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刀成
琇瑩并未有任何的失態, 連眼中的哀慟都藏好了。
他坐在自己的桌上,提筆繼續寫給阿政的留言,可是快樂的心?境被打?破, 他在怎么寫?,都是帶著傷感。
他于是將?紙揉成了一團,扔到了地上。而后拿起玻璃仔細打磨, 他不說話, 只是沉默的憑借本能去掩飾無措罷了。
直到其他年老的韓人重臣和韓王安猜出了他是誰, 畢竟剛才獄卒走?之前喊了句公子, 而且在牢中還有這?個待遇且年齡合適的秦國公子便只有他了,所以他們猜的很快,比他們的兒孫聰明。
他們不敢喊琇瑩的名字, 只敢盡量讓自己離他遠遠的, 在角落里竊竊私語或者在心?里咒罵他。
琇瑩見了躲在角落里瑟瑟發抖的韓王安,不由得冷笑, 但他也未說什么。
他若是個有骨氣的,怎么會在姚賈的蠱惑曾經有獻出南陽的打?算呢,又?在秦軍兵臨城下時,主動歸降呢。有點?骨氣的都殉國了,就比如那張平①, 張良的阿父。
他未有什么表示, 只是牢中人見他看人便?不吱聲了,所以那聲冷笑倒是欲發清晰了。一時間那些?韓人更是有多遠離他多遠了。
倒是一開?始在角落默默坐著的張良成了離琇瑩最?近的人了, 張良垂首不言, 剛國破家亡, 目睹親父之死,他實在是沒有太多心?力去附和這?些?人了, 況且他也不怕琇瑩。
他就坐在那里,怔忡著旁邊隱有老鼠竄動,他也不理。
他還穿著那身可笑的,皺得不行的女裝,面容憔悴,唇角干澀,整個人哀切又?凄涼。
琇瑩長嘆了一口氣,倒了一杯水,走?到了離他最?近的地方,將?舉杯的手伸出木欄外,“良,你想要喝一點?嗎?”
張良呆滯的目光變了,他張開?了唇,想說些?什么,到最?后就只是沉默的搖頭。
琇瑩輕笑,將?杯子放在了地上,然后便?起了身。
“良,你我各有心?志,分道揚鑣,而今權當陌生人罷了,這?水便?當是一位陌生人的善意吧。”
張良突的笑起來?,他拂袖將?水傾倒,笑得諷刺,“善意?你和嬴政這?種為奪糧就滅我國家,亡我韓人的瘋子竟也有善意?”
水杯倒地,水痕流淌,滲進了地里。
張良躬著腰,死死的盯著那灘水漬,目光中滿是嘲弄和仇恨,“秦琇瑩,我知道你的分內之職,亦知定是你提的搶糧之事。”
琇瑩未有被他的目光驚到,他從容笑著,燈火昏暗,公子依舊長身玉立。
“是我。你也說了此乃我分內之職。”
他接著道,“贈水是情?義,搶糧是責任,我是秦公子,責任總是大于私情?的。”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我不能眼睜睜看著秦人因災餓死。”
張良抬起頭,他此時不過十八歲,未見過世事,也不是史書上記載的那個謀圣。他現在正是年少,最?是剛烈模樣。
“你們是活在自己世界的瘋子,因你們發起的戰爭讓多少人流離失所!”
張良年少,可琇瑩也年少,他也是少年脾氣,還有一道百折不屈的脊梁。
“我與?阿兄的戰爭最?多只需要十年,比起這?五百年的戰亂死的人只少不多。”
“我們打?仗是為了不再打?仗!我們會建立一個新的統一的國,我們會用強力護衛這?個國家,自此以后這?個國家不再四分五裂,內亂不休。這?個國度中的所有人都會血脈相連,同仇同休。
“這?樣的國家才可稱之為國,才可為家。”
他眼睛發著光,他心?中的遲疑頓索已經沒了,山水間細波,石子沉底后,再起不了波紋。
他要跟著他阿兄走?,他們都有一個千秋一國之夢,他不會遲疑,或有愧意,但是只會深埋于心?。
“你的志向里沒有韓國,沒有我的家。”
張良垂下頭,笑得凄涼,“你要的是一個屬于嬴秦的天下,為此付出一個韓國,你也再所不惜,韓國只是一塊攔路的石頭。”
琇瑩依舊站著,任何的事都不可以壓倒他,他擲地有聲,坦然明朗,“是!”
我心?昭昭,不必相瞞!
張良捂著自己的臉,讓自己不那么失態,他輕聲道,“天下之大,天下之大!”無一處他容身之所?
既失國,又?已失家,友人已非昔日朗月清光無瑕客,他是紅塵中鎮山河的貴公子。一切物?非人非,再轉不能。
他起了身,撕下了自己下擺裙衫,絹帛撕裂,少年眼神古井無波。
“我不識得公子心?,道不同不相為謀,而今割袍,斷了這?義吧!”
琇瑩抿唇,他也扯下了自已的長袍衣擺,俯身一拜,“秦琇瑩就是這?樣的人,讓你失望了,我很抱歉,但吾志不改。”
從頭到尾,就是錯誤,從一開?始,張良認識的就是那個溫茶淺笑,通數算,雖也愛強人所難,可一直赤誠的琇瑩,他不想認識眼前這?個跟嬴政很像,他下意識排斥的秦琇瑩。
而這?邊阿政正在批奏書,背景音是懷里的扶蘇的“十萬個為什么”。
“父王,王叔,星星?”父王,為什么沒看見王叔,王叔變成了星星嗎?
“張嘴!”阿政不理他,就想要讓他把自己的頭發不放在嘴里舔。
扶蘇是個聽話的好孩子,立馬張開?了自己的嗷嗷小口,但他無意識流出的沒忍住的口水又?滴到阿政散開?的長發上。
阿政臉黑了,把這?小子直接扔到了地上,沖著大總管沉聲道,“你看著他,讓人叫琇瑩過來?哄他。”
這?臟小子,只有琇瑩能不嫌棄了。
還有他王叔在他這?年紀早就不流口水了,孤剛洗的頭發!
扶蘇被他親爹扔在了地上的虎皮上,被扔多了,十分平靜,他轉首看了四周沒見到他爹,也沒哭,白嫩的小胖臉看了看屋頂,非常成熟的嘆了口氣,小手沖天揮了揮,“父王王叔,星星,看蘇蘇。”
父王,王叔都成星星了,在天上看我。
真是孝出強大,南翁嚇得一個踉蹌,他看著扶蘇公子這?張嫩乎天真的小臉,小聲的勸道,“扶蘇公子,王上與?公子都還在呢!”
扶蘇趴在虎皮上,聞言歪頭,笑了起來?,“知,天上。”知道,在天上。
從牢里出來?的琇瑩進來?時就看見南翁對著歪頭笑的扶蘇不停的擦汗,他上前坐在扶蘇的旁邊。
扶蘇湊近他,一臉天真,“王叔,天上,歸歸。”
“你個臭小子故意使壞,你王叔沒升天呢!”
琇瑩輕捏著他臉,“好好說話,你上次命令人帶你爬樹時可不是這?樣的啊。”
扶蘇順勢趴在他身上,眨著他的鳳眼,試圖蠱惑琇瑩,“王叔~,玩,不帶父王。”
琇瑩哈哈大笑,對著剛出來?的阿政道,“我就說這?小子聰明,阿兄還不信!”
阿政拎起扶蘇,讓他站好,“你很不錯。”
琇瑩看著扶蘇瞬間變化的臉色,直接躺在了虎皮里就一直笑。
阿政實在是看不過去琇瑩這?樣子了,“你也站好。”
于是琇瑩和扶蘇兩個人一起在那里面壁。
“都怪王叔,父王知道了。”
“都怪你笨,被我發現了,還拖累我。”
一大一小吵著吵著,直接雙雙坐在地上,玩拍手。
“我就是讓你一只手,你都打?不到我。”
琇瑩看著這?個小胖子,把自己的憂愁全?部都忘了,就想跟他玩。
阿政搖了搖頭,垂眸笑得溫柔。扶蘇的那些?小伎倆,瞞不過他。
他也知道這?小子就是想給琇瑩撈出來?,正巧他也想讓琇瑩出來?,他就再等這?小子能想出的辦法,誰想到這?小子舔他頭發。
不是正道!都是琇瑩帶壞了他。
這?時南翁附在他耳上,稟告了牢中發生的事。
阿政擺手讓他下去,看著琇瑩,想招手讓他過來?。
結果這?邊叔侄倆已經滾到一塊兒去了,完全?沒把他的懲罰當回事。
那邊扶蘇坐在琇瑩身上撒嬌,“王叔,能不能把小鷹和弓箭借我玩?”
琇瑩坐起了身子,將?他托住,跟他科普。
“準確來?說,王叔我養的那是隼,屬于游隼和獵隼。鷹的尾巴要稍大一些?,擅在林間捕殺,我這?邊的是多在草原的,擅長途飛行和高空殺鳥。”
他又?輕笑道,“弓弩對你來?說,有點?危險,小隼倒是可以,你要哪種?”
扶蘇不知道什么是隼,但是他喜歡他爹有時架在身上的黑羽大鳥,他就指著阿政的方向道,“要爭渡!”
阿政一把將?他提到身邊,示意他安靜。
“琇瑩。你說的望遠鏡不是快做好了, 等做好那日,你的牢獄便?解了吧。”
琇瑩從他手里接過扶蘇,蹭蹭他的額頭,對著他阿兄的眼神,知道阿兄已經知道了,他笑得燦爛。
“已經說開?了,無妨的,阿兄。志向不同,我們心?知肚明,我并不難過。”
“他志不過微末小道,不過勇氣可嘉。我本想讓他留在你身邊,既然你現在不想要了,我就讓他隨韓王安去匈奴那邊放羊吧!”
本來?張良三番五次想逃跑,就該被殺了的,但琇瑩想要,他才讓人留下來?的。
“阿兄,你把他殺了吧!”
琇瑩斂下了眉頭,他不歸我所用,哪怕再有才,也得殺了,留下他,是對秦的威脅。
阿政輕笑,“他生與?死,無關緊要,何必你多說一句。”
琇瑩張了張嘴,卻被阿政擺手示意不必再說,“三月,我的琇瑩便?加冠成人吧!”
他的事你不要管了。從他和你決裂開?始,他就活不下去了。
他是誰,是什么樣子,不甚重要,因為他本就沒想讓這?個讓琇瑩質疑自己的張良活太久。
琇瑩不再多說,他斂下眉眼,與?扶蘇說著話。
“前段時間,倒是有幾只獵隼生了小崽。你去我府上挑一只,好不好?”
阿政和琇瑩對孩子養不養鳥,倒是不太在意。
孩子想要,那就給唄。
扶蘇點?了頭,就要下地去他府上。“王叔,小鷹漂亮。”
琇瑩牽他的手,笑瞇瞇地大贊,“有眼光,那現在去挑。”
第82章 兇光
扶蘇是個非常活潑的孩子, 性格跟阿政完全是南轅北轍,怎么說呢?
這小孩天不怕地不怕,加上琇瑩的偏寵, 是個真的天?之驕子,矮墩墩的,也要?天?天?仰著頭, 頭上的小呆毛也一翹一翹的, 是個驕傲臭屁的小崽。
他自打出生, 這天下沒啥他不敢碰的, 在他心?里,他爹天?下第一厲害,他都能在他身上爬來爬去, 他就是未來的天下第一厲害。
于是他就直接進了琇瑩的鷹窩里, 也不?害怕就沖著最大的站在架上的那只隼王動了手,他嗷的一聲撲上去, 那隼也是驚了一下,一時之間背毛豎起,有點發兇。
扶蘇見它發狠,就在一旁拍手,咯咯直笑。
“好兇, 王叔, 我?要?!”
琇瑩上前抓住這發兇的鳥,那鳥的毛垂了下去, 清唳兩聲, 向不?遠處的阿政告狀。
阿政勾唇, 呼哨,那只王隼便迫不?及待地飛到?阿政的臂縛之上。
“這是孤的, 你的,你自己去抓。”
扶蘇也不?發怒,吵著必須得到?。他雖嬌慣卻也不?嬌縱,他巴巴地看?著他父王的隼,然后接著撲上去捉隼。
他想要?自然要?自己拿。他不?需要?搶父王的。
琇瑩的鷹舍可算是遭了大劫,那一時間隼毛紛飛,扶蘇那矮身子頓時被毛蓋住了。
他也不?放棄,一直很執著,越挫越勇。
琇瑩在不?遠處看?他捉隼,也是笑瞇瞇的。
那些隼沒?那只隼王那么壞的脾氣,他們有些是家養的,對這個亂入的小幼崽十分好奇。
有些野生的倒是想攻擊,然后看?著這幼崽身后的琇瑩也是蔫了毛。
得,這是個有后臺的崽子。傷了他,一身毛都別?想要?了。
扶蘇忙了半天?,累了一身汗,也沒?成功抓到?一只隼。
他沒?習慣失敗,看?著自己的小手小腳,有些難過。
他蹲在地上,抿著唇,倔強的憋著眼淚。這時的他像極了琇瑩夢中那個小小的阿政。
琇瑩一下子心?軟軟了,他有點無措,想要?上前替他捉,一直在旁邊看?扶蘇捉隼的阿政這時才笑了,攔住了他,“等?等?。”
果然不?久之后,就有不?少隼自動落在地上,想看?這個幼崽怎么不?動了。
幼崽不?動了,但幼崽的眼不?斷的亂瞟,然后他動了,用盡全力?,猛地一撲,成功撲中了一只他早已看?中的最弱的小隼。
扶蘇捉起自己的鳥,學著琇瑩的模樣努力?地掐鳥脖子,讓鳥不?動。
他驕傲之極,挺起自己的胸脯,小臉上還有手上及胳膊上有點擦傷,但是他滿臉開心?。
“父王,王叔,我?的!”
阿政這才點了頭,對扶蘇輕聲道,“不?錯。”
琇瑩覺得哥哥真的是太?含蓄了,扶蘇這是太?棒了,好嗎?
這是從不?氣餒,堅強勇敢的好品質,就該大夸特夸,小孩子嘛,你越夸他,他就越知道這是對的,他就會一直堅持這個好品質。
哥哥以前夸他時,他就老開心?了。
怎么哥哥越大越不?會夸人了,明明以前超會夸我?的。
像哥哥這樣夸,扶蘇會覺得自己做的不?讓父親滿意,久而久之,就會不?愿意跟阿兄說事?情了,父子之間就會有距離,扶蘇會覺得父親威嚴很重,父親不?愛他。
還得他來!
他上去幫扶蘇控住隼,摸了摸扶蘇的小腦袋。
“這是誰家的小公子,這么棒呀!完全靠自己捉到?了隼,而且一直都沒?有放棄,受了傷也不?哭,太?厲害了,快讓王叔抱抱。”
扶蘇原本因為阿政的評價有點沮喪,聞言笑起來撲進琇瑩懷里,他指著自己,頭抬得高高的,“我?厲害!”
琇瑩就也沖著他笑,“王叔一會讓人給這隼給你綁個漂亮的結送到?你宮里,為了獎勵我?們蘇蘇的勇敢與不?放棄,王叔還送蘇蘇一只幼隼,讓它跟著蘇蘇一齊長大。”
扶蘇一陣歡呼,琇瑩將?鳥拎起遞給了侍人,又將?扶蘇抱起來遞給了阿政,用眼神示意阿政哄一下小扶蘇。
扶蘇偏過了頭,傲嬌的抱著手臂,一幅不?想理他父王的樣子,可眼一直往他父王身上瞟。
他還太?小,情緒什?么的外露的很,他覺得他這么厲害,父王就應該狠狠地夸他,大大的夸他,像王叔一樣。
阿政捏他的臉,將?他扭過來,仍然沒?有開口說一句贊賞,但他摸了摸扶蘇的頭。
扶蘇突然覺得父王也在夸他,他是個大度的孩子,于是他沖阿政露出了一個笑,蹭了蹭阿政的手。
“父王,最愛父王。”
琇瑩看?見阿兄的耳朵有些紅了,他在一旁捂著嘴偷樂。
父子嘛,父親慈柔,才生逆子啊!
琇瑩被他阿兄瞪了一眼,當即笑出聲來,被輕踹了一腳后,才稍止住。
他晚上吃飯時想起此事?,就發了笑,然后他當天?晚上喜提重回牢房之游。
牢房是個靜心?的好地方,反正他自從進去了之后,便是心?靜如水。
他在牢里連天?加夜的磨玻璃,計算合適的望遠鏡長度,不?出半月,第一款琇瑩定制款純手工望遠鏡與琇瑩的陳情書一起放到?阿政的桌前。
他以為陳情書就是給他阿兄一個人看?的,所以陳情書寫的非常簡單,就一句話。
“阿兄,我?知錯了,但這次真該出來了。我?要?挑新?麥種?,還得去匈奴那邊看?看?。”
紙右下角還有只琇瑩自己畫的十分像自己的大頭娃娃和另一個像阿政的,正襟危坐在王座上的娃娃,他的娃娃倚在阿政的膝上,扯他的衣角,上面還有對話,“阿兄,錯了,下次不?敢了。”
這哪是知了錯,這分明是知錯了,下次還敢,阿政輕哼一聲,然后下意識地勾起了唇角。
這陳情書寫的太?丟人,于是他將?望遠鏡下放于眾臣觀,那本該是眾臣亦應觀的陳情書被折了起來,壓在了案上。
后來這份陳情書也成阿政的陪葬品之一,由于秦始皇陵打不?開,所以這陳情書成了無頭懸案,引得后世眾人猜測頻頻。
但是都是猜測,除了阿政至今無人知曉琇瑩寫了啥丟人的話,讓他依舊可以保持秦史中的高雅貴公子模樣,而不?是現在這個撒嬌臉厚的跳脫模樣,他若是知曉了一定得抱著他哥蹭。
當然,后來他和阿政的九百多封書信被挖出來后,他倆的形象就一起崩了。
有些人啊,表面威嚴有度實?則是從小就會在家書中黏黏糊糊的交流,互相述說情意的。
不?過若是因此,往來紜紜過客,可知你我?一生同行,死生契闊七十余載,知你我?脾性肺腑,積年頑骨,心?里報負,也算是你我?大幸。
此是后話,現在便是大臣哪里不?知王上的心?意,于是也紛紛求情,琇瑩當天?就被放出來了。
據說入住他的VIP單間的人是另一個李斯的關系戶韓非,當然韓非的門是鎖著的。
琇瑩出了廷尉府,剛走到?街上時,就看?見了傻缺。
他對天?翻了個白眼,他克制了一下自己想抽鞭子的手。
克制啊,琇瑩。你才剛被放出來,不?能又進去啊!而且現在打他,很影響兩國關系啊!前線還在打仗,不?可以沖動!
天?啊,阿兄不?是說這狗東西明日才至嗎,現在就來了,真不?知道當質子有啥高興的,上趕子來。
那坐在馬車上招搖過市的是當燕國太?子當了二十年,還能作質子的蠢貨,是跟阿兄說的一樣的一幅又愚蠢又壞的花孔雀開屏模樣,他現在的暗殺榜單第一名,燕丹。
這個曾對他哥趾高氣揚的討厭鬼,他原本是打算等?秦滅燕的時候,直接削了他,沒?有想到?他自投羅網。
要?不?蒙個臉吧,反正他也認不?得他,看?到?這張臉就想削他。
他還沒?想好,就被正裝的蒙毅示意張蒼給拖回了歡迎隊伍。
這隊伍不?能說有尊重的意思?,只能說一點沒?有。
這隊伍主要?人物就四五個,分別?是奉命的侍中阿毅,本是來接他的,結果一心?湊熱鬧忘了的張蒼,剩下的是三個嬴秦的邊緣人物,主打就是寒酸。
阿兄真是連一點面子都不?給啊,哈哈哈,真是干得漂亮,不?愧是阿兄。
琇瑩恨不?得仰面長嘯,然后主動和張蒼又溜到?了后面二十個侍人中去了。
他堂堂秦公子,來接個質子太?跌份了,這不?是給他燕丹漲牌面嘛!
“公子,等?會兒打不?打?”
琇瑩本是一臉深沉模樣思?考從哪下手比較合適,不?會被人認出來,聞言眼睛微睜,“你不?對勁,他才剛來,你怎么就知道我?想打他。”
張蒼笑起來,將?手搭在他肩上,“琇瑩阿兄,我?倆誰跟誰啊,我?肯定站你這邊。而且你那兇光都露出來了,一般你揍人之前都是這樣。”
他學著琇瑩的模樣,將?眼睛瞇起來,又接著道,“不?過這貨的狗模樣看?著就煩,真裝!我?們倆一會給他綁過來,套個麻袋子,直接揍。”
琇瑩這時看?著這“文弱書生”,真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頗得他真傳。
然后他就澆了盆冷水,讓他冷靜了下來,“不?打。”
張蒼還沒?有說什?么,周圍就傳來了此起彼服的嘆息聲。
有人小小聲的問他,“公子,真不?打啊,我?們可以幫你掩護的。”
琇瑩不?由感嘆,大秦民風淳樸啊。
“等?過段時間,去匈奴之前打一頓,扔在有狼的九崤山,別?人找不?到?我?倆,他就得自認倒霉。”
他與張蒼相視一笑,定下了行動。
第83章 你我
琇瑩的望遠鏡只是一個雛形, 雖然可以?看到遠處,可到底是不?太清晰的,為了?提高精度, 這份望遠鏡提交給了墨家。
快至年節,墨家人也清閑,又加上上年他們招了一大批學宮弟子和玻璃廠過剩的產能, 八九十塊目前能做到的最透的大玻璃直接送到了?家門口, 他們也開始捊袖子?加油干, 做出了?大?大?小小的木制管手工版望遠鏡。
琇瑩將望遠鏡提交后就不?管了?, 大?秦有?一套自己的軍工制品的流程,效率相當高。他不?管才是對?的,他只能提供創意, 專業的事就該教給專業的人。
琇瑩主導農事, 他在八月份說要挑新的糧種,他不?在, 大?家也在干活,大?司農府現在的花盆里都種著麥,大?家都忙著研究如何要冬麥抗倒伏。
后來他們與琇瑩琢磨了?幾個月才一致決定挑低矮些的抗寒的,沒有?篩基因的機器,這意味著他們要繼續挑選, 需要一點一點挑植株的大?小, 比較高矮,一點一點的挑飽滿的種粒, 其間?全要人工。
琇瑩他們以?前也這樣干, 現在不?過是更費時間?一點。
今早下了?一場雪, 他們如今俯著身子?一起檢查雪間?的青苗,若有?凍死的, 就撥下來。
寒風正?烈,琇瑩凍得鼻尖通紅。
他伸起腰,連打了?個兩個噴嚏,陳長在另一塊地有?點擔憂的看他,“公子?剛從牢中出來,莫不?是著涼了?。”
琇瑩揉了?一下鼻子?,搖了?搖頭,含著鼻音,朗聲道?,“不?是著涼,肯定是有?人罵我。”
陳長也是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被灌了?一嘴寒風,“在秦趙這塊地界,除了?王上外,旁人是得有?多?大?的膽子?敢罵我們琇瑩公子?。”
不?怕被秦趙那些喜歡公子?的婆姨們給生吃了?。
琇瑩冷哼一聲,低頭撥了?一顆苗,眼神危險,“肯定是那個燕丹在罵我!”
昨天的迎接里他躲在后面都看到了?燕丹那氣得鐵青的臉色了?,他又讓阿毅把燕丹引到趙國人呆的那個驛館旁邊去了?,讓他每天都可以?聽著慘叫聲入眠,他要是不?罵我和我兄長才怪呢!
陳長低頭鋤了?個小苗,也是護短,“公子?,那這人真不?識好歹!”
旁邊的農家人也道?,“此?人定是蠢貨!”
琇瑩快活了?,覺得今晚去參加迎接燕丹的晚宴也還行吧!
他一邊撥苗,一邊道?,“他爹娘一定很愛笑,才生出他這個笑話!”
所有?人哈哈大?笑,多?損啊,公子?。
琇瑩回了?長樂候府,將他現在養的原呂不?韋的,被阿政刷下來的舍人們聚在了?一起,舍人們現在負責印刷報紙和學宮的書?,得了?琇瑩傳喚也是奇了?怪了?。
但是他們還是聽話,幾百人乖乖地在大?廳等琇瑩。
琇瑩難得因為赴宴穿著一身華服,玄衣寬袖折銀紋,袖口領間?俱紋云,底下穿著的是綿緞裹白兔毛靴,腰間?墜玉。
由?于還未行冠禮,只將烏發用朱色銀紋的緞帶束了?起來,綁了?個高馬尾,露出了?他俊雅的容顏,鳳目遠山眉,烏發兼紅唇,身姿挺拔,如松如柏。唇邊含笑,更顯溫雅。
長宮月色映照容,華光侵照白玉郎。
不?少舍人都不?由?在心里贊一聲,“芝蘭玉樹郎。”
結果他一進了?屋,一開口便又是那是兇殘暴力的秦琇瑩,他將自己寫的識字的半成品稿放在桌上,也不?說客套話,直接開口命令。
“我需要你們幫我按照這種格式,一個月之內找齊我寫的這些常用的三千字,先裝釘一份,等我看過,再大?量印。至于上面的拼音,你等若不?可行,我后期會補全。”
眾人看過資料便應了?是,這事不?難,他們很快便能給公子?辦了?。
至于拼音,他們也盡力學的。
琇瑩這才露出點笑,“諸位盡心,此?書?留名。”
眾人眼都亮了?,態度也積極起來,公子?這是會把他們也寫在編者目錄上了?,他們得好好做。
“行了?,你們回去吧,我也得去章臺宮了?。”
琇瑩懶得聽他們的奉承話,直接擺手讓他們走?了?。
“碩啊!”琇瑩支額坐在椅子?上,微闔雙目,“給我拿個裘衣吧,不?然我會冷死的。”
碩忍笑,公子?怕冷又怕熱,還非要穿薄衣華服去撐場子?。
“公子?衣確實單了?。”
琇瑩也是覺得自己幼稚,他也勾唇笑起來,“算了?,這天寒,做不?了?風流郎君。”
碩將琇瑩的狐毛裘遞給了?他,琇瑩接過給自已披上了?,“蒼呢?”
他話音剛落,就看見一身官服的張蒼小跑而來,“公子?。”
琇瑩沒說話,倚靠著椅子?,讓他先坐下歇會兒。
張蒼將自己的寬袖展開掏出了?他折好的麻袋,示意琇瑩今天可以?行動。
琇瑩卻嘆了?口氣,蔫蔫的跟他說,“阿兄說他是燕王送來的棄子?,燕國想借他作引趁著我國發災和征魏出兵。”
張蒼聽了?這話,也嘆氣。
琇瑩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眼中含無意識分泌的淚水。
“行了?,走?吧!他在我阿兄的地盤上一天,我總不?會讓他好過一天的。”
張蒼和碩跟在他身后,剛進章臺宮便見了?大?總管,大?總管見他來了?。
“公子?莫要著急,王上喚你過去說話呢!”
公子?現在去,多?給他臉啊,讓他等著。
琇瑩不?置可否,讓張蒼他先行去找李斯,便隨著他去了?阿政所在的內殿。
阿政一身玄色常服,就戴了?個玉冠,倚在琇瑩超愛的搖椅上看書?。
他聽見了?腳步聲,瞥見琇瑩穿得跟個衣服架子?似的,便喚他過來。
“這身打扮不?錯。”
琇瑩坐在虎皮上,坐在小案旁的椅子?上,拿了?阿政給他準備的奶茶,先喝了?一口,才起身轉了?個圈,給他阿兄瞧。
“怎么樣,阿兄,我今天一定能壓死那花孔雀。我這才叫低調中的奢華。”
阿政覺得他這個模樣真是可愛,不?由?地笑出聲。
“孤弟似珠玉好看,何?必與沙塵比較。”
他輕笑一聲,“熒火之光怎敢與日月爭輝?”
琇瑩將自己裘衣脫下,放在地上,抬面看他哥哥,輕輕地笑。
阿政拍了?拍他肩,讓他吃東西。
琇瑩抱著自己的茶,又喝了?一大?口,從袖中掏出了?一副銀絲錐疊鑲嵌細碎紅色寶石的平光鏡。
“阿兄,我做的,好看不??”
阿政接過了?,細細觀看,他指著鏡邊的防脫鏈問道?。
“我與你的都有?這長鏈嗎?”
琇瑩明了?他嫌棄這鏈子?累贅,于是從袖中又掏出來一個,為他展示去卡扣的機關,那細如碎星的銀制品長鏡鏈應聲而落。
阿政將自己手上的鏈子?也拆了?,“我倆下次去游獵時,帶著這個去防沙也不?錯。”
琇瑩戴上了?自己的完美作品給他哥看。
“阿兄,有?沒有?可能,我可以?用它來作偽裝的,這樣的話,別人就認不?出我了?。”
阿政對?他一直以?來時常過分跳脫的腦回路已經習慣了?,二十多?年了?,他已經與琇瑩基本實現了?心有?靈犀。
他只說了?一句,“打人時先用布把臉蒙好。”
這東西啥也遮不?住,你先蒙上臉。
琇瑩頓時伏在他膝上,就笑得漏出了?自己的小虎牙,滿滿的甜意。
“阿兄,哈哈哈。”
明知道?你說的是不?正?經的話,還是會順著你的奇思?秒想,給出自己的答案,認真的陪著你奇奇怪怪。
總有?人會讓你無話不?說,什么事都想和他分享的。
他倆談話的內容有?但不?限于阿政教琇瑩的如何?處理?一些他手上覺得難纏的政務,琇瑩與他說了?一樣匈奴治理?的雛型還有?自己還未編完的書?交給了?誰,他后期如何?處理?這本書?。
阿政點了?頭,與他說了?前線的事。
“魏國比韓國更有?骨氣,俱是頑抗者。現下匈奴人已滅,我要調回一些人,持續發兵到魏。”
“阿兄欲發兵多?少,我是否要加發糧草?”
琇瑩輕低下眉,問道?。
“三十萬不?能攻下,便追二十萬,我發五十萬兵,頑抗如魏國,也會崩潰的。”
他說的平淡,不?像是發兵滅國,倒像是在與琇瑩談論樂章。
“我知了?,今年東邊糧稅收了?不?少,我回去即計算好二十萬大?軍所需的糧草,通令國府調糧。”
琇瑩卻又說著,他掌糧稅,田稅已久,對?此?隱憂甚久。
“秦的田稅、人頭稅、戶賦、鹽鐵稅等,多?于繁星,民常難懂,剛做執法的小吏也常以?難分辨,他們只按稅率強征。”
“加之我倆戰時大?抵十稅七,各種雜稅不?等,若無糧肥增產與冬麥二成支撐,便是萬民力耕不?足糧餉。現在是戰時不?談,可是若統一之時,還是這般民至窮,談何?發展。民二三十歲便幼時而饑,壯年而猝,我們談何?歸心?”
阿政聽他言,笑意漫上臉龐。
“商君言,“尊王”,必然要“弱民”,“弱民”由?“愚民”和“窮民”兩個基本方面組成。“愚民”,即從思?想文化?上入手,讓天下平民皆變成“順民”。你我正?在做此?事。你現在在對?窮民產生質疑。”
“窮民”,即剝奪土地、強制租耕、禁止工商和遷徙,再從各種高額稅賦,以?及各種苛刻的罰、贖制度中,把民徹底地變成永遠處于饑寒交迫、在貧困線上掙扎的“農戰”工具。你現在在對?窮民產生質疑。
“民至弱,君至強,民不?抗,君自尊。商君使秦從弱變強,琇瑩亦讀此?書?,應知此?是我秦強于諸國的原因,那治秦亦治,治天下民亦治。”
琇瑩知道?哥哥并未生氣,他在等他給出理?由?,哥哥可能也會覺得需要改。
他難得這般強硬,銳利地開口質問。
“阿兄覺得讓秦以?弱變強便是可奉為圭臬嗎?”
“不?法古,不?循今。明日之秦不?是以?弱變強,是將分變合,是掌聚天下勢。秦之強不?在商君,在王,王敢于變。今日之你我亦需變,把秦革新成明日可以?統一天下,延續萬年的秦。”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攘外必先安內,欲驅四方,國必須富強,富民強民。”
他面容堅毅,接著道?,“時代不?同了?。阿兄,統一后,你我的稅法不?如及時改了?,我主張一稅制,一年只征一稅,將糧稅雜稅皆并在一起,由?我們算好國家未來支出后按需向各處提出稅率,另外由?國家,由?君主統一分配發到哪里。”
“任何?人都不?可以?濫用國家之財,我要為萬一有?一暴斂享樂的后世之君治下子?民給他們的王套上馬具。”
他在問,哥哥,你看見了?嗎,老方法我覺得不?成,那新時代,是你開創的時代,就得把不?合適的都改掉。
我甚至要管理?后世之君,他若荒唐,我便剝奪他掌權的根基,讓他做個虛君。
他野是真野,彪是真彪,阿政覺得他要不?是親幼弟,早被他扔出去了?。
但這些話只有?他說了?,王才能聽得下去。若是旁人說,你孩子?不?聽話,我想辦法給他架空了?,阿政會覺得他瘋了?。
秦是他的私有?物,他給他的子?孫,天經地義,你在置喙什么!
可琇瑩一說,他就想他的子?孫萬一變異了?,類似韓王,那還不?如讓琇瑩給架空呢!
“琇瑩,你覺得你的方法可以?行嗎?商君有?實例而來,你只不?過是白牙空口,你為什么覺得我要聽你的幻想呢?”
阿政雖在質疑,可是眸光柔和,不?帶任何?威壓,他只是摸了?一下琇瑩的額頭,琇瑩剛鼓起的勁就都放了?。
他哥這好像在給小細犬擼毛,他幽怨地看著阿政。
完了?,本來還壯心不?已呢,現在就是只想吃糕,聽哥哥的。
他強撐著自己讓克制一下向哥哥撒嬌,讓哥哥聽他的話,然后絞盡腦汁用真材實料去說服哥哥聽他的,然后沒有?然后,他就是想出不?出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這個國度由?你締造,那你我想他更好,不?理?所當然嗎?
他一臉懵,然后很大?聲的說,“因為現在的王是阿兄,未來的天下主是阿兄,所以?我覺得阿兄會變革,能讓國家更好,效率更高為什么不?干。”
“我是給了?其他人可能會管束其他后世之君少花錢的權力,可阿兄是九洲四海的掌權者,他們只會是讓阿兄處理?錢財更快的工具罷了?。”
半室燭火明明滅滅,將阿政的影子?瘋狂拉長,他笑意更深,氣質恢弘,天與地之間?,他亙古久恒。
他在笑,璨然恍如金輪日,帶著一種坦率和自由?,
口說琇瑩很野,可有?沒有?可能隨了?他呢?
他更野,更添驕狂三分。
“有?何?不?可呢?為何?不?變呢?我的強權不?需要依靠讓人變弱,它亦可靠萬民歸服。我是世間?王,我要他們心甘情愿為我獻上忠心和氣力,既都是工具,我讓我的工具更順手,是情理?之中。”
他說的不?多?,可是琇瑩知道?他應了?,阿兄應了?,那秦便應了?。
那他就少管了?,只管聽哥哥的話,就好了?。
他又吃了?案上的一小塊梅子?米糕,這糕好吃耶。
他又咬了?一口,掰了?一小塊遞給他哥,“阿兄,好吃的,不?甜。”
琇瑩對?一個甜點最好的評價是不?甜。
阿政笑著接過了?,也吃了?一口,“不?錯。”
這么多?年,有?啥好吃的,還是眼睛一亮,要第一時間?跟他分享。
他們在這邊有?一搭沒一搭的溫聲聊著天,那邊大?總管已經了?解了?宴會上的情況,他躬身向阿政稟報,“燕太子?己至多?時了?。”
琇瑩騰的起身,輕哼一聲,“他天天沒事干嗎?上趕子?赴宴,我看還不?如給燕王藥了?,讓他當王,他自己就蠢到給燕國滅了?。”
“我宴燕太子?,與他無干。”
我是秦王,我宴他是秦燕之交,與他這個人沒什么關系。
琇瑩,毋帶好惡,燕太子?是燕丹,還是燕舟,在秦王和公子?眼里,都只是燕派來的一個無關緊要的跳梁小丑。
琇瑩為自己披上了?裘衣,阿政也披上了?自己的裘衣,他指著那盤甜糕對?大?總管道?道?,“一會兒讓人給琇瑩的案上送一份。”
琇瑩本來是準備和他一起出去了?,聞言就笑。
“南翁,多?給我放一點,張蒼和阿毅估計也得吃。”
他如以?往一樣亦步亦趨地走?在阿政左手退半步處,二十多?年,這步伐從未變過。
不?必說太多?的話,我們的步伐已經證明一切了?。
第84章 燕丹(上個對話忘了的彩蛋在作話,有點虐,嗚嗚嗚)
他們倆走得不快, 到了那宴會時,眾賓已等了許久。
見阿政過來,眾臣在李斯的帶領下拱手行臣禮, 琇瑩也在阿政后面俯身回拜。
阿政抬手讓他們平身。
古人之座,以東為尊。
他自己獨占一席,往西墻前鋪席面向東邊的座位而坐, 即是“東向座”。
琇瑩也坐到了自己的老位置, 北向前鋪席, 面南而坐。以往他旁邊或是李斯或是嬴秦的一些宗親, 結果,今天是對他一臉不屑的太子丹。
燕丹見了琇瑩坐于他側,冷嗤一聲, 當?了秦王就是不一樣, 養的狗也配上桌與人同坐。
他不爽,琇瑩看見了他, 也老不爽了,他也輕嗤一聲,晦氣!
但他還記得秦公子的修養,不曾失儀。他將自己的衣上折皺撫平,姿勢優雅, 氣質謙和, 坐姿與阿政幾?乎一模一樣。
他本?欲息事?寧人,等把魏滅了, 滅了燕后, 在找燕丹算賬的, 結果他看見了張蒼默默地在東面朝西的席面上與蒙毅一起向他比的手勢和嘴型告的狀。
琇瑩微瞇著雙眼,連蒙帶猜猜了個大?概。
“公子, 這狗東西在你們趕來的時候才來,見到王上未至,氣得跳腳,然后就想在王上旁邊加個位置的,但被我李師哥給攔了懟了一通,就嚷嚷著我們無?禮的坐到了你對面。”
他雖為客,理應尊,但是阿政何等身份,他一個質子,何以有膽子妄以與阿政平起平坐,同坐一席,就連他爹燕王親至都得為阿政避退三?寸。
其實他一個未有寸功勛爵的,與朝堂之上也無?半分官職燕太子的身份與琇瑩同坐一席,若是真按常理來斷,那都是不可能的。
今日他與琇瑩同席,已經是看在燕國的面上了。
琇瑩見了張蒼手勢,眸色陰沉,給臺面,你不要是吧,想跟我阿兄平起平坐是吧,想羞辱人是吧!只有你會,別人不會啊!
他扭了頭,輕笑對燕丹朗聲道,“丹,爾似不歡喜,莫不是想起在故國為相為將之日了?”
你面色不虞,莫非想起你在燕國朝堂作相作將的事?了。
他口呼其名,行態舉止皆是以長輩居之,但這并?不是失禮的行為,畢竟琇瑩確實是無?論以什么?角度來看都位尊于燕丹,所以他無?論是與之同席,還是他以長者之姿垂問關切,從此時來說,都是抬舉丹。
但他太年少,一個剛至二十?的少年郎,而他垂問的晚輩又是面白有須,及冠多年的燕太子,所以這一幕又太搞笑了。
他此話一出,加之他垂問關切的姿態做的自然,引得秦知太子丹境狀的老狐貍和小狐貍皆是大?笑不已。
他鬼來的為相為將,公子睜眼說瞎話,他就當?了二十?多的無?名太子,然后被送到各國為質,他沒過將,沒做過丞相,你問他經歷他根本?就沒有,要問他質子經驗,他才多呢!
阿政也是勾起了唇角,他也知道了剛才的事?了,本?想討回去,沒想到琇瑩一下?子就要出手,還是跟以前一樣一點虧都不肯吃的。
但他幼弟還是年輕,太稚嫩了,應該用他有無?當?太子的經驗,這才最?傷這個自封太子就從來沒有呆在國境的燕國質子的心。
燕丹的臉皮騰的氣紅了,秦琇瑩是在笑話他當?了二十?年的太子,除了當?質子以外,從無?任何建樹。
可恨,他一個他阿兄養的狗,有什么?資格以這種姿態在高位垂問他!
他面白蓄須,其實是一派文雅的長相,可抬頭看向琇瑩的眼神滿是嫉恨,導致他的面目有些扭曲,隱隱有些猙獰。
琇瑩可不怕他,他笑得溫雅,示意他回答他。
燕丹胸口微微起伏,強壓怒火,轉首向阿政,單手舉杯。
“政,久未見了,今日一見才覺我忝為兄長多年,也不曾教導你莫要太過寬縱幼弟。兄長今日便罷了,若是旁人,少不得罵你一句蠻夷之國,虎狼之君。”
阿政,你忘了你在趙的質子之事?了,可是我一直護著你,而今你縱你家的狗咬我,未免太過忘恩負義?了吧!
琇瑩看太子丹的眼神霎那間變得晦暗不明,他白如冷玉般的手指輕撫著自已長劍劍柄,想要開口發?難,借口給他宰了,他就算殺了,他燕也不敢如何,畢竟是一個質子膽敢冒犯我王。
他護我阿兄?
他怎么?不說拿我阿兄當?擋箭牌,替他擋趙人的仇恨呢?
他以為這還是趙國嗎,趙王都成灰了,
阿政未理他那杯酒,他姿態矜貴,氣質弘雅,眸深似海。
“燕太子連如何敬酒于上位都不了解,此酒還是自飲吧。”
他語氣平淡,無?端透著一股子譏諷。
琇瑩聞言,不再撫劍,笑了起來,他雙手托杯向阿政方高舉起,眾秦臣亦隨他動作,皆引卮酒向上。
“以此薄酒,敬王上,我王千秋無?期。”
阿政這才應了酒,他單手舉杯,姿態隨意,但不失優雅。
他飲盡杯中酒水,東向朗笑出聲,眉目璨然,金玉其質,珠光其華。
“奏樂!”
眾人皆跪坐而下?,飲酒酣然。
琇瑩無?視太子丹的鐵青面孔,笑意盈盈,上身直起,兩膝著席,向李斯舉杯邀同飲。
“通古,你現在可不與本?公子同席,莫在忝以自己那較我長的年齡而不知尊卑貴賤,平白惹人笑話。”
他指桑罵槐,主打一個氣死人不償命。
“秦乃禮儀之邦,斯不敢做無?禮之事?。”
李斯上道的很,他依禮離開座席,伏首謝琇瑩酒。
琇瑩點頭,滿飲杯酒。
他向李斯示意了空杯,與李斯相視大?笑。
絲樂聲高昂激越,阿政正奏鐘,秦臣盡舞,琇瑩輕擊缶,邊為他阿兄伴奏,邊在樂聲中,對太子丹輕道。
“丹而今于已朝無?名,想來是不知禮的緣故,你而今可識得如何受酒了。”
“秦琇瑩!你欺人太甚。”
那太子丹被他惹得拍案而起,他這一聲,秦樂盡歇,眾人停舞。
阿政停下?奏鐘的手,眸中一片深沉,他并?沒扭頭,只坐于自己席上沉聲道。
“燕太子丹,爾直呼我秦長樂候名諱,寡人可以視作你在辱我秦人嗎?”
他拿長木輕擊鐘,那鐘隨之擺動,發?出悠長的金石振鳴之聲,似有沙場爭伐之血氣。
琇瑩亦知他心意,冷笑一聲,取下?自己腰間長劍,懸于燕丹的頸上。
“豎子爾敢,辱我至此,無?禮無?恥,當?取你項上人頭向我謝罪。”
他面容中是與阿政一般的矜貴,面對燕丹怒目,姿態雅致,不避不讓。
“我不因你卑下?,屈尊陪席,誠心教誨你知禮,你不聽?教誨也罷,竟三?番五次辱我秦,我如何忍得。”
他眉目俱是兇氣,像是擇人而噬的兇獸,他作勢要劈,那本?怒目相視的燕丹見了他眼神忽然想起了關于秦琇瑩的傳言,軟了腿,跌坐在案邊席上。
秦公子琇瑩可以一劍削去你半個身子,削人跟削泥一樣。
琇瑩將那把劍擲在離太子丹腿邊三?寸的地上,劍是好劍,加之他的大?力,更是深陷地里。
他上前將劍一把撥出,慢悠悠地開口道。
燕丹被他擲劍嚇得不斷往后退,他強撐著扶案,不斷的喘氣。
“爾未歷朝臨政,資歷尚淺,因而無?知,人言謂“不知者不罪”,又因我尊爾卑,上應恕下?罪,故而本?公子愿給你一個機會,便以此案與爾右臂代爾頭吧。”
琇瑩執劍上前砍斷他扶著的木案桌角,連同他扶案的手臂也被琇瑩的劍削去了一大?塊肉。
血流在地上,燕丹抱著手臂哀嚎,他正欲開口叫罵,卻在聽?到阿政的話,再不敢言。
“埋骨于秦的質子甚多。”
我尊你卑,我說了算。
在秦這地界,你能不能回去,怎么?回去都由寡人決定。
青年秦王依舊未起身,頭也未偏,他滿身帝王貴氣,周身卻似盈滿刀劍銳光。
“太子想來也知,我秦劍未嘗不利。”
你燕丹故意想以我秦失禮而讓燕國名正言順的出兵,而今日失禮是你,我亦可棄魏而騰手先滅你。
太子丹雖未被他注視,卻隱約臉色發?白。
這是問話,是指責,更是警告,不光是警告堂前的太子丹,更是在警告燕國。
海浪潮汐漸起,無?形的壓力涌來,不少秦臣都裹緊了官袍,天寒了,燕丹可能是想尋死吧!
太子丹似乎終于明了這里是秦國,而秦王政便是他頭頂的利劍,他要他死,他必死!
他忍住了哀嚎,顫抖著雙手捧起摻了灰與血的酒,雙手捧杯,向上高舉。
“燕太子丹見過秦王。”
阿政頷首只抿了一口,其余的皆未飲,便置放在案。
汝之酒,吾飲,至于未滿飲,吾不配讓孤滿飲此杯。孤飲便已是給你天大?的面子了。
阿政奏響鐘,李斯隨后輕敲鼓,打破僵局。
絲竹也不敢懈怠,緊隨其后。眾臣依舊是奏樂起舞,怡然自樂。
接著奏樂接著舞!
琇瑩將自己滴血的秦劍擦了干凈,放回了劍鞘之中。
然后坐回了自已的位置,繼續為他阿兄擊缶和聲。
他勾起唇角,向倒地的太子單手舉杯,“太子這次莫要再錯了,應是避席伏地,以受我酒。”
阿兄說不能殺你,可是我就算把你削成人棍,只要有口氣都是活著。入了秦,你身家性?命都被我兄長控制。
兄長是不想被左右夾擊,糧草左右支絀,浪費國力。可不代表我們出不起這糧,我們滅不了你啊!
所以你怎么?妄想與我阿兄同席?
所以你算什么?東西,怎么?還敢跟在趙國時一樣趾高氣使地跟我阿兄說話呢?
削你一塊肉,是給你一個教訓,再學不會敬酒,我削了你整個胳膊。
第85章 醉酒
琇瑩看著那太子丹咬著牙, 忍著痛,一臉屈辱地伏膝跪地,避席受酒, 而后一飲而盡。
才笑起來,他比阿政稍客氣些,只飲了半杯酒, 便擲杯于案, 那半杯酒水盡數灑在案上, 散著一股酒香, 杯中邊沿還余的酒液和著殿上的燭光蕩開波波金色紋路。
那公子長冠寬袖,面如冠玉,斜倚于案, 好像捏土一樣將那銅酒捏彎了, 而后笑得譏諷,“爾筋骨不似此樽剛勁。”
太?子得罪了吾與吾兄, 莫非是?打算如此離去吧!我削你是我的罰,你若不褪層皮賠禮道歉你回燕前,難保你的筋骨不會如此樽一樣,被折斷了,踩碎了。
太?子丹暗罵秦人無恥, 但也知道他若再不表示自?己更低的態度奉上賠禮, 秦琇瑩不會?善罷甘休的,他看到了琇瑩放在案上的長劍, 露出苦笑, 他甚至出不了此門。
他面色因?失血過多而發白, 眼神陰翳,手指上和?脖子上的青筋亂蹦, 再三喘息才忍住想殺了琇瑩的沖動。
“丹愿奉上千金向長樂候賠罪。”
我忍,來日燕軍必舉兵攻你咸陽,讓你宗廟俱化?為土灰。我今日之恥,必要你秦琇瑩與嬴政百倍奉還。
琇瑩對情緒感知十分敏銳,對于別人對阿政的惡念更是?一瞬間便感覺到了。
本想算了,沒?有?想到你竟然還未長教訓!
他抬眼,冷笑起來,而后不屑地輕哼一聲?,“千金?千金難買本公子一衣。”
那邊正聽他聲?起舞的秦臣也是?大笑起來,尉繚更是?笑得胡子亂翹,他與身旁的李斯打趣琇瑩道。
“我們?公子今日的一衣確實是?萬金華服,王之恩寵甚,周身金玉貨賂山積。價值連城的珠玉連璧,也是?身周常堆,視如沙塵。”
“千金莫說買一衣,連公子一笑也難買!”
琇瑩平日里雖然做事雷厲風行?,位重權高?,偶爾會?忍不住本性暴露錘人,讓人血濺當?場。
但架不住公子美甚,姿態清和?,讓人如遇春風。所?以整個?大秦都承認公子是?個?白玉般俊俏的美郎君。
不少人也附和?道,“公子美甚,一笑值千金。”
這邊李斯也準備點頭同意他的話,然后他便看見了王朝這邊看過來的似笑非笑的眼神。他哪里敢附和?,立馬笑著引尉繚看王上,王啊,是?他們?要作死,您可別沾上他,他可沒?說公子。
尉繚看不上他這膽小樣,他雙手捧自?已案上的酒,舞著奉于王前,阿政應了此酒,將自?己的酒一飲而盡。
尉繚也滿飲了杯中酒,黑臉上騰起薄紅,“哈哈,王上好酒量,來,來,再拿酒來,我為王上奉酒。”
阿政輕揮手阻止了侍人奉酒的動作,難得而見的輕快,半開玩笑道,“卿與寡人稍后再滿飲此杯罷,等會?寡人喚琇瑩來,讓他用他那千金一笑,為卿傾酒,卿別忘了給錢就成了。”
尉繚的臉上薄紅褪了,酒已經醒了,他立刻換了一個?驚恐地表情,跪了下來。
“老臣玩笑之話,王上可別喚公子,依公子的性子,那不得笑得讓老臣賠個?家財散盡。況且公子千金之尊,理應獻王上,老臣可不敢逾矩。”
阿政瞥了他一眼,輕笑道,“怎么會?,卿乃秦上卿,琇瑩為你一笑,也是?甘愿的,如何?算得上逾矩。況且琇瑩確實是?美玉郎,不然寡人怎會?萬金堆他身呢?”
“臣不敢了,臣嘴賤,公子是?因?為國,才得王之厚愛。臣口不擇言,知罪了。”
尉繚抹著汗,伏地求饒道。
王上啊,記仇的很,公子這般在小本本上記仇就是?隨了他。
阿政讓他坐起,又?敲了一下鐘,然后周圍隱隱傳來一聲?擊缶聲?相和?。
“卿不必如此緊張,琇瑩確實是?寡人珠玉堆里的小公子,旁人贊他一句美,也無可厚非。”
他將衣領扯開了些,露出象牙白色的鎖骨,他見琇瑩在那邊刁難人時,都手握擊缶的長木條,隨時準備與他相和?。
于是?便單手托腮,笑得姿態風流,他自?然的斜倚案上,望向琇瑩方向。
“這人太?不識時務,該下場了。”
果然那邊的琇瑩也是?很快讓自?己的劍出了鞘,冰涼如水的劍光映照在他的臉上。
他面無表情,信手挑掉了燕太?子丹腰間掛著的燕太?子私印。
太?子丹見他挑劍嚇得定在原地,以為他是?來殺他的。
琇瑩輕揚眉,手腕輕挑,將那塊玉直接用劍掃到了一旁。
“行?了,我還要為我阿兄奉酒,別再耽誤我們?的時間了,你身上只剩下這塊玉大抵夠賠禮了。”
他看了燕丹那流了一地的血,皺了眉頭,不能再磨下去了,可千萬別給他弄死在這兒了,平白惹了晦氣!
他遠向阿政方向施禮,在樂音之下朗聲?道,“兄長,燕太?子傷勢嚴重,不如將他直接拖下去吧!既然燕太?子給不了符合我身份的賠禮,我受些委屈拿塊玉就算了,畢竟秦燕兩國乃百年友鄰,不能因?我個?人而誤了秦國。”
他這一句話,大義凜然。
他表明了這場沖突的性質,將所?有?的恩怨引到了他與燕丹兩人私人恩怨身上,與一直“友好”的秦燕兩國無關。并將所?有?的罪責統統推給了燕丹,把自?己抬上道德的高?地,他而今刁難也不過是?情理之中罷了。
任誰受了如此屈辱,也都會?和?他一樣的。
阿政聽了他話,一直都沒?停下的笑意更濃,大總管見了阿政面色,立馬派人“請”流血的太?子丹和?他帶的燕人出去了。
他撿起了那塊血泊中的玉印,滿意的點了頭。不要錢的糧,這不就來了嘛!
琇瑩將那玉印用巾帕隨意一擦,便揣在了袖中,后又?仔細擦拭了自?己的手,將沾上的血與灰盡數擦盡后,這才喚人而出,為自?己將杯中酒倒滿。
他反復翻看了自?已的手掌幾遍,確定自?已手是?干凈的,這才捧杯起身向阿政行?來。
阿政見他來,也不起身,只讓人給自?已添了酒。
尉繚也準備告辭退去,不料琇瑩來得如此快,一把便扣住了跪侍于阿政席側的他肩。
他一時之間請離的話也不敢說了,琇瑩便彎腰把自?已那張好看的小白臉往他面前懟,這公子笑意盈盈,讓人見之歡喜。
“先生謬贊我也,哪里是?千金難買我一笑,幾個?銅板便可要我笑了。”
如果忽略公子向他伸出了自?已那纖長玉白的右手,并將掌心向上的話,他真的是?不吃虧的。
可偏偏這是?獅子大開口,問他要千金的啊!
千金,對于依著秦國和?幾十個?工廠的王與公子來說,根本只是?玩笑話而已,對于他嘛,他賣了自?己半個?身家,可能都不夠。
但他也知曉公子不過是?嚇他罷了,這千金公子不會?讓他出的。但也架不住這兩位左右夾擊,不由連連討饒。
“琇瑩,來與孤飲酒。”
好在阿政及時解圍,輕喚了這手跟個?鐵鉗似的箍著他的胳膊的琇瑩公子一聲?,那公子笑意未減,尉繚連忙起身告辭,阿政擺手讓他歸了。
琇瑩坐在了尉繚剛在的位置,依舊沖他微笑,尉繚被他笑得發慌,“公子耶,可莫沖臣笑了,你這一笑,臣可受不了。”
琇瑩擺手讓他走,“好了好了,早習慣你態度無常了,剛說我是?千金笑,現在就是?閻羅一笑。”
尉繚哈哈一笑,松了口氣,行?禮告退了。
琇瑩這邊才將自?己手中的金樽雙手奉起,“阿兄同飲。”
阿政輕笑,與他碰了一下杯,金樽里的酒液忽晃,而后被他一飲而盡。
琇瑩飲完一杯后,臉上便騰起飛霞,他有?點醉了,他喜樂,而今便直接隨著樂聲?起舞,踉踉蹌蹌的,與那邊的秦臣舞成一塊,姿勢舒展,一派快樂無憂。
琇瑩當?著他哥哥面跳得開心,上前就牽著他哥手,要拉他哥,“阿兄,嗨起來,談戀愛不如跳舞!”
阿政聽不懂他這話,但是?也能憑借多年的了解猜到一二,渾小子,你不娶媳婦,還跟跳舞有?關系了,分明就是?自?己玩心未定。
他真的不想理這個?人菜癮還大的小鬼,平時里好酒半杯倒,今天直接干了一杯,可不得醉嘛!
琇瑩見哥哥不跳,也就不人來瘋了,他直接坐在自?已的席上,然后小聲?的給他咬耳朵。
“阿兄,他搶我位置!但他夸我好看,就算了,作為公子,我就寬容大度的原諒他了。”
“他太?笨了,你比我還好看,他該夸你萬金一笑的,不過若真能搏阿兄一笑,我愿給萬萬金,換你時時笑。”
阿政摸了摸他帶著薄紅的臉,“還好我剛才讓人給你的酒里加了水,不然的話,以你這一杯就倒的酒量,還沒?對燕丹亮劍呢,就說胡話了。”
琇瑩見他摸他,如幼時一樣用自?己的小白臉蹭了蹭他的手,然后雙手又?奉酒,口中道,“阿兄,喝!”
阿政實在是?忍不住縱容他,他笑意要從眼中滿溢出來,他的眉眼微微彎起,“好,喝!”
琇瑩又?干了一杯,趴在了案上,他臉更紅了,他望著哥哥的眼睛,笑起來,他笑很眉眼彎成月牙,“阿兄這樣好,阿兄很開心。”
阿兄從很早時候,便將情緒藏得很深很深,他不多說話,不怒自?威,矜持貴重。
他開心時便是?微勾起唇角和?一身和?緩的氣勢,難過便是?微抿唇,可這就是?哥哥,阿兄生來就是?當?王的。
可琇瑩真的希望哥哥可以有?一天開心時就要大笑,難過時就要發泄出來,生氣時就要報復回去,整個?人也可以松快一點。
然后他的想法就被阿政猜出來了,阿政沖他眨了一下眼睛,“琇瑩,可是?像燕丹那樣,喜怒行?于色真的顯得很笨啊!”
“也對,燕丹有?點笨,好吧,他特別笨。”
琇瑩已經醉得不行?了,他眸中全是?無意識分泌的生理淚水。雙頰紅艷如烈日,連耳垂和?脖頸都紅透了,他整個?人就像熟透的小蝦米,還在那邊沖著阿政笑。
“可阿兄怎么樣都好看的,吾兄一笑,萬金相輕。”
真的很可愛,琇瑩。
沒?有?萬金,你阿兄也會?為你笑的,傻孩子。
青年秦王眉梢眼底的萬里清冷的寒雪盡數消散,他如少時一般笑得肆意張揚,恍惚之間是?那個?在小路上扎著高?馬尾向琇瑩揮手和?那夜初雪沖琇瑩笑的少年郎。
萬千磨礪后,他憑欄笑,笑得既有?少年的肆意,又?帶著而今的從容明朗。
琇瑩垂下眼擦了一下自?已的眼淚,他輕問,“君從何?方來,璨璨朝陽,自?披云開。”
你從什么地方來啊,像是?那太?陽,撥開了云霧。
阿政衣襟微敞,笑得疏朗,他也有?了三分醉意,溫聲?回答這個?如少時一般盼著他開心肆意的孩子。
“孤往此方來,朗朗星月,惹人垂顧。”
我從這里來,因?這里有?星有?月,讓我這太?陽忍不住撥開云霧想觀望一二。
琇瑩費力支額,哈哈大笑,“阿兄,阿兄,我作星月。”
我是?星月嗎?
阿政還未回他,他就無力趴在了案上。阿政無語的摸了摸他的脊背,將他扶起,與他提前離了席,眾臣也是?停了舞,向王行?禮。
阿政接了禮起步將回,琇瑩晃晃悠悠的牽著他衣袂,顛顛行?著“蛇形步”跟著他。
宮中點起華燈,兩人順著路慢慢向前走,阿政正替琇瑩踢開了一顆石子,然后琇瑩就左腿絆了右腳,平地摔了,整個?人趴在了地上。
他迅速翻身坐在地上,想找害自?已摔倒的東西,結果他自?己也很疑惑看空無一物的地面,咳,他到底怎么摔的呢?
找不到罪魁,于是?他抽出自?已的劍捅地,反正一定是?因?為地。
怪天怪地,就是?不怪自?已腿軟。
阿政覺得他這輩子都沒?今天這么想笑過,琇瑩啊,你以后還是?喝酒兌水吧!不然阿兄遲早得被你給笑死。
他笑著取了琇瑩的劍,琇瑩不反抗他,很乖的松了手,就蔫在地上,眨巴著自?已的鳳眼看他,哥,你拿我劍干啥,我還沒?報完仇呢。
阿政將劍扔在地上,用抱小孩的姿勢抱起了這個?還要徒手暴力拆地的小公子。
“琇瑩,我賜你劍,是?要你戳地的?”
琇瑩委屈道,“阿兄,放我下來,他絆我,我非給那塊給掀了。”
阿政看著那塊被戳得七零八碎的一塊地,無奈揉眉, “先回去,明天酒醒了,你給我滾過來補好!”
琇瑩的腦袋聽不得那么多話,只聽得他哥說他醉了,他頓時不干了。
“我沒?醉!區區濁酒,度數很低,我才喝了兩樽,我不可能醉,這不合邏輯。”
哥哥亂說,我很清醒。
第86章 去魏
琇瑩昨晚清不清醒, 我們?不得而知。但他早上一起來就趕著去填地,我們?便可以確信琇瑩今天清醒了。
琇瑩偷摸躲開所有人蹲在地上把土堆好,然?后裝作若無其事的回去跟阿政吃飯。
由于昨晚上眾臣與他都玩得晚了, 阿政便把今天早上該輪七的朝會推到了明天。
最近要共議的事少,他也不必如前那一段時間那樣,天天讓人上早晚朝。直接改成了七日一大朝, 三日一個丞相主持的小朝, 畢竟臣子累, 他也累啊。
他認為能把活干完就成了, 不必追求天天點卯,多浪費時間?。
他們?不如直接去各自?官署把事干完了,給他寫匯報的奏書, 他看過了, 便夠了,沒必要天天上朝親自?面見, 秦追求效率,他也不愛做愚勤的君王。
他見琇瑩歸來,勾起唇角,看破不說破,“練劍去了。”
琇瑩正凈手準備干飯呢, 聞言頓時想起自?己?戳地的尷尬事, 捂臉長嘆,聲音沙啞。
“阿兄, 昨晚是發生什么事了嗎?我醉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死?鴨子嘴硬, 就是不承認昨晚上的人是他。
阿政見他面紅耳赤的模樣,也不再逗他, 讓他坐好來吃飯。
“無甚大事,孤抱你走,你說孤有點硌你,孤只好把你給扛回來了。”
琇瑩看自?已?阿兄面無表情的模樣,默默地摸著自?已?的胃,低聲吐了個槽,“阿兄,扛著更硌。”
阿政直接上手捏他的臉,帶著戲謔的語氣,一字一句吐字清晰,
“你還敢嫌我硌你,你半夜在床上滾個不停,我還沒給你扔出屋呢,秦琇瑩。”
琇瑩想起了昨晚上他借著酒勁兒干的混蛋事,覺得他哥真的愛他,竟然?沒真給他扔出去。
他真的今天莫名能回想起自?已?的噪音,他第一次知道他的歌聲可以害人性命,別人唱的是《好運來》,他唱的是《亡靈來》,他造孽。
阿政也想起了昨夜,也是既無奈扶額又想輕笑。
昨夜,阿政扛著一個醉醺醺的長條,手里?拎著一把劍進了內殿。
他把臟兮兮的劍扔在了地上的獸毛上,打算將暈乎乎的琇瑩給刷了一遍。
他正刷著人呢,就被蒸得粉嫩嫩,剛有點醒的琇瑩扯著往上爬。
“阿兄,我們?落水了?”
他用那大力,阿政被他扯了個踉蹌,氣得拍他腦袋。
“沒有,給孤坐好。”
琇瑩成了直線的腦袋,沒聽懂他的話,他就扯著他,將他給托起來放在了池邊,然?后自?已?趴在池邊喚他。
“阿兄,快點拽我一下。”
阿政當時看見剛到琇瑩腰腹的水時,真是無話可說,但?又心酸他第一時間?要救他上來。
傻孩子。
他長嘆了一口氣,將巴巴等他的琇瑩也給拽了上來,給他穿了衣服。
他在這時覺得琇瑩還挺乖的,直到他給這軟腳蝦扔在了床上,他才知道他就該在一開始琇瑩醉了時,就給他錘暈了,總好過他現在被魔音洗腦。
琇瑩先是在他床上滾來滾去,還問他喜不喜歡他,他當時已?經困了,就點了頭,讓他趕快睡了。
結果他竟然?,竟然?唱起了歌,真的怎么說呢,這歌應該是快活明麗的調,硬讓他唱成了嘔啞嘲哳難為聽,凄凄切切,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宮中進烏鴉了。
他忍著忍著,他跟琇瑩二十載的情誼不能因為一首歌而毀了,結果琇瑩又唱了另一首,他的手就開始蠢蠢欲動了。
好在琇瑩的曲庫似乎匱乏了,他呆坐片刻,倒在床上,偃旗息鼓。
一切終于結束了,阿政嘆了口氣,將他擺好,然?后便聽見琇瑩無意?識的呢喃,“阿兄愛我。好開心。”
阿政便輕笑起來,秦琇瑩是個機靈鬼,一句話挽救了這二十年?的情誼。
琇瑩嘆了口氣,“阿兄,我以后再不喝酒了,我戒了。”
阿政喝了一口米粥,“行了,說的跟你有多大癮似的。趕快吃,吃完去干活!你不是拿了燕丹的印嗎,打算從?哪里?買糧屯著。”
雖然?自?從?秦東邊和趙國的糧收上來,糧食情況已?經其實已?經沒有那么局促了。但?是西邊的地還需要時間?防治,這季的菽連補種都來不及,只得等到十月份中旬種冬麥了。
琇瑩又是自?從?上次缺糧后,覺得缺糧就跟缺命一樣,為了屯糧。
今年?硬是要那些商人再去收糧,但?可惜那些人盡了大力氣,卻礙于各國知道了他們?秦國的情況,想拖死?他們?。他們?變警惕了不少,直接限了他們?秦商買糧的數量,他們?也不能暴露在各國的密探,這幾趟糧路相當于廢了。
琇瑩氣得牙癢癢,他就知道,這些人是廢物,不能買,就偷啊,運啊,只要帶糧歸秦,就可以一路暢行,他自?然?會庇護。
琇瑩越想越氣,“他們?太磊落了,不像我手下的人。他們?可以偷私印,找人打賭,不都能拿到糧,而今還要我出手,我回去便照著燕丹的印再刻六七個,發給燕國那邊的人。”
阿政輕搖頭,將箸放下,沉聲道,“你不能發去燕國,燕丹的印在燕不好使?,他在來秦之前,燕早已?默認他死?了。一個死?人的身份明面上再尊貴,也不過是個死?人罷了。”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有燕丹這個傻子不知道,以為是燕王對他委以重任。
琇瑩也通了心竅,點頭,他輕笑道,“我知了。”
他埋頭吃粥,吃完后,就要與他阿兄打個招呼就準備披衣出門了。
阿政看了他一眼,顯然?是有話要說,他頓時乖乖坐好。
“ 阿兄有言相告,我在聽呢。”
“你知,你知何?”阿政輕問。
琇瑩有點呆,他老老實實地道,“我打算把他的印分往他國,以他的名義借糧,再要他們?運糧回秦。”
阿政覺得他一點都沒聽懂,他輕嘆一聲,向?他分析道。
“魏人反抗愈眾,王翦雖然?屢取城池,可是戰線拖得太長,時間?太久了,燕都蠢蠢欲動了,何況楚呢?它或許懼齊得利,可一舉吞下魏和重挫秦的誘惑太大了,大到哪國不愿孤注一擲。”
“齊那邊姚賈可以暫時可以穩住,可時間?一長,難保不出問題。畢竟現在誰不想統一,秦有統一之勢,可是現在顯弱了。”
你現在運糧回秦作甚,你該再大運一批糧往魏,讓人知道秦未有頹勢,且糧道運糧太少,當不得大頭,也用不著廢那么大勁兒。
“我加兵三十萬一是示強,二是為了加快速度奪下三晉。你要取魏糧,以加秦糧。”
琇瑩已?經知道哥哥要他做什么了,“阿兄,是坐陣后方運糧的賁難以服眾嗎?”
魏此?季的菽已?熟,王將軍雖然?攻下城池可到底他要往前攻,沒時間?大規模收糧。若作為副將的王賁難以服眾,加之各地的官吏依舊是魏人,那此?糧也不為我秦用,反而要繼續加速魏的頑抗,從?而拖死?他們?。
阿政這才點頭,“琇瑩,王賁很不錯,可到底只是戰將,在內務方面沒你熟練。他有些慢了,大軍已?將至魏都,關鍵一刻不能出任何岔子,孤要萬無一失。”
這場戰已?經打半年?了,各方窺視不已?,他要結束這場攻魏仗,繼續往下行。不惜代價,這是秦的勝局,可勝面要擴大。
琇瑩半垂眼眸,他要用血腥手段去聚糧,這場戰必須贏,只要保全秦的國力,哪怕餓死?每一個魏人也再所不惜。
“現在我應親往,替王將軍坐陣后方,將奪下城池的所有新糧聚齊,我晚間?便出發。”
阿政摸了摸琇瑩的頭發,緩慢又輕柔,他或許在此?刻是有些不舍的。
“你去最合適。加之后期李信他至,你也可管控他一些,讓他做了王翦的副將,便莫要做刺頭。”
哥哥將大恬留在了匈奴那里?,確實也只有大恬這種與他倆自?幼相識,對哥哥忠心耿耿的,才能讓人放下心來。
信雖好,可是大恬更香耶。
琇瑩知道此?行必要殺人,可是己?行至此?處,滿朝官吏,細數之下再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了,他合適他就得去,無關好壞,只在合適。若是要去那邊主刑獄頌法,那李斯也是得去的,剛取下趙國時,他剛回,李斯不就立馬要出發嗎?
他們?只在擅長和合適,為王受垢,為國受晦,應該的。
琇瑩明白后,便立馬要回去召人,他來去匆匆,風風火火。
“公子還是跟以往一樣,干勁十足。”大總管喚人收碗碟,看琇瑩匆匆來,匆匆走,臉笑出了褶子。
“他小孩子脾性。”阿政看了一眼大總管,嗅到了他身上的藥味。
“你身子而今不大好了,便歇歇吧,聽聞你前些年?從?隱宮①處領了個孩子回來,若他合適,便做你的副手,為你養老送終吧。”
大總管應了句是。
第87章 水淹
琇瑩晚間便點了人, 交接了工作,快馬加鞭往魏地趕。
魏國百年前還算是個強國,可惜經過數代“雄主良臣”的治理?, 現在不過是夾在秦楚之間的同韓國一般的彈丸小國罷了。
可到底是作為曾經的霸主,還有些底蘊,都城大梁城高池深, 秦軍一時難以攻克。
琇瑩來時, 正值王翦將軍在強攻無效之?下, 將大梁附近的城邑全部攻取, 使大梁失去外部支援成為一座孤城,他?則率軍圍城,他?的方法十分穩妥, 可是太慢了。
琇瑩一路風塵到了秦軍駐扎的地方, 他?星夜兼程,灰頭土臉, 唇角干得?都快裂開了,在半個月后才一身狼狽地進了王翦的軍帳。
“公子?。”王翦抱拳行禮。
琇瑩猛灌了一壺水,這才好受些,他?聲?音沙啞,也拱手回禮。
“將軍, 我手下的人已經去刮地皮了。秦的糧往這兒運太慢了, 我今日便將大梁方圓十里所有的魏糧聚齊,全力助將軍拿下大梁。”
我來此, 為輔, 只是為更快拿下大梁, 非不信君,更非怪罪, 君安心矣。
王翦又?拜,“王翦謝王上信任,也謝公子?鼎力相助。”
琇瑩勾起唇角,坐在地上細觀王翦的地圖,圖上是墨色線條,密密麻麻,他?又?發出了一聲?輕嘆。
“堅壁清野,以挫敵銼”是好辦法,可據密探所言大梁城糧,可再撐半年。將軍固守半年,等他?們不戰而降,怕是不妥。”
王翦眉目堅毅,他?身高肩廣,半縷白發凝在鬢角,他?此時四五十歲了,氣質沉穩,站在那兒,像一把灰撲撲的斷劍,但一開口,便是名劍出光,滿身的銳意。
“我確實剛想?到了更快的辦法。公子?今日來此,翦便知王上的意思了,務必得?在三個月內打下大梁。”
王翦知道這公子?一來便要強勢聚糧,便是楚國要動了,秦拖不起慢戰了。
他?得?盡快挫傷大梁的城防,不可以慢慢固守等待了。
琇瑩點了頭,默許了他?的想?法,他?俯身深拜。
“糧草輜重?,大梁城附近十里今日便可全歸此地,請將軍放心。”
奪盡,搶完,我會將這批糧草給?聚起來。神?擋殺神?。
王翦一拜,立馬讓王賁出門點兵。
他?要快了,此戰再拖對?秦不利。他?是秦將,若楚軍將至,他?們這一支剛被魏軍消耗的隊伍兇多吉少。所以即使要那城中老弱性命來填,他?也得?行。
琇瑩握緊了自已的劍,向王翦告辭出了門。
他?望向遠處的小黑點,那是大梁城。
今夜過后,那里便是人間地獄。
他?閉上了眼睛,斂去自已的心傷,而后才偏頭,睜開了雙眼。
“公子?,實在不行,我率人獨去,您留下吧,這事太損陰德了。”
碩在旁邊勸他?,琇瑩輕笑起來,少年提劍上馬。
“好了,既然決定要做了,就不能扭捏的,那太過虛偽。其他?人已經行動了,我們也要快了。”
搶糧,向反抗的官員與平民百姓提刀,怎么不損陰德呢?
秦不會被一兩場仗打敗,可現在糧確實不足,加之?長線運輸,他?要短期內聚起大批糧威懾各國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只有如對?韓一樣搶了魏所有的糧,無論貴族,亦或平民,無論青壯,亦或老弱他?們的糧都要。
大梁城從?今天開始便是徹底的孤城,外界將不會有一粒糧運過去。
他?造殺孽,罪無可恕。來日死于非命,尸骨無存,他?也應受的。
這一夜他?縱馬馳于魏土,他?搶了這地上的人賴以生存的那點資本,他?口說不殺人,可是他?殺的人還少嗎。
他?該垂淚還是該昂頭,他?不知道。
當夜,他?便聚了大批糧草將之?攏到了秦營。
腰間寶劍血跡猶猩,少年郎在火光中聽見了大水侵落聲?。
王賁引黃河、鴻溝之?水灌大梁城,大梁城破,指日可待。
他?們若快,便能在楚地聚兵之?前,吞下魏土。
當水來時,他?們便贏了。
琇瑩知道,做了就是做了,說太多什么難過便是虛偽,如何也改不了他?干了的事實。
他?就坐在那兒,看著秦軍因?勝利被火把的光照得?更顯開心的臉,默默地擦著自已的劍。
為何擦不干凈呢?那血痕似要銘在他?心中。
“公子?。”王翦坐在他?旁邊,樂呵呵地觀望他?的劍。
“公子?這是把好劍,公子?給?它取名字了嗎?”
琇瑩勾起唇,輕笑,“它是阿兄賜的,與現在的秦弩一樣用?的墨家新制的鐵,是把好劍。”
他?又?用?巾帕擦了一下那光潔如新的劍身,好像這樣也能擦干凈他?心上血痕。
他?接著輕聲?道,“有名的,它與我同名,亦喚琇瑩。我今日不該用?它的,讓它臟了。”
“同名之?劍,公子?未臟,它亦澄明?光閃,我未見臟污。”
王翦問著垂頭不斷擦劍的公子?,忽想?起了他?第一次隨軍出征,一路之?上,也是為搶糧不擇手段,彼時年少也曾因?軍令親自殺死過弱子?,他?亦捫心自問過自己,他?是不是真的是個無情無血的人。
他?是嗎?他?也許是吧。
琇瑩抿直了唇,他?烏沉沉的眼睛陰郁地望向王翦。
“那是將軍看錯了,我亦臟了,衣擺上都是血呢。”
“公子?啊,臟了就臟了吧,咱們這血里打滾的也不能追求天天干凈。”
王翦長嘆一聲?,良久,才道。
“我彼年在趙,人欺我與阿兄幼無力,向我們舉刀,我當時便覺得?向無知弱子?抬起刀來,便是世間最?惡之?人了,而今輪到我自己向旁人舉刀了,明?明?我們無冤無仇。”
他?笑起來,笑得?悲涼。
“我與那些人沒什么兩樣。”
他?接著道,“不,我大抵更虛偽,我放下了對?他?們的實質的刀劍,卻搶了韓人的糧,搶了魏人的糧,讓他?們接下這無形的刀劍。我知道饑餓的感覺,卻讓別人受了。可笑那時候的我口中還叨著,讓天下無饑饉,而今我要餓死數萬人。”
今夜月光被云遮住了,只有兩三縷照了下來,照的手中劍劍光如水,那平滑的劍面映著他?的臉。
琇瑩拿布帕遮住了劍上的他?自已,唇角的血不停的流。
“我現在都不敢面鏡,怕見昔年之?我,生怕自已都不認識自已。”
王翦未說話?,他?親眼看見那公子?的鬢邊蒼青化?成白霜。
王上這次錯了,公子?哪里合適啊,他?的愧全在心中,他?哪里如表現的那樣坦率釋然啊!
琇瑩擦了擦自已咬破了的唇角無意識落下的血,向王翦輕笑了一聲?,“讓將軍見笑了。”
王翦嘆了口氣,“公子?在恨王上嗎?”
琇瑩將帕子?放下,搖頭,“我為何要恨吾兄。”
“兄長的安排是對?的,我手下的人是搜刮地皮的好手,而且我為大司農,今日魏都起水禍,只有我最?合適安排后續事宜,朝中或有大人比我有經驗,可他?們大多年紀大了,再無人比我更合適。”
“若楚軍至,將軍打仗,我賑后方,亦可為將軍添幾分助力。我若是阿兄,亦會如此安排。”
阿兄覺得?這件事理?所應當,他?缺糧便得?搶。他?與兄長思想?不同,才會有而今的痛苦掙扎,但這是他?自己做的決定,做的事與兄長沒有任何關系。
他?愧然,心傷否都是私情,都要為秦讓步,為天下的統一讓步。他?知道,以戰制戰,才是最?快的方法,那些人還不是他?的子?民,他?們是敵人,對?敵人有任何的慈柔都是對?秦的背叛。
明?天他?亦會繼續聚糧。他?先是秦琇瑩,才是琇瑩。
王翦用?他?的帕子?替琇瑩抹了一下劍,“公子?心如明?鏡,公子?對?王無恨無怨,亦知身為秦臣,當承此身垢。”
“將軍曾與我相同嗎?”
那公子?鬢邊霜雪累累,臉上血跡未干,他?抹了一下便不再管了。
王翦哈哈大笑,“臣是秦將,總要為秦人,為王負責的。讓秦軍少些損失,是為將的大幸。臣是有一身血擦不干凈了。”
他?嘆了口氣,“若能換來年秦月朗照天下,就不擦了吧,頂著一身血痕,往前走,也成。”
琇瑩也笑,他?點頭,“往前走吧。”
他?顏如蒼雪,快要化?了,卻還要強撐著。
鬢角的白發與心上的血痕鉻在那里,昭示他?罪,無恕。
但該向前還要向前,無論抬頭或是低頭,都是為了向前。
第88章 一個特小的番外,不感興趣不買哦,么么噠
[嘿嘿嘿, 聽說了嗎?某大型歷史類手游要出一個新游戲人物。]
[不會是我眾籌三塊的那位吧!]
[是嗎?是他嗎?嗚,張蒼來?了,李斯來?了, 簡在帝心的璨在哪里?]
[是,是,快去開游戲, 開池子了。]
[真的嗎, 我終于能如愿了嗎?]
“文倫一統, 秦幣萬家, 富國強兵,大國之姿。”
游戲界面中帶著金光的卡翻開,剛翻開, 便聽見一道聲音, 聲音清潤,像淙淙流淌的泉水。
[我天, 政哥是“車軌同文,秦劍所向?,萬國臣服,大國之態。” ]
[嗷嗷嗷,好激動]
[公?子, 公?子, 到?我碗里來?]
[他真的,我哭死?, 我在抽卡時寫了政哥, 一抽他就來?了]
[我也是, 我寫了幼弟,他就過?來?了]
那邊的音效換成?了日月, 那公?子束了玉冠,烏發如云帶了半縷白,腳上蹬著玄黑鑲白兔毛的錦靴,一身玄色嵌銀色乘云紋繡的寬袖長衣,下著曛色裳,腰間負長劍和鐵鞭,肩上架鷹,右手拿弓,模樣溫雅中可總帶著一些?桀驁張揚,遠山鳳目,與?阿政像了七八成?。
他從月色下走來?,白纖如玉的手指拂開玉色的柳枝,踏水而來?。
[我天,他是嬴璨本人吧,這建模已經?贏得我的心了。]
[身姿纖長,氣勢弘雅,常佩長劍,肩架鷹鳥,腰系長鞭,善弓弦,譜雅音。]
[他來?了,他來?了,千金一笑。]
那公?子來?了之后,輕笑一聲,只?四處尋找著,“我剛聽見吾兄聲音,我來?了,兄長都不親自來?接我的嗎?”
[秦嬌嬌,不愧是你?。]
[公?子腦子長得很漂亮,長成?了我王模樣]
[他把我當成?了下人,我賤兮兮地把他當老婆]
[老婆,嘶哈,他哥都是我外夫,他也要是]
“公?子,我乃此地主人,應始皇陛下所請,接你?回去。”
“你?說你?是此地主人,那幽冥此地地價幾何,物價幾何,我尚有萬斗金,不知能否買下。吾兄不喜與?人同住。”
他輕皺起眉頭,喚起不少兵俑抬了裝金的箱子。
[我公?子真是個極明?朗又溫柔的少年郎,他竟然這次買房,給錢了]
[你?一說,我就想起他和他哥橫行?霸道全球的那些?年,不給錢,還用拳頭威脅別人蓋行?宮]
[哈哈哈,他還在人家地方上開廠,還跟人家開貿易,讓人家供原料,他賣加工后的成?品過?去,賺國際差價]
[他們非要打開外國的國門,用量大管飽的紙張傾銷過?去,他和他哥非要教那些?人學秦語,開學校,統一人家的車馬,還要修路。直接把人家的文化?給干滅了,導致我們都改簡體字了,現在還有一些?外國還在說秦語。]
[沒辦法,他哥太強了,把四鄰都給錘了,然后錘著錘著,發現,唉,統一了。]
“不行?嗎,那不必給我了,把我的與?兄長的合在一起吧!”
[你?哥擁有著這片土地最大的宮殿群,八千個兵馬俑,你?還要把你?的長樂候府并在一起,那別人都饞哭了]
[不愧是天樞無上清靜星君,天上有人。]
[哈哈哈,他哥是北極紫微無上天君,他倆中二死?了,還互相?給對方寫尊號]
[他哥還封神!還讓李斯給重?臣們和一些?敵人寫了尊號,雕了像,建了秦廟]
[哈哈哈,咸陽人表示打小就知道他們老帥了,那像雕的,栩栩如生,還寫功績,為什么被抬進來?。]
“這也不行?,好吧,帶我去見吾兄吧。”
他輕笑著,眉目輕柔。
“雖然不喜歡有人管著吾兄,但是能讓我們相?見,便算了。”
[他不就是并一下府嗎,公?子管財的,我現在每天拜,真的很神。]
[他還管學業,文曲之類的是他的屬官]
[公?子面前,我長跪不起]
[王上管氣運的,不然你?以為我為什么天天跪著玩游戲,因為拜王上,運氣真的會變好]
[佛教的“長樂至尊大明?王菩薩”,果然是菩薩心腸啊。]
[地獄級笑話,我王是“至尊無上通明?功德佛”,號為“現在佛”,也就是說在西方,我王也是老大]
[琇瑩公?子為了順應國情,把他們改成?了幾個國家的神啊]
[他真的我哭死?]
[印度那邊的明?王像和現在佛都是他倆的模樣,香火鼎盛的很,據當地的華僑所言,真的很靈。]
[琇瑩公?子去咸陽宮,王上王上,出場了]
那公?子上了御階,大門已經?打開了。
玄色長衣,金色龍紋寬袖,阿政戴著通天冠,在長案上抬起眼,與?琇瑩對視了一眼,不需何言,他倆一同勾起唇角。
[原來?不需要什么話,只?要相?視一笑,就說盡默契]
[漫道孤平生,寡親薄緣,四海一地,唯吾琇瑩,同行?濡沫七十余載,至親至愛,骨肉相?親。]
[我家公?子,吾琇瑩,幼弟,他還在信里叫他璨璨,哈哈哈]
[琇瑩是吾兄,王兄,兄長,阿兄]
[手足之愛,平生一人]
第89章 擲玉
魏都大梁這座城市坐落在鴻溝與濟水的交匯處, 城墻高有五丈,是魏最繁華的城池。
周圍的田地屋舍密集,城中?更?有十萬戶, 比以前?的咸陽都多,也就齊國臨淄能與之說一句差不多了。
只可惜它好是好,就是娘胎里帶了不足之癥, 周圍有黃河鴻溝, 但地勢比黃河水還低, 只要引水淹之, 就能一勞永逸。
昨夜王賁引黃河水一來,大梁便是要化為廢墟的命運。
但到底是魏惠王花費二十余年建起來的,光是城墻就有三十余里的魏都城, 而且老魏王增又動?員了全城人加固大梁城墻擴寬大梁城池, 被水一沖,竟也未垮。
現在魏人還在城頭上安置強弩勁弓, 城防兵士日夜巡邏,嚴陣以待。
琇瑩知道這是秋后的螞蚱,最后一蹦了,于是他也在外面搜刮所有魏人的糧,屯糧于滎陽, 大有一種和?他們?死磕到底的感覺。
“現在就等, 等大梁城墻垮。”
琇瑩坐在地上,腿腳屈起, 將手放在了膝上, 慢悠悠地道, “魏的位置是真好啊。”
就算在不精兵事?,他也看的清魏的重要。若把東方六國比成長蛇, 趙燕為尾,齊楚為首,韓魏為中?身。若擊蛇尾,其?首救,若擊其?首,其?尾救,若擊其?中?身,則首尾相救。魏國便是蛇的中?身。
“只是而今蛇尾已殘,單靠蛇首還能救活這中?段嗎?”
他望向大梁的方向,輕輕嘆息。
“吞下魏后,六國再無回天之力了。”
王賁坐在地上給琇瑩指他引黃河水的位置,高聲道,“公子所言甚是。咱們?若能一鼓作氣拿下楚國便是更?好了。”
他說起了一樁舊事?,言語間滿是對楚的不屑,“當年楚國欲伐魏時,我?王便下令抽調四?郡的兵力救魏,他楚懼秦而未發兵。而今他楚軍亦打算陳兵列陣,想嚇我?們?一嚇,老子又不是嚇大的,我?秦還怕他!”
琇瑩輕笑,摟他肩,“我?雖不精兵事?,但也知我?賁乃大將之風。”
王賁有點不好意思,小麥色的臉上騰起薄紅,“公子謬贊我?了。”
琇瑩起身,拿起了望遠鏡去看了大梁城,大梁城上依舊是執槍披銳。
他將望遠鏡遞給王賁,問道,“那是大名鼎鼎的與我?秦銳士齊名的魏武卒?不說自吳起死后,再無魏武卒了嗎?”
他不知兵,對兵種也不太了解,但見城上之人高大威猛,自然想起了魏武卒。
“魏之武卒以度取之,衣三屬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負矢五十,置戈其?上,冠胄帶劍,贏三日之糧,日中?而趨百里。”
身穿三層重甲,拿十二石重的弩,每人身上背五十只箭,還要帶著?戈和?三天的糧,一天走?一百里路,這樣的士兵便是魏武卒。
這單兵作戰能力杠杠的,不愧是最早的特種兵。
王賁卻冷笑一聲,陰陽怪氣地道,“公子說的是,這是打仗還得自帶戈甲弓箭口?糧的魏武卒啊!”
琇瑩覺得賁真是一邊打著?最穩的仗,像個挖土機似的,就往前?推,不輕亂,也不冒進。一邊罵著?最狠的人,天天陰陽怪氣的,主?打就是叛逆。
“我?發現你最近浮燥了一些。”琇瑩問他,“出什么事?了嗎?”
王賁鼻孔出氣,哼了一聲,與琇瑩坦誠道,“ 他李信一來,楚軍若進攻,阿父肯定讓我?跟他一塊行動?,他太跳脫了,肯定貪功冒進連累我?。”
琇瑩哈哈大笑,“好阿賁,莫要煩憂,我?與你二人做副手,他若不聽話,隨意出動?,我?就揍他,好也不好?”
王賁也笑,拱手下拜,“公子甚是英明。那我?就勉強和?他合作一下吧。”
他們?現在其?實都不過二三十歲的少年郎,赤烈烈的像火一樣,就是愛恨隨意,恩怨分明。或許風一吹,他們?就忘了彼此恩怨了。
一月份,大梁城倒因寒冷倒塌速度慢下了,但是人心已經基本散了,上面也無魏武卒輪番執勤了,只有稀松幾個士兵,防守不嚴。
三月天,大梁城墻塌,城中?也已斷糧半月,人心惶惶,再撐不下去。
魏王被迫投降,但借口?老邁,派了公子假乘小舟出城而降,公子假赤身負荊而來,卻未奉王印。
王翦撥出秦劍,不受此降。
“魏王派了一位公子而來,本已是大辱,而今竟連王印都不愿交出,此乃我?秦軍所不能忍爾,既魏王無誠心,那翦只好試試我?秦劍可利否了。”
王賁上前?提劍殺了投降的眾人,揮軍殺進大梁城。
琇瑩也隨之進了城,他養的舍人與一些秦商也進了城,開?始搜刮糧食。
他則是隨王翦一起去了魏王宮。
魏國的大殿中?,老魏王強迫百官齊至,上首的王亂發白須,他因饑餓而面容凹陷,向四?方扔著?竹簡。
“反了,你們?都反了不成。寡人乃是魏國之王,寡人怎可向那秦之虎狼屈膝投降!”
行至宮門前?,王翦作勢讓琇瑩先行,“公子先請。”
琇瑩搖頭拒了,“將軍是主?,我?為輔,理應將軍先請。”
王翦笑起來,先進殿了,琇瑩位列其?后。然后他就看見魏王增就往王翦身上砸書簡,王翦撥劍,那書簡應聲而斷。
“滾出去,這是寡人的宮殿,這是寡人的魏國,豈容你秦之鷹犬肆行無忌。”
魏王增仍舊是這厭秦的中?堅分子,站在高臺上向四?處扔書簡,還是一副他與秦無甚話好說的樣子。
魏王增不喜秦,幾年前?的五國聯軍攻秦一事?,便算是他的手筆。
至于他不喜秦的原因嘛,琇瑩覺得是積年已深。
彼年,信陵君回到魏國,率領楚魏韓趙燕五國的軍隊在河外大敗秦國蒙驁的軍隊,當時魏太子增還在秦國做人質,我?阿父欲囚禁太子增,雖然后來有人勸諫秦王,未得遷怒,后來我?阿父因此事?去了,他在秦的處境就更?加不太好了。
再后來,他爹快死了,呂不韋給他送回來繼承王位,也算是對他有恩。
然后彼昔年,我?和?我?哥把呂不韋給砍了,又破了他心心念念的五國合縱,他要是喜歡我?秦,那真是個圣人心懷。
可他的所想跟我?有什么關系,我?是他的臣子嗎?只敢四?處躲嗎?
琇瑩一鞭子將那直擊他面門的書簡甩開?了,鞭聲破空聲傳來,濺起一地灰塵。
那魏王停下了動?作,看見了他手中?的鐵制軟鞭,神?色陰翳,一字一頓地道,“秦,琇,瑩。”
琇瑩收了鞭子,嗤笑了一聲,“亡國之君,喪家?之犬,也配喚本公子名諱。”
“至于你的魏國不容我?秦肆行?好辦。”
他拖長了語調,直接張弓拉箭,對準了魏王增的腦袋,輕輕勾唇,“你死了,不就好了。”
魏王增身移三寸,他亦移三寸,分毫未差,增終于受不了,豆大的汗水滲在額上,他中?氣不足的喊道,“秦琇瑩,你個毒胚殺神?!”
那邊秦軍入了城,也開?始配合著?琇瑩的人搶錢,將軍說財帛無所謂,貴族亦可殺,除糧食亦不可擅動?,百姓不可屠,其?他的百無禁忌。
王翦知道他們?養不起那些降兵和?百姓,更?不可能用秦糧來喂這些人,他們?只能殺降,亦或屠城。
但當他提出屠城時,琇瑩第一次提出了反對意見。
王賁知他心性,勸慰道,“公子不可婦人之仁,我?們?還得攻打楚國,可沒那些閑糧給旁人吃。”
今年國內又逄大旱,雖有鄭國渠,但是可能對水敏感的小麥可能會減產。
琇瑩當時輕笑,笑容中?帶著?苦意。
“我?知道,可若是今日屠城,那明日后日再要進城,必會遭到軍民的大力反抗,不若只搶糧,囚貴族,劃一個地方任黔首自流。
“百姓食草,亦可活著?,他們?為生存拼盡全力,亦不會生亂,你瞧大梁附近,凡失糧地,無亂,只是人相爭草,魚蝦絕跡罷了。”
王翦思索片刻,答應了,他也相信只要貴族不在,黔首便不會生亂。畢竟他也不想每個城池都如大梁這般頑抗。
今日魏王不給王印,他們?或有憤怒,但還有一絲慶幸,慶幸魏王這個老傻子讓他們?尋個旁人挑不出錯的借口?可以囚著?貴族,直接餓死他們?,又能省一批糧食。
所以此時他罵琇瑩殺神?,琇瑩覺得罵得真好,值得給他個一箭爆頭。
他長箭隨心而出,將魏王增釘在了后面的壁上,而后他保持輕笑上前?,拿起他的王印便擲往地上。
那王印由玉雕成,加上他天生神?力,擲在地上,立刻四?分五裂。
“你在做什么?”魏王增大聲怒罵道。
魏臣也一下子挺起了身,齊身高呼,“公子何意?”
王賁也被他這一動?作倒吸了一口?涼氣,反而一旁的王翦哈哈大笑,撫須長喟嘆一聲,“摔得好!”
琇瑩扭頭沖魏王輕笑,姿態溫雅,可出口?的話中?卻帶驕狂萬分。
“不過是塊玉罷了,還當個寶守著?,魏國不過爾爾。”
他接著?又對魏王心口?一箭,然后掃視了魏臣一圈,嚇得他們?不敢直視自己,才朗聲沖不斷流血,奄奄一息的魏王道。
“有無此玉,我?秦都照樣吞你魏土,亡你宗廟,我?王照樣可以橫強六合,君臨天下。燕楚也好,齊魏也罷,都是我?秦的疆土,我?王的彊土。”
拿不拿到所謂王印有何重要,值得你向我?秦拿喬嗎?我?王便是拿木制印,那也可以通令各國,不過是塊玉罷了。
王翦下令將所有的魏官員押至各府,方便琇瑩手下人取他們?的糧食和?財帛。
你瞧那玉有什么用呢,你的臣子啊,不照樣聽我?的。
四?月中?旬,王翦和?王賁已經在魏楚邊建立了一波防線,風塵仆仆的李信率二十萬大軍才至琇瑩鎮守的大梁。
等到五月,秦國關中?糧草又將迎來一場豐收,阿政發糧給的快,秦剛占大梁,糧便依著?鄭國渠渭河順水直下,送到大梁,送到琇瑩處。
這一切剛剛好,正好秦防線形成,秦楚可一戰。琇瑩駐魏,亦可收盡韓魏之糧,處理韓魏內亂,后方已大穩。
現秦可與楚一戰,秦必勝矣。
一切都在阿政掌握之中?。
“這些人跟阿兄比,太笨了。”
琇瑩有條不紊的分批運輸糧草,為前?線持續供命,還順手鎮壓了一場韓魏的小內亂,活捉了一批漏網之魚,都打包運回了咸陽。
“他們?確實太笨了。”阿政望著?咸陽宮掛著?的大地圖上,提筆寫下了秦字。
青年勾起唇角,眉目鋒利,將手劃向楚都的位置,“接下來,便是楚了。”
外面淅淅瀝瀝的下起小雨來,他看向殿外,下雨了,該變天了。
第90章 啾咪
“琇瑩近日忙, 給孤寫信都少了。”
在廊下的王臂上架著他氣質完美融成一體的王隼輕聲道,他口中這樣說,可手上還將自己寫的一大長卷的信卷好了, 裝在小?竹節中綁在了那只王隼的腿上。
蒙毅知道王上只是想公子了,兀自念叨幾句,并不需要他回答。
于是他保持微笑, 果?然阿政也不需要他回答, 只朗聲道。
“山不就孤, 孤自就山吧!”
他撫了撫那鳥, 輕笑一聲,抬高手臂,王隼張開大黑羽翅, 兩三米的大翅遮天蔽日, 清唳一聲,直往東去。
反倒是他身?后久病的大總管舉薦的趙高, 見?了這大鳥張翅,心驚不已。
這般猛禽,全天下怕是只有秦王兄弟倆這種勝似虎狼之人才愛養吧!
聽聞秦公子琇瑩府上有隼千余只,個個皆是可食人的巨鳥。秦王政亦是有一隼王護于側,今日一見?, 王上的鳥果?真?是有食人之狠勁兇性。
這時遠處卻有一只小?黑隼歸來, 與王隼在空中相遇,王隼性猛, 直接俯沖向下, 作勢要殺死此鳥, 阿政本是懶得管,琇瑩常用的飛鳥沒?這么小?, 王隼飛得快,中途吃個食罷了,他這個主人也無所謂。
直到那隼被擊中,往下墜時,他身?側的蒙毅才瞇著眼睛,看見?了鳥身?上的紅羽,他連忙抱拳行禮道,“王上,那是您賜給跟在公子身?邊的人的隼。”
阿政聞言,眼神一凜,他呼了哨,讓王隼勿擊殺,王隼聽了命,在半空轉彎向上,沖阿政清唳一聲,但只敢發泄一下不滿,被阿政又呼了哨,便嚇得立馬飛遠了。
那小?隼也是振著殘翅,往蒙毅手上飛,蒙毅接過了,將他腿上綁的信遞給阿政,阿政此時面色已經不太好了。
直到他看完那半個巴掌大的紙上寫的話后,臉徹底陰沉了下來。
“公子自搶糧后,愧難當?,一夜鬢生白發。”
他將那張紙攥在手里,半閉上眼,眉頭?緊鎖,這是他極度克制悲傷的慣常表情,可旁人只以為?他在生氣。
“王上息怒。”
趙高已俯身?下跪,廊下的宮人也全都隨他下跪,一時之間跪了一片。
阿政瞥了他一眼和跪著的宮人,并未說話,而后才看向蒙毅道,“毅,準備一下,孤后日要乘船去大梁。”
“是。”蒙毅應是退下。
阿政將那只受傷的鳥扔給了趙高,趙高立馬捧起,阿政這才命令道,“孤要靜靜,你們都退下吧!”
趙高也應聲退下,去找醫醫治鳥,但還是狠狠地剜了一眼在前面疾行的蒙毅。
簡在帝心,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趙高有一天亦能做到。
這邊王翦與李信合兵之后,將原來的魏軍、韓軍都被打散編入秦軍之中,湊了六十萬人,開始兵指楚地。
楚國陳兵了,他先?要打我的哦,不是我先?動?手啊!
這種情況下,秦國這個戰爭機器也轟隆隆地運轉起來,毛衣,糧草不要命地往這邊發。
琇瑩收了物資,立馬歸整后,以大梁四通八達的水利,開始源源不斷的輸血前線。
他在大梁坐陣,前線戰報拿的也快,但是王翦的動?作太令人奇怪了,他實在是不太懂,秦之大軍一路越過邊境,碾壓過楚國的上蔡、召陵,就要奪楚國的平輿城,然而當?項燕的大軍到了后,王翦快速拿下平輿城池后,就開始修營扎寨。
然后就不動?了。
按探子的消息,來的項燕手下足足也有四十萬人。
結果?這倆和麾下的百萬大軍都跟約好了在汝水岸邊搞基建,讓汝水塞滿了船。
項燕大軍幾番請戰叫陣,王將軍都充耳不聞,每天干的事情就是檢查墻壘的好不好。
王將軍給琇瑩的原話準備修四十里長的營壘,琇瑩當?時沉默點頭?,表示對將軍的支持,然后自己在心里抓狂。
我的個老天,將軍,楚長城一小?半都沒?你修的長,你是阿兄附體的嗎?要給楚國再建一個小?長城。
但他十分清楚王將軍是專業的,不懂就不過問?,他就專門搞糧,處理叛亂就行。
對了,將軍要原地搞基建,建堡壘,那我讓人給將軍送波水泥,戰時要助力將軍的每一個夢想嘛。
琇瑩也是嘆氣,然后繼續暴揍楚人。
楚國水軍不走正道,非要來前來騷擾秦國往汝水運糧的船,但琇瑩早就在沿線都設立了哨所,一路之上,但凡來琇瑩開辟的大梁運糧的線路的水軍都被琇瑩暴揍,還把他們的物資繳了,成了秦國的糧資的一部分。
不是我想的,是他主動?找打的。
他又接管了打下淮河以南的城池,這里大多種稻,現在四月份了,是要耕地種糧,庶民?們不敢耽擱耕,又不知琇瑩的想法,直到琇瑩命人從府庫里發了稻種,他們開始繼續種田。
因?為?打仗征壯丁,這時的下田的皆為?老弱,甚至有將剛出生不久的孩子綁在背上,下田的婦人,她們以人拖犁,在水田里艱難前行。
琇瑩知道牛馬皆被征為?軍需,運送糧草,所以不曾見?,故以人為?耕。
他想連夜命人送秦國的農具過來,他與農家人創的曲轅犁都在秦地開始施用了,他給現在秦管物資統計的張蒼寫信,讓墨家給發一兩百個不過分吧。
然后他就被拒絕了,拒絕了。
張蒼原話是,兩三個月前你才寄了圖紙回來,我們研究了一個月才搞出來。目前我們自己都不夠用,你還獅子大開口,一下子要一兩百個,就算你是發明人,專利持有人也不給,別扯關系,國家面前沒?私人關系,還是你說的呢。
琇瑩接回信時,又是嘆氣,好吧好吧,怪他光顧著育苗,等走了的時候,才想起來還要提高農具水平,又是在腦子里連夜翻書自己學習,再說一遍,跨專業真?的好難啊。
他為?自己流淚,然后拿了圖紙,和手下的墨家人一起組裝了幾百個發給了家中只剩一個女性勞力的人家。
她們與戰爭無關,耕的地也都歸秦,他既見?不幫,于心不忍。
七天了,又到了給阿兄寫信的時候,今天寫什么好呢?
他在這里提筆寫信的時候,完全不知道他哥已經坐上了船,準備來探親了。
他要是知道,知道,算了,他知道了也干不了啥,撒嬌打滾讓他哥別來,那樣只能暴露的更快。
而他心心念念的阿政穿著一身?便衣,領著蒙毅就準備走了,然后便聽到了甜乎乎,軟綿綿的一聲,“父王。”
阿政不理他,繼續朝前走,然后那聲音就一直喋喋不休地糾纏他。
“父王,帶我去嘛,我那么乖,不會搗亂的。”
“父王,我也好想王叔的,讓我去唄。”
五六歲的扶蘇背著一只小?包袱,趴在他腿上,奶乎乎地道。
自從上次阿父摸了一下他的頭?然后自己紅了耳朵后,王叔就跟他說,父王超愛他的,就是有時候不愛說,他纏一纏父王,父王就什么都能答應他。
后來他發現王叔說的都是真?知灼見?,他求父王,父王雖然表面上不會答應,但他想要的,很快就會出現在他面前。王叔說那都是父王特地找給他的。
王叔還說,父王拒絕不了我倆撒嬌的,三次一過,父王一定會答應的。
現在父王突然出門肯定是見?王叔,王叔一定是出去玩了,那地方一定好好玩,不然王叔為?什么這么久不來看他。
果?然什么都瞞不過聰明的扶小?蘇。所以他撒嬌讓父王帶他去。他也要去玩!
阿政將他提起來,與他平視,“你太麻煩了,孤不想帶。”
扶蘇哭唧唧,他眨著大眼睛,扯他衣角,企圖萌混過去,“父王,我不麻煩的,我好久沒?見?到王叔了,很想他。”
阿政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扶蘇被盯的也是一抖,然后很倔強地跟他對視了一眼,敗下陣來,他只好轉換方案,低頭?囁嚅道,“我不麻煩的,我只要有吃的,就行。”
阿政笑著看他裝,“扶蘇,你學得不像,你王叔這時一般都開始流眼淚了。”
那小?胖子頓時露出一個被發現了的笑,父王發現了啊,王叔沒?教過這招兒,他要怎么辦。
他垂頭?喪氣,決定自己回去苦練王叔的撒嬌功夫,等下次再拿下父王。
然后就被阿政張臂抱了起來,他瞬間快樂起來,“父王好好,扶蘇親親。”
說完之后,對著阿政的右臉就是啾咪一口。
阿政立馬將他塞給了蒙毅,輕咳一聲,沉聲道,“琇瑩越來越不像話了,他天天教了你些什么!”
他雖然說的嚴重,可是通紅的耳尖己經暴露出了他的色厲內荏。
算了,反正他此行是去見?琇瑩,這小?子獨得他王叔恩寵多年,肯定是有點用處的。跟這小?子讓他心軟了,沒?有任何?關系。
哼,不對,他才沒?心軟。
對孩子,要嚴厲,他可是個嚴父,不可能跟琇瑩一樣寵縱孩子的。
琇瑩如果?在,一定會道,哥哥好了吧,你我半斤對八兩,誰也別笑誰,咱倆誰都拒絕不了扶蘇那種對咱們倆天然的親近感和依賴感啊。
因?為?只要看著他,就會想起你我的從前,就會有想保護他的責任感,就會覺得這小?崽真?的很好看,他不能吃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