后還真不一定。

    不過不管是誰當皇帝,雷栗和周毅的日子還是平平淡淡,做生意、帶孩子、滾床榻,有事沒事拌個嘴。

    不過,在今年蟬鳴喧囂的夏天,雷家迎來一件大喜事,雷大山要過五十歲大壽了。

    雷家非常財大氣粗地擺了流水席,十菜一湯有魚有肉還有蝦,不管是村里的還是外村的,只要來了就能坐上吃一頓飽飽的。

    知縣徐興哲、蒙絡和縣城里的鄉紳士族都來了,送了備好的禮。其中,蒙絡送的是一尊金子做的松鶴雕座,而徐興哲送了一套上好的筆墨紙硯。

    而當夜,喝了點小酒興致盎然的雷栗拉著相公深入交流后,周毅收拾床榻的時候,竟發現床單上有一點血跡。

    他和雷栗磨合已久,又隔三差五就鬧一回,有時連軟膏軟脂都不必用,怎么可能會撕裂出血呢?

    周毅隔天就帶雷栗去看牛大夫了,然后就驚喜地發現

    雷栗有喜了!

    就是不小心動了點胎氣,才流了點血,日后禁房事好好養著,過了頭三月胎兒就安穩了。

    雷家人喜出望外,雷大山還興沖沖地想再擺一場宴,但雷栗嫌太興師動眾了,沒同意。

    不過村里人知道后也很高興,這時候的人講究多子多福,子孫多了村子興旺當然是大好事。

    而一道圣旨在秋初時分忽然來到三里河村。

    第215章 214.爹爹肚子里是小哥兒弟弟

    頒圣旨的,是個貴氣卻慈眉善目的白眉公公,應是新帝的心腹。

    而圣旨上滿是咬文嚼字溢美之詞,大體意思就是夸雷栗和周毅智勇多謀,為國為民,勞苦功高。

    圣旨封雷家為“福善之家大義之士”,并一塊親筆御賜的“福義之家”匾額,賜紋銀千兩、玉如意一對,特赦雷氏及子孫后代可見官不跪。

    “若是雷先生和周先生到愿意京城去,皇上更是會擢升雷先生為長寧侯爵,超一品,可世襲罔替。”

    這位身份尊貴的老太監笑著道,“周先生為一品誥命,從長寧候品級。而長寧侯的長子為世子,可入宮學與皇室子嗣受太傅教導。”

    周毅知道大佑朝的爵位和繼承制。

    大佑朝分為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而前三等一般依次為一品、次一品、二品的品階,且是普通世襲,適用于冊立皇室宗親,或者受寵的、貴君給自家駙馬子嗣請立爵位。

    只有極其受寵的或貴君,或者駙馬有足夠的才學功績,才能有世襲罔替不削爵的待遇。

    普通世襲,即現任爵位所有者死后,世子繼承,需要削一個等級的爵。

    譬如父是侯爵,子繼承后就是伯爵,孫即子爵,直盡于男爵后,依然沒有足夠的功績運氣保住爵位,就變成無爵之家,不受朝廷的供養。

    其中,世子一般是親王的子嗣,被就能確立,需要上書請示皇帝,皇帝點頭之后才能立為世子。當然,皇帝一般會尊重上一任爵位繼承的意愿。

    但大佑朝皇帝特封時,公侯伯的繼承人也可被立為世子,遠比一般小公爺、小侯爺要尊貴。

    而爵位的品階也不是固定的。得看當時冊封的皇帝的意思,若特意提及是什么品階,那就是品階,像此時雷栗這個“長寧候爵”就是超一品。

    超一品。

    從品階上就比當朝宰相還高出一階,又是從一介白身提拔上來的,相當于小鯉魚躍天龍門,說明雷栗兩人十分得新帝的心意,自然是煊赫無匹。

    常理來說,給了超然的地位若又給殊大的實權,別說那些貴族宗親不會善罷甘休,就是朝野上下都要震蕩反對。

    但這位謀劃多年,敢于弒殺親父、囚禁手足的新帝,可不再是那個韜光養晦的軟柿子。

    若雷栗和周毅愿意到京都城,為新帝開疆辟土,不管是加官進爵大權在握,還是世世代代無上榮華,全都唾手可得輕而易舉。

    但雷栗和周毅都沒在意這個“長寧候爵”的虛名,甚至還有點受寵若驚,頗為警惕地猜測新帝的意思。

    “大佑百廢俱興,陛下身邊正缺人,尤其是您二位這樣的能人智士。”

    那位笑容和善的老公公微微揖手,笑呵呵地說話了。

    但不知道是敲打,還是真的只是做個解釋利誘一下,雷栗和周毅對視一眼,都沒有要去北京都蹚渾水的想法,所以片刻后委婉地拒絕了。

    “若日后雷先生改變主意,長寧候府恭候兩位的大駕。”

    老公公笑瞇瞇地行了禮,雷栗和周毅連忙作揖回禮。

    雖然夫夫倆已經有錢好幾年了,但都沒有學過大佑朝的禮法,并不知道怎么行禮,只是回了個讀書人的揖禮。

    而那位老公公也沒有在意,十分和善地又和兩人寒暄了一會兒,知道他們的局促和警惕,沒有久留。

    像那位新帝的不請自來曇花一現一般,這位大概率位高權重的老太監,也是匆匆而來匆匆地去了。

    那一隊護送老太監的精兵悍馬也離開了三里河村,讓驚魂未定的村人都松了口氣。

    這種原本遠在天邊高高在上的人物,往常只有在話本子戲折子上才能見,突然來到三里河村,那一身貴氣逼人,讓村里人都不知所措兩股戰戰。

    但人一走,他們回過神來,又熱鬧驚奇而顯擺地談論起來了。

    “我剛都不敢抬頭瞧,生怕驚擾了貴人,要治我們那個什么……哦!對了,大不敬之罪!可怕死我了!”

    “可不是!噯,你們說,這位傳圣旨的大公公肯定見過皇帝老爺和太后娘娘吧?也不知是什么樣子……”

    “就是站在你面前你也不敢瞧啊!那可是皇帝老爺!”

    “雷家真是走大運撞大福了!竟然能得皇帝老爺的圣旨!這下不止蒙絡公子他們家有,我們村也有了,這可是十里八鄉頭一份!”

    “還有一塊匾額呢!”

    “快讓你家姑娘看看上頭寫的什么,剛我光顧著慌了都沒聽著……”

    其實不只是一道圣旨一塊匾額,老太監臨走前,還給了雷栗兩人一塊死金牌,和新帝的一個承諾。

    只要兩人愿去京都,必是千輩萬卑也享不盡的富貴榮華。

    天子之諾。

    重若千金而一言九鼎。

    新帝自然是為了安撫他們表達善意,表示他不會卸磨殺驢。

    日后若生出什么變故,君臣離了心,或是雷家鬧出什么差池,那塊金牌就可免雷家一次殺頭災禍。無論夫夫倆是要繼續留在京都,還是離開,新帝都絕不會有半點計較。

    但雷栗和周毅把那塊金牌用布裹了起來,放進一只小匣子里,再在臥室一只床腳下挖一個小坑,把匣子埋進去,大床腳穩穩壓著。

    除非搬開這床榻,否則任誰也看不出這里埋了東西。

    而后,夫夫倆就把金牌和承諾的事拋在腦后,當做沒有發生過,依舊過著平平淡淡的小日子。

    ……可能也沒有那么平淡。

    因為三里河村人孜孜不倦的宣傳,十里八鄉、整個縣城都知道雷家得了一道圣旨和一面匾額,讓這些老百姓上至知縣大為震驚,一片嘩然。

    老太監走后那幾天,慕名而來的人簡絡繹不絕,雷家門前人滿為患,幾乎水泄不通。

    每個人都想看看那道圣旨、那面匾額,想聽聽當時宮里來的大人物是什么樣,說了什么話什么神情。

    三里河村人哪里記得那么多?

    實際上他們連雷家為什么會得這匾額都不知道,只是猜測跟蒙家有關。

    雷栗周毅在跟蒙家合作,生意又做得這么大,沒道理蒙家有圣旨匾額,他們三里河村雷家沒有的!

    匾額就算了,能掛出來給人看,但那道圣旨,是要好好供起來的,哪兒能隨便來一個人想看想摸,就拿出來往桌子上攤開,大嚷一聲: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圣旨!新鮮的圣旨!誰要摸一摸瞧一瞧就趕緊嘍!”

    雷栗就干脆把圣旨放在村祠堂里,跟祖宗先輩的牌位們一起供著,那塊御賜的匾額也掛在了宗祠上頭。

    這一下,就給人感覺,是把雷家寬容大度把自家的榮耀福分分給村里了!

    三里河村人都心懷感激,村長和一些老人甚至熱淚盈眶。村長這五十多歲的人了,直跟雷栗拍胸口說萬事包在他身上,他一定看好圣旨。

    迷信的婦人漢子還帶著自家孩子,日日去祠堂燒香磕頭,求沾一沾那圣旨和匾額的靈氣,讓自家孩子以后也有大出息。

    最好是跟雷家一樣的大出息!

    到后面,村里不知道怎么就傳起來,說周毅是山里的神仙不小心受傷了,恰好被雷栗救了,于是報恩,裝作普通漢子入贅雷家幫雷家發跡。

    但又有人說,雷栗才是那個有大福氣大造化的,先是撿到個好相公周毅,又結識了富商公子蒙絡,靠著聰明才智和大福緣,才有了今天。

    還有人信誓旦旦,說雷栗和周毅前世是一對神仙眷侶,下凡來做夫夫不過是小情侶的把戲,等百年之后就會回到天上變回比翼**神仙了。

    眾說紛紜。

    而其中大半是三里河村的人吹牛,尤其是桂夫郎拍的馬屁,被人以訛傳訛傳成了這樣。

    不過雷栗和周毅都沒有在意,反倒是小生姜聽多了村里叔嬸的話,學堂里的小朋友也這么說,于是堅定地認為自家爹爹和阿爹是神仙。

    “生姜是神仙的孩子呢!”

    小家伙兩手叉腰,抬頭挺胸,一副得意洋洋的小模樣,“生姜有一個神仙爹爹,還有一個神仙阿爹!小雞生小雞,神仙生神仙,生姜也是神仙啦!”

    “啊呀!”

    雷栗看得有趣可樂,捏了捏生姜的小鼻子,憋著笑道,“我們生姜是小神仙啊?這么厲害啊?”

    “是呀!”

    小生姜認真又得意地點頭,興高采烈道,“還有一個神仙弟弟呢!生姜的弟弟!在爹爹的肚子里,還小小的呢!”

    雷栗聽得更可樂了,悶悶笑道,“生姜怎么知道是弟弟?萬一是神仙妹妹呢?生姜不喜歡妹妹?”

    “可是……”

    小生姜疑惑地歪了歪腦袋,小手摸了摸爹爹略微圓潤的肚子,說,“里面就是弟弟呀!一個小哥兒弟弟!弟弟晚上還來找生姜玩呢!”

    雷栗眨了眨眼,“弟弟怎么找生姜玩的呀?”

    “來夢里呀!”

    小生姜眉開眼笑,手舞足蹈,“生姜晚上睡覺做夢的時候,弟弟經常來找生姜玩呢!弟弟小小的,臉蛋圓圓的,還叫生姜哥哥,生姜是大哥哥啦!”

    小生姜說到最后一句,有些自豪又十分期待,他也是有弟弟的大哥哥了!

    第216章 215.你爹爹阿爹有了弟弟就不喜歡你了

    爹爹肚子里懷的是個小哥兒弟弟。

    小生姜深信不疑,而且非常喜歡這個小弟弟,弟弟的出生八字還沒一撇呢,作為哥哥的小生姜就開始準備給弟弟的禮物了。

    自己最喜歡的玩具,小木馬和小木劍都想要送給弟弟,自己珍藏的東西,在河里撿的潔白圓潤的鵝卵石、秋天做的五彩斑斕的落葉書簽、五顏六色的蝴蝶和甲蟲標本也要送給弟弟。

    連阿爹送他的繪本,生姜最喜歡的那本《童話故事》,也想送給可愛的小弟弟。

    小生姜還想等弟弟出生了,跟弟弟睡一張小床,給弟弟念故事,就想爹爹和阿爹還有小寶哥哥給他念的那樣。

    晚上吃飯時,小生姜吃著自己愛吃的紅燒肉,忽然又想到了弟弟,噠噠噠跑去灶房拿了一個小碗過來,夾了兩塊最大的肉進去。

    周毅見了就有點疑惑好笑,問他,“怎么不放在自己的碗里,要放在小碗里啊?”

    “因為要留給弟弟吃!”

    小生姜笑彎彎眼,興沖沖地說,“紅燒肉可好吃了,生姜想讓弟弟也吃。”

    “這樣呀。”

    周毅悶悶笑了一下,摸摸小生姜的腦袋瓜,帶著夸獎說,“生姜真是個好哥哥,等弟弟出生了,肯定很喜歡小生姜。”

    “嘿嘿~”

    小生姜不好意思地一笑,期待地說,“生姜也喜歡弟弟的!”

    “阿爹知道。”

    周毅笑了笑道,“不過弟弟還有好久才出生呢,要到明年春天呢,紅燒肉容易壞掉,放不了這么久,生姜先幫弟弟吃掉吧?”

    “那么久啊!”

    生姜很是驚訝。

    “是呀!”

    周毅也學小生姜露出驚訝表情,然后又覺得自己幼稚,心里失笑,感覺自己越來越像雷栗了。

    “弟弟在爹爹肚子里睡覺呢,要睡差不多九個月才能醒,生姜以前在爹爹肚子里時,也是睡了這么久才跟爹爹和阿爹見面呢。”

    “生姜也有睡這么久的時候呀?”

    小生姜不可思議,他現在最多只能睡五個時辰了,很多時候睡四個多時辰就醒了,沒有以前厲害了呀。

    但一直睡覺就不能去學堂上課,不能跟小寶哥哥、跟小伙伴們玩了,也不能吃到好吃的紅燒肉了。

    小生姜又覺得不能睡太久好了,有點同情弟弟,說,“弟弟在睡覺,那只能生姜哥哥幫弟弟吃紅燒肉了,弟弟你快點醒來,醒了就能吃肉了!”

    “醒了也還不能吃肉呢。”

    雷栗湊過來,打趣說,“弟弟剛出生還沒有牙齒呢,嘴里光禿禿的,頭發也光禿禿的,一點也不好看。”

    “小生姜會不會不喜歡光禿禿的弟弟呀?”

    “當然不會呀!”

    小生姜堅定地搖搖小腦袋,正氣凜然地說,“夫子說了,以貌取人是不對的,不能因為別人不好看就不喜歡他。如果一個人很好看,但做了壞事,也不能因為他好看就原諒他。”

    “哇!”

    雷栗表情驚訝夸張,笑著夸獎小生姜,“小生姜這么棒呀?”

    “那當然!”

    小生姜害羞地嘿嘿一笑,又帶了點自矜,“生姜上課可認真了,學了好多道理,念了好多書呢!”

    雷栗把小生姜夸了又夸,夸得小生姜實在不好意思,臉蛋笑得紅撲撲的,才又說,“小生姜剛出生的時候,也沒有牙齒,頭發也光禿禿的,是個小光頭呢。”

    “生姜也沒有牙齒和頭發啊?”

    小生姜一臉震驚,摸摸自己的腦袋,又摸摸嘴里的牙齒,“可是生姜現在有頭發和牙齒呀……是生姜長大了,才慢慢有牙齒和頭發的嘛?跟二華弟弟一樣?”

    二華就是柳小草的小兒子,桃哥兒的弟弟。

    “對啊。”

    柳葉兒也笑了笑,“小娃娃都是這樣的,剛出生沒有,等慢慢長大就有了。等生姜再長大一點也要換牙齒了。”

    “還要換牙齒?”

    小生姜震驚地睜大了眼睛,下意識捂住自己的嘴巴。

    “每個人到了一定年歲都要換牙齒。”

    周毅解釋了乳牙和恒齒,而小生姜的注意點卻偏了,皺著小眉頭愁眉苦臉的,“那生姜換牙的時候是不是也有缺口呀?跟班里的二牛一樣。”

    小生姜快五歲了。

    兩歲多就跟小寶哥哥去上學,因為年紀太小,上課跟去玩兒差不多,啥也沒記住,三歲就重新讀了一年級,四歲順利升上了二年級。

    因為村學是偏啟蒙識字性質,課程并不算難,考試考的都是課本原原本本的內容,所以五歲的小生姜,也順利地讀到三年級了。

    三年級換牙的小朋友不算少,但是大家覺得換牙了不好看,很少有小朋友大喇喇說自己豁牙的,有些小朋友還會故意遮住,笑起來也不敢露牙齒了。

    二牛換的剛好是門牙,一眼就被小生姜發現了。

    二牛要面子,就說是自己跑太快了,不小心摔倒了才磕破牙齒的,小生姜聽說后,那幾天都不敢跑太快了,怕自己也磕破牙齒不好看。

    小生姜可注意自己的外表了,因為小寶哥哥好看,小生姜想跟小寶哥哥一樣好看,有時候穿了新衣服,自己還要照鏡子臭美半天,才跑去給小寶哥哥看,聽哥哥夸他。

    “是啊。”

    周毅安慰小生姜,“不過很快就長出來了,新長的牙比現在的小牙結實漂亮,到時候小生姜就更好看了。”

    “真的呀?”

    小生姜又眼彎彎笑起來,“那生姜要快快換牙,快快長牙!長新牙后生姜都不吃糖了,阿爹說吃太多糖對牙齒不好。”

    但小家伙實在喜歡吃甜食,說完疊起小眉毛,想了想又改口了,“生姜吃一點點糖就好了,吃完糖馬上去刷牙,這樣新牙就不會壞了。”

    小家伙覺得自己可聰明了,眉開眼笑帶點得意,把幾個大人逗得忍俊不禁。

    小生姜十分期待小哥兒弟弟的到來,心心念念的,還開始學念故事了,爭取念得跟小寶哥哥一樣繪聲繪色,讓弟弟一聽就喜歡他這個哥哥。

    不過這種時候,總有那種討嫌的人愛說風涼話,惹小孩子哭。

    小生姜現在覺得自己是大孩子了,放學不用阿爹他們來接,可以跟小寶哥哥回家,今天自然也是。

    而二牛是他爹爹來接他的。

    小生姜很有禮貌,見了二牛他爹爹,還問了一聲阿叔好。

    “是生姜啊。”

    二牛他爹爹皮笑肉不笑,拉著自家二牛,眼珠子一轉,就道,“聽說你爹爹要生弟弟了?生姜啊,你可不知道,等你爹爹有了弟弟就不喜歡你了。”

    “才不會呢!”

    小生姜抬起小下巴,自信地說,“爹爹和阿爹喜歡生姜,就算有了弟弟也喜歡生姜的。而且生姜也喜歡弟弟,弟弟肯定也會喜歡生姜哥哥。”

    “哎喲!”

    二牛他爹爹又說了,“阿叔說的都是真的哩,那小娃娃出生那么可愛,鼻子小小,嘴巴小小的,就跟生姜你家那幾只小狗崽似的,多討人喜歡啊。”

    “小娃娃不會說話,黏人得很,到時候你爹爹阿爹要整天陪著弟弟,給你阿弟喂奶穿衣裳,還把你的玩具給弟弟玩。”

    “你阿弟一哭,你爹爹阿爹眼里都是弟弟了,哪兒還能顧得上你啊?”

    “你騙人!”

    小生姜才不相信,皺著小眉頭,一本正經道,“阿叔,我們夫子說了,你這叫挑撥離間,也叫無中生有,都是不好的。你應該跟我道歉。”

    “嘿你這孩子!”

    二牛他爹爹沒讀過書,不知道挑撥離間是什么意思,只聽到了那個“間”字,還以為生姜說的是“賤”,就不高興了。

    “說真話還不愛聽了,你就等著吧,看你阿弟出生了,是不是一哭你爹爹阿爹就去哄了,是不是嘴上三句都離不開你阿弟了!”

    “等日后你阿弟念書比你還好,你看你爹是把家產給你還是你阿弟!”

    二牛他爹爹重重哼了一聲,拽著二牛扭著腰走了。

    二牛他爹爹不喜歡雷生姜,因為他覺得雷栗做事偏心眼,明明說了娃六歲才能上學堂,偏偏他家雷生姜兩歲多就開始上了。

    害他家二牛兩三歲只能光著屁股在外邊玩,不能上學,錯過了開蒙的最佳機會,現在才比雷家的雷生姜笨那么多。

    憑什么他家二牛上回考試才拿了四十多分,而雷生姜考了八十多?

    肯定是雷生姜讀書早,還有學堂的夫子開小灶,才能那么好。

    他可是知道的,學堂幾個夫子跟雷家關系都好,有時還會去雷家吃飯,要不是雷家人塞銀子開小灶了,干嘛去雷家不去他家?

    升米恩斗米仇。

    有些人就是這樣蠢壞。

    你辦了一件好事,受益者一開始感恩戴德,但時間長了,有一點不合他心意,不順著他來,他就記仇了計較了,覺得你哪里都是錯了。

    而退一萬步講,就算雷家,就算雷栗和周毅真讓學堂夫子給生姜開小灶了,真的是特意讓生姜早上學,好超過其他孩子的,那又怎么樣?

    夫子是雷家出錢請的,學堂是雷家出錢建的,完全就是虧本讓村里孩子讀書的,給自家一點特例怎么了?

    有本事就讓自家也這么牛氣沖天,單獨請夫子回家教啊!

    第217章 216.一塊金燦燦的金磚

    小生姜不信爹爹和阿爹會偏心。

    但二牛他爹爹說的那些話,小生姜聽起來還是有點不開心,回家后就跟爹爹阿爹說了,哼哼道,

    “我才不信二牛阿叔呢,他總是說別人家壞話,小草阿叔生了二華弟弟之后,桃阿哥也被二牛阿叔說過,說小草阿叔以后只疼二華不疼桃阿哥了。”

    “桃阿哥聽了后傷心了好幾天。”

    “但是小草阿叔知道了,可生氣了,追著二牛阿叔罵了好幾天,還給桃阿哥打了一個好看的銀鐲子,桃阿哥一下就不傷心了。”

    “哦喲~”

    雷栗笑著摸摸小生姜的小臉蛋,打趣他說,“我們生姜也想要好看的銀鐲子啊?明兒爹爹就帶生姜去縣城里挑,挑個最大最漂亮的,好不好呀?”

    “哎呀……”

    小生姜擰著小眉毛,對爹爹的注意點歪了有點生氣,“生姜不想要銀鐲子,生姜是想說相信爹爹和阿爹,爹爹和阿爹這么好,有了弟弟肯定也不會偏心的。”

    “爹爹和阿爹比小草阿叔還好!”

    小草阿叔有時候急了,還會罵桃阿哥呢,但是爹爹和阿爹從來不會罵生姜,只是阿爹會板起臉來,跟生姜說道理,讓生姜知道自己的錯誤然后抄書。

    不過有時候,生姜覺得板起臉的阿爹比會罵人的小草阿叔兇多了,他都不敢說話,因為他確實做錯了事情所以很心虛。

    可是桃阿哥都被小草阿叔罵哭了,還敢扯著小草阿叔的袖子說,爹爹,你記得下午給我帶頭花,上回去縣城你就忘了。

    說著,桃阿哥也有點生氣了,就跟小草阿叔吵架。

    好奇怪啊。

    小生姜有時候想,為什么有些人自己明明做錯了事情,但是比沒有錯的人,吵起架來還要兇呢?

    然后小生姜總會想到他阿爹,他阿爹跟爹爹從來沒有吵過架,因為阿爹一對上爹爹的眼睛,就悶聲不敢說話了,就跟他做錯事情時對上阿爹一樣。

    可是阿爹很多時候明明沒有錯,阿爹也這么心虛。

    小生姜以前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此時,他被二牛他爹爹說了那一通話后,他忽然有點明白了。

    人就是很奇怪的,就是不一樣的,有人講正經道理,有人亂講道理,而有人完全不講道理。

    就像山上的花。

    有的花比他的手掌還大,有的花比針尖還小,有的花缺了一塊,有的花一頭長一頭短,有的花天生就只是個花苞不會開。

    而有的花又圓潤漂亮整整齊齊,讓他看了就想采來送給小寶哥哥。

    小生姜忽然就覺得不生氣了,二牛阿叔亂講道理,他為什么要因為那些沒道理的話,就生氣就不信爹爹和阿爹呢?

    他才不生氣呢!

    他爹爹和阿爹比小草阿叔還好!比學堂的夫子還好!

    小生姜笑眼彎彎,拉著爹爹的手,踮起小腳,輕輕地摸了摸爹爹的肚子,跟里頭睡覺的弟弟打招呼。

    “好想見到弟弟呀!”

    好想見到他可愛小小的弟弟呀!

    雖然他不為二牛阿叔的話生氣了,但他還是想跟二牛阿叔證明,他的弟弟可好了,可喜歡他了,爹爹和阿爹也可好了,對他和弟弟一樣好。

    小生姜想著,就兀自開心了起來,眉開眼笑地跟阿爹撒起嬌,“阿爹阿爹,生姜晚上想吃紅燒肉!還要吃青菜!”

    “好……的?”

    周毅愣了一下才點頭,小生姜已經快樂地歡呼一聲,仰著小臉說阿爹真好,然后屁顛屁顛地跑去寫作業了。

    “……?”

    雷栗和周毅對視一眼,都一頭霧水,不知道這小家伙怎么就又高興了,剛剛還帶點兒委屈地來告狀呢。

    雖然小家伙覺得自己只是在闡述事實,但是那小臉板的,烏黑的大眼睛巴巴地望著他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小家伙不高興了,受委屈了,還倔強地裝作一點也不在意呢。

    周毅聽了小生姜說的話,都有點生氣不滿,對亂嚼舌根的二牛他爹爹生氣,對小生姜則是心疼。

    也有些自責。

    覺得自己最近可能真的有點忽視了小生姜,太過注意懷著二胎的雷栗,因為雷栗現在已經二十九歲,在大佑朝算大齡產夫了,就讓他格外地憂慮小心。

    可能也是因此讓小家伙胡思亂想了。

    周毅反省著自己,心想,顧著雷栗的同時也一定要多多留意小生姜,不能讓小家伙覺得他們冷落他,只關心弟弟不喜歡他了。

    唉。

    周毅嘆了口氣。

    要是在現代就好了,生了生姜之后,他就去結扎,或者平時做好安全措施,應該就不會有二胎三胎了。

    端水真是一門學問啊!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平衡好,雷栗就像一個大孩子,生姜和弟弟是兩個小孩子,一個都不能偏心了,愁啊……

    雷栗倒是沒有周毅想地這么多,他只是覺得小家伙鼓著一張包子臉,小大人似的講道理又像告狀,很有些好玩。

    雷栗還想再逗逗小家伙,逗他多露出點其他有趣的小表情,再把小家伙摟進懷里,好好親幾口揉一揉搓一搓。

    然后跟小家伙說,“爹爹和阿爹肯定不會偏心的,爹爹兩個都不偏,阿爹兩個都偏,這樣好不好呀?”

    這種哄孩子的正事,雷栗不會這么沒正經的。

    他會認認真真地跟小生姜說,“生姜是爹爹和阿爹的大寶,弟弟是爹爹和阿爹的小寶,都是寶貝。”

    “不過,爹爹和阿爹先和生姜認識的,對不對?所以爹爹阿爹和生姜是第二好,和弟弟是第三好。”

    如果小生姜聽到雷栗爹爹這樣說,那他的小腦袋瓜想了想,肯定會說,

    “生姜和小寶哥哥是第一好,和弟弟就是第二好!這樣生姜和弟弟都有第二好了,生姜是不是很聰明?”

    小家伙肯定會覺得自己老聰明了。

    爹爹和阿爹要是第一聰明,小寶哥哥是第二聰明,他就是第三聰明!他的弟弟以后就是第四聰明!

    然后就會把雷栗樂得不行,笑話這個小家伙說,“生姜才不是第三聰明,生姜是大聰明,最聰明了。”

    但小家伙沒給他壞心眼的爹爹這個笑話他的機會。

    不過沒等雷栗和周毅安慰,小生姜自己就想通了,然后快快樂樂地去寫作業了,寫完作業就能吃好吃的紅燒肉和青菜!

    小家伙勁頭十足!

    雷栗見小家伙跑得這么快,嘀咕了一句,真是隨了老周家了,這么喜歡寫作業,板著小臉也像,就那張漂亮臉蛋隨他。

    又有點嘆息,心想,就是小生姜年紀小了點,不然幫他抄書多好啊。

    他都快三十歲了,孩子都快生兩個了,卻碰一下自個兒相公都不成!

    他一有點扒拉周毅上床榻的念頭,周毅就說他心不靜,讓他抄書,說多抄幾行心就靜了就不會東想西想了。

    雷栗一臉幽怨。

    抄抄抄,多抄幾行書他都睡著了,心靜個鬼。他是他夫郎,又不是荒郊野嶺的艷鬼,至于跟個和尚似的躲成那樣?

    雖然雷栗知道,周毅是因為之前那次動了胎氣,不小心流血了才這么小心翼翼,不敢碰他的,但他想要啊!

    不進去蹭蹭總行吧?

    摸摸都不行?!

    要是周毅聽見這話,肯定會比雷栗還幽怨委屈地看著他。

    雷栗自己什么德行自己不清楚嗎?

    親個嘴都能滾到床上的人,還摸摸蹭蹭呢,要不是有個肚子隔著,擱以前早就大戰三百回合,周毅的私房錢都能翻兩倍不止了。

    以防萬一。

    不能做的事情就干脆不要開始,不然周毅總會心軟。

    而且給雷栗解決,解決不到位挨罵的是自己,解決到位了這人一閉眼就睡了,周毅還得憋著欲火收拾床榻,受苦的又是他自己,而雷栗頂多第二天口頭獎勵一顆甜棗。

    雷栗一點都不覺得自己這么干有什么問題,他只覺得自己要是忍到二娃出生,再被周毅按著養好身體,才能翻云覆雨魚水之歡的話,他可不能忍住不強來。

    感受到某夫郎飽含某種意味的視線,周毅心里一頓,默默地偏過了臉,道,“我先去做飯了。”

    “哦。”

    雷栗故作冷漠地應了一聲。

    心想,天天就知道做飯,一點都不會做人。

    在弟弟出生之前,先到來的是小生姜的五歲生日,九月二十三日。

    周毅早早跟學堂夫子請了這天的假,跟雷栗帶小生姜和小寶去縣城里玩,因為小生姜想要小寶陪在一起。

    而雷栗說了,只要是小生姜喜歡的,看上哪個能買回來的都給他買回來,十件二十件都買。

    要天上的星星月亮就算了,太為難他爹爹和阿爹了。

    給小生姜做個星星月亮的花燈還成,就是他爹爹雷栗不會做,阿爹周毅的手藝不咋樣,小生姜大概率不會嫌棄,但周毅不太想丟這個臉……

    畢竟上一次他給雷栗做螢火蟲花燈,就被雷栗笑話了好幾年,現在偶爾還要被調侃一下。

    當然了。

    小生姜也不是那種會為難他阿爹的孩子。

    這小家伙非常樸實,就是喜歡金燦燦的貴的東西,所以最后雷栗帶小生姜去了錢莊,給小生姜買了一塊金燦燦的金磚。

    六斤八兩。

    小生姜出生時的體重。

    第218章 217.真心話大冒險

    在縣城快快樂樂地玩了一天,到了家里,還有一個生日聚會。

    這是周毅向他已婚的朋友學來的。

    他還在現代時,聽朋友說過給家里孩子怎么過生日,蛋糕是必須有的,禮物也要有,白天有時間的話可以帶孩子去玩,晚上辦個小點的生日聚會,請孩子的朋友過來熱鬧熱鬧。

    大佑朝的習俗,是生辰日當天吃長壽面和水煮蛋,若是有銀錢的人家,也會宴請親朋好友聚一聚。

    不過孩子十歲前都不會大辦,因為小孩體弱火氣旺,怕惹來路過的小鬼精怪盯上。而老人若不是逢十逢五的大壽,也不會大辦,怕讓地官大帝記住,早早招了老人家仙去。

    周毅、雷栗和爹娘商量,決定辦個小朋友的聚會,即不太招眼也熱鬧喜氣,重要的是小生姜也很喜歡。

    這一辦就辦了四年。

    周歲宴要抓周是大日子,所以辦得格外大,不能是小聚會。

    小生姜每年都很期盼生日這一天,一早穿了新衣裳,打扮得漂漂亮亮,跟爹爹阿爹和小寶哥哥去縣城玩。

    回家后又換了另一身新衣裳,讓阿爹給自己梳最好看的發型,戴上白天新買的小玉冠,腰上的小玉佩、小繡袋、彩絡子,也是新的五彩斑斕。

    臉上手上都擦得香香的,要不是小家伙臉蛋雪潤,唇色朱紅,十分有氣色,還要沾一點爹爹的唇脂呢。

    小生姜照著鏡子臭美了好一會兒,又到小寶哥哥跟前,問好不好看。

    “好看。”

    小寶莞爾笑著,“小生姜最好看了,是最漂亮的小壽星。”

    “嘿嘿~”

    小生姜捧著小臉眉開眼笑,又有點羞澀,臉蛋上泛出點桃粉,更襯得這小家伙是個粉面桃腮的小仙童了。

    雷家布置得異常漂亮。

    屋檐下,走廊上掛滿了各式花燈,一入夜就星星點點亮起來。爍爍瑩瑩的螢火蟲從山里飄飄搖搖,不小心闖入雷家,添上幾分神秘夢幻。

    一張超大方桌擺在雷家院子里。

    桌上是饕鬄盛宴。

    紅燒肉、糖醋小排、蜂窩玉米、小酥肉、香辣.雞翅、炸雞塊、炸雞腿、炸魚片……都是小孩子喜歡吃的菜肴。

    還有綠豆糕、白云糕、豌豆黃、冰檸檬水、紫蘇飲、荔枝膏水、白醪涼水……各式各樣的糕點和糖水,自然也少不了小生姜喜歡吃的面包。

    此外還有一些當季水果。

    因為是小生姜的生日,所以來的都是小生姜的朋友,小寶、桃哥兒、阿秀……連柳小草家不到兩歲的二華都來了,小崽子看著桌上的大餐直流口水。

    二牛他爹爹雖然嘴壞,但二牛是個仗義憨厚心眼不錯的小孩,偶爾有點好面子,是小生姜在班里的好朋友之一。

    小生姜也給二牛發了邀請帖。

    學堂的夫子也來了。

    幾位夫子并非嚴厲不近人情的人,跟學生們關系很好,聚會上的小朋友遇到了夫子,說了夫子好之后還會打趣夫子,問夫子給生姜帶了什么禮物。

    要是帶的是跟學習有關的書本,那小壽星雷生姜可要垮起小臉了。

    即使是如小生姜一般的尖子生,也不喜歡在生日學習。玩的時候就要痛痛快快地玩,學習就認認真真地學,這是阿爹說的,小生姜深有同感。

    小朋友們送的禮物和夫子的禮物都放在了小生姜房間里,沒有著急拆,而當著來客的面拆禮物也不禮貌。

    大家伙都圍著院子里的桌子坐。

    小壽星在最矚目的中心位置,左邊是小寶哥哥,小寶旁邊是夫子和小朋友們,右邊空著留給爹爹和阿爹,再右是阿爺阿奶和外阿祖家。

    雷栗和周毅端著長壽面和剝好的水煮蛋出來,大家給小壽星唱了生日歌,小壽星吃了長壽面和雞蛋,生日聚會就正式開始了。

    院子里除了放滿了食物的大方桌,桌邊擺了凳子之外,其他地方也放了一些小桌子和凳子,方便孩子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玩。

    小生姜一開始還矜持,端著像個高冷的小公子。

    他覺得今天穿了漂亮的新衣服和戴了新發冠,不宜多動,但沒一會兒,小家伙就跟朋友們嘻嘻哈哈地鬧成一團。

    蕩秋千、捉迷藏、123木頭人、蒙眼抓人、老鷹捉小雞……

    邊玩邊吃吃喝喝。

    雷栗和周毅這些大人沒有打擾小朋友們,留在堂屋吃另一桌,然后聊天兒,聊學堂的孩子們,聊田地里的莊稼,聊桌上這菜怎么做,東南西北的。

    “阿爹。”

    玩得一頭汗的小壽星突然跑進來,撲進周毅的懷里,揚起紅撲撲的小臉,燦燦一笑,又樂呵呵地跑出去了。

    把周毅和堂屋里的大人們鬧得一頭霧水,有些好笑。

    過了沒多久,小寶也進來了,對苗夫郎叫了聲爹爹,又朝周毅叫了一聲毅阿爹,抿著唇笑得有點靦腆。

    “毅阿爹,你的錢袋。”

    小寶說著伸出手,手上是一個淺藍色的錢袋,繡著一只像大貓的毛茸茸老虎,正是周毅原本腰上掛著的,小寶以前繡的送了一人一個的那只。

    “……欸?”

    周毅微愣了下,手一摸腰上,錢袋確實沒了,也倏然明白了方才那小家伙突然跑進來,撲他那一下是怎么回事了。

    他失笑地接過錢袋子,說,“等會兒不會還來吧?”

    小寶抿唇笑了笑。

    堂屋里的其他大人柳葉兒、雷大山、外阿公、外阿婆、舅舅和幾位夫子等等,都沒明白是如何。

    雷栗樂得彎了眼,“真心話大冒險?你們在玩這個?”

    “是呀。”

    小寶輕輕點頭,靦腆的小少年,微彎的眼睛里也閃爍著狡黠的光,跟那只五歲的小家伙一模一樣。

    似乎是被帶壞了。

    “剛才生姜選了大冒險,拿到毅阿爹的錢袋子,而毅阿爹沒有發現就算成功。我的大冒險是把錢袋送回來,然后……”

    小少年頓了頓,臉上又紅了點,很不好意思,“……大冒險是讓毅阿爹同意把生姜弟弟入贅到我們家,才能還錢袋,都是他們開玩笑的。”

    他其實有點尷尬。

    還不是桃哥兒和二牛這兩個家伙,桃哥兒早知道他和生姜的娃娃親,一直調侃小寶,說生姜是他的童養夫,過幾年就會嫁到雷家了,真好。

    桃哥兒調侃里帶了點羨慕。

    雷生姜多好啊,念書好,人和氣,家世清白富裕,家里人也和善,嫁過去肯定不會受苦。

    他于煙與否都不知道自己以后會嫁誰呢!

    而二牛呢,他才九歲,不明白什么入贅嫁娶的,就是小孩子心性.愛起哄,愛學大人說喜歡誰娶誰的。

    生姜喜歡黏著小寶人盡皆知,就連幾位夫子都知道這樁“娃娃親”,倆孩子歲數差大也沒什么,早點成親就是了。

    村里也有家里殷實成親早的,曾有新郎官才十一歲,字都沒認幾個,就有媳婦了,可把那些三四十還沒有媳婦夫郎的老單身漢羨慕死。

    但周毅一向不贊成成親太早,這不就是小孩生小孩嗎?

    此時,堂屋里的大人們聽了小寶的話,都沒當回事兒地笑起來,柳葉兒還笑說,“這還要什么以后啊,生姜天天往你那兒跑,不是早入贅過去了?”

    阿肆夫子也打趣說,“干脆啊,等生姜長到十三四歲,就給你倆成親,夫子還能教你們的孩子小孫子呢!”

    大人們哈哈笑起來。

    雷栗更是樂不可支倒在周毅懷里,笑得他肚子疼,又緩氣不敢再笑了。

    周毅一手給雷栗順氣,也難得開起玩笑來,“行啊,以后生姜就交給小寶了,這也算是我們老周家的傳統了……”

    雷栗促狹或者嘀咕周毅時,就會說你們老周家,隨你老周家了,這時被周毅用了,又惹得雷栗笑起來。

    雷栗笑得肚子又痛了,就裝作遷怒地錘起周毅,周某人也不敢吱聲。

    “大冒險完成了吧?”

    雷栗笑瞇瞇地看著小寶,帶著幾分促狹,把小寶笑得臉更紅,輕輕嗯了聲就連忙跑出去了。

    外頭的小孩子們笑鬧一團。

    “都怪你……”

    “哎呦,臉這么紅還怪我呢?哈哈……不是娃娃親么,你嫁過去雷生姜嫁過來都一樣啦,反正你們兩家這么近。”

    “你別說了,丟死人了……”

    “大冒險哪兒有不丟人的,上回我大冒險還去跟曹夫子家那誰要了他的手帕,把人家都嚇結巴了,我都不嫌丟人。你跟雷生姜可是娃娃親娃娃親……”

    “別說了……”

    小寶滿臉通紅,想捂住桃哥兒的嘴,桃哥兒先一步跑開了還哈哈大笑,“苗玉蕤害羞了!”

    “生姜你都有媳婦了,你說我啥時候也有媳婦啊?”

    “要好久吧?”

    “好久啊?”

    二牛一下唉聲嘆氣,又忽然異想天開,“你說我能不能娶桃阿哥啊?我覺得桃阿哥比小寶哥好看……”

    “不知道。”

    小生姜搖了搖頭,說,“桃阿哥好看,小寶哥哥更好看。”

    “好吧,都好看。”

    二牛皺了皺鼻子,“我爹爹好像不喜歡桃阿哥,說小草阿叔沒有哥兒樣,桃阿哥也沒有哥兒樣……什么是哥兒樣啊?”

    “不知道。”

    小生姜又搖頭。

    他想,哥兒就是哥兒啊,一定要有什么樣嗎?就像花兒,大花小花缺了的花完整的花,都是花兒呀。

    第219章 218.相公難不成對自家夫郎過敏?

    過了小生姜的生日,一轉眼就到了秋收,接著學堂考了期末也放了寒假,一場鵝毛大雪昭示著臘月來臨。

    清米縣今年冬天格外熱鬧喜慶。

    東來北往的貨物,鮮見珍稀的寶貝,南音海地的商人,都攢聚在清米縣的港口街巷,星羅棋布目不暇接。

    雷栗一家人到港口買年貨,小生姜牽著阿奶的手,烏溜溜的大眼睛左瞧右瞧,只覺什么都新奇什么都好看。

    雷栗的肚子已經七個月。

    戴著兔毛帽,披著厚厚的狐皮大氅,依然能看出圓滾隆起的肚子。

    周毅一只手支撐雷栗的腰背,一只手在雷栗肚子前護著,不讓人沖撞到他動胎氣,也盡量不在人群密集的地方走動。

    不過雷栗覺得周毅有點關心過度。

    他昨天才給大夫把了脈,大夫說他的脈象平穩有力,氣色十足,孕體健壯得不行。反倒是周毅神色有點萎靡多慮,大夫囑咐他多休息放寬心。

    但周毅可能是天生勞碌命。

    大夫說的他聽是聽了,一個字兒都沒進他耳朵里。

    雷栗瞅著周毅那神色,嘴唇緊抿,目光微沉,活像一尊黑面神,別說有人擠到沖撞到他了,就周毅這生人勿近人高馬大的,別人都給他嚇遠了。

    好在肚子里的小哥兒很乖,沒有讓他爹爹受罪讓阿爹擔心。

    雷栗基本沒有孕吐,也不怎么挑食,魚和肉都能吃,酸的甜的咸的都愛,因為雷栗天天出門走動適當運動,周毅還給他按摩,腿上也沒什么浮腫。

    就算他偶爾脾氣暴躁,反復無常,全家人也都順著他,幾乎要什么有什么。

    連他大半夜的突然想吃烤面包,周毅都二話不說給他去揉面起火。

    烤完面包了他不想吃了,突然又說想吃烤魚,可家里沒有魚,雷栗感覺不順心耍性子,周毅好脾氣地哄好他就出門去抓魚了。

    但等周毅把魚抓回來,雷栗已經上床睡著了,桌上的面包每個都被他啃了一口幾口,跟松鼠偷吃紅薯似的。

    周毅也沒火氣。

    放好了魚,吃完了雷栗剩下的面包,就摟著雷栗繼續睡覺了。

    有時候柳葉兒和雷大山都覺得雷栗鬧騰,雷栗偶爾也心虛,覺得大半夜的不睡覺非要看月亮,看不到月亮還生氣錘人,屬實有點不可理喻。

    周毅也好聲好氣地哄他,隔天就給他做了個月亮形狀的花燈,讓雷栗有點嫌棄,又被哄得眉開眼笑。

    因為那花燈確實有點丑。

    但要是周毅從街上買個精巧的回來,雷栗可能又覺得他敷衍,又不高興不喜歡了。

    被自己這么折騰著,雷栗有時也擔心周毅的精神狀態,怕他得上他說的那什么孕期抑郁癥。

    不過周毅自我感覺還好,并不覺得雷栗多麻煩磨人,雷栗以前也很磨人,只要雷栗能平平安安生下孩子來,就謝天謝地萬事大吉了。

    而像港口這種人多擁擠的地方,以穩重為主的周毅心里,其實不太想讓雷栗來,要買什么年貨讓他買就好了。

    但在家里悶著對孕夫的心情不好,也只能順著雷栗,自己多顧著點,要是雷栗花錢太猛了事后后悔,他也能當出氣筒。

    不知道是雷栗早年窮過頭,太節省了現在反彈,還是被周毅潛移默化地影響,反而矯枉過正了,雷栗現在花錢越來越大手大腳了。

    看什么都想買。

    這個好看,買;那個感覺有用,買;這個家里有了剛好能湊一對,買;那個還沒有買過,也買。

    小生姜多看了一眼一對彩色陶俑,雷栗大手一揮,買了,驚到了小生姜,小家伙連忙阻止他爹爹。

    這種彩色小陶俑家里都有一排了,再買能組一個班了!

    雷栗有些可惜。

    這對小陶俑是吹笛子和長蕭的,家里那一排不是彈琴就是琵琶,或者跳舞畫畫的,沒有這兩種。

    “……”

    周毅睨著那對窈窕彩陶,跟家里那排如出一轍的美貌仕女,心里嘆了口氣,面上示意身后的小廝把它們買了。

    反正也不貴,湊一個班就一個班吧。

    雷栗這才笑瞇瞇起來,手上輕輕地握了一下周毅的手,若不是人多周毅會害臊,他還想親一下他相公。

    周毅出門時早有遠見。

    他帶了好幾個身強力壯的小廝出來,這會兒這些小廝手上懷里都大包小包,全是雷家,尤其是雷栗買的東西。

    要不是在縣城買的那座二進宅子夠大,生了二胎也夠住,雷栗還想再買一座宅子,買座更漂亮精致雕梁畫棟的,最好有亭臺水榭花池曲廊。

    這種宅子清米縣不是沒有。

    只是比較小巧,占地面積沒有這座二進宅子大,自然也不如這里寬敞,而且需要維繕保養的地方多,需要更多的家丁下人,更嚴格完善的規矩。

    而雷家人都不怎么喜歡家里外人太多,也不太習慣時時處處都有人伺候,讓小生姜生活在一個規矩太多,尊卑太分明的地方,也不是周毅和雷栗的初衷。

    宅子太小太精致,也不適合家里的狗狗們玩耍。

    雷家一開始只有黑煞白煞兩只狗子,后頭雷驚笙一個人在村里雷家住,又養了兩只狗,大狗生小狗,送出去一些留了一些,就變成一個狗狗大家庭了。

    本來雷栗還想養貓的,看家里這么多狗,再多來幾只貓那不是雞飛狗跳的?

    就沒養。

    幸好也沒養。

    小生姜對韭菜雞蛋過敏,對貓毛也有點輕微過敏,還是他之前去柳小草家摸貓貓,邊摸邊流眼淚咳嗽,才發現的。

    雷栗那時還嘀咕,“還有人一碰貓就生病的,難不成也有人一碰別人就生病?”

    “……”

    周毅聽到后不禁想到,他姑媽家的小表妹之前看的小說,里面的男主好像對女人過敏,只對女主不過敏。

    雖然他不知道到底有沒有人對別人過敏,不過他知道有狗對狗毛過敏,包括它自己身上的狗毛……

    過敏這個概念。

    讓雷栗知道了有時候也不好。

    因為雷栗想碰周毅,拐他上床榻時,周毅一拒絕,雷栗就挑著眉毛似笑非笑地睨著他,調侃地說,

    “我家相公也對人過敏啊?還是單單只對自家夫郎過敏?”

    鬧得周毅說不出話。

    實在說不過他,半推半就地從了雷栗,給人吸得一身紅紫印子,在羊脂玉白的皮膚上格外明顯。

    雷栗又有話說了,“原來真有人對人過敏啊,你瞧,我身上都是紅疹子了,相公身上也是紅疹子……”

    “今晚干脆以毒攻毒?”

    “……”

    周毅下回不怎么嘬印子了。

    頭發黏濕在鬢角的雷栗趴在他胸膛,懶洋洋地睨著他,輕聲調笑,“我說以毒攻毒有用吧?明晚再來一回,我瞧瞧,這過敏能不能根治……”

    “……”

    周毅耳熱抿唇。

    買了年貨,不久就到了年,今年的新年也特別熱鬧。

    這是新帝登基的第二年。

    弘武二年。

    天下太平,邊關安定,百姓安居,比起去年的風雨飄搖動蕩不安,是一派祥和繁榮歌舞升平。

    清米縣去年經過徐興哲的大動工,在各鄉鎮都建了萬家學堂,不如三里河村學教的那么豐富多彩,只教識字和簡單的算數。

    所以學費很低。

    而學堂的夫子也不需要有功名,只要識字會算數就成了,又有知縣老爺的面子在,還是蠻容易招到的。

    清米縣的老百姓識字的不多,有途徑有銀子去念書的就更少了,大多都是家里有長輩,爺爺、阿爹或者阿娘會的,就教給孩子孫子。

    有學堂可以識字,就算達不到考科舉的程度,日后當個賬房先生、替人寫信抄書總比去港口扛木頭大包強,因此萬家學堂的學生很多。

    當然。

    因為大環境的問題,學堂里絕大部分都是漢子,哥兒姑娘幾乎沒有。

    萬家學堂所用的課本就是周毅那套繪本里面的《識字》,因為學費低,是大眾教育,課本比三里河村學的要簡陋許多,但課本費也低啊。

    一本只要十文錢。

    縣城里的書鋪尋常一本書就要一兩幾兩的銀子了,老百姓自然很樂意出這個錢,送孩子來上學堂。

    而雷驚笙小店里的啟蒙繪本,因為有徐興哲的推崇,賣得還不錯,其他書鋪看在知縣大人的面子也不太敢直接盜版,就跟風制作類似繪本。

    原版賣得便宜,那些跟風版自然也便宜了。

    一時之間,縣城里人家都以家里有幾本教孩子啟蒙事理的繪本為榮,而各鄉鎮喜歡跟風縣城,城里人有的,鄉鎮的人也會買。

    清米縣的讀書風氣就這么起來了。

    作為一把手又是推行人的知縣徐興哲,這次沒有再遇到攔路虎程咬金,順利升遷到了府城,冬前就啟程,拖家帶口坐船去了西嶺。

    雷栗和周毅本來還擔心新來的知縣不好相處,但一看來人

    豁然就是蒙家三哥蒙堯!

    蒙堯考中了舉人,之后因戰事、先帝駕崩秋闈延后,今年春新帝開設了恩科,蒙堯榮登進士二甲,光耀門楣。

    蒙堯就到了清米縣任知縣。

    清米縣是一個富裕大縣,能來到這里作為當官第一站,即說明蒙堯十分受新帝重用,蒙家的地位也不容小覷。

    第220章 219.哥兒小寶寶要來了

    雷栗和周毅都很意外。

    不過,對于蒙三哥蒙堯在清米縣任職,還是玉哥兒最高興。

    蒙家和玉哥兒家早有商談婚期,但前兩年打仗動亂,又遇先帝駕崩,這婚事就跟蒙堯的秋闈一般一拖再拖。

    今年倒是恰好。

    “不出正月我爹娘就會從中川來西嶺,小弟和弟妹也回來,屆時我們就能聚在一塊飲酒作詩……”

    已是知縣的蒙堯愣了一下,意識到跟前這倆人都不是讀書人,不愛吟詩作對那一套,隨即失笑。

    “在中川待久了,又在京城和好友同僚喝酒吟詩,意氣風發斗志昂揚……忘了如今已在西嶺,是清米縣父母官了。”

    “是哩。”

    雷栗笑瞇瞇地打趣道,“還是讀書人時,出去喝酒吟詩,尋歡作樂可容易了。這成了一縣父母官,前腳剛進勾欄,后腳嘛……一縣城的百姓都知道嘍。”

    “哎哎這話可不能亂說……”

    蒙堯一聽,連連告饒揖手,“蒙某是跟好友去喝過酒,但不是花酒,也沒進過勾……勾欄那些地方……”

    蒙堯滿臉帶耳朵都紅了。

    瞧一眼玉哥兒都面紅耳赤的讀書人,以前只知整日苦讀,連中川的千舫河都沒去聽過曲兒,勾欄青樓就更不曾去過了。

    見蒙堯求助地看向自己,周毅清咳了聲,打圓場道,“別逗蒙大人了,讓玉哥兒聽見要誤會。”

    蒙堯連連點頭。

    雷栗瞧見這兩人眼里相似的慫樣,哈哈笑了笑,沒有再為難這依然書生氣的父母官,轉而聊起蒙堯在京都考恩科。

    他家生姜日后說不準也會去京都城,登上那大殿,搏個一甲二甲的進士回來,可不得提前了解一下。

    “一般都是秋日鄉試,稱秋闈,是三年一次,翌年春日會試,又稱春闈,中者即為貢士,榜上第一者稱會元。”

    蒙堯道,“鄉試三年一次。原先前年就該鄉試了,遇上戰亂天下動蕩就往后延了延,去年先帝……又延了一延。”

    “朝廷正是用人之際。今年陛下就開設了恩科,在春日鄉試,秋日會試,會試后幾日便進行殿試,而后分派諸位進士同進士到各府城縣城為朝廷效力。”

    “這鄉試是在各府城內,會試是在北京都城,有些舉子家偏路遠,又家境貧寒,得走上數月才能到京,偏生水土不服或是未調節好心態……就誤了會試。”

    “這倒是。”

    雷栗贊同地點點頭,“像是東原去到北京都,中間隔著松墉和中川兩座府城,靠兩條腿走路著實不易。”

    “若是坐船去,不說船費如何,那在船上搖搖晃晃和腳踏實地可不同,再是暈船的體質就有的罪受了。”

    “是啊。”

    蒙堯嘆了口氣,“我提前一月進了北京都,和同中舉人的同窗租了個二進的宅子專心讀書,有時苦悶便出去飲酒喝茶。”

    “結識了幾個天南地北的好友,時常在一塊策論吟詩,心情舒緩了許多,會試成績還算不錯,在二甲偏上。”

    “我好友認識的一個頗有才氣的舉人,便是由于家貧住得簡陋,又是西嶺人士,不知那京都秋深夜冷,衣物沒有帶夠就染了風寒誤了會試。”

    “這會試的地方雖沒有鄉試那般簡陋,但也并不算好,只是不漏風漏雨罷了。”

    “以前還是舉子自帶衣物被褥,還有吃食干餅進去,現如今陛下開恩,還給熱粥熱水食用給碳火厚棉被取暖,不少舉子感激不已大贊陛下圣明。”

    “確實挺好。”

    周毅聞言點點頭。

    雷栗面上附和地笑了笑,心里則撇嘴,這點小恩小惠就把這些讀書人給收買了,也不知道是他們太單純,還是之前的皇帝做得太差勁了。

    人家寒窗苦讀幾十載,千里迢迢跑來你這里考試,廟破就算了,連熱水熱粥熱碳火都不供應,真是缺德。

    活該早死。

    ……不對,安武帝死的時候都六十多了,比很多皇帝都活得長了,不算早死。

    好在雷栗是在心里嘀咕這些話,這要是給蒙三哥這三綱五常的書生朝官聽見了,不得嚇得從椅子上摔下來,恨不得一雙耳朵都聾了沒聽見。

    蒙三哥蒙堯在雷家吃了一頓飯。

    期間玉哥兒也來了雷家,借著來找雷驚笙做繡活的幌子,吃過了午飯也沒走,一邊繡著繡袋,一邊用余光暼蒙堯。

    蒙堯面上在跟雷栗周毅說話,半數心思也飄到了玉哥兒身上。

    偶然間兩人目光對上了,微微一黏,又似燙到了馬上移開。

    雷栗在一旁看著倆年輕人含蓄又大膽地眉來眼去,看得津津有味。

    送蒙堯出門時,看他依依不舍地往宅子里瞅,還打趣他是不是心急如焚,恨不得馬上娶佳人入門紅袖添香了。

    蒙三哥鬧了一個大紅臉,支支吾吾,最后臊得腳步匆匆走了。

    玉哥兒那頭也戀戀不舍,繡袋都不繡了,一雙杏眼直直瞧向大門,把雷驚笙笑得前仰后合,直說玉哥兒是春天到了。

    還沒出正月。

    蒙家雙親和蒙絡夫夫就到了清米縣,去拜訪了雷家,和雷栗周毅相談甚歡,又同玉哥兒家定下了三月初三上巳節,作為兩個年輕人成親的好日子。

    在西嶺呆了小半月,蒙家二老就回了中川督辦聘禮,蒙絡和梅與清留了下來,還有他們的小女兒。

    之前蒙絡說跟他大哥要一個孩子,不是一時興起,他真要了。

    原本想要一個小漢子,好讓自己和梅與清身后有人摔盆上香,但梅與清一眼相中了一個女孩,那是蒙大哥的四女兒,一個才六歲怯生生的小姑娘。

    蒙家大哥隨了他爹風流的性子,妻妾成群,子嗣也多,漢子女孩和哥兒一共有七個孩子,最大的已經十一歲,最小的才滿月。

    他的四女兒,蒙恬,是一個妾室所生,但那妾室早年一場大病去了,只留下這么一個瘦弱安靜的女孩。

    小蒙恬在這么多孩子里算是最不受寵的,性子又不活潑外向,不討喜,只能說不缺吃穿。

    梅與清覺得小姑娘可憐,與他在戲園里相熟卻嫁人早死的那位姐姐有幾分相似,就動了惻隱之心。

    蒙絡自然是梅與清說什么就什么好,跟大哥要了小恬兒過來,當成親閨女養,而小恬兒在兩個爹的偏寵之下,性子也活潑了一些,不像以前那般局促沉默。

    “蒙家人多規矩也多,小清是想帶小恬兒來咱村里,上村學多認識幾個朋友,心里也爽快舒服些。”

    蒙絡說著,嘆了口氣,“我知道爹娘疼我,大哥大嫂也疼我,但我大哥也就三個小漢子孩子,兩個都是大嫂的親生孩子,還有一個雖是庶出但念書好。”

    “要是我真從里頭挑個小漢子,作為我和小清的孩子,大嫂的指定是不成,那個念書好的我大哥也喜歡。”

    “倒不如挑個不受寵、阿娘也沒了的,不讓人家親母女受骨肉分離之痛,小姑娘有我和小清仗著,日子也好過。”

    “等小恬兒長大了,嫁出去,我和小清就給她備一份豐厚的嫁妝,不跟那些兄弟爭家產,蒙家當家人也能看在我的面子上也會幫襯小恬兒一二。”

    蒙絡之前想的簡單。

    沒有孩子跟大哥大嫂要一個就成了,哥嫂和爹娘那么疼他,肯定會同意的,但梅與清跟他理清了,講透了,他才發現沒有那么容易。

    大嫂是疼他這個小叔子,但是更疼自家孩子啊,要她孩子不是硬生生剜她的肉嗎?

    要那個念書好的孩子也不成,沒讀出名堂還好,要是搏出個好功名,譬如蒙家祖墳冒青煙,讓這孩子考上狀元有大出息了,這親爹分明是蒙大哥卻要叫蒙絡爹。

    難免不會起嫌隙。

    蒙絡知道梅與清的話是真的,不是挑撥離間,現在是好了,日后怎么樣到底難說。

    不如要個女孩,讓蒙家爹娘和兄長們繼續這份對蒙絡的心疼愧疚,以后蒙絡這一房也好過些。

    重要的是蒙絡以后老了也能好過些。

    梅與清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過五十,他也不能給蒙絡生孩子,也舍不得蒙絡去跟別人生兒育女,只能這樣為他打算了。

    日后如何暫且不提。

    三里河村學二月初開學,蒙絡家的小恬兒也去讀一年級了,有雷家小生姜和苗家小寶帶著,小恬兒很快就適應了村學生活,交到了好多好朋友。

    小姑娘每天扎著小辮子,蹦蹦跳跳地背著小書包去上學,放學之后還有兩個爹爹疼愛,覺得日子真是快活極了。

    她能念書識字,能上山采蘑菇,能聽夫子彈琴,能聽爹爹講故事,還能去雷家找生姜和小寶哥哥玩,吃到周叔叔做的好吃的飯菜,雷栗阿叔也喜歡她,還讓她摸有小寶寶的肚子。

    真好。

    要是娘親知道了,肯定開心。

    小雨淅淅瀝瀝的二月。

    春風潮濕。

    雷栗的預產期要到了。

    這一胎有了經驗,懷得比上一次小生姜時輕松。

    雷家人的準備也更充分了,幾乎是雷栗肚子剛有點痛意,沒感覺要生呢,就被周毅抱進了產房。

    房里的床單被褥都是剛洗的,被太陽曬得干燥綿軟,而熱水剪刀之類的也準備好了。

    接生姥姥、牛大夫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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