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我王
本?來這個十二月阿政應往雍城加冠的, 但因此是滅趙的最好時機,阿政哪里愿意?放棄。
莫非他不在雍城加冠,他就不是秦王了, 軍政大權就不再他手掌中握著了。
開什么玩笑,他在那里,他就是王, 何人敢不服他, 何人能不服他。
他而今就是直接在朝上直接戴冠與其他人說?他己及冠了, 誰又敢說?一句不是呢?
于是他決定在咸陽, 在自?己生辰當日隨便加個冠就完了。
琇瑩也不希望這時隨兄長離開咸陽,他目前正?盯著快要建成的學宮和因匈奴羊毛貿易的事情,忙碌的很。
蒙恬他們上次四月時直接一把牽了匈奴千只羊, 干殘了匈奴人的一個小部落, 直接為琇瑩的羊毛廠續了一大波命。
六月份時,琇瑩派出一群秦商去?收羊毛, 以金換毛。
現在聽聞這些人已經在蒙恬他們的暗中護送下,收購了匈奴幾乎所有?部落的羊毛。
這并不包括匈奴一族目前的,也是第?一位大單于,頭曼①所在的攣鞮氏,這位正?值中年的撐犁孤涂單于②, 正?處在鼎盛時期, 他對于匈奴各部的統治力度很強,他雖然看?不懂為什么狡滑的中原人, 只要羊毛不要羊, 但不代表他繼續限制諸部少?與秦做買賣。
但真的止不住琇瑩的錢和花樣多, 匈奴幾乎對秦商帶去?的肥皂和琇瑩命人炒好的茶葉愛不釋手。
匈奴由于長年食葷,女人體味較中原來說?較大。肥皂一經問世, 便被匈奴人部落的得寵的閼氏③們包了。
至于茶葉,他們主食皆是牛羊肉,平時會喝樹葉泡茶來解膩,而琇瑩讓人帶過的茶葉是用草葉嫩枝做的,又經過炒制,更能保存。更別說?還有?一慣要買的絲綢和玻璃制的晶瑩剔透的鍋碗。
哪個匈奴部落能拒絕琇瑩這般的商品攻勢?
就連頭曼自?己也為了自?己的新寵姬剃了所有?羊的毛,換了肥皂,茶和一些玻璃杯。
他們想著中原人要的只是他們不要的羊毛,一點點的羊毛便可換這么多好東西。中原人怕是瘋了!
他們誰也不會想到,他們中的一些聰明人已經悟出點掙錢的道理。
那就是多養羊!
即使?有?頭曼以自?己無上的權威下了命令,讓他們不準減少?戰馬的數量,但不少?頭領還是鉆了空子。
他們讓人將?給馬的草料分了大半,給了今年新生的小羊崽。以往生的羊崽過多,他們為了保持馬有?足夠的吃的都會直接殺了一批多生的小羊,但今年除了大單于所在的攣鞮氏,每一個部落都沒以往一樣殺羊。
靠近秦地的匈奴首領烏爾金①就是這個聰明人,他的地盤里羊今年留下的最多。
他最近被秦人打怕了,哪里敢往南去?。可是他偏又喜歡搶來的中原東西,倒是琇瑩的貿易給他帶來了他向往的秦的物產,代價不過是一點平時他連要都不要的羊毛,他于是賣了自?己族中所有?的羊毛,換上了自?己想要的物資。
此時,他正?在帳中喝著茶,腰間還掛著一塊肥皂,手中把玩著一塊金。他不知?道肥皂如何用,輕聞有?花香,以為是中原新出的佩飾,故以為是玉,也附庸溫雅,懸在腰間,他一邊吃肉,一邊大聲叱罵秦軍不識抬舉和秦商的愚蠢。
中原人不過是可以任他們搶掠的兩腳羊罷了。
而此時百里之外的咸陽,琇瑩正?在聽著第?一批貿易完回來的商人說?話,他坐在椅子上也輕抿了一口清茶,輕笑,“諸君辛苦,先回去?吧,那邊情況本?公?子已知?了,會如實告知?兄長。”
他接著道“我?想要些鷹鳥,麻煩諸君去?給我?搞些過來。另外諸君還得繼續幫我?盯著那匈奴的王。”他那句王,抑揚頓挫,倒是一股子諷刺的味道,然后隨手將?熱茶放在了桌上,輕嗤一聲。
那些商人也是隨他心意?,罵起了那人的不自?量力。
琇瑩抬手止住了他們的附和,起身走到門外,順便為自?己披上了狐裘,看?樣子,是準備在雪天?出門。
商人們止住話頭,跟在他后面恭敬應是。
“散了吧!”少?年人執傘向著屋外行去?,聲音消散在這剛下起了雪的天?穹中。
商人們也是出了長樂候府,解散在府前。
琇瑩執傘漫步在咸陽街頭,他不太著急。
他這段時間難得清閑,羊毛廠的衣己趕完了,學宮也建的差不多了。書籍也己全部抄好就位了。
玻璃的研究也告一段落,基本?的配方與比例他已經試出來了,雖然現在還有?些雜質,但是已經可以承擔起蒸餾的作用了。還好上次墨家搭的煉鐵的熔爐將?將?夠一千五百度,不然的話,玻璃他就只能想想了。
那匠人們還新搗鼓出了杯盞碗碟,都還挺好看?的。等過段時間技術再稍成熟了些,他就給他哥的章臺宮里裝上玻璃,不然天?天?屋里黑漆麻糊的,還要點油燈,批奏書,多難受。
他隨之想起了最讓他憂心的,紙張的普及,高官大族有?了紙張皆私藏,他們不愿意?承認下等庶民有?智慧,也不愿將?知?識流傳給外人,武將?家中密傳的兵法也不會示之于眾。
真叫人頭疼。琇瑩心想,秦國?貴族軍功起家,已經是七國?之間最尊重?庶民的一批了。
錯的不是他們,是人心的偏見罷了。
他正?思考著,咸陽學宮是否要如何運作時,身邊就停了一輛馬車。
琇瑩扭頭想看?誰這么無禮,馬車都擋了他路了。然后便看?見他家阿兄撩開了車簾,聲音清冷,跟今天?的雪一樣冷,“秦琇瑩,給我?上來。”
阿政從老遠的地方就看?見自?己幼弟現在那瘦得不行的小身板,身體還沒恢復好,還跑到雪中溜,自?己什么身體自?己不知?道嗎?
琇瑩可能不知?道,因為他現在強壯的一腳可以踹暈一個人。
但是世界上有?一種弱,是你兄長覺得你弱。
琇瑩覺查到他阿兄心情不好,于是只好在他兄長的注視下挾著一身寒氣爬上了車,然后靠在車拐角,不往他阿兄身邊靠了。
阿政伸出長臂摸了摸自?家弟弟清雋秀雅的臉,一摸冰涼,便想罵他。
但看?他一臉呆滯,又不忍再說?他,“雪中漫步,我?琇瑩今日興致頗高。”然后便讓車夫回章臺宮①。
琇瑩看?著他來的方向,大概是大司農那邊。“阿兄去?看?冬麥了,今年的麥收得多,來年春天?秦便能種上了。”
阿政招手讓他趕快過來他身邊,替他將?濕的狐裘脫了,給他套了自?己備用的兔裘,琇瑩很無奈的道,“阿兄,我?身上冷,容易凍到你。而且我?最近只是在長個子,才瘦了些。”
阿政聞言,看?了他這個小個子,還沒他后宮里的那些個女子高,不由收了自?己的想打他的手,只訓了句,“知?道冷,還往雪里跑!”
但又見琇瑩小小一團,縮在他裘衣里,又嘆了口氣,勉強點了頭,哄他“最近是長高了些。還是得多吃點。”
阿兄,我?都一米七五了,我?真的不是小個子了。但后又想到他哥目前190的身高,還有?往上躥的趨勢,頓時崩潰捂臉,“阿兄。”
阿政輕笑,撫他脊背,授予他自?己長高的秘籍,“多吃點,就能高了。”
琇瑩心上又中了來自?他阿兄的會心一箭,“嗚,阿兄,別說?了。”他每天?都有?吃很多,可就是不長高。他還想他跟他哥一母同胞,肯定能差不多高,讓誰看?他都得昂頭呢!
結果,他卡一米七五了。
阿政止不住笑,“我?們琇瑩還是個小崽子,以后就會長了。”跟李斯一般高的幼崽,也只有?這位能面不改色的說?出來。
他見琇瑩實在悲傷,又輕問道,“在思何事?”
琇瑩將?額發輕擾,與他說?起自?己的煩憂。
誰料,阿政撫掌大笑,“傻。”
他將?琇瑩自?己攏的亂七八糟的頭發給重?新扎好,見琇瑩又一幅呆呆的模樣看?著他,鳳眼圓滾,忍不住一把將?他抱住,“為何遷就他們,做你自?己想做的就好。你覺得什么方式對秦國?更好,就用什么方式,他們不敢反駁你的。”
孤獻書已經表明了態度,那群人他們會懂的。
什么都無所謂,只要我?認定的,對秦有?利的,誰敢阻攔!
琇瑩反手抱他,垂首,“好,我?知?道的。我?還是堅持原本?的想法。我?可以去?邀名士來秦,但是學宮的性質永不會變,它就是讓所有?人都去?讀書的。”
“我?知?你很快就會自?己走出來,然后還是要去?做這件事的。”阿政輕笑,“咸陽學宮是我?親手簽下的王令,是你我?對秦國?未來所做的準備。”
他眸光銳利,如同一出鞘便要飲血的長劍,“我?是秦王,此令已下,寧復何言。”
他們不捐最后的藏書,我?讓他們捐,他們不愿去?教庶民,我?讓他們教。
王權之下,他們那些世襲貴族與庶民如何不一樣,不過皆是我?的臣民罷了。
我?的令下,不容置疑!
我?欲要打破這數百年的亂世流離,區區人心偏見罷了,我?打不破?
未免可笑!
“我?在天?穹之下。”在你庇佑之下。
琇瑩搖擺的心又一次的被阿兄扶正?,他知?道阿兄在撐著他走。
小小的幼弟在阿兄高高的臂膀之下,可以堅定的往下走!
阿兄,你說?的對,我?還是個崽子。
第52章 無賴
咸陽學宮建成?于次年四?月, 這時咸陽宮與章臺宮窗臺上都已配上了琇瑩手中最好的玻璃,整個大殿亮堂了許多,陽光可以甚至直接穿透玻璃溫暖骨骼。
裝了玻璃之后, 阿政最愛在章臺宮東側稍偏的窗戶下批奏書,因為他只需抬頭向外一眼,便可窺見滿目青黃薔薇。
琇瑩折了一枝粉桃花隨手換了章臺宮玻璃瓶中他前段時間?插的蘭草, 然后直接坐在了阿政對面的位置上。
少年面容清雋, 笑意輕淺, 眉眼中含帶著一點兒被寵縱的嬌傲氣。可一開口, 翩翩機巧公?子形象就崩了七七八八,他張口就是報賬,主要是關?于咸陽學宮免費教育的預計花費。
報完之后, 琇瑩攤手, “阿兄,玻璃杯的錢又沒了。有可能還不夠, 還得需要部分國家支出。”
他向他兄長掰著手指頭數,“光是培養吏和軍官的,他們的基礎教育就需要教秦法的人,教數算的人,教識字的人, 還有一堆保證后勤的吧。咸陽十?二三歲適齡青年一共就有一萬多。后日就要報名了, 我插了一波呂不韋的舍人們進去教課,可是這些人怎么做后勤啊!”所以哥啊, 你把?你和嫂子們的侍人分我點唄。
“你去咸陽城里的告示牌里寫你招后勤, 管飯, 就有一大批人來了。”琇瑩聽見他哥慢悠悠地說出了他的辦法,頓時就捂著脖子訕訕的笑。
啊哦, 薅羊毛被阿兄發現了呢!
阿政看著他笑,跟個老狐貍似的,“蒙老將軍和李斯還有其他人能那么容易答應你休沐日去上課?”當然是你親哥下的令。
琇瑩頓時覺得他可能這一輩子都翻不出他哥的手掌心,他開始今天的第?二個問題,“阿兄,你是打算現在修路嗎?”
“嗯。”阿政指了指琇瑩所繪的地圖邯鄲到?咸陽的距離,向他示意。現在修,直接派修學宮的征夫過去就可以了。
琇瑩為自己猜到?阿兄所想感?到?高興,“我的人最近在研究玻璃,有一天配方?搞錯了,結果弄出一堆修路的水泥。這東西只要和了水,抹在地上,兩三天干了,路就平坦了。”
阿政有了興趣,但是不上他的當,“但是這么快,想來有問題。”
琇瑩輕笑,捂臉道,“是被曬后比較容易開裂,但不會影響人走路。”
阿政聞言便沒了興趣,“開裂的路還叫路嗎?”他要修路,肯定?要延續個千秋萬載的,還沒走路就裂了,這還修什么?
琇瑩被他哥吹毛求疵的脾氣惹的快裂開了,他“嗷”的一聲,派人去給他桌案的表拿過來,他必須要給他親哥算一下秦國的賬。
“你自從成?了大司農的副手,不僅管農業現在連國家財富都干始干涉了,不錯。”他對琇瑩這般能干表示贊賞,但他又摸著下巴在心里覺得琇瑩是管財務管多了,現在都變摳了不少。
侍人動作很快,琇瑩接過他雙手捧過來的那一堆白紙,讓他下去后,就開始跟他哥算帳,他也不用籌算,就一邊用筆和紙進行演算,一邊小嘴里不停地吐著數字,讓阿政都聽得頭大。
他直接讓琇瑩閉嘴,自己拿起?表來看。
目前占據國家收入大頭的稅務剛剛好能支撐住鄭國河渠項目,王翦趙國項目,匈奴羊毛項目,至于咸陽學宮這種放血槽,很明顯,能撐住全靠琇瑩的六國收割計劃,現在他還要再加一個大秦基建計劃,照琇瑩的計算,很明顯直接就能把?秦財政干廢了。
觸目驚心,阿政支額,他原本還以為秦的錢挺多的,沒想到?啊!
這多虧琇瑩是親幼弟,要是旁人聽他還要修路,估計要崩潰了。
琇瑩在一旁做吐魂狀態,大司農和朱陽年紀都大了,他上臺做了大司農的副手,明擺著他阿兄是打算讓他接大司農的班。大司農歡喜他,自然什么都給他看。
然后他就發現大秦的財務一團亂麻,他于是直接去找少府問朱陽要確切的表,結果啥都沒有,朱陽這個管財務向他眨眼,然后向他展示了他們目前專研的秦國武器。
琇瑩終于明白了秦朝運行的模式了,他哥定?下策略,一群人術業都不專攻的各不司其職的朝臣也不問啥,直接吱哇的亂干。
這個財務狀況,秦還沒破產,只能說,歸功于柱和異人死的早,沒太折騰,還留了點家底。
琇瑩本來以為他哥知道,結果聽了他哥又說要修一條讓后世?受益的路,才?知道他哥不知道。
琇瑩暴哭,又愁錢又想幫他哥做咸陽基建,好不容易玻璃廠產出了一堆水泥,他就想著這下兩全其美了,結果他哥不干,琇瑩快氣炸了。
他必須要給他哥展示他這一個月帶著人不眠不休做出來的報表,讓他知道秦現在的財政狀況。
而且秦人不好帶啊,那數算慢的喲,導致他又開了個速成?班,教了三天數算,才?好不容易做完。
所以他今天必須讓他哥知道必須用水泥,給地先拍上,后面子孫再修唄。我一代人還管他千年百世?人走路呢,我們馬上連朝臣的工資都發不起?了,阿兄!
“阿兄,我們還需要重新調整一下秦官員的定?位。”他抿著唇,“朱陽一個修武器的怎么搞財務!”那是術業不對口,那是對人才?的浪費。
琇瑩覺得現在分布都很不錯,加個專門搞武器和水利建筑的部門,加個財務部門根據今年的計劃制定?收稅比例,還得加個管教育的,公?共衛生的就夠了。
他又開始說著自己的構想,阿政點頭,然后記下了,喚他,“琇瑩。”
見琇瑩轉首看他,露出了一個十?分無奈的笑與他說,“人不夠。你先帶著這樣搞,我讓王翦去給你搶人。”
琇瑩嗚啊一聲,搖了頭,“ 讓趙人掌握錢財,有點不妥。沒有關?系的,阿兄,那些人雖慢一些,但很聽我話。我再勉強撐著,等?三年,等?這一批學生出來。”
雖然有很多細枝末節這些人不太明白,但是可以多花一點時間?和精力去努力統計。
學宮三年學成?,通過考試,由阿政主導遣往地方?實習一年,各方?面合格后,留守本地,或是特別優秀直接入咸陽為吏。武將也是修三年通過考試,然后擁有公?士爵位直遣去各方?戰場打仗。
若不愿實習或有特殊才?能的上報琇瑩,直接入更高學府,可修法,修醫,修墨農,修數等?跟著秦國的朝臣們學習四?年,甚至為了鼓勵他們深造,得到?朝臣推薦認可,他們就可以直入相?關?部門。
若一個孩子讀完了琇瑩寫的數學書,覺得自己有興趣,然后報修琇瑩的專業,跟著琇瑩學個四?年,然后做官。
琇瑩頓時覺得他還是去趙國篩一篩,萬一有心向大秦的漏網之魚呢。
阿政忽的碰了他的手,“聽聞荀先生手下有一張蒼,年與你相?仿,喜律算。”
琇瑩聽到?這話,眼都亮了,計相?啊,有他帶學生和陪他算賬,一定?如虎添翼。
他于是直接跟他哥撒嬌,“阿兄,我要,我還要荀先生。”
阿政也覺得可行,他一直想把?荀先生接到?秦來,現在這春申君快死了,老師跟著政不過分吧!
政這是再幫老師再投明主,政不是這世?間?最好的明主嗎?
尉繚又跑了,他都只是讓人給他抓回來,而不是隨便給他扔到?哪個山頭坑了。
政真的是寬宏大量啊!政是舉世?難尋的明君賢主!
琇瑩聽到?他哥說,“楚國那黃老頭①要死了,先生與我們有半師之情,養撫教導之恩,我們不忍先生流離,將先生奉養于咸陽,才?是應該做的。”
阿兄說的好有道理?,琇瑩越發覺得自己理?直氣壯了,“那是綁,還是出兵讓人交出來,還是找人勸先生?”
阿政仔細分析了一下,“還是綁吧,我倆到?時候找人去救他。先生守諾,為了救命之恩,他也得留下。”若是今日出兵,說不定?楚王直接給先生弄死了,找人勸,彼年尚稚可憐的他和琇瑩都勸不住先生那只倔驢子,再勸,以先生的性格一定?會暴露秦的密探的。
不得不說,阿兄對先生的定?位非常正確。強綁確實是讓荀先生來秦最好的辦法。
琇瑩同意了,他決定?回去就放鷹往楚國送信。
先生,對不起?,琇瑩變了。他變得有點兒卑鄙了。
阿政知道他的想法,輕輕頷首,然后接著給琇瑩指路線。“秦國的路要現在修,趙國的路等?王翦將軍回來便修。修了路,戰報什么的傳遞的更快,方?便我去出巡,方?便大軍平叛。我也可以用你寫告示牌的方?式來讓除咸陽以外的人聽見我的命令。”
琇瑩知道他此時的顧慮,修路在阿兄看來,利大于弊。他必須要修路。
而且修路后,其他地區的學子才?能來咸陽求學,不然指望國家基建要等?很久,耽誤孩子。
“阿兄,要不先用我的方?法修一段路吧,如果合適,便用于全境。不合適的話,就用你的方?法吧!”他妥協了,錢帛重要,但修路更重要,讓秦國更加穩固,讓每個孩子都可以早一點來求學,他心愿矣。
這條從章臺宮一直到?九崤山的水泥路便在琇瑩的妥協下開始施工了,與此同時,咸陽學宮開學日也到?了。
第53章 我可
確實?如琇瑩所說, 咸陽學宮開學那日,幾乎整個咸陽有適齡年齡的孩子的家庭的人都聚集在了那里。
咸陽學宮真的很大,它坐落在咸陽城郊, 占地約五六個村子,可以同時容納四五萬名的學生。但現在還?是有一大坨人堵在門后面進不來。
還?好阿政及時派了秦王宮的侍衛們將人群強力疏通,不然的話?, 可能真有可能產生琇瑩一直在高臺上擔心的踩踏事件。
阿政高坐在臺上, 在他身旁左手邊坐著的是琇瑩, 他正托腮對那些人發著呆, 開始暢想這些人畢業后的日子,他的工作將會減少多少,他的日子會有多悠閑, 想想就快樂啊~
然后他就見到臺下有人看他, 他立馬整理了儀容,從高臺上站起, 向下揮手,沖底下看他的人笑。
少年笑得溫暖,一下子讓人群中的一個孩子挺起了一直縮著的肩膀,她昂起頭來,回望琇瑩, 在心中默念著, “我已經走?出了閨房了,就差一步, 我一定要試一試。”
試一試去這個學宮去讀我一直想讀的書, 認他們覺得我不必識的字, 我不想過這一眼可以望過去的人生。我也可以去為吏,去做很多事, 也可以除了嫁人外為秦提供更多的價值。
我試過了,哪怕敗了也無所謂的。如果這次不行,我再想別的辦法,我總要讀書的。
琇瑩看著那在那群報名的孩子中顯得更加瘦小?的孩子,他一眼便看出了那是個嬴氏的小?姑娘,他一瞬間笑得更燦爛了。他直視著那個孩子,溫柔地笑著向她舉起手,無聲地與人群中的少女對著口形,“加油啊,小?青邑!”
怎么?這么?勇敢啊!明知這條路那樣難。怎么?還?愿意?做這第一個邁步的人啊?
他一直想讓秦國的所有孩子都來讀書,無論男女,無論貧富。
所以他說,所有適齡的孩子都要來。可是太?難了,今日來了這么?多人,他沒有見到幾個適齡的女孩子,他有點難過,他不知道這道枷鎖的打破還?要多久?
現在看見了這個孩子,他忽然釋然,現在已經有第一步了,慢一點,也沒關系的。
總有一日,大家會一樣讀書的。
阿政順著他的視線,也看向那個比其他人瘦小?的多的孩子,他目光沒變,見琇瑩一臉笑意?,才轉回自己的視線直視學宮中心的大白石道,“學宮面對所有秦的適齡孩子,男女對我而言,對秦而言,不重要。”
琇瑩坦然,他回頭看兄長,“只有你?我只看能力,旁人會對她有偏見。”
阿政嗤笑,“偏見本身就如趙王一樣愚不可及,我如何做,她如何做,與那些人何干?有時間給別人偏見,便是太?閑了。”
他只信奉能力與實?力,男女老少都不重要。他與琇瑩若在意?旁人言語,那在他發動戰爭,冤殺李牧的時候早就應自裁謝罪了。
這些人有這種?情緒,太?可笑了。他們不都是我的臣民,我之下,螻蟻之間還?有偏見呢?
琇瑩見他哥一臉孤傲的表情,無奈一笑,不是誰都像我和阿兄一樣對偏見可以重拳出擊的。她現在勢弱,人心的成見如刀刃刺身,他總是有點擔心。
阿政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柔軟細膩心思,直接表明了自已的態度,“彼年,你?我也被趙人偏見左右了嗎?她若連這都受不了,那也不是有能力的人。秦亦不會要的。”
她有實?力,秦要,她跟那些人有什?么?不一樣,有能力可以勝任工作甚至比別人做的好,秦為何不要?
若她沒實?力,做不到標準,秦才不要。秦不可能見她是女子便對她的能力輕縱的。
琇瑩收回視線,心中與他哥是一樣的想法,秦會公平面對每個人,無論男女。
他將自己的身體靠在了椅背上,沖小?姑娘笑意?盈盈。
秦是公平而公正的,小?姑娘,別害怕。秦的王和公子都是打小?就離經叛道慣了的,其他都不愛,就只愛實?力強的小?寶貝。
所以,努力變強吧!為自己搏一搏喲!最好能來幫公子算賬,那你?就是公子的大寶貝。
阿政的目光依舊落在每一個秦人的身上。他王的姿態不變,目光平等?,眾生皆為他臣民。
今天早朝取消了,因?為不少官員都要作為老師去向這些青年介紹自己的學院,希望三年后他們能帶出一批適合自己部門工作的官員。
他們現在的觀點自從聽了公子說這些人會直接免費跟著他們干活,他們頓時轉變了,看著那些學生如看了寶。
王啊,咱們終于發現人不夠了是嗎?以后干活終于有人分擔了。
還?有一些將軍,也在探頭探腦找合適的助手,王說還?會分?一部分的學生給他們軍隊做先生,幫他們處理日常事務。
甚至不少官員紛紛讓自己適齡的兒子也參加了這次招生,只盼著臭小?子能到他身邊來,做他助手。
可惜他們只能想想,因?為阿政不太?喜歡子承父業,他喜歡能者居之。
上首的阿政姿態從容,將眾生人相漸入眼中。
他起身站在前方?,抬手示意?,底下沸騰的人群隨他的動作安靜。
一瞬間針落可聞,只聽得上首的王聲音清寒,他比上次出征時高了一些,眉目更加銳利,帶著上位者唯我獨尊的霸道,可他說的話?卻?很易懂,竟讓每個下首的秦人都能聽懂。
“我少時未成秦王時,常想自已的理想是什?么??我還?未有確切的想法時,便成了王。我在時間中知道了我的志向是挑起宗廟中先祖們熱愛的秦國,甚至更大的志向,讓這天下只聽到秦的聲音。”
他很高傲,目空一切,卻?不倨傲。他是上位者,可也是秦人的君父。
他站高臺上,站在他天生就該處于的位置上,望向他的臣民,有人四月天時還?穿著破爛的厚毛衣,因?為這是他們唯一體面的衣服,有人身上滿是塵土,跟泥土打了一輩子的交道,他們是呆滯的,貧乏的,可望向自己的王時,帶著光。
年輕的王啊,你?能讓我們更好嗎?你?能讓我們不再活在這亂世流離中嗎?
能!
阿政告訴他們,秦在努力,王在努力。
“秦要吞并六國,我要帶著你?們去結束這個亂世,大秦的鐵蹄會帶給天下真正的太?平!我要在這片土地上締造真正的國與家!”
他與眾人講述著秦的下年計劃,秦將會在下年在咸陽推行新的麥種?,麥種?耐寒,秦可種?兩季麥,下年的糧稅收需加收八成的冬麥,用于咸陽附近的五個郡作種?。
秦今年會開始修從咸陽到地方?的路,打通各個村落之間的通道,以后每年都會無論以后求醫,求學,皆不必再擔心下雨了。每個村里都會像咸陽一樣,掛著告示牌,每個告示牌上都會每年寫上今年的國策,讓所有人都知道王的想法。
羊毛廠也不會停止制衣,衣會有,每一個人都會穿上衣。
關中水渠在打通之前,除了打匈奴之外,秦將對內修養生息,努力讓每個人都可以吃飽飯,穿上衣。
這些政策是在昨日朝會上定下來的,他們還?有一個目的,等?這批學生成為合格的秦吏可以分派出去,才好放心的收割五國。
咸陽學宮的建立是為了培養更多的人才與能吏,或可治理地方?或中心輔政。
所以阿政對著下首的秦人輕笑一聲,“休養完生息,我們便可以去讓這天下只聽到秦人的聲音了。”
“我秦人翹首以盼之!”琇瑩跪在他身后,俯首拜道。下首的秦人與高臺的人皆是高呼,“王上千秋!”
琇瑩根本就沒想到他阿兄會說今年的國策與眾人聽,果然是阿兄,一向坦蕩堅定。
我哥這樣不奇怪,他一將這些敞開,那些昨天跟他和李斯扯頭發的扯得天昏地暗的貴族反對派們,頓時只剩阿兄的這一條路可走?了,那就是支持。
我哥,天下最會明擺著算計你?的人。
琇瑩隨后站在他哥身后,在他哥的示意?下開口道,“王已經說了學宮的作用,我也不說它的重量了。我只說學宮不分男女,不分身份,也不管你?是哪國人,當?然匈奴人先滾出去,別讓我直接張弓把你?釘在地上。接下來說一下學宮的制度啊,先提醒,學宮不養廢物。”
他接著道,“進學宮第一個月,先有人帶著你?們識字啊,然后學宮三門基礎課,大家都要上的,我和墨農醫家主編的《科學綜合數算》,廷尉府編的《秦法簡略》,和一本我們所有人一起編的《思修》。”
“三個月后修秦吏的要加一本咸陽城的吏官提供的底稿改編的《秦吏實?操》。修武將科的孩子記得你?們有一本本朝武將們編的《兵略》,因?為尉繚子先生還?未歸秦,所以后期可能還?會加一部分。一會按自己的想法分開去領書。你?們若是后期想接著深造,直接照著自己的興趣,從本書的編者上找自己的老師啊!本公子修數啊,學成后別忘了,跟著小?公子啊。”
少年的聲音清潤好聽,像是淙淙流水,可他后面說出的話?,就讓人感覺有冰柱往心里扎,透心涼。
“學宮入門簡單,出門也簡單的。我們于三個月后進行入學考,就是給一張紙,上面寫著一些書上的東西,我們會打分,然后逐出一部分人。后來每月一考,逐最差的百人。出來后外出做吏不合格的也刷。”
見眾人倒吸涼氣,他笑得開心極了,“我們采取小?班制,一個班百人,到時會有專門的人管著你?們,他們順便還?教?你?們學字。加油啊!”
他招手讓其他朝臣來介紹自己的部門,然后等?他們講完了以后,便讓人開始錄人。
秦國的孩子先分成兩隊,然后到相關的專業錄人的人面前交戶,錄完了就進學宮門口領書。
嬴青邑①看著那堆滿整個大屋的書,從負責這一部分的人手中拿到了四本堆在一起比她腰高的書,書真的糙得不行,就是白殼子上面印刷的名字,下面就是兩頁都寫不完的編者名字。
每一本書的封脊都用羊毛廠的人用細麻線牢牢地綁在一起。明明很糙,可真的又細致的讓人流淚,
她撫觸著夢寐所思的知識,不顧自己阿父看見她后,怒視著她的眼神,毅然拖著那一坨書踏入了學宮。
公子說,無分男女,只要我愿意?學,就不會被刷。
嬴父氣得要翻下去,準備就去拽她回來。“不像話?,她一個女子,呆在男人堆里,還?能嫁出去嗎?”
卻?被琇瑩一把扯到了身邊,公子笑得溫柔,“卿忘記了咸陽學宮的學子皆受王的庇護,他們也是我的直系弟子。”所以你?冷靜些吧,我不能讓你?帶走?我的學子。
琇瑩當?天確定了咸陽學宮的所有事情后,次日便啟程前往趙國處理那些貴族。我去抄家吧,秦,沒錢了!
而此時,楚國的荀子在深夜時連同?自己侍奉在身邊的弟子張蒼被一群人直接打了悶棍塞進了一個馬車里。
第54章 赤心
荀子離楚倒是沒有楚國產生太大?影響, 整個楚國現在都為秦滅趙這件事而掀了滔天巨浪,荀子失蹤連一個小水花都算不上。
而這邊作為這場戰役主導者的阿政漫步在章臺宮廊下,望向天上那?只俯沖向下的黑羽鷹隼, 微笑著抬起?胳膊,“琇瑩的長風來送信了。”
那?鷹很溫和的落在他伸出的小臂上,蹭了一下他取信的手, 還順帶撲了一下自己的大?翅膀, 表示歡喜和親近。
它墨色的羽翼發著幽光, 整只鳥雄姿英發, 油光水滑,一看便知主人?養的好。
同樣一身玄黑的阿政從它腳上取下了信,看了一眼, 笑得更深。然后才摸了摸這個一直蹭他手的大?鳥, 喚人?給它準備肉條。
那?大?鳥卻忽的劇烈地撲了幾下翅膀,似乎十分不滿被阿政一把捏住了它的脖頸, 阿政皺眉道,“安靜些,長風。”
結果大?鳥掙扎的動作更大?了,還發出了幾聲哀哀的叫喚。
阿政有點煩,想?著給它扔出去, 但又想?到這是琇瑩好不容易從匈奴那?邊走?私過來, 好不容易馴好,大?部分用來給軍隊傳信的愛物, 只好給它單手提了起?來。
那?鳥還在叫喚, 有侍人?剛想?上前替王上提它, 結果剛沒靠近那?鳥身,便被鳥啄了一手血。
阿政擺手讓人?退下, 這群鳥別看對他和琇瑩乖馴,但到底還是蒼鷹,脾氣野的很,帶著一股子兇勁。傷人?也是常有的事?。
這鳥還在沖他哀叫,嚶嚶叫得他頭疼,阿政氣極反笑,將?它扔在了地上,“長風,你主人?也保不住你了。”
結果那?鳥也不對他生氣,只是張開翅膀落在地上,然后叫得更大?聲了,它要是現在是個人?,估計就得大?哭出來了。
阿政摸著下巴,忽然將?一切事?串了起?來,“你是爭渡。”王一臉篤定。
結果他剛說完,那?鳥比剛才叫得更大?聲了,阿政輕咳了一下,來掩飾又一次叫錯名字的尷尬,“萬里。”
那?鳥這才不叫了,落到了他的肩膀上,阿政動了動肩,它便飛到了侍人?端來的鷹架上吃肉。
阿政直接拿出筆,給琇瑩回信,“可,我已派人?去接他,你此行匆要著急,照顧好自己。趙王先別急著殺,先把錢都找到再說。另外下次再送信記得告知一下兄長這鳥的名字。”
不然,除了各別帶雜毛的,每只都黑漆漆的,那?帶雜毛的有些雜的地方還一樣,可真不好認。
琇瑩若是知道萬里這般鬧騰,估計逮到尉繚子的時候,放鷹報信就直接換了它,讓自己帶著的另外一只鷹,真的長風去報信了。
但是現在他不知道,他正和一身土灰的尉繚一人?坐在一塊石頭上,斜著對角吵架。
琇瑩不拿正眼瞧他,只抱著臂,玩手上的弓弩,陰陽怪氣的道,“碩,給尉繚先生撣撣身上的灰,不然,過段時間,兄長的人?來接他,見?他一身跟從土堆里鉆出來的野豬似的,阿兄會怪我招待不周的。”
讓你天天一幅看不起?我哥的模樣,天天向外跑,這次正巧落到我手上,活該!
一邊的尉繚冷哼一聲,“秦王政寡恩薄情,不似賢主,怎堪托付?只嘆我時運不濟,又落至你這秦王膝邊犬之手。”
他哪里是時運不濟,他是自投羅網,琇瑩原本是全力趕路,是他聽見?馬蹄聲,忙躥到路中央準備讓人?載他一程。結果琇瑩見?他勒了馬,笑著下馬,輕嘆一聲走?近他,“我瞧是先生,不料真是先生啊!”
等他看清那?公子時,準備跑的時候,可惜為時已晚。那?公子琇瑩己經牢牢勒著他的手了,甚至見?他掙扎時,還笑得陰滲滲的威脅他,“先生,小心?些,我一般這樣拽著旁人?的手時,對方一般下場是分筋錯骨。”
他只好作罷,乖乖被擒了,好在這公子還算有分寸,也沒有讓人?綁著他,不然他必得啐他一口。
琇瑩最聽不得旁人?說他兄長,聞言直接向他方向拉弩,“先生,低下頭。我打?只兔子。”
尉繚還未反應過來,那?只小箭便擦著他臉,破空而過,直接射到他身后一只兔子的后腿,這邊那?公子笑得得意洋洋,他坐在大?石上,喚著身后的侍衛去拿兔子。
尉繚被他氣得大?罵,“豎子爾敢!”
琇瑩放下了手中的弓弩,笑得露出了自己的小白牙,“我敢啊,不光是我敢,我阿兄也敢啊,不過是個兔子罷了。”
你皮毛再好看,也不過是只兔子罷了。
阿兄惜才不殺你,可不代表你就能上頭,覺得我阿兄可欺了。
尉繚見?到他黑沉的眼睛,想?起?了他當日見?到的秦王,雖然姿態清貴,溫和有禮,可是怎么也改不了那?看透一切的深不可測的眼睛,靜水流深,他當時是真不想?追隨這七國最有為的明主嗎?他要是不想?就不會巴巴的跑來秦國了。可是看到那?王時,他仿佛被看透了,他便想?離開了。那?位王啊,太可怕了。
他忽然閉上了嘴,坐在了地上,真是親兄弟,皆是虎狼。他已經知道自己跑不掉了,現在頗有一種?自暴自棄的想?法,但實在是心?里有氣,于是開口道,“你當真是你兄長親手養大?的狗崽子。”
琇瑩也不生氣,倒是顯得很受用,“我就是我阿兄養大?的,我為我兄膝邊犬。”
真的有人?當狗也當的開心?的很,這公子真的令他驚異。
“你可真是……”尉繚無力的道。
琇瑩輕笑,“秦人?皆視兄長為君父,我為秦人?,亦不例外。”
他接過碩遞過來的兔子,扯了一只腿遞給尉繚,“你若與他相?處多了,你便知我阿兄多好了,我阿兄是最好的王!”
他說起?自己阿兄時,模樣堅定,他說這是這是他相?信的事?實。
尉繚忽的覺得這公子又清澈明朗起?來,與那?些普通的少年人?沒什?么不一樣。是否是他有著太多偏見??
然后他就看見?琇瑩見?笑著讓碩給他把肉削下來,他一會吃。尉繚呵呵一聲,他這哪是對他們?的偏見?,他就是個無賴!
琇瑩見?尉繚蹲在哪恨恨咬肉,哈哈大?笑。他無視尉繚的怒視,輕笑“到秦試試吧,阿兄和秦,會讓你滿意的。”
尉繚將?兔腿啃完了,抹了抹嘴上的油,“逃了三次,王亦不殺,足見?賢明了。”
他剛才說那?些話也不過是口頭上的不肯服輸罷了,他早在第二次被王捉回來時,便對這位秦王心?悅臣服了。他又不傻,這個時間能騎上高頭大?馬,只有貴族啊。他本就是想?入秦了。
琇瑩哪知道他心?里的彎彎繞繞,他一邊吃著肉,一邊指著腿骨頭道,“你都吃了我阿兄土地上的兔子了,已經算食我阿兄的祿了,你就只能忠我阿兄之事?。”
尉繚原本是閉目凝神?的狀態,聞言頓時變了面色,氣得拿草扔他,“一根兔腿,我就賣身了!你可真是嬴秦王室的公子!”不要點臉,和你哥一樣無賴!
琇瑩側頭避開了那?堆草,起?身給他送肉,“那?先生再吃點肉。我與先生賠罪。”
尉繚搶過了他的肉,“這還差不多!”
所以?你就值大?半只兔子啊,尉繚先生!
可惜現在從琇瑩口中奪食的尉繚先生感受不到,他一邊吃一邊還叨叨著肉不好吃。
琇瑩也不生氣,只是啃著自己加了柘漿的帶一點甜味的干糧。雖然加了點甜味但到底是干糧,鐵定肯定不太好吃的。
但琇瑩真的不太在意吃喝,若是條件好,比如跟重口腹之欲的阿兄吃,他自然吃得好,頓頓吃肉。但現在吃干糧,他也不是嬌生慣養的小公子,也不會說什?么難吃之類的。
真是一幅又聰明又不太聰明的樣子。
若不是親眼所見?,誰能相?信這個坐在石頭上啃干糧啃得高興的小少年是秦王政最喜歡的幼弟,秦國目前最有權勢的小公子。
對比其他六國的那?些嬌兒,真是糙得不忍直視。
可就是看到這樣的公子,尉繚便放下了心?,他這個最應該嬌的孩子能吃苦,那?么由小見?大?,秦亦可吃苦,亦愿苦干。
琇瑩不知道為什?么尉繚要看他吃干糧,但心?善的小公子還是給他掰了一塊。“先生想?吃?”
尉繚接過放在了口中,細細的嚼了嚼,“寡淡無味但可飽腹。”
琇瑩見?他吃完了,沒有浪費糧食,也很是高興,向他興致勃勃地介紹道,“這是大?軍出征時一般吃的干糧,先生可知我秦銳士在戰場上爬冰臥雪靠的就是這樣一份干糧吊著命的,平時就是配著水吃,若有雪便是配雪吃。我現在手里的這個還加了一點柘漿,已經很甜很好了。”
他又道,“我與阿兄年年都在秦軍出征時,擔心?每一個人?吃不飽,所以?我們?加緊收糧,年年屯糧。可是又擔心?收的糧太多,留守國內的婦孺會餓死,好在我們?現在有了耐寒的糧種?,一切都會變好的!”
他揉了揉自己帶著淺疤的小臉,又啃了一口干糧,才道,“哎呀,說多了,我這啰嗦的毛病又開始了。先生莫怪!”
尉繚擺手,席地而坐,“你說,我很愛聽。我修兵事?,不是不食人?間煙火,也是日日在泥堆里打?滾的。”
他笑得舒朗,與琇瑩說著話,“公子也上過戰場?”
琇瑩將?自己的干糧收回懷里,聞言點頭。
他還沒說什?么,倒是尉繚想?起?了琇瑩在六國壞得很的名聲,什?么陰刻薄情,卑鄙無恥這樣之類的描述總是被用來形容這兩兄弟。
但他今日見?這少年,只會稱贊道道,“我竟忘了,公子少年英姿,箭術高妙,曾率輕騎入陣,攻無不克。”
琇瑩又點了點頭,表示他說的事?是他做的,“我確實曾率輕騎弩兵一支。但破五國聯軍,是我阿兄率軍固守城池,與諸位將?士一起?的功勞,我不過微末。”
尉繚哈哈大?笑,“王上親擂鼓,公子沖鋒,秦人?不懼死,士氣已勝,五國必敗乎!”
琇瑩勾起?唇角,倚在大?石上,躺在陽光里,“你說的對,我阿兄說不會敗,就不會敗!秦不會敗的。”
他的發絲上鍍了一層柔柔的金光,整個人?站在那?里,便是天上的蒼鷹,縱情又自由。
少年意氣風流,一身正氣傲氣卻不嬌縱,這是被長輩金尊玉貴,捧至掌心?,才能養出的赤心?清明。他的長輩,只有那?一位秦王政啊!
他哪里是王的膝邊犬,他是王親撫親養的幼子,由他見?王,由他觀王。
吾愿西向從秦王矣!
第55章 兇殘
琇瑩沒等阿政的人來, 只留下了另一個侍從陪著尉繚。自己吃完干糧就繼續騎馬架鷹往趙國走了,他現在著急去趙國抄家富國,浪費半天陪尉繚己經是極致了。
尉繚拱手向琇瑩告別后, 才輕聲問留下的洪,道,“你家公子天天都這樣跟個兇獸似的, 也?不休息, 就這么直接趕路了。”
洪有點疑惑, “公子已經休息了大半日了。公子與先生?不是在一起?玩得?很開心嗎?”公子臉上的笑就沒停過。先生?是還想?跟公子一起?說話嗎?
尉繚頓時扭頭, 懶得?理這些不懂他的秦人。他是跟秦琇瑩在玩嗎?他是在考慮要不要入秦,這是正事?。
琇瑩走了半個月,好不容易跑到了邯鄲那邊與正在這邊處理政務的王翦將軍會合。
王翦將軍沉穩內斂慣了, 他的兒子賁與琇瑩也?是老熟人了, 畢竟是年少時在兄長的生?日宴上見過的。
上次在戰場上,雖見面不多, 但也?算是熟絡。
琇瑩也?不拖沓,先向王翦將軍問了個好,便開始問他趙國的情?況。
王翦一一回復了,說的十?分詳細,又加了一些書?簡, 琇瑩也?是一一翻看了, 然后對他的工作表示了認可。
他們?跪坐在趙王宮進行朝會的廳堂里?,琇瑩一邊翻看趙國的戶籍人口, 一邊對自己帶的從咸陽學宮好不容易抽調出來的百名他收編自呂不韋的舍人們?下著命令。
“這些戶籍已經不能提供實用價值了, 這些先不忙, 先去把?趙王和大貴族們?的明?面上的珍寶都統計好,裝車運回秦國, 王宮的裝飾一律不動?,我后有用。”
那些舍人頓時精神一振,立馬準備行動?了。
他們?不敢拿太多,但趁機拿一件也?不為過吧。
琇瑩翻著趙國貴族的戶籍冊,提筆抄錄在自己備的白紙上,他也?不抬頭,可無形的壓力卻像潮水一樣彌漫開來,“可拿,但若逾制,我剁了你們?的手。”
舍人們?想?起?了他的手段,縮了縮自己的腦袋,點頭應是。
琇瑩這才擺手,讓他們?出去干活。
王翦張了張唇,才輕聲問道,“公子,這剛打下來,許多貴族還逃竄在外,現在運財恐不可行。”這些趙人估計會偷,或者伺機報復。
琇瑩輕笑,有如魔鬼,在這個角度頗像阿政,“本就不為運財,是為找到這些人暗地里?的財產啊!”
他像一只探金鼠一樣,念王翦殺掉的趙國貴族的名字,然后對著自己畫的地圖勾著他們?的土地。
他還喚王翦也?來看,于是兩個人一起?在地圖上勾死去的貴族的土地。
琇瑩指著這些小貴族們?零散的封土,向王翦示意。
“邯鄲城剛打下,需要人心。將軍派些軍士過去把?他們?這些地方貴族的糧倉清了,按一人一斗發給趙國民眾。
“另外我的舍人跟著你們?重新統計戶藉田冊,重新按人口劃地,我們?還是先動?小貴族零散的地。這些小貴族的地,全部按配置分給他附屬土地上的趙人。
他沉呤片刻,才道,“一個十?八歲至三十?歲中間?的男子可得?兩分地,女子與十?八歲以下及三十?歲以上的男子可得?一分地。”
王翦覺得?可行,但琇瑩到底還是不太放心,“我到時與你們?同去吧!”
然后他又輕點這些大貴族的領地,“現在的大貴族封地皆收歸秦,若是后期分地上若有需要,我再重新分割。趙民剩下的土地全部得?要收歸秦有。
他目光寒涼,不帶一點溫度,“這次的引蛇出洞計劃若是成了,把?這些個逃竄的對地方具有極大掌握力的大貴族全部活捉回咸陽慢悠悠地拆了他們?自然好,若是不能,只好大開殺戒,把?他們?相關的人都給殺了,徹底絕根。”
接著道,“無論大小貴族,他們?的錢財你留下一批犒賞將士,其他的財富和附屬的奴隸需得?運回秦國,秦國目前正修路和水渠呢,缺人缺錢。”
王翦點頭記下了,然后二人又開始對著地圖冊和貴族的封地寫名單,琇瑩指了指其中沒死的,“你說他們?明?天能來多少人殺我?”
王翦這老狐貍立馬明?白了琇瑩的意思,是想?再來個理由,把?這些貴族一網打盡。頓時開始回答琇瑩,“最?好是公子期望的那樣,所?有人全部活捉。”
琇瑩將名單寫完,把?已經死去的貴族名字一道又一道用黑線劃掉,然后起?身笑得?清雅,可手上卻準備去摳趙王宮的夜明?珠,他摳了一個就往王翦手上塞。
“將軍拿著啊,趙國至今還是如此?平靜,全賴將軍。等一會我們?去趙國的國庫里?去看看,將軍再去拿些金。”
王翦笑得?牙不見笑,“多謝王上和公子。還知臣喜金玉。”
他這是滅國之功,王上現在讓他收下公子的財,也?是為了告知他,王上依舊信任厚愛他。
王非趙王,吾非李牧。
琇瑩帶著王翦搜刮了一部分的國庫,然后讓人從趙國的國庫里?拉走了五大車金,大搖大擺地從貴族區中走過。
他到了秦國營地,跟秦軍將士打招呼,然后把?車上的金一塊一塊的發給他們?。傷兵營的孩子他還給帶了藥。
他走過每一個帶著酒精味的營帳里?,跟每個受傷的孩子說話,“你們?都是好樣的,我代王上夸一下你們?。”
那些孩子沖他傻笑,“已經很好了,公子,我們?的衣很暖的,醫說的酒精不多,但給我們?都是大把?的倒。公子,我們?打仗是為大秦更好吧。”
琇瑩差一點又要哭了,他篤定的點頭,“我們?今日將這片流離的土地都收攏,以后的孩子不必再逢亂世,不必擔心戰時的刀鋒時不時的落在他們?身上。這片土地是我們?共同的故鄉,所?有戰時無著的尸骨都會被收斂,所?有戰死的英靈都將棲息在我們?共同的家鄉。”
“天下都會是秦人,他們?會說同一種文字,他們?是血濃于水的兄弟。天下不會再有因戰火而?起?的老無所?依,幼無可養。
“待天下歸一,那時的道旁的幼子可以放肆奔跑,而?不必擔心鐵蹄踏入自己的家國。人人和樂,親如一家,道旁的《無衣》都會換成《蒹葭》。”
那燭火那么暗,可秦的將士眼里?都被他的話引得?帶起?星光。
“公子,以后真好,那我要為我那小兒子努努力,讓他可以生?在公子說的以后。”
他們?七嘴八舌說著自己的期望,琇瑩輕笑點頭,一直堅定的告訴他們?,未來就在眼前。
這樣的未來,不會太遠的。
我今日的流血若是為這樣的未來,那我何惜此?軀。
琇瑩笑著出了帳,然后就再也?崩不住,任由眼淚無聲地落下。
他們?有些傷的太重了,根本活不到去見那樣的未來了。
王賁知道這公子雖是見慣了鮮血,但一向是柔軟又細膩的,于是跟在他后面笨手笨腳的安慰他,“死于戰場,是為將為兵的榮耀。公子,他們?是秦的英雄。”
琇瑩點頭,擦了擦臉,“你說的對,可有的才十?五六歲,滿面稚氣。我心中實在難受的緊,莫要管我了,讓我且靜靜吧。”
王賁只好離去了,琇瑩一人坐在大帳里?,看著晃動?的燭火,無聲的發著呆。
先將這些傷員送到學宮里?做后勤吧!
他將自己后期對軍隊的規劃細細寫下,生?怕他自己忘記。
次日,琇瑩便帶著車離開了,結果剛至半道時,一堆蒙面人從小樹林中竄了出來。
琇瑩有點服了這群老六了,真的沉不住氣啊,你搞個巷戰,都比這大白天在小樹林偷襲強啊。
他看著那群連刀都使不太利索,只顧亂砍的蒙面人,勾起?了嘴角,見你們?這么菜,我就知道來的是本人了,這我就放心了。
他立在馬上搭弓,肩上的長風直接飛叫著去抓人,這聲鳥叫聲結束后,一大群秦兵從車里?帶著刀爬了出來,琇瑩射傷了兩人后,才輕聲道了句,“盜賊還不全砸暈?等一會記得?在身上扒扒,看看有什么值錢的東西,咱們?分了。”
“秦人無恥!”一個帶著黑面罩的男人高呼,然后話剛落,就被琇瑩的鞭子抽飛到一邊去了,“誰先偷襲的?還說我無恥,真是荒謬!”
那一邊長風以為是主人喂食,直接撲在他身上,往他的眼睛上啄。
不過一段時間?,這批人就全部被打暈了。倒是長風啄得?滿臉血的那個人傷的最?重,琇瑩一箭直入了他的心臟,然后呼了一口哨,長風沾了一身血,要往下馬的琇瑩肩上站。結果卻被琇瑩嫌棄了,“一身血,莫往我身上站。”
長風氣得?嚶嚶叫,然后就扭頭飛走了。
王賁在那邊跟其他人一起?綁人并搜著這些人身上的符,見這鷹跑了,就笑著跟前面的公子道,“公子的鷹還挺兇!比我們?營里?面的那幾只兇多了。”
琇瑩輕笑著搖了搖頭,“它們?最?近確實是任性了不少,估摸著是去沖澡去了,一會兒自己就回來了。”
他揭下所?有人的面具,讓身邊跟著的一個投降的趙國熟人,郭開,一一確定了他們?的身份,然后對著王賁道,“基本上都抓完了,還有剩下幾個就不用抓了,把?他們?直接打醒吧。”
秦兵打人確實是好手,就對著臉打,基本打了一拳,那趙國貴族們?就醒了。
琇瑩坐在地上,手中把?玩著弓弩,無意識的瞄準那群人,不出意外的看見他們?驚恐的神色,笑得?更大了,他示意他們?看自己面前的符,“贖命,暗中的財產全部說出來,不然,就像這樣。”
他直接將弓弩反置于肩上,然后在他后面正準備諂媚討好的郭開捂著心口應聲倒下,“人沒了,財產再多,也?無用啊!”
趙國本就實行封君制度,他們?這些貴族也?是狡兔三窟,這次是被憤怒沖昏了頭腦,否則哪能找到這些比兔子還狡滑的人呢!
但是這個世界啊,狡滑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不過土灰罷了。魚肉在聰明?,也?不敢與刀刃碰啊。
琇瑩讓人記下他們?說的幾個地點,然后搖頭,“不夠。”
他的弓弩直接殺死了那個剛被長風啄的人,“接著說,旁人也?可以替說,說出越多,留的家財越多。”
轉眼間?,死了兩個人,那些貴族已經嚇得?不行了,他們?跟著趙王享樂多年,早就沒了以前的心力,他們?來刺殺秦國公子,其實也?是抱著期望,公子嘛,都羸弱的不行,秦國公子想?來也?好殺的。
誰知道這來的竟是秦琇瑩那個瘋子,他不是最?近忙著修路,不會出秦的嘛!
他們?只好在琇瑩滲人的笑容中,說完了自己的,又生?怕自己被殺了,還要爭搶著說其他人的。
琇瑩讓人記下了,然后與王賁道,“直接都扭送去咸陽吧,一路上大張旗鼓一點,我秦會善待六國貴族。算了,現在就用馬車給他們?拖走吧。記住,以禮相待!”
如果你沒說前面的話,大概以禮相待便是真的了。
王賁隨手拍暈了那些貴族,“嘿嘿,我去找馬車啊,公子。”
琇瑩卻扭頭看著死掉的郭開,他笑得?燦爛,“他家中千里?馬甚多,順便也?拉走吧!”
王賁令人帶著身后綁著的人準備回軍營關著,然后又命一群人去牽馬。
那些人中的有些人已經癱在了地上,大罵琇瑩無恥。本以為他們?還能在趙國呆著,損些財產換命也?無所?謂,結果現在不僅抄了他們?所?有的財產,還要把?他們?送回秦,誰不知道去了秦,秦王政如何會放過他們?。
去了秦,秦王政說他們?活他們?就活,說他們?死了他們?就死。
琇瑩懶得?理他們?的怒罵,見他們?走了,一邊統計自己這次撈來的東西,一邊在這等自己的鷹,準備一會再去找趙王,這次把?公子遷的手給折了,這位趙王會愿說出趙國宗室的其他財產藏處吧,不愿的話,再加只腿吧!
只要跟阿兄相仿年齡的趙國公子,大抵都欺負過兄長,所?以我讓他還有全胳膊和腿,他應感恩。
趙家附近的人一會也?下令坑了吧,還是不喜歡那些人。
長風帶著一身干凈利落的黑羽落在他肩上,他牽著百衣,往邯鄲城走去。
還是一點都不喜歡這座城,城里?的人,我也?不喜歡。
與我和阿兄相同年齡的人,哪一個沒傷害過幼時的我們?呢?
沒有一個人不是阿兄幼時境遇的加害者,或許這一句話,太過偏頗。他和阿兄也?打過不少人,把?他們?弄了個半殘。
但我一向偏心。我看不到他們?的痛苦,我只能看到我阿兄身上傷痕。
我只殺一條街的人,和逐個清點欺我們?幼時無力的人,而?非屠城,他們?應感恩。
第56章 清點
琇瑩剛牽著馬進了城, 便接到了帶他阿兄信的萬里,他隨意地打開?紙條,看了一眼落在百衣身上瞬間和長風打成一片, 被百衣給噴了個響鼻的萬里,笑著揉了揉他的腦袋,溫聲道, “阿兄似乎認錯了你的名字, 我?下次給你們都系個木牌吧。”
萬里似乎聽懂了, 對琇瑩的偏心不滿的嚶嚶著, 好像在說,是你哥認不得我?,不是我?的錯啊, 我?甚至沒敢啄他, 但你還要給我綁木牌,你沒有心。
琇瑩一把捏住鳥嘴, “吵。”他眼中還是溫柔的笑意,可讓對危險感知非常敏感的那兩只鳥后面的背羽頓時豎起,縮了縮脖子,不敢在出聲。
他直接去了趙王宮,背后著兩只安靜的鳥的百衣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趨, 這個形象相當奇怪, 但是一路之上看守趙王宮的秦人士兵都只是恭敬行禮,言呼公子。
琇瑩輕聲與他們每個人道, “三日?后, 大抵那些趙國?的財富就都統計好了, 我?接了王上命令,讓王將軍準備走的時候會給大家分一些。大家都累了這么久, 得多?拿,留著回去娶媳婦,可不能委屈了心上人。”
不少人聞言都紅了臉,在其他人打趣的目光下囁嚅的答應了。
琇瑩一路淺笑,走到了關?押老趙王和他的家眷們的地方。門前的人見琇瑩來喚了聲公子,便打開?了門,琇瑩與他們點頭示意,然后帶著他的馬和鷹進去了。
他身上沒有一點配飾,穿得跟參加趙王的追悼會似的。一身玄色到底,還未到及冠的年齡,連頭發都只是用同色的布條綁著。
不說他是秦琇瑩,這一身打扮別人都不會想到秦國?公子身上。
他只是在左手上帶著弓弩,右手的大拇指和中指上都帶著一枚比普通戒指稍寬一點的用骨頭打磨的表面?粗糙的戒指,這并不是秦人供不起琇瑩戴更好的,而是因為這是琇瑩常年使弓保護手指所必備的,不少武將手上都會戴著這種戒指。
所以他這身打扮很?是合理,可是從趙王的角度來看,他穿這一身見他便是失禮至極,更別提身后還帶著鷹和馬,這簡直是對他這個趙王表示無?比的輕蔑。
琇瑩看著他還沒說話?,就兀自氣得不行的老趙王有點疑惑。他雖然巴不得老趙王早死,可又想著從他嘴里套出錢來,于是只好不耐煩地上前幫著被縛著手腳的趙王家眷們,蹲下聲給要厥過的老趙王按人中。
他輕笑著將自己的弓弩,貼著趙王的臉,讓他清醒一點。
“該說了吧!給你好幾天時間?了,我?想你已經?考慮好要兒子還是要錢財了。對吧?”
冰冷的弓弩,和少年淺笑卻含著碎冰的眼睛讓趙王渾身都涼透了。他顫著手,蒼白的頭發亂糟糟的像蓬草,他的身體?也無?聲的抖動著,惡聲惡氣地道了一句,“賤豎!也敢妄圖我?趙國?宗室累世的財富,爾這個秦王政身邊的伏膝之犬也敢!!”
琇瑩笑得開?懷,他也不跟趙王說了,直接讓門外的人把隔壁關?著的公子遷給拉了進來,他太開?心了!
他本來以為趙王這貪生怕死的家伙肯定會說出私庫的位置,沒想到還有一點志氣。那就別怪他心狠了。
他讓人給公子遷和趙王松了綁,倚在百衣身上笑著給他倆各扔了只匕首,可說出的話?卻讓趙王軟下了身,“生死局。一方不死,不休。勝方,我?自放了。”
那公子遷不動,只用仇恨的目光看著琇瑩,琇瑩立馬抬起弓弩,那箭上還帶著干涸的血痕,朝他的眼睛上射去,一時之間?血光四濺。公子遷捂著不斷流血的眼,在地上哀嚎,琇唇唇邊帶笑,目光寒涼掃視了周圍準備撲上來查看公子遷傷勢的那群女眷,讓她們只得抱頭痛哭。
琇瑩不理會他們,只是對趙王道,“現在你們公平了,快開?始吧,若讓我?等太久,你們曉得的,我?的脾氣耐性都不好,若我?不耐煩了,你們兩人都得死,一個可都活不成了哦。”
他的話?語輕柔,玉面?清雋,若是忽略他手上弓弩,當真是如切如磋,端雅和熹。
趙王看了他一眼,喘著粗氣,然后慢慢地向著疼得在地上打滾的公子遷。
琇瑩不出意外聽見了刀刃入心的“撲哧”一聲,他看見公子遷不敢置信的另一只眼,然后不顧流血的傷口,憑最后的氣力一把將趙王壓在身下,拿著匕首就往趙王身上扎,一邊扎,一邊罵,“惡父,惡父該死!”
琇瑩勾起唇角,有些諷刺,冷冷的看著這一幕,揉了揉萬里的毛,在心中嗤笑一聲,“這就是他們這為人稱道的父子親情,真是可笑。這出手比我?還兇殘?”
若是我?,便是挫骨揚灰,也得拼著命反殺,護著我?阿兄出去!
真是看不慣,他上前一腳把心口流血的只剩下一口氣的公子遷踢到了邊角,眾多?女子流著眼淚哀嚎,他也不理,只對公子遷輕輕笑了,手起刀落,剁了他的手腕。
“我?不知曾是你趙的哪位,曾讓我?阿兄作?箭靶。但也無?所謂,因為我?會遷怒,所有我?留下的當時在邯鄲的適齡公子也好,貴族也好,就一起留下手臂償我?阿兄幼年之苦吧!”
而我?阿兄身上的三十六條鞭痕,和四道箭痕,得償命!
他笑著從腰間?取下自己的馬鞭,遞給身后的士兵,讓他們直接向下抽,“我?阿兄身上有三十六鞭,我?只好打你百鞭以慰我?心。”
他無?視了那些人的哀叫和痛哭,只是走到了被扎了一身洞的趙王的身邊,他蹲下身子問已經?進氣多?出氣少的趙王,“快死了呀,你若告訴我?我?想要的,我?就幫你,好不好?”
趙王的喉嚨喘不過來氣,他已經?怕了這種因不斷失血而產生的寒涼感,他拽著琇瑩的手,帶著求生的渴望,他斷斷續續的道,“在趙王宮我?的位置下有一塊地磚下有個機關?,只要一按,便有一個密室,那里是錢。”
琇瑩點頭,甩開?了他的手,“我?幫你,幫你。”
他起身笑著給了趙王一箭,輕聲喟嘆道,“我?幫你早下黃泉,不然一會兒,人多?了,你年老,搶不到那投胎的好位置。”
然后便帶著打公子遷百鞭,把公子遷都打成一團血肉的秦兵和自己的飛來飛去食公子遷的肉的鷹和馬帶了出去,鎖了門,準備令人找金子去。
他吩咐了其他人去找金子,順便把他們裝車,讓王翦將軍來拉走,跟軍隊們一起歸秦。
他等眾人都走了,才?慢悠悠地把這群獨立于趙王宮的宮殿的門全部上了鎖。
他手中撥開?墨家用紙改裝的己經?技術半成熟的火折子,點點火光竄出來,他將火折子扔了在地,任由火遇易燃物燃起。
他在火光下笑得從容優雅,“趙王誤打翻燭臺,火勢太大,救不活了。得厚葬,我?可不能被人笑話?無?禮。”
他看著火勢燃起了,確實?沒一人逃離,這才?劃下了自己手中名單上的第一行,“趙公子。”
他又帶著一批人去了他們當年呆過的趙家,他拉著自己的長長的死亡名單,從那條街的各戶中將人找出來,他劃去一個又一個的名字,讓人牽著他們,直接拉到城郊燒了,坑殺容易帶瘟疫,還是燒了好。
那公子穿的樸素,似是沒有聽到那些人見到他面?容時的咒罵,他只自顧劃去自己名單上的最后一個名字。
哎呀,聽別人罵他,聽多?了,皮都厚了。他有些想笑,他們罵得水平不行啊!
直到一個人罵完他之后,大罵阿政,“狗娘養的雜種,當年就該趁他兩三歲走不穩的時候,給那個狗崽子殺了。哪至今日?之禍!”
他臉上的笑意瞬間?斂了,他的右手上前扼住那個說話?的人的喉嚨,他也不笑,目光猶如冰刃,周身的壓迫力似乎要化成實?質,把這個人碾碎了。
他左手使勁,向這人脊骨錘去,那個人被他這毫不收勁的一拳錘得骨崩肉裂,他也不停下,就繼續往下錘,另一只手死死的扼住這人的喉嚨,不讓他發出一份聲響。
直到那人沒了氣,他才?將人甩了出氣,少年的全身濺得都是血,一兩道血印子就在他臉上,他原本冷白纖長的手指上面?也沾著血肉,讓這少年看上去仿若惡鬼,他接過士兵給了布,擦著自己的手,低聲的道了謝。
然后才?聲音沙啞地警告被綁的所有人,“辱罵我?無?妨,畢竟我?是下令殺了你們的人,就算變了惡靈,也盡可來殺我?,不過就是看誰先死罷了。”
他說的平淡,“爾等若敢辱我?兄長,我?不介意送你們九族一起下去!”
片語只言,盡顯親昵愛護之心。
他來此,不過是為他稚時,阿兄替他擋下的那一身傷。
他尚幼時,不知道自己與阿兄是質子,阿兄將他保護得很?好,自荀先生走后,阿兄就從來不讓他出去,只是自己出去。
他彼年天真,只以為兄長是去謀生,阿兄讓他乖乖等,可他啊,本來就是表面?乖巧。
他從沒有跟他阿兄說過,他曾偷偷跟過他出去,他見過他阿兄跟著一個倨傲的少年,被他使喚的像個奴仆,他在那個墻角偷偷地看,遠遠地看,然后掉眼淚。
他又怕兄長看見,會傷害他敏感脆弱的心,他只跟了一段路,便匆匆地跑回去。
他很?笨,也不知道怎么辦?他曾以為只是沒有錢,他只要去做紙賣紙,阿兄便不必再出去,可阿兄說要搏命。
他不懂這些話?可他害怕,害怕阿兄真失了一條命。他于是想著每天都偷偷地輟在阿兄身后,他不敢近,不敢遠,只敢默默地看。
他看見了華蓋金車上的一群少年,把阿兄和另一些人當成箭靶子,他想撲過去,替他阿兄擋箭,可是他不能出去,若是出去了,阿兄定會更難過,阿兄一直都是從容不迫的,他不想在他眼里落下狼狽的模樣。
他知,他知。所以他不能,至少現在不能。
他用手臂捂著自己的嘴,蹲在角落里流眼淚,他把自己的唇舌咬爛了,才?忍住那一聲聲嗚咽。
他怎么辦啊?
那群少年人嬉鬧著離開?了,在土堆里的阿兄將自己身上沒扎到要害的箭撥出,隨意包扎了一下,又撣了撣自己身上的灰,才?接著往前走。
他見他裝作?沒事走了好遠,才?跑了出來,撿起了那只箭,他將那支箭的箭頭取下,小心翼翼地揣在懷里。
我?也是在那時便想著去射箭,我?要射出最準的箭,將這只箭再次射回去,一定要射中這些人的心臟。
我?的箭射中了,我?射中了為首那人的眼睛,我?一把火燒了他們,燒盡了當初這絕望的時間?。
他們現不過灰燼爾!
他輕笑著,拖著一聲血走過他和阿兄幼時常走的小路,阿兄永遠不會知道為什么他受了傷的時候,琇瑩總會在一些他回來的路上,忍不住疼的時候,跑出來,撐著他走過這條路。
阿兄也不必知道,琇瑩的惡念在他一次又一次的流血中悄然滋長。
阿兄說,不必在意,不過過去爾,只不過是些許風霜罷了。但是要逐一清點那些人,不然幼時凄苦便白受了。
琇瑩會點頭,溫和盡是,但他永遠不會跟阿兄把這些當做磨練,他只會覺得,他們欺負了便是事實?,我?要牢記,他們必要付出代價。
我?怎能讓你我?凄苦白受,欺你無?力之人,必逐個清點。
阿兄,你高坐,莫要再沾霜雪了,我?替你擋下來,好不好?
第57章 歸秦
琇瑩心情很好, 他哼著歌沐浴后,才給他哥寫信。他這次信寫得很長,其間詢問關于匈奴羊毛計劃和肥皂與玻璃的銷售情況, 匯報趙國的情況少得可憐,倒是肉麻的話寫?了不少。
例如,“我放火燒了趙國宮苑, 十分解恨, 忽望兄長?于側, 共賞火焰映紅天霞, 此霞美?極,但?不及阿兄風姿。”還有“我走了小路,憶小時, 阿兄負我于背, 一時之間,念重非常。”
這封信后來一時被存放在秦王政的陵寢中, 比起那封《致李將軍》實屬無名,但?后來二千年后出土時,可算火了一把,為后世人了解琇瑩提供了又一資料。
當然琇瑩他才不知,他知道了或許也不會在意。
他只是想寫?便?寫?, 真情流露。他跟他阿兄, 好的穿一條褲子?,天下誰人不知?他怎么可能語氣生疏, 他親昵愛嬌才是正常。
這封信被他連帶著自己整理好幾千車的趙國財寶和他理好的清單, 全交給了率大軍回去秦國復命的王翦。將軍當天便?出發了, 他們還需去韓國接鄭國的家眷們,好讓人一家團聚。
這個?“接”字說的琇瑩都不由耳朵一紅, 阿兄確實是派他們去接的,只不過是十幾萬兵馬往新鄭①城下 一站,去強迫韓國交出來,而且最好在咬下韓國一塊地來。
他越清楚內情,越覺得王將軍是個?人才,這話說的漂亮極了,反正他挺滿意的。
我們雖然這事干得流氓了點,但?他們先流氓在先的,我們沒錯啊!
而且這事我們干的多仁義,我們就是不忍鄭國與妻兒異國相思,遂欲成全。
所以我們大好人,沒錯。
他在心里說服了自己,便?向?王翦將軍微頷首一拜,“此乃仁義之師。”
王翦也俯身一拜,撫須大笑,“公子?所言甚是!”
然后便?上馬揚鞭,率著大軍和琇瑩這些天從趙搜刮的財寶遠去。
琇瑩得等著阿政派的邯鄲郡守及墨農這些專業測繪土地的技術人員過來分地,所以他現在還是不能回去。他于是直接開始準備分米,重新整理戶籍。
他將手下的舍人與自己又抽的千個?留下駐守在這的軍人,直接分成了十隊,各自帶著一只傳信的鷹,往他指的方向?去只開貴族的倉放糧,登記人口?。
他甚至千叮萬囑讓所有趙人知道秦的好,若是必要甚至可以把趙國貴族的糧倉示眾,貴族剩糧全部歸置于各級地方的糧倉里,不可擅動。還要讓所有人都知道秦的計劃,讓他們準備著分地。
他所說的十分明白,甚至可以說是赤/裸了。反正干這事的中心就是使勁黑趙國貴族,讓趙人接受我秦的統治。
他留守邯鄲但?是他時刻用鷹保持著對?這些人的調控,用這些人暫時穩定了趙國。
邯鄲最近也在放米,琇瑩派人在邯鄲城大聲吆喝,并在城門口?不遠處錄人口?戶籍。
他要求人排隊領米,一人登上戶籍后才能領一斗米。邯鄲城在他的調控下,己經逐步趨于穩定。
只是可惜他在趙國張貼告示想撈幾個?人陪他回去算賬,結果?人來了不少,大多是趨炎附勢,無才之輩,好不容易大浪淘沙,淘出了幾塊金,結果?金是金,只是都是阿兄想要的善論六國勢的金,不是他想要的單純的技術人員。
真可惜,他只好把他們都打?包送走了,畢竟他真的不想教人算術的時候,別?人都給他引到?秦國國策方面。
他真是服氣,趙國的水土難道不能賜他一個?善數,愿意聽他講數的人嗎?
趙國沒有賜他一個?這樣的人,倒是一個?從韓遠來趙治病的十一二歲的小少年,讓他受傷的心得以慰籍。
這孩子?為一個?云游醫來趙已經有一年了,可惜身體羸弱,見不得風,平時寄住在一與之有親的趙國貴族家。本是尋不見此醫,準備離趙了,卻未想秦趙開戰,他寄住的那家也被琇瑩的人給抄了家財。
他實沒法,現在趙國又戒嚴,他又歸不了韓,只好來求琇瑩。
琇瑩彼時正帶著人在趙王宮整理趙國戶籍人口?冊,留著劃分土地用。
趙王宮上面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被琇瑩該摳的摳,該挖的挖都給運回秦了,所以現在整個?屋子?里光禿禿的,唯一值錢的大扺是阿政讓人給琇瑩帶來的他慣坐的長?桌長?椅和那一幅他親自畫的趙國圖的原料,那一大塊“白玉仙”。
墨農的人與郡守們也趴在墻上看琇瑩畫的地圖上做歸整土地計劃。他們聽得有人求見,便?不打?算見,這邊正忙著呢!
琇瑩坐在木椅上,招手讓人喚他進來,“一羸弱幼子?,求到?我這,想來也不易了。你讓他進來吧!”
張良扎著兩個?小揪,一身紫衣,姿態優雅,被人引了進來,他看向?高臺上不停筆的琇瑩和在旁側看圖的許多大人,這一屋里竟有百人之眾,連他也是驚了一下,但?很快便?斂了眉目,俯身下拜,揚聲道,“見過公子?與諸位大人。”
琇瑩見這小童子?也不怯場,倒似名門之后,也不拿喬,只從書籍堆里抬頭看了他一眼,“小童,因何來求見我?”
張良站在大殿上,旁邊的諸位大人又開始因地多不多,就開始吵了起來。
琇瑩有點無奈,支額笑道,“我的大人們啊,等一會我來算,你們來統計戶籍吧,莫要再吵了。”
張良想著他若是幫這公子?算完,或許便?可更好地提條件了,于是他出聲道,“良或可幫公子?算來一二。”
琇瑩當時眼便?一亮,他順著自己占得高勢便?見了那孩子?漂亮的桃花眼,以及那姣好如銀月的面容。
他不由勾起唇角,面若好婦,他這次或許是撿到?寶了。
他笑得連自己的酒窩都露出來了,他像一只大灰狼誘惑獵物一樣,柔聲道,“你喚何名?也善數?”
此時的張良年幼,見別?人問他名,便?挺起胸膛,頗有些驕傲道,“小子?名喚張良,家祖家父皆乃韓國相也。”
他又接著道,“雖不善算,但?家有薄財,良今十歲有余,阿父也讓我開始掌家財,應當也尚可。”
如果?張良知道自己以后會被人搶回去,然后還被壓榨著干活,他一定會給現在的自己一個?巴掌,讓你臭顯擺,進狼口?了!
可現在他還小,不過是一小童,且他張家也為韓之高門顯貴,他更是家中受盡寵愛的長?子?,情緒外放本就常事,不是誰都若阿政年少老成,喜怒不形于色。連琇瑩有時都會情不自禁地哼歌呢。
所以子?房,你就乖乖入狼窩吧!
琇瑩聽得他名字,頓時心花怒放,立馬起身下臺攙他手,親近道,“可,可,我便?缺你這般好兒郎。”
他又與這小張良套著近乎,“你我相差不過七八歲,我忝為兄長?,喚你一聲阿良,可好?”
張子?房,大才呀!定要拖回去!
張良沒見過琇瑩這般熱情的上位者,頓時臉紅了一片,但?到?底是世代簪纓之家養出的昆山之玉,姿態雅道,聲音清朗,俯身下拜道,“公子?盛贊良也,良愧受。”
琇瑩便?直接扯著他手,溫聲細語,與他說道自己的計算方法。
張良是琇瑩最愛的那種小寶貝,他上手十分快,琇瑩幾乎教完了他方法,他便?可以上手實操了,照琇瑩的話是,他一來與那幾個?郡守四五天,便?規整了土地,確定了方向?。謀圣之名,不怪他乎。
這邊張良也詫異著,琇瑩教他的數算方法幾乎比他的原本方法快了不知幾倍,那些彎繞的數字輕算減除,只用九九乘法,便?可立得結果?。更甚至是他們一算出土地應割幾毫幾厘,琇瑩便?可在圖中給出相應田塊,幾若神?跡。
且那秦國的琇瑩公子?似也不是阿父所言的飛揚跋扈,陰郁難測之人。
他待人溫雅,自成方圓,心里自有一桿秤,對?他這韓國之人都不吝指點和贊揚,正是他所想交的有古之君子?賢風的良友啊!
一方是有意接近,一方是心生折服意,二人是一拍即合,很快便?成了友人了。
幾位郡守帶著墨農之人去測田分地去了,趙國一片欣欣向?榮。趙國的普通百姓皆是歡欣鼓舞。
琇瑩去信讓自己的舍人和阿兄在趙的密探傳播著趙國貴族府內的珠玉金錢遍地,精糧喂雞也不愿給趙人吃,他還讓人說,是秦王啊,實在不忍趙國子?民陷在這水深火熱之中,才出兵攻趙,就是為了讓趙人都能吃上一口?飯,不然的話,為什么一開始給他們分貴族才能吃的精米,又分貴族的地干什么呢?
現在的秦王啊,是個?大慈悲人,是與趙人站在一起的,趙人應該要相信他啊!
不少趙人聽聞此謠言,一開始是全然不信,后來到?了半信半疑。直到?他們親自分到?了土地,親自在旁人的帶領下開了貴族的糧庫,趙人如遇災年,餓死白骨遍野,無糧可食,只剩易子?,可今時今日,滿袋脂香楚國米,十里遙聞米糧香,原是他們吃不起的米這里都堆的發了霉,只配與雞鼠吃。
當時便?有趙國老翁見那倉中骨,痛哭道,“彼昔年荒,我賣我女?,跪伏求糧。今日今時,我竟不如此碩鼠矣!”
趙人信了,他們信了,他們對?著自己的土地流淚,心中已經對?秦王政產生敬意。
琇瑩趁熱打?鐵,要建立民眾對?秦的信任。他以秦公子?的名字還發了令,將自己的命令散得滿天飛,他在分地時便?讓人在趙國的每個?村落都建了告示牌。
他的令次日便?傳遍趙國,秦國很快便?要從咸陽修路到?邯鄲,后也有秦商賈來此富民。爾等也是秦一部分,亦為秦人,咸陽學?宮亦為爾等求學?人開放,可西向?求學?矣!
另往后國家令包含今年制定的稅收計劃等,皆由郡守處分貼各地,若遇官吏亂收稅,壓榨百姓,盡可往郡守處,若郡守亦不明,可西向?咸陽王之居所,王立查不赦!
趙國服了,連趙國的游俠兒都開始去稱頌秦王政的仁義了。甚至不少少年竟也西向?咸陽去求學?了。
趙國,不,他們現在是秦人了。這里是秦國的一部分了!他們自愿帶上了代表著秦人身份的戶,身上已經銘上了秦的印。
他們是秦國子?民,秦王政的人民。
短短四個?月,琇瑩便?兵不血刃替他阿兄站在了道德高地上,還收割了一波人心,也有可能會扭轉他和他阿兄那差的不行的名聲。
呃,可能吧,反正不會有食人血肉的流言了吧?
他與他哥可是優雅清貴,琢磨如玉的公子?,咸陽城頂頂明澈的少年郎,可不是那青面獠牙的食人魔!
他這邊進展順利,阿政倒是被荀子?罵了個?狗血淋頭。
第58章 我友
琇瑩又等了?半個月等來了阿兄派來給他分地剩下的那些現屬秦國國家公有土地耕種的秦奴隸和一些抽調了偏遠地區不好耕種, 食不果腹的秦人們。
阿兄遷奴隸與秦人過來接管這部分土地,是打算讓這部人和趙人融在一起了?。現在趙人對?秦人的接受程度還算尚可,算是最高的時期了?, 目前也是遷民最合適的時機。
阿兄對趙國的形勢了如指掌,后?面的事情他雖未細細交代,但琇瑩明?白?他的意思。
他又花了?不少時間耐心與郡守們共同規劃了奴隸和秦人分配, 和農家一起看了?他們這批人帶來的冬麥糧種, 打算在趙國再種一批糧。
他目前也沒?在趙實行秦的嚴法, 只是定?下了?幾條律, 只說“偷者,傷人者罰,殺人者斬。”弄完了?這些, 他這邊也就準備放權了?。
后?期法的推行, 他不是專研于此,但郡守們俱是推行法和主掌地方事務的好手又得了?阿兄的王令, 適時的離開?交權給他們才是他應該做的。
他是要準備離開?了?,張良也看出了?他目前的想法,也想著現在與他辭別回韓。
“公子,良欲歸韓了?,離家甚久, 家中父母已經?是擔憂非常了?。”他跪坐于琇瑩側, 看琇瑩在趙國大?殿上?烹茶。
小張良又聰明?又能干,琇瑩肯定?是不想放的。
他聞言給張良的玻璃杯中添了?茶和奶, 示意他嘗嘗, 笑意漸濃, “阿良病未愈歸韓,想來更添父母憂慮。”
見張良輕皺眉, 似在猶豫,他又溫聲道,“我與阿良相交甚篤,交談間也頗為投機,更是歡喜良之才,阿良知我身份,不若隨我歸秦,我愿上?報阿兄,以秦之名為良請名醫,治這弱癥。”
張良何等明?/慧,聽得此話,琇瑩的意思已經?是明?白?了?八分,這位公子根本就不欲他歸韓,且照這公子的本事,他也勢必是跑不了?了?。
“良以誠相待,公子卻這般強擄良去,同那強盜有何區別?”
琇瑩依舊是溫雅寫意,與這幾月隨他交流之時沒?什么區別,“有區別啊,我不要你家財,反愿給你財帛金銀,誠心相邀,以友相待,甚至愿為良治疾而?奏明?吾王。”我之誠心還不夠嗎?
張良很明?白?他回不去了?,氣急反笑,譏諷道,“原以為公子是古之君子,雅人至深。而?今竟這般無賴,倒是良錯看了?。”
琇瑩不生氣,名士嘛,總有些脾氣的,他愿哄著。
“好,我是無賴,阿良隨我行吧,我好不容易得個別國的知心朋友,也是想著能與兄長炫耀一二的。”
你與我交,在我心里掛了?號,我阿兄是知道的,你現在不跟我走?,哪日我阿兄若是對?你感了?興趣,想見你了?,那便不是我而?今這般小意的模樣了?,便是那兵臨城下,連同你家中父祖一起遷秦而?來。
你張家百年積累皆如危樓。
私情溫溫之下,筆筆是威逼,寸寸是利誘,阿良啊,你要細思量。
張良露出了?苦笑,琇瑩公子勢必要把他給擄去秦了?。
可嘆他將虎狼之徒認成知心好友,不顧父祖阻攔,執意相交,將這難得的知已日日念在口中。
可笑而?今水落石出,他竟然?未有反感之意,甚至有些期待。
畢竟琇瑩算是他交的少有的讓他不必遷就著,把自己放低,放愚的朋友,況且相交近三月,他教會了?他很多東西,可以稱得上?一句良師益友。
琇瑩,琇瑩,雅人至深,良之好友。
他歡喜他的友人琇瑩,只是琇瑩也是秦琇瑩,他是秦王的幼弟,是秦國的公子,而?他理想是為韓相,立志以圖強韓。
我們天?生便是對?頭。
他要說清楚的,那怕去了?秦,時機到了?,他也是要歸韓的。
“良因公子往秦,可時機一到,仍欲歸故國,以強我國,良欲存韓。”
琇瑩笑著讓他看自己展開?的地圖,“阿良啊,君之才何必拘一國為相呢,大?丈夫可立志,做這天?下相矣!這天?下土有韓土,天?下人亦有韓人。”
他似乎已經?漸漸地不把這些人當做歷史的人物?了?,過去的記憶太久遠了?,而?這些人太過鮮活了?,他走?的每一步,他的阿兄都在告訴他,琇瑩,不必拘于所謂定?勢,萬事皆會變。你要踏實地過著你的生活,去主導你的勢。
于是他牽著阿兄的手已經?如水一般滲入進了?這時代,他已經?不再想前因和后?果,他就是很單純的去做自己想做的,應該做的事情。
就像他與張良交雖有目的,但若是他張良不好,縱然?他在他的記憶中聲名顯赫,他亦不會與之相交。
他像了?他阿兄,是十成十的驕傲無束,愛憎分明?,喜怒隨心,他倆叛逆慣了?。
所以勸張良是他秦琇瑩現在想做之事,他便做了?。
他現在就是沒?有在想張良的種種未來,他只是在勸他的友人。
阿良啊,秦要滅了?六國!韓國的位置注定?了?韓必亡,汝又何必死守它呢?韓國亡了?,阿良還要活著啊,阿良何不著眼天?下,輔佐我秦去治這天?下人心呢!
他言語輕柔,帶著關切和規勸。他熱忱又坦率啊,他是最好的友人。
可張良看著那地圖中在大?國夾縫中的小小的韓字,不禁眼含熱淚,他飲盡杯中溫奶茶,暖了?心胃,“我張家世代為韓相,我體弱多疾,王也是關心不已,每每問詢。父祖更盼著我為相可救韓,這天?下相,我不該亦不能。”
他為天?下相心動了?,凡讀過書的何人不為此事心動啊?
可是這天?下相若伴著他韓國的消亡,那他如何肯?那是他的故土,他由生至死,難離。
“我可去秦游玩,那是與公子交,但我不為宦,良今生只做韓國相。”
我心恒固,只愿韓存。
琇瑩抬手與他碰杯,他笑得真誠隨意,“友人之志,琇瑩尊重。”故人故土,都有感情了?,誰愿離開?呢,誰愿忍心看他零落?
張良若是隨他歸秦,自此之后?,安享富貴,琇瑩會因他才歡喜他,可也不會再尊重他了?。
一個為權財而?愿意放棄一直愛著自己的國家和親人的人是不配擁有別人的尊重的,所以琇瑩一開?始便要射死郭開?一樣,他告訴所有人我不喜歡,即使?他為秦國打開?了?趙國國門,琇瑩仍然?是不喜歡。
秦也有很多六國來秦的人,但琇瑩尊重他們,歡喜他們,像去歲逝去的蒙老?將軍,他也為其死難過了?很久。至今想來,仍然?心痛。
因為知曉他們來秦只是因為從未得到過自己國家的寬容和溫意,阿兄給了?,他們視阿兄為君父,他們在琇瑩眼中是秦人。
可是張良不同啊,他是韓國相的接班人,他生來便受盡韓人的期待,他若真因琇瑩的威脅和幾日的情誼便離了?韓,那便真是讓他瞧不上?了?。
張子房啊,有的是骨氣,這樣他更喜歡了?,更想要了?。
他眼中明?晃晃的顯著我知你,和我總會讓你留在秦國。
“那身為友人,琇瑩邀阿良入秦游玩,良莫再推辭。”
張良將琇瑩又給自己添的茶水杯放低,輕輕地主動碰了?一下琇瑩的杯子,“固所愿矣,不敢辭爾。”既逃不掉,公子便來試試吧。
“阿良啊,我這茶好喝的。”琇瑩將杯中茶飲盡,“但此時,該浮一大?白?①”
張良忽綻笑顏,如芙蓉初綻,琇瑩也笑,如皓月初升。
雖是注定?要成為敵人,可是此時仍是傾蓋如故,可以共話桑麻的摯友啊。
良啊,年雖少卻傲骨錚錚,雖然?知道自己可能來不及救國,仍要知不可為而?為之,一腔熱忱,余生孤勇,這一場相交,琇瑩歡喜之至。
琇瑩本是想安排好了?冬麥的播種后?,便立刻回去的,但接了?阿兄的信,得知了?荀先生己經?識破了?他們倆的詭計了?,頓時嚇得要命,就回信說自己要看一下那些冬麥的生長情況,磨蹭在快要入冬的時候才帶著張良準備回秦。
若不是阿政的生辰快到了?,琇瑩可能打算過了?年再回去了?。
但他還是一路美其名曰,遷就張良體弱,慢慢悠悠地回去,生怕回早了?,先生氣沒?消,就被抽了?。
他是不是要問一下阿兄被抽了?沒?,先作一個準備吧!
雖然?人是阿兄的,主意是阿兄出的。但畢竟信是他送的,人也是他調動的。
所以他與阿兄同罪。
阿政未細說,琇瑩也完全不知道那天?的情形。
卻說那天?他們的人接了?命令一路加急從楚國到秦國把荀子連著張蒼給綁了?回來,阿政按照設想的那樣派了?一隊軍隊去佯裝去救他們。
結果軍隊剛到,把那群趕車的人準備帶走?時,就看見了?昏迷剛醒的荀子攙著張蒼的手下了?馬車,沒?有預想中的感謝。
白?色的長須下也掩飾不了?他的怒火,他冷笑道,“我就知道,一定?是他使?的計!”
他甩開?張蒼的手,直視那為首的禾,“阿政養的圍過呂不韋家的私軍吧?”
禾不知道該怎么說,荀子也不為難這些個孩子,只輕輕的擺手道,“帶我去見他吧,他一路花費許多,不就是想見見我嘛,我讓他見個夠。”
于是阿政便在章臺宮見到了?拿著一把長木條過來的荀子,饒是他見到此狀,也微怔了?一下,他揮手讓人下去,走?到荀子身邊,笑道,“先生猜到了?。計劃確實是有遺漏的,先生匆怪。”
荀況不說話,直接拿木條就要抽他,阿政順著幼時的習慣立馬開?始移動躲閃。
他也不反抗,也不喚人,就如幼時一般去躲。
他倆一人在后?面追著罵,一人就勾起嘴角躲。
“阿政是愈發能耐了?,用藥天?天?把我藥暈是吧,我暈了?我也能猜到!”
“入你秦境,不必檢查,誰人這么大?能耐,我自認心知肚明?。”
“到了?你國都,軍隊來早一點無可厚非,可我們一身奇裝異服,一般來說,你是要下令擊殺的,可是你們只是抓了?他,什么時候你秦的軍隊這般心軟了?!”
阿政聞言,慢住了?腳步,結實的挨了?一抽,先生年紀大?了?沒?力氣了?,抽的也不疼。
至少阿政沒?感覺到一點疼,倒是荀子的怒火瞬間止住了?,皺眉問他,“怎么不躲了??”
有沒?有傷到?
阿政笑起來,直接干脆承認了?錯誤,俯身長作輯,“綁先生來此,實屬我應做之事,我與琇瑩蒙先生照料,今政也望能照料先生一二。”
他說的誠懇真摯,讓荀子不由放松了?木條,后?面的話卻讓荀子冷笑出聲,拳頭又握緊了?。
他道,“況且先生想遇明?主已久,我自認普天?之下沒?有哪個王比我更適合做先生的明?公!”
很好,這很阿政。
“好好好,我的明?公!混小子,還敢替我做決定?!”荀子越想越氣,氣得用巴掌扇他背。
但那點力道對?于現在這日天?日地的一米九七的大?巨龍,秦國真貴公子阿政就是一點感覺都沒?有。
阿政攤開?手,笑得明?艷璨麗,盡顯王者風范。“先生,與政一同去結束這個亂世吧,我們去建一個真正的國與家吧!”
他站在那里,便猶如那廣闊的天?空,深沉著,高高在上?著,可又極盡寬和,心胸大?得可以裝下人間!
他與幼時沒?什么區別,大?抵更大?些,更成熟些,更寬廣一些。
他已經?沒?有了?幼時對?權力的渴望,他現在便是權力本身。
不愧是六國王室雖恨之入骨但是仍望家中子皆類他,年少挑起秦國的秦王政啊。大?道三千,偏行王道,不,現在是偏行帝道了?。
若是還年輕,他必定?是要被折服了?。可他老?了?,活不了?太久了?,他跟不上?這個要斬破天?地的王了?,真可惜啊!
他將手中的木條交給了?阿政,然?后?扭頭離開?了?。
小/秦/王啊,何必管我這瀕死之人,你的木條應該伸向更年輕的人,更有才華的人啊!
阿政追了?上?去,主動上?前擠掉了?張蒼,攙著他的手,輕聲道了?句,“先生,留下來吧!”
咸陽很好,最后?的時間留給我和琇瑩,好嗎?
他是秦王政,亦是待你若親大?父的阿政,所以先生留下來吧,政與琇瑩很想陪你一段時間。
第59章 無恥
阿政現在面對這個?執意要回?去?, 倔得跟個驢子的荀先生一點辦法都沒有。既然沒有辦法,他就秉著冷處理的原則,簡稱為兩式, 平日噓寒問暖,只要一提回?楚就?再議。
笑話,就?沒有他看中的, 想要的又留不住的東西, 只要先生在秦國中, 那就?跑不了?。
他就?慢慢磨唄, 他這邊有的是耐心,荀先生心志堅定,不為阿政的言語感染, 可旁人不是, 比如?說琇瑩想要的張蒼。
這小子年輕的緊,自然青澀, 一腔熱血。哪里扺的住阿政所說的“天下一國”的魅力,又加上馳名大秦的好輔助李斯的蠱惑,成?功地動搖了?。
因他的才能得要他的直線上司琇瑩回?來再定奪,所以阿政現在沒給他安排官職,只讓他去?學?宮那邊整理圖書, 順帶著去?教一下數算。
誰料那張蒼在看了?琇瑩結合初高中數學?書自主編寫?成?的更?適合戰國寶寶們使用的數算書頓時著了?迷, 他現在整日徜徉在那幾個?奇怪符號引出的比原本的籌算更?簡單,更?快的豎式運算和方?程中, 還?有一些簡單的面積計算中。
他如?獲至寶, 但是這些對學?子來說很難, 但對他來說,到底是太簡單了?。他現在熟悉了?這種方?法后, 已經開始尋求用這種方?法去?解釋問題,他自己還?去?割圓以證明圓的公?式,真的是十分聰明的人形計算機。
再說他自從幾天?學?完了?那整一本書,便對后錄中琇瑩說的函數,微分,積分,太感興趣了?。他最近整日都在琢磨著琇瑩在學?宮寫?的下一年學?宮要學?的書底稿,由于琇瑩事太多了?,所以這底稿也就?寫?了?前幾章,列了?幾個?公?式,據說是公?子若不寫?不完的話,就?要縮寫?一部分數算內容,只能多加一點墨農和醫的知識。
張蒼自從帶了?學?宮的數算課之后,簡直為咸陽學?宮孩子的努力程度流淚。
他第一次上課的時候,被萬人同時抬起頭給嚇了?一跳,可后來他上臺上課,在琇瑩公?子抹著石灰的土墻上,用黑木炭寫?下自已的名字,自己要講的內容時,這些孩子安靜極了?,只是每個?人看著他的眼睛里都帶著光。
他每天?雖然要在最大的教室給一萬口學?生上課,但是課上一點聲音都沒有,甚至只有回?答問題的聲音,唯一的大聲音,是每次他點人回?答完問題準備坐下時,所有人的鼓掌聲。
據說是公?子說每個?開口說出想法的人都是應該鼓勵的,這是鼓勵的方?式,這個?學?宮的環境真的是十分純凈溫柔。
等他上完課后,他就?得一直不停地答疑。這些孩子會將問題記下來,細細的詢問他。比起稷下學?宮的只顧清淡辯論?,只為揚名。這些孩子真的都是一心向學?,純潔無瑕。
他原本以為這里只有秦人,可后來才知道還?有一些趙人的孩子。
那些孩子跟他說,這里的所有花費都是王上和公?子出的,他們希望咸陽學?宮可以養出知禮,愛國,有為的秦人,現在趙國也是秦的一部分,土地連在一起,所以他們都是兄弟,是友人。
這才是教化萬民啊!張蒼心道,原來動搖的心瞬間倒戈了?,他當天?就?想要帶荀子去?學?宮。
然后荀先生就?再不提回?楚國了?,先生多年還?是那是那個?暴脾氣,立馬搬到了?學?宮,準備在那里著書,整理手稿。
他甚至主動跟李斯搭伙要去?編下一階段《秦法簡略》,被工作忙得焦頭爛額又要忙著編書的延尉府所有人都快感動的哭了?,先生雖然年紀大了?,但是絕對是專業的。他根據上次的書,按照阿政今年定下的編書目標,跟編書的人花了?三個?月一起將秦國要處刑的法律歸整好?,改成?了?所有人都能看懂的樣子。
琇瑩回?來的時候,他忙得很,也懶得理這個?笑得訕訕的小琇瑩,只是見面就?催琇瑩去?編書和試卷,馬上咸陽學?宮的上學?期就?讀完了?,數算這科還?什么都沒有呢!他當什么的老師!
琇瑩聞言,立馬表示寫?了?,寫?了?,在趙國的時候就?寫?完了?,只等著去?印了?。
他這才點頭,然后冷哼一聲,琇瑩跪坐在他身邊,扯他的衣角,“先生,莫要生氣嘛,琇瑩想你了?。”
荀子難以招架這個?小撒嬌鬼,摸了?摸他的腦袋,夸他,“琇瑩這個?學?宮做的好?啊,學?子也好?,這是我向往的真正的教化啊!琇瑩已經在完成?年少的祈愿了?!”
琇瑩笑了?,清澈如?同當日坐在夕陽下垂頭的小孩聽到聲音,沖他回?眸的那一笑。
“那是因為阿兄是個?好?王,我跟著阿兄就?可以了?。”
我知道你一直跟著他啊,所有人都知道。你對他啊,愛之甚深,還?是忠貞濃烈又長情的模樣啊,琇瑩。
荀子摸著他烏亮的頭發,他的面容已經看不出幼年時的枯瘦了?,他而今低眉淺笑,便如?皓月清光,但那從小到大眉宇間的嬌子之態倒是一點沒變,一看就?是被嬌寵慣了?。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根本就?不會把?現在這個?風姿灼灼,清雅雋麗的琇瑩公?子與那個?瘦得不行,在趙國地上緩慢爬動,去?找他阿兄的小孩聯系到一起。
這公?子啊,是個?生來便開了?宿慧的,那次他醒后與他說話時條理那般清晰時,他就?知道了?。
他也見過這般的人,倒是不驚異,不過是多了?一些可有可無的記憶,日子什么的,還?能被一段記憶主宰嗎?也是他看見了?他的局促和不安,勸了?他與他兄長明說。
他那兄長一看就?知道是個?有本事的,不會怕這些的。
果然啊,那個?還?是小稚童的阿政一眼就?看出了?他的異狀,他啊,不光一點都不怕,還?比他想的更?加開明,他道了?一句我認得誰是琇瑩,琇瑩就?是琇瑩,狂妄篤定至此。
琇瑩他們倆個?一直都很像啊,他的愛啊,也是濃烈執著到會讓人窒息的。
他見多了?兄弟之間年少時情深,長大后卻是分道揚鑣的,現在見他倆,不由感觸良多。
琇瑩握住了?他的手,笑得明朗,開玩笑道,“先生久未見我,是認不出我了?嗎?”
時間帶給他從容和優雅,阿政卻教了?他堅定和自信。所以荀子見了?今日這個?似變非變,蕭蕭肅肅的琇瑩公?子。
“你變得更?好?了?。”荀子笑看著他,眉梢之間俱是慈愛溫意,“你阿兄也很好?。”
“阿兄很好?,世上無人比我阿兄更?值得我去?跟隨了?。”琇瑩跟他幼時一樣回?答先生。
荀子點頭回?應他,“琇瑩說的對。”
恐怕天?下再沒有人會比嬴政更?合適教秦琇瑩了?。他走在前頭牽著琇瑩,一步又一步,琇瑩慢了?,他會停下來等待。琇瑩快了?,他便會提醒他小心絆倒。
琇瑩和荀先生又探討了?一會學?問,才準備去?見一直等在長樂候府心心念念想見他的張蒼。
他還?未進門,便聽得張良帶著一些喘意的笑聲,他進了?門,輕笑搖頭,“聊什么呢?這般暢快?”
張蒼與張良起身施禮,琇瑩直接讓他倆坐下了?,“行了?,這一個?屋子就?咱三個?,直接坐吧!”
張蒼聞言就?笑,施施然就?坐下去?了?,一看就?知道是個?小不要臉。
琇瑩讓臉皮薄的張良也坐下,才扭頭向張蒼道,“蒼啊,你昨日寫?的題我都看了?,我摘了?幾道也加入今年的卷中了?,你想要的數書,前日印了?出來,我便讓人給你送過去?了?。”
張蒼聞言,振奮了?精神,“公?子,我看完了?,你瞧,這是我用微積分推出的圓公?式。”
琇瑩接了?紙,細細看了?,也是驚喜的不行,他拍手叫好?,“你這圓周率推到后十位了?,蒼。”
他越翻越覺得張蒼是個?精數算的,他將張蒼的原稿返回?,看著坐在他身前的道,“蒼,阿良,我想為一個?學?宮報,把?蒼的想法印在那上面。”
張蒼眼一亮,“我覺得可以,但是單是蒼的一篇稿太少了?。”
琇瑩輕笑著將他定好?的一張大紙張開道,指著一片區域,“這里還?會添上李斯的《論?勢》和尉繚子的《兵略》,還?有王醫的止血方?法整理和墨家的最近做出的新武器科普。”他又指了?一小塊地,“這里還?得加上阿兄最近修路的現狀。還?有荀先生最近要講課的消息也得加上。”
他最近問朝上的大臣們每個?人都要了?文章,篩了?幾篇完全夠了?一頁紙。
琇瑩摸了?摸下巴,讓侍人從自己的書房中把?選的文章連同蒼的《論?圓》都拿過去?準備去?印了?。
“先印三千張。”他囑咐道。
侍人應聲退下,準備去?紙廠那邊安排印刷。
張良發現秦真不愧是白玉仙的故鄉,在這里一紙千金的白玉仙被琇瑩公?子成?大把?的塞在咸陽學?宮的每個?教室角落里,據說是讓學?子寫?東西時自取。
現在公?子說三千張,眼都不眨一下,還?有那用白玉仙印的幾百頁的書也是說印就?印,
他現在也被帶的想寫?什么東西就?從袖中取白玉仙,完全不像他在韓國時的摳摳搜搜。
他啊,墮落了?。
琇瑩的報紙一下子就?在學?宮風靡起來了?,一份報紙被幾個?人圍著觀看在學?宮里現在是常事,就?連不少百忙之中抽空來學?宮上課的朝臣們也拿了?一份。
阿政手里現在就?有一份琇瑩給他留的大紙,他靠在椅子上,攤著報紙掃了?幾下,“還?不錯。”
他將報紙放下,詢問著琇瑩,“你如?果想把?它當成?收錄文章的形式倒也不錯,但是我還?是想著專類專用。”
琇瑩輕聲道,“我也想了?,但太廢紙。”
阿政點了?頭,表示他知嘵便好?,然后便展開地圖,喚琇瑩來看他在秦國圖上圈著的百十個?圈。
琇瑩看著關山那邊醒目的紅星已經了?解了?,“這個?地方?我可以建兩個?羊毛廠和幾個?肥皂廠。”
紙廠是黑圈,玻璃廠和水泥廠是紅圈。
琇瑩見到這有深有淺的地圖,覺得他哥瘋了?,“內在需求沒那么大,對外貿易我們也一向是采取高價低量的形式。為何突然要建這么多廠?”
阿政輕笑,他昨日剛知道六國也有人制出了?肥皂和紙,這意味著六國收割計劃要破產了?。
尤其是紙,成?本太低廉了?,若是其他國家也有了?,那必是賤了?,倒不如?他現在主動降價,力求多賣一些。
琇瑩聽完,也是一驚。
然后被阿政拍了?拍肩膀,“我想了?想,你現在的收割計劃太保守了?,需要加大一下收割力度。正好?這段時間農閑,正好?調動一下秦人,暖暖身子。”
他接著道,“產能過剩是物品堆的過多嗎,應該不至于。秦人只在農閑時去?干活,一年只干幾個?月。”
“所以阿兄要加大產能,降價傾往其他國家,徹底毀掉他們自主研發這些東西的念頭,阿兄要壟斷這些東西。”琇瑩喝了?杯奶茶,壓了?壓驚。
媽耶,我以為我哥在天?花板,沒想到我哥在大氣層。
先讓他們習慣依賴秦的商品,徹底掐掉所有的萌芽,然后把?定價權搞到自己手里。那還?不是他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我哥己經無師自通如?何干這種壟斷的事了?,真的會被人罵死吧。
“我建議給這些人管飯,我順便整理一下六國的商人資料,最好?讓秦商們給他們吸收了?。”既做了?,就?做絕一點。
他知道這是現在最好?的辦法了?。
我們現在是利少了?,但是別人買的數量應該會多起來,這樣收割的刀割的人更?多了?,他們能賺更?多的錢。
反正這些東西只在六國貴族中流通,也害不了?別人。希望六國的貴族們給點力,讓他能撐著去?修路,修渠,買賣羊毛。
這個?個?都是放血槽,還?好?這段時間從趙國帶回?來幾千車東西,不然的話,他真哭了?。
阿政笑得寒涼,“琇瑩,范圍鋪得越廣越好?。你的商隊若能控制他國所有的商品自然好?,后期我還?想用錢換他們的糧,若不能就?把?這些東西徹底毀了?。”反正統一了?,我再建。
琇瑩點頭,記了?下來,表示馬上做。
反正無賴到底了?,也不差這一腳了?。
第60章 胖娃
琇瑩正準備現在出宮按著阿政的想法布置, 但卻?被阿政給?攔了?下來。“也不著急,先吃了?午飯,隨我出去跑馬, 晚間我與你一起做。”
琇瑩眼都?睜大了?,他?還往外看了?一眼,太陽也沒墜落啊, 他阿兄今天怎么改性了?。
他?又不確定道, “阿兄, 今天不批奏書?”
他?哥一個?比他?還瘋, 全年無休的工作狂,現在竟然有時間去跑馬,還要陪他?做計劃, 他?莫非是出現幻覺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沒發燒啊,他?又探出身來, 要摸他?阿兄的額頭,啊,估計是哥哥病了?,現在都?開始說胡話了?。
阿政看到他?擔憂的神色,又見他?不由自主傾身過來的動作, 心忽的柔軟起來。
他?無奈的主動伸出頭讓他?來摸, 琇瑩溫熱的手碰上了?他?的微涼的額頭,見琇瑩收了?手, 松了?口氣, 也不著急繼續倚著椅背上, 只是就著這個?前傾的姿勢,對?著琇瑩笑得縱容溫柔。
“安心, 我沒病,是今天的奏書批完了?,水泥路早鋪好了?,有?人去看了?,與我說,很是平坦。我就等著下雨了?再看。”
他?纖細修長的手指輕揉了?一下琇瑩的白凈小臉,接著道,“正巧前段時間下了?雨,我便一時興起想去看看情況。你?我下午就直接去九崤山上獵兔去,晚上就不回來了?, 正巧去咸陽宮休息,明日下午再歸。明日的早朝我也改成了?晚朝了?。”
他?模樣是難得的閑適,簡短地向?琇瑩解釋了?原因和行程。
琇瑩一聽就知道這場短行美其名曰是為了?看路,可實際上路要出問題,不出半日,他?阿兄就能?收到奏報,所以啊,這次純屬是他?哥的心血來潮。
阿兄經常這樣啦,他?超愛自己駕車帶著琇瑩去旅游的。
只是以前他?倆是帶著工作出去浪,今天倒是難得不帶奏書和琇瑩的計劃書出門。
琇瑩期待了?一下,滿口答應了?,“好。”
去玩,他?和阿兄都?是好久沒有?出去行游了?。
難得阿兄有?時間,那?不玩個?夠。
他?笑起來,跟以前一樣也不收拾什么東西,反正他?阿兄會直接給?他?備好的。他?只顧去玩就好。
阿政下令讓人幫他?從離王宮不到三百米的長樂候府把?百衣和他?慣騎的十方都?牽過來。
二人吃完飯后,琇瑩換了?一身束袖胡服披了?個?狐裘,如以往一樣從他?阿兄手中接過了?他?倆的弓與箭,將二人的弓搭在各自的馬上。
阿政一直輕笑著看他?搭弓,然?后自然?的上前幫他?把?他?倆的箭裝上一個?箭囊里,又幫琇瑩背到了?后面,見琇瑩綁好了?,確保了?不會掉后,才松開了?自己的手。
琇瑩將箭背在身后,這是因為自己曾做弩兵的習慣,更是為了?自己可以在敵襲時,更快的張弓搭箭,保護他?哥。
阿政知曉琇瑩的習慣,也不說話,只是輕輕揉了?揉他?的腦袋后,才翻身上馬,“琇瑩,走!隨我行!”
“好,我隨兄長!”琇瑩坐在百衣身上也笑得爛漫,聞言馭馬緊緊地跟在他?左側方稍后一些的位置。
他?們身后跟著十幾個?已經成為秦王內衛的當初養的那?群孩子?,他?們也騎著馬輟在他?二人身后,作拱衛之態。
因在城區,未上大路,阿政并?未縱馬,琇瑩也是在后面亦步亦趨走的很慢。
他?等到了?自己的府門口,才拿出自已的鷹哨喚他?的鷹。
出去行獵,當然?得馭馬擎蒼。
兩只腳上掛著小木牌的黑羽蒼鷹,一聲長唳,破風擊云而來, 阿政一手提著韁繩,伸出了?自已綁著臂縛的左臂,那?只帶著木牌的鷹俯沖而下,在快要落下時,翻轉身體,張開翅羽,緩緩落在了?阿政的臂上。
阿政看了?一眼他?的小木牌,才與琇瑩道,“這是真的長風。”
琇瑩想起他?阿兄上次認錯鷹的事,也不禁笑起來,與他?阿兄示意他?放飛的鷹,“這是真的爭渡。”
“促狹鬼。”阿政也將長風放走,嗔罵了?他?一聲。
琇瑩向?他?吐了?一下舌頭,黏糊糊的道,“阿兄愛我。我最乖了?,哪里促狹。”
阿政見他?這小不要臉的模樣,眼神溫和縱容。
跟以前跟他?耍賴不起床,不去上課時一模一樣,真是不知道哪里來的嬌氣樣子?。
心里想著嬌氣,但是行動上卻?還是對?琇瑩嬌縱的不行,他?直接彎了?眉目,附和著一臉期待的等著自己夸他?的琇瑩,“確實是我最歡喜的幼弟。”
我就這一個?幼弟,亦是最歡喜的。
琇瑩原本是等兄長夸夸,結果被兄長說的耳朵紅了?,他?呆呆的笑,然?后覺得耳朵有?點?熱又捂著耳朵,掩飾自己的紅耳尖。
阿政故意逗他?,清咳了?一聲,才道,“小心看路,我家的小公子?。”
琇瑩的耳朵又紅透了?,哥哥太犯規了?,故意逗他?。
他?戴上了?兔毛的手套提著韁繩,嘴上逞強道,“阿兄,你?家小公子?聽到了?。”
阿政就大笑起來,“我家小公子?,確實乖巧,深得我心。”
琇瑩臉上騰起紅霞,覺得自己實在是玩不過兄長的段數,只好撒嬌讓哥哥莫要在促狹他?了?,他?錯了?。
身后的護衛們臉繃著,可他?們在心里默默念叨,習慣了?,公子?只要一見王上啊,就是個?嬌嬌兒,不過公子?啊,要是被那?些見識到你?兇戾的趙人啊,秦商啊,見到你?現在這模樣,一定會嚇死吧。
阿政和琇瑩一起出了?城門,琇瑩正打算提速上前,就喝了?一口冷風。
這剛入冬,風挺涼的,這冷得大路上都?沒幾個?人。
等等,這天冷了?,他?們去打什么獵?兔子?都?躲洞里了?,我們打什么兔。
阿兄一向?縝密,怎么可能?會忘?一定是有?什么事?
他?轉頭看了?前頭自上路后縱馬疾行的他?哥一眼,目光一凜,直接跟在了?他?哥身后疾行。
阿政見他?模樣,輕笑一聲,加快了?速度。
他?眼中晦暗一片,阿兄不獵兔,阿兄要去獵那?在我眼皮子?底下吃人的惡虎。
琇瑩與阿政一路疾行二十里,到了?咸陽宮休整了?一下,就要進九崤山打獵。
那?總管咸陽宮宮務中的老仆攔著他?倆不要他?倆進山,他?眼中慌亂著,撲在阿政腳邊,“王上啊,九崤山不可進,里面夜間有?惡虎嘶吼,都?吃了?好幾撥人了?。”
阿政低下頭問他?,活動了?一下自己的手腕,輕問道,“哦,究竟是惡虎,還是人在搗鬼?”你?啊,與人勾結搗出的鬼事,孤知道了?。
那?老仆聽得此話,冷汗直流,不住地磕頭,“王上萬金之軀,不應涉險啊!”
阿政直接讓人把?他?拖了?下來,琇瑩遞了?一張濕帕子?給?他?哥,笑道,“阿兄,他?不知我是專業射虎的嗎?”
他?用深紫色的緞帶束了?一個?高馬尾,緞帶的兩邊尾上各綴著一粒東珠,腳上蹬著玄黑鑲白兔毛的錦靴,換了?一身玄色嵌紫色乘云紋繡的緊袖胡服,手中提弓,背上負箭。一派肆意無忌的金貴小公子?模樣,張揚極了?。
可一抬眼,那?眉梢露出的兇戾便毀了?這金貴樣,他?原來一開始的白軟全部消失,目光如電,他?是如珠光般的公子?,可惜現在一抬眼卻?似是個?殺神轉世。
旁人會被他?這樣給?嚇到,可惜現在站在他?身邊,這如天上北辰一般璨然?的王,也是個?兇殘的主,他?看著他?這模樣,反倒是心中甚慰,我家小公子?確實好兒郎,真是一個?窩里出不來兩種人。
阿政將帕子?扔回盆里,才帶上自己的弓弩,他?今日未戴冠,只將頭發用藍田玉簪束起,露出自己鋒利如刀的面容,他?眸光深沉,站在那?便有?山岳靜峙之感。
“走,阿兄帶你?去看看這只惡虎,是不是真能?吃人。”
琇瑩他?們一行直接進了?山,山道之間落葉堆了?不少,想來是秋日落葉時,附近的村民不敢進山撿樹葉與柴取暖了?。
琇瑩卻?忽的皺起眉頭,他?遠遠地聽見了?一些動物的嘶吼聲和磨刀聲。
“阿兄。”是人禍,非天災也。
阿政也不說話,目光陰沉,向?著發出聲音的方向?走。
越往深處走,越是濃重的血腥氣, 一股子?陰涼寒意,倒是被血肉養的草木長得分外好。
那?被草木遮住的山道上,全是被剝下的兔子?和鹿的皮毛,血淋淋的,一踩便是一堆血肉擠出來。有?的還被掛在了?樹上,淅瀝瀝的往下滴血。
哪里是虎狼,想來是人剝了?皮,直接扔到這里,也不清理。
倒虧是冬日,未有?蟲蠅,不然?阿政非得氣死不成。
九崤山屬于他?與琇瑩經常來行獵的秦王室私產,平日只在秋日落葉時準民入境,撿拾柴火,而今他?不過是三四年未來,竟讓這臟蟲蚊占了?窩了?。
琇瑩已經氣得不行了?,直接用鞭子?一把?抽斷了?那?些草木,徑直往前走。他?倒要看看是哪里來的臟東西。
他?們順著山道進了?低坡地,剛一進去,就看見三十多個?男人聚在一起,幾個?人正在剝著兔子?皮,更是有?一個?男人正咒罵道,“娘的,那?小白臉是不是騙我們,給?我們扔這地就不管了?,不是說好去咸陽殺了?那?秦王政就給?萬金的嗎?現在都?一個?月了?,他?就給?我們扔這里不管了?。老子?馬上要占山成王的。”
底下的人都?是一陣附和,辱罵不斷,更是有?不少人污言垢言辱及阿政。
琇瑩氣得發抖,他?直接率著身后的侍從們抽箭,搭弓,亂箭全射死算了?。
辱罵我兄長,還虐殺我阿兄地里的小動物,糟蹋生態環境。
我直接射你?這個?大腦殼,讓你?知道你?的腦子?中全是水。
阿政未有?攔他?們,“不需要留活口。”
他?己經知道是誰做的了?,且這為首那?個?就是李斯上次報的咸陽獄中說是畏罪自殺,結果被他?發現尸體時間不對?和面部特征的死囚,想來那?人這些天換的人都?在這了?,這些人該殺,死有?余辜。
琇瑩點?了?頭,帶人又放了?一撥箭,然?后才下去查看有?沒有?活口,阿政下了?令,有?的話,就直接拿刀戳死。
琇瑩說他?要燒了?他?們,氣死他?了?。唯有?給?這些人揚了?,才能?解他?心頭火。阿政答應了?,他?還是比較喜歡琇瑩銼骨揚灰這個?方式的。
他?要不也把?這自從華陽因成蛟死了?而一命嗚呼后,趁他?和琇瑩忙,就不停地搞小動作,上躥下跳的楚氏現任領頭人昌平君澆點?火油,直接紿點?了?吧?
畢竟他?搞這種事,他?真的覺得很惡心。
他?原本要往這里來,只是聽修路的官員回稟道有?惡虎傷人,他?便覺得荒謬不已,幾乎是肯定了?是人裝神弄鬼,便想著帶琇瑩來松松骨。
結果一來咸陽宮,見了?那?老仆,他?便一清二楚了?,哪有?惡虎傷人,分明是那?表面馴服,內心不馴的楚氏舊黨在亂竄。
他?倒是真沒想到他?們竟然?敢真的放了?那?些罪無可赦的,惡到他?因李斯回稟,又立馬重新通輯的死囚犯,真是蠢貨!
得志便猖狂,暗地里咬人的養不熟的狗,就該宰了?,讓其他?人知道孤知一切,不要試圖欺瞞孤,在孤的底線上蹦噠。
楚氏,也作飛灰吧!
而這邊愛護小動物的呆呆小公子?琇瑩,直接命人將那?些活的小動物都?給?放了?,又帶人把?那?邊樹上堆著的兔子?皮還有?鹿皮全部取了?下來,與那?些人尸體堆在一起。
他?還命人砍了?幾棵樹給?這些東西圍了?防火帶,別?燒了?底下的村落了?。
阿政直接點?開火折子?,扔進了?死人堆里,火直接竄了?起來。
阿政在火光中眉眼帶著鋒厲的血氣,他?甩袖就回,琇瑩跟在他?左側,隨他?一起出山。
一會兒寫一篇阿兄降虎的告示貼在這邊的告示墻上,不然?的話,這些人不敢上山撿柴火,冬天不好過啊!
阿政只顧沉思,琇瑩落下了?好多,琇瑩正準備去跑。
倒是先頭的阿政想起了?琇瑩丟了?,停下了?腳步,主動走了?回去,牽起了?琇瑩的手,“昌平背叛了?我。他?想我死。”
琇瑩頓時明白了?阿兄身上為什么會有?一點?點?的哀傷了?,昌平君是那?個?阿兄曾說還不錯的朋友,現在卻?想著阿兄死。
他?不知如何說,只握緊了?阿政的手。
“阿兄,我把?老虎剝了?皮給?扶蘇做個?小鼓,好不好?”
阿政聽了?他?兇殘話語,笑得柔和起來,“別?嚇了?扶蘇那?個?胖崽子?,直接倒了?火油揚了?吧!”
他?嗤笑一聲,那?本就不多的哀傷一掃而空,接著道,“一個?背叛的人,還值得你?去扒皮,直接讓李斯揚了?就行。”
背叛的人,秦王政一個?也容不下。
琇瑩聞言,直接就關注錯了?重點?,他?停住了?腳步,十分嚴肅地看著阿政,白嫩雋麗的小臉一臉的不贊同,“阿兄,扶蘇不胖,他?長得可好看了?,可像你?了?。”
琇瑩超愛只見了?一兩面的現在才五六個?月大的小扶蘇,扶蘇真的眉眼好看得跟阿兄一模一樣。看著他?就像看到他?未參與的圓潤些的阿兄的小時候。
阿政抿了?一下嘴,用一種琇瑩瞎了?的表情道,“那?小子?胖得眼都?沒了?,像我?”
他?又不高興地道,“你?還因為他?個?肉球反駁我?”一幅不敢置信的樣子?。
琇瑩頓時軟了?脾氣,但還是小聲為胖嘟嘟的小扶蘇辯解,“他?是圓乎乎,白嫩嫩的,不是小肉球。王醫說了?,他?有?肉肉是吃的好,身體好的表現,而且他?眼睛很大的,跟阿兄一樣好看。”
他?又接著道,“他?喜歡你?我,你?我每次去看他?,他?就笑得眼都?沒了?。不要說他?,他?是個?小可愛。”
阿政嘆了?口氣,想起了?他?當時抱著的那?個?瘦得跟個?貓兒似的孩子?,明明年少的琇瑩才是最可愛的。
他?摸了?摸琇瑩的頭,才道,“他?沒你?當時好看,也沒你?可愛。也虧得是我,才能?養得活這小胖孩。”
他?在山間林叢,身披夕陽,笑得溫柔,“阿兄很強,秦國也不會再有?質子?了?。他?會沒有?苦難的長大的。”
琇瑩的笑凝在臉上,眼淚要落不落,嗡聲回應他?阿兄,“嗯,他?肉嘟嘟的才好。”
我與阿兄受到的傷害和苦痛,他?都?不用受了?。因為我們會為他?撐起天地。真好,真好。
阿政撫了?撫他?額發,“乖,我家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