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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王土

    在秦國, 秦王政是權威中?的權威,權力的至高掌握者,不, 以他現在對秦的掌握力來?說,他的存在本身便是權力和權威。就是用一句“順他者生,逆他者死”來?概括秦人對他的信服也不為過。

    所以他說要碾碎了本就被他強拆過一次的楚國的勢力, 真的就像碾碎沙土一樣。

    昌平君及一眾參與過這件事全部立斬不赦。琇瑩甚至殺人誅心?, 不僅要他們游街, 自己還讓張良在報紙和告示上寫文章控訴他們這種行為。

    珍瑩不光讓張良寫了一篇, 自己還親自下場,洋洋灑灑又寫了個幾?千字,就是向所有人展示了他秉持著的瘋狂譴責的態度。

    他的態度很明確, 唾棄昌平君及同黨, 你們便是公子的朋友,若不是, 秦國融不下你了,公子親自渡你免受苦難,早日投胎去?吧。

    于是乎,一大群文人又寫了一堆文章啐罵昌平君。

    咸陽城的群眾是質樸的,他們一心?就相?信公子和王上, 他們又聽了昌平君游街時?廷尉府游街者講的罪責和咸陽的告示后, 內心?就認定?了昌平十惡不赦。

    一時?之間,咸陽城的人們罵人都罵, “你似類個昌平爾, 養不熟的狗。”

    琇瑩和阿政都很滿意, 至于不滿意的現在已經成兩瓣的昌平君他們,哦, 誰在意呢?

    琇瑩回來?之后將自己各個廠的人數和他們各人意愿統計了一下,便直接分了幾?組,又給各配了一些奴隸,為他們處理好了廠房,還通知?了各地的郡守他們的所在地,各貼了告示招工。

    阿政給他們每一波人都配了一小隊軍隊,確保安全。

    墨家最近加制的織機源源不斷的運往秦各處,他們甚至還需派人給趙國的玻璃廠搭高溫灼燒的爐灶,這段時?間,秦國的小馬駒們剛出欄,需要打上馬蹄鐵,他們一時?之間倒是十分匆忙。

    墨家最近忙得連軸轉,沒人能抽的了時?間去?學宮教墨家的書?,琇瑩實在是無?奈,快到年底了,他和張蒼和其他的一些少府的小吏需得計算秦的財務報表,讓他哥根據制定?一下今年的國策。后期各地建廠他還得調控。

    那些商人被分去?六國建立基本盤,他還得實時?看著那群人,還得要密探實時?掩護,免得出現大問題,真的是忙得要命。

    結果本就忙的要死了,秦國朝中?的大人們各個都忙得腳不沾地了。

    快到年末的時?候,匈奴又南下打秋風,打算搶人又搶糧,但因為羊毛換金計劃已經卓有成效了,今年匈奴就因馬匹瘦得勁力不夠,又被秦軍直接全殲了一波。

    為防他們把馬給養回去?,阿政直接下令蒙武帶十萬兵從趙國雁門出發,王翦帶十萬兵去?秦國打匈奴的前?線。

    雙線出擊,見到匈奴人無?論男女老?少,皆殺不誤。

    他們仗著自己馬跑得快,只要糧不夠了,就要來?我國境,搶糧屠村甚至直接搶我孩子剝活烹吃的好日子到頭了。

    秦弩射程已經被琇瑩和墨家試研的彈簧給大大加強了,他們的馬也跑不了了,敵弱我強,趁他病,要他命。

    秦人的生命在秦弩的射程之內,秦人的鮮血,王累累放在眼中?。

    阿政現在就想把年年趁他進攻其他國時?就來?肆意屠殺他秦的百姓的匈奴人給摁死,他們馬都廢了,不給他們打得亡國滅族,他就是浪費了琇瑩砸的金。

    他一基建的狂熱愛好者,卻是連秦趙修的長城都不愿意連在一起,琇瑩倒是曾提過要不要用水泥補一下長城。

    他當時?很疑惑,這樣與琇瑩說,“不用修,趕著力修咸陽到邯鄲的路就行。”

    琇瑩點頭,劃去?了一項預計支出,但實在是好奇極了,他哥,曾經幾?年前?不是還說需要修長城的嗎?現在怎么不修了。

    阿政當時?從奏書?中?抬眼,刀鋒直射而出,在燈火的映照下,美的華光四射。

    鋒利熾熱,烈日青鋒,皆不及他一眼的瞬間鎖定?,如被灼傷,如被脖子上直接被人用冰涼的刀貼著脖子,劃開血痕。

    但琇瑩沒在怕的,直接上前?坐在他身邊,扯他衣角,他也笑,“阿兄快說,長城怎么不建了?阿兄莫非是知?道省錢了?”

    阿政笑容越擴越大,他直接倚在琇瑩身上,嗤笑了一聲,“有機會把敵人都被滅了,還防他作甚?”

    他要打出去?,打到秦兵打不動的地方去?,只要他的軍隊駐扎在那里,秦國的百姓在他打下的土地生活,那么那塊土地便是姓了嬴了。

    只要琇瑩的學宮還在,那一批又一批的學子便是他嬴政的附庸者,對大秦擁有無?盡的歸屬感。他們會去?為我治理這偌大的土地,讓更多的人歸心?。

    況且只有千日作賊,哪里有千日防賊的。他就要打出去?,征服所有大秦鐵騎踏過的土地。

    他不需要修筑防御的工事,他只要進攻,就像對趙國一樣,把所有的土地吞入他腹,皆化為秦之國祚。

    秦軍的鋒刃所到之處,萬里盡是王土。

    他不必防御,他便是這世間最強的國的最有力的王。

    琇瑩輕笑,替他阿兄順了一下烏黑的發絲,“秦軍打到哪里,學宮的人便會去?治理那里,兄長便會統治那里。”

    他柔和又篤定?,“天穹之下,皆為秦土。”

    阿政笑意盈盈,若是他人,必是表面附和他一聲,然后說一句自大狂妄,癡心?妄想。

    只有琇瑩從不會質疑,他篤定?他所行皆可,天地十方,他想要什么都可以。

    他只會說阿兄又有了新的志向,我又有了新的方向,很好很好。

    我們會一起去?實現兄長的野望的,我跟你去?。阿兄與我說這些,我很歡喜。

    琇瑩啊,你才是阿兄見過最可愛,最好看的幼子。

    我一生本該親緣淡薄,但是四海萬里再找不到琇瑩這般好的幼弟了。

    得吾弟,幸甚至哉。

    朱陽最近要帶隊去?打馬蹄鐵,直接將自己少府的工作交給了琇瑩。這倒是無?所謂,本來?這些事他就要做了。

    結果由于最近要開戰,琇瑩又得幫著大司農算糧,加上一群其他的雜事,忙得要命。

    上次收的八成冬麥,被阿政劃了六成給更遠的地方做種,又加上邯鄲那邊也拿了半成,幾?乎所剩無?已。地方糧庫是救災時?用的,幾?乎不能動。

    不過還好國庫之中?還有阿政主張留下的歷年的存糧,和趙國的國庫中?琇瑩屯的貴族存糧,琇瑩劃了六成新糧給秦朝兩波大軍,剩下的四成中?的二成屯了太久的糧被他扣了下來?,直接被送到軍隊工匠接管的酒精廠那邊去?了。

    羊毛廠今年三千輛織機沒停下,倒是又供了二十萬衣,還有盈余五萬件。

    琇瑩留了四萬件衣,發給了學宮的孩子們和又離咸陽稍偏遠地區的一些百姓。

    今年阿政給了趙國剛分了新地的百姓降了下年的二成糧稅,告示已經貼了出去?。

    由于上次搶了匈奴人的三千只羊,所以琇恵主張為原秦國的四百個村落,各送了一只年節吃的羊,他又分了一批羊給現在還在鋪路和修渠的百姓。

    阿政同意了,反正他們今年還會搶回來?,不如分下去?讓秦人歸屬感更強一些。都給趙人降稅了,不能厚此薄彼,而且秦人還是他的手心?肉。

    秦人今年也可以吃肉過個好年了,據說不少村民?剃了毛的羊到手時?,都哭得稀里嘩啦,稱贊王的恩賜。

    這些都是后話,倒是學宮里的孩子們最近迎來?期末紀,老?師們已經忙得不能上課了,所以大家直接自習準備考試,等考完,就放假了,該去?上戰場的上戰場,該回家的回家,大家都別?耽誤正事。

    但目前?為止學宮只有教數算的張良和荀子及醫家和一些舍人可以監考,但學宮人太多了,又是幾?百個教室,他們完全分不開人。

    荀先生以為教育是一切,他本身就對琇瑩提前?放假的安排不滿,他認為孩子們向學,大人們克服一下,時?間可以放長一點,等到年末再放,才是最好的安排。

    現在孩子們考試連監考的人都湊不齊,這簡直是對這些秦國未來?的棟梁的不重視。

    于是當天他就帶著張良和無?且去?找琇瑩,得知?琇瑩在王宮議事,又直接殺到了阿政跟前?。

    彼時?阿政琇瑩和李斯,尉繚以及一眾秦臣他們已經議了三個時?辰的事了,包括戰事準備兵馬,糧草,國家的邊防,財務,國家教育,還有未來?要投入在各個方面的基礎建設。

    他們的筆不停的動,各個地方都是沙沙聲音。不少人手中?拿著各方的郡守發來?的奏書?,向阿政通報著整體?情況。

    阿政點了頭,表示郡守匯報的情況,他派的人已經了解到了。

    今年秦國的朝會全部改制,王不聽廢話,所有人不用說一些引經據典的話,直接匯報工作現狀或者是最近的想法必須都附上他們的實際實施計劃。

    王確定?后,才會被列入國家項目,琇瑩那邊確實了支出后,這邊阿政命令國庫撥錢和人。若是你做官不行,每年的報表都做的一蹋糊涂,直接回家啃老?去?吧,阿政直接再次派有能力的人去?接替你,甚至有時?他也會自己接手。

    當然目前?秦沒有這個問題,郡守們都有著十分的能力和忠心?,只是不少郡守年事已高,現在都等著王給派副手過來?,他們好放權。

    反正現在秦國主打一個王權至高無?上,加上王雷厲風行,導致目前?在治理方面本就比六國高出一大截的秦更加有秩序了,上下管理更是十分嚴密。

    王說了,必要實干,莫整虛的,你說廢話,王不理你甚至送你回家。

    因為打仗的事,阿政和琇瑩他們最近一個月都窩在章臺宮中?,一天就睡四個小時?,醒了洗把臉就接著調動物?資,檢查軍備,又要計算從哪里調兵。

    由于匈奴那邊地形不熟,幾?位將軍更是天天拿著琇瑩聽人描述后畫的圖,規劃行軍路線,生怕一個不慎,對不起跟他們走的士兵。

    好不容易大家討論好了,準備下月大軍出征了,結果又逢過年節中?央地方匯報工作情況,又熬了幾?天。

    荀子一進去?,幾?百個臉白了一個度,眼下烏紫,蓬頭垢面的人齊刷刷的看他。

    連見多識廣的荀先生都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娘耶,這是熬命呀!

    琇瑩坐在左邊首位,頭發亂的不行,東一縷西一縷散在腮邊,見大家停了話頭,才停筆,坐在椅上面無?表情的嚼肉餅子。

    他身后坐著張蒼,已經無?力的倚在他椅背上甩腦袋,琇瑩見狀,掰了自己的餅子,遞給張蒼,小聲的與他念叨,“我早上多拿的,雞腿肉的,帶點花椒,味道不錯。”

    張蒼撩開亂蓬蓬的頭發,眼淚汪汪地接了過來?,嗷嗚就是一大口,他一邊吃餅一邊小聲含糊道,“公子,這啥時?候是個頭啊!”

    尉繚還有后面的幾?個老?臣也是倚在椅背上神游天外?,忍不住閉上干澀的眼睛,流下了生理性的淚水,你有沒有為什么東西拼過命,他們真的快卷不動了。

    王啊,我都五六十了,我再干就不用你拉,直接去?下面了。

    上首的王上是其中?精神狀態稍好的一批,他發絲未亂,目光依舊銳利,見了荀子過來?只是揉了揉眉心?,讓人給荀子看座,才沉聲道,“先生所來?何事?”

    荀子說了學宮的事,正吃餅的琇瑩咽下了最后一口餅,抹了抹嘴,才起身垂頭作揖道,“先生,抱歉,我是忘了,我現在再安排。”

    荀子看他和張蒼倆個吃個餅,吃著吃著就閉眼睡覺了,也實在不忍怪他。

    琇瑩旁邊的李斯到底是跟阿政多年的卷王之王,他倆當年批折子能批到半夜,還能接著論勢。這時?倒是對著阿政一拜,給出了方案。“王上,不若派支軍隊去?學宮那邊吧。”

    阿政點頭允了,派了秦王宮的守衛跟著荀子去?往學宮。

    這個學期的咸陽學宮的第?一次大考終于開始了。

    第62章 縱火

    琇瑩他們剛剛結束了年末總結, 就和?張蒼組團去學宮各自分了一大堆數算卷子。

    張蒼經過了上一段時間的高壓工作,現在改著卷子就覺得?自己很開心。

    媽呀,太輕松了, 他和?公子就干這活也挺好的,每天?算算一百以內的加減法就是最符合他現在大腦的水平。

    他再也不想一睜眼便埋在滿是數據的白?紙堆里了,也不要再去算一整國的各種指標了, 那數據太多了, 他都要算到吐了。

    在章臺宮在給?各個項目收尾的琇瑩也是喝了一口奶茶, 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 終于結束了,他發誓這段時間都不會再算任何一個數字了。

    然后他就默默拿起了那堆在他身?側最上方的一份卷子,認真看了, 才提著丹砂筆在這張卷上劃了一個叉。

    果然許誓言就是要被打破的。

    他譴責了一下自己, 給?卷子算好了分數,又?拿起了另一張。

    琇瑩一邊慢悠悠地坐在玻璃窗下改卷子, 一邊“噸噸噸”喝自己的奶茶。

    現在這種悠閑的生活狀態才是人生啊!

    坐在他對?面的阿政也是整個人沐浴在陽光中,一幅慵懶姿態。

    他合上了最后的一本奏書,倚在椅背上,難得?放松地瞇著眼喝茶。

    然后手指無意識輕叩桌,也許是這陽光太溫柔, 這一刻太美好, 他不自覺的哼起他喜歡的《鄭風》。

    他哼歌的聲音低沉溫潤,拖長了尾音, 像是有水氣氤氳的清晨, 又?像是潺潺的清溪流水, 帶著難以言狀的溫柔意味,悠長恒久。

    琇瑩輕輕擱下了筆, 閉上了眼,靜坐細聽。

    阿兄唱的是《淇澳》。

    他曾經睡不著時,他阿兄輕拍著他脊背,一遍又?一遍地唱這個歌,哄他安睡。

    阿政唱到“有匪君子,充耳琇瑩,會弁如星。 ”時,忽的柔軟了聲音,勾起唇角。

    在一旁靜聽的琇瑩也霎時柔和?了眉眼,不自覺地笑起來。

    他也叩桌,給?他阿兄打著節拍。

    他在霎那間有些期待他和?他哥以后老?了之后的日?子了,想必那時候阿兄也會柔聲哼著歌,他也會接著他的拍子的。

    陽光也會灑在阿兄眉宇,跟現在一樣。

    阿政笑起來,他來了興致,喚人去取箏。

    琇瑩也笑起來,直接用自己的筆桿擊打了一下那放寒梅的玻璃瓶,發出了一聲清脆的響聲。

    阿政將琇瑩知道他喜歡,巴巴從趙國國庫里搜刮來的價值連城的五弦千年紫檀木做的箏,隨意放在大腿上,試了一下音后,就彈唱著琇瑩給?他編的生賀曲。

    除了琇瑩,沒人知道多謀多思的秦王政其實頗善音律,善鼓箏瑟。

    他很小的時候幾近過目不忘的記下了異人的指法,無師自通的學會了箏。

    因為他幼年時,異人為他彈過無數次的《蒹葭》,他便也是從那時便喜歡上了絲樂之聲。

    只是后來,也罷,何必再提后來。

    阿政只是在此刻難得?輕快,在琇瑩亮晶晶的眼神中,奏起了他的箏,唱著單屬于他的歌,僅此而己。

    琇瑩托著腮,低眉淺笑,一手用筆桿敲著玻璃瓶,另一手叩桌為他伴奏。

    阿政撥弦,換了一只無名曲,似有飛羽蟲鳴,日?月潮汐之聲。

    琇瑩也棄瓶不用,只是緩慢地敲打桌子,此曲名曰《日?月》,日?出月息,相依相存,清光皎皎,天?穹高?懸。

    這是他阿兄少年時譜的曲,那段被打壓的日?子里,他只愛彈這無名曲。

    阿兄的曲中啊,只有深悠曠遠,從未有過幽怨憤悶。

    他知,他知。

    今日?曲中多了幾分俏皮活潑,倒像是春日?繁花天?地,蟲蝶紛飛,鳥雀出窩,熱熱鬧鬧,熙熙攘攘,日?月俯看,內心慈軟。

    兄長改了曲子,琇瑩覺得?這曲子啊,因人而異,因時而異。以前曲中只有日?月太寂寞了,現在這樣熱鬧熱情才好呢。

    阿政一曲罷,便是天?地暢然,萬物?動容,他笑得?恰似那春和?日?麗,艷艷的三月桃花枝。

    琇瑩也笑,他清雋溫雅的容顏一笑生柔光,恰若君子幽蘭。他直接剛抬起自己畫的簡筆阿兄低眉調整的模樣。

    “不錯,我倒未想過在紙上作畫,你若喜歡,可以推下去。”

    他從琇瑩抽出了那個大頭鳳眼娃娃調箏的畫,罵了一句頑皮,然后將箏遞給?了琇瑩。

    琇瑩接過阿政的箏,也輕調弦,然后奏阿政剛才的這段曲。

    阿政轉而倚椅細聽,鳳眸含笑,琇瑩改了他這曲子清幽的前調,將一曲都改成?了一派歡樂從容,萬物?同?春,日?月和?光之相。

    非祭祀雅樂,非鄭衛之音,不雅不俗,乃心音爾。

    秦公子琇瑩善律曲協音,喜鐘鼓絲樂,是阿政教他自小辨音聽曲,他于奏樂一道也頗有天?賦,他二人皆是幾近聽音識得?指法,自學音律。

    但上天?給?你開了一扇門,必要給?你關個小天?窗。

    琇瑩耳朵厲害,但是他天?生唱歌五音不全,關鍵是他自己也沒個自覺。

    阿政曾經有幸聽完了幼時的琇瑩樂哼哼的向他展示,給?他唱的《淇澳》,關鍵是他自己還覺得?頗為好聽,還一臉得?意問他唱得?好不好聽。

    他記得?他滿懷期待的聽,越聽越不對?勁,聽完后他臉都白?了,他當時就懷疑琇瑩自己聽不見。

    這讓他怎么評,五音沒有一個在調上,但當時小小的琇瑩摟他脖子,窩在他懷里,挨蹭著他的臉,一口一個阿兄,我唱得?是不是跟你一樣好聽,他嘆了口氣,他最后只好揉了揉琇瑩的一頭黃毛,吐出了一句“尚可。”

    后來琇瑩就一直以為自己唱得?不錯,心情放松的時候也哼歌,好在沒在外人面前唱過,不然他不知道琇瑩要怎么直面這樣殘酷的事實。

    阿政認為琇瑩奏音的天?賦是隨了他,至于吟歌方面一定?是異人拉低了琇瑩這方面的天?賦。

    但是后來他聽見了異人在聚會上唱《無衣》,才確定?琇瑩是變異了。

    眼見琇瑩又?要開噪了,他為耳朵著想,讓人上前收了箏,拉著琇瑩看進攻匈奴人的行軍圖。

    這邊琇瑩和?阿政正談論著行軍路線,那邊蒙恬和?李信作為蒙武的副將帶了兩萬人的輕騎兵,一路疾馳帶著人從北地郡,繞過賀蘭山,迂回阿拉善,直插居延海,從背后攻擊匈奴部落,直接補在了秦軍合圍的口袋。

    李信臉上是帶血的沙土,見到單于大帳,他哈哈大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又?能大開殺戒了,他忍這些天?天?南下搶略的匈奴人太久了。

    前面帶路的秦商也是呲著大牙擱那里笑,他們這一路估計已經把羊毛換金的本給?收回來了,這次公子勢必會夸他們了。

    他們這一路急行軍見帳就進,見人就殺,殺完急行就走。

    然后負責殺滅匈奴,摧毀部落的蒙武將軍順著他們的路線一路照琇瑩說的挫骨揚灰,還不會造成?疫病的辦法直接倒匈奴人屯的羊油燒尸。主打燒帳滅種,天?然無公害。

    一時之間,匈奴人在北邊草原之上幾乎絕跡了,匈奴哀歌曰:“亡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婦無顏色。” ②

    現在哀歌,你們無糧時,趁我王師抗五國軍時,屠盡秦村,強/暴我秦女,烹殺秦幼子時,可是笑得?猖狂啊。

    現在我王騰出手來了,這個血仇,秦人討回怎么了,我王說了滅種,那一個匈奴人就不得?在我秦兵刃下逃脫。

    公子說了財寶什么的全搶回來,不要留一點,秦國缺錢。于是直屬于琇瑩手下,被公子訓了好多年的,在隊里帶路的,在匈奴地界行商兩年,已摸透匈奴人分布的秦商做了好幾年的賠本生意,好不容易看到回利的希望了,可勁的在匈奴地上造作。

    他們見羊就牽,見財寶就搶,連那些跑不動的瘦馬也裝起來,理了大致單子就裝車就讓秦兵拖回秦國,主打一個琇瑩強調多次的雁過撥毛似的刮地皮,所以他們速度可能要慢一些。

    李信本打算跟以前一樣,率著自己的軍隊進去之后直接就砍,反正這些人騎了馬也跑不過他們。

    但是被蒙恬給?攔下了,“這是大單于的部落,匈奴最大的部落,有近十萬人,我們不可冒進,公子說他可沒上當,殺了幼羊,他的馬可沒瘦。”

    蒙恬拿著地圖指了個小點,“我料最多三日?,王將軍的大軍會來,我力?主求穩合圍。”

    王翦那邊直接強勢平推,反正所過之處,匈奴人的血流了一地。

    兩人是老?搭檔了,李信嘿嘿一笑,點頭應是,于是二人各自寫下給?兩路大軍的匯報進程紙條,綁在了蒼鷹腳上。

    蒼鷹飛走了之后,二人對?視了一眼,各自摸出了幾個琇瑩怕他們點火不便,特地讓人運來的火折子,笑得?陰測測的,我們不攻擊,我們可以制造點混亂嘛!

    放火燒帳子啊,燒馬草啊就很不錯嘛,若是王將軍來了,咱們還能趁亂殺一波。

    直接推了回家,嘿嘿。

    若是琇瑩在,一定?會夸儒子可教也,他就是老?喜歡縱火了,主打一個干凈利落。

    然后在入夜后李信就帶著幾十人去放火,這地方干得?很,又?加上今天?風好,火勢起得?大,一把火燒了幾十個帳子。

    他們樂嘿嘿的趁黑竄回小土坡里,火光一起,蒙恬直接在土坡上占據高?地,往火光起的地方放箭,就是消耗。

    誰料天?公不做美,竟是下起了大雪。

    李信他們氣得?牙癢癢,本想著再撤遠一點了,然后就看見了王將軍的張的玄黑秦軍旗,他們頓時笑得?眼都沒了。

    “快走,快走。”他二人直接上馬揚鞭,帶著一群小伙子往匈奴聚集地而去。

    王翦命人直接將匈奴的帳子圍了起來,直接放長弩,短弓隨后。

    蒙恬他們散在外圍,將想逃出包圍圈的人直接射殺。

    箭雨停了以后,秦兵包圍圈漸漸縮小,逐個斬殺了還活著的匈奴人。

    這場戰役今日?告一段落,在人群中澆羊油,準備放火的王賁見了他倆,也是嬉笑起來,“喲,二位黑臉將軍,這火放得?好啊!我們本是深夜不識路,不打算行軍的,但一下子就看到火了,直接就打來了。”

    蒙恬下馬摟著他肩,“亂叫,還不是將軍呢!”

    李信直接樂顛顛地捶了一下他胸口,“王將軍,來的也好呀!”

    他又?接著把玩了一下他們的火折子,道,“公子這個東西?說是這地不好生火作食,我瞧著他就差明顯跟我說,信啊,這地好放火,你就直接放火燒。尸體太多,會有疫病。”

    王賁又?倒一桶油,附合他,“公子明示我說,倒油,放火。”

    三人就一起叉腰哈哈大笑。

    公子一個兇殘不下他們的殺傷性武器,說這話才正常嘛。哈哈哈。

    遠處披甲架鷹而來準備放火的王翦見這三個少年郎也不倒油了,就在那里啰里啰唆,笑得?開朗,也是無奈搖搖頭,“小子們,別聊了,那邊已經財產都裝車了,我要燒帳了。”

    三人立馬倒油,王賁背對?著王翦小小聲的說道,“那鳥比他兒子還親,天?天?都抱著不撒手。”琇瑩的鷹鳥飛得?快,脾氣好,比起原本打仗靠人傳情報快太多了,不怪王翦喜歡。

    蒙恬也道,“我爹也是,天?天?一口一個“飛云”。估計這次又?想找公子再要一只。”

    三人正說著悄悄話,然后就被大鳥啄了頭。三人頓時嗷的一聲,抱頭

    旁邊的王將軍笑瞇著眼,臭小子,還治不了你們了。

    他捊了一下長須,公子的東西?就是好,他這次得?再多要一只放在他軍中。

    第63章 放他

    琇瑩改完了今天的試卷, 覺得自己很快就可以啥也不干,天天養花弄鳥,天天去架鷹跑馬, 就是各種玩,各種浪。

    哎呀,想想就爽!

    他坐在椅上都不由的笑出聲, 阿政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 也?不打斷他?幼稚的幻想。

    他?們倆要?休息, 還要?好?久呢, 不是六國滅完之后,他們就要結束工作了。

    他?們還需要?在廢墟上建立一個新的統一思想,同一文?字的泱泱大國, 路還長啊。

    毀滅者總是比建設者要?快很多的, 建設啊,得慢慢來。

    琇瑩不知道, 他?想得簡單,認為只?要?有了足夠的吏,他?們便可?以歇下?了,這個想法本身就是一句孩子話,天真純質極了。

    俠以武犯禁, 儒以文?犯法。他?們還要?做秩度的創造者和擁護者, 他?們要?建造一片人人安居樂業的樂土。

    所?以啊,琇瑩。你我的路還要?走很久呢!

    千里之行, 我們剛走了半步吧!

    但是幼弟是要?哄的, 他?太小了, 有點兒天真是正常的。

    于是琇瑩就被?他?阿兄一把摟在了懷里,揉搓了一翻。

    他?雖然現在長高了些, 但是縮在他?哥身邊真的嬌小的不行,他?那張小白臉含著盈盈笑意?,黑沉如墨的瑞鳳眼啊,此時亮得不行。

    “阿兄,你我老了后,去環游天下?吧!我們去齊魯那邊釣魚,還可?以去關山那邊跑馬獵兔。你要?是奏箏,我給你打拍。”

    他?靠他?哥的大腿上,掰著手指頭細數他?們老了之后一起要?做的事。

    他?們還是小幼崽時,琇瑩就天天顛顛的倚他?身上,說阿兄,若攢夠了錢,就去玩啊!

    他?也?是一說說半天,但阿政從不會覺得煩,即使他?說的是他?倆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有的悠閑自在。

    因為他?們就算出?門,也?是政治必要?,才要?出?游。但他?很愛聽?,很愛聽?未來琇瑩的未來的幻想,因為有些事經由琇瑩一說,他?會開心,也?會幻想他?們的以后,這便能讓他?歡喜了。

    琇瑩說得越來越興起,阿政聽?得也?生出?了幾分出?游的興致,他?回?想了一下?自己下?年要?做的事情倒是并不多,基本上只?是修養生息了,強趙已亡,五國己經掀不起風浪了。

    秦國下?年休養生息,他?倒是可?以讓琇瑩跟他?出?去耍耍。

    他?于此時去韓見見圖謀南陽的姚賈,也?是合適的。而且他?還真的很想見見李斯與他?說有大才的師弟公?子韓非。

    于是他?從自己的奏書底下?抽出?了一小卷書,遞給琇瑩,“往韓否?”

    琇瑩見是韓非所?做的 《五蠹》,便覺得紙是個好?東西,大量生產紙,盈余往外貿易,降低紙價算是個好?事了。

    這不,都能讓他?阿兄提前讀上了韓非的書了,①但他?阿兄現在的表情很明顯就是政見書,政想要?。

    他?哥要?韓非跟他?想要?張良的心沒有什么?兩?樣,可?良昨日便要?與他?辭行歸韓。

    他?按下?了未表,但能拖延幾時呢?良才來秦未有三月,可?便要?在明年三月歸韓,他?心傷甚。

    他?露出?了一絲苦笑,與阿政說道,“阿兄,韓非與良心志相同,與你我背道而馳矣。”

    見了想要?,強求無果,他?志存韓,我志改天,他?心志固恒,我也?心若磐石。大扺最后不過兩?敗俱傷罷了。

    “你的那位小友,是不是又要?歸韓了。”

    阿政語中露對張良的不滿,在他?看來,他?幼弟何?等金貴,委身下?交那張良,溫聲軟語,好?言相勸,這張良竟毫不領情。

    “不識時務。”他?鳳眼微瞇,吐出?了自己的評價。

    他?面見過琇瑩的每一個友人,琇瑩的每一個友人他?都知曉,他?不干涉琇瑩交友,但是交的什么?人他?還是要?過目的。

    他?見過張良,那小子傲骨風骨都有,但太年輕了,才能不顯,眼里又藏不住事,一看就是個頑固的六國貴族,他?沒興趣,也?不喜歡。

    于是他?囑咐張蒼看著琇瑩莫要?與此人再接觸了,結果他?倒沒想他?給趕出?去呢,他?倒嫌棄起他?幼弟和秦國了。

    “阿兄,他?不愿就秦,我失敗了。”琇瑩鳳眼兒里泄出?了點悲傷,他?語氣有點喪氣,埋頭在他?阿兄懷里,翁聲道,“他?不愿,我是不是要?放他?歸去?”

    阿政見琇瑩這小沒出?息的樣子,憐他?失意?,又氣他?不爭氣。

    一時之間,只?得嘆氣,“琇瑩倒不像是我秦國公?子了。”

    琇瑩原本就傷心,聞言眼淚頓時要?掉不掉,也?不顧張良了,就扯著他?阿兄衣角抹眼淚,哽咽道,“阿兄不要?我了嗎?”

    阿政見他?想岔了,也?不生氣他?拿他?衣角擦眼淚的事情了,只?輕撫了撫琇瑩的背,安撫他?的情緒,他?笑得寵縱。

    “怎么?可?能呢,阿兄從不會不要?你,你我生而同行,死而同穴。我在我的驪山墓中給你也?留了地,就在我身側的墓室。”

    你離我最近,在我左手側邊。

    琇瑩頓時雨過天晴,他?撒嬌道,“阿兄,我可?不可?以在阿兄的墓室里,我可?不可?以依著你。”

    我想更近些,若同歸天地時能像現在這樣靠在你肩膀,就更好?了。

    阿政抱著這個已經十八了還嚶嚶撒嬌的,他?養的大公?子,答應了他?。

    “好?,依在我身側,不然以后你找我,找不太到,又得哭。”

    琇瑩“嗯”一聲,他?此時心理年紀大概比扶蘇還小,他?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其實已經不太難過了,他?釋然了。

    只?要?我阿兄永遠不會離開我就行,良啊,放他?歸去吧!反正尚稚年的他?是救不了那病入膏肓的韓的。

    他?抬眼輕聲道,“走就走吧,不要?強求,強扭的瓜不甜。”

    他?在那邊自己開解自己。

    阿政覺得琇瑩真的可?能被?他?養廢了,瞧這綿軟的模樣,都給他?氣笑了。

    他?氣得輕捏了一下?琇瑩的臉,又開始了沒有開始就被?打斷的諄諄教誨。

    “你不強求,算什么?秦公?子?咱們不就擅長強扭瓜嗎?不問瓜甜不甜,愿不愿意?給你吃,先扭到手在說。”

    他?一臉理所?當然,反正主打一個強權彈壓,就是強求。

    琇瑩忽然覺得自己可?能因為不夠流氓,而容不入秦公?子這個大家庭。

    所?以他?哥去韓真的不是去驗韓非的貨嗎,貨好?了,立馬就搶回?來。

    在他?哥看來,張良入了秦,那就是他?秦臣,他?此時提歸韓就是拿喬,不識抬舉。

    他?哥認為不識抬舉的人,上次的昌平君成了兩?段,上上次的趙國,被?他?哥直接掰了,進肚子里了。

    他?阿兄一般不記人,但一在心里記下?了,那個人就跑不掉,所?以良根本就出?不去。他?阿兄寧愿給他?毒了,也?不愿讓他?回?去了。

    他?好?像坑了阿良了,但雖然糾結,還是決定聽?他?哥的,良雖好?,但哥哥要?囚他?,那他?必須要?留秦。

    “阿兄要?囚他??那囚在我府吧。”我哄哄他?。

    囚在你府,讓他?一直影響你心情嗎?

    阿政輕拍了一下?他?背,表示不贊同,他?冷哼一聲,“你都準備放他?走了,那現在就放了吧。”

    他?不欲存韓嗎,別等三月天了,萬一是個間人跟在琇瑩身邊也?不安全,不如直接讓他?現在就回?去。

    等他?滅了韓國,他?再幫琇瑩給抓回?來,馴好?了再讓他?給秦人賣命。

    琇瑩不明白他?哥為什么?又不扭了,但他?點頭,同意?放了張良。

    至于放了,能不能捉到,一開始他?是擔心的,但是現在一點點都不擔心了,在他?哥心上記名的一個都跑不掉。

    這些卷子琇瑩和張蒼他?倆帶著人慢悠悠地批了十天,提前五天便全批完了,琇瑩錄完分數當天跟張蒼就和約好?了一起去他?府上吃飯。

    他?倆勾著肩正準備走到張良屋里,叫上張良去吃午飯去,就看見了屋內空無一人,倒是站了一個高挑的身影,坐在椅上檢查著東西。

    那人聽?見腳步聲,見了琇瑩進來,忙起身躬身行禮,“毅見過公?子。”

    “阿毅,從咸陽到邯鄲的水泥路已修完了嗎?我昨日未聽?到兄長說呢,你莫不是瀆職擅逃,那公?子可?要?拿你去找李廷尉了。”琇瑩打趣道。

    蒙毅平日在阿政身邊是個慎思敏行的,但在琇瑩身邊那完全不一樣了,他?放松得不行。

    他?跟琇瑩他?倆那是一起為宴會,吃過糕,打過人的的。在他?看來,王上是神,那琇瑩就是跟他?一起浪的兄長。

    “公?子勿要?打趣了,毅十幾日前就回?了,但王上與公?子太忙了,也?就未見。王召見了問了情況后,就給了毅一道令,讓休息了一段時間。毅今早才剛見了王,可?不是瀆職。”

    琇瑩哈哈笑,指著他?笑罵道,“你還委屈上了,你要?早回?來幾日,也?得跟我算賬。”

    他?未說他?哥是不是把張良送回?去了,沒有太多必要?,他?哥說送回?去,那必是要?送回?去了,還估摸著等人把卷子改完了,才送回?去。

    至于學宮替他?的新老師,他?這不是早就給琇瑩找好?了嗎?

    他?搖頭,誰都玩不過他?兄長,良啊,不會是被?打暈直接被?送回?去了吧。

    阿政倒沒有這么?壞,他?只?是讓蒙毅早上的時候給張良傳了他?口?諭,給張良準備了馬車,勒令他?直接就走。

    一早上就雷厲風行處理好?所?有事情的蒙毅小麥色的面容此時露出?憨憨的微笑,他?摸了一下?脖子,“那還是王上疼我。”他?是真不想去算賬。

    琇瑩踮起腳錘了一下?他?腦袋,然后為他?跟張蒼互相引見,帶著他?倆去吃飯。

    毅回?來了,我再讓人烹只?羊吧!

    三人吃飽了之后,張蒼去找荀先生,蒙毅去整理文?件,琇瑩去找阿政。

    琇瑩一只?手中拿著特地讓人給他?阿兄蒸的餅夾肉,又拎著一大玻璃杯奶茶,走路進了秦王宮。

    琇瑩還給扶蘇帶了一大袋玩具和一大罐加了蜜的羊奶,他?也?完全不考慮扶蘇現在未滿一周歲,能不能喝得完,反正就是覺得扶蘇圓滾滾的,怕不夠,就可?勁帶。

    快到年節了,阿政這段時間也?清閑了不少,他?現在就穿著常服散著頭發倚在小榻上看書,手上牽了一根繩子。

    那繩子另一端綁著在地上亂爬,剛會說話,就巴巴讓人帶他?來找他?的扶蘇腳上。

    扶蘇在地上滾著一顆比他?掌心還大的藍田玉,旁邊還堆著一堆亂七八糟的珍寶,什么?隨候珠啊,白玉璧啊,全讓這小子當彈珠玩。

    阿政這邊放下?書,扯了扯扶蘇的腳上的繩子,扶蘇就立馬顛顛的往他?那邊爬,身上的小奶膘亂晃,像個白胖的大湯圓。

    他?撲到他?爹腿邊,大聲嚷著,“父父。”

    阿政將他?抱起來,仔細端詳了他?,可?惜扶蘇見他?就笑,連最像他?的鳳眼也?沒了。

    “哪里像我,你仲,”他?頓了頓,皺了一下?眉,很明顯不喜歡仲父的這個稱呼,他?想了一下?,才道,“你王叔眼神是越來越不好?了。”

    阿政將他?又放到地上,示意?他?接著去爬,扶蘇是個樂天的小胖子,也?不生氣,又爬了回?去。

    阿政想了想,看著這小子自己擱那自己玩得不亦樂乎,咯咯直笑,不由垂眸勾唇,這小子好?呆,不像他?,倒是有點像琇瑩。

    琇瑩一進門,就看見了扶蘇也?不嫌涼地在地上滾來滾去,那堆珠子散了一地,白嫩的小肚皮貼在地上。

    阿政只?顧看書,批注。

    這孩子在他?圈定的安全范圍內走動?,只?要?扶蘇不哭,就沒危險,他?也?就沒抬頭。

    孩子是這樣養的嗎?阿兄。這樣這小胖崽真不會著涼嘛。

    琇瑩抱起了渾身都有點涼的扶蘇,給他?腳上的繩子取了下?來。

    阿政感受到繩子大動?了,也?就抬了頭。

    琇瑩嘆口?氣,一邊熟練地給扶蘇的衣襪穿好?,一邊又讓在外殿的侍人給他?拿個小厚披風,整理一下?這滿室的寶玉。

    “阿兄,孩子真的是這樣養的嗎?”他?明明記得他?哥以前養他?時沒這么?隨性啊!

    阿政吃了餅,將看他?吃肉,流了一堆口?水,一直往他?這邊伸腦袋的扶蘇的臉扭了回?去,“你當時用不著這樣,你很乖,也?不流口?水,每天都能自己照顧自己。”

    琇瑩笑了起來,說實話,再是沒有記憶,他?哥真不一定能養得活他?,畢竟他?們真的太小了。

    他?給扶蘇擦了口?水,又給他?放在一邊,給他?喝自己帶的羊奶。

    然后就跟他?哥開始去接著規劃下?年的咸陽水泥路修在哪,他?倆今年在五國之間賣東西又加上抄了匈奴人的老窩,直接發了橫財,建路也?是豪橫了,準備下?年在建個二三十條。

    他?又說著學宮今年的前百名成績已經統計出?來,他?在考慮要?不要?貼出?來示眾。

    阿政要?求貼出?來,琇瑩答應了,他?倆談得熱火朝天。

    這邊扶蘇卻吐了一大口?奶,嗷的一聲哭得撕心裂肺。

    琇瑩嚇得不行,也?顧不上商量事了,就手忙腳亂的哄他?,給他?擦眼淚,“蘇蘇啊,喝奶,乖,不哭。”

    阿政也?起身喚人叫王醫,王醫來得很快,替扶蘇診了脈,一看就知道奶喝多了,孩子撐了不就吐奶了嗎?

    他?沒敢數落琇瑩和阿政這倆個沒常識的家伙,只?是熬了藥,委婉地提醒他?倆以后不要?沒輕沒重地給扶蘇喂東西了,孩子禁不起他?倆的折騰。

    琇瑩愧疚不已,就坐在扶蘇床邊給扶蘇道歉,他?真的不知道孩子都是不知道飽了就不喝了啊。他?對不起扶蘇。

    他?和他?阿兄,都不會養孩子。

    第64章 日月

    半月后, 年節悄然過去。

    扶蘇的病已大好,又恢復了那樂觀天真的胖崽模樣。

    琇瑩和?阿政都是松了一大口氣,琇瑩這段時間除了去跟大家一起討論水泥路的建造, 其他時間都守著小扶蘇,生?怕一個?不慎,小扶蘇便夭折了。那他便是九死也難消心中?愧意。

    所幸扶蘇大好了, 還與他親近了不少, 他這才安心的做正事。

    阿政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皺眉拿筆對路線做最后的修整, 李斯和?尉繚王綰等人也侍立在側, 輕聲提出意見。

    琇瑩也是匯報了大秦境界的數十家水泥廠最近屯的物資,看著他們指的路線,直接就在紙上寫下了采用?就近原則將每條道上所需的水泥任務分發給各個?廠的分布規劃。

    水泥是十分夠用?的。因為?據他和?張蒼計算, 水泥廠三?四個?月大概就差不多夠了, 到時候正值農耕,所有的廠都停工不產時, 也不影響修路。

    他又將他計算好的一共需要多少人力,財力也一并匯報了。

    “從匈奴那邊搶來的財務也完全?是夠用?的。”他說完之?后便將自己寫下的所有規劃遞給了阿政。

    這還不加上他在六國做生?意的錢,他麾下的秦商也在六國立住了腳跟,紙張和?玻璃肥皂雖降了價,不算是高級的珍品了, 但由于價格低了, 受眾從大貴族直接擴大到了整個?貴族階級,倒是掙的比以前更多了。也因為?他們及時把所有競爭者都給掐滅了, 壟斷了價格, 讓這個?市場只剩下了他們一家, 為?他的后期把握各國的其他商業命脈計劃建立了良好的基礎。

    阿政也知道他這次只調了從匈奴那邊搶的財富,他接過了他這份, 細看了,并點了頭,勾起唇角,對他表示贊賞。

    他雖然對水泥路經過暴曬會開裂有點不滿,但是他實際算了財產又考察了水泥路之?后,決定選用?水泥路了。

    雖然會有裂縫影響,但總歸是比其他類型的路在雨后干凈些,平坦方面也不錯。車馬行走雖因裂痕而顫動,但很小,幾近于無。

    關鍵是修的快,花錢少。于是一向追求完美的阿政決定忍下這小小的瑕疵,反正琇瑩和?墨家最近都騰出手來了,正好可以集中?解決一下水泥開裂的問題。

    阿政決定先修上,后期他們做出更好的來,自己再命人去?重修。

    他纖長白皙的手指拿起筆將每條路所需的條件,直接標在了圖上,讓一切變得十分簡潔。

    琇瑩得到了哥哥的夸獎,偏頭看他哥在圖上寫字,笑得春光爛漫。

    他指著圖,輕聲附耳與他哥說起他覺得上次的朝會說的實行經濟控制時,大家所說的半兩錢幣計劃不可行。

    “我?知阿兄心意,半兩錢幣,用?半兩銅摻鐵的劣幣交換六國的足兩幣。以阿兄今日的強權為?輔,用?一半的價錢買下物品,于國有益,可以更快收割五國。”

    阿政卻偏了頭,笑著看他,示意他大聲些,直接向他身側獻策的眾人接著說下半句。

    琇瑩頓時不知如何是好,瞪大了鳳眼,他習慣了躲在阿兄身后,只與阿政說自己的想法,然后阿兄會根據他的想法,制定決策,他只需要點頭做阿兄給他的事。

    他少有這樣在眾人面前去?說自己的想法,他雖然跟李斯一起愛扯人頭花,可他只需貫徹他哥的想法,不需要這樣去?鋒芒畢露地說自己所思所想。

    他上次說出自己的想法,還是主持戰時回援和?固守河間之?時。

    他其實也沒有害怕之?意,只是不解。阿兄要做什么呢?

    阿政輕拍了拍他的手,帶著鼓勵和?溫暖,朗聲道,“半兩幣之?事,公子?有話,諸君與我?細聽,共議。”

    琇瑩難得的不知兄長心思了,但他還是聽話,斂去?笑意,沉吟片刻,才面容冷峻接著道,“琇瑩私以為?若是只為?秦一國計,此計可為?,若為?后期滅諸國治天下計,琇瑩認為?不可為?。若是此幣流通于五國市,與五國的足兩錢混在一起。雖然口中?說出兩種幣價值相等,但是人們只要不傻,便能加以辨認,畢竟此錢輕啊!所以所有人都會儲存足兩幣,將含雜質的半兩幣拿去?交易流通。所以市場大部分的錢都是半兩錢。”

    站在眾臣前的王綰俯身拜他,回道,“公子?,綰不才,心覺這無妨的,半兩錢造價更低,大不了秦流通都用?這種劣幣了。而且我?們是去?賺五國的錢啊,惡果都是他們吃啊!”

    他身后也有不少人附和?他,這本來就是大家公認的事實啊,省錢不好嗎?

    阿政也輕頷首,但是未說話,眼中?含著溫意,看著有點糾結的琇瑩,示意他家公子?繼續說。

    琇瑩也知道他們說的有道理?,降低制幣成本,于現在的國有利。

    他于是點頭同意了眾人的想法,然后才說出自已的想法,“我?知大人所想,諸位皆較我?年長,皆為?秦國計,琇瑩皆是感佩于心。”

    他又一次向秦臣們一拜,“可是秦必會滅了六國,這讓琇瑩不由想得更遠些,我?思來想去?幾日,設想了一下對于秦國未來初統一的局面來說,百年流亂,一朝滌清,我?們要在廢墟上拼湊一個?文倫一統的泱泱大國,可這時間要拉得很長,而那時剛統一的我?們根本來不及建立國家公信,一切便亂了,到時通貨膨脹,物價飛漲,流通不利,甚至貨幣廢物,直接物物交換,到時候一切都亂了。”

    他言辭懇切,句句是自己的隱憂,“若要現在劣幣將大量灌進諸國,諸國因你我?鋒刃不敢阻止我?們,可進入了,他們那些蠢貨也不會想著去?治理?,安排國家支出,建立公信。所以他們便是讓花瓶更碎,那惡果呢?必是自由我?秦統一后自負。”

    阿兄可以用?強權強制貨幣進行流通過程,可是國家信用?便是被踩在了地上了,再難扶持起了。

    人心本就散亂,貨幣交易再亂,人心便散成了渣了,國家何以歸心?

    他們剛將碎片拼湊成一個?花瓶,花瓶原來七零八碎,即使拼上了,也是千瘡百孔,他們要一點點去?縫補。

    琇瑩認為?要保證一切的穩定,便需阿兄在明面上要強權穩定政治,他在暗中?必要保持經濟穩定。

    唯有錢袋子?守住,經濟平穩,大秦才能走得下來,平穩地走下去?。

    經濟可以僵硬,可以不流通,可以都是國有,他都可以慢慢調整。

    可是貨幣是根本,是他后期的大手段,貨幣不能亂。

    他而今用?半兩幣用?往五國,占盡便宜。來日苦果,自食矣。

    他沒說什么大道理?,甚至有些不修言辭,可句句都是對秦國的思來想去?,步步斟酌。

    眾臣細聽后俯身下拜,“公子?所言甚是。”

    琇瑩抿了抿嘴,后來又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圓滾滾的瑞鳳眼向他阿兄看去?,帶著歡喜,他總是想與他阿兄分享自已一切正面的情緒。

    他在政事上少有言辯,只是阿政的附聲者,他似阿政的影子?,他是六國人口中?的暴君嬴政的膝邊瘋犬。

    可這一次,耀眼的太陽牽著他身后被他光芒蓋住的月亮出來了。

    他在高臺笑著看他,帶著驕傲和?縱容。

    他是吾弟,孤此生?唯一的弟弟,是那個?從生?到死?都離政最近的孩子?。

    他不要他自晦,他要他在人群中?要散著人人可見的皎皎清光,他非是我?的影子?,也非是我?的附聲者,他有他的想法,有自己的堅持。

    天空不會折斷他寶貝的小山鷹的翅羽,太陽想看著月亮發光。

    他與眾人道,“此吾王佐,孤之?士。”

    他只是一心跟著他,站在他身側,對他一心的王輔,亦是他這孤將的第?一個?士。

    琇瑩忽的知道了阿兄的心思,差點又要哭出來。

    阿政的愛,是濃烈而有力度的,他要他的小公子?做自己,不可做他的附庸。

    那個?剛在人群中?游刃有余的,姿態謙雅的小公子?,吸了吸鼻子?,笑得恰如朗月清光,他高聲道,“士為?知己者死?。”

    我?是你親養的士,我?屬于你。我?在見到你時,才知道我?生?的意義。

    遇見阿兄之?前,從來沒有人記掛我?,從來沒有人想讓我?活著,我?可有可無,只配做路邊的野草,枯了敗了,不過化成泥罷了。

    遇見阿兄之?后,他護我?生?,贈我?名,縱我?嬌,他讓嬴璨成了秦琇瑩,這個?有友人,開朗樂觀的,不再刻意將自己與人群躲開的秦國公子?。

    阿兄會說琇瑩,我?的幼弟很好。你是我?見過最可愛好看的幼崽了。

    阿兄會說,別?怕,你只去?做,我?令已下,寧復何言。

    阿兄今日說,琇瑩長大了,你去?跟他們說你的想法,無論對錯,阿兄為?你驕傲。

    我?是你的驕傲,你說。

    你說,我?的琇瑩何等金貴,委身下交,便是委屈了。

    阿政啊,你總說琇瑩溫暖了你,可是明明是你先讓陽光落在了這顆長在陰暗處的苔蘚,讓他第?一次知道會有人為?他跓足,不必觀望別?人,他可以擁有一個?可以給他擁抱的人。

    你一聲聲的堅定鼓勵與選擇,一句句的你我?同行,一次次的寵愛偏疼,才一點點給了那個?曾經孤憐自苦的小可憐,賦予他心魂,讓他拼湊出了自我?,一步步渡他到了人間,一筆筆勾畫出了而今這個?明月皎皎的,值得別?人歡喜,給別?人帶來溫暖的琇瑩。

    只有愛才可以灌溉出你的驕子?,也只有足夠的愛可以喂飽秦王政。

    他們啊,太過濃烈,太過絕決。

    阿兄啊,我?知你。

    可我?還是要說,我?無憂無慮,我?從來不覺得附和?你不好,我?可以為?你而死?,我?真?的喜歡旁人罵我?是你膝邊犬。

    哎呀,我?就是只長了一顆只聽你的的腦袋,所以月亮認為?在你身邊才能發光。

    阿兄,我?快哭了,抱抱。

    第65章 信王

    琇瑩揉了揉自己的眼, 才維持住了自己的形象。

    上首沉呤思考的阿政點?頭,決定取消上次想的半兩幣計劃雛形,后?又與群臣共議完路線后?, 才寫下了王令,命李斯直接使他的手令,令各地郡守去調集道路附近的民夫。

    李斯應是, 又向琇瑩與眾大臣拜了一下, 正準備離去, 卻被琇瑩攔下來了。

    他低眉看向地圖上以咸陽為中心呈放射狀分布的, 有從秦國?咸陽往秦蜀郡的,有的是延伸到趙國與匈奴草原的路線,總計數十條, 條條皆是重要干道。

    他阿兄昨日已經派出了一批從趙國?運來的奴隸遷往那?里修路移居去了, 但是現在那?邊的住房什么的建設倒不急,當務之急還是秦內部建設, 以及他一直重視的人心問題。

    他在阿政的鼓勵目光又一次輕聲言道,“我想出賣紙,玻璃杯的萬金由秦在五國?的商人買些糧食,為?秦境修路的百姓供飯。由郡守下發到每條路上的人,還有一直修渠的人手中。”

    這些產品是他供了兩頓飯的工廠里, 每個秦人不眠不休做出來的, 它?們銷往各國?賣了很多錢,總要留一些國?家支出反哺給他們的。

    “善。”阿政笑了起來, 他喚李斯將王令拿回來, 提筆又加了琇瑩說的放糧一事。

    阿政瞇起眼睛, 斜了一眼李斯,在旁側的李斯頓時福至心靈, 開口道“公子欲買五國?糧,不若多買些韓國?的糧。一來是近,二來嘛,秦的大門永遠向流民打?開。”

    身后?的眾臣都突然哈哈大笑,買糧,多買,用韓國?貴族的錢去買他們的糧,讓他們為?錢征糧,那?他們百姓流亂,盡歸我秦。

    琇瑩覺得玩政治的心臟,李斯更是最臟的那?個。他只是想著反哺于民,結果他們都想著他要開貿易戰,琇瑩真是覺得李斯好厲害的腦子。

    就他們這樣,這個名聲能好就怪了。

    但還挺有道理的,后?面?他們要是缺糧了,糧價上漲,我再順便?賣點?糧,賺波差價。

    他心里也汩汩地冒出點?壞水兒,笑得狡黠,點?頭同?意,“延尉所言極是,琇瑩令他們在韓魏都多買矣。”

    上首的狐王阿政見琇瑩勾唇一幅小狐貍的樣子,和底下大臣撫須笑,一幅老狐貍的樣子,也是想笑。

    他們嬴秦特產就是狐貍,心臟的狐貍。

    上首最狡滑的王身姿依舊清華,面?龐平靜,朗聲道,“這次不用商賈, 以今年秦大旱為?借口直接派使臣入韓買糧。”

    尉繚上前下施一禮,恭聲道,“王所思甚妙,前段時日在南陽的姚賈傳來消息,便?道韓國?有人意欲合五國?之力再度抗秦。臣認為?此時的試探正好。”

    若他們愿給糧,便?是依舊愿意乖服,若此時不愿,便?是有了抗秦之心,得想辦法了。

    琇瑩看著他哥,表情有點?呆,我天,哥哥好聰明,比他聰明好多。

    他有點?懷疑異人是不是當時生哥哥的時候吸收了日月精華,才讓他哥的智商,模樣,心性樣樣皆是頂尖。說不定當時是太陽光太烈了,然后?異人吸收了很多,然后?他哥就出生了。他哥就得天獨厚。

    咦,他哥好像不能跟小動物說話,切,他哥不能跟小動物說話,但他哥可以射虎馴狼,更牛,好嗎?

    阿兄也不是得天獨厚,上天只給予了阿兄一顆聰明的腦袋,可后?面?他阿兄的本領只是因為?阿兄從不停止學?習和思考的心,兄長?不因屈困受辱而失志,不因得權在位而失性。明志修性,不屈不折,與國?同?體,兄長?不是天生為?王,他是在過往中一步一步成了這王。

    不是只要是個人有了阿兄的地位就可以做這個高高在上的秦/王的,秦國?在阿兄接手時候,是稍顯頹勢的。

    若阿兄撐不下來,六國?便?如豺狼一樣才撕咬秦國?,企圖裂土分地。當時的六國?也并非是像現在這樣羸弱的,甚至于每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就連而今那?小小的韓國?也有著稱勁韓的過去。

    大國?博弈,不可顯頹,不可退避,不然的話,便?是引得群起而攻了。所以這個秦/王很難,很難。

    但沒人比阿兄做的更好了,他觀望六國?的勢,引導秦的勢,最后?主導天下勢。

    阿兄一有權便?是以戰開道,修減呂系楚系的枝椏,那?第一戰是阿兄為?王聚秦國?勢的第一步,琇瑩十分清楚,這場戰他們一定會贏,哪怕他守不住河間,函谷失守,阿兄也一定會千方百計地讓秦贏的,只不過是代價多些,只不過是拿不到最優解罷了。

    阿兄必須贏,琇瑩知道,所以琇瑩要拼命為?他奪下最優解,哪怕未全吞趙土,他也要為?阿兄奪取利益最大化。

    所以他拼命守河間,率輕騎進?城,以秦將身份為?王奉劍,他告訴所有人那?一天軍權收回秦王之手。阿兄那?天將已經聚起秦國?的勢徹底凝成了自己的勢。

    后?來的戰事便?是阿兄導勢了,他謀定趙國?,主張征匈奴,天下勢已經盡入他掌心了。這六國?在阿兄聚起第一波勢時就已經在他胸中了。

    琇瑩每一步都看得到,因為?他便?是阿兄操縱的其中一雙定勢引勢的手,讓趙人穩定,讓秦人更加歸心。

    所以他很清楚,就算有人坐在了阿兄的位置,也遠不如我兄長?。

    因為?我阿兄是真正的秦王,不,他比以往的秦王更可怕,因為?他真正做到了將自已融入秦國?中,他已經是秦人的信仰與君父了。

    或許旁的王需得秦王劍,需要秦王冠,來彰顯自己的權威,但我阿兄完全不用。

    他不知道旁的時空中的阿兄如何?,但是他的阿兄可以不去壅城加冠,他站在那?里可以自己為?自己戴上長?冠,最重規矩的宗正也不敢吱聲,他的阿兄不必著王劍,王服,滿座諸臣皆俯耳聽命,無人敢置疑。

    因為?諸臣俯拜的是嬴政,不是秦王,不是秦權。

    所以一人即一國?,也是有道理的,因為?這個嶄新的秦是他阿兄創造的。

    琇瑩低眉淺笑,明朗疏闊,“那?我只好作罷了,只讓他們去燕魏一趟了。”齊楚太遠了,既秦大旱現在便?也不合適了,等它?們運來黃花菜就涼了。

    “公子明/慧。”馮去疾撫須笑,做戲當然要做全套了。他身后?的不少人都已經想好話術了,正在小聲的對著話。

    琇瑩不知道這是夸他,還是心疼他單純。

    但他聞言還真是想陰陽他們,跟你們呆久了,不會耍心機的都會半呆子玩陰謀詭計了。

    還是哥哥好,哥哥從來不會這樣夸我,一聽就不誠心。本公子我要克扣你一張紙,不,三張。

    可憐的馮先?生不知道今天送給他辦公的百張紙被幼稚的小公子變成了九十七張,但其實多這幾張,少這幾張也沒區別,琇瑩也不會因為?自己的情緒影響馮先?生辦公。

    阿政未笑,在上首掃了眾人一眼,眾人皆斂眉,聽王指示,“姚賈前幾日來了報,他說要歸來,稟報大事。他熟悉韓事,讓他往吧。”

    琇瑩對這個安排沒有異議,點?頭應是,然后?說起了那?些趙國?的貴族在咸陽城日日唱歌擾民,他昨日去看了,一個兩個他們當豬都好生喂養了,天天都給吃的了,還嚎個鬼,就是找打?。

    “就是吃飽了撐的,直接戴了鐐銬讓他們滾去草原放羊去。”他實在是煩死那?些人了。他為?他們供糧,他們還嫌棄沒肉。肉?他可吃他自己去吧!

    其他大臣也是聽夠了那?些人的天天嚎,昨天不少還有靠近那?地的一些學?宮的學?生和附近的村民湊了只大部隊還跟著琇瑩公子一起去物理止嚎了。

    然后?他們打?了人,還跟著他們王上抱怨,說那?些人過分,影響他們大咸陽的形象。

    阿政也是聽說了琇瑩昨日又帶人去打?人了,聽他們和琇瑩這顛倒黑白的樣子,也是笑了,“嫌煩,你們就天天去打?一打?。”

    琇瑩忽的眼都亮了,他頓時扭頭跟所有人說,“ 打?一次三個銅板,學?宮學?子一個銅板,隨你們打?,不用帶武器,我給你們備長?棒。怎么樣,去不去?”

    他們這些賠錢貨終于也能賺回供飯的錢了。

    不少秦臣露出了胃疼的表情,平常都是他們不要臉,現在被公子反將一軍了。

    琇瑩又開口誘惑他們,“以后?大家看不慣的,不喜歡的各國?的貴族,我都給你們放在這里,隨便?打?。”

    本來不想給錢的秦臣心動了,說實話在秦國?呆久了,六國?看的不爽的人,他們每個人都能寫完一頁紙,天天恨得牙癢癢。

    他們這樣一想公子收的也不貴,畢竟昨天打?得確實很爽嘛,若后?期再領幾個自己討厭的人回來,自己天天去踹個幾腳,那?也太爽了。

    這三個銅板買個快樂,頓時好值。

    阿政在上首看本來憤憤不平得小白臉鼓起來的琇瑩現在笑得瞇瞇的,也是笑了,這群人可算是能讓他家愛財的小公子回本了。

    他們人多,天天被打?,也不會死光,至于被打?死幾個,那?也無妨的,直接埋了便?是。

    后?來咸陽城中再也沒有聽過嚎歌聲了,倒是每天下朝時聽見了無數聲哀嚎。

    后?來連咸陽城中的老百姓都時不時心情不好,就花一個銅板進?去打?一頓。

    秦人不準私斗,但這是公子和王上都同?意的一致外斗的場所。

    后?來王翦將軍押著冒頓和頭曼及一幫半死不活的匈奴人回來,琇瑩立馬就讓人喂了啞藥,挑了手筋,打?包送了進?去,他還特別貼心給秦人的報紙上寫了他們匈奴人干的惡事,貼了告示,為?防秦人不識字的看不懂,他又額外讓人繞城一圈。

    據說,他們那?天到那?邊后?,咸陽城的百姓跟過年似的,都聚好交過錢了,就等著去打?人了。

    秦人可真是民風淳樸啊。

    據說當時那?冒頓還一臉兇相呢,唬的人不敢上前,然后?就被來湊熱鬧的蒙恬和李信兩位小將軍帶頭踹了一腳,李小將軍一邊踹,一邊罵,“到了秦,你給我老實點?。”

    秦人得了帶頭,拿起公子擺的長?棒嗷嗷就去打?。

    結果誰也沒料到那?天還來了一個咸陽學?宮的孩子,拿了一根木簪子就往頭曼身上戳,他聲音似被火熏過,嘶啞得不行?,一看便?是不可以多說話的,可他還是使勁喊,喉口咳出血,也要大喊,“惡賊,天道輪回!我殺了你。”

    他狀若瘋癲,就一直往頭冒身上戳,血液濺到他的臉上,他也完全不顧,他的漆黑的眼里流下淚,“趁我國?戰,往我家國?,你們搶了糧食還不夠,你們還放火燒村!”

    李信欲上前攔住他,卻被蒙恬攔住了。“別去,他是公子救的那?個從邊境一步一步爬過來的,下身都磨爛了的孩子。”

    李信忽垂下了頭,手也攥緊了。

    可那?邊那?孩子的手上沾滿了血,幾乎握不住木簪,頭曼已經死了,可他仍往頭曼心口戳。

    那?被火燒化了一樣,滿是傷痕的臉上,只有那?一雙眼,亮得嚇人,閃著仇恨的火光,“我的阿父阿兄已經給你糧了,可為?什么你的馬要把他們踏成泥塊?我阿姐阿姐被你們強擄去,你們為?何?不放過她們呢?你們為?何?要直接吃了她們啊!為?何?啊,你們帶不走,把他們留給我,不好嗎?不好嗎!”

    他倒在地上,輕聲道,任由眼淚滴落,“為?何?要讓我如此無能,連他們的尸體都湊不齊。”

    他從火海中爬出來,跪在泥土里,卻找不到他父兄的尸骨,他用雙手撐著,爬過這些人走過的路,可是只看見了一堆骨渣。他的阿父阿母,阿兄阿姐只剩下了一堆骨渣。莫說尸身,連骨都不過一小捧罷了。

    他句句泣血,字字質問讓周圍的秦人也泣不成聲。

    聽了情況的琇瑩彼時正跟阿政商量事,得到了消息也是一起往這趕。

    琇瑩撩開人群,眾人見了他和阿政立馬讓了道,他不顧污穢,上前抱住了這個滿身血的孩子,他眼淚不住的掉,他不停地道歉,“抱歉,阿溪,我該把他直接殺了的,抱歉。”

    那?孩子見了琇瑩,眼淚頓時不住的流,他只顧搖頭,“公子,這樣好,他們就該讓人唾棄一輩子。”

    他喃喃的跟琇瑩道歉,“抱歉,公子,是我沉不住氣,給你和王上添麻煩了。公子,我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啊,他們為?什么可以肆意進?入我的家,奪走我的家。”

    琇瑩握著他全是火痕的手,眼中滿是心疼,直視著他的眼,一字一句的道,“因為?他們是畜生,因為?他們該殺。”

    阿政蹲下身,摸了摸這孩子的頭,“我向你保證,向秦人保證,只要我活著,大秦還在,就不會再有人去破壞你的家,我死之后?,亦會庇佑你們,不為?外敵所擾。”

    少年秦/王的聲音陰沉,可是沒有什么比這個話更能震住這孩子的心神了。

    孩子雙手握住他的衣角,撐著一口氣,不住咳血,可還是向他叩首,“我信王。我信王。”

    阿政攔著他,不讓他再跪,可這孩子犟的很,一直叩著頭,最終便?是力竭倒了下去,被琇瑩抱在了懷里。

    他那?一張已被燒的模糊不清的臉上,已看不出五官了,可他仍帶著笑道,“我信王,信公子。”

    他捧著衣角的手無力地垂下,那?雙眼安詳的閉著。他袖中的骨渣散落在地上,被琇瑩攏進?了他懷里。

    我祝我王年壽無極,永護大秦。

    他在琇瑩懷中漸冰冷,琇瑩的眼淚再忍不住,奪眶而出。

    “阿溪,匈奴人都被消滅了,你更要好好活著啊,莫睡了,你還沒看遍世?間美景,怎么能現在就去見你家人?”

    可他后?來又貼著少年額頭,含淚笑得溫柔,“現在見了也好,告訴你阿父阿母還有認識的秦人,我們報仇了,從此以后?,匈奴不復存在。”

    第66章 夸夸

    琇瑩因為這個孩子的死, 一直以來的情緒都不好,常常默默地就在一處掉眼淚。

    這日琇瑩依舊如往常一樣,陪他阿兄批奏折, 他正?看?著李斯寫的對?遷哪地人往匈奴草原的建議,刷的一下眼淚就掉下來了,“嗚, 那孩子要是還在, 他學成后歸回原本的村子做吏, 也是極好的啊。”

    阿政實在是對自己這個過分感性的幼弟無奈了, 他給琇瑩遞了帕子,輕聲道,“琇瑩, 別哭了, 他本就是靠著一股子對匈奴的恨意才活著的,而?今匈奴已滅, 執念已散,他歸去也是常事。”

    見琇瑩就在那里無聲的流淚,又安慰道,“不是你說?,萬事莫要強求的嗎?你我應該隨他的。”

    琇瑩頓時哭得更慘了, “阿兄, 可?你說?我是秦公子,就是要強扭啊!”

    阿政發?現自己越哄, 琇瑩哭得越慘。

    無奈之下, 他只好出動?最得琇瑩喜歡的奶團子扶蘇, 喚人去把扶蘇給抱過來,哄哄他不省心的王叔。

    扶蘇來的時候, 琇瑩正?在哭唧唧的給溪寫祭文,他寫,“念爾此生,赤心澄明。初見相應,雙足難支,骨肉分離,血撒沙地,言呼惡賊殺親烹友。”

    他又是伏案痛哭,阿政是準備再勸,就看?見扶蘇嗒嗒的跑向琇瑩,用手?給琇瑩糊眼淚,“叔,叔,不哭。”

    琇瑩擦了擦眼淚,摟著扶蘇,如?往常一樣問他,“蘇蘇啊,想不想王叔?”

    扶蘇用自己那肖似阿政的小胖臉努力蹭著琇瑩的小白臉,“想,想,叔叔,難過,哭哭。”

    琇瑩垂眸,掩飾不了一身的哀傷,“蘇蘇啊,有?個比你大一些的兄長死了,他死在了我懷里。”

    他摸了摸扶蘇的額發?,眼睛紅腫,聲音沙啞,“他明明可?以去干很多事情,明明可?以成為一個很好的少年郎。”

    阿政垂首斂眸,原來只是遺憾嗎?

    扶蘇不知道什么是死,但他聽過琇瑩給他說?過的故事,小鳥死以后,會化成一顆星星,永遠看?著自己的朋友。

    于是乎,他往外指,口中道,“星星。看?叔。”

    琇瑩也向外看?,也想起了那個小故事,他忽的笑了,抱起了扶蘇去看?星星。

    夜空之中很多星星,除了最亮的北辰和北斗星,其他的琇瑩一個也不認識,但是他還是釋然的笑了,他揉了揉扶蘇的腦袋,貼著他額頭,“他在上面,看?著我呢,若是哭的太多,便是讓他平白擔心了。”

    阿政沉默的在后面看?琇瑩教扶蘇認星,他自己就只認得一顆北辰,就只逮著一顆星說?,“北極星在紫微宮中,一曰北辰,天之最尊星也。其紐星天之樞也。天運無窮,而?極星不移,居其所而?眾星拱之。①”

    他抱著扶蘇看?阿政,滿天星光之下,他笑得燦爛,“你父王便是大秦的紫微和北辰。”

    阿政也笑起來,替他披上衣,“我的星空或許有?一顆星升起了。”那個孩子成為了星星,會落入秦的星空。

    琇瑩點頭,笑得眉眼彎彎,“他如?我一般,皆是拱北辰的群星。”

    阿政摸了摸他的頭,“嗯。”

    天空中有?一顆小小的星星眨了一下眼睛。②

    這晚琇瑩寫下了那篇祭文的最后一句,“忽望星閃,似爾眉目。不自垂淚,惹爾垂顧。③”

    琇瑩經過那晚后,情緒已經逐步穩定了下來。姚賈也在這段時間回了秦,拜見阿政。

    琇瑩本來是坐在阿政下首聽姚賈匯報的,結果?扶蘇跟著往常時間一來,他就也不說?正?事了,跟失了心魂一樣,顛顛地抱起胖崽,一心只顧跟扶蘇打招呼。

    扶蘇原本因為自己長的模樣就把琇瑩迷的七葷八素的,這段時間又成了琇瑩的當之無愧的心上崽。

    琇瑩自然愛的不行,他握著小孩的小胖爪,夾里夾氣的道,“蘇蘇,吃飯了嗎?”

    扶蘇貼到琇瑩身上,那雙鳳眸烏沉沉的,好看?的緊。“吃。叔叔。”

    好像,好像小時候的兄長向我撒嬌。扶蘇長得真好。

    他愛到心坎里去了,他將扶蘇抱在懷里,輕拍他的脊背,“乖乖,蘇蘇。”

    扶蘇笑得眼瞇成了一道縫,奶聲奶氣地喚琇瑩,“叔,叔。”

    琇瑩霎那間笑得跟春日花開一樣,應了他之后,將他直接托起來。

    扶蘇口中含糊道,“飛,飛。”

    上首的阿政抬起頭看?著這叔侄友愛的一幕,嘆了口氣,將手?放在唇邊,清咳了一聲,琇瑩才回神,望向他,才好不容易想起正?事。

    他直接摟著扶蘇,揮著他的小手?給姚賈打招呼,“蘇蘇,這是姚先生。”

    姚賈連忙俯身下拜,“見過扶蘇公子。”

    扶蘇沖著姚賈就笑,姚賈家中也有?一個小孫子同扶蘇一般年紀,自然見之可?親。

    “他喜歡你呢,先生。”琇瑩也笑得眉目彎彎,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姚賈上年一直在韓國想兵不血刃拿下南陽,而?今己經有?大進展,自然是來給他倆報喜的,他便直接說?了韓王自上次秦滅趙后一直驚恐不安,韓國而?今似秦的后花園,他已經接觸了要即位的韓王安,他內權不穩,又擔心外界強秦,他讓韓王安獻出南陽以求保韓,目前韓王己經有?松動?跡象。

    琇瑩笑了,阿政也歡喜,他言道,“先生此計,我秦盡全力支持,你一會兒到國府支金。”

    琇瑩沖姚賈眨了一下眼睛,一派天真活潑樣,“國庫現可?支百萬金,我先予先生二十萬金另加上從趙國牽來的八十車珍寶,不知可?夠。”

    姚賈撫須笑了,“夠了夠了,綽綽有?余了。王上和公子抬愛我了。”

    阿政與?他說?了讓他使韓之事,姚賈立馬點了頭,這是王上給他的抬舉,他忙道,“臣定解王憂。”

    阿政勾起唇角,語氣清寒,“先生,若是他韓不愿,便是再聯四國以抗秦,先生便要做好準備了。”做好我發?兵的準備了。

    琇瑩笑瞇著眼,可?說?出的話讓姚賈嚇了一跳,“先生還缺侍從嗎?覺得我與?阿兄合適嗎?”

    姚賈嚇得跪了下來,不知道這兩?個主又發?什么瘋,在這時候去韓國,這萬一被發?現了,這不是找死嗎?他也不顧體?統了,直接開口道。

    “王上啊,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公子就算了,他長得沒那么像秦王室,您就不一樣啊!”

    琇瑩笑得寒涼,他瞥了一眼姚賈,“我不像秦王室?”

    姚賈頓時出了一聲冷汗,趴在了地上“賈不擇言,該死。公子王室血脈,不容置疑。”

    琇瑩歪頭,鼓起那張過于柔美清雋的臉,看?著他哥,“阿兄,我確實不太像是秦王室,那我就不戴面具了,我們?就裝成好不容易逃出來的趙國的貴族好了。”

    “可?。”阿政點頭,讓姚賈起來了,他眸色未動?,似是與?琇瑩說?著話,“我是秦/王,你與?我像。”

    姚賈嚇得腿軟,琇瑩卻笑得開懷,他攬著懷里手?的小扶蘇,“我與?阿兄眉眼肖似六分,與?我們?蘇蘇肖似四分。我們?自開一脈也未有?不可?。”

    阿政看?了他一眼,心知他并不生氣,只是不喜歡姚賈反駁他的決定。

    于是直接對?姚賈道,“我欲行,爾去準備吧。”

    姚賈何等聰明,立馬知道王上去意已決,連忙應是告退。

    琇瑩見他走后,才垮了一張臉,“完了完了,我們?必要被認出來了,我們?上次打仗時露面了。”

    阿政點了他腦袋,抿了一口茶,“笨,那一場戰爭是全殲。沒有?人逃出去。”

    琇瑩抽了抽嘴角,想起了他和他哥在六國人心中的形象,他指著自己,“所以我?”

    阿政笑起來,將扶蘇一直想啃的那只手?拍了下來,看?了一眼琇瑩扭曲的俏臉,吐出了傷害琇瑩的最后一箭,“青面獠牙,虎背熊腰,窮兇極惡。”

    琇瑩癱倒在椅背上,“我明明面如?冠玉,身姿驚鴻,如?遇春風。”扶蘇好奇的看?著他,也學著他模樣癱在他身上。

    阿政見狀哈哈大笑,“我是暴戾恣睢,三?頭六臂,豹頭環眼,身若鐵塔。”

    琇瑩頓時也不癱了,氣得眼都紅了,他不帶喘氣的大罵道,“一群傻子,我阿兄分明是璨陽烈日,難爭其輝。珠光其質,寒玉塑神。郎艷獨絕,世無其二。積石如?玉,列松如?翠。神儀明秀,朗目疏眉。豐神飄灑,器宇軒昂。我阿兄,咸陽第一貴公子。這群有?眼無珠的蠢貨!”

    琇瑩又要開口接著罵,阿政聽了他這一大串夸自己的話,也是眉眼彎起來,這一霎那與?那個琇瑩懷里的胖扶蘇像極了。

    他看?了一眼他家小公子,哄道,“好了,這樣更不是方便我倆出門。你若是不高興,等把他們?抓回來,你就讓他們?看?你,看?看?你長什么樣。讓他們?夸你。”

    多損啊,阿兄,熊貓都沒吃的了!

    琇瑩最后無奈道,“可?別,我見了他們?那蠢樣子,就煩。”

    阿政笑意盈盈,“那可?真可?惜,他們?無法得見咸陽城琇瑩公子的風采了,那我就直接讓他們?去見閻王的風采吧。”

    我也很不喜歡他們?罵你我的言論呢,你既不要,我就讓人給他們?全埋了吧。

    琇瑩笑了一下,“他們?就適合去見閻王。”

    第67章 韓非

    “阿兄, 你先別下來?,等我扶你啊。”琇瑩蹦下了馬車后,立刻向?車上的阿政伸出了手。

    “嗯。”阿政就勢將手放在他手上, 也是下了車。

    為了遮住那標志性的鳳眼修目,他剛在?眼上附了一層白布,本就是看不太清楚, 琇瑩牽著他也是應當的。

    琇瑩左看右看, 對這塊布不滿極了, 他踮起腳給他哥松了一下, 然后才小聲抱怨道,“應該戴我給你雕好?的面具的。這個布條子,一點也不舒服。”

    阿政笑了, 他閉著眼睛, 但是也能知道琇瑩此?時一臉的不開心。

    “帶了面具,欲蓋彌彰罷了, 別人便?能猜到我是故意隱瞞身份,帶上白布,既能遮面又都讓所?有人知道我是個瞎子。”放松警惕,方便?你我行事。

    琇瑩笑了起來?,順腳踢飛了一個擋著阿政路的石子, 慢悠悠地牽著他哥往前?走。

    “阿兄, 我們一會兒去哪?”他輕聲問道。

    “趙璨,先去韓非府上。”阿政走在?他幼弟后面, 一身懶散, 輕悠悠地道。

    琇瑩對趙這個氏嫌棄的皺眉, “姚賈今日去向?韓示威了。身為韓公子,估計他不在?。”

    阿政即使遮了眼睛, 也是一身矜貴優雅。他朝琇瑩搖了搖頭,“他一定在?。”

    琇瑩不明白,但阿兄說在?那一定在?。他于是也不在?言語,領著他阿兄往前?走。

    琇瑩一路靠著問人,才到了韓非府上,琇瑩看著這滿地落葉枯草的小小院落,也是驚了。

    “他這不受寵有點過了吧!”這根本就是平民住的地方,不說跟他的長樂候府比了,跟李信在?咸陽的小宅都差的遠呢。

    阿政在?后面輕笑,“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一個口吃的文弱公子,一不能上朝奪權,二不能上陣殺敵,三不能出使鄰邦,為國取利,但關鍵還?是王的歡喜,但他這樣能得到那無?知的韓王喜歡就怪了。

    所?以他能去上朝嗎?估計韓王都給他免了,他估計啊,擔個了閑職,天天就在?家窩著呢,他倆一抓一個準。

    琇瑩給他哥調了一下布條,讓他哥裝瞎子裝的更像,“那我敲門了啊!”

    阿政點了頭,看著琇瑩蹦跳著去敲門,勾起唇角。

    韓非啊,讓孤見見你是否真有大?才還?是徒有虛名。

    “誰,誰,呀。”一個低沉的男聲響起,從門里探出身子,他不像是阿政想的那種嚴肅刻板,即使身處逆境也自帶著一腔豪氣。

    他反而透著滿身的清苦,衣著樸素,頭發半灰半白,眉間帶著很深的豎紋,唇角干澀,微微下垂,一身失意,有若那一地末掃的殘枝落葉。

    他與李斯完全不一樣,初見李斯時,李斯那是長袖善舞,圓滑清潤,滿懷生氣。跟著阿兄后,那是春風得意,有自己還?能為王上干一百年的架勢。

    可他,一身寥落,似乎烏云遮頂,久不見天光,讓人見之心傷。

    還?是那句話,要?是受了重視,誰天天閉門寫書啊!荀先生現在?都不寫書了,就在?學宮里天天講課呢。

    阿政輕嘆了口氣,微躬身下拜,“先生,學生聽過先生的書,神交已久,想與先生探討一二。”

    他姿態其實放得不算低,至少以一個求學者的身份來?說,顯然不夠謙卑,可對阿兄來?說,這真的是他最低的姿態了,尉繚,姚賈,李斯見了都饞哭了。

    “你,看過,我,我的書?”他卻忽然激動起來?,笑著牽起阿政的手,邀他倆進來?,“快,快,進來?。”

    琇瑩跟在?兄長進了這小院,進了他待客的小屋,那屋里散著竹簡和間或一兩張的白玉仙。

    琇瑩見這公子似乎覺查了哥哥的“眼盲”,小心地安排了阿政坐好?,坐在?了阿政旁邊忽的笑了。

    阿政與韓非開始探討起來?,阿兄或許真的是來?解惑的吧。

    阿政輕聲問,“我乃趙國宗室,而今趙國已經覆滅,我與幼弟是僥幸逃生,如今也算無?家無?國之人了。我讀先生書,覺得先生可解惑矣,不遠萬里,斗膽問先生趙因何而敗。”

    琇瑩也是跟他哥一樣面露戚戚,作戲肯定要?做全套啊!

    “非以,以為,趙國,未強公室,私門盛矣!”韓非那張瘦削的臉通紅,他似乎想起自己多次上書韓王,不聞上聲,只得退而著書的經歷了,他胸口似燃烈火,即使說話困難,他仍要?說,“對那些?,“虧法以利私,耗國以便?家”的擅權,的,的重臣,權臣,要?散其黨,閉,其門,奪其輔,予以堅決鏟除。”

    琇瑩嘆了口氣,完了,這真是與他阿兄不謀而合了,阿兄一定喜歡死了。

    他阿兄就是上位之后開始砍權臣的枝干,至今大?秦在?他哥的掌握下沒出現第二個呂不韋,他哥獨攬權綱兮,振朝綱。

    果然阿政笑聲清朗,“先生真乃知已也。學生私以為,帝王之道,在?尊在?貴,亦是先生所?說的“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圣人執要?四方來?效”。”

    他接著道,“我更以為以統一代替分裂,以集權代替割據。一個文倫一統,同書同文的國家才是人心所?向?,帝王之志。”

    韓非眼都亮了,“小友,友,好?見識!”許久未有人如此?合他心意了,他這小屋很久未有人造訪了,今日這訪客卻是知他心之者,明他志之人。

    琇瑩覺得韓非一定要?被?他哥拉走了,這叛逆的小模樣簡直是為我大?秦,為我阿兄量身定制的,但他也很有感觸。

    他在?來?之前?其實對韓非沒什么好?感因為韓非主?張要?抑商重農,愚民賤民,他很不喜歡韓非的理論,太過嚴茍薄涼,若啟用他的方法便?是將秦硬生生打造成一個只知耕戰的工具。

    他私以為這樣只是外表強悍,內里全靠君王強權。

    他不可否認,這對阿兄來?說是再?合適不過的,可絕對不適合他那性?格平庸的后代們。

    他們壓不住,控不了。

    所?以他主?張商農共同發展,開民智,重教化,利民重民,他要?用書文和文化為所?有人套上了一道忠君愛國的繩索,讓秦國可以盡可能的走遠一些?。

    他們想法幾乎背道而馳。

    可君子和而不同,他剛讀了這位韓公子地上的文章,他覺得還?是很有話說的,比如說,阿兄剛說的統一與削權貴,他都覺得韓非思想不錯。

    他喜歡他的部分思想。商君書說,“治世不一道,便?國不法古”,他喜變,變則通,今不法古,萬事皆要?順時而改。

    韓非說,提出了“不期修古,不法常可”,主?張“世異則事異”,“事異則備變”,認為時代是不斷向?前?發展的,簡直與他不謀而合矣。

    他在?這邊一邊讀書,一邊贊嘆,韓非不愧是韓非,他讀得很開心,阿政更是開心。

    “先生認為當今誰可為這執要?者。”阿政問道,他將被?風吹起的白玉仙壓住了,姿態閑適優雅。

    韓非起身關了窗,無?風了,他又一次跪坐于阿政對面,他閉上眼睛,有些?無?力,像是已入蛛網多時的纖蝶,連顫動翅膀都是奢求。

    “作為,著書,的非,知道,秦已成,吞吐之勢,秦王政是,我心中的圣君,賢主?模樣。”

    琇瑩和阿政都勾起唇角,可他的下一句卻讓二人嘴角都垂下了。

    “作為韓公,子非,只是,執迷不悟,妄議,存韓。”似乎眼角有清淚,“恰如,小友,還?道自己,是趙國人,非,是韓人。”

    阿政現在?的心情就跟琇瑩當時跟張良談天一樣,真是先生大?才,一個破韓國,怎么值得你去殉它。

    但阿政到底不是琇瑩,他被?遮住的眼睛露出寒光,朝國的土地,他要?。韓非,他也看上了,他要?搶回去。

    跟韓非約好?,明天還?來?后,他倆從韓非家出來?,琇瑩牽著他哥,嘆氣。

    “唉,搶不到手,咱倆想撈也撈不到。”

    阿政冷嗤一聲,“小沒出息的,我用撈嗎?”

    他摸了摸琇瑩的小腦袋,“小璨,我們一般直接搶回去,傳令給姚賈,我不光要?糧食,也要?韓非。”

    琇瑩覺得他哥真是霸氣外露,然后取下了他腰間掛著的一塊藍田玉玨,又嘆了口氣。

    “阿兄,我忽然發現這位公子韓非是個傻白甜。”

    他哥一身姿儀,幾乎左臉寫著我學,右臉寫帝王之術。他又掛著秦王室喜歡的藍田玉,閉著眼睛都能猜到他倆的身份啊!

    他倆就沒打算藏啊!他倆原本就想著先探探韓非,若是韓非不錯,他倆就韓非認出來?后,再?行邀請,失敗了他倆就直接先給他打暈了扛回去,然后直接宣揚公子韓非受姚賈邀請往秦。

    誰知道人家一直就沒認出來?,還?好?言相待,一派肺腑之言。

    琇瑩想起他阿兄現在?的計策,實在?是慚愧,“阿兄,我們這樣真的好?嗎?”

    阿政也是攤手,“我也沒想到,你我這么明顯,他也沒看出來?,本想對他溫柔一點的。”

    第68章 臉面

    次日一早, 琇瑩和阿政便去了韓非那里,琇瑩敲了?三?下門,并沒?有人應聲, 正準備喊韓非,卻被阿政攔了下來。

    少年郎眼上雖覆著白布,卻是一身清貴, 和光熹微, 他輕笑道, “他不在, 看?來他一心要走這條難路了。”

    琇瑩也勾起唇角來,他伸手?攙著他哥,“大抵心魂破碎了。韓王并非明主, 怎會聽他細說, 況且那二十車珍寶,個個都價值連城。”

    阿政直接去了白布, 上了?車,倚靠在車壁。

    “二十車珍寶,姚賈太摳了?,估計韓非換不回來。”

    琇瑩接過他遞過來了?的白布,揣在了?懷里, 然后笑起來。

    “不一定, 能?換回糧食就能?換回韓非,公子非可能?是個贈品。”

    其實不怪阿兄對珍寶不在意?, 在他心里, 物是死的, 大才是活的,一個大才才值千萬金。

    而?珍寶, 他多的是。

    秦國從趙國和匈奴搶回來的那一堆珍寶,他阿兄讓王翦將軍先分一批給兵士,導致現在秦軍都老?想打仗,搶寶貝。

    可他阿兄本身對價格什么的不甚在意?,他只挑自己覺得好看?的,就收進去。

    剩下的圓滾的都被?扶蘇給挑走了?,當小球踢。

    還有大一點的玉,被?他練雕刻時給用廢了?不少。

    他哥不甚珍視,有些小塊直接賞給了?得力的大臣,姚賈估計手?里就有個八九塊,李斯得了?二十多塊,做成個玉墜子,能?給他腰間掛滿。

    王翦和大恬,阿信也是賞的時候,完全不拿他們當外人。

    前不久,信大婚,阿兄就給了?四五十件珍寶又附千金,給他撐場面。

    價值連城,可能?在秦也就是扶蘇公子的小球,或者?是琇瑩公子手?中的廢料。

    照他阿兄對他說的話說,就是“玉嗎,你還要嗎,自己去那拿,問我干什么。只在我們手?里把玩的,也不值什么錢。”

    他常住在章臺宮的偏殿,光是趙國的白玉,就可以再?鋪一層地?了?。

    所以對他哥來說,那群珍寶就是他手?里把玩的珠玉,琇瑩雕的逗扶蘇的小狗,和扶蘇到處踢的小球。所以那些東西真的不值一提。

    他們真的是諸國最奢侈的王室了?。

    阿政和琇瑩這邊準備一邊去喝酒吃飯,一邊去觀望一下韓非的現狀。

    韓非的現狀一點都不好,老?韓王年初剛去了?,初即位的韓王安都不鳥他。

    任他跪在韓國議事的大殿前,請了?一夜的愿。

    他一身寒露,手?捧書簡,高聲喊道,“請王,勿應,再?,行合縱,力主,抗秦,才可存韓。”

    韓臣們來來回回,無人理他。

    姚賈也是這時到了?,他佯作一臉寒霜,與韓王道,“我王誠心相交,以奇玩珍寶無數以換糧,韓公子非今日所為,是要與我秦開戰嗎!今日已是我王給的最遲期限,我秦軍已枕戈以待了?。”

    他面無表情,一股子陰寒意?味,“若我秦劍來此,便不是我這般好言語了?。”

    本想借韓非示意?秦他還有別的選擇,想拿喬的多要幾車珍寶的韓王安連忙要人將韓非拖了?下去,“國之大事,他一個閑人置喙什么!”

    韓非被?士兵給拖了?下去,他半白半灰的頭發而?今已經被?晨露濕透了?,他昨日還有微光的眼徹底熄了?,一大滴淚從他眼尾流出,然后再?止不住了?,一滴滴落在發間。

    他干澀的唇角微微顫抖,忍不住哽咽的聲音。心哀莫大于心死。

    韓完了?,韓必亡。

    微雨隨之而?來,落了?他一身,真冷啊。

    在酒樓上,看?見他被?拖回來的琇瑩開了?窗,絲絲微雨濺落飛花,細霧朦朧,他伸手?接了?幾滴,微冷。

    阿政也看?見了?,輕嗤了?一聲,“琇瑩,關窗,孤冷。”

    琇瑩將窗戶關上了?,笑得有點兒苦澀,“造成他今日是你我,料他有今日的是你我,憐他這一身零落,你我也算得上吧!”

    阿政抿了?一口酒,有些冷,他將酒杯放下。琇瑩走到他身邊,在旁邊的小鍋里為他暖起酒。

    阿政看?著火光,似是笑又非是笑,或許只是感慨。

    “他看?見韓要亡了?。我看?見秦要起了?。”

    琇瑩將酒盛出來,為他滿斟一杯,熱氣氤氳,阿政又是輕抿一口。

    琇瑩靠他身邊,倒在他身上,也是拿了?一杯酒,他滿飲此杯,臉上騰起薄紅。

    “朝三?暮四,一會兒想著盟四國以合縱,一會兒又迫強威,喜小利而?從秦,它不亡才怪呢!”

    他接著道,“而?今四國與它結仇,正是吞土的好時機。秦地?的工廠已經關了?,糧食也收上來不少。鄭國的水渠還差一段就完工了?,吞下他吧,阿兄。”

    阿政見他又似高興又似難過,揉了?揉他的腦袋,然后搖了?搖頭,“現在打,傷筋動骨,待姚賈計劃成功,再?打不遲。四國懼我,不敢吞它。它已入我腹中,早晚都是我的。”

    我何必順勢,我可以創造勢啊!

    琇瑩笑了?,他就在阿政懷里哈哈大笑,他眼中含著水汽,亮閃閃的,“阿兄,好厲害啊!”

    阿政將他摟緊,嘆了?口氣,“以后不要交別國的朋友了?。你乖。”

    琇瑩再?忍不住,流下了?一滴眼淚,“阿兄,這樣的王不配非的一身寒露和阿良的一腔孤勇。”

    阿政撫了?撫他的脊背,“好了?,我的小公子,莫在難過了?。他們很快就會效命新的王了?,你我會讓他滿意?的。”

    琇瑩吸了?一口氣,忍住難受,但還是抱著阿兄不撒手?,“阿兄欲讓韓非做通古的副手?嗎?”

    阿政搖頭,他笑了?起來,可話中一片寒涼,“韓非是韓人,而?韓還沒?亡。我不用他。”

    琇瑩點了?頭,“那讓他去學?宮修法吧!”

    阿政眸光浮動,搖了?搖頭,“先關起來吧,李斯會照顧他,牢中也可修書。”

    他又接著警告琇瑩,“離他遠些,莫讓他暴/起,恐傷你。”

    琇瑩疑惑了?,滾圓的鳳眼帶著一股濃濃的清澈呆萌,“他不去戳韓王,戳我干嘛!是韓王不理他,關我什么事!不講道理。”

    道理?阿政聽到琇瑩說了?道理兩字,摸了?摸他腦袋,琇瑩說的好像我們講道理一樣。

    這邊琇瑩忽的面露兇光,銳利萬分,“他不會要刺殺你吧,那他那小身板,會被?我反手?砍的。”他最好不要,否則我保不齊干出什么讓他追悔莫及的事來。

    阿政想起那個場景,也是想笑,他幼弟平日里太多天真無害,一身清雋書生氣,加上身姿纖細,讓人忽略了?他是個殺胚兇星,武力值高的為了?皮毛完整,可以直接錘死老?虎。

    有他在,阿政都敢兩個人就來韓國浪,更別提回了?秦了?。

    說實話,如果韓非刺殺,他動一下都是對琇瑩的不自信,韓非真的不夠琇瑩一鞭子抽的。

    “大扺吧,你若亡了?國,又太愛它,自然舍不得怪它,只能?將矛頭對上害你亡國的家伙們。”

    琇瑩想了?想,“這樣啊,我們確實把韓國給滅了?,不怪他。我理解,但我不認同。”

    若是國家滅了?,因為愛迷了?雙眼,不去找內因,反而?怪敵人太強,那不鬧嗎,我不讓你強的。

    阿政接了?他的話,“因為我強反而?怪我,太不智了?。”

    琇瑩頓時笑的瞇著眼,“阿兄甚知我心。”

    阿政也笑起來,姿態清貴,可平白透著一股兇殘氣,“先連糧食一起拉回去吧。”

    他要真敢來刺我,只要別抽死,能?養好就行了?。

    我很喜歡他的想法,琇瑩,下手?輕點。

    琇瑩摸了?摸手?中的骨戒,“行,贈品自然也要拉回去。”

    五日后,姚賈打包了?三?千車糧食和他控照阿政囑咐的話術,說因言語令秦不滿,以其破壞秦韓情誼為借口要來的,一分錢也沒?花的韓非也被?綁了?,扔在了?馬車里。

    他被?韓拋棄了?。

    阿政以自己不喜歡的,認為可有可無的珍寶換了?糧食和韓非,還有因為缺糧從韓往秦的一大堆流民。

    阿政現在如同吃了?花椒一樣,簡稱“嬴麻了?”。

    他和琇瑩這幾天還觀測了?一下韓的地?形,已經確定了?下幾條水泥路的路線。還靠著自己超高的語言魅力,成功以趙正趙國宗室公子的身份帶著琇瑩打入了?韓貴族內部,他倆還跟著韓國那些绔紈玩了?幾天,其包括但不限于,吃酒劃拳,聽曲投壺。

    他倆主打的就是融為一體,有時候聽著那群人一口一個“正哥”,“璨弟”的琇瑩都很想笑,他阿兄還讓那些人幫忙在新鄭買了?一間屋子。

    “哎呀,剛暖屋,璨弟就要走了?啊!”一個韓貴族喝了?一杯酒,勾琇瑩的肩。

    琇瑩露出戚戚表情,嘆息一聲,“我與阿兄謀求復國之路,想著去四處找找有無我趙氏遺脈。”

    阿政眼上蒙著白布,也長?嘆,“若是諸位兄長?,見了?我趙室遺脈,也一定去信給我啊,我也好照顧他們一二。”

    我也好滅了?他們,免得他們亂跑,浪費孤時間。

    琇瑩和阿政準備與韓非一同歸秦,體整時,韓非被?人押下馬車后,就看?見了?他倆,阿政依舊是一身樸素,只是將蒙著的白布摘了?下來,腰間懸藍田玉,姿態清貴。

    琇瑩臂架著黑羽鷹,指間戴著雙骨戒,腰間懸著長?鞭,見到他時,眉眼彎彎,打著招呼,“先生好啊!久不見了?,想璨了?嗎?”

    自上了?車后,一直不言不語,一身哀意?的韓非,像塊霉斑了?。此時也不做蘑菇了?,他氣得大罵,“你倆來救我干嘛,快跑啊!”

    兩個通輯犯來救他作甚,一齊被?擄回去,去關大牢嗎?

    他推著他倆出去,一邊推一邊跟阿政道,“正啊,給你那布蒙上,眼不疼嗎?”

    琇瑩捂臉,韓先生瞎嗎?他哥那眼像失明的樣嗎?

    阿政挑眉,把自己的布蒙上了?,上了?馬車,“先生,我們已經被?抓了?。”

    琇瑩扭頭看?他哥,也點頭,“我們剛出門,就被?捉了?,現在跟先生一起歸秦。”

    不要臉慣了?,現在說謊,臉不紅心也不亮,眼神真摯。

    韓非本來是關心阿政,結果看?著阿政的模樣,看?著看?著忽然臉白了?,他甩開了?手?,指著阿政和琇瑩大罵,“嬴政,你是嬴政!?”

    阿政去了?白布,笑得燦爛,“寡人見過先生,久不見了?。”

    韓非正要罵人,就被?琇瑩直接上手?打暈了?,他沖阿政攤手?,“還是這樣省事。”

    強盜行徑,幾乎爐火純青。

    第69章 魂兮

    韓非覺得自己真的?瞎了眼, 才?把這兩只虎狼給引進了家門。他上次的所行無一不在這個心機深沉的?嬴政掌握中?,他與韓國在他眼中不過就是個戲耍的場所罷。

    他在這邊兀自生著?氣,那?邊琇瑩捧著?肉向前, 邀著?他。“先生,真的不吃一口嗎?我烤雞的?技術還是很不錯的?。”

    韓非把頭一扭,無視雞肉香氣, 輕哼一聲, 一幅不理他的模樣。

    琇瑩也不生氣, 直接移了幾步, 蹲在了他面前,語調輕柔,勸他, “再生氣也得吃飯啊, 吃完再罵。”

    韓非把頭又偏了,一幅不想與你們說話的?模樣

    阿政余光往那?里看了一眼, 舉箸挑了一塊山雞的?腿肉,放置口中?,細嚼慢咽后咽了下去,拿了帕子擦了嘴才?起身,這才?起身。

    琇瑩還在韓非身邊好言相勸著?, 見他哥來了, 以為?阿兄是來勸人的?,就往后退一步, 阿兄, 一定可以的?。

    然后他就看見他阿兄抬起自己纖長冷白的?食指和拇指, 直接用力捏著?韓非的?下巴,把他的?臉扭了過來, 正對著?他。

    韓非被這無賴樣給氣笑了,他直接閉上了眼睛,就是油鹽不進。

    阿政輕笑了一聲,姿態矜貴,那?雙鳳眸卻深不見底。

    琇瑩皺起眉頭,韓非太過了,他正要上前就聽到了一聲骨頭斷裂的?脆響。

    阿政直接就把韓非的?下巴給卸了,但?琇瑩并未有疑惑,他只是忽的?改了眸色,含著?兩分兇氣,上前緊貼著?他兄長,替他擋下韓非的?瞪視。

    阿政見琇瑩貼著?他,知道?他已經知道?了他為?何生氣了,只輕拍了一下琇瑩的?手,“無妨。”

    琇瑩輕點了頭,攥著?他的?手,歪頭沖阿政笑得溫暖,“我知的?。”

    阿兄心有些疼。

    他兄長因為?呂不韋和群臣曾多次無視過他的?過往,單純不喜歡旁人不理他罷了,如同他不喜歡仲父這個稱呼一樣。

    就如琇瑩曾說過的?那?樣,那?些是霜雪塵沙,可再堅強的?人到底心也會記得霜雪冷意,眼也會記得塵沙入眼的?澀意。

    即使霜雪已消,塵沙已平,可心記下了,眼記下了。

    阿兄受了很多苦,他強迫著?自己一刀一刀把自己雕成這個矝貴從?容,掌握全局的?秦王政,可是他的?心還記得冷,眼還記得疼。他也會下意識的?討厭他那?時討厭的?某些行為?。

    就像他琇瑩至今不能?見他阿兄受傷一樣,他也不喜歡仲父這個稱呼,因為?他們都會疼啊!

    他阿兄是強大到覺得疼不過微末,可不代表他阿兄不會疼。

    有人說他阿兄這是喜怒無常,冷血無情。可在琇瑩心中?是兄長的?心在顫動。

    他只會覺得難過。

    阿政唇角含笑,招手讓人把切好的?小肉沫拿來,琇瑩直接接過了,轉首遞給了他,然后阿政直接抬著?韓非的?頭,將一盤肉沫塞進了韓非嘴里。

    阿政放下了盤子,韓非在一旁被嗆的?直咳嗽,他將盤子隨手扔在了地上,未笑,他姿態依舊矜貴,居高臨下,慢悠悠地問韓非,“先生,吃飽了嗎?

    見韓非不言語,他兀自勾唇,語調溫柔,可溫柔之下全是威逼,“先生多吃些,等韓滅了,那?些韓人撲上來后,依先生的?個性,估計吃肉都少了。”

    他平生最厭煩別人無視他和要琇瑩低頭,韓非是有才?,可連自己的?位置都擺不正,還要他教,實在是愚鈍。

    他可以強求強擄,可旁人不能?不識抬舉,天下有的?是有才?的?人,韓非也不是不能?被取代。更何況他還有李斯和琇瑩。

    他阿兄只是想給韓非一個教訓,并沒有殺意,琇瑩知道?,他抬手讓人上前,替形容狼狽的?韓非接下巴。

    他一改原本的?溫柔模樣,笑意不達眼里,又重復了一遍他哥的?話,警告韓非,“先生還是好好吃飯吧,畢竟你若死了,韓王室的?那?些廢物連人接濟都沒有,我并不介意要他們去放羊。”

    韓非的?眼眸動了一下,明白了他和阿政的?話,秦王要他知情知趣的?為?秦效力,他活得久,才?能?顧及一二韓王室。

    這是明謀,也是他能?走唯一一條路。

    韓非無路可走。他不過是一只快死的?被囚了半生的?弱鳥罷了,而今巢傾,他總得盡些能?力護卵。

    他看著?琇瑩坐在阿政手邊雕白玉,阿政手中?把玩著?鷹鳥,鷹鳥從?他肩上起飛,盤旋飛天。

    阿政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遼闊之極,無悲無喜,似是天穹傾頂。那?少年的?王似乎已觀天下。

    “韓非,天地浩大,天下遼闊,爾現已入秦,難去韓矣。那?何不嘗試著?做寡人的?良臣,與我共建一個你我構想中?的?千秋一國呢。那?時天下無分國別,列國再無戰亂,家國一統,可稱一句泱泱大國。”

    他接著?道?,“百年離亂,何以為?國,戰亂未平,何處是家?這天下滿是落日?哀鴻,河邊無定骨,招魂苦無名。這算是樂土嗎?

    “寡人的?志向是重筑一個新的?家國,那?個家國百姓安樂,四方太平,田梗不聞起戰聲,堂前幼子可逐蝶。寡人想為?萬世開太平。”

    他言語平淡,不是那?種?慷慨激昂的?語調,他只是在敘述,他似在閑聊,只是眉宇間平白增了三分堅毅和剛硬的?膽魄。

    琇瑩在日?光下,一笑似波光蕩漾的?潺潺溪水,清澈得不染一絲塵垢,“阿兄開太平,那?我便?是盡我全力跟著?阿兄,為?生民立命。我期望凡在這片土地上歸順我兄長的?秦人,皆可朝有食,暮有所,有衣穿,可讀書。”

    從?幼年時開始,他的?志向從?未變。

    阿政嘴角上揚,琇瑩一直跟著?他。

    琇瑩將自己一直雕的?印璽遞給了他阿兄,想讓他想下章文。

    那?藍田玉璽上雕著?一只大虎,皮毛立現,虎威盡顯,琇瑩練了多日?,可算是出師了。

    阿政細細端詳,摸了摸他的?頭,“便?刻,“疾風勁草。””

    疾風勁草,百折不撓,大道?三千,我自向前。

    琇瑩眼一亮,拿起刻刀,就開始雕下章文。

    韓非咀嚼著?他們的?話,想著?想著?面露苦笑,“秦,有,王上,公子,怪不,得,可以橫強七國。”

    王志彌堅,身為?王輔的?公子更是赤心清明,心志如磬。

    秦運氣真好啊,那?么多公子中?怎么就選中?了這兩兄弟,太不公平了。

    他們若是生于韓,該有多好啊!

    鷹鳥擊飛破云,長唳于天,縱情自在。

    韓非抬首看著?那?些鷹,伸出了手,感受到了風,他的?食指與中?指中?覆著?厚繭,他不遠萬里求學荀子,窮盡心血學了帝王術,他又寫了很久的?書,思考了很久的?存韓之計,處心積慮想要韓可以多活十?年。

    可是這個王一來,他只是略施小計,他甚至沒有私下里去捅刀子,他就是明謀,明謀啊,天下有識之人都能?看出來啊,可我的?王根本看不見,他只看見了眼前的?珍寶。

    他本是一直沉浸在夢中?,可這秦王打?碎了夢境,一把把他扯了出來,讓他睜開眼看看這世間,這韓國。

    他碎了韓非的?幻想,他說,存韓,空想,笑話!

    可他不得不這位秦王是他在書中?一心期盼的?君主模樣,旁人或許會覺得他是一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的?瘋子,他渴望的?一統,也無異于癡人說夢,因為?百年離亂,所有人都默認了分裂,分裂簡單,融合多難啊!

    領土完整對秦來說簡單,可要將思想,文化鑄成一塊,要天下人承認他們是一個國,談何容易!

    可韓非也是個瘋子,他覺得可以,如果是這個王那?就更可以了。

    他抬起頭,將自己的?目光對上阿政,“王要,答應,我,不要傷,害韓,地的?,百姓。”

    阿政笑了起來,烈如赤陽,璨若輝光,“韓將是天下的?一部分,秦將是天下。我是天下人的?君父。”

    天下奉我為?君父,我侍天下若親子。

    韓非決定歸秦了,阿政很高興,讓他先去給李斯當副手。琇瑩也很開心,因為?韓非答應他閑瑕時間便?去學宮上秦法。又招到個好老?師,琇瑩每天都樂顛顛的?。

    直到他回到咸陽的?第一天,張蒼來接他時,抹著?淚告訴他荀先生快不行了,一直撐著?等待著?他們回來。

    琇瑩聞言直接癱在了地上,他眼淚不住的?流,“蒼,你莫要胡言,我走時先生身子還硬朗著?呢,你不要騙我!”

    阿政攬起琇瑩,也是一臉寒霜,“再騙人,連荀先生也救不了你!”

    張蒼也是眼淚直流,他哭嚎著?,“王上,公子,不騙你們,先生在我師兄府上等你們呢!”

    琇瑩抱著?他哥大哭,阿政也顧不得旁的?,直接把腿軟的?琇瑩像抱孩子一樣抱起,往李斯府上跑。他身后跟著?韓非和張蒼。

    幾人一路狂奔,來到了荀子屋前。

    “阿兄,怎么辦?”琇瑩聽著?門內有氣無力的?咳聲,心知完了,他縮在阿政懷里,抬眼問他阿兄,那?眼淚就跟斷了線似的?,不住的?往腮邊流。

    阿政眼圈也有些紅,但?還是用衣袖輕輕給琇瑩擦了一把眼淚,告訴他,“我們得先進去,先生要見你我。”

    琇瑩抿起唇,搖了搖頭,“我若是不見先生,先生能?不能?一直活著??”

    “不能?。我的?琇瑩。我們要進去見見先生,不要讓你我與先生都留下遺憾。”

    阿政將琇瑩放下,與他說道?。

    琇瑩眼淚從?未止過,聞言,忍住自己的?眼淚,哽咽道?,“好。”

    阿政推開了門,牽著?他不住流淚的?幼弟進了屋子。

    屋里很暖和盈著?寒梅香,可是空氣中?還夾雜著?一些人遲暮時產生的?腐朽氣。

    荀子躺在床上,他其實已經睜不開眼睛了,他老?了。

    李斯見到阿政他們,起身欲行禮,被阿政抬手免了,阿政帶著?琇瑩坐在了荀子床頭。

    琇瑩不知道?怎么說,他就攥著?荀子的?手,帶著?哭腔,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先生會好的?。先生不要走。”

    “是,小琇瑩,和阿政,歸來了。”荀子聽到了他聲音,扯起自己干澀的?唇角,依稀可見當年那?個清雋溫雅的?琇瑩和阿政的?先生。

    琇瑩于是再忍不住眼淚,他伏在被上,哭得狼狽,“琇瑩回來了。先生。”

    阿政也忍不住咬緊唇舌,坐于他身前,“先生,孤回來了。”

    荀子笑起來,輕問,“阿政啊,你帶回你喜歡的?,我那?個倔得不行的?弟子非了嗎?”

    阿政點了頭,也笑起來,應道?,“我帶回了。我很歡喜。”

    荀子聽見了,他用只能?瞇著?的?眼睛,依稀見了后面的?韓非,“非啊,莫再想著?為?韓死了,韓亡了,先生還想非活著?啊!”

    韓非已淚流滿面,聞言跪坐在地,伸手想遮住自己半白的?發,不讓自已的?先生看見。

    他對上荀子溫和的?目光,本已有千句話要說,可到頭來,只道?了句,“老?師。”

    他生四十?多年,這是唯一一句他從?不會卡頓的?話。

    韓王不太愛管他,反是他求學之路的?師長待他至誠,視為?半子。

    他把自己搞成這樣,有負老?師。

    荀子看不清他,但?知道?了他在,便?放下心來,“非,先生讀了非的?書,非有大志向,很好很好啊!”

    韓非叩首,任淚滴在地上。

    荀子也是一行清淚,琇瑩用衣角替他擦了,他笑了,艱難抬手擦去琇瑩一直未干的?眼淚,“人之一生,無非生老?病死,小琇瑩,生死有命,不必垂淚。”

    琇瑩怎么忍心,他不知道?怎么直視先生的?離去,“先生,可不可以不要離開我。秦月還未朗照天下,琇瑩還未帶先生去看呢。先生有憾呢!”

    荀子哈哈大笑,然后就是一大串咳嗽,“琇瑩啊,若真到那?年呢,酹酒于地,先生與琇瑩同飲滿杯明月。”

    他指著?那?半屋室的?書,沖琇瑩笑得溫柔,“琇瑩一身襟懷漱冰濯雪,我私以為?你乃最得我心的?弟子。琇瑩已經有自己的?道?了,雖非儒道?,可是我依舊開懷。先生聽過琇瑩的?志向,便?歡喜極了,因為?琇瑩所思皆我所想,琇瑩會做的?很好的?。”

    琇瑩扯動自己干澀的?唇角,不顧血流,只顧點頭。

    “好了,莫哭了,先生的?書稿都留給你了,琇瑩,你我志同,先生大幸矣。我死,葬我于學宮,子為?我銘。”

    你志未改,先生的?志向也不變。

    把我葬在學宮吧,來年你我讓天下人都讀書的?志向已成,莫惜金樽酒,酹地一杯,先生共飲,此先生大幸也。

    你為?我最知心的?弟子,我把自己交給你了,琇瑩。

    琇瑩點頭,閉上眼睛任淚珠滾落。

    荀子見他這與幼時一般無二的?模樣,輕聲道?,“琇瑩,再去為?先生折支花吧,讓這花伴我長眠吧!”

    琇瑩抹淚起身往外跑,他要去找到最好看的?一枝花。

    他出去了,荀子才?輕嘆一聲,看著?面前眼紅了一圈,但?依舊倔強的?抿唇的?阿政。

    他此時已經累了,但?還強撐著?一口氣高聲問他,“阿政啊,百折不撓否?”

    阿政忍不住落下淚來,他垂眸直視荀子,笑得張狂,“區區百折,安敢阻我!我志恒堅,九死不悔。天下將自我始,永無戰亂流離。”

    “好好。”荀子閉上了眼。

    我信你!先生信你。秦/王政,先生長大的?阿政。

    琇瑩的?花未送出去,因為?先生這次沒有等他。

    手中?的?花摔在地上,花瓣零落一地,琇瑩抱著?枯枝,擦干眼淚,垂首跟在他阿兄身后。

    先生,在天下看著?他呢,他不哭了。

    先生,你這顆星要落在阿兄的?星落啊,這樣來日?琇瑩歸去,你我依舊可以坐堂談笑,你可以聽我說盡往后的?人間事。

    先生啊,琇瑩來年與你重逢,我與你訴那?年秦月照徹萬家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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