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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唯死

    琇瑩將戶藉什?么的改完, 已?經過?去了五六天,阿政早就收到了加急的戰報和琇瑩先斬后奏的要上戰場的信。

    他的眉頭皺起,燈光都不敢打在他那張陰沉的臉, 生怕被這王的怒火?及了。

    他一開?始收到了蒙將軍的安排和對琇瑩上戰場的求情并不在意,琇瑩聽話的,他肯定不會做讓自己擔心的事。

    結果這第二封信就打了他的臉, 這小騙子!

    他閉上眼眸, 手指不斷的有節奏的叩著劍, 一度顯得?很平靜。

    只有跪在地上, 撿起了書信的李斯一人才?知道他有多努力,才?能在這無形的壓力下,克制自己因害怕而不斷顫抖的雙手和雙腿。

    他不由慶幸自己現在是跪著的, 沒有太過?狼狽。

    他親眼見了王變臉, 剛收到信時?,王像每一個優秀孩子家長一樣邀他同觀, 一臉炫耀的說起老將軍夸琇瑩的話,結果看到結尾,公子陳情要上戰場時?,王的臉色瞬間改變,卷起了書卷, 扔在了地上。

    然后皺眉閉目不語, 良久。

    李斯跪在地上,在心里?怪起公子來, 呆在王給的安寧中度過?這次戰爭, 安享王給的榮耀不好嗎?為何非要去那危險的戰場去爭取呢, 平白惹災禍上身。

    李斯以為這怒氣滿滿的王,不會再說話, 估計直接下王令要人把琇瑩公子同罪人成蛟一起帶回來的時?候,高臺上的阿政長嘆了一口氣,然后笑了起來。

    他笑聲爽朗,笑顏粲然,不像是被人氣到了,倒像是父親對兒子的又一次的驕傲。

    他的面容柔和,帶著未喝酒便有一些的紅暈,“這才?像孤的弟弟。彩!”

    縱意自由,責任扛肩,當仁不讓,不墜風骨。

    他起身拿起了李斯手中的書簡,讀出了琇瑩信中的最后一段,““我是個不肖的人,不聽你的話,一意孤行往戰場去,沒留在你為我安排的后方,阿兄勿怪。”

    他罵了一句“嘴甜!”

    才?接著讀信,竹簡攤在王的手掌,王眉目凜洌,像極了射箭誅敵的琇瑩。

    “恬與?信皆我友人,阿兄未來之將,勇烈不輸父祖,若隊伍失一人讓他們不能早日殺敵報國,而琇瑩有能力勝任而不往,琇瑩覺得?我不僅愧對友人,亦愧對授我禮義本領的兄長。”

    我有力,而不往,我于心難安。

    他走了回去,一邊讀一邊點頭應是,“他說得?有理?,我若是他亦覺有愧。”

    他從來像我。我自己覺得?若是我會去做,那琇瑩去做了,他為他驕傲。

    他驕狂的從不違背自己的意志,他亦不能改變琇瑩的意志。

    這是他早就給琇瑩的特權。世?上無他和我不可行之事!

    稚鳥羽翼已?豐,有了自己的想法,正學著擊云御風,他要讓他斷翅嗎?

    沒有可能,王要讓他飛!

    天下是我的,琇瑩往哪里?飛,都不過?是在我眼前。

    他又讀下一段,“糧草事宜,已?交接完畢,琇瑩而今無事可做,亦自認兄長教?的本領可以自保,不如去戰場,做兄長的兵卒。

    “兄長要結束百年?紛亂,琇瑩我想做這次的馬前卒。大概是我聽得?《無衣》多了,也想著山河一統時?道旁皆可歌《蒹葭》。我想著啊,去為兄長拓這一寸土。琇瑩不過?渺渺一人,不能決定戰局,但琇瑩進?一寸,亦為秦進?一寸。”

    阿政笑得?更開?懷,拿手捂著自己發紅的眼角。

    你瞧,他知道他的志向。

    記得?他曾讀書時?,不喜歡旁人道秦人蠻夷,知道他希望有一日希望秦人無戰事。

    開?戰是為了不再戰,是為了讓四方歸一,他要結束這五百年?來的亂世?,締造真正的國。

    他垂目良久沖著前方回了一句簡短的話,似乎那年?與?他幼弟在廊下對坐酌酒閑聊,他如以往一樣說出兄長對他行為的評價。

    “秦國自強,人皆有責,孤不親往,幸孤有你,當仁不讓,自請紅纓拓土,孤之大幸。” 你往戰場,如我身親至。你長大了,你要去做,兄長不攔。

    他未讀最后面那一句,“若殞落在此戰,不過?是先赴泉臺,待兄長招旗揮劍,我定歸來。阿兄不必為我裹尸,同戰友同葬在為國流血的征途之上,那是我為秦公子最好的歸宿。我與?他人沒有什?么不一樣的。唯一可貴,為兄長之弟,可得?只言片語相留,幸甚。”

    他摸摩信中字句,剖心挖骨之言,不過?如此。

    他閉上了眼,眼角流了一滴不甚明晰的淚,滑進?衣領,再尋不見了。

    秦王政只坐在高臺撫掌笑,眼尾微紅,“李斯,秦只需要一個聲音,那便是寡人的聲音。”無論是呂氏,還是楚系,皆要被他輾滅成灰。

    他已?經因成蛟失職的事揉碎了呂不韋的呂系一派,呂不韋現在已?被罷相,關在相國府。

    他手下的所有人脈與?資源全進?了這位秦王的麾下,他只要有才?華的人,有才?便可上。

    無才?便逐。

    現在何人不知道,這場戰役是王收割戰果,加冠親政的第一步。

    這位王已?經是大權在握了,可他現在又要折掉楚氏的聯盟。

    他輕笑,安坐高臺,挑剔著呂不韋的勢力,為這次計劃排兵步陣。

    而此時?章臺宮外?面卻傳來了婦人的大罵聲,“我是秦國的太皇大后,讓我去見趙政那個雜種!”

    阿政揚首,看向下首的李斯,道,“先生,來了。”

    李斯起身,向王一拜,才?道,“斯為王帶人來。”聲音清潤,卻帶著臣服的意味。

    阿政輕道,“多謝先生。”讓她進?來吧,正合我意不是嗎?

    來人正是華陽夫人,她頭發散亂,聲音尖銳,“趙政,你養的狼崽子,可真是跟以前一樣的牙口堅利,為了你廢了我的成蛟的腿。”

    阿□□視著她,矜貴端凝,“我的琇瑩為了什?么打斷了他的腿,大母不是最清楚嗎?”他反問出聲,將一只匕首扔在了華陽的身前。

    要么自斷其臂,放棄一部分楚氏的勢力,要么失去成蛟。

    高臺的王,這樣告訴她。成蛟已?經很令他不耐煩了。

    華陽癱倒在地上,淚流滿面,操著嘶啞的聲音道,“你已?經掌握了秦國,為何不放過?你弟弟呢?他還那么小。”

    阿政走到她身側,抬起他曾高高在上的大母長滿皺紋的臉,“政已?放了他這狗崽子很多次了,從他想傷害琇瑩,辱罵我時?,我就想殺了他了。現在下令廢他公子之位,不過?是應宗室要求。”

    現在只是廢了他公子之位,已?經手下留情了。我本想是把他留在這次的戰場之上,剁成肉泥。

    “而且他有今日下場,不是你一手造成的嗎?你教?他跋扈,教?他人人皆是下奴,縱得?他無腦無禮,甚至可以肆意打殺秦國將士,宗正求了幾?日,一致以為他辱沒王室,要將他處死。是政念著大母老邁,留了他一命。”

    所以大母啊,還是那句話,政不需要一個完整的,亦不要一個團結的楚氏,你是自己主動將楚國勢力掰斷換回成蛟的命,還是政幫你捏碎它,徹底像呂氏一樣化成政手中的渣。

    華陽低下頭,俯首向秦的新王行大禮,“妾愿獻禮賀王早冠,所以求王托公子要成蛟歸家。”你哪里?給了選擇的機會,你不過?就是讓我一手毀掉我從宣太后手中繼承的楚系。殺人誅心,莫不如此。

    她頭磕的響亮,不住的流淚,“求王,讓成蛟歸來,妾定會管好他,讓他乖順。”

    阿政搖頭輕嘆,“大母自己的孫兒也要我家的小狼崽管嗎?政可一點都不滿意。”

    華陽抬起頭,眉目哪有曾經的蠻橫,只有無盡的哀切如同落毛的大鳥,她頹著羽毛,不斷的磕頭,“我養的狗崽子,不用公子管。”

    阿政這才?笑了起來,他親自扶起了華陽太后,“大母而今安在后宮頤養天年?吧,成蛟會伴你左右的。”你出不去,他也不會出去。

    華陽手腳冰涼,被李斯引著出了咸陽宮,被風一吹,才?感覺到了自己活著啊。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扶著身旁韓夫人的手臂,才?沒有倒下。“你說嬴秦啊,真的天命眷顧,那么多公子,偏挑出了他,這個有本事的狼崽子。”

    她腰背弓起,慢慢地往回走,一瞬間像老了十歲。

    她想起那位曾經的王,他也是這樣戲謔的看著你,那洞悉了一切的眼神,讓你不敢靠近,看你一眼,便讓你遍體生寒。他也是這樣數年?隱忍不發,然后一舉收回了自己的權力,將楚系勢力強勢捏碎。

    她猶記得?宣太后找不到可以托付的人含淚的眼,最后只能將僅剩的楚系勢力交給她那日,那王不屑的眼神,他說他會滅了楚國

    那位王最后攻滅了西周,遷九鼎于秦,號稱“西帝”,遺恨難平。

    那秦王政呢?他更年?輕,他的眼更銳利,手段更酷烈,他甚至身邊還有可以為他試毒攔劍的一群狼崽子,連呂不韋現在都被他們牢牢囚困,只能任由自己的心血,化成他人腹中食。

    他會走到哪一步呢?她其實成蛟那日從遠處看見的他的眼,就覺得?像極了那位王啊!

    她其實心里?早就知道了不是嗎?

    本以為扶立成蛟,可保全家國,而今殘燭之年?,王非楚系王,王乃嬴秦虎狼之君。想來夢中家國,再歸,便是家國不復,皆化為秦之國祚了。

    秦王嬴政,還不明白嗎?天子無氏,天下皆他土,故以姓為氏。

    他遲遲不為自己取字,不更是天子至高無上,不會有字嗎?

    她跪坐在臺階上,吐出了一口心血,折皺的眼皮無力垂下。

    她到現在才?明白,秦王嬴政,要滅了六國,這次出兵就是為了滅趙啊!

    成蛟,她要讓成蛟回來,這個戰場太危險了!

    第42章 你死

    琇瑩他們正?準備明日收拾東西去往安陽, 琇瑩盤算著,他們攻下安陽后,便可以直接把整個漳水流域拿下, 而后從雁門郡入,直入邯鄲,趙國盡入囊中?。

    琇瑩他們在河間府衙住著, 至于為什么不?去邑丞府嘛。

    過程是有點曲折, 他們仨原本是打算去的, 但被成蛟占了, 他又不?知又從哪弄了一群嬌小姐在后院,估計是邑丞的女兒吧和趙國那邊的官妓。

    結果他仨不?知道?,正?拎著行李準備隨便去找間屋子睡一覺。

    然后帶頭的最?高戰斗力代表的琇瑩剛進?了屋子, 就看到一大群鶯鶯燕燕向他奔來, 一時?之?間鶯啼燕鳴,噓寒問暖, 好不?熱鬧。

    嚇得?自以為自己還是個小孩的琇瑩嚇得?拉著兩?人就跑。

    李信跑不?快,落在最?后,差點被人摸了個遍。嚇得?他臉都白了,還好琇瑩聽到了聲音,和蒙恬一起轉頭架起, 他從那群姑娘的身邊又一次跟腳底抹油似的竄走, 他仨太狼狽,引得?小姑娘們嬌笑不?已。

    他們三人一路撒丫狂奔, 到了大路上, 才松了口氣, 蹲在地上。

    太可怕了,那些小姑娘怎么看到他就像是想把他吃了一樣, 還要?扯衣服。琇瑩蹲在地上,用?雙手?抱緊了自己,“我不?進?去了。我睡百衣身上就可以了。”

    旁邊的蒙恬也嚇得?不?輕,他委屈的搓手?臂,“她們還摸我手?。”

    李信頂著一頭亂發和被撕裂的衣服,袒胸露乳的蹲在角落畫圈,“我不?干凈了。我對不?起阿蠻。”

    阿蠻是李信未婚妻的小名,李信心心念念要?娶回家的小姑娘,聽李信說,脾氣模樣樣樣都好,李信打小就喜歡人家姑娘,他老愛說,平日里挺惹人煩的。

    但他現在這樣蹲在地上,迎著晚上的寒風,幾乎光著上半身說著對不?起阿蠻,顯得?又可憐又好笑。

    琇瑩和蒙恬兩?個母胎單身見狀,哈哈大笑。

    “公子,你瞧他那死樣。”蒙恬起來,踢了蹲在地上的李信一腳。“別嚎了,我和公子臉上的疤又要?笑破了。”對露出一只白手?臂的琇瑩道?,琇瑩笑得?眼淚都出來了,臉上的疤剛結痂,有點疼,但不?妨礙他笑,“你別說,看臉挺黑,這胸膛還挺白。”

    兩?人又是一頓笑,李信也不?由得?笑起來,看他倆一個露出一支白胳膊,一個頭發比起他還亂幾分?的蒙恬,也要?回嘴,“哼,你倆也不?是被嚇到了。”

    琇瑩捂著自己的白手?臂,聞言,抖了下身子,“只是太熱情了,都是好姑娘,成蛟那小畜生應該不?會傷害人家吧。”

    李信指著他的白胳膊,用?一種無力的語氣反駁了琇瑩這個荒唐的想法,“不?可能,以你我仨人的武力值都成了這樣,成蛟一個拄著拐杖的小殘疾,能干啥?反正?那些小姑娘不?會有事?的。”

    琇瑩想起那些姑娘扯他袖子的大力,也覺得?這些姑娘沒問題,他笑起來,迎著寒風,點頭認可。“那就行。”

    至于你說成蛟會被欺負,三人表示他被欺負就被欺負了唄,我們還得?哄他嗎?

    別煩了,誰管他!

    他們好不?容易頂著傷,找到了戶籍冊,現在只想去睡覺。

    于是三個傷得?各不?相同的人,互相勾肩準備去府衙湊合一下。

    直到蒙恬來了一句,“我總感覺忘了什么?”

    琇瑩猛地想起被他們扔下的行李,頓時?覺得?風有點大,他有點冷。

    他又蹲下了身子,聲音有點兒?翁,帶著被凍出來的鼻音,“行李啊!”

    三個人于是又蹲在了一起,無言許久,琇瑩才緩緩道?,“沒事?,我們只帶了幾件衣服。阿兄還會給我送的。”

    李信和蒙恬狗狗眼,琇瑩立馬拍胸脯表示,跟兄長寫信時?,會給他們也帶一份。

    三人這才又回了府衙,隨便打個地鋪睡了。

    只能說到底還是年輕,見的少了。

    據說后來的文獻查古琇瑩和蒙恬的一生時?,研究他倆為何一人晚婚,一人終身不?娶時?,都會提到他仨這個凄涼的晚上,說出來令人捧腹。

    還說本來大家對他們仨這一晚上都不?太了解情況的,直到阿政催婚琇瑩和蒙恬,他倆手?抖個不?停,公子嚇得?把酒當成茶給干了一壺,也不?干。

    然后王就問了當時?孩子都三歲的李將軍,李將軍自己的陰影被愈合了,但不?改狗性,毫不?猶豫的背刺了兩?個兄弟,說了他仨寒風夜的一路,說的生動又詳細。可見陰影之?強。

    令彼年的阿政都不?由傾身,在后面的琇瑩和蒙恬氣得?當堂要?錘他!

    《秦史》便載,是殿,公子琇瑩與蒙恬怒而上前,王上首傾身笑,滿座華光侵堂。

    于是這一段竟憑足夠搞笑,千載留名了,據說后面還有人給他仨改戲,叫啥《寒風道?》的,還有各種二創三創,同人亂飛。

    有些人還說,他是遇見了女鬼,才會一直不?娶的。也有人推測他是遇到了真愛,才所以終身一人。

    反正?還有桃花成精,梨花成精一系列花妖精,還有各種的邪崇入體,還有人造謠,說他們三角戀的。

    琇瑩當時?要?是在場非扇他們那些作者一嘴巴子不?可,這是什么鬼,你就算說我跟著我兄長談了戀愛我Tm都不?得?扇你,大恬就算了,李大狗算是什么珍稀品種,還我癡戀他,我要?么癡戀踢他。

    可惜同人創作起來的時?候,琇瑩早埋骨秦始皇陵,和他兄長一起千秋無期,生死相依了。自然不?可能順著網線爬過去罵人,但是魂靈的琇瑩對此還是表示要?是知道?會有這事?,估計早就給李信填糞坑里去了。

    還給你我阿兄送的衣,你也配,你就配裸著!

    但現在的琇瑩不?知道?,他還拿李信狗子當兄弟。

    由于明日要?走了,琇瑩今晚挑燈整理資料。

    他的手?臂已不?抖了,隨便的甩了甩手?勉強緩解酸動,然后又以長樂君的身份提筆寫著奏折,解釋這邊的情況,剩下多少人,還有山水風土。

    而外面的李信和蒙恬整理了從秦運來的糧草,將一部分?封在庫府內。另一部分?明日隨他們一起運往安陽前線。

    他們準備最?后一次去檢查一下,以求安心。

    三人正?各自做著自己的事?情,卻?聽一聲高亢的號角聲。

    琇瑩立馬擱筆往外跑,敵襲?蒙恬和李信也立馬去往城墻。

    琇瑩離城墻近一點,便立馬上城墻去看,卻?不?見敵人身影。

    他不?敢松懈,派人又檢查了城墻,三人一起在城墻上,往四處看。

    天太黑了,單憑眼力他們看不?太清楚。

    琇瑩不?知為何有一些不?好的預感,直到遠處放糧草的倉庫位置燃起火來。

    琇瑩幾乎站不?穩,他快跑著,當跑到糧草倉庫,他腿直接軟了,“救火!能救多少是多少!”

    他和蒙恬帶著人不?顧火勢,進?去抱麥。

    腿腳不?便的李信又帶了一批人,從漳水渡水往火里潑。

    他們來的快,不?出一個時?辰,這場小范圍的火便熄滅了。

    他們的存糧幾乎只剩下一小半了,琇瑩站在半濕的麥前,滿頭大汗,卻?也不?擦,他眼中?蘊著風暴,一字一頓的道?,“全城搜捕,形跡可疑的人,他走不?出這個城!找到他,賞萬金,死活不?論!若有庇護者,直接斬于刀下。”

    他們手?下只有三萬兵,還大多是新兵,這是一場針對他們的圍堵!

    琇瑩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一邊往城墻方向跑去,一邊沖蒙恬與李信道?,“除了我們,只有成蛟有權利來這里。大恬,成蛟府上的女人,全部控制住!阿信去調兵,把所有人聚起來守城。有人要?偷襲。”

    蒙恬立馬就帶人去圍河間邑丞府,李信也想起了成蛟手?上的公子印,他有了一個更不?好的想法。會不?會成蛟公子已叛了國?

    他搖了搖頭,覺得?自己是妄想了,從來沒聽過秦公子背叛秦的,他莫非是瘋了。

    琇瑩的腦中?不?斷回想著這件事?的疑點,這人只燒了一把火,是為轉移我們視線,也是給另一個行動的人信號。

    而另一個人是誰?

    是誰?

    看到城墻前與守衛爭執的成蛟,他慘然一笑,他猜想這個人是成蛟,沒想到真的是他。

    只有他,才能避開守衛,四處可行。因為誰也想不?到公子會叛秦。

    他不?顧酸痛的肌肉,在遠處張弓,他不?能讓成蛟把門打開。

    否則我們一旦被全殲,蒙老將軍腹背受敵,此戰秦必敗,阿兄辛苦布的局便會被打破,我不?允許。

    他箭將成蛟拿著準備刺向守門士兵的匕首的右手?刺穿,血花一下子四濺,琇瑩高呼,“上城墻!敵襲,放箭!”

    他后面原本調去救火的軍隊迅速行動起來,快速填補了被人趁著黑暗射殺的同袍。

    李信快步上前,指揮人直接往城下射。

    他們都在城下等著成蛟開門,怎么會走遠。

    琇瑩上前欲直接宰了成蛟這叛國的狗崽子,卻?被成蛟躲開了。

    “不?用?你來,公子自有公子的死法!”成蛟笑得?荒涼,他拄著木拐,神色癲狂,“秦琇瑩,你怎么不?去死啊!浮丘伯明明跟我說,只要?打開門,你就會被人踏成血水,沒想到,這些人只聽你的,他們不?愿給我開門,真是可惜了。不?能看你變泥塊了。”

    還有個浮丘伯,琇瑩眼中?閃過暗芒,攤手?,表示太遺憾了,成蛟機關算盡,竟然沒把他給搞死。他還活蹦亂跳的,倒是服了毒的成蛟快斷氣了。

    成蛟神色平靜,因腿疼痛而蒼白清瘦的臉,露出了一直被肥肉推著真實的模樣,他很好看,杏目圓滾,像極了韓夫人。

    人之?將死,竟不?怕死了,他喟嘆一聲,“你兄長可真聰明。所有人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

    琇瑩未動,一副懶得?理他的模樣。廢話,我兄長天下第一厲害,玩你個小趴菜不?跟鬧著玩的似的。

    他笑得?苦澀,拄著沉重的拐向前抱了琇瑩一下,琇瑩怔了一下,沒有反抗。

    卻?被一把匕首直刺進?肩骨,扎得?不?深,但他還是疼得?發抖,“你。”

    他說著一把推開了陰測測笑著的成蛟。穩住,琇瑩別躲開。忍,我忍,還有奸細沒找出來,我忍。等引出來后,再打這狗東西。會不?會扎匕首,這匕首婆婆媽媽的,扎的一點水平都沒有,匕首攻擊應該快準狠,應該直接就扎,沒見過猶豫這么久的,他好想躲。

    成蛟坐在地上,吐出了口黑血,“仲兄啊,我好疼啊,你陪我一起疼好了。就疼一會兒?就好。”

    他眼淚不?住的淌,“你怎么一直要?打我啊,怎么一直心軟啊,怎么不?是我的兄弟啊!”怎么一直跟著貧賤成那樣的那個陰沉著臉,像是別人欠他金的趙政,也不?愿跟我走啊!

    琇瑩真的懶得?理他,但聞言還是氣得?想扇他,老子怎樣關你毛事?,我為啥打你心里沒點逼數嗎,你干的那些缺德事?,哪一個不?夠我抽死你的,還陪你疼一會,我疼你個球老母,你怎么還不?死啊。

    成蛟氣息微弱,又吐了黑血。“仲兄,我不?想按趙政的計劃走下去,我也想贏一次!”

    他咳了起來,似要?將心肺也咳了出來,“你我都是他的棋子,他根本就不?在乎任何人,為何你還要?跟著他啊!”我們才是,一派的啊!

    他質問著琇瑩,說出自己的嫉妒。

    他嫉妒啊,那個一直一直很厲害的,長得?好看的琇瑩兄長為什么不?是他的兄長,為什么總是跟他討厭的趙政在一塊,為什么要?一直用?他最?想擁有的眼神看著那個陰沉的趙政!

    他其實是想刺進?琇瑩的心臟的,可后來他準備去刺的時?候,忽然發現下不?了手?。

    他不?想讓這個總是留他一命的仲兄死。

    那個總是會沖他翻白眼,每次跟他打架都會收斂力氣的琇瑩死。

    秦琇瑩,真的好啊,他太好了,好到年少的成蛟失去了殺他的勇氣。

    可他的仲兄只會追隨他的兄長,他的年歲里面從來沒有成蛟的一席之?地,只有趙政,趙政,現在的秦王嬴政。

    成蛟是那個不?討喜的連陌生人都算不?上的旁觀者。

    秦琇瑩連個讓他走近的機會都不?給。

    琇瑩對他的質問嗤笑一聲,不?答他話,他再沒有力氣了,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死后瞪著雙眼,琇瑩無語至極,上去踹了一腳,“叛國的狗崽子,還罵我兄長。忍你很久了。要?不?是確定還有沒有奸細,我勢必還要?抽你。叛國還有理了,誰跟你一派啊!”

    他示意后面的人,拖著成蛟的尸體往城墻下砸人,垃圾在這里擺著也是擺著,不?如?做點實用?的事?。

    他撥掉后面扎的不?深的匕首,比起幼時?趙國那些人打的還輕很多的傷,他也不?太在意。他隨意的脫衣,露出身上的疤,在后面撒了藥,扎了布帶子,便穿上了衣。

    上城墻,殲敵!

    成蛟的尸體直接被人扔了下去,讓那群人嚇了一跳,發出了一陣騷動,琇瑩立馬率著弓箭手?拉箭。

    那群偷襲的人撤了,成蛟的尸體如?他所期望的一樣成了血泥,皆大歡喜。

    琇瑩在城墻之?上冷哼,還反抗我哥給你安排的命運,少往自己那張小丑臉上貼金了,我哥都不?鳥你,好嗎。

    而且能讓我哥利用?,是你的福氣。你還罵我哥,還慫恿說我哥不?愛我,你是哪里的小傻逼,我,我哥最?愛的崽,沒有之?一。我哥疼我疼到心尖尖上,怕我受傷,還特地不?讓我去戰場。

    我不?聽他話,也不?罵我,會說琇瑩很好,一直夸我,把我養得?這般自信。

    你算哪根蔥,不?知道?我哥怎么對我,只憑主觀猜想便說我哥不?愛我,只是利用?我。我都想啐你一口,自大狂妄的狗東西。

    你被我哥玩弄于股掌是你笨,而我是自愿入局,愿意為我兄長獻上一身骨血,打下趙國是他所愿,我若為此早赴泉臺,也不?悔不?怨。

    第43章 寫完了,后續在作話,感謝大家喜歡

    直播網綜《超級媽媽》, 熱度居高不下。今年的第二季第三期更是剪了一段已經爆紅已婚多年,最近卻突然想爆出與小鮮肉交往的新聞的趙姬女士和她的兩個兒子的相處花絮。

    [看來,這期板上?釘釘飛行嘉賓是這位趙大媽了。]

    [當初嫁進豪門, 宣稱真愛。結果老公還沒死呢,就?趕緊找了個趁心的小鮮肉抱著了,腳踏兩條船, 不要這么花。]

    [不過有一說一, 他的保養還是很不錯的]

    [不是來看孩子的嗎, 都吵什么啊?我覺的那兩孩子挺好的啊]

    [水軍吧, 趙xx能養出什好孩子來]

    [不要對孩子那么苛刻嘛]

    果然如彈幕所說,當導播組進入嬴異人的大別墅時,趙姬便笑顏如花的跟大家打了招呼, 還順帶做了一波護膚教學?。

    [我真服了, 她都不讓導播輕些嗎,真不怕影響孩子嗎?]

    [你看他那樣, 只是打算再翻紅,哪是打算帶娃的?]

    這邊彈幕正在口?誅筆伐趙姬,就?聽見了一道清脆的童音,“諸位請稍安靜些,我幼弟年幼, 還在安睡。”

    年紀不大, 可是卻透著一股子威嚴,讓原本有些大的搬東西的聲音瞬間消失, 導播輕輕的轉境頭, 讓所有人看見了那個站在樓梯上?, 俯瞰眾人七八歲的小豆丁。

    小孩面龐白凈,穿著黑色的休閑服, 褲子上?還帶著一些小小的銀鏈子,如同夜星暗綴。柔花般的唇上?面還帶著小唇珠,此?時卻緊繃著,標準的濃顏系長相,直視鏡頭時,那雙黑沉銳利的鳳眼暴露無疑,氣場十分強大。

    [我靠,幼年期大總攻]

    [真有人可以?長得這么好看嗎,吸溜吸溜]

    [衣品好好]

    [而且,說話好有條理,氣場好強,好想偷]

    [只有我想說,他剛才說幼弟安睡時的語氣好寵嗎?]

    [這個孩子竟然讓濃顏系長相變成了一看就?聰明的感覺]

    阿政見他們?擺動的聲音小了,才微頜首表示謝意,然后也不理會?瘋狂刷屏“我王”的彈幕,徑直去洗漱。

    他對這些鏡頭,感覺有點不舒服,他不喜歡除了琇瑩以?外?的人侵入他的私人空間。

    但想起阿父的叮囑,還是忍下了。他和琇瑩還要用阿父給的錢。

    阿父如果自?己都沒錢了,他和琇瑩肯定是活不下來的。

    他必須要和拋棄他和琇瑩的趙姬好好相處,挽救一點趙姬的名聲,讓嬴氏集團的股價回春。

    他嘆了口?氣,準備去叫醒琇瑩。

    [生?活無奈,霸總嘆氣]

    [哈哈,這崽跟其他人畫風好不同,好酷啊!]

    阿政不耐煩這些人一直跟著他,現在還要進入他和琇瑩的臥室。

    他自?然是不開心極了。

    “我幼弟喜靜,請安靜一些。”

    [你就?是不想讓人進你房間(狗頭)]

    [幼弟:我是個借口?,哪里需要哪里搬]

    琇瑩睡在在一張兩米的大床上?,有點小,鏡頭里只是個可愛的小鼓包,阿政面色頓時柔和了許多,他輕拍那個小鼓包,聲音清和,柔的滲出水來,“起來了,乖,我的琇瑩。”

    彈幕此?時已經瘋了!

    [霸總在線哄人]

    [小男孩,我還是喜歡你高高在上?的樣子(點煙)]

    [阿政面對其他人:呵呵。也配!阿政對弟弟:你乖,起來好不好]

    [原來大家都愛霸總夾子,不是沒原因的]

    [琇瑩,我叫琇瑩,淚]

    琇瑩和以?前一樣撒嬌,他的兩只小白爪攀著他哥的脖子,挨蹭著他哥的胸口?,帶著一些困倦,“兄兄,困。”

    阿政托著他,將他的頭發?攏好,哄道,“乖。今天不可以?再睡了,你忘了我昨日與你說的話了嗎?”

    琇瑩迷迷糊糊點頭,“好,我沒有忘記。”他揉了揉眼睛,沖哥哥露出了一個甜絲絲的笑,圓潤的鳳眼瞇成了月牙,雖然有攝像頭,但還是在阿政耳邊輕聲說說,“今天也很?愛兄兄,兄兄好厲害的。”然后下床去挑衣服。

    [我天,好甜的笑容,老夫的少女心啊]

    [琇瑩,我的互聯網新?兒子]

    [作為口?語研究的大師,我跟你們?說,琇瑩說的是我超愛兄兄,兄兄好歷害]

    [我天,怪不得阿政一下子就?眉眼含笑,甜度超標啊]

    [怪不得阿政夾,這擱誰誰能受得了不夾]

    [他上?身一個掛飾都沒有,是怕傷到?琇瑩經常蹭他的小臉,他好愛。]

    [阿政也在笑,還給弟弟挑衣服,好溫馨]

    [怎么辦,雖然一個六歲,一個八歲,但我這個怪姨姨愿意等你們?]

    琇瑩穿上?了和自?己阿兄同款的衣服,才牽著哥哥的手自?己去洗漱。

    他的模樣嬌軟可愛,一看就?知道是個迷糊的小呆萌。

    屏幕上?刷滿了[琇瑩需要什么樣的麻袋]的彈幕,導播趁機問了個問題。

    “琇瑩小朋友,有些姨姨說要把你搶回家,請問需要什么條件嗎?”

    琇瑩當時剛洗漱完畢,正坐著小馬扎上?扭魔方等著他哥投喂。

    聞言,圓潤的鳳眼笑起來,然后十分絕情的搖頭了。

    “我是兄兄的附庸,有兄兄我才能去你家里。還有我叫嬴璨,琇瑩只有兄長能叫。]

    [小寶貝,好聰明]

    [他只愛他哥,嗚嗚嗚]

    [我要的就?是兩個啊]

    [小孩子才做選擇,我都要]

    阿政想起了父親的話,在原本只打了兩個雞蛋的碗里,又打入了一個雞蛋,然后加入一點鹽和水攪拌均勻之?后,熟練的點開了火,將薄油涂在鍋里,待油溫熱后,倒入蛋液。

    他在電飯堡中又熱了昨日阿姨給做的海鮮粥,將蛋餅切成三份,按盤分裝。

    琇瑩踮起小碎步,上?去接過自?己的煎蛋,指了指自?己的小胖臉道,“兄兄,早安。”

    阿政笑意盈盈,在他的側臉上?印下一吻,然后拍了拍幼弟的小腦袋"乖。"

    琇瑩掂起了自?己的腳回親阿政,“好愛兄兄。”

    [我的天啊,好甜]

    [琇瑩:百練鋼不過我的繞指柔]

    [這是哪里的小甜豆]

    [琇瑩(奶兇):叫我嬴璨,阿政呼喚:琇瑩]

    [哥,我在呢,親親]

    [哈哈哈,這甜出糖尿病了快]

    [果然磕C P就?得整真的磕]

    [k y狗快滾遠點,人家純純兄弟情,你搞毛線啊]

    [突然想起一句話,有些時候不能怪紂王,妲己確實是迷人啊]

    第44章 醫怕

    雖然說這一波攻擊順利, 但這波人明顯還心有不甘,撤到遠處呆了很?久,顯然是打算和他們死磕到底。

    琇瑩明白他們人少, 原本是打算待成蛟開門后?,保留完整兵力,重蹄沖鋒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但是現在他們計劃好的一切被打破, 他們自然知道他們不可能再進城了, 但還是在這邊逗留, 大扺是等待天亮, 守城最疲憊的時?候,來一次攻城。

    琇瑩和蒙恬站在城上,向下望, 看著遠處晦暗一片, 聽著草木的被甲衣滑過后斷裂的吱吱聲,判斷著他們的重甲沖鋒人數, 以及他們現在進行的暗中調動。

    重甲不多,大多是輕騎。

    他們甚至人都來的少,大概只有五千人左右,被剛剛一輪消耗也只剩下四千人左右。與我方可以上戰場的人數也差不多,我方疲憊, 他們一路疾馳, 也比我們更?疲憊。

    琇瑩三人決定連夜進攻,去合剿他們。

    “今夜若不趁他們聚在一起?, 剿了他們, 任他們流竄在河間與安陽兩城之間。來日運糧, 必有后?患。”琇瑩看著其他兩人道。

    李信點頭,他們也不知道這一小股軍隊是怎么繞到被安陽中的大秦軍隊包裹起?來的河間。如果不是確定安全, 蒙將?軍如何會放他們仨和一些傷員在這。

    但現在這些不重要了,他們必須要去殺了他們。秦軍只帶了半月的糧輕裝而?行,大半糧草皆在河間,若是不殺他們,與他們僵持在這里,大軍糧草便是斷了。

    斷糧的大軍,必死!

    蒙恬也附合,“城中存糧只剩小半,我們必須出去,否則只能被耗死在這。”

    兩軍交戰,誰不想死誰先死。我們不能膽怯。

    琇瑩提弓欲下城點兵,卻被蒙恬攔了下來,他指著琇瑩因傷口崩裂而?洇染了一大片的衣,和握弓的不斷顫抖的傷痕累累的手,“公?子,你不可以再去了,你的手再拉弓,便要廢了。”

    琇瑩將?左手覆在自己不斷顫抖的右邊大臂之上,看著蒙恬,輕聲答應了,“好,我與你換,我去處理?城內叛亂。”

    城內估計除了被控制住的邑丞府的人以外沒有別的奸細了,可他三人還是打算留一人在城中固防,本來是大恬,現在換成他,也沒什么關系。

    蒙恬和李信下城點兵,琇瑩被風一吹,竟也感到后?背有點疼了,他將?自己的布條又箍緊了些,疼得他皺起?了眉頭。

    這些年被哥哥寵慣了,真是嬌氣了不少。

    他笑了起?來,然后?扶著墻起?身下了城樓。

    傷不太著急,反正現在死不了,大恬他們己經將?自己出城的兵點好,他得趕快將?其他人收攏,穩定人心,安排好守城的人和輪班的順序,還要去處理?那些叛徒。

    天亮了,還得讓人將?半濕的麥拿去曬。

    將?留下的所有人都布置好,他才輕咳幾聲,攏緊了衣服,有點暈,他扶著墻,用手探了一下自己額頭,滾燙。

    由于?今夜的連軸轉,還有上次的舊傷上疊帶著新傷,他成功的發燒了。

    他只好放棄自己親自去被圍死的邑丞府處理?叛徒,他命令跟在他身邊的傳令兵,將?自己的秦王劍遞給?他,命令道,“傳我命令,邑丞府囚在里面的人皆殺盡,一個不留,我要你數好所有的人,一個人都不要放過。”

    他臉色蒼白,唇角干澀,只有雙頰上的紅暈顯得有點人氣,他雙手緊握著城墻,不讓自已倒下,“寧可錯殺,不可放過,另外浮丘伯叛國投敵,直接腰斬,剁了肥田。”

    他聲音輕的聽?不見?,但其中的陰寒殺氣怎么也擋不住,是浮丘伯誘哄了成蛟,也是他與趙國勾的頭,將?河間守衛薄弱暴露給?了趙軍。

    雖然是他猜的,但他還是那句話,定可錯殺,不可放過。

    他又看向身前的守城的人,“全天巡城,趙人若是有不服,皆殺。”他要讓河間穩住,誰都不能阻止我哥吞下趙國。

    聽?到眾人一聲應的“唯。”,他才謝絕了守城士兵的幫助,手腳無力晃悠著去找留這里治療傷員的王醫。

    王醫看到他模樣的時?候嚇了一跳,連忙扶著他坐到床上。

    “先生,我無事,不過是看著嚇人。”他擺手示意這個阿兄給?自己留的醫放松。

    那醫這些天跟他和蒙恬,李信這三個天天受傷的小孩己經熟了,正用小刀劃開他衣服,聞言翻了個白眼,大罵,“公?子當然無事啊,不過是我這個醫有事,公?子有種,自己巴著去見?閻王,有本事別受傷啊。王要送我九族下去陪你,我替我九族謝謝公?子啊!”

    琇瑩看他快速用燭火掃刀,準備給?他清創,笑起?來。“莫要生氣了,先生。”

    醫沒理?他,只招手讓夏無且給?他喂了一大口浸著曼陀羅①的酒。

    這微量的麻醉讓琇瑩有點暈,消失了一部分痛感,但不會讓他神志不清。這是琇瑩的習慣,他不會讓他自己在除兄長以外的人面前安睡,更?不會毫無防備的任人擺布。

    醫的剜肉的速度很?快,用琇瑩上次教的,讓不少人的傷好的更?快的方法,將?琇瑩的傷用細麻線縫合在一起?,又敷了一層傷藥,才讓他躺下,然后?讓夏無且在一旁用燒酒給?他擦身,好讓他舒服一些。

    琇瑩垂著頭,眨著眼與搗藥的醫說話,來克制因痛帶來的疲憊和困意,等著傳令官來回話。

    “無且啊,你家?先生太兇了,往后?還是要靠你來干王醫,本公?子看好你啊。”他姿態閑適倚在床邊,若不是兩手和后?背都被包上了布條,會更?像從?前在那秦王宮中,無且見?過的躺在王膝低眉淺吟《蒹葭》的,被王千嬌百寵的小公?子。

    竟有這樣的公?子嗎?主動避開王給?的安樂窩,到戰場里來,落得一身傷疤,也無怨無悔。

    他有片刻恍神,才恭敬回拜道不敢,倒是琇瑩見?他看自己看自己出神,笑起?來,引得燭火也幾分明滅,他在燭火里面清雋面容憔悴,卻帶著無言的堅定。他就坐在那兒,明明年少,卻像是高山天塹,恢弘難度。

    不像他印象中那個亦步亦趨跟在王身后?,眉目稚嫩,笑意盈盈的小公?子了,他是越峽的山鷹,搏風擊浪。

    天空之下,鷹自由來去。

    然后?他就看見?琇瑩含笑的鳳眼,他的臉騰的紅了,帶著被人抓包的尷尬,忙行禮向這公?子道歉。

    琇瑩笑得更?開心了,逗著十二三歲的小孩,“小娃娃,公?子好看嗎?”

    無且的小白臉皮更?紅了,他剛才是瞎了。小公?子怎么會給?人帶來壓迫力呢?

    然后?好看的公?子就被醫錘了頭,“好好休息,老逗無且干什么?”

    琇瑩摸著頭,一點剛才的風姿都沒了。

    無且松了口氣,公?子還是公?子,還是個嬌嬌鬼。

    待傳令官一身血推門而?入,單膝下跪,向琇瑩回稟情況。

    琇瑩才從?床頭撐起?身子,輕聲問他情況。“盡誅?”

    令官點頭,“共有五十八人已一一斬首,遵公?子令,賊子浮丘伯腰斬于?堂前。”

    琇瑩輕頷首,下床扶起?他,笑道,“我今夜怕是被醫管著,不能陪你們一起?守城,萬望小心。”

    傳令官看他一身的傷,紅了眼眶,勸他好好休息,再三保證他們會守好城待蒙小將?軍他們歸來。

    琇瑩點頭應是,拍了拍他肩,又一次叮囑他,“我只睡一小會,你記得一個時?辰后?叫醒我。”若是大恬他們今夜不回,那便是他們未有全殲敵軍,他便要上城,死守河間。

    傳令官抹淚點頭,他還小,一團孩子氣,他是因為一直跟著的老傳令官被敵人射死了,才被琇瑩緊急提了上來。現在還不經事的緊。

    琇瑩抿著干澀的唇,輕聲勸慰他,“不要擔心我。我不會倒下。”

    待令官走后?,醫便在旁邊一邊嘆氣,一邊配藥,“公?子啊,要不回去吧!回王身邊去,你這才能安心體息啊。”你連睡都是淺眠,剛有人靠近你,你便要睜眼,你再好的身子也扛不住。

    琇瑩笑了笑,在燭火中面龐溫雅柔和,他難掩疲意,但還是搖了搖頭,“我不能歸了,若是守不住河間,兄長勢必陷入困境。”

    他烏發輕垂,唇色蒼白,慢慢回了床上,將?自己縮成一團,閉上了眼睛。

    醫又長嘆了口氣,將?燈芯挑暗了點,跪坐在一旁,守著這個總讓人不放心的病人。

    王上啊,公?子不好帶啊。他又弄了一身傷回來了,你能不能管管他啊,老臣怕自己一個不察他就永辭人間了。

    第45章 我歸

    琇瑩這一覺因病睡得昏沉, 如同陷入了深潭里,四肢疲軟。

    他這些天日日精神緊繃,很?久沒有做過夢了。但今日他卻入了夢。

    他只依稀聽得兄長哭聲, 他心慌成一團,費力睜開眼睛,想去兄長身邊。

    卻看見一道孤影, 正在他們原本在趙國呆著的小屋里, 背對他哭泣。

    琇瑩不?知為何只有兄長一人, 但還不?顧一切向幼小的?兄長跑去。

    夢中的?兄長小小一只, 才兩三歲的?模樣,抱著膝蓋,坐在地上, 哭得滿臉淚水, 他話都說不?利索,只一昧的?重復著, “阿父,阿父,走了。”

    琇瑩蹲在他旁邊,想要抱著他安慰時,發現?卻怎么?也碰不?到他, 瞬時也哭了起來, “阿兄,我在這里, 我一直一直陪著你。”他張著手?, 將額頭?貼在兄長額頭?, 想要兄長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可惜琇瑩還不?知道兄長沒有聽見,夢中的?場景又一次變了, 兄長一個兩三歲的?小崽子被許多趙國孩子打趴在地上,滿身是血。

    琇瑩本?就沒有止住的?眼淚立馬又流了出來,他不?顧一切撲在他兄長身上,想替他擋傷。可他是一片虛無,他只能看著那些孩子一邊辱罵他兄長,一邊用腳踢他。

    琇瑩連替阿政捂住耳朵的?機會都做不?到,他就看著阿政的?臉不?住的?哭,不?住喊,“阿兄。”

    在看見他兄長臉上的?灰時,他忍不?住咬牙,用仇視的?目光,一一掃過那些人的?臉,“他們打你,我一定要殺了他們。”我不?會放過他們的?。

    阿政的?眼卻越過他,望向打完他后一對勾肩搭背回家的?兄弟,眼中含著羨慕,他那時候小的?不?行,只一直望著他們的?背影,慢慢爬起來,往回走。

    然后琇瑩便?再看不?見他的?身影,只能聽見他稚氣得意的?聲音,“弟弟,政有。”

    阿母已經又有孩子了,是我的?兄弟,我和弟弟會跟他們一樣嗎?弟弟會一直跟著我嗎,他會喜歡我嗎?他不?會拋棄我的?吧!

    琇瑩哭得不?行,癱在地上,不?住的?回答小小時的?兄長,“兄長,我在。我跟著你。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然后,他便?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中,他又一次聽見兄長的?聲音,“阿母,我會看好他的?。”

    琇瑩看著阿政抱著他時驚喜的?臉神,他小心的?用衣裹住他,又摸了摸他的?小手?,扺著他額頭?道,“幼弟,以后跟著我。”

    他泣不?成聲,不?住點頭?,“好,我跟著阿兄。”

    然后又一次跌入黑暗中。

    只再一次聽見阿政聲音,聲音溫柔又堅定,是現?在的?阿兄嗎?

    他帶著焦急,一遍又一遍的?呼喊,“琇瑩,歸來,跟著阿兄!”

    琇瑩從黑暗中爬起來,抬起無力的?手?去抓住了在自己旁側的?兄長,他眼眸含淚,向只是虛影的?阿政輕點頭?,擲地有聲的?吐出一個字,“好。”

    他從瀕死時的?夢境回了人間。

    “公子,醒了。”王醫擦了一下頭?上的?豆大?汗珠,李信,蒙恬這兩個傷員也松了口?氣,將自己擔心琇瑩因高?燒回不?來,流的?一臉的?眼淚擦去。

    琇瑩剛想出聲問他們戰況如何,就感到聲音嘶啞,噪子一說話便?疼。

    還好醫立馬上前給他倒了杯金銀花水,又給他診了脈。

    琇瑩喝了一口?水,才操著自己這難聽的?聲音,問他倆此行如何。

    結果才知道自己已經睡了兩天了,期間還伴著高?燒和痛哭。所有人都以為自己活不?過今晚了。

    他無奈失笑,與擔心著他的?人輕聲說了一句,“我無事了,莫怕。”

    蒙恬二人聽了他的?話,才感覺自己活了過來。

    蒙恬和李信都不?知道他們這幾?天是怎么?過的?,他們剛得勝歸來,雖然受了點傷,但他們還是因為趁敵不?備,將敵人給全面剿了。

    本?以為他們回來后就可以跟琇瑩炫耀一下自己的?勇武,結果剛進城,就看見哭得稀里嘩啦的?守城士兵們。

    他們還沒來得及問呢,就聽見一個人嚎著“公子,那么?好,怎么?就”周圍人又嗷嗷的?哭,一群人就在城頭?上哭得稀里嘩啦。

    話雖到這里結束了,可給蒙恬和李信給嚇死了,公子,公子死了?

    李信嚇得跌下了馬,蒙恬嚇得猛虎落淚,錘地哀嚎,“嗚,公子。”

    結果好不?容易在其他人口?中,知道公子只是高?燒不?醒,可還沒松氣呢,就被王醫一句話說得在琇瑩床頭?哭得撕心裂肺。

    王醫說,他想了很?多辦法,公子都不?退燒。若今夜公子還不?醒,便?是兇多吉少了。

    還好,公子現?在是醒了,也沒有王醫說的?癡傻反應。

    那封要發給王上的?報喪信也不?必發了。

    王上一定也承受不?住這個傷害的?。還好一切都好起來了。公子好了。

    “我們贏了,公子現?在好好的?就好。”李信拍了拍琇瑩的?手?,又來了一個嗷嗷哭。

    琇瑩笑了一下,摸了摸他倆埋在他床上的?大?腦袋,哄他倆,“好了好了,我回來了,等我好了,我們再去前線。”他聲音無力,但確實是更加溫柔和雅。

    引得這邊兩人將臉埋在床上,哭得更大?聲了。

    這邊醫冷哼一聲,“公子還是好好養病吧,身子若再不?好,回秦后,老夫便?要向王上告上這刁狀了。”他眼下烏黑,一看就是為了琇瑩多天未眠。

    琇瑩十分抱歉,王醫年齡大?了但又因為醫術精湛被兄長塞給了他,結果天天跟著他風餐露宿的?,他還這么?不?省心。

    他想立馬躬身,但渾身的?傷讓他動一下都疼。他只好叫醫,“先生。”

    待醫扭頭?看他時,立馬用可以動的?左手?手?指,擺出了一個單膝跪下的?造型,然后歪頭?沖他笑,帶著滿滿的?歉意,“對不?起啊,先生,琇瑩知錯了。”

    醫本?來就是又心疼這小孩,又生氣他不?愛惜自己身體,見他傷沒好,又要去戰場,頓時有點生氣。

    可現?在他這樣,氣一下子消了,“嗯,你好好休息。我不?告狀。”

    琇瑩于是過上了傳說中的?“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公子(病號)生活。順帶說一句,蒙恬李信是他病友。他仨床聯邊,又可以在一起嘮嗑了。

    一回生二回熟,他仨這次受傷養傷,就顯得十分熟練。每天就看看前方戰況,和統計王上賣肥皂從六國各個地方買的?由商賈密送的?糧草。琇瑩還順帶著給他阿兄寫每七天就要寫的?信。

    終于在窩了四五天之后,琇瑩仨人立馬分糧食,然后快馬去往前線送糧。

    安陽已經被打下來了,整個漳水流城現?在是大?秦的?駐扎地,雖然還有趙國的?居民,但只在秦軍在這里,他們就是秦領土上的?民,是秦人。

    琇瑩他們仨著急送糧,不?到五日便?到了與趙軍在肥下①對峙的?秦軍的?營地。

    剛到大?營,便?有士兵來卸糧,他仨對好數目,才讓蒙老將軍的?親兵領他仨去大?帳。

    一路上的?不?少人見到他仨,都熱情的?打招呼。

    琇瑩他們一個一個應了,才慢悠悠地晃到大?帳里。

    一進去,琇瑩仨人便?看見眾將軍跪坐在座位上,氣氛沉重,他仨立馬斂起笑,悄咪咪地潤到最末端。

    楊端和①氣得拍岸,將軍脾氣火爆,“跟他李牧干!我就不?信這肥下入不?得了!”

    他說完其他副將也開始燥動,都說要跟趙人打。

    只有王翦和蒙老將軍沉默不?語,琇瑩算了算時間,還有大?半個月五國聯軍便?要攻函谷了,若是在五天內未攻下只剩咫尺的?邯鄲,函谷關便?是陷入困境。

    若函谷關被取下,秦川八百里,便?無任何天塹可阻擋六國鐵蹄。

    而現?在這樣,琇瑩知道這是在這個時間內,他們根本?就打不?過趙國的?“塞上長城”李牧。

    現?在撤兵回援函谷就是最好的?方法。可現?在這樣灰溜溜地撤回漳水流域,太丟人了。

    琇瑩知道這些將軍的?心情,本?來以為這是直接滅國的?一戰,沒想到被個橫空出世的?李牧給攔下來了,真?是遺憾千載啊。

    琇瑩心里也隔應的?緊,他阿兄想要的?趙國,沒了。

    他阿兄想要的?,他沒搶到。他在下首被這想法氣得咳了幾?聲。

    眾人目光聚集到他身上,琇瑩沒有想到會突然成為中心,但好在他還算鎮定,毫不?畏懼各位將軍的?眼神,淡定開口?,“我覺得五日后就該回援了,若函谷一敗,盟軍長驅直入,我們連漳水都拿不?到!”

    他站起來,用眼神掃視了一周,原本?欲以士氣論想反駁他的?人,頓時悻悻低頭?。

    “回程馳援!擊退盟軍。”琇瑩俯下身子一拜,“請諸將軍為秦議,秦不?能淪為砧板魚肉。”

    蒙老將軍點頭?同意回援,將軍們商議著三日后退兵,至少他們要在放些狠話再走!

    回援的?事情定了下來,但琇瑩還是因為沒給他哥搶到趙國而生氣,他越想越氣,氣得晚上睡不?著。

    于是他深夜喊同樣心有不?甘的?李信和蒙恬起來,布置了今晚的?戰略目標,他們得給李牧使點兒壞,讓他混不?下去。

    于是他仨就著月光寫了一篇千古遺臭的?《致李將軍書》,這封信被稱為輿論戰的?最早完美案例,給趙王埋下了一顆懷疑的?種子,為日后一舉將“趙國長城”李牧搞下去奠定了很?厚的?基礎。

    大?概內容是我是秦王幼弟秦琇瑩,十分仰慕將軍戰場以一敵百的?風采,故來信想與先生論兄弟交。

    既是兄弟,我自然想說幾?句心里話,當今趙王昏聵無能,將軍卻多謀善斷。余欣賞將軍才華,不?忍將軍明?珠暗投。

    琇瑩感將軍而今風姿,愿率秦軍退居一射。琇瑩斗膽愿與將軍劃漳河為治,平分趙氏。

    余期若將軍登頂為王,必可為趙氏百姓謀萬世之福。趙秦亦可百年交好,再無邊患。

    這封信寫得洋洋灑灑,他仨仿佛被以前教書的?先生們附身,寫了三大?卷,還邊寫邊笑猶嫌不?夠。

    第二天的?時候,琇瑩便?登上城樓,見到了李牧。

    然后說出了那句名言,“而今時局,天下英雄,不?過君與我阿兄耳。” ①他笑著與城墻之上的?李牧對視,他笑得清雅,“琇瑩手?書一封,向君陳情。”

    這封信也是伴隨著琇瑩話落,被蒙恬用長弩給射到城墻之上。

    據說李牧將軍看完之后,氣得大?罵賤豎!

    但隨著秦軍退出趙國,只打算占取漳水之后不?久,信的?內容和琇瑩那句話在趙國便?不?徑而走,一時之間趙國大?振,趙王遷將李牧給調回邯鄲,名為任相?,實為軟禁。

    而此時命令向六國探子往趙國再次傳播謠言的?阿政,和李牧可憐境遇的?始作俑者琇瑩隔空打了一個完美的?配合。

    果然,嬴秦王室的?人心都臟。

    第46章 春光

    因為秦需要控制打下?來的?漳水流域, 所以?蒙老將軍讓擔任副將的王翦率領部分兵馬留了下?來,他則帶著剩下?的?人?急速行軍歸程。

    就在琇瑩他們返程時,誰也沒想到五國聯軍也加快了速度, 比原來阿政料想的?三個?月,早了十天?來叩關函谷。

    阿政現在不耐煩聽朝上有人無腦的要避戰。避戰,他還不如直接告訴他, 要他要人盟軍面前自刎呢。沒種的?貨色, 他輕嗤一聲, 然?后直接不理會那群孬種, 在朝上與丞相王綰與新上任的廷尉李斯定下了自己親征的?大小?事宜,便率著秦現在能抽調的?最多兵力出征函谷,準備死守城池。

    別人?來砍他脖子, 他必須得砍回去, 還得讓他家三代人都害怕他時刻來砍他們的?脖子。少年?秦王一向這般驕狂,他去了, 他不可能守不住。

    “王上。”李斯看著穿甲,騎在馬上的?阿政,將長劍雙手遞至阿政面前。

    阿政接過劍,向他微頷首,便撥開劍, 向身后的?眾將士下?命令, “隨我出征!殺盡敵寇!”

    秦軍如黑云般拱衛他身側,隨他而動, 重甲疾行, 發出震地的?轟嗚聲。年?輕的?王提劍縱馬, 一往無前,是他親手拉下?了這場戰爭的?序幕, 他也要親手讓這場失控的?戰爭回到他的?掌心中,得到他想要的?結果。

    琇瑩他們一路不敢放慢速度,日夜兼程。但還是在離函谷只有?一天?時間路程時,得到了阿政的?秦王令。

    上書,秦已與五國盟軍開戰,政己率十萬兵馬親赴前線,然?此時仍兵力懸殊過大,政已退守城池,望老將軍盡快歸來,合力同圍盟軍。

    琇瑩聽到這道命令時,不由?方寸大亂,他聲音有?點沙啞,帶了點哭腔,“不是說他們還有?十日才能到函谷嗎,為什么現在他們這么快就到了?兄長他們被圍了。”

    他算算時間,盟軍圍城已經有?兩日了,他有?點慌了,直到傳令的?人?親自與他傳達了阿政的?原話“王上安好。”時,他才算鎮定?了心神。

    蒙老將軍卻是皺緊了眉頭,他們一路疾行,兵士疲憊,如何能退敵。

    他放下?了王令,決定?分兵,讓狀態稍好一點的?重甲與輕騎即刻起程回援,為剩下?的?慢些的?步兵爭取時間。

    琇瑩三人?也隨輕騎而行,他們不路不停,將一天?的?路程壓到了半天?。

    而函谷關前,阿政揮劍挑翻了一個?要爬上城墻的?盟軍,把劍在他心口擰了一圈,才把人?踢開,熱血濺在他此時臟污的?臉上,他鳳眼里滿是寒光,又再?一次揮劍直接斬了一個?欲偷襲他的?人?。

    底下?快要守不住了,他告訴自己,但是他又嗤笑?了一聲,守不住?我未從想過我會守不住嬴秦的?土地。

    他們攻進城門,我便在城里設埋伏,打巷戰。

    只要血不流干,我就一定?要把他們攔在外?面。

    他們加快速度過來,是為了打他一個?措手不及。可那又怎么樣,我們不會輸。

    他站在只在秦王出現的?地方就必展的?黑旗下?面,然?后向下?面高呼,“我與秦國與諸君同在,王旗不倒,秦人?不屈!”

    少年?秦王殺了欲殺他的?幾個?人?,才快步轉移到旁邊,接替了被殺死的?擊鼓的?士兵。

    他的?聲音隨鼓聲響徹戰場,“共赴國難!與國同休!”

    他的?鼓聲打在每一個?在下?方死守城門的?秦人?心里,血不流干,誓不休戰!

    他們高呼“大秦萬年?!王上萬年?。”,然?后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將一批又一批的?敵人?擋在函谷關外?。

    血染紅了函谷關的?土地,可后面的?秦人?還是會踩著前人?的?尸體上前。

    誰都不可以?踏進我的?家國!誰都不能征服秦國,讓秦人?為奴!

    我的?尸骸皆是秦的?壁壘城池,我王尚且不惜此身,我又何懼!

    五國的?將領看見秦軍又再?次高昂的?士氣,不由?的?看向高臺之?上擂鼓的?少年?秦王,就算是敵人?,也不能不說一聲佩服,“他的?將士信任他,他的?百姓愿為他死!他站在那里便是秦國的?士氣了。”

    當這少年?第一天?與他們見面時,他們就知道這位王不是易于之?輩,而今他甚至可以?在這明顯秦人?已現頹勢的?情況下?,仍然?可以?提起秦人?士氣,可見秦人?對他的?信重。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可是不屈不折,與國同休的?才是王啊!

    他們想起他們與這位王同齡的?公子,哪個?如這位少年?秦王一樣,敢來戰場第一線,做這場戰爭的?主將。

    他們無聲的?目光交匯,然?后在心中嘆了一聲,有?這位王,倒真是天?佑嬴秦。

    “所以?讓我為我王除去他吧!”趙國的?將軍虞輒①竟是自己親自拉起了長弩,對準了高臺上的?王。

    這支箭帶著破風聲,很快便到阿政面前時,快到正在擂鼓的?阿政甚至躲不開。

    卻見另一支銅箭從側面也快速破風過來,硬生生用勁力將這支箭從中間折斷,那只偷襲阿政的?箭無力的?掉在了地上,而另一只箭卻貫穿了旁邊一個?上了城樓準備偷襲的?盟軍的?腦袋。

    又有?幾道破風聲襲來,阿政身周欲傷害他的?人?全部倒了下?來。

    “琇瑩!”阿政在心里喊了一聲,放下?擂鼓的?手。望向城下?,那一片疾馳的?軍隊。

    坐在百衣身上的?琇瑩收下?了自己的?弓弩,神情難掩憤怒,他率著輕騎弩兵,向五國將領所在的?方向,射箭。

    琇瑩的?那只箭正中虞輒令官的?眉心,他捂著頭倒下?。

    此時是戰場最亂的?時候,他甚至沒有?反應過來去躲開那支箭。

    他一倒下?,那邊其他的?將領亂成一團。這是奔馳而來的?秦兵的?警告,傷我王者?,莫怪秦人?將你撕裂。

    這邊琇瑩看也沒看他們的?方向一眼,他口中呼哨,將腰間的?秦王劍撥出,“王令,犯我秦者?,盡誅。”

    而后率著輕騎如同黑色的?旋風一樣將戰場割裂,重甲也隨之?而上,侵吞盟軍生命。

    上首阿政看向戰場,勾起唇角,振臂揚聲,“誅盡!有?生得此戰主將者?,萬金,有?得頭者?,萬金。殺令官,千金。”

    他聲音輕越,卻讓五國的?將領們毛骨發寒。

    秦王政,很記仇。

    在這場分割進行半天?之?后,蒙老將軍率著大部隊姍姍來遲,他身后的?步兵迅速加入戰場,撲滅了這一場轟轟烈烈的?五國同盟。

    這一場戰爭結束的?標志是五天?后,一身血的?琇瑩他們騎著馬在黎明時分打開了城門。

    百姓在道旁唱著《無衣》迎他們,阿政也站在城門口,他身上還穿著秦王服。

    琇瑩他率先下?馬,用還沾著血的?雙手捧著秦王劍,單膝跪地,“王上,幸不辱命。”

    秦王劍還沾著敵人?的?血,被阿政緊緊攥住了。

    此刻王權在這場流血的?戰斗中,歸攏于他手。

    阿政扶起了他,又讓后面的?眾將士們起身,他沒說別的?,只讓他們快些回去休息,等過一段時間他會論功行賞。

    眾人?歡呼,喊著“王上萬年?。”便各自散了。

    只有?琇瑩還牢牢跟在他阿兄身邊,剛才神勇無比,為王奉劍的?小?將軍,此時像他剛學會走路那會一樣,亦步亦趨的?跟著他哥。

    阿政有?點心疼的?看著他一身血和?灰的?模樣,如以?往一樣牽著他的?手,讓他跟自己去沐浴。

    “疼不疼?”阿政隨意在長榻上坐了下?來,琇瑩的?頭搭在桶邊,阿政用水瓢舀起熱水,給他洗去發間的?塵泥和?血垢。他摸了摸琇瑩臉上露出的?疤, 輕聲問他。

    這位泰山崩前不改色的?少年?秦王看著自己幼弟的?一身的?傷,也是沉下?了心。

    琇瑩微瞇眼睛,笑?得天?真,“不疼的?。大家對我都很好。”

    阿政將他的?烏頭扎起來,將水撩至他肩頭,“阿兄很疼。有?點后悔讓你離開我身邊了。”

    他從未有?過后悔的?情緒,他一直覺得自己做的?是正確的?。

    可看見琇瑩一身傷痕,舊疤疊著新疤,新疤上有?些還帶著死白,那是新長出的?皮肉。他有?點悔意。

    他從未與旁人?說過,他曾夢見琇瑩滿身是血,在床上綣著身子,不醒人?事。他怎么喚,都喚不醒自己的?幼弟。

    他夢醒時分,在床上習慣性的?摸著琇瑩溫熱的?身軀,想證明這個?夢是假的?,可卻怎么也摸不到琇瑩。

    他其實?也很無措,他只能執著油燈,坐在章臺宮的?廊下?,不停喚琇瑩的?名字,來緩解自己的?心慌。

    他真的?有?點害怕了,但他再?見不到他的?幼弟,怕他疼,怕他,怕他真的?比他早赴泉臺。

    他真的?不能再?次接受失去了。他一生唯一的?溫情,他若失了,那個?柔軟的?阿政也消失了。

    “阿兄,我不后悔。”他的?幼弟出了水,跪在地上握住了他的?手,我在血海里想著我進一寸,兄長便可無憂一分。我便再?也悔意。

    阿政笑?著說好,然?后替他披上了衣,琇瑩跟著他出門。

    外?面春花己抽芽,琇瑩靠著阿政坐在階上,“阿兄,年?年?日日,我都會跟著你的?。”

    阿政忽的?笑?了,與樹上早開的?桃花一起搖晃,恍惚間,構成了琇瑩幼時見兄長的?的?第一面。

    那時也有?桃花滿盈春光,阿政也是抱著他靠著樹,他那時剛剛眼睛可以?視物,看見的?便是他阿兄笑?的?占盡春光。

    琇瑩又想起了他的?夢,眼淚流了下?來,他就勢用他少時最愛的?姿勢,躺在他哥大腿上,將頭埋在了他哥懷里,本是撒嬌,后來倒是酣睡了過去。

    阿政摸著他毛乎乎的?腦袋,輕聲道,“睡吧,阿兄陪著你。”

    琇瑩下?意識揚頭回應他,他的?衣領因他偏頭而散開,滿身的?傷疤又一次映入阿政眼簾。

    阿政頓了頓,才替他將衣領拉好,琇瑩迷迷糊糊喚他,“阿兄?”

    阿政微涼的?手遮住他眼簾,將他的?頭發散開,慢慢的?擼他的?毛發,輕笑?著回他“光太烈了,阿兄給你遮遮。”

    這一場夢中,不會再?有?黑色泥潭,只會有?春日桃花相隨。我的?琇瑩。

    公元前241年?,秦王政親自指揮全殲壓致函谷的?五國聯軍,一時之?間,名聲大燥。

    這位王在五國士兵的?血海尸骨中成功加冠,于十八歲稚齡扛起了秦國,在將呂不韋腰斬后,粉碎了他和?楚氏頑固的?勢力后,正式成為了這個?國家最高的?統治者?。

    秦王政,開鋒了。

    第47章 訓斥

    處理好這里的后續事宜后, 阿政便準備回咸陽了。

    琇瑩自然是要跟他一起?的,還有己經獲得裨將身份的蒙恬和李信一個?打算回咸陽報平安,一個?打算回蜀中去見他郡守爹。但也只是暫時分別, 他們很快便要在抗擊匈奴的戰場上再次并肩。

    李信跨上了自己的馬,他自從?入伍后,就領了琇瑩做的馬鞍三件套, 他一開?始以為是負累, 現在真香了。

    這不剛從蒙恬口中得知是琇瑩親手設計的, 他就到處找琇瑩, 問問他還有沒有別的好東西。

    “大恬,公子呢?”他找了一圈也沒見琇瑩,開?口問大恬, 蒙恬搖頭, 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公子不回嗎?”他倆在王車后面?聊了起?來,李信那大噪門, 嚷著,“那我就不回去看我爹了,我還是留這跟公子一起?混吧。”跟公子一起?坑趙國人,真的很爽。

    蒙恬一下子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但還沒來得及回他, 就聽見了阿政的聲音。

    阿政撩窗看向他們, 示意他倆安靜,“琇瑩與?我們同行, 他才?剛喝了藥, 還在睡。”

    蒙恬兩人頓時小聲, 李信垂頭道,“公子的病還沒好嗎?”

    蒙恬難過的揉了把臉, 才?道,“一腳踏進了鬼門關?,哪有那么容易好透。”

    他倆在后面?垂頭喪氣,但讓阿政倒是聽了個?事情大概。

    其實他倆聲音很小,阿政只能聽到模糊幾詞,但是真的擋不住阿政那顆操縱天下局勢的聰明?腦袋根據幾個?字便可以拼湊出事情真相。

    阿政瞇起?了眼,手?指輕輕扣著車窗壁。看著躺在他身側,烏發散了一片,睡得酣然的琇瑩,用手?撫了撫他凸出來的蝴蝶骨,怪不得瘦了這么多,是生病了嗎?

    所以今早醫捧的藥,根本?就不是安神助眠的,而是給這故意瞞他的小騙子治病的。

    他早就和醫串通好了,就在這瞞著他呢!

    他有點生氣,但又想起?琇瑩大病未愈,只是斂著自己的怒火,給自己這不省心?的幼弟把被角給裹好了。

    可旁人可沒有琇瑩那般的好運,尤其是后面?兩個?還不知道情況的大嘴巴,就被下了車的王喚了過去。

    可憐二人還不了解事情,巴巴的跑到王身側。

    阿政輕柔地拍了拍他們的肩膀,一邊倚在樹上笑看著他們,一邊問他們,“我昨日?見琇瑩喝了點藥。”

    二人聽到阿政問話,不由臉色一變,怕阿政發現琇瑩公子隱瞞受傷真相,幾乎同時垂下了頭。

    阿政氣急反笑,慢悠悠地從?樹上折了一支正帶著嫩芽的長樹枝,“還不說嗎?”

    樹枝發出一聲清脆的斷裂聲,蒙恬二人的心?也咯噔一下,立馬跪下了。二人頂著他們王上身周散發的巨大壓力,不敢動彈。

    嗚,怎么辦?

    阿政甩了甩小樹枝,又輕瞥了他們一眼,那一眼含著威脅。

    二人頓時想哭的心?都有了。

    對不起?了,公子,王上太可怕了,恬/信要對不住你了。

    于是,二人滿含熱淚說了那幾天他們的經歷,甚至還添油加醋說了許多成蛟和趙國的壞話。

    李信甚至陰謀論了一下,說成蛟喜歡琇瑩,才?會說出那些令人作嘔的話。

    阿政無語得用樹枝抽了一下他的腦袋,示意他繼續說。

    李信捂著腦袋,又開?始向阿政告刁狀,聽得蒙恬在心?里嘖嘖稱奇,李小信的小嘴挺能白活,他這一說,他竟也品出了點不同來。

    阿政剔了李信和蒙恬二人說的那些主觀性十?分強的話,拼湊出了琇瑩完整的經歷。

    他嘆了口氣,將樹枝扔了,讓倆人起?來,李信二人頓時蹦了起?來,準備去悄咪咪的叫琇瑩起?來做個?準備。

    結果被走在前面?的阿政猜到了心?思,阿政甚至未回頭,只說了一句,“試圖欺瞞王上,一會兒一人去領五軍棍。”

    二人如?喪考妣被阿政的親兵拖走,李信口中小聲喊著,“完了!”

    其實五軍棍對他們這種皮厚耐造的根本?不算啥,關?鍵是王上已經知道琇瑩公子瞞他的事了,公子要是知道是他倆干的,一定得罵死他倆。

    他倆無力垂頭,想跟正在睡覺的琇瑩喊,公子,天塌下來了!別睡了!

    可惜琇瑩完全?沒有聽見他們的吶喊,他睡到了傍晚才?醒。

    醒來時,便看見了正在燈火下批奏章的阿政,他在一大堆的竹簡旁側撐起?身子,揉了揉自己惺松睡眼,散著頭發,動了動自己酸痛的骨頭,才?將阿兄小矮桌上屬于他的另一杯溫熱的茶,一飲而盡。

    然后便被苦的變了臉色,他不敢置信的聞著杯子的氣味,頓時臉皺得更狠了。“阿兄,怎么不給我加奶和柘漿。”

    他鼓起?了臉,鳳眼圓滾滾的,連一點折皺的眼尾都透著一股委屈,他一邊替他哥整理滿車的書簡,一邊撒嬌道,“阿兄,你不愛重我了,你都忘了我覺得茶苦了,我已經不是你最歡喜的崽了。”

    然后他就看見他哥勾起?的嘴角,琇瑩的鳳眼頓時瞪的更大了,他抱著書簡,湊到他哥面?前,見到他哥臉上還殘留一點的笑意。

    他如?被傷到一般扭過了頭,將臉埋在了竹簡堆里,發出了一聲翁聲翁氣的假哭聲,“嗚,阿兄你笑得這么開?心?,還給我苦茶喝,是不是在外面?有別的幼弟了?”

    阿政將手?中的毛筆放了下來,拿出一道竹簡遞給了他。

    琇瑩一邊扯著長調念叨著他哥不愛他了,一邊接過了竹簡,然后看到了書簡上的內容,“熟地二三錢(一二兩),山藥、枸杞各二錢,炙甘草一錢,茯苓一錢半,山茱萸一二錢(畏酸者少用之)。” ①頓時閉上了自己的嘴巴。

    那是醫給開?的藥方,阿兄知道了。

    他頓時捂住了眼,將書簡快速揣進了兜里,一幅掩耳盜鈴的模樣。

    阿政別開?眼,掩去了自己眸中泄出的笑意,輕咳一聲,身子靠在車壁上,輕闔眼眸,手?輕叩案幾。“秦琇瑩,你答應過我什么,復述一遍。”

    琇瑩將兜中的竹簡拿出,然后低聲垂首道,“我與?阿兄從?無秘密,我們發誓從?不對彼此欺瞞!”他將眼淚忍住,不住地吸鼻子,帶著哭腔,“我當時覺得自己已經好了。我不想,不想 。”讓你擔心?。

    阿政起?身,將他摟在了懷里,輕輕地與?他說,“可阿兄很生氣,心?里也像你喝了苦茶一樣苦。阿兄也曾整夜睡不著擔心?你安危,阿兄曾經也在廊下提燈喚你名,阿兄寫進信里,希望你能收到。可阿兄在咸陽只聽得琇瑩說自己很好,阿兄不覺這話安我之心?,只覺得生疏,甚至覺得自己不是琇瑩最親的人。”

    琇瑩哽咽著反駁他,“我們是最親的人。”我們自生始,就注定要互相攙著走過人生這條艱難的路。

    阿政撫著他的后背安撫他,“阿兄知道。”

    然后他將琇瑩的臉抬了起?來,力道溫柔卻不容人拒絕,直視著他含淚的眼睛,他眼中含著堅定,一字一句,告訴他的幼弟,“阿兄不是易碎的珠玉,受不得一點挫折。阿兄不需要琇瑩慎重以對,如?敬神明?。阿兄是你的兄長,阿兄應知道你的生訊,死離。”

    他昂著頭,帶著難掩的驕狂,“我允你去戰場,便做好了為我琇瑩斂棺的準備。阿兄是永遠在你上側的天穹,琇瑩這只小山鷹可以隨時抬頭問我呼痛,向我索求。”

    他替琇瑩擦去眼淚,“我讓你去戰場,只是讓你去攢軍功,不是讓你去長大,去藏著自己的傷,不讓阿兄知道。”

    琇瑩抱著他腰,眼淚完全?止不住,他終于吐出了自己這一路的艱辛,他不再隱藏自己的心?緒,讓自己保持成熟模樣,他一開?口便是哭腔,“阿兄,我疼,我好疼。成蛟他扎我,我受了好多傷,流了好多血。我還好害怕,害怕守不住河間。”他頓了一下,才?更大聲的哭泣,“那你的計劃怎么辦,我還害怕我死了,見不到你最后一面?,我留下你一個?人,你怎么辦,我將會如?何的泉下難安。”

    阿政心?疼地抱緊他,說出的話卻帶著讓趙國膽寒的殺氣,“好,阿兄知道了,我琇瑩疼。我琇瑩害怕,莫憂莫懼。阿兄替你出氣,兄長答應會徹底將戰國碾碎,成為腹中食的。”

    說了,秦王政啊,十?分記仇而且喜歡遷怒啊。

    阿政回了咸陽后,趙姬便歸還了他的軍權,并向他請求前往雍城安養天年。

    阿政有點奇怪,趙姬不應該此時盡情在后宮里耀武揚威嗎,現在這鬧哪出啊?

    但他和琇瑩還有其他人都很忙,也沒有時間聽她示好的啰里八嗦和處理她和因為失去成蛟而現在精神有點失常的韓夫人之間的矛盾。

    于是,阿政很愉快的批了,還貼心?地表示他可以住久一點,不要想著回來了,不要再回來煩他了。

    琇瑩也用腳踹了蒙恬和李信一腳,作為對他倆此行的祝愿之后,送走了他的兩位好友,又一次扎進了自己未竟的玻璃實驗之中。

    這次上戰場之后,他就發現許多將士死在了傷口處理不當上,所有他必須做一套能提取高濃度酒精的裝置,用來給醫們清創時用。

    醫也不夠用,對口的軍醫更是太少了。

    他在學宮后又加了一幢醫樓,然后為錢發著愁。

    肥皂的錢被阿兄買糧食了,只剩了一些魔方等?小玩意的錢,他還都投進了趙國那邊的礦場建設中去了,嗯,也不都算是趙國的,也有部分是他秦的。

    所以他建學宮的錢只好從?“紙”上下功夫了。

    正好阿兄掌權了,他的強權讓紙終于可以開?始出場了。

    這場無形的收割又要開?始了。

    第48章 十年

    琇瑩自從他哥早行冠禮, 大權獨攬后,算是徹底解放了。

    他哥,整個?大秦最粗的金大腿, 他,他哥腿上的永恒掛件,也已經鍍了層金了。背靠他哥, 他現在就是大秦最自由, 最肆無忌憚的小公子了。

    于是乎, 他將以前不見?光的工廠都暴露了出來, 甚至還專門讓人在十里八鄉收集那些做紙的原料并且招人來他新建的紙廠干活。

    秦人也不知道公子收草桿子這種廢物要干什么,但誰讓我們琇瑩是咸陽一片最受歡迎的崽呢,大家雖然?不理解, 但秉著自己偏到沒邊的心瘋狂給每年?冬日都給他們送肉和?衣的公子找他想要的東西, 據說咸陽城那段時間的剛長出葉子的蘆葦子都被人給折了個?干凈。

    由于做紙技術性實在不太高,加之他又經過眾人票選挑出了據說是章臺宮最聰明, 最心細的女侍人,琇瑩對紙的生產但管得不多。

    這兩位女侍人真的很上道,琇瑩只教了一下她們如此控制紙張各種原料的比例,做出不同類型的紙張,她們就迅速帶著剛進廠的工人開始干活了。

    不愧是阿兄手底下精英中的精英, 琇瑩看著拿著竹簡記錄著比例, 熟練掌握了控制變量法的二人和?她們身?邊摞著的從雪白到棕色十幾種不種顏色,不同柔韌度的紙張, 豎起了大拇指, 將紙廠的事放心的交給了她們。

    原本一臉嚴肅匯報數據的小姑娘們收到他的鼓勵, 頓時紅了臉,向?他握拳, 表示自己不會辜負信任的。

    琇瑩笑著認可了她們的想法,與?她們又說了幾句叮囑才縱馬離去。

    他先去了他阿兄賜給他的長樂候府,那里現在聚集著秦國目前幾乎所有的商人。原本阿兄手里的一小批和?阿兄從自己吞下的呂不韋手中勢力特地給琇瑩留的商人。

    琇瑩今日將他們聚在一起,便?是讓他們去賣紙。琇瑩將三千張淡黃色的用草做的長紙和?用竹子做的上面帶著碎金的白紙,放在桌上。

    那些原本跟琇瑩合作?的商人立馬上前按上次賣的東西數量按需分了,呂不韋的人現在賺得不多,跟著他們吃點小頭。這種分配模式在王上用他們賣玩具和?皂的時候,已經被定下了。

    琇瑩見?狀,手指叩著長桌,輕笑,“諸位莫要忘了我的規矩。不然?的話。”

    他招手讓碩進來,碩拖著一個?被打得滿身?是血像死?狗一樣的商人來到堂前,抱拳向?琇瑩行禮后,將其一把扔在地上,拽起他的頭發,讓所有人看清了他的臉。

    那是呂不韋手下最得力的馬商,可現在卻如一灘泥一樣灘在地上求饒。

    琇瑩聞言,冷笑一聲,“你當時背著所有人偷販我秦國的馬匹倒賣到趙國去的時候,可是志得意滿啊。王與?公子哪里會發現啊,是不是你說的。”

    那人在地上磕頭,求琇瑩放過他。

    琇瑩卻起身?將他踢出老?遠,讓人將暈過去的人按他說的,游城完后直接交給李斯他們。

    他又將手中的書簡攤開,指著其中的一片竹片上的字,跟所有人道,“這書簡你們都有的,也知道我的底線。商人可謀利,但不可做對秦國有害的事,若有,此人的下場諸位也親見?了的,我也不必多說。”

    不得做為利負國之事。若是敢做觸我底線的事,我也不介意讓你們早去見?閻王。

    眾人立刻噤若寒蟬,像瑟瑟發抖的小雞崽一樣。

    琇瑩見?狀頓時合掌輕笑,他笑得溫和?又儒雅,“好了,放松一點,你們乖乖聽話,我與?王上何時虧待過你們,肥皂與?紙還?有更多的東西不都交給你們去辦。”

    只乖乖吃我給你的,吃你應得的,公子對你們好。但你要是敢出格,公子廢了你。

    眾人連聲答“唯”,有些膽小的甚至已經快站不住了。

    他們好不容易互相攙扶著出了長樂候府,還?沒?想松口?氣呢,便?看見?了被琇瑩折了手腳,命人拖出去游城的那個?馬商,那馬商被人用關豬的車拽著,身?旁是李斯從廷尉府里派的大噪門的人說著所有的人都能聽懂的他犯下的罪,身?后還?跟著罵他的秦國百姓。①

    有不少人還?拿著石頭扔他,還?有幾個?琇瑩派的人在街口?人群中大罵“賣國賊子,何顏面對君上?”,引得群情更加激奮。

    那馬商已經繞城一周,身?上滿是石頭砸出的血痕,聽到眾人罵他,心里防線徹底崩潰,在車里喃喃道“讓我死?吧!”

    琇瑩的命令是繞城三周,讓所有人知道他為何而?死?,現在只一圈,人就受不住了,但誰都沒?有停下的意思。

    一時之間所有商人覺得他們要是馬商,還?不如去被公子打死?呢!

    然?后他們就看見?在后面慢悠悠地踱步過來的公子,倚在門口?的大柱子上,“我己經與?王上書,建議王將這種有違秦法的行為都像這樣游街示眾,讓每個?秦人認識到秦法的公正透明。王已令廷尉加了這條。”

    那些商人站在門口?,聞言,露出苦澀微笑。

    三月風不冷的,但是現在一吹,他們心里竟覺得一股寒意,不由的縮了縮脖子。殺人不過頭點地,公子這是直接誅心啊。

    琇瑩覺得他和?李斯這樣時不時壓著這些人太廢勁了,他覺得他現在應該去多找幾個?人建一個?合法的公認的專門管這些人的外貿和?經營。他們每次干啥都遞個?條子,他批了,這些人才能出秦國。

    秦國有這種法律但是基本執行全靠守城的人,而?他們基本上文化水平不高。這次的馬商偷渡馬匹事件就敗在這上。

    若不是阿兄在趙的密探發現了他們,他都不一定抓到他們。

    他思來想去,寫了自己的想法,然?后才讓人將百衣又牽了出來,準備直接就回章臺宮吃午飯,順便?跟他哥說一下他的想法。

    章臺宮里,他哥跟李斯在看鄭國奉的羊皮圖,在說修關中水渠的事。

    前不久五國聯軍被秦擊潰,一時之間六國聞風喪膽,韓國為求自保,讓一個?叫鄭國的工匠捧著一道水渠修建的具體方案來了秦國游說,阿政他們都見?了鄭國奉上的渠圖,阿政與?琇瑩都認為引涇水東注北洛水為渠,可取。②

    琇瑩姿態散漫地坐在椅上,與?他倆一起探討了一下可行性,說實話,看了鄭國的方案,再看其他人的方案,會有一種大佬碾壓小青銅的感覺。

    阿政輕笑,將自己的手滑過這條水渠,喚了人過來讓鄭國覲見?。

    鄭國果然?是專業的,一來便?跟他仨講了一大通水渠的位置分布,如何引水啊,阿政坐于上首輕頷首,琇瑩和?李斯也點頭,他想的與?他仨想的差不了太多。

    但鄭國的下一句話讓他仨都覺得不爽,“國以為筑此千秋工事需得十年?。”

    琇瑩在心里嗤笑一聲,正準備要開口?便?被阿兄制止了。

    阿兄坐于明堂之上,笑容粲然?看著鄭國,然?后笑意忽然?斂去,似如虎狼,“爾是欺我秦國無?人嗎?先生啊,寡人還?未說寡人要征調多少人呢?”

    我還?未說多少人,你便?巴巴來上了句十年?,疲秦之心,昭然?若揭。

    鄭國沒?有了剛才侃侃而?談的模樣,面色蒼白的跪在地上。

    琇瑩對了對手指,秦國沒?有好工匠但是有人可以看懂圖,認為自己可以去修,阿兄是不愿將就,讓子孫后代都一勞永逸,才愿意用這想法的提出者,做這個?可以功于萬世的水渠,讓無?數的后來者都不必再為關中缺水而?煩惱。

    但這并不代表阿兄就任你忽悠啊,阿兄不會找別的工匠來看圖啊,阿兄自己甚至幼時讀過荀先生和?宮中的藏書也對水利略知皮毛,連他都能看懂圖,阿兄能看懂才不奇怪呢。

    所以所有人都說三年?五年?,你鄭國上來便?是十年?,前朝眾人所猜的疲秦之計,而?今是被你漏了個?干凈。

    琇瑩輕笑,起身?走到鄭國面前,蹲身?與?他平視,“先生,我秦欲征發十萬民工,共此千秋大計,先生好好算算時間吧!我王信任先生,我秦也愿將此大事托于先生。還?望先生慎重考慮。”

    李斯撫了撫自己的文人須,只輕聲與?阿政道,“想來鄭先生的家人還?在韓國。”

    阿政輕笑一聲,“只好讓王翦跑一趟韓國,接回我秦的功臣妻兒了”秦軍一去,你鄭國便?再回不去韓國了,只有跟著秦,一條路到黑了。秦王政,三言兩語,便?拆了這個?韓國君臣共商的計策。

    他對一切心知肚明。真可怕啊!

    鄭國想著,顫抖著嘴唇吐出了那個?實際要建的年?份,“四年?,只需四年?。”

    琇瑩笑容擴大,拍了拍鄭國的肩,然?后扭頭向?阿政道,“阿兄,讓先生住我那兒吧!我那里太空了,就我一人和?幾個?侍人,先生去了,還?可以熱鬧一下。”我幫你看著他,在狗鏈子沒?到之前,他翻不出風浪。

    阿政明白他的意思,點頭允了,“善,你也莫要帶先生瘋玩,與?先生多學學。”

    他倆人三言兩語就把鄭國安排妥當了,琇瑩喚人讓給鄭國帶去他府上。

    他笑瞇瞇的沖鄭國擺手,“哎呀,先生,我明日找你啊!”

    待鄭國走后,琇瑩才掏出了自己寫的東西想讓他哥過目。

    阿政點頭,認可了他的想法,“咸陽的衛兵,你去挑十幾個?識字的吧。”

    琇瑩抽了抽嘴角,真是缺文化人缺到從士兵里找了。

    他于是直接跟他哥推翻了上個?建議,“我要在城郊空地上建個?學宮,培養能勝任的人。”

    他直接掏出了自己在白紙上畫的學宮圖,向?他和?李斯展示,“阿兄,分我一萬的民夫吧,我建完就還?給你。”

    阿政無?奈扶額,但他知曉琇瑩的意思,如果他們想征服六國,或許絕對的武力可以打破一切,但是統一后的治理與?馴服,需要大量的人力。

    秦國真的需要。

    于是他答應了為琇瑩再征調五萬民夫。

    李斯倒是對那潔白的紙感了興趣。

    第49章 像我

    李斯沒有感興趣太久, 琇瑩公子就把他想要的紙推向六國了,六國那些好風雅的貴族為此著迷,他們瘋狂的給?紙寫文, 甚至稱白紙為“白玉仙”,一紙號稱千金難求。

    連在秦國朝堂上的好些人都聽說過,但是他們并不太感興趣, 對他們來說, 秦是文化荒漠, 所以所有風雅的事都和他們沒太大關系。

    然后他們就看到有了上朝資格, 剛因軍功被封候,自從回來后,就不愛早起上朝的琇瑩公子讓人在身后拖著一車的白紙, 從他們席邊走過。

    我的個?天?娘嘞, 公?子太敗家了吧,這些紙得要多少錢啊, 國庫不會被掏空了吧。

    他們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著這個?敗家的公?子,心道以前真是看錯公?子了,公?子這是昏了頭啊,秦國國庫在怎么樣富裕, 也?不能吃得下這么多紙。

    甚至有些老臣已經打算死諫阿政, 把琇瑩這個?浪費無度的家伙給?拖下去長個?教訓。

    結果還沒開始噴口水呢,就看見琇瑩手中提刀, 準備分紙了。

    琇瑩點了點人數, 發現一車可能不夠, 又讓人拖來一車。

    許多老臣幾乎站不住了,嬴秦的宗正上了前, 要阻止琇瑩繼續割他們的肉,他一把拉著琇瑩提刀切紙的手,“公?子,退了,你的紙我們趕快退了。”一紙千金,咱要不起。

    他手抖得很,生怕琇瑩不聽話,要留這些個?禍害吃垮秦國了。

    琇瑩有些不明所以,“為啥要退啊!”我自己的東西?,有啥好退的。

    正巧阿政走上高位,準備聽政,就看見幾個?老臣一頓滑鏟,跪在他身前,讓琇瑩去別國退紙。他幼弟一臉呆怔看著他,拿刀砍紙的手不知道是落下還是不落。眼?里分別透著“怎么回事,我給?他們分紙,他們怎么還跪上了。”的意思。

    阿政這般沉靜的人都不由的笑了起來,他笑夠了,才訓斥琇瑩,“你拿紙上來,也?不跟先生們說一下紙從哪來,讓他們平白擔心了。”擔心你是個?敗家玩意兒,仗著你哥寵愛,把國庫給?掏了去學六國貴族附庸文雅。

    琇瑩頓時懂了,他一邊拿刀繼續砍紙,一邊跟剛在朝上覺得秦國要完的大臣們道,“沒事沒事,這紙不花錢的,都是我自己用草皮樹根做的,不值錢。諸君來拿,先試試好不好用,若是好用,我與兄長便想?著用紙去替換書?簡了。”

    我的個?乖乖嘞,公?子,這是我們的,那咱們得賺六國那些個?冤種多少錢啊。

    不少大臣已經上手摸那些潔白的紙了,他們第一次啊,第一次,用上跟六國那些人相同的東西?,而且比那些人的多,還比那些人的大。

    從今以后,誰要是說他們蠻夷,他們就朝對方?扔紙。我秦也?能引領七國風尚了,大善啊。哈哈哈。

    阿政一眼?便能看懂他們的心思,下來握著他們的手,拿起一大摞的紙放在了他們懷里,“我已用了,覺得不錯,先生們也?試試這諸國聞名的“白玉仙”。”

    琇瑩將紙砍完,幫他哥一起分紙,““白玉仙”我那邊還好多呢,諸君等咸陽學宮建好了,便去那邊看書?,咸陽學宮里的書?都是這“白玉仙”做的。”

    他又說道,“先生們有書?也?可捐出來,我到時命人抄完,直接給?您送回去。白玉仙制的書?,學宮一本?,先生們也?有一本?方?便保存。”他對著這些家有藏書?的朝臣們俯下身子一拜,言辭說得誠懇,“諸國卑秦,只知耕戰,我想?讓六國人看看秦國也?有學宮,也?可以以書?文震驚六國。”

    阿政在他身側,也?執起那些老臣的手,與他們高聲說,“寡人也?將宮中的書?簡給?了出去。”他接著道,“秦國要強于諸國,不僅要以兵力?威懾,也?要在文化上震懾諸國,秦國要滅了六國,秦國的思想?,秦人的觀念也?要傳于諸國。”讓所有人知道我們的想?法和聲音。

    一派老臣被他說的眼?淚汪汪,連聲應是,“王啊,六國忽視,視為蠻夷,丑啊,丑莫大焉。”

    為了雪恥,秦人甚至忍下了商君變法的淬煉,把自己煉成只知耕戰的工具,現在,不過是要他們獻書?罷了,王上所想?,是大事,他們何惜此書?。

    一群嬴秦的老臣將紙一放,就準備回去拿書?了。

    琇瑩覺得他哥真是老臣們的掌心寶,他還沒說紙是他的的時候,大家就一幅不理他的樣子,他好不容易說完自己想?了好久的話了,大家就顧搶紙。

    但他哥一說,立馬就掉眼?淚去拿書?了。

    我哥,秦人心中雖然?年少但是志向高遠,十分靠譜的王上,我,秦臣心中仗著他哥寵愛無天?無法,但好在還沒出格的小公?子。

    對比太慘烈,琇瑩都有點想?笑了,唉,沒錯,所有人都知道我哥最寵愛我,今天?也?對秦臣好感度拉滿。

    琇瑩,一個?從不內耗的兄控。

    琇瑩來的時候拉了三車紙,回來的時候拿了幾百車書?。

    那些朝臣們分完了那些紙,猶嫌不夠,下了朝竟然?還耍起了無賴讓他給?他們送紙。

    琇瑩氣得牙疼,承諾每人還送一刀紙讓他們跟人寫信炫耀,才躲開了圍堵,拉書?回了長樂候府。

    長樂候府現在已經直接成抄書?大本?營了,呂不韋的三千舍人中凡是可以認字的都來抄書?了,連已經是秦王侍中的蒙毅和琇瑩認識的農家子弟以及一些嬴秦子弟,都在這“黑心作坊”連天?的抄書?。

    他們都抄得精神恍惚了,然?后看見了公?子又牽來的書?,差點兒沒暈過去。

    琇瑩見狀輕笑一聲,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也?拿起竹簡一邊抄書?,一邊哄他們“很快字塊雕好了,我們就不用抄了。”我們得去擺字。

    附近墨家的人在另一邊雕常見字的字塊,準備印刷時用。

    前面畫墨字樣的人,赫然?就是因為好奇心多問?了一句,然?后被琇瑩要來的李斯。李斯手里不停的畫反面的墨樣,然?后將其遞給?朱陽,朱陽將紙貼在桌旁,讓墨家人照著樣子雕。

    李斯而今是徹底的了解了紙了,是個?好東西?,就是發明人太會?壓榨人了,可能是它唯一的污點。

    他覺得他這幾天?把這輩子寫的字都給?寫完了,他還不如回去跟王上批奏書?呢。

    琇瑩就連因為民工還沒到,一直很閑的鄭國拉去咸陽每個?街頭做告示牌。

    鄭國做完一個?,他就在上面貼淡黃色稍次一點的紙,紙上滿是琇瑩招會?寫字的人的殷切期望。

    周圍的咸陽人以為誰來搗亂呢,見到小公?子就放下了心,湊到他身邊問?他這貼的是啥。

    琇瑩笑瞇著眼?,在所有人的簇擁下,說他想?找幾個?會?寫字的人抄書?,有工錢的。

    這話讓不少人都垂下了頭,但是琇瑩說的話讓他們又抬起了頭。

    他說他過段時間把學宮建成了,想?教秦國孩子們識字學文,免費的。他希望所有的秦人孩子都去,雖然?只招孩子,但他們這些大人也?可以旁聽。現在先在咸陽辦一個?,以后要在所有秦國的土地上都建上學宮,要所有人都識字。他想?要大家的孩子在學宮建成那天?都去。

    周圍的秦人都點頭,答應了小公?子。

    琇瑩帶著鄭國走遍了咸陽,在每一人群聚集地方?都貼上告示,然?后細細地跟那些庶民解釋他的目的和想?法。

    很奇怪的公?子,鄭國想?,他與他曾見過的公?子完全不一樣,他來到這里之前,便知道這位秦王親撫的琇瑩公?子的消息,加上當?日這位公?子所言,他便以為他是那種心機深沉,一心做秦王的膝下犬那種專門做輔臣的公?子。

    他雖然?與韓國那些勾心斗角的公?子不一樣,可沒什么特別的。可這幾日,越了解這位公?子,越覺得他對秦人的赤誠與尊重。

    嬴秦的虎狼窩里還能有這樣的公?子?秦王政那樣心機深沉的虎王竟然?會?養出一只兔子來。

    琇瑩不知道鄭國的想?法,他若是知道一定要扇死他,讓他看看到底誰是兔子。

    他最討厭別人說他和他哥不像。

    章臺宮中,阿政今日的奏書?再也?不用用車拉了,今天?所有咸陽的臣子的奏書?都用的紙,除了一些邊遠地區的郡守還在用沉重的書?簡。

    因為字跡在白紙上比較清楚,加上紙張上面面積有限,他平時絮叨的大臣們都改了簡潔風,所以他今日奏書?批得很快,他獨自一人批完了所有奏書?,才剛月上柳梢。

    他擱下筆,揉了揉手腕,才問?他身旁的大總管,“雨停了嗎,琇瑩還未歸?”

    “回王上,雨己停了。”大總管正回著話,就看見他們琇瑩公?子一身泥背后背了個?大筐走了過來。

    阿政看他滿身的泥,立馬起身去看他。

    “受傷了?”阿政拽著他的小泥手問?他,琇瑩搖了搖頭,“我帶著鄭國去觀察了一下地勢。結果下雨了,有點滑,沒法騎百衣,又急著回家吃飯。所以濺了滿身的泥。”

    他又從那筐里中的一堆方?解石①中,掏出了一只大鳥,身上有軟軟的細毛,琇瑩將筐遞給?大總管,向自已阿兄展示他從雨中撿到的大鳥。“是烏鴉吧?”

    “我也?不知。倒挺肥的。”阿政也?不知道這是個?啥,只催著琇瑩去沐浴,別著涼了。

    琇瑩將鳥也?遞給?了侍人,準備去洗身上的泥。

    阿政輕笑,一幅對他無奈的樣子,“還是改不了愛撿東西?的毛病。”

    琇瑩幼時就喜歡撿東西?,他以前撿草根,撿樹葉,現在又開始了。

    唉,這鳥看樣子不一定能活。要不就給?琇瑩換只能養活的吧。

    所以阿政直接擺手“拿去烤了,我再給?琇瑩換一只。”

    結果那鳥竟然?從侍人手中掙脫,直接飛走了,琇瑩和阿政聽到稟報的時候,都覺得匪夷所思。

    “害,阿兄,我就該給?它錘暈了,它還挺肥的,烤著味道一定不錯。”琇瑩晃著腳,一邊向嘴里塞糕,一邊對他兄長吐出了自己的想?法。

    阿政正吃著肉呢,聞言忽的笑了,琇瑩不愛養沒用的活物,但最愛吃活物,跟他一樣。

    所以這鳥跑,是覺到了我和琇瑩的想?吃它的心了嗎?

    此時,鄭國又想?起那個?趕著回家吃晚飯的琇瑩公?子,一把把在低枝頭亂叫的,有點兒擋路的大烏鴉捏著脖子給?拽了過來,直接掐暈了,扔在了身后的背筐里,“耽誤我回家吃飯,我阿兄會?擔心的。”

    鄭國覺得這小公?子確實是溫柔的不行,嬴秦王室的傻白甜啊,“公?子心地純良,竟未殺這鳥。”

    小公?子面容姣好,聞言扭頭,姿態清朗,可說出的話讓鄭國恨不得給?剛才覺得琇瑩是嬴秦王室的唯一純白的月光的自己一巴掌,“我殺它干嘛,死了那肉就不好吃了,我和阿兄都不愛吃。”

    鄭國從今天?的噩夢中醒來,抬手給?了自己一巴掌。

    虎王養不出兔子,他只能養出裝兔子的小虎。

    第50章 吾主

    琇瑩最近忙得飛起, 今年的紙張賺的錢全被他用來替征討的民夫建沿途的草屋木棚,他?還以阿政的名義派人為他?們煮水做食,以期讓來的人一路稍舒服些。

    阿政不置可否, 但是隨后下了命令,另他們可以稍緩些時日至咸陽。

    咸陽附近的一個小草棚下,不少一身爛衣的征夫口中喝著熱湯, 口中念著秦國的好, 新王的好, 他?們一路行來, 各地皆有雨棚避雨,甚至還有熬水熱湯,比以往征發好太多了。

    他們吃著上一個站點給發的生麥, 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便眼淚汪汪。

    庶民啊, 給點?糧食和湯水便可活著啊。

    琇瑩不知道他?還想著給陸陸續續來干活的所有人備了薄毛衣,加上?軍用的四十萬, 一共五十五萬件,現在整咸陽及其周邊的村民都趁著農閑來幫琇瑩制衣,結果人夠了,關山的羊毛卻先見了底。

    阿政看著與他?說快沒羊毛的琇瑩,揉了揉眉心道, “民工他?們不著急, 羊毛衣可著軍隊用,秦估計在年末要繼續打仗。”

    “阿兄, 年末就打啊!”琇瑩頓時垂頭, 覺得他?把章臺宮的人和他?哥新娶的夫人, 八子啥的也?給帶走吧,這時間又縮了一半, 就算他?有織機,他?也?不一定能干完。

    羊毛廠一年了,擴大了三倍多,光織機就有一千輛,那些織女就沒停下工作,從?上?年十二月到今年現在供應了十萬衣。

    現在他?將?所有衣供了軍需,但還有三十萬衣沒交付以及上?年送的衣要更換的問題,一共需要再四十萬,可能才夠軍需,可是毛沒了,只夠再制十萬件了。

    關山毛沒了,衣怎么辦?

    琇瑩將?情況說明了一下,阿政讓他?先到他?他?身邊坐,示意他?別著急,“唯今之計,只能從?匈奴手上?搶了。”

    琇瑩搖了搖頭,“阿兄,要不去匈奴那邊買吧。”

    他?接著道,“長期買,提高羊價,讓匈奴只能賣羊,羊與馬是競爭品,匈奴短視,長期以來必不養馬,匈奴敢與秦叫勁,不就是馬跑得快,秦的弩打不到他?們嗎?若是馬到時候跑不動了,我?們誅殺他?們,不是易如反掌嗎?”

    他?的方法是軟刀子割肉,更是消磨人。

    阿政傾身笑,揉了揉他?的腦袋,表示了一下對他?想法的贊同,然后否定了他?的意思?,“讓蒙恬他?們先搶一波,讓匈奴人知道誰的刀更利點?。你再去長期買,他?們才不敢跟你動刀子。”

    琇瑩靠在他?膝上?,聞言點?頭,又言道,“是要攻趙嗎?我?己不耐煩給李牧送錢了。”而且他?喜歡的小錢錢還被?人嫌棄的不行,更不能忍了。

    阿政撫著他?的額發,姿態從?容,“攻趙后滅韓。所有貴族遷入咸陽。”

    琇瑩在心里計算了咸陽學宮的進度,皺眉,“秦吏不夠,我?不信那些趙人。”

    他?想讓他?阿兄緩一緩,阿政卻輕笑了一下,教他?,“勢千變萬化?,由孤牽引,孤認為這是攻趙最好的時間。清滅后的余燼尚存僥幸之心,給他?們時間重燃再殺滅,來算真正的除國滅宗。”

    他?語氣?平淡,在陳述一個事實。他?主導勢,萬事他?已?了解,他?決定刀鋒的方向,旁人的感受他?不需要了解。

    可惜六國只以為秦為圖存,才會如此瘋狂。他?們也?只認為秦王政是個自負的王,只是不滿幼時遭遇,喜歡拓土才會如此瘋狂。

    琇瑩握著阿兄的手,“阿兄心己經有謀劃了,那我?便不著急了。”

    他?又輕笑,想起質趙的日子,眼中殺意頓現,“這邊的事結束,我?便往趙國去,替阿兄給那些趙人一些照顧,讓他?們別來煩兄長。”我?去將?欺負過?你的那些人全坑了。

    阿政附掌大笑,捏他?清雋的臉上?卻有一道淺色的疤痕的臉,“怎么天天想著打打殺殺的事?”他?看著他?家琇瑩那副兇樣,笑得更大聲了,“不過?有可能隨我?,但過?去的事,不可沉溺。”

    琇瑩知道他?從?不沉溺過?往,可人非草木,仍是會被?幼時的情緒影響。傷口愈合,傷疤仍在。

    兄長不可至,他?便要替他?兄長和他?自己去往趙國,挑出?一個個他?曾恨過?的人,他?曾記得的一張張面孔,舉起自己的刀,斬掉他?和兄長幼時的不忿和痛意。

    從?此以后,他?與兄長身上?密布的疤痕不過?只是我?們殺死?敵人的證明,像他?臉上?的疤一樣。

    琇瑩正想說自己的想法,卻被?阿兄手指點?了點?額頭,“阿兄知道。”

    他?摸了摸琇瑩臉上?的疤,告訴他?的幼弟,“有不服的,殺之。”

    服的人,秦王承認的,才叫貴族。

    遷入咸陽,不過?是讓諸國的貴族知道,服了,還能錦衣華服,安享富貴,讓他?人更平順地接下他?的刀刃。

    琇瑩與阿兄長談后更忙了,立刻命人停了肥皂廠,將?所有人聚在一起加緊趕工再制一批軍用的毛衣。

    但是還是沒有忘記給他?心愛的李牧將?軍寫信和送禮物,這不還令去讓趙國割漳水的秦朝使臣給他?給將?軍帶信。

    這篇文章是由他?阿兄代筆,李斯潤了色。其文采自然不可同日而語而語。甚至還寫上?了這價值千金的“白玉仙”上?,而且琇瑩還寫了兩張紙。

    琇瑩交代使臣一定要交給李牧先生,口中說得謙和,心里想得是讓趙王給力點?。

    誰知秦使一向是莽慣了,秦橫強于列國,而且他?們王對比其他?王年輕力強,從?不昏聵,一看他?們秦能更上?一層樓。他?們現在是出?門讓人裂土割地,自然是咄咄逼人。

    于是秦使直接當堂收了趙國割土的國書后,直接詢問了上?首老態龍鐘的趙王李牧將?軍在否。

    老趙王①派人請來了一直被?軟禁在邯鄲的李牧,李牧一進大殿,那秦使就改了囂張的態度,執起將?軍的手,溫聲道,“我?王讓我?問將?軍安。”

    李牧覺得上?首趙王的視線要把他?給捅死?了,他?一把掙開了使臣的手,厲聲道,“我?乃趙將?。”

    能在阿政手下當秦使臣,代表秦的臉面,說實話,都是萬里挑一的膽量和氣?度,雖然有點?莽和傲,但時刻謹記王上?的命令與這次來的目的。

    聞言,也?不生氣?,反而是拱手一拜,“失禮在前,望將?軍勿怪。”

    他?說完后又從?懷里掏出?了琇瑩的長信,雙手捧著信,塞給了李牧,“我?公子欲與將?軍交好,曾送書簡上?百封,禮千金,然將?軍未曾回禮。我?公子知將?軍不欲與之交好,茶飯不思?,此次聞我?使趙,立命我?奉此信,以期將?軍知其心意,望與將?軍同游。”

    李牧氣?得臉紅,但秦使說的絕決,你要么接了我?公子的信,要么與我?秦回禮。

    一回完禮,誰不道他?與秦有染了。

    李牧恨不得撕了這信,秦使見狀,笑意滿滿,向目含怨毒看著李牧的老趙王,又添了一把火,“我?王與公子皆愛重李將?軍甚,我?也?神往以久,而今一見果真名不虛傳。頗有古之名將?風采。”

    然后也?不顧趙王,徑自與李牧施了一禮后,喚著來的副使們,大搖大擺地走出?大殿。

    這時的另一批秦使也?暗中帶了阿政的手書去拜訪了趙王寵臣郭開,許諾只要讓李牧再無法帶兵,秦愿付萬金予先生。

    次日,兩股使臣融在一起,與當初來的時候一樣高調地出?了城。王上?交代的事,圓滿成?功,他?們真不錯,公子許諾的紙他?們這次要多拿。

    后來,這件在朝堂上?的事在各國密探的傳播下,聞名各國。一時之間,流言甚囂,連相?信李牧將?軍的人都開始游移不定。畢竟李牧可收了禮,又與秦公子同謀分趙一事,趙王聽了郭開的話,讓人囚了李牧。

    郭開為了萬金,命人在獄中逼刑李牧。

    琇瑩聞得李牧下獄,嘆了口氣?,他?其實是欣賞李牧的,任何人如李牧這般孤勇他?都是欣賞的。他?自認自己的糖衣炮彈來的不少,可惜當事人一封信都未回,金也?扔了出?去。

    倒真的是一腔熱血,冰雪難涼。

    他?一開始是戲謔,一心為國謀利,可后來他?真見了那將?軍傲骨難折,他?寫“趙國難配將?軍,良禽擇木而棲,但忠臣不事二主,我?知將?軍。然各為其主,我?與君皆無悔,他?年史冊竹帛書我?之惡,書君之傲,皆是塵灰。我?欲隨我?兄行,將?軍視趙國為親子,皆難棄之。琇瑩暗刀出?刃傷君,來日君可明刀還之。但琇瑩期此次暗刃一擊即中,不期再見將?軍明刀。”

    可惜將?軍未讀,亦未回。

    他?成?了現在這位將?軍最討厭的人了,但各為其主,他?就是李牧的敵人,他?就是想殺了這個阻秦滅趙的將?軍,他?就是使了小計,不夠大丈夫。

    他?就是想讓秦失去這個心腹大患,讓秦人少些傷亡,他?若因欣賞一人而不做這事,他?忝為阿兄幼弟,忝為秦國公子。

    琇瑩不知道將?軍讀了他?的每封信,將?軍在獄中還在想為何這世?間最應了解他?,最應重用他?的趙王不知他?李牧何人何心,反倒是那秦王與秦國公子一口一個將?軍,道盡他?心中報負。

    真是知我?心者?,恨非我?主!!!

    公元前241年,年末,李牧亡于獄,將?軍亡了,趙國亦不遠矣!

    秦王政令己成?將?軍的王翦發兵二十萬攻趙國肥下,連卻五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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