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云霽
當(dāng)?shù)玫角氐男录Z已經(jīng)至大梁消息之時, 正在?預(yù)計著給王將軍再發(fā)一批水泥的琇瑩不知為?何背后涼涼。
琇瑩摸了一下自己的背,看了看天,咦, 外面春和日麗的,一看就挺暖和的,他怎么會?背涼呢, 是穿少了嗎?
“碩, 給我?拿個披風(fēng)過來!彼麑κ塘⑸韨(cè)的碩道, 碩應(yīng)是立馬去給他翻衣服。
琇瑩披了披風(fēng), 用?手指蹭了蹭自?己的鼻子,“我?總感覺今天有點冷!
“公子是累了吧,不如去外面走?走?!贝T笑道。
琇瑩點了頭, 然后就領(lǐng)著碩向外城走?。
今天新的糧過來, 雖然自?從他錘了水軍后,這條從秦至大梁, 大梁至平輿的糧道就已經(jīng)打?通了,他此站自?有人在?這邊檢查糧數(shù),往哪里發(fā)。
反正他現(xiàn)在?去哪兒一點用?都沒有,但他不知道為?什么還是想著去看看吧。
他就騎著百衣出?了門,而那邊載著阿政和扶蘇的大船已經(jīng)準(zhǔn)備靠岸了, 阿政立在?船前?, 仔細(xì)檢查了岸上準(zhǔn)備上船檢糧和接替此船的舵手,暗中?點了頭。
琇瑩在?這里干得不錯。
這趟船的負(fù)責(zé)安保的人是長樂候府的一批守衛(wèi), 自?然是識得他的, 見了他下船之后, 立馬拱手抱拳,“見過王上!
阿政輕頷首, 示意他們自?去交接工作,濟那批人便行禮辭去了。
等到上了船后,濟才半知半覺地發(fā)現(xiàn)自?己要完,王上來了,必是因公子的頭發(fā),王上走?后,公子到時鐵定要查是誰告密,他一頓罵肯定是免不了了。
他在?船上長吁短嘆,這邊的琇瑩牽著馬倒是悠哉悠哉,他慢悠悠地踱步看兩艘大船人員換位。
他原先構(gòu)想的方?法已經(jīng)實施了,兩邊的人員已經(jīng)開始換船了,原來運糧的人直接乘新船回秦,另一艘船換了人依舊向平輿去。
這幾乎保證了這條航線的速度快了兩倍,且船員負(fù)責(zé)專線,熟練度也很?高。
哎呀,我?可真是個小機靈鬼。琇瑩在?心?中?夸他自?己。
今天風(fēng)挺大的,尤其河邊,琇瑩的松松綁的長發(fā)已經(jīng)半散了,他隨意擼了一把自?己的亂毛,又?給原樣綁了回去,依舊是一堆亂毛。
“說了八百遍了,碩,能?不能?給我?拿個布帶子啊,不要滑不溜秋的鍛帶。我?綁不住啊!”
他就想扭頭跟碩說,正巧看見了遠(yuǎn)處一個阿政的身影,由于?離得遠(yuǎn),他看不太清,于?是他揉了揉眼睛,又?看過去。
“碩,你瞧此人是不是我?阿兄?”
“公子不怪我?,王上給你備的都是鍛帶!”
二?人同時出?聲,碩還想討論鍛帶,然后被琇瑩直接扭頭往那邊看。
碩很?實誠地沒看出?來,但他還是憑著常識,篤定的搖了搖頭,“公子莫不是太累了,早跟您說了不要熬夜,你瞧,都出?幻夢了!
“王上此時應(yīng)當(dāng)在?秦,怎么會?在?此處!
琇瑩聽他嘮嘮叨叨,面無表情,然后看了一眼碩,“你記住了,你沒有見過我?,我?也沒來過!
扯淡,那就是我?哥,我?這輩子就沒有認(rèn)錯過。這氣質(zhì),這威壓,不會?是旁人的。
琇瑩見那人影往這邊看來了,他立馬扭頭就跑,連百衣都沒牽!
快跑!我?得回去染個毛,再見哥哥。
碩不知道公子怎么忽然要飛奔,他大喊,牽著馬跟著琇瑩,“公子,你馬沒牽!”
琇瑩當(dāng)時想錘死這個豬隊友,他就知道,他就不該帶這貨來!
“碩,你別說話了!”
他回頭小聲的沖碩吼道,然后正追著他的碩的表情忽然變了,張了張嘴。
琇瑩見他一個大男人忽然臉都白了,反思起自?己剛剛是不是太兇了,他于?是嘆息道,“抱歉啊,碩,不是故意要兇你的。”
“但可那肯定是我?阿兄啊,我?阿兄來了,我?得。”趕快回去染個頭發(fā)。
他話沒說完,便被人拍了肩,“公子,王上讓你立刻馬上到他身邊去。”
他扭了頭,見了阿兄的護衛(wèi),露出?了與碩同款的表情,
阿兄來了,他的護衛(wèi)早在?各處了,他能?往哪邊跑!他跑不掉!
“碩,我?就說你這小子怎么突然變臉色了,我?尋思我?也沒說錯話啊,原來是我?們被包圍了啊。”
碩捂臉,忍住自?己的顫抖,“公子別說了,這回真的完了!
他幫著公子瞞著王上的事必被發(fā)現(xiàn)了,他要死了。
琇瑩不愧是他多年上司,一眼看出?了他的小心?思,拍了拍他肩,“公子保你,安心?!”
碩眼淚汪汪的,公子你比我?還慫,我?這輩子要到頭了。
琇瑩也長嘆了一口氣,然后恨不得一步照三步走?,別問,問就是公子講派頭。
慢點,慢點,讓他想辦法抹個墨涂上。
然后,然后他就聽見了扶蘇稚嫩的聲音,“王叔,你再不過來,父王說你就別過來了!
阿兄十?分生氣。
琇瑩也不邁小步了,直接就跑起來了。不涂就不涂了吧,反正阿兄肯定是知道的,擺爛吧。
琇瑩跑到了阿政面前?,跟以往一樣喚他阿兄。
阿政看見了他的鬢角雪色,面色緊繃,聲音清寒,一時似有大雪傾覆,萬籟俱寂。
王似怒似傷,嗤笑一聲。
“秦琇瑩,非要孤逼你才過來是吧,孤是洪水猛獸嗎,能?讓你怕成?這樣!”
阿政不得不說琇瑩看見了他,然后向反方?向跑,忽然刺痛他心?了,他已經(jīng)習(xí)慣他幼弟無論何時只要見他,都會?眼睛一亮,跑向他。
琇瑩啊,你是在?怨我?嗎?
他身后呼拉拉跪了一片人,琇瑩卻忽的笑起來,如以往一樣撲進他懷里。
很?想你啊,阿兄!
我?無半分怨你之心?,責(zé)你之意。
阿政下意識摟住他,放松了面色,周身也不再那么冷了,他撫上他的鬂間,垂下了眸,掩飾痛意。
琇瑩也垂下了眸,深呼氣,不讓自?已哭出?來。
原來僅僅一個動作,便可以輕易撫平彼此的一切傷痕。
阿政長嘆了一聲,他撫了撫琇瑩的頭發(fā),“琇瑩,鬢間雪難消,心?上雪亦難消,孤為?之奈何?”
你啊,我?拿你怎么辦好啊,明明我?思平常事,卻忍你心?上傷痕累累。
琇瑩含笑,抬頭,“鬢雪存表,心?雪不消,或許有幾個疤痕,心?可以更堅強些!
兄長,就這樣吧。
阿政未說任何話,他只是牽起了琇瑩的手,“琇瑩,起風(fēng)了,你我?歸去吧!”
那跟我?向前?吧,琇瑩。
琇瑩應(yīng)了是,笑瞇著眼睛,“數(shù)月未見,吾兄依舊光彩照人!
阿政將自?已手上把玩的小玉印遞給了他,“聞你擲了魏王印,想來你缺了個把玩的玉印,阿兄贈你一個!
琇瑩迎面嗆了一口風(fēng),咳了兩聲,而后才對記錄帝王起居的史官道,“這個一定要記上!我?教你寫,魏王印于?魏,瑰寶矣,于?秦乃是王把玩的小印。”
他一邊咳著一邊道,“寫史嘛,你還要發(fā)揮想象,多描寫一點我?王的威武霸氣,比如什么智伏六國,六王伏于?地,痛哭流涕,直呼,“恐怖如斯!””
琇瑩來了寫書的勁兒,唬得那小官一愣一愣的,一時不知道怎么下筆了。
然后跳脫的公子就被阿政制服了,老老實實地跟扶蘇走?在?一起,叔侄倆說小話。
后來一向以嚴(yán)肅正經(jīng)著稱的《秦史》中?便記載了這幕,曰,“王擲小印于?公子,言,魏印,把玩之物,你擲印故缺把玩物,孤再賜你。”
“公子笑而接印,言呼,魏印不值一提,瑰寶于?魏,把玩小物于?王。”
“公子明穎慧達(dá),指書吏寫文,事與情并一,方?可動人心?魄!
感謝這個小史官,把琇瑩塑造成?了一個風(fēng)度翩翩的公子,也有可能?琇瑩在?秦史的人設(shè)不能?崩吧!
畢竟前?文都寫了公子琇瑩,氣質(zhì)弘雅,善音識曲,一看就是要塑造成?咸陽春閨夢中?人的,所以公子,真的感謝你偶爾也會?正常一點,讓史官有東西可寫。
第92章 哄我
琇瑩治下的大梁, 雖然城墻和房屋還是個破破爛爛的模樣,但是田間地頭已有農(nóng)人耕種,城中的水也引了出去, 至少?他們現(xiàn)在行的路不算潮濕。
但這顯然不是琇瑩的上限,要知道琇瑩曾在趙國治政,在同樣的時間里, 他現(xiàn)在便可在趙分發(fā)戶籍, 讓秦令暢行無阻了。
阿政未有詢問琇瑩, 畢竟走過田間時, 無數(shù)道雖然跪趴著仍帶著仇恨的視線他也感覺的到。
他們走在路上,琇瑩抿唇,笑意?有些苦澀, 但他還是很倔, 他面容堅毅,向他阿兄保證, “我王師強力助我,我心內(nèi)無仁柔,韓魏則可平順如羔羊,后方不會有亂!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些魏人有多恨他, 恨不得他這?個搶糧的賊今日便暴斃而亡。
他是在短期內(nèi)治理不好這?個地方的, 因?為無論他做什么,都是惡意?, 都是他刃刀割魏人的血肉。
他未有信義, 趙國他可, 只應(yīng)他未向屠刀向民?,甚至放糧放地予民?。
對于黔首來說, 只要有地有和平,他們?就能活下去,他們?知道他能讓他們?活下去,他們?愿信他。
他一開始也為魏人定了策,可他信譽太差,立策無人認(rèn),魏人認(rèn)為戶籍不過是暴秦讓他們?委命系頸的繩套。
黔首不歸心,在貴族的攛掇下,便是天天暴動?,發(fā)起暴/亂。
琇瑩一力強行鎮(zhèn)壓了,他殺了作亂之人,凡作亂者,無謂民?,無謂官,盡誅。
他甚至將那些人的頭顱懸于城中,警告城中幸存者,莫要在做無謂的反抗,我要爾等恭順,不恭順,必倒于刃下。
他知道這?是惡性循環(huán),可現(xiàn)?在前面他秦人打仗,他更不可能歸還魏人的糧,或者給他們?糧,更不可能在未歸心之前分地給他們?,讓他們?給秦國捅刀子?。
他必須為魏人帶來殺伐,帶來饑餓,要他們?害怕和苦貧,讓他們?不敢影響戰(zhàn)局。
少?年人的緞帶隨風(fēng)舞,他看了一眼遠(yuǎn)處魏土,勾起唇角,戾氣盡顯。
“恨嘛,愛嘛,皆為私情,不重要。兩軍交戰(zhàn),后方不亂才最重要!
“他們?厭我若蛇蝎,畏我若虎狼,恰好我要的就是這?樣,我現(xiàn)?在不要他們?敬,我要他們?怕!
阿政將他頭扭過來,用手指輕敲了他額頭一下,“璨璨在學(xué)我!
他說,先壓后順,先恐懼我的刀劍,才會乖順的聽?話。乖順了,才能給吃的,自然就忠心了。
可那不是琇瑩的一貫想法?,琇瑩此時像琇瑩又不像琇瑩。
他喜歡琇瑩現(xiàn)?在的模樣,又有點心疼,喜歡是琇瑩行事有方略,褪去了他一貫的柔和,心疼是因?為知道他的琇瑩是在痛苦無奈后出這?他曾最不贊同的下策。
琇瑩本是一臉戾氣的,但被他阿兄叫他的化?名叫的笑起來,他笑瞇起了眼睛,故作夸張地高?聲?道,“阿兄,璨璨不會是你給我取的字吧!”
他將臉埋在他哥背后,“我名琇瑩字璨璨,后世人看書?真的不會把我認(rèn)成扶蘇的姑母嗎?”
扶蘇在旁邊拍手咯咯笑,“璨璨姑母”。
蒙毅都不由抽了抽嘴角,公子?砍人跟砍泥一樣的,拉巨弓跟玩似的,字璨璨,這?字實在是燙嘴啊,反正他叫不出口。
誰叫公子?字,都會被錘吧!
琇瑩卻忽然將臉從阿政背上抬起,笑起來,他抱起了扶蘇,捏了一下他的小?肉臉。
“好像叫姑母也很好,是男是女,也不太重要,關(guān)?鍵是讓后世人猜來猜去,我想想就有趣!
阿政覺得自己的幼弟的腦子?真的跳脫,他摩挲著手上的玉戒,忍不住勾起嘴角。
“那你的盼望落空了,我打算讓你字璨!
琇瑩嘆了一口氣,不死心地念叨,“阿兄,字璨璨多有意?思啊,以后他們?有人說我是男子?,有人說是女子?,然后吵成一團,想想就好玩!
阿政讓他趕快往前走,他要批奏書?。
秦有史書?記載,而且怎么可能會有人因?這?種無關(guān)?痛癢的事吵架,是奏書?太少?,還是書?不好讀?
琇瑩他們?進了城門,就往魏王宮走,然后他哥自從當(dāng)了秦王后就有的bug又出來作妖了,他們?又雙叒叕遇刺了。
這?一批人不多,沒有哥哥每次遇到的架勢大,琇瑩憑借多年經(jīng)驗,目測這?估計是來殺他的。
是來殺我的,哥哥終于被我連累了一次啊。
他抱起扶蘇,甩了鞭子?,有點躍躍欲試,“韓魏貴族?燕趙貴族?還是秦的楚氏余孽!
阿政在正中央,眼眸無波,周身沉靜,“也許都是,也許都不是,不重要,反正孤不要活口。”
是誰的人不重要,反正殺一個,少?一個。
他遇到刺殺啊,太正常了。
他與琇瑩名聲?太“好”了,穩(wěn)穩(wěn)位列諸國國君貴族最想殺的人榜單第一和前五,每次出門都會遇見一兩次刺殺,嗯,基本上都是來殺他的,或者兩個要綁一塊殺的。
上次秘密化?名去韓是他倆這?幾年最平靜的旅程,說實話,當(dāng)時他倆還真有點不習(xí)慣。
他接過了扶蘇,嗯了一聲?,“去吧,畢竟找你的!
他還特地往后退了兩步,隨手將琇瑩給自己的眼鏡戴上了。
“孤站這?兒?,揚起來的風(fēng)沙少?。”
琇瑩點了頭,哎了一聲?,很熟練的戴上眼鏡進了戰(zhàn)局,和阿政的侍衛(wèi)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刺殺的人。
這?真的是被剌殺多了,就習(xí)慣了。
阿政將扶蘇隨手放在了地上,托了托眼鏡,朗聲?對琇瑩道。
“琇瑩,快些。”
琇瑩隨手抽飛了一個人,阿兄的想法?他知道了,應(yīng)了句,“好!”
畢竟阿兄以前從來不會催一件事兩次。
“秦琇瑩,你暴戾恣睢!
那個被琇瑩給抽飛的人用最后一口氣高?喊著。
但這?里在場的人基本上已經(jīng)習(xí)慣了,習(xí)慣了被刺殺,以及別人被搞定說的話,就連第一次見這?種流血場景的扶蘇也是瞪個大鳳眼,眼亮閃閃的,一看就是完全不害怕。
總的來說,一時之間,有點冷場。
琇瑩扭頭見了扶蘇那閃閃的眼睛,不得不說,這?兇殘程度,真是一言難盡。
不過阿兄,你現(xiàn)?在懶得連扶蘇的眼都不捂一下的嗎?
琇瑩于是嘆了口氣,扶蘇第一次鐵血教育,不能冷場啊,他勉為其難的附和一下吧!
他打了個哈欠,甩了一下鞭上的血,拖著長調(diào)和著那人。
“秦琇瑩,你這?惡賊,人人得而誅之,吾等來日來日必寢你皮,食你肉。”
他招手讓人下去埋了,然后才又打了哈欠,沖被拖下去的人尸體大喊。
“八次了,你們?這?地的貴族人能不能換點詞,我好煩。”
道旁二樓的酒肆上正在窺視他們?的人輕嘆了一口氣,正準(zhǔn)備關(guān)?窗。
琇瑩原本正在笑,聽?見了這?忽然出現(xiàn)?的嘆氣聲?,轉(zhuǎn)了身,張弓搭箭,箭羽定在了關(guān)?窗人的手掌上。
阿政也早轉(zhuǎn)了身,一身風(fēng)流的貴族作派,勾起唇角。
“既來了寡人的碭郡,不下來與寡人這?主人同飲一杯金樽酒嗎,左車!
李左車打開了另一扇窗,二十歲的少?年郎露出了自己肖似李牧的一張臉,即使一只手被釘在窗上,仍端正有禮。
“見過秦王,左車一個亡國之人可不敢同汝飲!
他似謂嘆似譏諷,“秦王的劍銳利之名,天下皆知,左車怕剛飲一杯,白刃見血!
這?是罵琇瑩是刀劍,阿政嗜殺。
結(jié)果琇瑩聳了肩不在意?,夸他是劍,挺好的評價,好小?子?,會夸人,他喜歡。
阿政也無關(guān)?痛癢,覺得無所謂。
太年輕了,且不說謀士哪里有親自下場觀局的,就單說這?罵得不行,還沒他時韓非先生上的折子?罵得一半狠。
琇瑩收了箭,向阿□□身一拜,姿態(tài)行云流水,雅人致深。
“阿兄,他既是李牧先生的孫子?,我與李將軍故交多年,那便是我之孫。”
他又接著道,“阿兄,小?輩遠(yuǎn)行而來,你我理應(yīng)款待他一番。”
阿政也輕笑著,應(yīng)了他的請求,抬手讓人將李左車給抬下來,跟他們?走。
如果不是李左車受傷的手,大概真的像是世交見面。
“所言有理,身為長輩,孤確實不能看著左車在外孤身一人!
帶走吧,自投羅網(wǎng)的,不要白不要。
蒙毅親自撕了衣服,給李左車包扎傷口,鉗著他向前走。
阿政指著矮墩墩的努力跟上他的胖扶蘇輕問李左車,“左車,覺得我家子?如何?”
蒙毅當(dāng)時的沉默震耳欲聾,王上瘋了嗎?
他李左車一個反秦的頭子?,讓他教扶蘇公子?,教啥?教刺殺王上和公子?嗎,教扶蘇公子?逆子?手中劍,一劍串起倆嗎?
李左車也不知道阿政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但扶蘇只是個小?崽子?,他是個有氣節(jié)的人,他是跟他爹和他叔有仇,跟這?個胖嘟嘟的沖他笑的小?崽沒關(guān)?系。
于是也不嘲諷,實話實說,“你家子?我不識,如何置評!
阿政笑起來,雖然眼神?依舊很深,笑意?不達(dá)眼底,可仍是金質(zhì)玉相?,一笑若璨璨烈日,灼目的很。
“不識得無妨,你倆朝夕與共,便可相?熟了。”
他回身看向扶蘇,“扶蘇,去見過你先生!
扶蘇很上道的牽起李左車的手,喚了句先生。
琇瑩也笑起來,朗月光明,清致弘雅。千金一笑,名不虛傳。
可他一開口,就毀了形象。
“左車,找趙國公子?來復(fù)國多沒意?思啊,反正在我阿兄活著時,你也不會贏。”
“但你教我秦國大公子?就不一樣了,你要是給他教成個逆子?氣死我倆,不比你復(fù)國更容易!
說完琇瑩就挨了阿政讓蒙毅踹他的一腳,他揉了揉自己的屁股,依舊笑得春風(fēng)揚揚。
李左車扭頭,對琇瑩的腦回路表示無語,秦琇瑩莫不是有那個大病。
不過順著這?條道一想,好像也有那么些道理。
這?廂琇瑩還慢悠悠地拖長語調(diào),陰陽怪氣的。
“總歸你跑不了了,軟禁時教教他識字什么的,說不定真能養(yǎng)出個反秦的好弟子?。”
然后又挨了一腳,阿政覺得自己幼弟是越來越不正常了,他是明謀,想表示出對李左車的重視,讓他歸服。
且他一眼就知道這?小?子?嚴(yán)謹(jǐn)正直得很,跟李牧像了個十成十,故意?教壞扶蘇的可能性為零,傷害扶蘇也不可能。
既然不會教壞扶蘇,且這?小?子?學(xué)問挺不錯的,扶蘇正好在魏國缺個開蒙老師,那干嘛不用。
至于別人的意?見,李左車愿不愿意?,阿政表示關(guān)?他什么事,不愿意?,就打到愿意?好了。
他是想廢物利用,而不是想要嬴秦養(yǎng)個反賊!
琇瑩這?么一說,他現(xiàn)?在忽然有一種扶蘇這?顆他家的好白菜快要被蟲蛀了的感覺。
他這?邊感覺不太好,但那邊,果然不出琇瑩所料,李左車一股子?熱血上腦,大聲?道,“你說得對,要干就干大的,把秦公子?養(yǎng)成反秦的主力才是對你們?最好的報復(fù)。”
琇瑩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對,這?樣才不枉年少?嘛!我看好你呦,左車,你小?叔父就交給你了!
“你占我便宜,秦琇瑩。”
蒙毅松了手,李左車就挺起了背,要跟琇瑩打架。
琇瑩面色未變,輕輕一折,他的手就無力的垂了下來,他又拽起他的手,又給裝回去了。
李左車認(rèn)識到琇瑩的兇殘停了動?作,也不打算決一死戰(zhàn)了。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他要養(yǎng)出個反秦的秦公子?,氣死他們?。
于是他主動?牽起扶蘇的手,“公子?這?老師,我當(dāng)了。”
琇瑩走到他哥身邊,沖他哥眨了一下眼睛,阿兄,你說的談判嘛,主要是把對手帶到你的想法?里,讓他順著你走,我學(xué)得好吧。
阿兄,快夸我。
阿政半闔上眼,不想理他,也不想看他那揚揚得意?的樣子?,也不想那邊扶蘇跟他一模一樣的軟呼呼地沖李左車喊“先生”。
阿政第一次覺得自己的教育出了問題,他不想承認(rèn)這?兩個是他嬴秦王室的公子?。
他托了一下自己的眼鏡,整理了一下鏡邊的銀色長鏈,又?jǐn)n了一下衣服,徑自向前走。
今天的風(fēng)有點涼,孤不想說話。
琇瑩也跟著他朝前走,他顛顛的他哥跑過去,“阿兄,你擔(dān)心扶蘇被李左車蠱惑了,是不是?”
阿政看他跟過來便勾起唇角,將手扣上了琇瑩肩膀上,“不,我不擔(dān)心他影響扶蘇,我擔(dān)心你!
琇瑩看著李左車在后面被扶蘇哄得眉開眼笑,揉了揉臉,他承認(rèn),比起李左車,他的毒性比較大。
誰家公子?一心養(yǎng)成反秦主力!哦,是我呀!
阿政見他在那里看扶蘇,扶蘇那模樣跟他有九成一樣,也不吱聲?,直接拖著他往前走,進了魏王宮,囑咐人關(guān)?上了門,一看就是有事和琇瑩說。
琇瑩乖乖地跟他后面走了幾步,然后輕輕的摟住了他肩膀,小?聲?道,“我愛秦國,如愛吾兄,我知錯了。”
我錯了很多。
阿政停了步,點了頭,摸了摸他的白發(fā)。
剛才只是一件小?事,他知道琇瑩那么說,不過是為了讓他的想法?更容易讓李左車接受。
他想細(xì)究的,他要聽?的不是這?個,他目光中帶著銳利劍光,他此刻和他腰間懸掛的泰阿一樣端凝沉雄。
“別想混淆視聽?,琇瑩,你明白的!
琇瑩,我在等什么,你不知道嗎?
阿兄要你親自說,要你千萬次承諾。
我要聽?你親自說,說你永遠(yuǎn)不會像今天一樣與我背向而行,說你哪怕日夜思悔傷人性命仍不生對我之怨,愛我如恒,會永遠(yuǎn)跟隨我。
琇瑩,你行動?已證明,可孤還要言。
琇瑩,像你少?時一樣,告訴我,我所想要,你皆可為我奪來。
他幾乎明晃晃的將自己的傷痕攤露出來,他想要琇瑩對他承諾來緩解某一刻的失落。
他所求何其多,可琇瑩給的又何其多。
多了,便養(yǎng)大了他的貪心,他便忍不住他的兇殘本性想要更多。
而且他有恃無恐,因?為他知道他再過分,琇瑩都一定會給他。
琇瑩笑意?盈盈,“吾愛吾兄,如吾心肺。少?且同行,白首為伴!
他走到了墻角,然后跪下了,他十分坦率。
“我知錯了,阿兄視我為掌珍,會心疼我一頭白發(fā),但并不怕,或者說只要我沒死,阿兄都不怕!
阿政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他身邊,笑容爽朗,他輕頷首,表示對他話的一部分贊同。
“琇瑩確實是孤的掌珍,但琇瑩,孤不怕萬物,哪怕是你的死亡。”
他眼神?似海水翻起巨浪,面上卻輕描淡寫,“誰讓你死,孤讓他十族陪你!
這?才是現(xiàn)?在的阿政啊,會難過,但不會害怕。
他已經(jīng)不是少?時的他,面對琇瑩的愛,會有時患得患失,會害怕失去,他現(xiàn)?在只會加倍地掠奪,爭搶和證明。
他就是要琇瑩對他的許諾的,他不許琇瑩怨恨他。
“阿兄若我真的怨你,你要如何呢?”
阿政搖了搖頭,他也很坦率,“不知道。我從來未想過你會怪我。”
琇瑩抱住他,然后任眼淚掉下來,“阿兄啊,那就好,那說明你知道我很歡喜你!
阿政回抱他,“誰對我好,我怎么會不知道?就像你可以坦率說出那句掌珍一樣,孤也可以說孤是你平生至愛!
天下人都知道的偏愛,孤怎么會不知。
他將臉貼到他臉邊,輕笑道,“琇瑩,孤這?次是有點矯情了。”
你稍哄下孤吧。
琇瑩知道這?是他難得的示弱,他來這?里就已經(jīng)說明他的在乎了。
琇瑩收緊胳膊,輕笑道,他說出年少?的誓言,“吾兄想要的,我有的我一定給,沒有的,我便去為你搶。”
阿政心滿意?足了,“嗯,不錯。”
阿兄從虎王變成積威甚深的虎王,變得大概是別扭勁兒?越來越大了。不過他還是很歡喜啦。
第93章 葬心
阿政一過來便四處查看了楚地和魏地?的情況, 然后便是不滿了,琇瑩除了船道外,在地?方上的治理只能說一團糟, 除了農(nóng)人繼續(xù)種糧以外幾乎什么都是一片混亂,房屋依舊是被水泡得破爛,那街上滿是所謂的游俠互相?斗毆, 還有那被撕得粉碎一看就是琇瑩的手筆的告示。
昨日并未細(xì)看, 今日一見簡直是亂七八糟。
因?為搶糧一事, 魏人根本就不服管, 一股仇氣積在胸口,這已經(jīng)是他料想的最壞的情況了。
琇瑩見他皺眉和蒙毅披著寒露走了回?來,就知道他一早就過去看了各地?的情況, 他睜開了眼睛, 泄出些哀痛,而后裝作不在乎的, 打?了個哈欠,一幅沒睡醒的樣子?,勸他。
“阿兄,別糾結(jié)了,短時間是治不好的, 他們只要不出亂子?就好了, 尚無為吧!
他在這個地?方上的治理確實可以稱得上是無為,但也曾想過有為。
他把大梁的水排開, 是打?算來波輿論洗白一下, 然后他派的人就被打?了, 他就又?想挪點糧給他們,結(jié)果寫的招工重建大梁城的告示就被人偷摸撕了, 還沒想挪糧呢,他們叛亂了。
他要招人,即使給糧,別人也不來。他更不可能讓駐守的秦軍幫他們修房子?,就算他讓人去了,也是被魏人給排斥,覺得他秦人心懷不軌。
幾番折騰,他徹底擺爛了,決定做一個無情的剝削者,只有兩個要求,按時交糧和不謀反就可以了。
整個人都透著一股子?擺爛,別說搞基建了,他要不是有大軍護持,估計早就被給弄死了。
他又?打?了個哈欠,一副困死了的模樣,阿政見他這鬼樣子?,就知道他天天在這閑得沒事做,除了運糧,每天就是帶著自己的大軍去平叛,其他時間就是睡覺。
把自小讀《商君書》,勉強算是積極可為的琇瑩變成這個天天日上三竿起?,黃老?的清靜無為掛在口的樣子?,足可見他在這干啥啥不行,做啥都得被人罵。
“尚無為?”阿政反問道,他還沒說完,琇瑩就閉上了眼,扭頭回?了屋里,“阿兄還早,我回?去睡了!”
“你給孤站住。”阿政覺得他跟死了半截一樣,實在是挑戰(zhàn)他底線。
“正值弱冠之年,你看你什么樣子?。”
琇瑩直接坐在了臺階上,將手掌置于眼前,看了一眼太陽,溫溫吞吞的道,“阿兄,你難道不知道,我現(xiàn)在干點啥,都會引起?叛亂嗎?有時候,黃老?也沒什么不好。休養(yǎng)生息,我不折騰或許就是最大的治理了!
“或許吧,有時候我們放慢一些,不要那么著急。好好曬曬太陽,養(yǎng)養(yǎng)身體?也很好!
他眸色清明,很明顯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或許他亦在勸別的什么。
阿政輕哼一聲?,“所謂放任自流,那都是君王失權(quán),或是偷懶躲閑的借口!
琇瑩嘆氣,誰都勸不了哥哥放慢腳步的。
阿政捏他臉上僅存不多的肉肉,輕聲?叱罵他,“權(quán)力?亦是刀鋒,常用才會常新。他們不聽你的,陽奉陰違,你便是在屋里寫八百萬張計劃都沒用!
“既治不好,留著便是遺禍,全遷走吧!孤為你換一批民來,琇瑩,這次莫讓孤失望了!
你為了這些人,忍著亂象,裝成無所謂的樣子?,上瞞王上,下瞞阿兄。孤真的很失望,琇瑩。
琇瑩睜大了眼睛,他頓時伏跪于阿政身側(cè),他顫聲?喚著阿政,“阿兄,我知錯,可在等等好不好?我已經(jīng)在想辦法了,我很快的!
這些人的命也并非草芥微波,此地?之人至少也有十幾萬,我們等等不好嗎?
此地?遷匈奴,路途遙遠(yuǎn),步行,幾乎必死無疑。
阿政未理他,他輕笑?,可眸光很深,“起?來,把身上的灰撣一撣,再與孤說!
琇瑩扯著他衣袖,慌張起?身想拉著他進屋,阿政未動?。
琇瑩咬了一下唇,便放下了抓兄長衣擺,連木屐也未穿好,便光腳去內(nèi)殿拿出幾十張白紙,白紙上累累墨筆,盡是他寫下的治理計劃。
他的眼睛帶著無聲?的哀求,他跪在地?上將萬萬字的計劃奉上,他向?他的哥哥承諾,“阿兄,等時間消磨他們對秦人恨意,我一定會治理好這里。你瞧他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種六月的糧了。會好的,都會好的,他們不會再陽奉陰違的!
所以可不可以等一等,阿兄,求你,那么多人的性命,要我怎么視若無睹。
阿政沒有看那些墨字,任由琇瑩攥在手里,他撫著自己的幼弟的頭,像安慰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獸。
“在傷口上撒在掩飾的粉,只會讓它腐爛的更快!
“唯有刮下爛肉,才能健康的行走,現(xiàn)在的他們便是這塊地?上的爛肉。這塊爛肉是秦種下的,所以孤現(xiàn)在要削了他們!
若是孤沒見便算了,孤見了,必須解決了,孤不喜歡拖延,畢竟夜長夢多。
至于遷何人過來,大抵是最聽他話,且困為糧食產(chǎn)量增加而?人口增多的秦人吧。
這時的淮河依然是亞熱帶的氣候,離降溫的小冰期還有很長時間,為什么他還會這么冷呢?
琇瑩抱緊了自己的手臂,垂下了眼,“阿兄,是不是當(dāng)初我不搶糧就不會有這個局面!
阿政嗯了一聲?,默認(rèn)了這個事實。
“琇瑩,只是那時來魏國不就是為了糧嗎?而?今治理因?人禍不好,你我必要補救!
他們就是為了轉(zhuǎn)嫁秦的災(zāi)難啊,現(xiàn)在說這些太遲了。而?且這遷人本來便在他的最壞預(yù)想之中?,連琇瑩都知道的事,他就如何不知。
秦楚已經(jīng)開戰(zhàn),這揚場爭百萬眾,或有閃失,盡是數(shù)萬秦人喪命。他不會拿他秦的國運來堵一個消彌恨意的時間,最好的局面是快速收納韓魏為已用,然后積累實力?,一鼓作氣吞下楚地?。
他既來了,不該為秦謀一個好局面嗎?
至于琇瑩的心性柔軟,也不可以,孤也要把這個性子?給他掰過來。
遷人,勢在必行。
琇瑩輕輕地?問哥哥,“我們還要殺多少人呢?”
阿政抬眼看朝陽,光一照,晨霧已經(jīng)散去。
“不知道,但還要走,L瑩,當(dāng)斷不斷,必受其亂。大愛乃愛天下,大仁則必舍小義!
我有欲愛萬人者必殺千人者之時,甚至欲愛天下人而?殺滅千萬人之時。
野死無人收,千里無雞鳴。仁君開不了疆,拓不了土,霸主應(yīng)愛民馭民更殺民。
琇瑩癱在地?上,抱著自己的膝蓋哭,抹眼淚喃喃道,“這什么世?道啊,怎么對你我要這樣難,別人當(dāng)王都是輕輕松松,生殺予奪,想干什么事都行。為何我們,便是,便是,這般日日取舍,一步之差,便是取舍萬人。”
阿政輕哼一聲?,手指撫著泰阿劍的劍柄,無聲?的表示不贊同,當(dāng)王,只想生殺予奪,隨心而?為,在這世?道里,那就等著被人滅國吧!
況且琇瑩,是你也曾知道的,吞下地?,歸了心,才能為你我的民,否則就是殺向?你我的刀劍。
琇瑩似有對自己的滿腔哀憤,所有的情緒全部炸開,泣不成聲?。
“阿兄,是我之錯,我做的不好,阿良,魏人,韓人,皆因?我而?死!
他捂著自己的臉,似哀似痛,“都是因?為我,是我無能,是我太軟弱才至今日之局。是我讓秦在災(zāi)的糧不夠的,亦是我一心想掩飾,想粉飾太平,圖求無為,想讓時間消磨一切,才至今日阿兄所見的人怨沖天,亦有明日萬眾尸骨成山。”
自問自問,回?首時是否面目全非。
他怎么長成這個模樣,溫柔的甚至連怨恨都留給自己,認(rèn)定一切冤孽是因?他而?起?。
這與他有什么關(guān)系!
阿政見他在那里嘶心裂肺的哭,卻第一次沒有安慰他,他抽出劍鞘重重打?向?他的背,伴著那一聲?破風(fēng)聲?,還有琇瑩的悶哼聲?。
阿政聲?音清寒,“給孤起?來!”
琇瑩抬起?眼睛看他,阿政面容冷峻“發(fā)瘋滾回?咸陽去,這件事已定,你此次思慮不全,已有罪在身,需要的是盡快解決,戴罪立功,莫在多言。”
他明明穿的是廣袖,卻像著了鎧,刀劍銳光,明明在側(cè),卻隱于周身,他的每句話都是天下至尊之風(fēng),他和他腰間懸的泰阿一樣,端凝沉雄、大巧不工。
先是王上,再做阿兄。
他摟著這個淚眼婆娑的孩子?,讓他抱住他的腿,將淚沾在他衣上,微涼。
“琇瑩,這些事不是你的錯,與你何干!張良,孤賜死的,魏韓之人你所行搶糧之事無不是孤默許的,你我忍見我大秦銳士餓死嗎?天災(zāi)也非人力?控制,我知,你也努力?了,既已如此,何必存愧。”
阿政的姿態(tài)依舊完滿矜貴,他的心亦是,這些人的怨也好,恨也罷,他皆不存于心,這不是他要思考的,或許會有,也不會填滿心。
琇瑩為臣,甚至稱得上純臣,可以一心愛民,為民謀生,不作他想。
可他不同,他是王上,是想結(jié)束這個亂世?的霸主,江山久固,民心安穩(wěn),這才是他的仁義。
王者之心,應(yīng)存大仁義。
“琇瑩,若是此事你不可做,便歸咸陽做你喜歡的屯糧,修武器罷,好好做別的事。后面的事莫要再參與了!
好孩子?,若真的難受,便統(tǒng)一后你在過來吧。
琇瑩啊,不想?yún)⑴c便算了,寡人換別人來。
這是他可以的僅存的柔憐。
琇瑩展袖振臂,無聲?的行了大禮,他的頭抵在冰涼的石板上,烏發(fā)雜著白雪,淚水滴在地?上,他哽咽不成聲?。
良久,才道,“我可以的,阿兄,我會做完的!
先做秦公子?,再做琇瑩。
世?道如此,磨我心性,我會親自殺死這個滿心軟弱的自己。
剪不斷,理還亂,那就一刀全砍了吧!
我是不是早該如此了?
阿政嘆息,他的目光太深,又?溢出些許溫柔,他俯下身將手放在琇瑩的發(fā)間。
琇瑩的仁柔是天生的,他生來熱烈,心存志向?,要對他好的秦人更好,他說阿兄第一,秦國第二?。
可在成長的過程中?,他被廣博的愛漸漸充盈,他心中?觀望天下,或許是對孤的絕對自信,默認(rèn)了天下都是秦人,想讓天下人好,他將天下的平民當(dāng)成友人。
于是便有了白發(fā),有了羞愧,或許對一個仁者來說這是合適的,甚至他已擁有了許多人終身追求的東西,可對馬蹄尚且未止,刀鋒的血尚未干的秦的公子?來說,是致命的,他的愧疚會殺死他。
所以琇瑩,睜開你的眼,看看這世?間,暫時舍棄你不合時宜的,后面長出來的血肉吧,跟上孤。
還會有無數(shù)的鮮血與刀劍等著阿兄,阿兄要你跟著我。
琇瑩咳了幾下,然后用手抹了一下自己的唇,臉上帶了點血沫,目光與阿政在這一時那么相?似,他們都很堅定。
“不合時宜,便錯了,錯了要改,我改!”
舍下這顆仁心,做好紅塵的公子?,做好征伐的準(zhǔn)備。
琇瑩的動?作很快,在當(dāng)天他就帶人按著戶籍遷了幾千人往匈奴去。
阿政那邊,李斯也早收了令,遷了四郡的人往韓魏填。
他們動?靜不大,更是分批送人,但是也瞞不過在魏王宮軟禁的李左車。
“你瘋了嗎?秦琇瑩,你們這樣做,若公之于眾,往后哪國之人不怕你秦!”
琇瑩正讓碩給他取了孔雀石與藍(lán)銅礦,自己調(diào)成了石青石綠兩種顏料,配著濃墨丹砂,正鋪紙作畫。
“這不是你該管的事,左車。而?且他們現(xiàn)在也怕我們!
他頭也沒抬,徑自取青調(diào)蘊出那畫中?的萬里清水。
李左車發(fā)現(xiàn)他面中?僅存的稚氣消彌,巍峨若山峰累累,讓他忍不住退后一步。
他定了心神,扭頭就走,也對,他暴秦的事關(guān)他趙國李左車什么事,被折騰亡國了才好。
琇瑩未有言語,又?畫下一筆,為畫中?人添上一筆,點了睛。
他們沒有機會了。
南方水稻可種兩季,初春的一季稻米已經(jīng)錯過,他們而?今又?錯過一波,很快家中?老?小便都要挨餓了,半數(shù)是私軍的楚軍的軍心可以不亂嗎?
人心惶惶,勢便如爛盆中?的沙,泄了。
他畫完最后一筆,便輕笑?起?來,“碩,喚扶蘇過來!
“算了,等干了后,你親自給他送去吧。我給我阿兄畫畫,這小子?非見了就要,鬧得我頭疼!
他這邊話落音,那邊扶蘇便跑了過來。
“王叔,你打?先生了嗎?先生都呆了!
琇瑩輕挑了眉,眉目清雋,回?他,“應(yīng)該沒有!
“不過蘇蘇,若是我打?了又?如何?與我生氣?”
扶蘇縮了縮脖子?,他笑?起?來,天真又?可愛。
“王叔打?了就打?了唄,我為什么生氣。我是來問王叔原因?,又?不是怪罪王叔。”
琇瑩輕笑?起?來,他招手喚扶蘇來看畫,“你的先生估計是被你父王嚇到了!
扶蘇看著畫中?的自己,樂呵呵地?笑?,“哦。他被像父王的王叔給嚇到了。”
他指著畫中?的兩個相?伴的黑色背影,扭頭看琇瑩,“這是父王和王叔吧!”
琇瑩點了頭,抱起?他,“是啊,蘇蘇真聰明!
扶蘇撇了撇嘴,“父王和王叔總黏在一起?,連在給我的畫中?也是這樣!
琇瑩拍他腦袋,“我與我阿兄親近不行嗎?我就喜歡和我阿兄黏一起?,你小子?少管!”
扶蘇捂著腦袋,輕哼一聲?,就要下來。
琇瑩放了他,他做了鬼臉,就往外跑,邊跑邊道,“王叔是個嬌嬌兒!”
多大了,還黏哥哥。
琇瑩沒生氣,他也沖外面喊,“小扶蘇,你不知道你王叔還有個渾號叫秦嬌嬌嗎?”
一個才五六歲的幼稚鬼,小樣,我二?十年的幼稚鬼還干不過你了。
“公子?,畫還送嗎?”碩輕問。
他剝了個橘子?,也沒撕白絡(luò),直接隨手扔在嘴里,“不送了,等這小子?來求我!
即使說著玩笑?話,公子?身上威勢仍是比以往重了不少,公子?啊,回?不去了。
琇瑩扭頭,將畫晾在一旁,才與碩道。
“我變了嗎,碩。”
碩拱手道,“碩不知!
琇瑩哈哈大笑?,笑?著笑?著,又?似在哭,“阿兄說會改變這個世?道,也許那個世?道中?融得下那個琇瑩,或許那個世?道里有琇瑩,也或許沒有!
這個亂世?容得下仁人,容不下有仁心的秦公子?。
鼓鐘將將,淮水湯湯。淑人君子?,懷允不忘。
鼓鐘欽欽,鼓瑟鼓琴 。以雅以南,以籥不僭。①
第94章 王心
阿政已經(jīng)經(jīng)過下蔡, 隨船往汝水方去了。
他素來?是圈定目標(biāo),然后具體戰(zhàn)陣便交由將軍自決,從不詢問具體?事宜, 但王翦在來?之前就已?經(jīng)悄悄給他透過底了,說他要打消耗戰(zhàn)。
看著這由于琇瑩給?了水泥,秦軍已經(jīng)快速修完幾十里長的營壘, 他點了點頭, 水泥的質(zhì)量還不錯。
秦軍在這邊修護城河, 楚軍在緊密布防, 但肉眼可見的有些松散了。
楚軍啊,看似四十萬眾,實際上?卻是府兵甚多, 一團散沙。
楚國是分?封建制的大國, 這次秦軍攻楚,各地封君的府兵大小紛爭不斷的, 每支都求功想?要冒頭,朝上?更是反復(fù)商議戰(zhàn)事,不是讓項將軍速攻秦國,就是爭奪項軍勝后的城池歸屬。
府兵雖然盡在項燕指揮之下,但聽得?不是他的話, 甚至吃的也不是楚王的糧。
私家運糧, 足可以看出楚王當(dāng)?shù)奶珡U物,且分?封制是個垃圾東西。
阿政一路也沒掩飾行蹤, 直接進了王翦的帳子。
王翦彼時已?經(jīng)收到消息, 等候王上?多時了。
“見過王上?。”
阿政扶起了他, 坐在了上?首的主位之上?,他輕笑, 伸手讓王翦也坐于他側(cè)首。
王翦俯身謝過,才?落了座。
“將軍在這里勞苦功高,琇瑩讓孤問將軍,可還需什么嗎?若缺便?可列個單子,飛鷹予他,他便?給?發(fā)過來?。”
王翦笑了起來?,王上?來?此沒問戰(zhàn)局,也沒問軍心如何,只強調(diào)讓琇瑩公子給?他做副手,這是在表示對他的信任。他于是回?道,“盡夠了的,公子多給?的水泥壘墻結(jié)實的很!
阿政點了點頭,又寒喧了幾句,與王翦說了幾句體?已?話。
王翦也回?了幾句,讓阿政放心,這才?主動與他說起軍中的現(xiàn)狀。
王上?不問,王上?清楚,但你不能不說。
他捊了捊長須,與阿政道,“楚國是四分?五裂的大國,項燕之兵眾,但是多是各地封君出的府兵,王上?也知一句話,兄弟鬩于墻,外御其侮!
“他們是共御敵時勢如潮水,堅不可摧,發(fā)現(xiàn)敵弱我強時便?如那合縱之軍,掌中流沙罷了,所以現(xiàn)在正是要保存自身,畏戰(zhàn)避戰(zhàn)之時,讓他們覺得?敵弱我強,等他自裂開來?,我再一舉剿之。”
阿政輕頷首,表示贊同,他為王翦添了杯茶,“將軍神勇,天?下皆知,孤對將軍無不放心,將軍只管去做,孤與秦自鼎力相助!
王翦雙手接過阿政的茶,然后輕抿了一口,阿政見狀一笑,王翦也是放下玻璃茶杯,然后一笑。
“公子上?次乘船過來?,買了不少橘過去,王上?可曾吃到了。這楚地天?暖,這橘也比秦的甜些!
阿政也喝了口茶,輕笑言道,“自然是吃了,確實一方水土一方物,秦趙之地的橘長的都是苦果,不及這里。”
他姿態(tài)松馳,把玩著琇瑩從秦運來?這里的玻璃杯。
“琇瑩貪吃,與扶蘇一人一天?可吃十?dāng)?shù)個,他在楚國下蔡附近有兩塊產(chǎn)竹地,被?扶蘇哄得?口說也要鏟了種橘子。”
王翦聽了這件事,也有點放松。
“公子那段時間還帶著賁兒和小李將軍在下蔡還玩了幾天?,本來?吵得?跟斗雞眼似的兩個人,被?公子帶去后,好得?跟親哥倆一樣?!
“哦。”阿政也是起了點興趣,正巧他話音未落,兩個檢兵歸來?的副將,就擱帳前吵了起來?。
“李信,你別撥拉老子,輕騎奔襲,只有傻子才?這樣?干!”
王賁一臉憤怒地進了帳,然后便?見到了上?首的王上?,忙行了禮。
“見過王上?。”
“為啥不行,王賁,你給?我說清楚!”
李信的大嗓門?也應(yīng)聲到了,他進了帳,見了阿政,露出了訕訕的笑。
“王上?,我這是在跟賁商量事呢,不是不聽軍令,貪功冒進。我只是不想?再看一遍楚人祭,想?快攻下楚地罷了!
楚人祭?楚人多祭祀,可這與李信什么關(guān)系?
阿政輕笑,讓他也坐,李信也不坐在他右側(cè),拉著凳子,非要跟王賁坐在一起,努力做出哥倆好的模樣?。王賁不理他,他還要往王賁身邊湊。
什么祭楚人,竟然能把李信嚇成這樣?!
王翦甚知他心,言道“什么楚人,你可莫要胡扯。”
李信聞言,長嘆一聲,他旁邊的王賁面容也刷的變白?了,二人一同回?想?起了半月前參加的楚國巫人祭。
良久,王賁才?有點艱澀地開口道,“父親,楚人半月前祭河神儀式中將一個人活生生的削去皮肉,放干了血,將肉和骨拋進了河里!
他們是殺將,也是燒殺慣了的,可這楚人的祭祀看得?他們毛骨悚然。
當(dāng)時,他們當(dāng)時誰也看不起誰,公子便?讓他倆跟他一起去隔江的楚國下蔡逛逛,買些當(dāng)?shù)氐臇|西,順便?調(diào)節(jié)他倆的一下矛盾。
下蔡是壽春的陪都,與壽春隔江而望。
比起剛建幾十年的壽春和李斯老家上?蔡,這里的盛歌舞,人皆是自由散漫,放浪開朗,風(fēng)氣開放,私學(xué)興盛,文風(fēng)鼎盛。
琇瑩三人看了城中的繁華,也是感慨良多。
琇瑩用自己的一顆花椒換了金,才?買了幾斤柑橘,楚人金礦眾多,列國以銅交換,他們用金作為貨幣,琇瑩他有金但不多,加之楚人喜椒蘭,便?想?著用阿兄隨手賜的他不愛味道的椒換金。
如今的各國的花椒多是從越地山民手中收購,相當(dāng)少,一般是貴族特供,供焚香的,價格自然是非同一般。
反正一顆夠他三人幾年的柑橘了,琇瑩剝了橘子,分?成兩半,分?給?分?列他兩邊的抱拳少年,“這比我們平時吃的汁水豐盈多了,好吃的,來?一口。”
可惜阿兄不愛吃,不然那片竹子地他真的鏟了種柑橘。
王賁嗯了一聲,接了下來?,剝了一瓣放進嘴里,“謝公子!
李信也接了,然后啊嗚一口把半個橘子吞了,他也不嫌噎住了,還沖王賁哼一聲,用手推了王賁一下,“唉,你橘分?我一瓣。”
王賁氣得?要錘他,琇瑩覺得?李信賤兮兮的,不喜歡人家,就非要去惹人家生氣。
他無奈地直接制住了對他毫無防備的李有成,“信,你少惹人,我都看見了,連我都想?揍你。照你這樣?,人家阿賁再是好脾氣,也是要揍你的。”
王賁在一旁冷哼一聲,“公子,我現(xiàn)在就想?揍他!
李信也是偏過頭,不服氣。
琇瑩嘆了口氣,放下了手,后面的兩人互相抱著拳,冷哼一聲,同時扭了頭。
“見到你就煩!蓖踬S陰陽怪氣。
“你以為老子愿意跟你走一塊,老子陪公子來?的,你算哪顆棗?”李信反諷回?去。
算了,他倆是針尖對麥芒,針鋒相對,誰也不讓誰。
琇瑩搖了搖頭,又給?自己剝了個橘子,說出了自己做的旅游功略,“楚人信巫,喜祭神。夏日河水暴漲,多祭河神,今天?聽說便?有一場河神祀,你們要隨我去看看嗎?”
“去!”兩人分?列左右。
“你不要學(xué)我!”兩人互相叫罵,在后面又掐了起來?。
琇瑩咽下了橘瓣,將自己買的橘子分?成兩個布包,扔給?了兩人!傲喟!
兩人點了頭,乖乖跟在他身后閑逛。
于是他們仨晚上?湊起了熱鬧,參加了一場楚人的大型祭祀。
因為楚國當(dāng)年建國時只有五十里地,窮得?要死,沒有牲口祭祀祖宗,就去鄭國悄悄偷了一頭牛來?祭祀,因為不敢聲張,所以只敢放在晚上?祭祀,就怕被?人發(fā)現(xiàn),丟了臉遭人恥笑。
所以楚人祭祀,都在晚上?。
他們參加的這次也不例外。
火光燃起,高臺建在河邊,其上?,楚鼓聲已?起,加上?夜間薄霧,巫女散發(fā)清歌,唱得?是啥李信他倆也聽不懂,但是他們中最?善音的公子說音調(diào)聲韻皆美,幽深婉轉(zhuǎn),不同秦聲。
美人隔霧擁火獻歌起舞,加之悠遠(yuǎn)長音,是極具美感的,琇瑩閉上?了眼,手指無聲的扣著拍。
如果沒有那個在上?面穿著一身大紅雞毛的神巫在中間做出奇怪的動作就更好了。
琇瑩嗅到了那巫身上?的椒蘭氣,揉了揉鼻子,輕笑,“怪不得?皂在楚地賣得?好了!
李信未說話,他沒聞到,他不說話。
在長達(dá)半個時辰的載舞中,新鮮的祭品悄然擺上?了高臺。
他定睛一看,那竟是一個渾身不著一絲衣物的少女。
“公子,別聽了,你看!”
他輕聲叫道,琇瑩正閉著眼睛打拍呢,聞言也睜開了眼睛,皺起了眉頭。
那一身紅雞毛的祭司將女孩的手腕割開,女孩吃痛的哀叫一聲,白?皙的手碗上?鮮血直流,卻一滴不漏倒進了祭司舉著的玉碗中,又有數(shù)人也上?了臺,將女孩的四肢處全部割開。
那玉碗中的血被?巫抹在了干瘦的臉上?,在琇瑩的角度上?來?看似是他臉上?長出了兩條血蛇一樣?。
他依舊和著歌曲跳著大神,瘋癲的模樣?。
琇瑩眉頭皺得?更深,道“這是什么祭祀,此女犯了何罪,竟招如此對待?”
他欲上?前問個清楚,卻無意間看見了周圍人的狂熱表情。
“今年一定能將秦軍驅(qū)出去!”
“河神保佑,明年一定風(fēng)調(diào)雨順!”
哪家的神吃人!
早上?口說子不語怪力亂神的儒生而今一句句祈求,明明這個便?是亂力亂神啊。
他環(huán)顧四周,除了李信與王賁無一人露出對少女的悲憫,好像她,只不過是一個特殊一點的祭品。
她與豬狗無異!
他們神色狂熱,帶得?面上?起了紅暈,琇瑩覺得?好像此地除了他們仨人全是瘋子。
他怔在原地,忽想?起這是楚國,這是楚國的人祭。
他一直以為人祭只存在楚國那些偏遠(yuǎn)地方,沒想?到這楚的陪都下蔡城中竟也盛行。
一場普通的河伯祀,一個虛無縹緲的神靈賜福竟要了一個人的性命,何等荒謬。
夏季將是河水泛濫之時,所以楚地多有河伯之祀。那在他們未見的地方,多少人死于這種愚昧。
那女孩已?經(jīng)呈現(xiàn)出了一種失血的蒼白?感,氣息聲己經(jīng)微弱了。琇瑩在忍不住,撕了自己的衣袍,蒙在了臉上?。
“公子,不可!這是楚人的地盤,我們暴露了不好!
王賁要攔他,皺眉輕聲道,卻被?李信擋了,少年輕笑,一幅玩世不恭的模樣?,“我總想?著見慣了血,不能沒了心。我想?助公子一下。”
王賁沉默了,然后他舔了一下唇,掃視了一下四周,將目光投向最?靠近高臺的樹。
“公子,上?樹。我二人制造混亂替你掩護!
干了就干了,從沒聽說哪家求風(fēng)調(diào)雨順不靠建壩耕田的,靠用人命填河的。
琇瑩點了頭,也不多話,直接爬上?了樹的一個矮杈上?,王賁與李信一左一右趁著別人不注意,立馬撿大石往河里扔。
“撲通。”
河里左右兩方被?石頭濺開水花,楚人的視線從高臺上?移開,然后跪了下來?,“河神賜福了!河神滿意這個祭品!”
王賁不由低聲暗罵了一句,“瘋子!
李信難得?沒有反駁他,二人沉默地跪在角落。
琇瑩卻在這里悄悄的從林叢間繞了回?來?,跪在他們身側(cè)“走吧!”
“公子,人救回?來?了嗎?”李信見他摘了面罩,面色冷得?要命,輕問道。
琇瑩就著這個姿勢沉默的往后退,他眉宇間是化?不開的霜雪,他沒救回?那個女孩,在他伸鞭子前,少女便?斷了氣,那黑幽幽的眼睛無神的看著他。
她的眼角帶著淚痕,哀婉又絕望,她的血流干了,一點一點的滴向那被?人瘋搶,所謂神明賜福的玉碗中。
特殊時日生的純粹無垢的女孩被?瘋狂信神的父母推上?了祭臺,然后一點一點看著自己失了血,看著自己死亡。
那該是多么絕望啊!
琇瑩有點傷懷,“我在伸手前,她便?走了。”
他想?離開這個令他作嘔的地方,卻聞見了一股更加刺鼻的血腥氣,他抬眼看見了少女除臉以外的皮肉被?人用小刀挑開,一點一點的磨去,像是在雕琢一個藝術(shù)品。
他細(xì)細(xì)打磨,最?后只剩下一個骨架,僅用筋支撐著,巫折了筋,將骨像折衣服放在了大的漆盤里,那給?河伯的血食,少女的肉也被?他碼在旁邊,而后覆上?了紅布。
他們仨人沉默,看著楚人有秩序的列好隊將那個大漆盤沉進了河里。
少女的靈魂是河伯的新娘,少女的肉是河伯的食物,少女流下的血是河伯的賜福,是包治百病的神靈賜福。
所有的楚人爭搶著巫手中的血,那所謂的福靈賜福。
即使是李信和王賁都不由覺得?殘忍,他們殺人也就只是用刀砍,想?讓人速死,沒有想?到這所謂神圣的儀式后續(xù)竟是為了爭搶血肉。白?日里講學(xué)的“圣賢君子”,也混著人群露出貪婪神色。
“荒唐!”琇瑩捂著眼睛,逆向癲瘋的眾人,他們像是逆著海潮的小水珠,琇瑩一邊走一邊罵道,“什么神靈賜福,那是一個人,是個人。”
那邊的海潮心安理得?的吞吃下了那個人僅剩下的血,然后口說賜福的吉祥話。
那個人似乎沒來?過,或許她那短短的一生中,也沒想?到過今日滿堂“圣賢君子”,可為她發(fā)出嘆息的竟是三個秦人,三個敵人。
李信嘆著氣,描述了他們仨那天?的經(jīng)歷,復(fù)述著琇瑩的嘆息,“書筆挖不出這虛無的理念,禮儀鏟不滅這種愚昧的人心!
最?大的殘忍不是來?自于無知,而是蒙昧。
書禮可以治療無知,治不了蒙昧。
沒有什么可以治療這種蒙昧,因為這種理念是根植在心中的。
阿政笑意斂了此許,他厭惡那種虛無縹緲的,僅靠旁人口說幾句,被?創(chuàng)造出來?滿足人私欲的神,更何況這神是人為造出的,帶著赤裸裸的惡意,無意識吞食人血肉的。
這種神,就該被?處理掉!
他祭山川之靈,祭宗廟之靈,祭篳路?縷的先祖,那才?是應(yīng)祭的正神。
“那種楚人祭的巫神都是邪神,創(chuàng)造他們的人更是愚昧無知!
“但這跟你現(xiàn)在破壞主將規(guī)劃沒關(guān)系,信,你是否覺得?孤派擅輕騎奔襲速戰(zhàn)的你做和你戰(zhàn)法完全不同的王將軍是在為難你!
李信跪了下來?,“臣深受王上?恩重,從未如此想?過。臣只是久攻不下,有些著急。”
阿政的眼很深,他緩緩地道,“秦軍多依仗器械為勝,若依你言輕騎奔襲,必后防空虛,且這些日的努力都白?費了。信,做將軍,心便?莫要太急了!
“你與阿賁與大恬都是孤之愛將,孤未來?定要予你等千金萬馬之任的。賁沉穩(wěn),恬有度,你活泛,常有巧思,皆是好苗子,往后秦征伐更遠(yuǎn)的土地,孤還要靠你們啊!”
李信一想?也是出了一身冷汗,他俯拜于阿政前,“是我輕率,臣負(fù)了王上?的信任!
王翦和王賁也是下跪謝王上?信任。
王翦一天?天?老了,比起自身,想?給?子孫后代搏個前程顯然是他目前最?大的心愿了,王上?今日便?是告訴他,他的賁只要不出錯,那就是有個好前程。
阿政朗笑出聲,金質(zhì)玉相,起身扶起了王翦,“將軍快起!
而后對王賁道,“王將軍,將李將軍拖下去,重打!
王賁點頭應(yīng)是,李信也是俯身下拜,他服了,乖乖跟著王賁出去了。
和著外面李信嗷嗷叫的痛呼聲,阿政又喝了一口茶,風(fēng)輕云淡。
“這現(xiàn)在才?是真好了,大恬估計會?怪孤,把他的好搭檔給?賁了!
這兩小子,一看就是假的,忽悠人呢。
王翦拱手道,“賁雖沉穩(wěn),但到底缺了些靈性,小李將軍的靈性正好能治治他那木腦袋,臣多謝王上?了!
阿政輕笑,他撫著荼碗的邊沿,氣質(zhì)弘雅。
“賁如此好,將軍可莫要妄自菲薄,要是琇瑩似賁這般,孤便?得?日日炫耀了!
王翦也知道王上?這次來?的目的,擔(dān)心大軍不穩(wěn),查軍是真,讓他穩(wěn)住心,不必?fù)?dān)心也是真。
王上?,處理李信真是順手的。
王上?啊,嬴秦王室統(tǒng)共八百個心眼子,您一人占八百零一個了,公子怎么辦啊!
“王上?才?是與臣說笑,公子赤子之心,才?華出眾,臣才?是羨慕不已?!
阿政眼睛微瞇,看著那玻璃杯,輕道,“將軍也知他是赤子之心,那便?知在他那位置,這性情便?不合適。”
“他自幼時便?常有奇思,曾用幾顆沙石起霧騰云,還曾起火,你們用的火折與紙,風(fēng)靡于世的皂與玻璃,他早己做出來?了。我身邊有人說他是圣人轉(zhuǎn)世,綿軟慈和,是大仁義人。或許他不跟著孤,會?如那治世先賢一般聞名于世,作書立派,萬人稱訟。”
權(quán)力的本身便?是罪,他生于孤身側(cè),從孤登上?這王位,他就有了這權(quán),便?做不了圣人了。
王翦沒敢附和,王上?是覺得?自己耽誤公子了,王上?也不是這樣?多愁善感的人!
阿政輕笑一聲,骨節(jié)分?明的手支著額,眼眸似海,危險詭譎,“將軍隨孤去看我大秦銳士吧。”
王翦領(lǐng)了他出去,連他這老成精的,都不知道王上?的心意,王上?難道只是隨口一說。
阿政勾起唇角,“將軍,走吧!
當(dāng)那些以筆論政,以口治國的文人有什么好的,琇瑩只能做他的幼弟,做鎮(zhèn)山河的孤的腹心,做大秦的公子,除此之外,不做他想?。
第95章 扶蘇
阿政來也匆匆, 去也匆匆。
他檢閱完秦軍,便是直接起程回了大梁,他不擅兵事, 在此只會讓王翦掣肘,既然該做的事情做完了,那便可?以歸了。
他做事絲毫不拖泥帶水, 在軍營中呆了半天后, 當(dāng)天就乘上了回程的船, 幾天后就到了大梁。
大梁城墻還是那破爛的樣子, 但是遠(yuǎn)眺就會發(fā)現(xiàn)里面的屋舍已全部煥然一新,秦人雖現(xiàn)在來得不多,但也基本上是拖家?guī)Э? 更因為琇瑩手下的商賈奉王命搭棚以及想獲利的開水鋪導(dǎo)致他們一路不算艱難, 很快就投身琇瑩的大梁改造中去了。
大梁附近的地琇瑩己基本上劃分好了,不過短短半月, 大梁城郊的農(nóng)田中的菽已經(jīng)施了肥,除了蟲,還引了河溝,倒是有幾分復(fù)生的樣子。
琇瑩挪了少部分的糧和水泥,在大梁鋪了條大道。秦人給力, 如臂使指, 琇瑩效率大大大提高?,他現(xiàn)在計劃打算以大梁為中心?向韓魏擴散道路, 等秦人填滿就在魏國開分廠, 他還想后期征了魏王宮做學(xué)堂, 以學(xué)堂為中心?試試一直在秦沒實現(xiàn)的商業(yè)街。
阿政點了頭,這才像個樣子。
此時正值七月, 天熱的緊,但一直怕熱的琇瑩還是頂著大太陽,穿著一身薄襯,忙中愉閑的早早地來接他,他剛至就笑?意盈盈地走到他身邊。
“阿兄,楚地有不少好吃的果子,楚地特產(chǎn)萇楚①阿兄可?吃了,風(fēng)味很是獨特,加蜜的甜漿也好喝的不行!
他模樣清雋,風(fēng)姿翩然,端雅如玉,對阿政出?口的話卻總帶著幾分親昵綿軟。
阿政未有回他,只讓人將他命人買的江浦之?橘和云夢之?柚①搬了下來,還有蒙毅手中還拎著一大壇桂酒②。
琇瑩抿唇就笑?,給他哥遞了帕子,他身后的碩也給蒙毅和其他侍衛(wèi)都?遞了。
現(xiàn)在正值七月,離秋天桂酒上市還有好幾個月,哥哥這是搬了人家的陳釀回來了,可?阿兄不愛吃楚地的甜酒,還有這橘柚,也非阿兄喜歡之?物。
反倒他和扶蘇對柑橘迷之?熱愛,這些東西給誰的自然不言而喻。
當(dāng)然這也不是說他對他秦國聞名?的李不歡喜,他喜脆甜,可?是脆的秦李酸得很,甜的李又軟乎乎的,而柑橘又脆又甜,自然得了他倆的喜愛。
而兄長則不相同,阿兄喜食齊桃,秦李,趙國的梨,棗還有魏梅,口味很是多樣,唯獨對柑橘不感?興趣。
除了特別酸的,哥哥對水果不挑的,所以琇瑩這幾天突然覺得哥哥可?能不是不愛,是嫌麻煩,畢竟這個還要剝皮撕絡(luò),搞不好還會弄的一手汁,難洗的很,這不是明顯在阿兄的雷點上蹦迪嘛。
他這邊想著,便隨手摸個橘,剝了皮,細(xì)細(xì)撕了白?絡(luò),遞了一瓣給他兄長,阿政便很自然的接了那一小瓣,讓人撐了獸皮傘,準(zhǔn)備回去。
琇瑩悟了,果然。
哥哥不是扶蘇那小饞鬼。你給哥哥投喂,你得講技巧,你不能一個大果就給哥哥,讓他生啃。你得像他這樣,給哥哥剝好,不會沾哥哥一手汁,哥哥才接。
趙國的梨,齊國的桃,我阿兄愛吃,還不是因為我在。我的匕首那百插百中,不就是多年練出?來的。這么多年,多少果命,喪在刀下。
琇瑩的心?思被?阿政看穿,被?阿政點了一下額頭。
“下不為例,回去繼續(xù)!
孤覺得柚估計也不錯。琇瑩剝吧。到你報孤養(yǎng)育之?恩的時候了。
琇瑩點了頭,又遞了一瓣橘,笑?得很開心?,“好呀,阿兄多吃些水果甚好!
可?能是小時候被?哥哥投喂過,導(dǎo)致他超喜歡投喂哥哥,立志要改變哥哥單一的只吃肉的食譜。
阿政輕咳一聲,才說起正事。
“孤明日便歸秦了,琇瑩,一會將你寫的治理韓魏的計劃,那些遷來的人一時雖還未全至,但土地的劃分你和騰估計已經(jīng)做完了,都?拿與孤看吧!
琇瑩點了頭,正了神色,勾唇輕笑?。
“阿兄知我。我也正想與阿兄說呢!”
兩人走得不快,慢慢悠悠地有一搭沒一搭的對著話。
魏宮的蟬嗚和青蛙的咕呱聲此起彼伏,魏王宮的破爛城墻正在修補,不少秦人現(xiàn)在正吃著冰,一會繼續(xù)干,公子的告示說了這是建學(xué)宮的,讓他們孩子識字的。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yuǎn)。
他們見了琇瑩,也沒如初見時一樣跪下,就露出?了點笑?,給他們公子打招呼。
然后就見到了琇瑩前?面的阿政,頓時將臉貼在地上,伏膝跪于地,“見過王上!
阿政嗯了一聲,徑自走了。
他在不走,這些人會一直長跪不起。
琇瑩輕笑?,讓碩去處理了。
二人走在樹下,涼陰陰的,這魏宮雖然廢了,但大樹還在,還能遮幾縷烈日,日光隨著樹葉搖晃,像是世間最清澈的水波。
可?二人心?情無由來的都?不太好,他們沉默走著,眉目都?隱有些晦暗,良久,琇瑩這才扭頭看了那些已經(jīng)起身補墻的人一眼,這才輕嘆。
“兄長我想征此地做學(xué)宮,告示一貼,這些人便為家中子過來了,甚至不要錢和糧,就只是想給孩子謀個出?路!
他有點悵然,但只有此許一刻,便輕笑?道,“我瞧著與我愛阿兄,無甚差別!
阿兄莫要傷懷,我可?以補上所有你需要的愛。
阿政的面色無悲無喜,給他擦了額上的汗。
這是奢侈的父母之?愛,你我失去了,或一開始就沒有的東西。
他看著他的幼弟,“無妨。長兄如父,莫要羨慕!
你我有彼此便夠了。
琇瑩笑?得開懷,“我不羨慕。得兄長已經(jīng)是我平生大幸了!
我憂你傷懷,你憂我心?痛,再不會有你我這般好的了。
他輕輕附在阿政耳朵邊,道,“誰都?沒我阿兄和我好的!
光斑一兩塊落在了他倆肩上,倒襯得二人明媚了些許。
“熱天得吃冰,我給阿兄和毅他們都?制了冰!
“你自現(xiàn)在起,不說給在大梁轉(zhuǎn)站的將士送冰,連王翦那也能三五天吃次冰,想來你自來時便籌辦了,只苦于沒人罷了,而今秦人一來,你這建廠的速度便快了!
琇瑩知道阿兄這是在寬慰他,他此時也不嫌熱,將自己的頭埋在哥哥胸前?,嗡嗡道,“嗯!
熱也不怕,我就要和阿兄貼貼。
阿政摸了他的腦袋,真是黏乎人,琇瑩好可?愛啊。
他挪移地對他笑?,“我家小公子,璨璨之?名?,顯然是名?不符實!
琇瑩抬起了臉,然后也笑?,“阿兄說的是,該叫嬌嬌,那才是名?副其實!
他倆一起笑?,身后的毅和侍衛(wèi)也在忍笑?,那一直記錄帝王言行的小吏也寫下了“嬌嬌”二字。
兩人到了吃飯的屋里?時,就聽見扶蘇乖軟的聲音,“老師身體不好,半碗就夠了!
琇瑩和阿政一起變了臉色,不約而同輕哼一聲。
阿政不說話,琇瑩又哼兩聲,氣勢洶洶,顯然是氣到了。
“白?疼他了!”他磨著牙,恨恨道,“臭小子,昨日還收了我的畫,一口一個王叔,今天就是只見新人笑?了,還乘冰,我還沒吃上呢!
阿政面無表情只擺手讓人把給扶蘇帶的東西給拿了下去。
不成?器!被?李左車給迷惑了的不肖子。他父王還沒至,他就吃上了,不守禮!
然后他倆看見了扶蘇捧著那分冰侍人給的大玻璃碗里?的羊奶冰,到手時就是一大口,李左車拿著扶蘇的小碗,眼睜睜看著他剛剛的孝順徒弟無視他,就在那里?挖冰。
旁邊的分冰人也是目瞪口呆,怪不得只要半碗,公子只要小公子吃一碗半。
可?這大碗的一碗半跟小碗的一碗半能一樣嗎?
李左車被?氣笑?了,他質(zhì)問正在那兒吃得正香的扶蘇,“扶蘇啊,說好的給老師的呢,你倒吃上了,你這叫尊師重道?”
扶蘇眨巴著大眼,然后用?自己的勺子舀了一小勺填到了小碗里?,“老師,吃吧,扶蘇給老師的。扶蘇尊師。”
李左車也是忽然笑?了,“干得漂亮,扶蘇,只要你能搞到手,那就是你的,只要你足夠強,誰敢搶你東西,你就宰了他!
他的教義堪稱正常人的三觀盡碎,“你瞧這冰是你用?自己的聰慧才能換來的,老師就不會搶。所以那些父父子子,君君臣臣有個什么用?。你只要不想給冰,我就拿你沒辦法。
“你且記得了這些尊師垂道,禮義孝悌都?是扯淡,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別管旁人!
李左車在教什么?要扶蘇過于迷信強權(quán)和暴力嗎?
琇瑩忽的皺起了眉,他正想去阻止李左車去傳授他那些歪理,就被?阿政攔下了。
阿政進了屋,奪了扶蘇手里?的冰,扶蘇沒有掙扎,給了他父王。
“扶蘇,孤此行不趁你意,但做得對嗎?”
琇瑩瞪了一眼李左車,叫你教壞孩子。
李左車也不在意,他聳了聳肩,顯然是十?分開心?。
氣到秦琇瑩了,果然這計劃就是好。
那邊扶蘇站在他爹身邊,小小的一只,“父王做得對。父王比我強,父王知道我做錯了,幫我改正!
他知事理,懂是非,可?他還是想搶。
他咽了一下口水,笑?得開朗天真,“而且最重要的是我想給父王。”
阿政輕笑?起來,“扶蘇,這是你的嗎?”
扶蘇點了頭,他完全不怕在他父親顯示出?自己的霸道,他就是這樣的崽。
他其實比起阿政,因為臉上的白?軟,平時里?模樣更像琇瑩,可?此時他的眉稍神采都?像阿政。
“是我的,我憑本事得來的。父王想要,我給父王!
他才五六歲,呆毛白?軟,卻一股子傲氣。
琇瑩輕吸了一囗氣,哥哥這么早就在磨扶蘇了嗎?
阿政將那碗冰遞給了琇瑩,琇瑩扔給了李左車。
他輕笑?著問扶蘇,“蘇蘇,你待如何?”
扶蘇垂下了眼睛,他對一直寵溺他的王叔很坦誠,“父王給王叔,王叔的,我不要,王叔賜老師,我想要,扶蘇可?以要。”
父王王叔是親人,老師是臣,是下屬,他清楚。
琇瑩點了點頭,看見了李左車震驚的表情,扶蘇,被?他這么教,竟然還知道不好勇斗狠,竟然還知道事理。
他看了琇瑩含了冰渣的眼睛,才恍然,扶蘇他和普通的秦公子不同,他是嬴政寄予厚望的長子,他們怎么可?能不上心?。
他教過了扶蘇,這扶蘇才填上了他缺的部分。
阿政起身坐主?位,琇瑩牽起了扶蘇,開宴。
扶蘇坐在他旁邊,抬頭看他,“扶蘇喜歡老師,可?再喜歡,也不會把自己的東西給他。”
所以,王叔賠蘇蘇冰冰。加奶!加甜漿,加橘。
琇瑩搖頭,不答應(yīng),但手上的刀開始剝柚子,“你的冰不給了,王叔分你一瓣柚子,這柚子很好吃,是阿兄特地給我倆帶的。你要不要嘗嘗。”
扶蘇點了頭,巴巴看王叔,連飯都?不吃,就盼著吃柚子。
然后他眼睜睜看著他王叔分了他一瓣,自己留了一瓣,然后其他剩下的全擺在了父王的案上。
這對比,扶蘇氣得咬了一口柚子。
習(xí)慣了,王叔偏心?眼,但王叔愛他,起碼其他人還沒有呢!
父王也愛他,還給他帶柚柚了。
第96章 油紙
“阿兄, 記得給我寫信!”
琇瑩看著他哥上了船,不住的招手。
他?身旁的扶蘇還在那里嗷嗷的拈腳給他父王揮手,“父王, 我們很快就回?去!”
船上?的阿政沒動作,他?輕哼一聲,實在不想理自己這個不肖子。
為了滿足自己的玩心, 哭著鬧著不跟他?回?, 非跟著琇瑩。以琇瑩的性子, 這小?子還不得上?天啊。
“阿兄, 我會?照顧好扶蘇的。”
還是琇瑩好,你瞧他?多乖。
“不用?,你照顧好自己就行?了, 早點回?咸陽!
風(fēng)吹起他?的墨發(fā), 遮住他?的眼眸,琇瑩只看見他?輕輕揮的手。
琇瑩也不管他?看不看的見, 就輕笑應(yīng)是,俯身長拜,直到大船看不見了,這才扭頭往前走。
扶蘇牽著他?王叔的手,手里拿著一壺奶, 父王沒理他?沒關(guān)系, 反正他?就是笑得燦爛。
父王走了,王叔要?去韓國, 那這府里不就是他?的天下了嗎?
琇瑩很忙, 他?最近忙著韓魏的重建, 稍后?還得去見騰商量事。
他?剛回?去就令人牽馬,輕聲囑咐扶蘇, “蘇蘇,可?以肆意玩,但為了安全,王叔不在,不要?出門!
扶蘇嗯了一聲,琇瑩這才揉了揉他?的軟毛腦袋,“我讓碩跟著你,希望我歸時?,你還在這等我,若你不在,王叔只好,只好!
他?也實在想不出來罰扶蘇的辦法?,只好學(xué)著阿兄以前哄他?的樣子,蹲下身子揉了揉扶蘇的小?臉,“不要?亂跑,你乖,王叔找不到你會?擔(dān)心!
扶蘇點了頭,他?很乖的扯了扯琇瑩的手,“我不會?亂跑的。王叔!
他?都當(dāng)老大了,他?為什么要?跑!
琇瑩不知道?他?的想法?,估計知道?了也就只是罵他?一句,他?將碩留了下來,自己率著一隊人直接就走。
七日后?,韓都新鄭,琇瑩挾自己的令牌騎馬進了城,騰在那里已?等多時?了。
內(nèi)史騰是個治世的能臣,加之秦的暴力鎮(zhèn)壓,至少現(xiàn)在韓都太平的很。
“公子!
琇瑩讓他?不必行?禮,直接輕笑開口,“內(nèi)史不必多禮,此次過來,也是想與內(nèi)史定下些事。你知韓魏相鄰,你我一制,兩國才能成?一體,就與那秦的云中三郡一樣。你我書信多次,但是我還是想著當(dāng)面說,更?能妥貼些!
內(nèi)史騰應(yīng)是,“我那邊丞相發(fā)的籍冊己經(jīng)統(tǒng)好,再過一段時?間還有秦人至,韓魏此地還是百廢待興,人無遠(yuǎn)慮,必有近憂。公子就算不來,我也得立刻過去!
他?快速與琇瑩說著,往郡守府走。
琇瑩點了頭,他?皺著眉,說下他?倆要?定下的事例。
“我等需盡快定下韓魏乃至打下的楚地之間各分多少人,兩地互通的路線,這行?路商人的稅,再過幾月,菽熟了,得定稅。麥粟或是稻,都得下種。這邊來的秦人需得分地,是照趙國的舊制還是多予一分,我們都得查了戶籍,一一定下!
“正是,正是。”內(nèi)史騰帶他?們直接進了書房,幾張桌上?拼在一起,上?面是韓魏地區(qū)的大圖,他?這邊帶來的咸陽學(xué)宮的小?吏在計算著劃地,見琇瑩他?們過來抬了頭,欲行?禮被琇瑩揮手免了。
琇瑩手下的人也與那些人分在一起,去那邊修訂圖,分地。
他?和騰以及幾個心腹,在旁邊輕聲商量著其他?的事宜。
他?手中攤開地圖,指著新鄭到大梁的路線,在圖上?劃著一道?道?線。
不少都因山險和河道?都被騰以及他?人七嘴八舌的劃掉了。
琇瑩用?濃墨劃出了三條路,取了最近的一條路。
“這條路建成?,以秦咸陽做中樞,從趙至秦,從韓至魏,天下半數(shù)之國將會?被串起!
內(nèi)史騰也點頭,“萬里國土,一路可?通。”
他?與眾人朗聲笑,琇瑩在上?首卻搖了搖頭。
“不止會?修這一條路,待天下一統(tǒng),秦的路將修至萬家。每一家人都可?以不會?再從泥中跋涉,條條大路皆通咸陽,天下人心,王都會?見到,我們將會?一起鋪展萬里的國境,我們往后?會?建更?多的路的!
他?笑得清雋溫雅,氣質(zhì)沉靜,墨筆秦紙,三盡地圖之上?,人皆眼見的壯志。
內(nèi)丹騰輕拜,高聲道?,“臣翹首勾足以盼之。”
然后?就催他?們年?輕的公子和對公子星星眼的小?吏們干活,琇瑩應(yīng)了一聲,又?投到工作中。
年?輕真好啊,公子說得他?都熱血沸騰的。
琇瑩在這邊和騰強強聯(lián)手,滿室溫馨,相處得宜。
阿政那邊卻是狂風(fēng)暴雨,滿陣寒風(fēng)。
“你與寡人說,燕丹跑了?”
他?雖然是言語無波無瀾,可?是那眼中也翻騰出了些許狂瀾。
一個燕質(zhì)子不重要?,他?關(guān)注的是燕國的態(tài)度。
“燕國要?出兵?”
燕國最好別亂動,不然孤真不知道?你會?有多慘。
李斯站在他?面前,忙道?,“燕丹昨日剛私逃,秦燕邊境還沒信來,但是至今未聽得有出兵的動向?,臣已?放鷹,盡快了解情況!
阿政點了頭,抬手讓他?起來。
“無妨,孤不在,你事情也繁多。若是昨夜私逃,他?便跑不遠(yuǎn),先發(fā)個通緝,活捉之,金千金,殺之,金五百。”
“另看守他?的人皆罰俸半年?!
“是,臣現(xiàn)在就去!崩钏箲(yīng)了,直接下去了。
阿政揉了揉眉心,將自己的奏書展開,提筆批閱,結(jié)果拿的第一本就是韓非利用?張蒼在獄中向?外界妄圖復(fù)國的韓人傳遞琇瑩和他?的消息的奏折。
他?難得情緒有點失控,將那奏書扔了出去。怪不得那天那些人堵在大梁,那李左車確實要?殺的是他?!
他?確實是生氣,他?待韓非,禮遇有加,委他?重任,他?天天罵他?,他?也不殺他?,結(jié)果就是他?韓非利用?張蒼,將琇瑩和他?置于危險之地。
韓非都進牢里了,已?經(jīng)在孤的監(jiān)視下了,還做出如此行?徑,真是可?惡!
他?獨自一人去延尉府的牢獄,見了韓非。
韓非依舊是枯槁的,見了他?凄涼一笑,他?是垂死的蝶,還在掙扎著羽翅。
“王上?,知道?,了。”
阿政冷笑起來,“韓非只是韓國的韓非,他?做不了天下的韓非子!
韓非苦笑起來,點了頭,“我做不了,天下的,韓非子。王上?,抬舉,我了。”
韓國已?亡,他?卻還讓他?韓氏子弟過得好些,妄圖復(fù)國。他?甚至利用?了他?的師弟張蒼那個沒心眼的小?孩幫他?遞消息。
他?不是個大丈夫!
天下一國,中央集權(quán)的理念由他?提出,他?卻自己開了倒車。阿政他?要?的不是這個韓非。
他?的眼眸深沉似海,“孤可?以理解你的血海深仇,可?你竟然真的愚蠢到以為殺了孤就可?以殺了秦嗎?”
韓非哈哈大笑,他?好像覺得這個問題愚蠢,笑出了眼淚,“秦王政,你不,知道?,嗎,你死,了,琇瑩也,就死了。秦國,沒有再,能震得,住群臣,的人,就,死了。豺狼,會?吞,下你,的國,裂土,分地,天下會?重回?,戰(zhàn)亂。”
阿政搖了搖頭,“你錯了,孤若現(xiàn)在死,孤的大業(yè)未成?,琇瑩不會?隨孤去的!
他?理了自己的白玉戒指,勾起唇角,似是璨陽照徹這個牢房。
“你不知孤與他?。秦國在私情之上?。他?會?隨孤,但秦國有難,他?必不隨。況且那日孤與他?同在,他?便是拼盡一身骨血,也會?送孤離開!
孤信他?,有他?在,任何刺客不會?進孤三步之內(nèi)。
他?說完自己的弟弟,周身氣質(zhì)和緩了些,又?忍不住譏諷道?,“韓非,你費盡苦心傳遞消息,可?是那天殺我的人是趙人,沒有一個是韓人。”
韓非聞言攥緊自己的衣領(lǐng),淚流滿面,錘地哀切道?,“國何不,亡!國人,如此,國之,必,亡!”
阿政順了氣,這才拂袖而去。
我養(yǎng)的琇瑩跟你家那些賣消息給趙人,就是自己不敢出面的慫貨能一樣嗎?而且刺殺多了去了,孤不還活到現(xiàn)在。
孤與琇瑩長命百歲。
秦人的效率驚人,加之燕丹的相貌通緝貼在了整個秦國,所以在抓人方面也是很快。三天后?,就有了燕太子丹的行?蹤。
他?跑了三天,剛出咸陽一天,就被城郊的人給逮到了,但不放棄,又?跑了,目前還在渭水邊跑,聽聞昨天墜河了。
阿政看了毅給的他?的消息,沒說話。只與李斯輕聲道?。
“通令燕王,這個廢了,讓他?再送一個過來吧!
他?倒是要?看看燕王喜到底是什么態(tài)度。
李斯一臉的圓滑狐貍樣,“我王圣明。”
王上?的意思他?懂了,若是不恭,以兵擊之,若是恭敬,他?便得好好想些措辭,刮燕人一筆了。
滿堂華光,玻璃窗外的青色薔薇花搖搖晃晃,忽撞進阿政眼中。
阿政泄了兩分笑意,“丞相見了這章臺宮中的薔薇了嗎?”
李斯也順著他?的視線去看,那花開得盛極,隨風(fēng)舞動,揚揚灑灑,它長在這兒,似乎已?經(jīng)很多年?了。
“甚是嬌美,王上?所喜之物俱非凡品!
阿政輕笑,“這是琇瑩手植的,那年?亦是與丞相初相識,一算快有十個年?頭了!
李斯也隨之笑起來,他?也想起了那年?的王上?和琇瑩公子,不知不覺數(shù)年?已?過了。
當(dāng)時?他?是一個落魄小?吏,王上?還是個心有大志的少年?郎,而今他?們己經(jīng)蕩平了三國,天下一統(tǒng),指日可?待。
“斯還愿助我王得此天下。”
阿政輕搖頭,他?已?非昨日少年?,他?是明堂高殿的王。
“丞相,天下要?入孤懷了!
他?擲地有聲,“李斯,你要?助孤圓這個天下一國的夢了。”
他?未叫他?丞相,丞相有很多人,但李斯只是李斯。
李斯那顆黑心肝此時?也有點顫動,他?拜在地上?,“臣九死不悔矣!
王上?是與他?一起締造理想的同行?者,是知遇他?的明主。
他?甘愿為王上?擔(dān)下罵名。
韓非是不能留了。他?還得帶上?張蒼那小?傻子,不能讓他?心生對王的怨恨。
阿政讓毅折了枝薔薇,遞給李斯,輕道?,“花開得好,你拿著吧!
李斯看著那個花開得完滿,稍碰一下便可?花瓣盡落的薔薇,垂眸跪下謝了恩。
先生,斯不能再護著韓非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琇瑩接到韓非的死訊是在阿兄給的書信里,夾雜在阿兄的漫長的心緒中。
阿兄說薔薇花敗了,一吹,便是一地的殘花,不好看。他?還說他?給李斯折了一只好的,剛出門,李斯就抱著花枝子在外面發(fā)抖。
阿兄說了好多事,阿兄說他?殺了韓非,但不可?惜。
可?琇瑩仍在字里行?間品出了點遺憾,他?摩挲著紙張上?熟悉的字跡,圓滾的秦篆,厚重有力,藏鋒與心。
琇瑩不知這封信發(fā)出時?阿兄會?否已?經(jīng)埋葬了韓非,他?隔的太遠(yuǎn),他?不知曉,那對他?來說,并?不需要?。
只是他?在看信霎時?也有了遺憾,遺憾他?未有陪在他?身旁。
于是他?只能嘆氣,或是替他?阿兄流下眼淚。
阿兄,曾經(jīng)真的很喜歡韓非啊,像他?喜歡張良一樣。
他?寫了很久,最終只寫了一個墨點,穿透紙背,渲染開一片墨色。
他?最后?很坦率地寫,憐兄已?甚,不能下筆。
他?畫了一幅很大的青薔薇圖,劈了竹枝,一點一點繞著線,又?涂了楚地的桐油,失敗了好多次,為他?阿兄做了把油紙傘。
“秋日已?至,絲雨繁多,琇瑩不在身邊,兄長記得,夜涼添衣,雨時?執(zhí)傘!
阿政收到傘時?,正值九月初,下了雨,絲絲縷縷的,他?依著琇瑩的話添了衣,摸了摸那把傘,傘上?薔薇如火如荼,似乎恒久。
他?忽然笑了。
琇瑩與孤便是琇瑩與孤。
第97章 榮幸
公元前235年十月, 與秦軍對峙日久的楚軍求戰(zhàn)不得?,加之是私兵居多,背后各家?之間勾心斗角不斷, 皆要保存實力,不出私糧,后勤供應(yīng)困難。項燕難以壓住人心, 楚軍斗志松懈, 加之楚王責(zé)怪項燕怯戰(zhàn), 派人數(shù)度催他主動進攻秦軍。
但既攻不破秦軍用水泥糊的營壘, 秦軍又拒不出戰(zhàn),項燕為了鼓舞士氣,無奈只好率軍東撤。
王翦抓住戰(zhàn)機, 追擊三天, 在蘄①南大敗楚軍,楚軍全軍覆沒。
琇瑩當(dāng)時正在魏都的學(xué)宮中教韓魏學(xué)生, 聞言讓學(xué)生捏了一下他的肩膀,這是真的嗎?
王將軍前段時?間還跟他在信上說阿兄賜他的珠玉房舍呢,結(jié)果?這才多少時?間啊,全殲楚軍了,那個憑軍功封項地的項燕也被我方大佬給打敗了。
他臉泛起紅暈, 腳踩在地上, 有點不真實感。
那么多楚軍,我們七個月之內(nèi)就滅了!
我們好厲害啊。不對是王將軍, 我的神?!
我就知道, 阿兄的六國推土機是無敵的。
他突然想起來, 楚國滅了之后的工作?量,心突然跌在了懸崖上, 本來蕩漾的小鹿,突然摔死了。
琇瑩下了課,就拿起了一本新的戶籍冊,當(dāng)?天打算坐物資船就要去楚國統(tǒng)計戶籍人口。
他要把扶蘇這小子也給隨身攜帶了,他總是擔(dān)心扶蘇不在他身邊出事,護他跟護眼珠子一樣,生怕他不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就被人給害了。
反正他是一點都不信那個李左車。
他走出學(xué)宮,順著街尋他那愛看熱鬧的大侄子。
魏都經(jīng)?歷了三四?個月的重建,城墻和?房舍都被水泥糊上了一層,規(guī)整了不少。
城郊地里已經(jīng)?有不少帶著秦人戶的人拿著向琇瑩借的新農(nóng)具,正在翻地,種麥。
城里更是熱鬧,尤其是那個圍著學(xué)宮建成的商業(yè)街,十分繁華,各種酸漿水果?,花花朵朵,魚膾蝦蟹,還有賣獸皮的。
雖然農(nóng)忙,有些?人沒出攤,可依舊是很熱鬧。
這一條街都是琇瑩的,凡在此地經(jīng)?營者,都能那他那去領(lǐng)許可證,他查檢過了,才能在這里擺攤。
若是個地攤他從中抽兩?成利,若是個店,他從中抽一成利和?房租,到月去學(xué)宮那里的公子設(shè)定的市場局交費。
琇瑩只維護市場平衡,定下物價,確保競爭之間相對公平,順便收個保護費。
扶蘇是經(jīng)?常在那個學(xué)宮里亂晃的,加之琇瑩十分的愛護,這里的哪個人不識得?他。
西 圖 瀾 婭 他頂著一小根翹起的呆毛,腦后扎了個兩?個小包包,穿著一身楚地特產(chǎn)的白色綢衣,上面繡著金色云紋,雖和?阿政一樣鳳目修眉,可因為他身上的小肉肉,完全沒攻擊力,整個人顯得?是白軟乖巧。
可他一路行來的行為跟他的模樣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那是一路招搖,他頭?高高仰起,跟只小孔雀一樣,屁股后面跟著一群同齡的小崽,跟道旁所有人都打了招呼,有時?候認(rèn)出沒交利錢的人來,還會催收。
像是□□大佬的幼崽版,他是十足的傲氣,看上去乖萌,實則是倔犟脾氣,他像兄長,不過比兄長少時?嬌矜多了。
兄長少時?若是平順,估計也會和?他一樣,天天帶著我和?三五好友在咸陽招搖過市,招貓逗狗吧。
琇瑩笑?起來,來喚扶蘇。
“扶蘇,出去玩!”
扶蘇一聽他喚,也不顧自己?的小弟了,立馬撥腿就跟他走。
“王叔,我們何時?回咸陽啊!父王生辰都要到了!
他在這里呆了好久,感覺也不是很好玩了,他想父王了,想回家?了。
他又長了一歲,口舌更加清晰了。
兄控琇瑩聞言很難過,心態(tài)頓時?有點崩。
“快了吧。我也不知道!
琇瑩將他抱起,他摟著琇瑩脖頸,兩?人上了船,一起坐在那船甲板上,琇瑩嘆氣。
回不去,只要這邊沒處理好,阿兄不會讓我回的,今年的生辰趕不上了,年節(jié)還能趕上不。
扶蘇也跟著嘆氣,他的大眼環(huán)顧四?周的水,回不去了,他和?王叔是以后在這里流浪嗎?
琇瑩一邊嘆氣,一邊收鉤,扶蘇摸了魚,被甩了一臉?biāo)膊粐@氣了,就和?這魚玩起來了,好像也沒那么想父王了。在這里流浪,也很好。
琇瑩看見一路的風(fēng)景,也不嘆氣,準(zhǔn)備調(diào)顏料畫畫了。
山川之美,應(yīng)該記下來,等回了咸陽,他再一點一點跟阿兄說見聞。
琇瑩他們到了平輿的時?候,來交接的人是留在固守的李信,這家?伙見了他比見了爹媽還快樂,他來交接此地,李信就可以喜氣洋洋地策馬奔騰,跟王老將軍正率兵直取楚都壽春,活捉楚王,滅亡楚國。
他跟手舞足蹈跟琇瑩說他與王賁追擊楚軍的風(fēng)流倜儻,琇瑩也是喝了一聲彩,同他大笑?,反正就是志得?意滿,少年風(fēng)流。
扶蘇眼含星星,感覺下一刻他仨就要棄筆從戎,手撕楚軍了。
琇瑩現(xiàn)在笑?得?多開心,整理戶籍地冊的時?候就有多痛苦。
他不僅要整地,還要統(tǒng)計人口,可楚是分封制,人口冊都在封君手上,琇瑩還得?帶著人要從各個州府里去挑這是誰的地方,戶籍在哪個大貴族的手里,干了三天,手下人都瘋了。
李信早早潤了,去打壽春去了,留著琇瑩在千頭?萬緒的麻煩堆里翻滾。
扶蘇也是別說去玩了,因為他識字也被拉了幼丁,專門給他王叔傳令,整個人連肉都沒有了,琇瑩更是透著一股子被生活摧殘的頹廢感。
琇瑩和?他手下的學(xué)宮出身的做統(tǒng)計的小吏是每天第一件事就是張口大罵萬惡的分封制,不知道給他們這種要統(tǒng)一的國家?帶來多大的阻礙嗎?
由于?這段時?間過得?太?慘,導(dǎo)致以后的琇瑩和?扶蘇對分封制那是直搖頭?,不用,謝謝。分封制不適合我,感謝你的好意。
十一月底,王翦率兵直取楚都壽春,楚王熊負(fù)芻被俘。楚亡了。
琇瑩也是理清了被攻下城池大部分的土地人口,他收拾東西準(zhǔn)備去蘄南,與王將軍會合,結(jié)果?就聽說項燕扶了個楚氏公子在淮南反了。
項燕沒死?
那個反他大秦的造反頭?子,把他家?咸陽宮給燒了的項羽的祖父沒死,還造反了。
果?然他們項家?就愛造反。
他這么一想想這項羽跟他們竟然全是大仇!
他磨了磨牙,王將軍,打他!
果?然我方王將軍是神?仙,很快平定了淮南,項梁自殺。而后又率軍平定楚國江南之地,占領(lǐng)楚據(jù)為所有的越國土地,阿政并在此地設(shè)立會稽郡。
琇瑩也接到了他王兄的援助,李斯和?他兒子李由很快就至了。
我的天,是通古親自來了。
琇瑩很是開心,阿兄終于?出秘密武器了,通古一人能抵八九個能吏。
不過通古怎么會突然來了,小朝會不需要人主持嗎?
李斯俯身拜了一下琇瑩,輕笑?道,“王說楚地不好治,怕公子把握不住節(jié)奏,特命斯來給公子打個下手!
琇瑩覺得?他謙虛,“成了,不就是阿兄派你來處理事,我給你打下手嘛。通古能來是好事,能治好楚地就好,不必要過度謙虛。你為吏為相多年,自然比我更合適!
他松開牽著扶蘇的手,拱手相拜,一雙清澈的眼直視李斯,他反問李斯。
“通古,阿兄的秦只講求能者居之,你覺得?你做的不能比我好嗎?亦或者你覺得?我不識大體,不會配合你嗎?”
李斯是慣常的說話態(tài)度,誰也不得?罪,可是現(xiàn)在被琇瑩挑了出來,一時?之間倒是立在了原地,但是他反應(yīng)很快,輕笑?起來,俯身長拜。
“公子坦蕩襟懷,斯實有愧,以小心人度君子之腹了!
琇瑩輕笑?,引他向屋里走,“好了,我盼著通古來,能者多勞,李大丞相快來教教我吧!
他將自己?手中所有的戶籍冊和?自己?做的計劃雛形,一一與他和?李由細(xì)說。
李斯看著這個聽了他的建議,認(rèn)真改計劃的琇瑩。突然發(fā)現(xiàn),與心思靈巧,心懷坦蕩的人說話用不著拐彎抹角,因為他的心可以容下你的冒犯與質(zhì)疑。
或許這也是為什么王不交代什么就讓他來的原因吧,因為公子會退位讓賢。
原來怪不得?當(dāng)?時?年少的王上鼓勵他當(dāng)?時?驚世駭俗,一統(tǒng)天下的大膽想法,看出他的私心卻不理會,因為只要不影響秦,王的心可以藏污納垢。
琇瑩不知道他的想法,但有了李斯,他們又定了計劃之后,琇瑩的工作?減輕了一大半,讓他竟然可以帶著扶蘇閑著去四?處逛逛,他首先就去會稽郡找王將軍。
于?是他就買了條小舟,順著長江沿岸慢悠悠地晃蕩。這時?離降溫的小冰期還有很長時?間,淮河那邊都熱,更別提長江這邊了,大冬天一點都不冷,還有不少植株綠蔭蔭的。
他跟扶蘇一路浪,就是大方向不錯,其他隨意。
他帶著扶蘇去鉆林子,收集了落的樹葉,還打了兔子。
他還掏了一些?松鼠的窩,找了不少沒見過的種子,打算回去培育。
扶蘇天天跟他在野外游蕩,覺得?自己?又可以了,抱著兔子天天蹦噠著玩。
他們到了會稽那天,風(fēng)和?日麗,琇瑩如愿見到了他的王老將軍和?他心心念念的楚地造船廠。
會稽郡這里山低林密,有著無數(shù)造船的上好木材,加之有桐油產(chǎn)出,幾乎鎮(zhèn)鎮(zhèn)可見船塢,人人都能行船。
其中更有供應(yīng)楚國王室的樓船,遠(yuǎn)銷六國,成為楚國的大宗交易商品。
琇瑩跟熊進了蜜窩里,他摸著那剛刷了桐油的船,忍不住大笑?起來。
楚國最引以為傲,要花好多錢才能定到的樓船,現(xiàn)在是他阿兄的了。
王賁和?李信也是樂得?打顛,楚國王室貴族都去咸陽留學(xué)了,是死是活也不知道,那不都是咱們的嗎,這賣到他國去,老掙錢了,嘿嘿,現(xiàn)在是我秦的國有資產(chǎn)了。
以他們和?公子的關(guān)系,那不一人一個拉風(fēng)極了。
扶蘇也嗷嗷叫,他父王天下第一厲害。
琇瑩興致正濃,拿起自己?的紙給他們畫了一張地圖,他指著這水路和?那邊圖上的大塊領(lǐng)土,跟王賁他倆說。
“自己?一只船多沒意思,我在這建個學(xué)院,專門造大船,我給你們備個幾萬條船,建個水上秦軍,跨過海,去打下更多的領(lǐng)土!
琇瑩越說,幾個人眼越亮,李信的臉上泛起紅光,多帥呀,那他一揮手,幾萬條大船列陣迎敵,酷斃了!
琇瑩也是越說越激動,恨不得?手腳一起比劃,他把那個地圖又往外擴,還貼心地標(biāo)注了各地的特產(chǎn),什么黃金,鉆石,糧食,能搶都要搶回來。
我秦軍陸地最強王者,水上也要是永恒強者。
所有人豪氣干云,然后琇瑩就超主動接手了幾十條大船和?大部分的會稽造船廠以及里面的技術(shù)工人。
這新主子人家?財大氣粗,管飯,月末還給他們發(fā)了吃的和?衣服。不少技術(shù)人士表示他們過得?不錯,不過換了頂頭?上司和?部分同事,這日子嘛,還得?過。
就是他們的新主子人家?不讓他們建樓船了,要他們建既小巧輕便跑得?快又能站很多人的船型。不少做了一輩子船的老師傅也表示,好,你飯給到位,我什么都給你。
琇瑩寫了好大一通折子,想從墨家?招人與這邊的師傅一起做船,還要他咸陽學(xué)宮的“高級知識分子們”過來一批學(xué)做船,大秦軍工也得?來人,做上面的弓弩,來完成這星辰大海的夢想。
當(dāng)?時?由于?信太?多,鳥飛得?歪七扭八,琇瑩只好拆了信,分別綁在了幾只鷹的爪上。
阿政于?是連續(xù)七天都收到了鷹,然后了解了完整內(nèi)容。
他手劃過琇瑩那畫的比他的領(lǐng)土大好多倍的海外百國,即使琇瑩給他畫過好多遍,但他現(xiàn)在還抿了一下嘴唇,眼中帶著興奮。
好想要,讓它們都統(tǒng)一吧。說我秦語,成為我秦的土地,是他們的榮幸。
琇瑩就接到了他阿兄的王令和?私信,王令讓他回去過年節(jié),私信是王躍躍欲試,已經(jīng)?派墨家?和?他們的學(xué)宮弟子們過來了,末尾他十分含蓄地與他幼弟說,從楚地刮了不少錢,養(yǎng)得?起那些?人,先建個兩?萬艘。
琇瑩看了一眼外面那艘一年了,還沒建好的樓船,嘆了口氣,阿兄,兩?萬艘真的很多。
然后他順手砍了個零,先建個兩?千艘吧!
第98章 回秦
琇瑩和扶蘇回去的時候, 已經(jīng)是年?節(jié)前幾天了,他倆一路緊趕慢趕才掐著點到咸陽。
咸陽還是老樣子,帝王之苑, 繁華之地,不同的是臨近年?節(jié),他也沒想?到一向安靜的學(xué)宮附近多了不少賣吃的。
他不知道的是因為手里有糧, 加上做工的廠發(fā)了錢, 咸陽城的百姓今年的年節(jié)倒是熱火朝天的樣子。
顧客有了充沛的消費欲望, 拉動了商家完善服務(wù), 今年?多了很多賣肉的攤位。
琇瑩自?從上次被人綁了一身吃的后,便不再走進?那些賣東西的人群中,生怕他們把什么都?給他, 自?己賣不到錢, 影響民生。
他想?帶著扶蘇繞開,扶蘇卻搖頭, 流口水,他還是個孩子,自?然想?去。
琇瑩嘆氣,蹲下身子,哄他, “先?回去, 好不好,明日讓人帶你再來!
扶蘇抬起自?己萌萌的小腦袋, 小聲?問他。
“王叔, 是不是我們一路之上吃太多了, 給父王的東西帶多了,所以你沒錢了!
琇瑩無?奈, 他倆吃得?很多嗎?他們不就是吃了些地方?特?產(chǎn),什么用價值千金的香料蒸鱸魚嘛,也沒有很多嘛。
而且給王兄只帶了兩箱禮物,還多嗎?扶蘇不準(zhǔn)亂說。
他中氣很足地反駁了扶蘇,“不要亂說,根本就沒有很多!
他倆這一拉扯竟讓一個眼尖的婆姨看見?了,那人驚喜極了,像在天上見?了貓似的。
“公子呀,吃了嗎?”
琇瑩回也不好,不回也不好,最后才硬著頭皮蹲在地上道,“吃了,很飽,不用給我拿東西!
他起了身,溫聲?下拜道,“你們留著,我不缺的。兄長給我備了好多吃的!
不少人聽見?他聲?音都?看了過來,還有幾個比他年?歲大的婦人打趣他。
“哎呀,許久不見?小公子了。”
“公子估摸著又變俊了!
琇瑩被說得?耳朵紅了,他一抬頭,那鬢角的白雪再擋不住,他如往日一般笑得?開朗,似盈盈秋月。
“許久不見?了。”
可所有見?到他白發(fā)的人都?靜了,一時之間?沒有人說話。
他們小公子才不過雙十年?華,怎生的這鬢間?霜雪。
良久才有人小心翼翼向他探問,“公子,在外面受委屈了嗎?”
琇瑩見?眾人注視他鬢間?,偏過了頭,他吸了吸鼻子,忍住哭腔。
“沒有,沒有,是我不小心所致。”
他又逗趣似的來了一句,“我現(xiàn)在是不是更俊了!
那群小姑娘也是緩了表情,笑起來,“咸陽城最俊的就是您了。”
說著就要給他遞東西,琇瑩嘆了口氣,拒收了,然后抱起扶蘇往另一邊狂奔。
還好,我跑得?快。
只是百密一疏,他忘了自?己身后扛東西的人也是奮力的跑,然后被堵上了,又被掛了一身。
扶蘇被他扛在肩頭,看見?眾人己離去了,這才費力的拍了拍琇瑩的肩。
“王叔,放我下來!
琇瑩這才放下呆了的扶蘇,喘了口氣,扶蘇坐在地上,仔細(xì)看了琇瑩的臉一眼。
琇瑩見?他那小模樣,以為他是在質(zhì)疑他俊俏。
他也不生氣,只是蹲下身子,直視扶蘇,言辭之中,滿是溫情。
“抱歉啊,蘇蘇,王叔讓你不舒服了!
他不像是那個下令砍了楚國不少封君的琇瑩公子,他就是個最溫柔的長輩。
“我們走吧,蘇蘇,王叔抱你。我們回家了,阿兄等我們呢!”
“王叔美甚!狈鎏K忽抱住了他腿,他抬眼看著一路之上陪他玩鬧,縱容他的王叔。
他還小,也是忽然知道了王叔的白發(fā)好像不好。
可王叔還是很好看的,他好看,父王好看,王叔當(dāng)然好看。
琇瑩心軟軟,抱起了這個小子,進?了章臺宮。
扶蘇汲著他懷里的溫度,貼著他的鬢角,小小聲?的說了一句,“王叔一直很好看!
即使白了頭發(fā),王叔也好看。
琇瑩紅了眼眶,摸了摸他脊梁,輕聲?道,“好孩子!
扶蘇笑起來,他和琇瑩小時候一樣有一個小酒窩,是個小甜崽。
結(jié)果宮門前不少識得?琇瑩的守衛(wèi)也是一臉凝重的看著他的白發(fā)。
琇瑩擺了手,有些好笑,“小事,不是誰暗算公子給我下毒。是我自?己覺得?好看染的!
他笑得?得?意洋洋,向所有人展示,“公子是不是美甚?”
眾人這才松了口氣,琇瑩扭頭想?從自?己帶的特?產(chǎn)中給他們挑梅子干,結(jié)果他才發(fā)現(xiàn)他帶的禮物連人一起丟了。
好在他等了一會,掛著一身東西的碩就帶人滿頭大汗的跑來。
琇瑩有點不好意思,碩擦了擦腦門的汗,“公子啊,快沒命了!
琇瑩替他取下掛在手上的果干,跟著幾人道歉,“公子錯了,公子請你們喝酒!
而后又與輕輕地他們說,從府中支錢,把給東西的那條街的攤上都?付錢,人家是小本生意,不能讓人家吃虧。
碩應(yīng)了是,琇瑩才點了頭,從箱子里挑出一份一份包好的梅干,大概有幾百包,分給了他們一半,又遞給了守門的侍衛(wèi)一半。
他這才笑起來,瞇起了眼睛,化開那一身威勢,風(fēng)吹起他的衣角,整個人完美的似是玉砌出來的,清雋又柔雅。
“我特?地給你們帶的魏國梅干,也不知道夠不夠,不夠的互相?分分,或者得?閑去我府上喝酒。年?節(jié)將至,我與王兄給諸位準(zhǔn)備了壓歲的錢。別忘了去拿。”
公子還是那個公子,還是那個知道他們無?父無?母,會給他們備上壓歲錢的公子。
守衛(wèi)們點了頭,拱手道謝,正準(zhǔn)備與琇瑩說些吉利話,就聽見?一道聲?音傳來。
“公子,王傳喚!
那人穿著宮人的服飾,未敢直視他,一路踮著小步替他帶路,很懂規(guī)矩。
懂規(guī)矩的不像這章臺宮的人,琇瑩抱起扶蘇,守衛(wèi)抬起兩個箱子,往前走。
琇瑩邊走邊皺起了眉,他有些不喜歡這人的態(tài)度。
好吧,這人他也看著難受。
他是偶爾暴力,但不用這么緊張吧,不要把他當(dāng)成見?人就砍的瘋子一樣拘謹(jǐn)對待啊。
而且章臺宮是他家,比長樂候府還熟。他回家見?他哥哥,也不用別人引路,這太嚴(yán)肅了,搞得?他都?不敢搭話,問問阿兄的現(xiàn)狀。
扶蘇也是有點不習(xí)慣,抓緊了琇瑩的脖子,他回家了嗎?為什么他看見?這人感覺脖子涼涼的,怎么看怎么不喜歡。
好在很快就到了章臺宮內(nèi)殿,那人退了下去,琇瑩和扶蘇齊齊松了口氣進?了屋,阿政正翻著書,等著他們倆回來吃飯。
見?琇瑩和扶蘇不像高?興地進?來了,就抬起眼,“怎么了!
琇瑩隨意坐到了他對面,上手拿了塊糕遞給了扶蘇,這才托腮問他。
他就是撒嬌,無?意識地抱怨道,“阿兄,我回自?己家不用旁人引路!我能認(rèn)識回家的路。”
他哼哼唧唧,拖長了尾音,鳳眼里全是委屈。
“而且這引路的人是誰啊,阿兄為什么要讓一個我不認(rèn)識的人去領(lǐng)我過來,我才離開大半年?,阿兄心里就沒有我了,我不是阿兄的心尖尖了!
阿政遞給了扶蘇一小杯奶,這才輕笑與他道,“好好說話!
琇瑩才不,他偏過臉,一副我不想?跟你說話的樣子,身體?還是忍不住前傾,阿兄,快哄我一下,你哄我一下,我就不生氣了。
阿政難得?見?他置氣,也沒有被冒犯到的生氣,畢竟他自?小時候就好哄的很,于是他如以前一樣摸了摸他的頭。
“他領(lǐng)了南的班,剛接過來,他做事不錯,就是不熟悉你的脾氣,難免局促!
果然琇瑩很快就不生氣了,他有點懊惱,輕問兄長。
“南翁的病還沒好嗎,哎呀,倒是我小人之心了,那我年?節(jié)給他多包些錢!
阿政嗯了一聲?,不在意這個,只是遞給琇瑩一道奏書。
琇瑩一邊接了過去,一邊問他阿兄,“對了,他喚何?名啊!
他是無?意識問,阿政翻了一頁書,也很隨意地回他,“好像喚趙高?!
琇瑩的腦子嗡的一聲?,空白一片,好半晌才艱難的開口,“趙,高?!”
他身上突然騰起一股子想?殺人的戾氣,眼眸中全是兇光,他又一字一頓的問他哥,“他叫趙高??”
末尾的那個高?字,他說得?殺氣騰騰。
阿政看他變臉,也是忽收了笑,周身氣度弘雅,卻無?端帶著幾分寒氣,他依舊是慢悠悠的語調(diào),可無?端透了幾分危險。
“趙高?怎么了?”
琇瑩陰沉著臉,將扶蘇放在了自?己身前,撥了劍,寒光乍現(xiàn),他咬牙切齒。
“他沒啥,就是我們辛苦干的事業(yè),他一來,直接給毀了。”
他還那樣對死后的你。我砍了他!
扶蘇也是看見?他王叔撥劍,想?起了他王叔一路的兇殘,王叔一撥劍,就得?有人死,他立馬乖覺地滾到了他稍顯正常的父王身邊。
他那稍顯正常的父王見?王叔要撥劍砍人,連眉頭都?沒動,只將筆放下。
“琇瑩,滾回來坐好。”
秦公子提劍追殺一個奴仆,有失儀態(tài)。
阿政抬了眼,眼眸深遂似海,讓人看不清楚他的情緒。
琇瑩覺得?自?己應(yīng)該鬧的,他哥讓他滾過去,雖然阿兄生氣時經(jīng)常讓他滾來滾去,可還是為了趙高?罵他。
他不開心,可他也不忍心怪他哥,他就只好遷怒給趙高?。
都?怪趙高?,都?是他的錯,就該削!等我勸了阿兄,得?了允許,立馬給他削成人棍。
有討厭的東西,絕不能留著過夜。
然后他就乖乖收了劍,坐回了原位,然后很乖的道了一句“阿兄,我滾回來坐好了。”
阿政被他逗笑了,但心里己經(jīng)繞了八個彎,琇瑩生來有異,上次這么讓他生氣的是李斯。
那趙高?身上便是有貓膩,有可能跟李斯一樣,就是說趙高?也會背叛孤嗎?
他瞥了一下那邊氣得?想?咬人,兇性不改的琇瑩,真兇。
但他摸了摸這小獸的腦袋,這小獸又在他面前乖順,哪里兇,這分別是他的乖乖。
他忽然輕笑,心情很好,“璨璨,與孤細(xì)說,算了,不必細(xì)說,直接你領(lǐng)走罷!
琇瑩也是呆了,他記得?他好像還沒開始說服兄長。
我兄長討厭別人左右他的選擇,李斯阿兄沒殺啊,那現(xiàn)在為什么無?錯就殺趙高?。
阿政一眼就看出他的想?法?,他的琇瑩太天真了。
不殺李斯是因為李斯沒理?由對我一直忠誠,他向利,自?然會因為更大的利益背叛我,這無?可厚非。
他與李斯是一段路的同行者,他們都?不敢交付信任。李斯給他才華為用,他給李斯挑燈指路。況且李斯是他的丞相?,單憑才華本事,便可以活著了。
而趙高?是下奴,依憑他的恩澤,必須付以忠誠,如果連忠誠都?做不到,那要他何?用?
做丞相?的李斯只有一個,而趙高?這樣的狗,他有千萬個,既然有更忠心的,那為何?不殺他?
“琇瑩,乖!蓖跎斐隽耸郑L瑩頓時也不多想?了,兄長自?有分寸。
他于是給他阿兄遞了杯茶。
阿政搖頭,琇瑩收了茶,把自?己的臉?biāo)蜕先チ,阿政輕笑著,揉他的臉,“孤讓你給孤遞筆!
琇瑩臉騰的紅了,把臉收了,遞上了筆。
他不明白也不問,只是溫聲?軟語,“阿兄,此人是趙室遺族,該死。阿兄把他交給我,我一定會給他想?要的溫暖!
他的刀已經(jīng)饑渴難耐了,他要給趙高?呂不韋般的關(guān)懷,凌遲了他。
阿政招他過來身邊,他實在是喜歡他的小琇瑩,琇瑩是同行者,亦是交托后背的孤最信任的孩子。
趙室遺族嗎,看來他需要去查一下南了。
“最好讓他把趙氏余孽都?吐出來!
琇瑩乖乖坐他身邊,應(yīng)了聲?好。
與他說些沿途的見?聞,緊挨著他,阿政回了幾句,他們?nèi)缫酝粯,互?傳遞著對方?的溫度,分享彼此的快樂。
扶蘇第一次覺得?自?己應(yīng)該滾回去,他完全插不進?去他父王和王叔之間?,他們倆個跟他吃過的黏米糕和他的牙一樣黏。
于是他真的潤到另一邊,給自?己又拿了一塊糕,忽然覺得?自?己是個清醒的崽,哎呀,還是一個人好。
第99章 上次番外的后續(xù),自嗨的腦洞。
琇瑩上了前, 坐在席側(cè),與他同看地圖。
[變了,變了, PV出來了]
[李斯:饞哭了]
那地圖是阿政接手前秦國的地圖,而后阿政振袖提劍,劍指六國之地, 琇瑩立于馬上, 揚弓張弦。
背景音樂從日月柔光換成了激昂的《無衣》,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 修我戈矛!
城墻之上,王親擂戰(zhàn)鼓,向下首投來一瞥。
只見那燃著火的戰(zhàn)場之上, 人聲鼎沸, 殺聲如雷。
少年郎依舊橫刀立馬,提劍長驅(qū), 眼神?颯颯,如擊風(fēng)雷。
“傷我王者,殺無赦。”
[我天,老公,好?A]
[鮮衣怒馬, 著我秦甲, 一馬當(dāng)先]
[史書記載,這是真的, 王困函谷, 公子輕騎縱馬, 為?王奉劍]
[我們用的王的視角,王當(dāng)時?是何等高興, 才能記得如此清楚,他記憶中公子該是如何鮮活]
[他記得琇瑩依舊是那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郎,他給琇瑩的信里寫,琇瑩吾弟,皓如朗月,咸陽城打馬而過,風(fēng)姿颯颯,璨若三春。]
戰(zhàn)場之景變換,地圖被烈火焚盡,煥然一新,鋪展開萬里的國境,王立于圖前,朗笑出聲,“六合一統(tǒng),萬世永昌!從?此以后,孤不再是秦王,朕是始皇帝!”
那個當(dāng)時?提劍的小將軍著寬袖長衣,捧奉書典,手持萬千秦幣,立在王下首第一位。
“秦幣秦月,秦紙秦書,通于九洲!
他身后是大?秦的朝臣,李斯手持稈桿,“書筆權(quán)衡。”
李信,蒙恬,王翦,甚至張蒼,尉僚,姚賈皆是振臂高呼,他們身后還有萬千的秦人,黑壓壓望不到邊。
“并依四海,統(tǒng)御九洲,大?秦萬年,王上萬年。”
[我艸,大?秦天團,貌美如花]
[嗚嗚嗚,老婆們,跟我回家。]
[天下一統(tǒng),郡縣稱皇,書言刀筆度量衡,萬里秦月,從?此以后統(tǒng)一刻進了華夏的骨子里。]
[好?燃,好?燃!]
圖象三轉(zhuǎn),繪筆描繪的是世界的地圖,無衣戰(zhàn)歌還在。
王上玄服金線大?氅,他收了劍,上面的龍紋似要活了過來,翻折著,璀璨著。
他長臂指向海外的諸國,他的眼那么亮。
“望爾恭順歸服,不恭,以兵擊之!
隨著他的手,是萬千的海船和?大?秦的鐵騎,他們踏上這片土地,插上秦的旌旗,這片土地姓了嬴。
琇瑩勾唇在王上后面輕笑,他的手指牽著萬千的金線,一手是秦幣,一手是秦書。
他的線綁在那些國家的身上,這些國家從?此成了附庸。
“天下之大?,皆是秦土,率王之賓,莫非王臣。”
伴著這句話而來的,還有千千萬萬的秦人唱起了《蒹葭》。
那上首的王似眼有淚光,下首的公子也有了淚水,不少朝臣也掩了袖。
公子的淚劃落臉龐,滴答一聲,周圍似有萬千人私語。
“公子,兩國交往,要一寸土,那也得口說要有十丈。”
“老朽出訪六國時?,人知我卑,仍以座上賓奉我。恣睢小國,我要它?敢不給。哪來的底氣,哈哈哈,我秦兵給的!
[這是重利的姚賈苦練外語,持節(jié)去?談判]
[嗚嗚嗚,姚先生?當(dāng)時?帶著公子,后來是公子帶著使團。]
后面有人回話,是青年人的聲音,依舊是溫柔清雅。
“我少年時?,也曾出使過,那時?姚先生?同我說,斯國相交,我強我有理,我的條件只可多要,不可少拿!
“我秦一步也不退!”
另一道飛揚的聲音傳來,另有兩道輕聲傳來。
“公子,狹路相逢勇者勝。我們能贏!”
“公子,恬會守住這道關(guān)!
“公子,王家自我父始深受皇恩,賁可以接替我父親!
隱有少年輕笑,四人搭肩朝前走,是公子少年時?的張揚肆意,“我們曾在刀火中走過,是摯友親朋!
[是信,恬和?賁啊,是永遠(yuǎn)的少年將軍啊!]
[少年相交,公子說那是他親友。]
“斯有一議,諸君細(xì)聽?,廢分封,以立郡縣才是大?計!”
“論數(shù)之一道,我可盡言,公子快問!
“我的兵法要傳于后世,公子為?我編個名錄!
“翦這一身血擦不干凈,但為?秦故,就不擦了!
“人人有糧,蓋吾所愿!
“我死后,子葬我于學(xué)宮,聽?萬千人文筆指尖,真是我心中大?治。”
“昔年之友,萬里家國故里,物?非人非,良向死矣。”
[是意氣風(fēng)發(fā)?的丞相,編數(shù)和?兵法的蒼與?尉繚先生?,是王翦將軍,是手札中的司農(nóng)和?荀先生?,還有為?國殉死的張良啊!]
[是公子的益友,師長,良朋和?傷痕。]
[張良身死時?,他該有多痛啊]
[他寫過好?多稱贊你的話,良,你知道嗎?他還說你是他的好?友。]
[他一直在寫,想讓后世之人知道那個赤誠無瑕的你,幸而,我們從?他的筆尖,認(rèn)識了你]
秦琇瑩?過黑沉的水,那是萬千人的壯志和?壯志未酬時?的哀哭,甚至帶著亡國之人的血淚,有些滴在他袍間衣角,但他面無表情的走過,一步步,從?不遲疑。
他手中的骨戒依舊在手,他輕聲道了一句詞,“鼓鐘將將,淮水湯湯。淑人君子,懷允不忘。”
[不能忘的,他不會忘的。]
[雄鷹般的女人哭成了孩子。]
[他走得好?決絕,他成了秦公子]
[這些人一刀一刀把他削成這樣,好?痛。
屏忽的亮起,王上在高臺明堂之上,向水里的琇瑩伸出手。
“琇瑩,隨朕走!
萬里天光乍現(xiàn),時?間似乎流轉(zhuǎn)此間屏幕,從?青絲變成白發(fā)?,不變的是他們永遠(yuǎn)同行的步伐。
[他殉了他阿兄,是因為?失去?了太陽]
[他們生?前同行,死后相依。同枕秦皇陵,一起千秋無期了]
[我心如恒,不必相轉(zhuǎn),我不信來世,我要跟上我兄長。]
“充耳琇瑩,會弁如星。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午后陽光之中,那位帝王倚在一顆桃花樹上,明明春和?景明,他周身卻?依舊孤冷。可在念這句詩時?,卻?不那么冷了。
“始皇陛下在吟什么?”
粉色花瓣落了他一身,他任由它?們落在了他的墨發(fā)?間。
“《詩經(jīng)》。”
[他吟的哪里是詩,明明是在思他的幼弟。]
[他也喜歡詩書琴畫,可是少了人陪他,他便自己一個人獨來獨往。]
[三春天,正是公子的生?辰!]
[那是為?他一日便可狂奔八百里的璨璨,那是有他在側(cè),王可無憂的嬌嬌兒,他怎么會不想呢!]
[北辰在等他的天樞呢!]
pv結(jié)束,恰是王上執(zhí)壺為?他的幼弟在茶碗中添了奶和?柘漿。
依舊是少年的公子在熱氣中瞇了眼,像一只小貓。
“見了兄長,忽覺此地也不錯!
那王上的眼中也忽的溢出些許溫情,“你過來了,孤也覺得很不錯。”
第100章 刺秦
琇瑩在章臺宮是吃了一頓好的, 然后又粘著他哥,直到晚上睡覺都不?消停。
“阿兄,你?瞧我畫的畫。”他像個?孩子一樣向他哥展示在鋪在地上的幾米的長卷畫紙。
他跪坐在地上, 指著圖上的風(fēng)物,細(xì)細(xì)地向他兄長講解。
阿政散著發(fā),手中執(zhí)著燈, 坐在他身邊, 順著他指的方向輕輕望去。
琇瑩畫中的青山覆雪, 綠水梅花, 口中的風(fēng)俗習(xí)慣,他都了解過。可隨著琇瑩的講解,他或許又重?新?了解了這片土地。
“你?過段時間再回?去會稽那里。”他將燈放下后, 一邊將畫卷起來, 一邊與琇瑩道。
琇瑩在那里喝羊奶,他剛說了好多話, 此時難得安靜,他聞言哦了一聲,“阿兄,你?也來一杯嘛,我沒給你?加糖, 喝了晚上會睡得更好些。”
阿政無奈搖頭, 將他的畫收在了一個?大箱中,那匣子約有一米高寬, 里面分門別類地裝著琇瑩與他互贈的禮物, 價值連城的珠玉鋪底, 最不?值錢的是幾?個?粗糙的木制品,幾?塊紅布和木牌, 一把青綠色的油紙傘,倒擺在了最上面。
畫卷被他也放在了上面,琇瑩喝完了奶,然后扭頭就見?到了他阿兄和那個?大箱子,就笑得眉眼彎彎。
這箱子原本很小,只?裝了幾?只?他雕的木蜻蜓,糙的很,他本想扔了,兄長卻一一收了起來,后來他們身份越來越尊貴,箱子也越來越大了。
他看著阿兄的背影有些恍神,好像回?到了阿兄收整愛意的日夜。他垂下眸,以前有什么人給他們倆愛呀,所以箱子大多是他倆對?彼此的祝福。
阿政回?了眸,見?他笑意盈盈,燈光恍惚,他依舊柔和天真,赤誠熱烈。
燈下觀花,越觀越美。
他不?知怎的見?了他就忍不?住笑,唇高高勾起,將眉宇間中的深沉清掃了些。他小口小口的飲著琇瑩給他留的奶,而后才托腮沖琇瑩笑。
他被琇瑩傳染了一樣,輕輕笑,明明是很鋒利灼目的樣子,此刻一笑,驚艷溫柔。
他似嘆似感慨,“你?怎么長得這么快呀,時間太快了,孤好像存時覺得自己才剛抱起小小一只?的你?呢。”
我家幼崽長不?大,這是當(dāng)父母的錯覺之一。
琇瑩卻完全不?在意,當(dāng)?shù)艿埽?dāng)孩子,他都可以。
他就挪到他哥身邊,完全不?顧忌形象,沖他哥賣萌,“我還小呢。跟阿兄比,還是小小一團呢!”
雖然我殺人,喜歡放火燒有害物質(zhì),喜歡占點小便宜,平時有點暴力,但我還是你?的乖孩子。
阿政就笑,滿頭墨發(fā)如流水一樣淌在指尖。
確實是乖乖。
琇瑩樂顛顛地過了年節(jié),到初七就只?回?過一次長樂候府,還是回?來的第二天拖著趙高的麻袋回?去的,呆了半天,搞了一身血就立馬躲回?了章臺宮。
等?他回?到章臺時,阿兄的侍人們就換了幾?個?新?面孔,兄長的速度相當(dāng)快,眼里最容不?得沙子。
所以琇瑩他哥真的愛他,容許他早在很多年前的年節(jié)擺爛,躲在章臺宮。
主要是一般年節(jié)期間,大家都會四?散拜年,他不?想干但以他的地位肯定有人拜訪的,所以他就在章臺宮貓著,總不?會還敢來章臺宮堵他,跟他說話的。
至于熟人,他跟他阿兄身邊,幾?乎是天天見?。有些友人也不?在咸陽,寄幾?封信就完了,大家用不?著肉麻的非要登門,與他打門面官司,想從他手里撈好處。
他在他阿兄的大床上又滾了一下,唉,今年又錯過了學(xué)宮的十?月招生,算了,佛了,已經(jīng)?不?想要去收弟子了。
他每天躲在他兄長這里,不?得不?說,這段時間是他夢寐以求的他和他阿兄的養(yǎng)老生活。有吃有喝,還能給他阿兄暖床,真的是神仙日子。
可惜王兄是個?工作狂,勒令他明天必須去參加朝議。
阿政從外?面進了內(nèi)殿,脫了自己的狐裘,就看見?琇瑩剛從床上翻了起來,他走到了床把他幼弟給拎了下來。
琇瑩乖乖下床,給他整理奏書。
阿政坐在他身邊邊執(zhí)筆批閱,邊帶著點笑意與琇瑩道,“燕國的降書今日已經(jīng)?至了,聽聞使臣已經(jīng)?在路上了,半月后估計就到了。扶蘇還小,到時你?莫在偷閑了,且去接他們,孤將以九儐之禮待他們。”
九儐之禮,秦國外?交上最為隆重?的禮節(jié)。
在周朝,爵位分公?、侯、伯、子、男五等?,各諸侯國內(nèi)的官職又分為三等?:卿、大夫、士,這公?、侯、伯、子、男、孤、卿、大夫、士”合起來稱為“九儀”或稱“九賓”。①
后來周王室式微,這也逐漸成了各諸候國禮遇外?賓的最高禮節(jié)了。
九儐之禮先是從殿內(nèi)向外?依次排列九位禮儀官員,迎接賓客時則高聲呼喚,上下相傳,聲勢威嚴(yán)。
擺九儐之禮,加之他城門相迎,足見?兄長的歡喜了。
阿政的眉梢眼角全是春風(fēng)暖意,他真的很開心,見?琇瑩不?似高興,他還有點不?樂意,“小琇瑩,已經(jīng)?休息很長時間了,不?可再怠懶了!
“你?知道的,燕歸降是件大事,他歸降,只?剩齊一國,便如危巢累卵,你?我唾手可得!
琇瑩嗯了一聲,還是一幅擔(dān)憂的模樣,“阿兄,燕丹歸國了是嗎,他還是燕太子嗎?”
他實在擔(dān)心使臣是荊柯。
阿政明白琇瑩為何在意燕丹的生死,但他一個?小小的無權(quán)太子,怎么可能干涉兩國邦交大事。
“他是大難不?死,滾回?了燕地,可他無權(quán)無勢,若能在燕翻起浪,孤倒高看他三分!
琇瑩還是不?放心,他輕扯兄長的衣角,“阿兄將使團名單告知我,好不?好?”
阿政輕揉他腦袋,將一本奏書遞給了他,他朗笑出聲。
“你?且安心相迎,孤很快就要一統(tǒng)天下了!你?我要做好準(zhǔn)備!
可琇瑩卻在看見?了荊柯名字的那一霎,面色陰沉似水,斬釘截鐵與他兄長道,“這是燕丹的陰謀。荊柯,他是來刺殺你?的!”
廣袖如水鋪開,他起身擺袖,跪地稽首相拜,以臣禮拜王尊。
“姚先生出使各國仍需我國上卿之名,可我王見?這秦舞陽,他十?二可殺人,不?過一地痞流氓,如何配做副使,還有那荊柯,無名無姓,無官無職,竟忝為正使,這份名單,如何不?荒謬!”
“我王且聽臣言,要他們原路折返矣!”
阿政的臉也霎時陰沉,他自然信任他家琇瑩。
剛剛是接了燕歸降消息他與朝臣便是被興奮昏了頭,現(xiàn)在被琇瑩指了出來,整個?人都清醒了,他冷笑出聲。
“琇瑩,現(xiàn)在什么阿貓阿狗都敢來殺孤了!”
他眼中的兇煞再忍不?住,矜雅的外?表被剝開,他露出了虎狼的利齒和尖牙,他一字一頓出聲,全是殺意,可琇瑩卻聽見?那背后的半分自嘲。
孤設(shè)九儐之禮,孤喜不?自勝,而后迎來一份直擊胸口的刀劍,嘲諷孤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間。
琇瑩膝行上前,將手放在了他手上,他抬起眼看哥哥,眼中是純?nèi)坏男奶酆蛯?燕丹的殺意。
“我王千秋無期,什么人要殺我王,我就廢了他,手腳筋骨,燕丹都不?想要了!
阿政捂住了琇瑩的眼睛,輕笑,“琇瑩,讓他們來,孤要依舊以禮相待,孤要燕國為燕丹的愚蠢付出代價!
孤就怕他不?敢來。
無妨的,好孩子,不?必心疼孤,還有你?巴巴去找他們像什么樣子,等?他們到了,孤讓人幫你?把門關(guān)上,隨你?怎么玩。
至于九儐之禮,哈哈哈,孤給他,孤一定給他。
琇瑩將頭擱在他膝上,沒說話。阿政撫著他的額發(fā),掩住了心中的痛意。
兩人沉默了良久,阿政才輕道,“為孤奏琴吧,琇瑩,孤心中不?爽快,想飲杯酒!
琇瑩嗡嗡的應(yīng)了聲好,他拿起琴,隨手就彈了一首歡樂的曲子。
阿政不?說話,只?喝了一樽酒。
他一杯接一杯,酒水入喉,似乎可以掩飾他被人玩弄的羞辱。
越是自負(fù)明/慧,他越是氣憤……
“兄長,別喝了,傷身子,阿兄,你?難過,我們就去殺燕丹,好不?好。”
琇瑩將琴扔在一邊,見?他喝多了,就奪去了他的杯子,阿政沒攔他,他只?是用稍顯迷離的眼睛看著他幼弟。
“我是不?是看上去特別急功近利,所以他燕丹一個?蠢貨略施一個?漏洞百出的計策,就能讓我乖乖上鉤!
琇瑩搖頭,他從后面撐著他王兄,讓他的兄長不?會失態(tài)。
“不?是,兄長難道不?是高興于不?廢一兵一卒,不?必流血犧牲嗎,亦或者大業(yè)得成的勝利也要兄長愉然,我聽時,也是快樂不?已!
阿政斂下眉目,他還是金質(zhì)玉相,如日如辰,或許只?是外?面的光太烈,他眼波也有些水意。
“好孩子。好琇瑩!
他沒再繃著身子,他躺在了琇瑩的身上,“你?了解的另外?一個?我,是不?是沒有你?啊!
見?琇瑩搖頭,他帶著一些慶幸,帶著一些炫耀,勾起唇角。
“只?獨我有,那他就該難過了,但孤才不?管他,琇瑩是孤的。”
因為兩個?人互相扶持著走久了,就不?想一個?人走了,大抵是有點冷吧。
他的話似乎因為有些醉而變多了,“韓非走了,是被我給李斯的毒酒送走的。我與你?說,我只?同你?說。”
他在這時有些像琇瑩,十?分幼稚地輕哼一聲。
“我當(dāng)天其實去過學(xué)宮后山,可是一點悔意都沒有,我很理直氣壯的與先生對?罵,都怪他教徒無方,他弟子都不?聽話,我殺了就殺了!
琇瑩以指為梳,將他兄長散亂的頭發(fā)理順,一出口,也是個?叛逆的種。
“對?,該殺就殺,先生若怪我們,就讓他從土里爬出來再罵!
阿政哈哈大笑,他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你?最知我,我也讓他從土里爬出來,來打我。他要起來,我就認(rèn)錯!
他還慢悠悠地說他對?燕丹使的壞,如數(shù)家珍。
“他一天天在趙使館旁被折磨的快瘋了,于是我要人帶他參觀一下旁邊,然后再軟禁他,果然他瘋得更狠了,天天懷疑人要殺他了,后來他說請辭,我還與他說!
琇瑩在一旁與他一起道,“烏頭白,馬生角,乃許爾。”③
兩人一同大笑,畢竟當(dāng)時兩人一起使的壞,若有白頭鴉和獨角馬,就放你?歸去。
怎么辦呢?我們倆確實是狼狽為奸。
“好了,兄長醉了,睡一覺,醒了,孤還是孤!
他哪里會醉,他只?是累了,想借著酒意得一會的松快。只?有琇瑩那傻孩子才會以為他真的醉了,會哄他。
阿政閉上眼睛,躺在琇瑩身上,他再睜眼時,王上還是王上。
琇瑩讓人將東西撤下去,然后就著這個?姿勢給他蓋上了獸皮。
兄長,我王,睡吧,我守著你?,那些人要殺你?,只?要我還活著,他們就會死在你?面前。
使團果然半個?月后到了秦,休整一日后便要面見?秦王,準(zhǔn)備獻土。
作為接引的琇瑩率著護衛(wèi),個?個?手里都拿著繩套,這些人剛一出驛館,就看見?了立在馬上的歪頭笑看他們的少年。
“燕使,與我行吧!”
他雖然在笑,但身上威壓很足,烏沉沉的鳳眼直穿人心。
那燕的副使頭上已經(jīng)?冒汗了,琇瑩著重?掃了眼帶頭的荊柯以及他的寬袖子。
落魄草莽,胡子拉碴,眼眸凹陷,酒肉之徒。不?過心里素質(zhì)真不?錯。
他十?分主觀地評價荊柯,而后輕輕揮手,將自己的繩套套在了荊柯的脖上。
他在馬上輕扯,那繩子便直接系住了荊柯的脖子,粗糙的繩索緊貼著脖頸,加之琇瑩沒收住力,他的脖子滲出血來。
“公?子,這是何意?”
荊柯叱罵道,琇瑩居高臨下,也輕笑道,他一副盛氣凌人的表現(xiàn)。
“委首系頸,方見?燕之臣服,方可見?我王。”
他又一扯,他這次力道不?錯,只?讓那荊柯往前走了一段,荊柯一直揣著的匕首險些藏不?住,但還是強撐著。
不?能現(xiàn)在跟秦琇瑩這瘋子起矛盾,不?然他一定會暴起傷人,太子的計劃全完了。
琇瑩見?他低頭不?鬧,覺得阿兄真是料事如神,于是他就如計劃一樣抬手,這次他身后的護衛(wèi)將繩索一一擲出,見?荊柯他們都被套好了,他這才扭轉(zhuǎn)馬頭,刻意放緩了馬的步伐,像牽狗一樣牽著這些人。
“燕使,與本公?子行吧!我王已等?多時了,我們的九儐也等?多時了。”
章臺宮前,從殿內(nèi)向外?依次排列九位禮儀官員,見?他們公?子牽人過來,下首第一人便高聲呼喚,“燕使覲見?!
而后他們之間上下相傳,直入殿中,阿政輕頷首,手上的泰阿已經(jīng)?露出了鋒,下首諸臣手持武器,夏無且還背著自己的藥箱,就連那天天以老朽稱呼自己的姚賈手里都拿著把劍,不?像是迎使臣,倒像是全武行。
自從王上和公?子跟他們通過氣后,他們不?玩心眼的就己經(jīng)?炸了,更別說專玩心眼的了,他們覺得自己被冒犯到了,娘的,橫強太久,那只?有我們不?要臉,不?守信用給別人,還沒別人敢騙他們。
給他們土地是忽悠他們,已經(jīng)?夠讓他們氣憤了。
還要去刺殺王上這大秦的定海神針,讓他們打下的攻勢毀于一旦,他們在秦高官厚祿,王又年富力強,知人善用,不?問出身,納諫如流。天下一統(tǒng),他們留名青史,指日可待。
這些人若刺王上成了,那就是送他們一波回?家,在秦得到的一切,都灰飛煙滅了,他們當(dāng)時就徹底瘋狂了。
燕丹是吧,他們記住了。
要不?是阿政震得住他們,他們在昨天估計就要去活剝了使臣。
此時見?琇瑩牽這群狗過來,他們頓時神情激動。
不?少人已經(jīng)?開始分配怎么打人了,上首的阿政輕抬手,他們便不?再打眉眼關(guān)系了,恭順垂眼站好。
琇瑩兩手拽著那幾?十?個?人,那幾?十?人本是罵罵咧咧的,但見?了高后上的阿政向他們投來的視線,頓時驚得癱倒于地。秦王的一眼,好像要將他們吞了的感覺。
琇瑩向他阿兄拱手輕拜!巴跎,臣幸不?辱命!
阿政輕頷首,殿門也順勢關(guān)上,宮人點起了燈。
轟隆一聲,殿里的燕人臉都白了,荊柯也跌坐在地,秦王知道了。
琇瑩依舊冷肅,他將自己的手輕輕放在了荊柯的脖頸上。
“荊卿啊!彼麖埩丝,還是笑著的。手稍一活動,便硬生生的掰斷了荊柯的肘關(guān)節(jié),那把淬毒的匕首落在地上。
蒙毅撿起了匕首,奉到王案前,王的泰阿出鞘,他偏了頭,看向自己臺下躍躍欲試的重?臣們,“燕國輕而無信,應(yīng)伐!燕使奉燕丹之命妄以刺殺孤,即刻誅殺!
孤的臣子們,來吧,可以宰了他們,理由都有了。
于是章臺宮大殿里,琇瑩一個?一個?發(fā)繩子,主打一個?人人有份。不?少秦臣不?顧儀態(tài)了拿刀就砍,砍死了還砍,無且和張蒼的小白臉上都濺上了血,旁邊的尉繚不?愧是修兵的,拿把劍就對?著人捅,還嫌他倆動作慢。
蒙毅也是腹黑慣了,一手牽著幾?人,跑了就牽回?來插一刀,不?跑就插一刀。
好在李斯不?在,算了,李斯那戰(zhàn)斗力,頂多幫忙關(guān)個?門開個?門。
阿政就坐在階上,看他的悍臣們,真是一個?賽一個?的兇殘,嗯,最兇殘的還得是他的小琇瑩。
琇瑩將荊柯卸了手,像條美人蛇一樣,在他耳朵邊,輕笑。
“風(fēng)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fù)還!
他將燕丹踢倒,踩在腳下,“哈哈哈,風(fēng)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來兮燕宮覆。巢飛丹燕不?詳兮,巢傾卵覆盡他罪。”
荊柯躲開了,他的身體素質(zhì)到底還是不?錯,琇瑩笑得更大聲了,他放他跑,跑到一定距離,就用繩子將他拖了回?來。
荊柯已奄奄一息,仍喊著,“士為知己者死,我死不?足惜,只?恨不?能再報太子的知遇之恩!
琇瑩踢了他一腳,輕哼一聲,“唉,我上次聽這么不?要臉的話,還是成蛟那個?蠢貨,他跟我說,他反抗王兄,是反抗他的命,你?知道他最后怎么樣了,他不?小心被馬給踏成肉泥了。”
“士為知己者死,你?是意氣,可你?何顧黔首草芥人命,我覺得你?也得被馬給踏一下。我兄長死了,天下將再入戰(zhàn)亂,依舊會有無數(shù)人死在戰(zhàn)火中,這是你?所盼的嗎?”
荊柯還要爭扎,卻被漫步而來的阿政拿著琇瑩的劍,一劍穿了心。
“何必多廢話,他這種人只?顧著一時意氣,心中想得是保存自己的那一小隅家國,他不?會懂孤的。浪費時間!
他讓人打開門,光打在殿內(nèi),地上是血肉,暗處是人心。
他用劍撥開血肉血肉,上了高臺,他劍指燕國方向,劍淋淋向下滴著血,他高聲道,“攻燕!”
既然他們不?避讓,那就硬碰硬吧,孤倒要看看孤能不?能讓這天地更張。
琇瑩率著秦臣跪于他下首階前,空首伏膝跪地,“我王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