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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姻緣角

    真的只是幻覺么?

    望著那空蕩蕩的屋檐, 謝驚雪臉上神色莫測,眸光卻漸漸變得幽深,但還未等他細想, 一旁忽然有人輕輕拉了拉他的袖子。

    謝驚雪一驚, 猛然回過頭,卻對上許青墨有些奇怪的眼神。

    “你怎么了?我叫了你好久你都沒有反應。”

    “……沒什么。”

    謝驚雪頓了一下, 很快回過神,斂去眸中暗色, 對于剛剛發生的事情, 他一字未提, 只朝著許青墨微微一笑,溫聲問道:“怎么了?叫我是有什么事嗎?”

    “不是什么大事, ”僅謝驚雪這么一提醒, 許青墨便也忘記繼續追問, 他拿出早已挑選好的衣服, 問謝驚雪:“這件你喜歡嗎?”

    許青墨手里拿著的是一件藏藍色的長袍,長袍款式文雅飄逸,袖口處用白色的絲線繡有花枝, 一眼望過去, 這件衣服確實很漂亮, 一旁的商鋪老板見狀更是連忙夸道:“小公子眼光真好!這可是我們店最受歡迎的款式之一。”

    聽見許青墨問自己,謝驚雪的目光下意識便也跟著落在這衣服上, 他頓了頓, 卻沒說自己喜不喜歡,只道:“既然是青墨挑的,那自然便是好的。”

    “不過,青墨怎么忽然想起來要給我買衣服了?”

    說完, 謝驚雪還見針插縫試探了許青墨一句。

    聞言,許青墨倒是頭也沒抬,他認真仔細地打量著手里的衣服,過了好半晌才慢吞吞說:“這幾日你穿來穿去都是那么一兩件衣服,你不嫌膩么?雖說有除塵訣,但我覺得還是給你多買幾套衣服比較好。”

    為了維護謝驚雪的自尊,許青墨這話說得頗為委婉,但謝驚雪還是從他眼中看見了一抹一閃而過的嫌棄,謝驚雪唇邊笑意頓時微滯,他強顏歡笑,卻還不得不繼續維持人設:“原、原來是這樣,青墨當真關心我。”

    “嗯。”

    許青墨偏偏還真就坦然地將這句話當成了對他的夸獎,他點頭,全然沒注意到謝驚雪話里的陰陽怪氣,只把挑好的幾件衣服塞進謝驚雪懷中,謝驚雪一愣,還沒回過神,許青墨那邊卻又叫了商鋪老板來給他量尺寸,謝驚雪眼睜睜看著許青墨接連挑了好幾塊料子,說是要給他做幾身衣服。

    最后要不是謝驚雪攔著,許青墨恐怕還真能將這間鋪子搬空。

    “青墨,我真的不需要這么多衣服。”

    謝驚雪無奈,一旁的商鋪老板倒是笑得合不攏嘴。

    “沒事,你一天換一件也行。”

    許青墨難得不理智,此時此刻的他,似乎再度找回了當初在系統空間里氪金玩換裝游戲的快樂。

    許青墨一股腦將選中的衣服塞進謝驚雪懷里,迎著許青墨熱切地眼神,謝驚雪只好硬著頭皮,抱著一堆衣服進入里間。

    謝驚雪一走,外面便只剩下許青墨和商鋪老板了。

    許是因為許青墨一口氣買了這么多衣服布料,商鋪老板認定他是一個大主顧,原本不咸不淡的態度當即熱情了不少。

    “客人可是來參加幾日后的海神祭的?”

    商鋪老板有意要與許青墨搭話,許青墨原本是個不冷不熱的性子,他外表看著沉默寡言,實際上也不怎么喜歡同陌生人聊天,但此刻,商鋪老板一開口,他卻還真的和這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起來。

    聽商鋪老板問,許青墨便也跟著點點頭,應道:“算是吧。”

    “那客人這趟可真就來對了,”商鋪老板臉上笑容越發真切,他用胖乎乎的手指指了指外邊,示意許青墨向外看去,“客人,您瞧。”

    許青墨便順著商鋪老板所指的方向望去,卻只看到了滿大街人,他正有些困惑,商鋪老板的聲音卻又從耳畔傳來:“外邊現在這么多人,但大部分不是我們本地人,他們呀,不少和客人您一樣,是從別的地方大老遠趕過來的,就為了參加我們這的海神祭!”

    “海神祭是我們這一年一度的盛典,客人您既然來了,那就保準不會失望!”

    似乎是為了讓許青墨相信自己所說的話,商鋪老板還熱情地為許青墨介紹了過去海神祭的盛況,比如什么從當天清晨開始,全城便會鳴炮、奏樂,到了祭祀途中,極州城城主還會命人施法降下靈雨,這個時候可千萬別打傘,畢竟被靈雨淋到,便意味著受到了海神的祝福,到時候一整年做什么都會很順利。

    “說了這么多,但要真到了海神祭那天,還是得客人您自己親眼去看看才是。”商鋪老板樂呵呵地說。

    “我自幼便生活在門派里,除了修行便是修行,還從未見過這樣的盛景,這可真叫人期待。”聽商鋪老板說了這么多,許青墨臉上便也配合地露出幾分翹首以待,似乎被商鋪老板徹底勾起了興致,巴不得海神祭那日趕緊到來。

    許青墨這“無心”透露出來的信息叫商鋪老板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老板有些意外,但卻并不驚訝,細細將許青墨打量了一番后,這人朝許青墨行了一禮,笑道:“失敬失敬,沒想到您竟是位仙人。”

    說完,商鋪老板又問:“仙人可是為調查那妖物之事而來?”

    看來這妖物在極州城里頗有“名氣”,上至城門守衛,下至商鋪老板,竟都知道這妖物的存在,這讓許青墨不禁想起先前那委托上對極州城的描述,說是——極州城內有妖物作祟,鬧得城內百姓人心惶惶,連覺也睡不好。

    起初,許青墨信以為真,他搭乘靈舟來時,本以為極州城內會人人自危,誰知真的抵達極州城后,許青墨看到的卻是另外一副景象,別說人心惶惶了,從進城開始,許青墨便根本沒在這座據說有妖物作祟的海城里感到到過半分緊張,亦或是對妖物的懼怕,甚至因為海神祭將近,外面不少商鋪早已懸掛起紅綢,到處皆是一副喜氣洋洋的熱鬧景象,跟委托上描述的內容根本不一樣。

    對此,許青墨不免感到有些奇怪,他先是點頭,道明來意:“我的確是為調查那妖物而來。”

    隨后,許青墨這才問那商鋪老板:“說起來,這城內有妖物作亂,你們便不害怕么?”

    “我以前也去過一處有妖物作亂的村子,那里的人,無論白天黑夜皆是門窗緊閉,沒什么大事根本不敢踏出門半步,可我看你們和他們不一樣,你們現在外邊這么熱鬧,就不怕那妖物忽然竄出來吃人么?”

    “仙人有所不知,”商鋪老板擺擺手,他同許青墨解釋,“自從那妖物出現后,我們城主早已派人加強了巡邏,有城主在,我們自然沒有那么害怕,畢竟我們城主是海神轉世,再厲害的妖物到了他面前,也只乖乖伏誅!”

    說起極州城城主時,商鋪老板一臉驕傲,與有榮焉,似乎頗為崇拜推崇這位城主,言語間,商鋪老板更是將這位城主成為比作了“海神轉世”。

    許青墨揚眉,來了點興趣,故意問那商鋪老板:“你們城主真有那么厲害?”

    見許青墨滿臉不信,商鋪老板卻也不惱,但他語速還是快了幾分,恨不得立馬給許青墨證明極州城城主究竟有多厲害。

    許青墨聽見這人說:“您可別覺得我吹,仙人你們是厲害,但我覺得我們城主可比你們厲害多了!”

    “哦?”

    “不知您有沒有聽說過,幾十年前,那無念海上有一惡蛟作亂。”

    “那惡蛟生性殘忍,好以人肉為食,那時候我們連出海捕魚都不敢,每天都活得心驚膽戰,就怕被那惡蛟抓去吃了,可就算這樣,那惡蛟也不愿意放過我們,它襲擊了我們村莊,好在這時,我們城主出現了,他提劍和那惡蛟大戰了三天三夜。”

    “第三天那晚,我記得清清楚楚,那天晚上,天空中沒有星星,無念海上忽然狂風大作,掀起驚濤駭浪,我們城主與那惡蛟于空中對峙,那時候城主的身影簡直宛若海神降世!他輕飄飄揮出一劍,也是這一劍,直接斬下了那惡蛟的頭顱!”

    “惡蛟的血頓時從身體里噴涌出來,幾乎快把整個無念海給染紅了!”

    “……”

    許青墨總覺得這商鋪老板頗有些說書的才能。

    不過,雖然經過了藝術加工,但這老板說起極州城城主時,一雙因為年老而渾濁的眼睛頓時展露出璀璨的光,他絲毫不掩飾自己對極州城城主狂熱的崇拜,甚至提起極州城城主時,這商鋪老板便開始滔滔不絕。

    許青墨聽他感慨:“那時城主的英姿我仍是歷歷在目,沒想到一回頭,竟已過了這么多年,現在的極州城能變成如今這幅模樣,便是多虧了我們城主,現在的日子真好啊,不用餓肚子,吃了上頓沒下頓,沒有城主,我們還在海邊捕魚呢!哪有今天這種好日子過!”

    聽商鋪老板越說越多,并且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打算,許青墨不得不打斷他:“既然你們城主這么厲害,為何不親自出手抓住那妖物?”

    聞言,商鋪老板眼中狂熱的光終于略微散去一些,他微嘆:“自然是因為那妖物極為善于隱匿,那么多人加起來還抓不到那妖物,而我們城主既要處理城內事務,又要親手操辦幾日后的海神祭,哪還有時間浪費在那妖物身上?”

    說著說著,商鋪老板還有些苦惱煩悶:“唉,仙人您前面說我們不害怕,其實也不然,那妖物每晚總會發出嗚嗚的哭喊聲,雖說城主已經派人加強了巡邏,那妖物也沒真的傷害到我們,但我們這心里啊,總歸有些不上不下的,要是各位仙人能趕緊抓住那妖物就好啦,免得那妖物沖撞了海神祭,而且這樣我們也能睡個好覺。”

    “我會盡我所能。”

    該問的話都問得差不多了,許青墨頷首,他正要結束對話,恰好謝驚雪也在此時換完衣服,他微微掀起簾子從里間走出來,許青循聲望去,謝驚雪此時的模樣便映入他眼簾,許青墨忍不住怔了怔。

    只見謝驚雪穿著一身藏藍色的長袍,正是許青墨一開始挑的那套。

    謝驚雪本就生得極好,如今穿了這么一身衣服,更是將他襯得面冠如玉,腰窄肩寬,一雙長腿越發惹眼。

    如瀑般的墨色長發被謝驚雪隨手用一根玉簪微微挽起,似乎是察覺到了許青墨的視線,謝驚雪鳳眼微抬,一雙漂亮的眼睛里頓時蕩起淺淺笑意,他問許青墨:“好看嗎?”

    許青墨從未見過謝驚雪這幅模樣,他恍然,忽然間便回憶起了某本小黃文里對謝驚雪最初出場時的描寫——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原來沒有經歷過絕望、沒有經歷過痛苦的謝驚雪本該是這幅模樣。

    他本該是溫潤如玉的翩翩公子,本該活得恣意又瀟灑,能意氣飛揚地去闖蕩修真界,降妖除魔,可惜天道不公,這個世界上也沒有如果,謝驚雪本該是天之驕子,但他卻一夜間于神壇墜落,宛如傲然綻放于枝頭的雪梅,最終還是因為狂風而落入污泥中,于是雪梅染上塵垢,被人肆意踐踏。

    想到這,許青墨心中微嘆。

    謝驚雪摸不清許青墨在想些什么,許青墨又沒有開口,于是在謝驚雪看來,從剛剛開始,許青墨便一直直勾勾地盯著他,謝驚雪被許青墨盯得背后發涼,他漸漸斂去唇邊的笑意,忐忑又小心翼翼地試探許青墨:“是不好看?那我回去換下?”

    “不用,”許青墨如夢初醒,他搖搖頭,難得發自內心真誠地稱贊謝驚雪,“你現在很好看。”

    “是啊,”一旁的商鋪老板也跟著附和,“這種款式的衣服我賣出去過不少,但像小公子這樣,能將這件衣服穿得這么好看的,我還是第一次見。”

    “嗯,好看。”

    許青墨再次稱贊謝驚雪,他的目光無比誠摯,謝驚雪被他看得有些耳熱,往日里任由他使出再多心機手段,許青墨也沒像現在這樣,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而今他忽然開口夸謝驚雪,明明只是一句平平無奇的夸獎,謝驚雪以前也曾被人這樣稱贊過無數次,按理來說,謝驚雪本該對這樣的夸獎不屑一顧,但……他抿了抿,好不容易才壓下了唇邊即將揚起的弧度。

    往日里,謝驚雪為了博取許青墨的好感,無所不用其極,但這會被許青墨夸了,他卻忽然有些別扭起來,纖長的睫毛微垂,謝驚雪偏開視線,憋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既然……青墨覺得好看便好。”

    許青墨完全沒有意識到謝驚雪的別扭,他一邊從儲物袋里掏出靈石付給商鋪老板,一邊同謝驚雪說話:“這套好看,等會可以直接穿這套出去,其他的試了嗎?”

    “……還沒有。”

    于是謝驚雪再次被許青墨推進去試衣服。

    等好不容易把所有衣服試完,謝驚雪的面色已然變得麻木,全然沒了第一次被許青墨夸獎的欣喜,畢竟無論他試哪一套,許青墨都眼前一亮,夸他好看,謝驚雪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他是不是被許青墨當成了……一只可以隨意打扮的娃娃?

    迎著謝驚雪懷疑的目光,許青墨輕咳,終于收斂了些,他頗為可惜地喊了停,將買來的衣服裝入儲物袋中,許青墨與商鋪老板約好來取成衣的時間,隨后他這才帶著換上新衣服的謝驚雪走出成衣鋪。

    成衣鋪外邊的街道上依舊是人來人往,人群喧囂的聲音在許青墨走出成衣鋪后,便從四面八方接連涌來,許青墨在人群中站了一會,似乎是在思考接下來要去哪里。

    謝驚雪本以為這人終于要開始調查那妖物行蹤,再不濟,應該也會尋個路人問問望月客棧怎么走,誰知,謝驚雪所想象的一切全都沒有發生,略微思考過后,許青墨既沒有開始調查妖物行蹤,也沒有要去望月客棧的意思,他回頭,牽住謝驚雪的衣袖,隨意選了個方向,便開始往前走。

    “我們這是要去哪?”

    謝驚雪忍了忍,沒忍住多問了一句。

    許青墨給出的回答相當隨意,他說:“不知道。”

    “?”

    謝驚雪哭笑不得,他停住腳步,見他不走了,許青墨這才有些疑惑地回過頭看他:“怎么了?”

    “你不去捉妖了么?”

    謝驚雪原本覺得這事不該由他來操心,畢竟說到底,這件事和他并沒有太多關系,本該是許青墨這個接下委托的人急著去捉妖,沒想到如今反倒成了皇帝不急太監急!

    “不急。”

    果然,謝驚雪開口后,許青墨這個“皇帝”依舊十分淡然,“小太監”謝驚雪還想再說些什么,許青墨卻已繼續拉著他往前走,謝驚雪一時能反應過來,被帶得往前踉蹌了幾步,他狼狽抬頭,正要喊停:“等——”

    話音未落,許青墨卻已經熟練地走街串巷,東拐西拐,帶著他來到了一個小攤子前。

    這是一個賣糖人的小攤,攤主是個頭發半白的老翁,老翁畫糖人的手藝極好,只見他一手拿著勺子,從鍋里舀起已經熬好的糖稀,糖稀落在石板上,落成一道金色的線,不一會,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便出爐了。

    老翁將做好的蝴蝶遞給站在攤位前眼巴巴瞧著他的小孩,小孩歡呼一聲,攥著糖人美滋滋地跑去和小伙伴們炫耀,老翁便樂呵呵地看著小孩遠去,趁此機會,許青墨帶著謝驚雪上前。

    “你這糖人怎么賣?”

    看著攤位前各種形狀的糖人,許青墨眼睛微微發亮,一旁的謝驚雪見狀,忍不住愣了愣,畢竟許青墨平時很少露出這副模樣,此刻此刻的許青墨竟是和方才跑開的小孩莫名相似,謝驚雪看著看著,竟覺得有些……咳,有些可愛。

    “兩文錢一個,兩位小公子想畫什么?”

    許青墨沉吟了一下,試探著指了指自己和謝驚雪:“能畫人么?”

    “那小公子可算是找對人了,別人那里能不能畫我不知道,但我這里卻是能的。”

    老翁頗為自得。

    “那就畫兩個小人,一個我,一個他。”

    “好嘞,小公子具體想怎么畫?兩個小人是要分開畫,還是要合在一起?”

    老翁開始問細節,許青墨又想了想,不知想到什么,他眼中閃過一縷笑意:“一起畫吧。”

    “不過,一個小人畫大些,”許青墨指了指自己,“另一個就畫小一些。”

    另一個自然指的就是謝驚雪,同謝驚雪相處這么久,在許青墨心里,他已經把自己當成了謝驚雪的慈祥老父親,而謝驚雪是偶爾不怎么聽話的叛逆崽,老父親和叛逆崽,自然一個要大些一個要小些,許青墨對自己天才的想法感到頗為滿意。

    一旁的謝驚雪一眼看穿了許青墨的意圖,他剛才還覺得許青墨可愛,但許青墨如今一開口,謝驚雪心里那縷好感便像一朵搖曳小火苗,小火苗“噗呲”一聲,瞬間被許青墨的話語澆滅。

    謝驚雪面無表情,覺得自己莫不是生了病?否則怎么可能會覺得許青墨可愛。

    呵呵。

    看著許青墨一臉期待地望著那畫糖人的老翁,謝驚雪皮笑肉不笑:“說起來,我的歲數的確要比青墨大些,沒想到青墨連這種細節都考慮到了,青墨果真是細心。”

    “!”

    叛逆崽又開始作妖,許青墨一驚,連忙緊張地去看那老翁作畫,生怕老翁一個不小心畫錯了。

    見許青墨和謝驚雪兩個衣著不凡的小公子竟是為了一個糖人差點像小孩子一樣鬧起來,老翁失笑,他慢悠悠地和稀泥:“好啦,好啦!兩位小公子別吵了,不如看看這樣如何?”

    說著,老翁遞來兩個做好的糖人,兩個糖人模樣相同,畫的皆是許青墨和謝驚雪,兩個二頭身的小人臉上都帶著笑,只見他們手牽著手站在一起,緊緊相依,親密無間。

    “兩位小公子以為這樣如何?”

    許青墨接過其中一個糖人,他端詳著這兩個牽著手微笑的小人,目光不自覺柔和下來,雖然要求沒有被滿足,許青墨顯得有些失落,但他終究還是點了點頭,嘴上勉為其難道:“不錯。”

    這么說著,許青墨卻小心翼翼將那小人護進了懷里。

    難得見許青墨吃癟,謝驚雪心情也不錯,他從那老翁手里接過糖人,漂亮的眉眼微微微彎起,謝驚雪用余光看著許青墨,看見許青墨口不對心的小動作,謝驚雪莞爾:“既然青墨喜歡,那我自然也是喜歡的。”

    于是一場幼稚的爭吵悄無聲息地被無形化解,老翁深藏功與名。

    見許青墨和謝驚雪都頗為喜歡他做出來的糖人,老翁眉開眼笑,頗有一種自己的“作品”被認可了的自豪感,他道:“兩位小公子喜歡便好。”

    許青墨從儲物袋里拿出銀錢付給老翁,又向老翁打聽:“老翁,我們是第一次來極州城,對這里不算熟悉,你們這里可有什么人多熱鬧的地方?”

    “熱鬧的地方……”老翁沉吟,他略微思考了一下,便答道,“我們這熱鬧的地方,一個便那無念海附近,無念海風光極美,再加上最近海神祭即將開始,每天都有不少人去那里觀海。”

    “另外一個呢?”

    許青墨繼續追問。

    “另外一個……”老翁抬指,遙遙指向一座橋,他沒有明說,反而賣了個關子,笑瞇瞇說道:“小公子要找熱鬧的地方,那不妨去橋對面看看。”

    許青墨抬眼,順著老翁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依稀看見那里人頭攢動,看上去頗為熱鬧。

    “多謝老翁。”

    許青墨行了一禮,朝老翁道謝,隨后帶著謝驚雪離開,兩人一人一手拿著一個糖人,很快沒入人群之中,消失不見。

    老翁樂呵呵地收回目光,下一波客人很快迎上來。

    “好嘞。”

    聽完客人的要求,老翁手中動作不停,他忙碌地收拾著桌面,正要開始繼續制作下一個糖人,誰知,收拾到一半時,老翁忽然在桌上看見了兩顆亮晶晶的東西。

    老翁一愣,下意識將這多出來的東西拿起,放入手中,仔細端詳,看了一會,老翁發現這竟是兩顆靈石!

    靈石可比普通的錢銀貴重多了。

    老翁一驚,以為是哪位客人不慎落下的,他正要大聲問問周圍誰丟了靈石,可話還未說出口,老翁卻又想起,這兩顆靈石,一顆放在左邊,一顆放在右邊,這不就是剛才那兩位小公子所站的地方么?

    老翁連忙抬眼,要去尋人,可眼前人來人往,卻唯獨不見那兩人的蹤影,老翁只好悠悠一嘆,默默收下了那兩顆靈石。

    *

    另一邊。

    許青墨興致勃勃帶著謝驚雪來到了老翁所指的地方。

    然而,當他身上看清眼前的景象時,卻忍不住傻了眼。

    只見眼前確實是熱鬧,放眼望去,黑壓壓的一片全是行人,然而這種熱鬧,與許青墨想要的熱鬧完全不同。

    因為這里的行人……大多都是成雙成對的,含情脈脈的男女于人海中相互對視,兩人互相交換了彼此手中的木牌,隨后,他們便一起走到一棵杏樹旁,用一根紅繩將兩塊木牌緊緊系在一起,男方抬手,兩塊木牌便穩穩落在杏枝上。

    一陣風吹過,花瓣紛飛,連帶著樹枝上的木牌也因為相互敲擊而叮當作響。

    許青墨:“……”

    許青墨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覺得自己似乎進入了一個……完全不應該進入的世界。

    一旁的謝驚雪的想法難得與許青墨高度重合。

    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都從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同一種意思,他們面面相覷,毫不猶豫地悄悄后退,正想轉身,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然而,離開是完全不可能離開的,早在兩人出現之時,便早已有人注意到了他們。

    畢竟無論是許青墨還是謝驚雪,兩人的容貌都極為出眾,若是誰都看不到,那才是瞎了眼!

    “兩位是第一次來吧?”

    就在即將轉身的那一刻,一道帶笑的女聲忽然從兩人背后傳來。

    許青墨和謝驚雪身體皆是一僵。

    還沒等他們轉頭,說話的人卻已加快腳步,來到他們面前。

    這是一位熱情洋溢的大娘,大娘臉上帶著笑,一雙冒著精光的眼睛剛瞥向許青墨和謝驚雪身上,便再也移不開。

    大娘飛快地打量著許青墨和謝驚雪,越看,大娘這眼睛便越亮。

    這位大娘可不一般,她極為有眼力,只一眼,她便看出眼前這兩個青年必定出身不凡,無論是這穿著,還是這行為舉止、周身氣度,尋常人家可根本供不來!

    這條件,還有這相貌,大娘暗嘆,心道真是可惜了,若是她女兒晚嫁幾年,她必定說什么也要把女兒拉過來,介紹給這兩位小公子。

    雖說頗為惋惜,但大娘還是從袋子里取出兩塊小木牌,她熱情地將木牌分別塞給許青墨和謝驚雪,之后還附贈給兩人一人一條紅色繩子:“兩位小公子既然是第一次來,那可記得要好好收起這塊木牌,你們可以先將名字刻在這上面,等到遇到了喜歡的小娘子,便可交換木牌,再用這條紅色繩子將兩塊木牌系起來,掛在這杏樹上,這樣一來,月老就會保佑你和你喜歡的小娘子和和美美,白頭偕老。”

    說著,大娘掩唇咯咯笑起來。

    原來這里是姻緣角。

    許青墨默了默,隨著大娘開口解釋規則,許青墨才終于發現此地的“廬山真面目”。

    先前許青墨還以為這里只是供給小情侶們談情說愛的地方,沒想到這里還兼職姻緣角。

    “……”

    許青墨越發局促起來,他試圖將木牌和紅繩還給大娘:“我不需要……”

    話音還未落,大娘再度咯咯咯笑了,她反手一推,再次把木牌推回許青墨懷里:“哎呀,兩位小公子別害羞啊,害羞可找不到小娘子!”

    沒想到大娘手勁這么大,差點被推出內傷的許青墨:“……”

    “真的不用。”

    許青墨試圖做最后掙扎,謝驚雪似乎也想開口,但兩人終究沒來得及說上話,大娘剛將木牌和紅繩分別交給兩人,數到目光便齊齊落在了兩人身上。

    “!”

    許青墨身體一僵,他看著周圍漸漸向自己逼近的人群,恍惚間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合歡宗,畢竟眼前這群人的目光和合歡宗那群人的目光簡直……一模一樣,都是如狼似虎。

    許青墨下意識要后退,結果他剛一動,身后變成了一股巨大的推力,將他推向人群。

    許青墨不可置信地往后一看,便看見剛剛那大娘提聲,氣沉丹田朝著他大喊道:“小公子,千萬別害羞啊!”

    “!!”

    大娘害我!

    一時間,許青墨腦海里只剩下這么一句話,大娘將許青墨和謝驚雪推入人群后,深藏功與名地退去,只留下許青墨和謝驚雪,對著一群鶯鶯燕燕,茫然無措。

    因著出色的相貌,許青墨周圍很快被圍的水泄不通,并且單看這數量,絲毫不遜色于合歡宗,甚至比合歡宗更多。

    不過,與上次不同,這次包圍許青墨的,倒大多都是女子,當然,男子也是有的,只不過數量不多而已。

    “公子……”

    “公子,和我交換木牌吧!”

    “不,和我!”

    各種嘈雜的聲音幾乎快將許青墨淹沒,熱情的女子、男子舉著木牌,個個都恨不得與許青墨交換信物,許青墨謹慎地后退了幾步,他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識想像上次一樣,向謝驚雪求助。

    誰知,等許青墨抬眼向謝驚雪那邊望去時,他卻又是一驚,因為謝驚雪那邊比他還慘。

    因著謝驚雪那張招搖的臉,圍著他的人比許青墨更多,有些大膽的,甚至直接伸出手,謝驚雪不得不狼狽地左躲右躲,不過片刻功夫,他身上新買的衣服便已經變得亂糟糟的,就連隨手挽起的頭發也未能幸免,好好一個貴公子,如今比路邊的乞丐還要狼狽。

    “……”

    許青墨果斷地收回了視線,畢竟以謝驚雪現在那狼狽的模樣,別說幫他了,不反倒向他求救就已經很好了。

    既然謝驚雪幫不了他,那么為今之計便只有——三十六計,走為上。

    許青墨豪不猶豫轉身便跑。

    “誒——公子,別跑啊!”

    許青墨一跑,剩下的人便傻了眼,不過他們也就愣了一會,片刻過后,當即有女子咬咬牙,提著裙子追了上去,一石激起千層浪,見有一名女子追上去,剩下的人也跟著接連回過神來,紛紛追了上去。

    于是,接下來,如果有路人不經意路過,那他也許就會有幸看到以下壯觀的一幕——兩名長相俊朗的男子逃命得拔足狂奔,而這兩名男子身后,則跟著一大堆熱情求愛的男男女女。

    至于為什么說是兩名呢?自然是因為謝驚雪也和許青墨一樣,采取了相同的策略。

    男男女女不知道許青墨、謝驚雪兩人的姓名,因此他們追許青墨、謝驚雪二人時,下意識張口說出的便是:“公子……”

    一連串“公子”疊在一起,不知道的,乍一聽還以為是回聲。

    此刻,兩名賣藝的路人悄無聲息從橋上經過,這兩人似乎被這一連串“公子”給鎮住了,于是下意識在橋上駐足,伸長了脖子想要一探究竟。

    但人實在是太多了,放眼望去,黑壓壓的一片,全是人頭,根本看不清楚前面的狀況,于是個子稍矮一點的路人問個子稍高一點的路人:“師兄,那邊在鬧什么啊?”

    “不知道。”

    這個問題,個子稍高一點的路人也不知道,于是他搖了搖頭,瞥了身旁個子稍矮的路人一眼,個子稍高一點的路人話鋒一轉,換了一個比較沉重嚴肅的話題:“師弟,我們今天賣藝賺了多少錢?”

    “我記得,好像是……”

    個子稍矮一點的路人不太確定,他解開懸掛在腰間的袋子,將袋子打開。

    兩個路人蹲在橋上,期待地看著那袋子,個子稍矮一點的路人鄭重地清咳一聲,他挽起袖子,拎起那袋子晃了晃。

    一下、兩下、三下……終于,只聽見叮當一聲脆響,兩枚銅錢從袋子里掉出,滾落在橋面上。

    個子稍高一點的路人眼疾手快,急忙用手掌蓋住那兩枚銅錢,以免銅錢掉進水里。

    又過了一會兒,個子稍高一點的路人將手掌移開,他將兩枚銅錢拾入手心,用手指點了點,個子稍高一點的路人頗為高興,他感慨:“師弟,我們今天賣藝居然賺了兩文錢耶!”

    “是啊,師兄,”個子稍矮的路人也十分激動,他眼含熱淚,“我們從來沒有掙這么多過,今天生意真好。”

    “太好了,師弟,要不我們別這么早收攤,再去賣會藝吧。”

    “好啊,聽師兄的。”

    至此,對話結束,兩名沒有透露姓名的路人高高興興地揣著兩枚銅錢離去。

    另一邊。

    許青墨看著身后緊追不舍的人群,心道再這樣跑下去不是辦法,他想了想,總算從記憶深處翻出了一個術法。

    許青墨使用了這個術法,原本的容貌很快有了變化,他從一個俊朗的少年郎很快變成了一個平平無奇的路人。

    這是障眼法,沒有靈力的凡人如此一來便無法看見許青墨的真實面目,許青墨很細心地將身上的衣服都用障眼法給換了換,于是,如今的他,落在一眾男男女女眼中,便徹底換了一副模樣。

    “誒,公子呢?”

    “是啊,公子呢?怎么不見了?”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感到迷茫,他們暗自懊惱,以為是把許青墨追丟了,許青墨則趁著這么一個機會,遁入人群,成功身退。

    然而,許青墨是成功身退了,謝驚雪卻還沒有。

    于是追丟許青墨的那一刻漸漸加入了追逐謝驚雪的隊伍中,雖然追丟了一個小公子,但這不是還有另一個小公子嘛!

    原本就是“僧多肉少”的局面,如今跑了一個許青墨,謝驚雪便成了最后剩下的那一塊肉,人人眼冒綠光,恨不得第一個將他“吃”入肚中。

    謝驚雪眼睜睜看著身后追趕自己的人越來越多,而且丟了一塊“肉”,這群人的戰力不減反增,謝驚雪被這群人的目光盯得毛骨悚然,這才后知后覺發現許青墨不見了。

    許青墨呢?

    謝驚雪下意識尋找起許青墨的身影,但這次,無論他怎么找,也找不到那張熟悉的臉。

    很顯然,許青墨撇下他跑了。

    夫妻大難臨頭還各自飛呢,更何況是許青墨和謝驚雪這樣的“塑料兄弟情”。

    謝驚雪暗自咬牙,在心里狠狠給許青墨記上了一筆。

    許青墨還不知道自己在謝驚雪那的“罪行”又悄悄多出了一條,使用障眼法后,無法再關注許青墨一眼,許青墨神清氣爽,干脆躲在樹下乘涼,滿眼促狹地看著謝驚雪狼狽地被人追著跑了一圈又一圈。

    許青墨看得有趣,直到……他和謝驚雪對上視線。

    謝驚雪看著那在樹下躲涼看好戲的人,眼底頓時冒起熊熊怒火,那人看著長相平平,和許青墨根本沒有一點相似之處,可謝驚雪只需一眼,便知道那絕對是許青墨!

    “?”

    許青墨看著謝驚雪向自己跑來,他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下一刻,謝驚雪剛一跑至他身前,便趁他不備,火速劈手奪過他手里的木牌。

    許青墨:“??”

    許青墨眼睜睜看著謝驚雪用紅繩將兩塊木牌系在一起,做完這一切,他臉上露出一個笑來,許青墨莫名覺得,那個笑容,挺……陰惻惻的。

    “公子……”

    跟在謝驚雪身后追逐的人看謝驚雪停下來,心中一喜,以為謝驚雪是瞧上誰了,誰知,謝驚雪一轉身,卻朝他們彎著彎起眉眼,頗為不好意思地說:“抱歉,各位,我已經找到喜歡的人了。”

    說著,謝驚雪攤手,露出手里那兩塊緊緊系在一起的木牌。

    許青墨:“???”

    許青墨仍在懵逼中,謝驚雪卻已抬手,將那兩塊木牌刻上名字,掛在杏枝之上。

    許青墨抬眼,呆滯地看著那兩塊木牌,謝驚雪才不管許青墨現在心底在想些什么,為了趕緊趕走身后那些人,他伸手,干脆環抱住許青墨,強行將許青墨的頭按在自己懷中,裝模作樣說道:“青墨,你怎么不說話了?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因為太過高興而說不出來話,對吧?”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你、你離我遠點。”……

    “?!”

    許青墨一驚, 他還沒回過神,眼前的光線便忽然一暗,視界里只剩下一片極深的藍。

    那是謝驚雪衣服的顏色。

    謝驚雪一手按住許青墨的后頸, 一手攬住許青墨的腰身, 明明這人平時被許青墨碰一下都覺得嫌棄不已,可如今他自己被氣瘋了, 倒是主動做出這種事情來。

    許青墨眨眼,有些茫然, 他的臉頰被迫貼在謝驚雪胸膛上, 謝驚雪的體溫隔著衣料傳來, 在這么近的距離下,許青墨甚至能夠清晰地聽見謝驚雪的心跳聲。

    “怦怦怦——”

    這低沉的聲音似乎一下子驚醒了許青墨, 他滿眼不可思議, 下意識便想要掙扎。

    此刻此刻, 許青墨腦海里只剩下了一個想法——謝驚雪這是瘋了嗎?

    謝驚雪的確是瘋了, 被許青墨氣瘋的,他垂眼,將許青墨此時的一舉一動全都收入眼中, 眼看許青墨想要掙扎, 而旁邊的“豺狼虎豹”們卻還未離開, 謝驚雪微低下頭,他唇角微微揚起, 目光溫柔而繾綣, 附在許青墨耳邊輕語:“原來阿墨聽我表白會這般高興啊,那我以后再多說幾次可好?”???

    誰高興了?

    許青墨簡直滿頭問號,可他不敢反駁,他不敢動, 謝驚雪將臉頰貼在他耳邊,呼吸間,微熱的氣息便從許青墨耳尖上輕輕拂過,許青墨整個身體一下子變得極為僵硬。

    “你、你離我遠點。”

    許青墨不自然地撇開眼,說話時更是差點成了結巴。

    因為許青墨聲音很輕,周圍的人都沒有聽見他在說什么,在不少人眼中,眼前的一幕十分唯美——相愛的兩人于茫茫人海中一眼看見彼此,于是剎那間花瓣紛飛,兩人于杏樹下相擁,訴說著對彼此的愛意,唯一美中不足的一點大概是……相擁的兩人都是男的。

    “什么啊,原來喜歡的是男的,不早說。”

    “就是啊,跑了這么久,累死我了。”

    雖說相擁的兩人都是高大的男子,但修真界群眾對這種事情早就見怪不怪,他們有的嘆息,有的抱怨,有的扼腕美男永遠不屬于自己……但無論如何混亂,這些人一看名花有了主,便很快作鳥獸散。

    見人都散得差不多了,許青墨和謝驚雪同時松了一口氣,嘆息聲一出,兩人又面面相覷,最后再次同時伸手嫌棄地推開了彼此。

    周圍既然沒什么人了,許青墨也懶得繼續再維持障眼法,他撤掉障眼法,露出原本的容貌,隨后沒好氣地瞪了謝驚雪一眼:“你剛剛是不是瘋了?”

    叛逆崽!

    許青墨難得表現出生氣的模樣,謝驚雪懶洋洋撇他一眼,冷笑著應道:“是啊,是瘋了,被某人不救我,還呆在樹下乘涼看我熱鬧的模樣給氣瘋了。”

    聞言,許青墨不說話了,他眼神飄忽,頗為心虛。

    謝驚雪余光從許青墨臉上掠過,心底正要冷笑,誰知,他這一撇,余光卻不經意看見了許青墨泛紅的耳尖,他一愣,忽然間想起許青墨剛剛說話磕磕碰碰的模樣。

    謝驚雪忽然心情大好,畢竟以往只有許青墨氣他的份,沒想到今天,他一個不經意的舉動,倒是讓許青墨吃了癟,雖說親密的觸碰讓謝驚雪自己也不怎么舒服,但……許青墨不高興,他就高興了!

    原來許青墨害怕這種手段,謝驚雪沉吟。

    很好,謝驚雪想,以后許青墨若是再敢氣他,他就算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也要扳回一城。

    許青墨不知謝驚雪在想些什么,他輕咳一聲,轉移話題:“我把這個取下來吧。”

    許青墨指的是那兩塊懸掛在樹枝上的木牌,剛才謝驚雪情急之下,在木牌上寫下兩人的名字,并用紅繩將木牌系在一起,懸掛于枝頭上,如今“危機”接觸,許青墨看著這兩塊寫著兩人名字的木牌“緊緊相依”、“難舍難分”,心底不免生出一絲奇怪的感覺。

    不僅是許青墨,謝驚雪也是如此。

    兩人站在一堆牽手成功的小情侶里,看著小情侶們恩恩愛愛將木牌掛于枝頭,再想到大娘剛剛那句“月老會保佑你和你喜歡的小娘子和和美美、白頭偕老”,兩人便忍不住一齊默了默,氣氛一時變得有些古怪起來。

    最終,謝驚雪輕咳一聲,率先開口:“咳,取下來吧。”

    “好。”

    許青墨立馬點頭,他伸手,剛要從枝頭上將木牌取下來,然而指尖還未觸碰到木牌,下一刻,周圍忽然有數道視線齊齊虎視眈眈地掃向二人。

    許青墨動作猛然一僵,他小心翼翼地回頭,便看見那些還未找到對象的男男女女們正目光炯炯地看著他和謝驚雪,倘若他真的將木牌取下來,這些人恐怕就會意識到他和謝驚雪是在作戲,那么剛剛的“噩夢”很可能再度重演。

    謝驚雪似乎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他一頓,與許青墨面面相覷。

    “要不……還是算了吧。”

    謝驚雪輕聲提議。

    “……好。”

    許青墨火速答應下來,他縮回手。

    兩人對視一眼,默契地當做無事發生,誰也不再提木牌之事,但兩人離開的腳步,卻悄無聲息地加快了不少,不知道的,大概還以為這兩人身后有洪水猛獸在追趕。

    見狀,還不死心在關注兩人的男男女女們只能惋惜地收回了視線。

    騷亂停歇,姻緣角的秩序很快再度恢復,依舊有男男女女來到杏樹下懸掛木牌,而今日所發生的一切,在不少人心底恐怕也只是一個小小的插曲,也許他們一轉身、一閉眼,就給忘了,沒有人會真正記得許青墨和謝驚雪,除了……那兩塊留在樹枝上的小木牌。

    兩塊小小的木牌,因為紅繩的牽引,而緊緊依靠在一起,一陣風吹過,兩塊木牌便隨風輕輕揚起,露出上面被人一筆一劃刻下的名字,其中一個名字是謝驚雪,而另一個名字則是……許青墨。

    *

    離開姻緣角以后,許青墨和謝驚雪又去了不少地方,一整天下來,他們幾乎快逛完了三分之一個極州城。

    直到日暮西山,天色漸漸變得昏暗,許青墨這才停住腳步,他和謝驚雪來到今天的最后一站——海云閣。

    海云閣是全極州城最好的酒樓,它就位于無念海旁邊,客人若是進去用餐,還能順帶欣賞到漂亮的海景。

    當然,海云閣這般有名,地理位置又好,這價錢嘛……自然不便宜。

    好在許青墨在快穿總局勤勤懇懇做了這么多年,最不缺的,也是錢。

    “兩位客官,里面請。”

    一進入海云閣,便有店小二滿面笑容地迎上來。

    許是這幾日海神祭將近,極州城里一下子多出了不少外鄉人,也因此,許青墨在剛一踏入海云閣時,便發現整個海云閣整個大堂竟烏泱泱地坐了不少人。

    一時之間,說話聲、筷子與碗碟碰撞的聲音接連傳來,為了讓客人在用膳時不感到乏味,海云閣大堂里更是設了一處臺子,臺子上有一名說書人正在說書,許青墨聽這人聲音抑揚頓挫、慷慨激揚,似乎正在將一個頗為激動人心的故事。

    許青墨耐著性子,聽了好一會,發現這說書人講的竟是極州城城主斬殺惡蛟的故事。

    “卻說無念海那惡蛟作惡多端,擾得海邊百姓戰戰兢兢,苦不堪言,就在大家都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有一年輕人忽然挺身而出。”

    “只見那年輕人身高八尺有余,雙眼如鷹一般銳利,他悄無聲息出現在無念海附近,眼看那惡蛟要吃人,年輕人二話不說,當即拔出腰間寶劍,對著那惡蛟的舌頭一劍斬下!”

    說到高潮時,那說書人便拿起驚堂木,往下重重一拍,惹得臺下一片叫好。

    直到店小二引著許青墨和謝驚雪走上二樓,那說書人還在繼續往下說故事,故事整體與許青墨在商鋪老板那聽的差不多,都是極州城城主與那惡蛟大戰了三天三夜,最后一劍將那惡蛟頭顱斬下。

    在故事聲中,許青墨進入一處雅間,同小二點完菜,許青墨便坐在窗邊等待,他余光下意識從窗外掃過,沒想到這一掃,卻讓許青墨看見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許青墨臉上露出些許意外來,他問謝驚雪:“你看那兩人像不像唐年他們?”

    謝驚雪便順著許青墨所指的方向看去,結果這一看,謝驚雪忍不住默了默。

    只見唐年和云溥心師兄弟兩人,正站在大街上賣藝,作為劍修,這賣藝的內容嘛……自然就是舞劍了。

    身為和謝驚雪齊名的天才,云溥心這劍自然舞得極好,但……街上有人走過,又有人離去,卻唯獨沒有一個人愿意停下來欣賞云溥心的表演,畢竟大家都看膩了,謝驚雪耳尖,甚至聽見一名路過的行人嘟囔:“又是舞劍,劍修能不能有點新花樣。”

    很好,大概是因為同行競爭太過“激烈”,這才導致云溥心的表演根本沒人觀看,而被師兄弟擺在一旁,用來討賞錢的飯碗,自然也是空蕩蕩的,里面只孤零零地躺著一枚銅錢,這大概還是哪個路人心善,看這對師兄弟賣力表演了這么久,卻無人欣賞,這才同情地丟了一枚賞錢進碗里。

    云溥心表演得忘我又賣力,唐年便蹲在一旁對著那一枚銅錢傻笑。

    “師兄,我們又掙到一文錢了呢!”

    “是啊,師弟……”

    云溥心一句“太好了”還沒說出來,卻聽一旁突然傳來一道陌生的聲音。

    “行行好吧……”

    云溥心抬眼望去,便看見一個打扮得臟兮兮的乞丐正捧著一個破碗向路人乞討,路人衣著華貴,斜眼看了那乞丐一眼,隨后當真從荷包里掏出一塊碎銀子,看都不看就丟進乞丐碗里。

    “咚。”

    這是碎銀子砸進碗里發出來的清脆聲音。

    云溥心默了默,他看了看唐年懷里的碗,又看了看那乞丐懷里的碗,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半晌,這人忽然對一旁的唐年幽幽地說:“師弟,我怎么覺得當乞丐比賣藝好呢?”

    “哈哈哈哈哈,師兄,你在說什么啊,”唐年拿出碗里的銅錢,他先將銅錢擦了擦,隨后這才解開腰間的荷包,珍視、小心翼翼地將銅錢放了進去,“我們今天可是掙了四文錢,當乞丐怎么可能比……”

    話音未落,唐年抬頭,目光終于觸及乞丐碗里那塊碎銀子,他一頓,隨后火速改了口:“是啊,師兄,其實我也是這么覺得的。”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他們根本沒有心!”……

    唐年和云溥心師兄弟兩人幽幽望著乞丐手里那枚碎銀子, 兩雙眼睛里皆寫滿了羨慕,許是這份羨慕太過于強烈,等那乞丐回過頭, 便看見有兩人正望著自己手里的碎銀子, 眼冒綠光。

    乞丐嚇了一跳,趕忙警惕地將碎銀子塞進衣襟里, 見師兄弟還在盯著自己,乞丐便瞪了兩人一眼, 啐了一聲:“窮鬼!”

    說罷, 那乞丐便護著碎銀子, 加快腳步,頭也不回地溜進了一條昏暗的小巷里。

    乞丐走了, 唐年和云溥心兩師兄弟卻還盯著小巷沒回過神, 片刻, 云溥心將快黏在小巷子上的目光收回, 他沉吟,開口提議:“師弟,要不……”

    話還未說完, 腦后卻有破風聲傳來。

    云溥心便止住話頭, 他眼神一凜, 腳步轉動,那從空中襲來的東西便被他輕而易舉抓在手中。

    “什么人?!”

    從觸感上看, 這襲擊云溥心的東西似乎是顆石子, 云溥心蹙眉,氣勢竟是與方才全然不同,但這氣勢也只維持到他攤開手掌前。

    云溥心攤開手掌,手心里便綻出一道亮光, 那亮光極盛,刺得云溥心險些以為自己看花了眼,一旁的唐年更是連聲音都在顫抖:“師、師兄,這、這是不是一、一塊上品靈石?”

    自從拜入師門以后,無論是云溥心還是唐年,連四枚銅錢都能當成巨款一樣揣著,如今天上掉下來一顆上品靈石,便無異于天降超級巨款,將兩人的腦袋直接給砸懵了。

    云溥心更是動都不敢動,他維持著手攤開的動作,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那塊靈石便摔了,又或者是丟了,真要那樣,云溥心就算是把自己賣了都賠不起。

    是的,賠。

    在云溥心看來,這塊靈石必定是哪位土大款不慎掉落的,既然是別人掉落的,云溥心咽了咽口水,最終還是艱難地將視線從靈石上移開。

    劍修窮是窮了點,但修道之人,最該謹記的便是恪守本心。

    心若是有缺,這漫漫仙途便好似永遠也抵達不了重點,因為迷途之人早已尋不到該前進的方向,云溥心的師尊曾經教導過,劍修該磨的不止是劍,還有心,比如今天……這塊上品靈石,云溥心忽然發出一聲悠悠長嘆,他抬眼,目光好似看破一切,四大皆空:“師弟,我今日離大道又更近一分了呢。”

    一旁的唐年茫然:“啊,師兄,你又突破了?”

    說罷,唐年又抬頭看了看天空,此時暮色漸濃,星星和月亮都明亮地高懸于天幕之上,不見任何一分風雨來襲的前兆,唐年忍不住撓了撓頭,頗為奇怪:“不對啊,師兄,你要是突破了,這雷劫怎么還沒來啊?”

    話音剛落,唐年就被云溥心屈指狠狠敲了一下腦袋,唐年抱著冒了個大包的腦袋委屈不已,云溥心卻一點也不心疼,反而怒目而視:“說什么呢,你天天就指望你師兄我被雷劈是不是?!”

    “我的意思是說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這你懂不懂?”

    云溥心語重心長地教育小師弟。

    唐年著實沒能聽出來云溥心前后幾句話有什么關聯,但奈何他根本打不過云溥心,于是他只好默默咽下這口氣,在云溥心的武力威脅下,不情不愿點了點頭。

    “小師弟真聰明。”

    云溥心滿意了,他一臉“孺子可教也”,夸了唐年一句,隨后便要尋這靈石的失主。

    誰知,云溥心還沒開口,卻忽然聽見有人在輕喚自己,他回頭望去,愣了愣,隨后一雙眼睛亮起來:“許兄!”

    云溥心在城門口與許青墨道別時,曾說了一句“再會”,但他沒想到這么快,他就又再見到了許青墨。

    云溥心朝許青墨高興地揮了揮手,手剛揮了記下,云溥心醒悟過來:“難道這顆靈石……”

    片刻后,云溥心和唐年一同被請上海云閣二層。

    前面也說了,海云閣是這極州城最大、最好的酒樓,那這海云閣里的裝潢自然也非同一般,用兩個詞來形容,那便是——朱樓碧瓦、雕梁畫棟。

    許青墨和謝驚雪兩人見慣了這種場面,倒不覺得有什么,反觀唐年和云溥心,兩人一路看下來,面色倒分外沉著,只是片刻后,等兩人進入雅間,門一關,唐年立馬猛松了一口氣,他摸了摸自己裝了四枚銅錢的荷包,感慨:“這里看上去好有錢。”

    云溥心瞥了唐年一眼,沒說話。

    唐年正奇怪,心道今日的大師兄怎么格外不一樣,這個念頭剛才唐年的腦海里一閃而過,云溥心便忽然向前邁出一步,他臉上帶笑,同許青墨抱拳:“許兄,許久不見。”

    許青墨:“?”

    不是半天前才分開嗎?

    許青墨正奇怪,云溥心卻又上前熱切地握住他的手:“許兄,這么久過去了,你還還缺情人嗎?”

    許青墨:“??”

    許青墨總覺得這個問題頗為耳熟,似乎曾經在哪里聽過。

    見許青墨不答,云溥心嘆息:“許兄以為我和我師弟如何?”

    許青墨:“???”

    這次怎么還都多了一個人?許青墨大為震撼,他下意識抬眼,看向唐年,想讓唐年管管他們家笨蛋大師兄,誰知道唐年正站在一邊眼淚汪汪,頗為感動:“沒想到師兄這種事情還不忘帶上我,師兄對我真好!我以后肯定不會再說大師兄壞話了!”

    很好,兩個笨蛋,沒救了。

    許青墨面無表情,迅速下了結論。

    見許青墨還是不說話,云溥心掙扎許久,才小心翼翼又問道:“那、那要不再加上我二師弟?”

    “……”

    云溥心震撼:“那、那再加上我師尊?”

    “……不需要,謝謝。”

    許青墨不想理解云溥心眼神中的深意,他火速開口拒絕,生怕再不說話,云溥心會說出什么更為石破天驚的話來。

    “好吧。”

    云溥心聳肩,放棄得倒是頗為干凈利落,不過許青墨總覺得,這人問了一次,問了兩次,那必定還會再問第三次。

    想到這,許青墨不禁心情復雜,他朝著謝驚雪遞去一個眼神,用眼神與謝驚雪交流。

    ——你們門派真的這么窮么?

    謝驚雪回以無辜眼神。

    ——我不知道,我在門派里的時候又沒窮過。

    許青墨和謝驚雪用眼神交流的期間,云溥心便站在一旁看著兩人“眉來眼去”,他不禁心生感慨。

    ——許兄和謝兄感情真好,謝兄不愧是我宗天才。

    云溥心心中嘆息,心道宗門內雖總說他是比肩謝驚雪的天才,但如今真的見到謝驚雪,云溥心卻覺得自己遠遠不及謝驚雪,至少,在某些方面上,他比謝驚差遠了。

    云溥心搖頭,自愧不如,似乎想起什么,他攤開手心,露出一直被他小心翼翼握在手里的靈石:“對了,許兄,這塊靈石——”

    聞言,許青墨抬頭,對上云溥心期待的目光,他默了默,沒回答云溥心,只道:“云兄方才的劍舞得真好。”

    希望這顆靈石能改變云溥心師兄弟兩人企圖轉行乞丐的想法。

    云溥心當即眼前一亮,他作揖:“那便謝過許兄。”

    說罷,云溥心美滋滋地要收起靈石。

    一旁的唐年將這一切都收入眼中,他冷笑,問云溥心:“師兄,說好的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呢?”

    云溥心動作一頓,便聽唐年又說:“不過我是不在意啦,師兄在意的話,可以將這枚靈石交由我保管。”

    云溥心終于扭過頭,他皮笑肉不笑地盯著唐年:“師弟,我記得師尊前段時間教你的劍招你一直學不會,不如我來教教你吧?”

    “……”

    唐年立馬不說了。

    許青墨坐在一邊,眼睜睜看完了這一整出“兄友弟恭”,他輕咳,只好出聲對這對相親相愛的師兄弟說:“菜上了,唐兄和云兄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一同用膳。”

    唐年笑嘻嘻,像條泥鰍一樣溜到許青墨身邊:“叫我唐年就行。”

    說完,唐年又非常自來熟地與許青墨勾肩搭背:“青墨,要不你下次也來看看我的的表演?我的劍也舞得很好!”

    為了套近乎,唐年喊許青墨喊得十分親熱,謝驚雪瞇眼,總覺得心里有些不大舒服,但他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

    “好啊。”

    身為直男,許青墨自然不覺得這樣的動作有什么,他點點頭,答應下來。

    云溥心倒是笑話唐年:“就你那劍法,還說什么舞得好,你連劍招都學得亂七八糟的,師尊都快頭疼死了。”

    說著,云溥心抬手,將手里的劍丟回給唐年。

    唐年連忙接住,他苦著臉:“師兄,你對我的飛花溫柔一點啊。”

    唐年頗為心疼地連撫了好幾下手里的長劍。

    許青墨看得奇怪,對于不少劍修來說,劍就是他們的命根子,唐年有這樣的反應不奇怪,倒是云溥心,許青墨回想了一下,發現自己一路上竟一次都沒有看見過云溥心的本命劍,就連這表演,云溥心都借用的是唐年的劍。

    這個問題盤旋在許青墨腦海里,令他不自覺便開口問了出來。

    “說起來,云兄的本命劍呢?”

    “叫我溥心就行。”

    云溥心學著剛剛唐年的模樣,也坐在許青墨身邊,他語氣幽幽:“至于本命劍,這一點,許兄不如問問我師弟。”

    許青墨下意識將視線轉到唐年身上,唐年看上去頗為心虛,他眼神飄忽,聲音也不自覺跟著低了下來:“師兄,我……我那不是不小心嘛。”

    云溥心呵呵冷笑:“不小心,然后你就把我的明心丟了,現在還有臉怪我對你的飛花不溫柔?”

    這明心顯然也是劍的名字,許青墨詫異:“劍丟了?”

    “是啊……”唐年越發心虛,“如果劍沒丟,身為劍修,我們出行自然會選擇御劍飛行,畢竟我們哪來的錢坐靈舟呢?”

    “……”

    倒也沒問你這個。

    許青墨默了默,便聽唐年苦著臉又說:“那日,我與師兄下山尋人,途經一片小樹林時,師兄忽然有感悟道,快突破了,便托我保管他的行李。”

    “這也不是什么大事,”唐年撓撓頭,“那幾日我本想在樹林里守著行李,沒想過,幾天后,樹林里又來了一個人,那人自稱也是劍修,因為沒錢,只能借宿在小樹林里。”

    “我就和他聊起來,聊的時候,他人看上去挺好的,我也沒多想,我看了幾天行李,也有些累了,那人答應替我看管一會兒行李……”

    在云溥心的死亡視線下,唐年聲音越來越低,最后,他沒忍住悲憤道:“我怎么知道有人居然連劍修的行李都偷!”

    “他們根本沒有心!”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這極州城,有問題。”……

    越說, 唐年就越難過,他抱緊了懷里的飛花,憂傷回憶道:“那行李里面還有我和我師兄一路賣藝得來的錢, 整整二十四文啊!現在全沒了。”

    唐年哽咽, 幾乎快哭出聲來,許青墨看唐年可憐, 便夾了一個雞腿給唐年。

    謝驚雪見狀,拿起筷子的動作微頓。

    唐年對謝驚雪的反應一無所覺, 他看著碗里的雞腿, 感動得眼淚汪汪:“青墨, 你人真好。”

    說罷,唐年含淚低頭, 狠狠將雞腿咬下一大口, 企圖借用食物麻痹自己痛苦的心靈。

    謝驚雪在一旁冷眼旁觀, 半晌, 他忽然微微一笑,放下筷子,對許青墨和唐年說:“說起來, 你們還真有緣分呢, 明明只相識了……數天, 卻已這般熟悉。”

    說到“數天”時,謝驚雪故意頓了頓。

    唐年完全沒領悟到謝驚雪話里的陰陽怪氣, 他幾口快速啃完雞腿, 聽謝驚雪這么說,他便鼓起腮幫子,口齒不清地回答道:“介都躲虧了謝兄。”

    這都多虧了謝兄。

    唐年這話倒是實話實說,若不是當初他看周云陽不順眼, 維護了謝驚雪,那他現在也認識不了許青墨。

    咽下最后一口肉,唐年撓撓頭,露出一個頗為羞澀的笑容:“要不是謝兄,我哪能認識青墨呢?”

    唐年越發覺得當初維護謝驚雪是他做得最正確的一件事。

    然而,唐年不知道,他自以為正常的話,落入謝驚雪耳中,卻成了另外一副模樣。

    謝驚雪臉上笑容不變,攥住筷子的手卻緊了緊,全然忘了自己在靈舟上時還主動將許青墨推給唐年、云溥心師兄弟。

    唐年神經大條,依舊沒有察覺到謝驚雪的不快,他和許青墨有說有笑,中途云溥心也加入對話,三人聊得火熱,反倒襯得謝驚雪像個多余的。

    “……”

    謝驚雪表面上仍是帶著笑,實際上卻食不知味,他有些出神,直到許青墨輕喚了他一句。

    “謝驚雪,你怎么了?”

    謝驚雪這才回過神,他抬頭,對上許青墨擔憂的目光。

    “……我沒事。”

    謝驚雪正想表示自己沒什么問題,許青墨卻已經和唐年交換了位置,他來到他身邊坐下,二話不說抬手替謝驚雪把脈。

    脈象結果自然是沒什么問題。

    許青墨頗為納悶:“沒事的話你臉色怎么這么難看。”

    謝驚雪一怔,他下意識伸手摸摸自己的臉頰:“我……臉色很難看嗎?”

    “是啊,很難看,”唐年接話,他想了想,好半天才想出一個形容,“簡直是黑如鍋底!”

    “眼冒兇光。”

    云溥心聞言,也跟著點頭接話。

    “就像要把我們吃了!”

    “上次見到這種眼神,還是我去一處秘境,一只雌九目蛇不知道為什么看上了我,硬是要跟著我走,那時跟在那條雌蛇身邊另一條雄九目蛇就是用這種目光看著我的。”

    云溥心回憶道。

    師兄弟兩個一唱一和,越說越不對勁,謝驚雪臉上掛著的笑容終于沒能繼續維持下去,他向那對笨蛋師兄弟投以死亡視線。

    好在許青墨并沒有把這對師兄弟的話放在心上,他看了看謝驚雪只動了寥寥數次的筷子,輕嘆一聲,也像對唐年那樣,夾了一根雞腿,放入謝驚雪碗中。

    “你身體不好,怎么還不多吃點?”

    許青墨對謝驚雪的飯量不太滿意,他示意謝驚雪多學學努力干飯的唐年和云溥心,瞧瞧,這才這么一會,這兩人就吃完了尋常人三頓都不一定吃得下的食物。

    “……”

    謝驚雪啞然,他哭笑不得,正想說些什么,可當他瞥見碗里的雞腿——這根雞腿比剛剛唐年那根剛剛大了一圈。

    謝驚雪一怔,心底的那點不快忽然被揮散,他心情由陰轉晴,連帶著臉色都好看了不少。

    “好。”

    謝驚雪眉眼逐漸柔和下來,他輕聲應了一句,終于將落在師兄弟二人身上的視線移開。

    師兄弟二人猛然松了一口氣。

    “師兄,剛剛謝兄好可怕。”

    唐年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緊張兮兮壓低聲音同云溥心交流。

    “是啊。”

    云溥心默默點頭。

    不過這師兄弟都是粗神經,一會不到,他們自己又忘了這一茬,繼續快樂干起了飯。

    一頓飯的時間很快就過去。

    吃飽喝足以后,唐年、云溥心在許青墨的靈石鼓勵下,決定要繼續去街頭賣會藝,于是四人又再次分開,許青墨和謝驚雪兩人沿著街道緩緩往前走,終于要去尋那望月客棧。

    找了一名路人問清楚望月客棧的方向,許青墨重新回到謝驚雪身邊。

    “望月客棧離這兒好像不遠,我們再往前走一段路就到了。”

    聞言,謝驚雪點點頭,剛要表示自己知道了,許青墨卻忽然捉住他的手。

    謝驚雪一驚,下意識想要收回手,許青墨卻不輕不重地拍了他一下:“別動,我再替你看看脈象。”

    方才謝驚雪面色不對,許青墨至今還沒能放得下心,謹慎起見,他打算再次替謝驚雪把會脈。

    然而這一次,許青墨還是沒有看出任何端倪,他蹙眉,頗為不解,謝驚雪聽他自言自語說道:“沒事?既然沒事那面色怎么會那么難看?”

    謝驚雪窘然,他偏開視線,輕咳一聲,忽悠起許青墨:“不知道,會不會是你看錯了?”

    “不可能。”

    在這一點上,許青墨十分篤定,他略微一思索終于想起唐年師兄剛才那番話。

    “臉色黑如鍋底”、“眼冒兇光”,接連好幾個詞從腦子里冒出來之后,許青墨怔了怔,他有些不確定,又有些不可思議,半晌,他抬頭看向謝驚雪,試探地問:“你……剛剛不會是吃醋了吧?”

    “……”

    謝驚雪努力隱藏起來的小心思被許青墨一句話道破,他瞬間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貓,想也不想便反駁道:“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吃醋!

    然而,許是聲音大了點,不少路人瞬間將目光投到謝驚雪身上。

    謝驚雪總算回過神,他輕咳,眼神飄忽:“咳……我是說,我沒有吃醋。”

    “我們只是朋友,朋友之間,怎么可能會吃醋呢?”

    謝驚雪努力想要說服許青墨,殊不知,他越辯解,便越顯得欲蓋彌彰。

    許青墨露出一個很淡的笑容,倒也不戳穿謝驚雪,只說:“原來在你心里,我們已經是朋友了啊。”

    謝驚雪瞬間落入自己親手挖的坑里,他默了默,不答,許青墨卻覺得他的臉似是紅了,過了半晌,謝驚雪才不自然地低聲說道:“你、你別笑話我了。”

    “好。”

    許青墨難得彎了下眼睛,而謝驚雪許是被拆穿了“吃醋”這一事實,一路上,他都沒再說過話,許青墨自然體貼謝驚雪,為了避免謝驚雪尷尬,他也沒有主動開口。

    于是兩人便一路無言來到望月客棧。

    此時天色已晚,望月客棧雖還開著,但也只剩一名掌柜在柜臺前撥弄著算盤。

    許青墨向掌柜道明來意,那掌柜掀起眼簾,目光先是在許青墨和謝驚雪身上轉了一圈,隨后再許青墨的衣著上頓了頓,這才笑道:“原是兩位仙人。”

    “城主先前吩咐過,凡是來捉妖的仙人,皆可住于本店,費用由城主府墊付,兩位仙人即是來捉妖,那我自然不會向兩位收取銀錢,只是……”

    掌柜露出有些為難的神情。

    許青墨追問:“只是?”

    “只是海神祭將近,投宿的人一下子多了不少,現在我們這只剩下一間房了。”

    許青墨對此倒不在意,他點頭:“一間房也行。”

    大不了他和謝驚雪住在一起。

    許青墨想得簡單,倒時站在他身后的謝驚雪臉色一下子變得有些奇怪,但他終究還是什么都沒說,畢竟他要是說了,許青墨大概會有些奇怪的問他——都是男的,晚上不能住在一起嗎?

    謝驚雪再也不想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于是他保持沉默,看著許青墨從掌柜那接過鑰匙。

    許青墨走上樓梯,謝驚雪便也跟了上去,這時,他忽然感覺到有一陣打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目光一凜,謝驚雪眼神冰冷地回過頭,卻見那掌柜還在低頭撥弄著算盤,謝驚雪環視了一圈,卻發現周圍空蕩蕩的,連一個人影都沒有。

    似乎剛才的注視只是謝驚雪的錯覺。

    “……”

    謝驚雪收回目光,他繼續往前走,客棧的樓梯雖保護得還算不錯,但終究是木頭制成的,許青墨和謝驚雪一起踩上去時,樓梯便發出“吱呀吱呀”的輕響。

    在這陣輕響中,許青墨來到二樓某間客房前,他停下腳步,打開門,房內的一切便隨之出現在兩人眼前。

    這是一件很普通的客房,擺設也與其他客棧沒有太大不同,都是一張床、一張桌子、兩把椅子……屋內的空間也不算大,但供許青墨和謝驚雪兩個人使用,還是綽綽有余。

    許青墨走入屋內,等謝驚雪也進了屋,他這才轉身,將門合上。

    兩人今天在極州城里走了許多地方,雖說修真體力充沛,但謝驚雪覺得許青墨或多或少也有些累了,他以為許青墨會就此休息一會,誰知,關上門后,許青墨卻不知從哪找來了一支筆和一張紙。

    用筆在紙上涂抹了一會,許青墨偶爾停下來思考,又很快拿起筆繼續在紙上寫寫畫畫,謝驚雪看得奇怪,正要走近瞧瞧,也就是在這時,許青墨忽然停住筆,他將筆擱下,又將寫好的紙從桌上拿起來,吹了吹,這才不緊不慢地開口:“這極州城,有問題。”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尖叫聲

    聞言, 謝驚雪腳步微頓,目光則有些驚訝地望向許青墨,他本以為許青墨今天一整天只顧著吃喝玩樂, 卻沒想到這人原是在暗中觀察。

    謝驚雪來了點興致, 他走到許青墨對面坐下,故作不解地問:“哦?有什么不對勁的?”

    許青墨沒把謝驚雪當成外人, 因此謝驚雪一問,他也就開口解釋道:“不對勁的地方很多, 比如這里……”

    說著, 許青墨將手里的紙遞給謝驚雪, 謝驚雪接過紙隨意掃了一眼,首先注意到的卻不是紙上的內容, 而是許青墨的字。

    許青墨的字很漂亮, 堪稱銀鉤鐵畫、遒勁有力, 一個個吸飽了墨水的黑色大字落在紙上, 光是看著,便叫人倍感舒服。

    這樣的字,怕是得練不少年。

    謝驚雪對許青墨再次有了新的了解, 他目光從這些黑色大字上輕輕掃過, 而后終于開始認真看起紙上的內容。

    就在謝驚雪一行一行掃過紙上內容時, 許青墨再次開了口:“最初我會來到極州城,本就是接到極州城城主的委托, 來城內除掉作亂的妖物, 但自我進城以后,卻發現這里的情況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樣。”

    “那委托上曾說,城內妖物作亂,鬧得百姓人心惶惶, 可以我親眼所見,事實絕非如此。”

    許青墨說話不急不緩,條理卻異常清晰,只聽他篤定道:“這里的人根本便不怕那所謂的妖物!”

    謝驚雪目光從紙上收回,他的想法與許青墨差不多,但他卻偏偏要故作不解質疑許青墨:“這又如何?那商鋪老板不是曾說過么?極州城城主早派人加強了城內巡邏,既然如此,城內百姓不懼怕那妖物不也很正常?”

    看來當初許青墨和商鋪老板的對話,謝驚雪就算在換衣服,也能聽的一清二楚。

    許青墨掃了謝驚雪一眼,倒也不生氣,只說:“問題就在這里。”

    “哦?”

    “那商鋪老板的確曾這么說過,可極州城城主就算派人加強了巡邏,城內百姓變真的不害怕那妖物了嗎?我不這么覺得,”許青墨喝了口水,神色平靜地繼續說下去,“百密尚有一疏,這座城里的人難道真有那么相信巡邏隊么?萬一巡邏隊的人一時沒注意,那妖物跑出來傷了人怎么辦?”

    “誰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成為最倒霉的那個人,在我看來,只要那妖物一天沒抓到,城內的人就會始終放不下心。”

    “他們可以不把害怕表露在臉上,但卻絕不會連一點害怕、擔憂都沒有。”

    “這就是這座城不對勁的地方,”許青墨說話間似乎還在思索,至于他在想些什么,謝驚雪很快便得到了答案,“據我觀察,這里的人非但不害怕,甚至極為鎮定,就好像……他們十分篤定那妖物不會傷害到他們。”

    “究竟是什么讓他們如此篤定?”

    許青墨皺起眉,他喃喃自語,卻百思不得其解,如今他掌握的線索還是太少了。

    謝驚雪唇邊笑意漸濃,他心道許青墨的看法倒時大事上與他差不多,沒想到這人表面上不務正業,實際上卻把周圍的一切觀察的這般細致入微。

    果真是深藏不露。

    謝驚雪對許青墨又有一點改觀,他撇了一眼手上的紙說:“這是第一點可疑之處,第二點……”

    “第二點,從進城的那一刻,你就被人盯上了。”

    許青墨淡淡地拋下一個重/磅/炸/彈。

    聞言,謝驚雪面色卻不變,顯然他早就知道了,介紹了一些疑點,不用許青墨說,謝驚雪也早就注意到了。

    比如——這城內散修人數遠遠少于有門派的修者,又比如——進這間“望月客棧”時,那客棧掌柜第一反應竟是先打量他們的衣著,而不是直接看他們的臉。

    這兩點乍一看之下很普通,似乎沒有任何特別之處,可仔細一琢磨,卻不免叫人驚出一身冷汗,不得不說,許青墨這人還真是叫人驚訝,白天被這人帶著到處亂跑的時候,謝驚雪還以為這人對捉妖之事漠不關心,沒想到這人原來是故意露出那副模樣來,好叫別人放松警惕,以便于獲取更多信息。

    謝驚雪心道,以后他要是在許青墨面前演戲,還是得謹慎點才是,不然以這人的厲害,怕是一眼就看破了。

    謝驚雪一改先前對許青墨的輕視,暗暗警惕起來。

    許青墨不知謝驚雪心中所想,他只聽見謝驚雪夸贊他:“青墨果真是聰慧,短短一天,竟瞧出了這么多東西。”

    被謝驚雪這么夸贊,許青墨臉上卻沒有太多高興得意之色,目光從謝驚雪臉上緩緩掠過,他淡淡地說:“你之前可不是這么想的。”

    不僅沒有這么想,估計還在心里偷偷說他壞話的。

    不得不說,許青墨對謝驚雪的心理把握得極準,聽許青墨這么說,謝驚雪臉上的笑便有些掛不住了,但他還是嘴硬否認道:“怎么會?青墨為何這般想我?”

    “哦,”許青墨不緊不慢地點點頭,謝驚雪以為他信了,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卻聽許青墨又說:“那你發個誓吧,就說……”

    許青墨想了想:“就說你沒有在背地里偷偷說我壞話。”

    “……”

    謝驚雪默了默,但他是什么人,以前他說的話狗都不會信,別說是發一個誓了,就算讓他發一千、一萬個誓言,他也照樣會面不改色。

    至于這些諾言會不會兌現,呃……只能說,相信的人,狗見了都要搖搖頭。

    謝驚雪正要開口,許青墨卻又慢吞吞補充:“對天道。”

    對天道發誓可與尋常發誓不一樣。

    尋常發誓,考驗的無非是良心罷了,而對天道發誓,后果可不一樣,如果有人對天道發誓,卻不兌現諾言,必然會引來反噬。

    只不過,謝驚雪如今所在這個世界,天道早已消亡多年,沒了天道,那對天道發誓與正常發誓并無不同,這種連三歲小孩都知道的事情,許青墨怎么會不知道?

    謝驚雪心生懷疑,但他表面上什么也沒說,只順著許青墨的意思,剛要點頭說好,結果這頭還沒點呢,外邊傳來一陣悶雷一聲。

    緊接著,雷聲越來越大,一道紫色的、如同游蛇一般的閃電劃破天幕。

    謝驚雪:“……”

    許青墨倒是鎮定,他幽幽提醒謝驚雪:“說謊,可是會遭雷劈的。”

    謝驚雪很想說自己不怕,畢竟禍害遺千年,那么多人想殺他,可他最后仍是沒死,非但沒死,他還活了一次又一次,只是,這話剛到嘴邊,謝驚雪卻又默了默,雖說他也不是第一次被雷劈,但因為這種事而被雷劈,說出去未免叫人……笑掉大牙。

    這邊謝驚雪正糾結不已,那邊許青墨卻是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

    謝驚雪的艱難掙到此結束,他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便許青墨正低著頭,肩膀微微抖動,顯然因為他現在的模樣樂得不行。

    謝驚雪終于意識到自己是被許青墨耍了。

    謝驚雪咬了咬后槽牙,陰惻惻道:“青墨,耍我玩很高興嗎?”

    “很高興。”

    許青墨還真一本正經點了點頭,他拍拍謝驚雪的肩膀,語重心長地教育道:“以后口不對心的話少說,不要撒謊,不然會遭雷劈的。”

    說話間,外面又是一道驚雷響起。

    看上去,許青墨似乎是真的為了謝驚雪好,但這個前提是……忽略這人怎么壓也壓不下去的嘴角。

    謝驚雪顯然忽略不了,他也跟著許青墨笑了,不過是被氣的,謝驚雪惡狠狠開口,正要反擊許青墨,不過這話剛到嘴邊,這時,外面忽然傳來一陣異響。

    異響混雜在雷聲里,并不清晰,但許青墨和謝驚雪卻同時愣了愣,隨后,許青墨斂起臉上的笑容,他側耳聽了一會,若有所思說:“這應該就是那商鋪老板口中,每晚都會響起的哭聲了。”

    “呼啦——”

    又是一聲巨響,緊接著滂沱大雨落下,那嗚嗚的聲音變越發不真切了,它像是霧一樣飄忽不定,但只要是能聽見這聲響的人,卻不約而同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背后發涼。

    而且許青墨發現,這聲音比起哭聲,更像是……人在死前發出的或痛苦、或憤怒的悲鳴。

    因此雨聲掩蓋住了這異響,許青墨打開窗戶,試圖讓這聲音變得真切些,謝驚雪湊到他身邊,目光在雨幕中輕輕掃過。

    “這是那妖物的聲音?”

    許青墨搖搖頭,他遲疑道:“聽著不像是妖物,更像是……”

    許青墨還未說出來自己的結論,在一片嘈雜的聲音中,意外再次發生了,這次傳來的既不是雨聲,也不是雷聲,更不是那妖物凄厲的哀嚎,而是……人的尖叫!

    尖銳的聲音讓許青墨心底一驚,他連忙抬眼望去,目光在漆黑的夜幕中搜尋,終于,許青墨在街角處看見了一道一閃而過的黑影,許青墨毫不猶豫,撐著手躍過窗戶,翻身躍下!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魔傀

    那是一張極為丑陋的面容, 在漆黑的夜幕中猶如鬼魅一般一閃而過。

    許青墨剛落地時,便嗅到了一股極為濃烈的腐臭味。

    這是……?!

    許青墨臉色一變,本能地想到一個猜測。

    魔傀。

    這個猜測使得許青墨眼中的神色凝重了許多。

    所謂魔傀, 自然是浸染魔氣后, 被人用秘法制作出來的傀儡,具體制作方法許青墨并不清楚, 但他知道,這是一種極為陰邪的術法, 為正道所不容。

    也因此, 這種秘法在幾百年前早已失傳, 若不是親眼所見,許青墨也沒能想到會在極州城看見魔傀。

    魔傀不僅樣貌可怖, 殺傷力也極強, 許青墨謹慎了許多, 他攤開手, 一柄黑色巨劍憑空出現,落在他手中。

    謝驚雪也在此時落到許青墨身邊,他雖沒有了修為, 但身手還在, 因此從客棧二樓跳下來, 對他來說并不是什么難事。

    發覺謝驚雪的靠近,許青墨從儲物袋里掏出一顆丹藥, 他上次做了兩顆, 一顆已經被謝驚雪服用了,剩下這一顆……許青墨將丹藥遞給謝驚雪,叮囑他:“這丹藥的藥效只能維持一炷香時間,你別急著用, 先跟著我,若是等會有意外發生,我不在你身邊,你再服下這顆丹藥也不遲。”

    許青墨頭腦在此刻變得極為清晰,他沒有強行要求謝驚雪回客棧,跟著他雖危險,但謝驚雪從進城那一刻便被人盯上了,雖不知道是何緣故,但許青墨很清楚,若是他將謝驚雪一個人留在客棧里,反倒會比跟著他還要危險。

    謝驚雪接過丹藥,他張了張嘴,正要開口,可話剛到嘴邊,一股極為陰冷的視線便如蛇一般,從黑暗中透出,一眨不眨落到許青墨和謝驚雪兩人身上。

    魔傀盯上了他們。

    活人的血肉對魔傀來說極有吸引力。

    不過片刻,那魔傀便按捺不住,從黑暗之中竄出。

    魔傀的速度很快,不過一眨眼,它便到了跟前。

    隨著魔傀的靠近,那股腐爛臭味越來越濃,宛如一大片死魚疊加在一起的味道,嗆得人根本喘不過氣,謝驚雪蹙眉,許青墨神色卻很鎮定。

    魔傀猩紅的眼睛快速鎖定了許青墨。

    好在許青墨早有準備,在魔傀動手的那一刻,許青墨也揮出巨劍,魔傀的利爪與巨劍相碰,發出了一陣令人牙酸的聲音。

    “咯咯咯咯……”

    一擊不成,魔傀嘴里發出古怪的聲響,它的腦袋要掉不掉,沒有神采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許青墨。

    半晌,魔傀再次遁入黑暗中。

    夜色對魔傀來說是最好的保護色,它可以悄無聲息地與夜色融為一體,等獵物以為危機過去,它便再次悄然出現,它尖利的爪子會毫不猶豫地刺穿獵物的心臟,噴涌而出的鮮血對它來說是最美味的事物。

    平時魔傀便很難對付,如今讓它遁入黑暗中,便更麻煩了,而且魔傀力氣大得驚人,方才與魔傀交手過后,許青墨竟是覺得手臂有些發麻。

    魔傀在暗中等待著下手的最好機會,可惜許青墨從來不喜歡被動地等待,比起防守……他更喜歡先下手為強!

    一片寂靜中,許青墨的耳朵敏銳地捕捉著周圍一切聲響,風聲、雨聲、古怪的嗚咽聲,還有就是……許青墨睜開眼,他眼中映出一片黑暗,似乎什么也看不到。

    “呼——”

    又是一陣呼嘯的風聲,樹影在漫天雨幕中劇烈晃動,幾片葉片在樹枝上動了動,被風無情拂落在地,而與葉片一起動了的,還有隱藏在黑暗中伺機而動的魔傀。

    魔傀的速度依舊極快,一下子便來到了許青墨身邊,但許青墨此時聽覺已被放到了最大,他雖什么也看不見,可卻能捕捉到魔傀細微的腳步,在魔傀靠近那一刻,許青墨垂眸,巨劍一揮而出,魔傀的手臂頃刻間掉落在地。

    許青墨對此卻不滿意,他輕嘆:“可惜了。”

    他原本是朝著魔傀的心臟而去,沒想到這東西敏銳,倒是讓它躲過了致命一擊。

    那斷臂落下地上,在雨幕中滾了滾,綠色的血液從魔傀手臂的斷面噴涌而出,許青墨眼疾手快,抓住謝驚雪,便向后倒退幾步,躲了過去。

    魔傀的血液不僅具有腐蝕性,還充滿了魔氣。

    人一旦沾染上它的血液,不僅傷處會腐爛,連神志也會漸漸被魔氣所侵蝕,一開始是虛弱昏迷,后來是神志不清,若不及時清除魔氣,那最后便會被魔氣同化成沒有理智的魔物。

    躲過魔傀的血液,許青墨正要乘勝追擊,將魔傀斬于劍下,誰知,這時,一道黑影忽然出現。

    那人穿著黑袍,看不清面容,忽然便闖入許青墨和魔傀之間,許青墨一驚,只好暫且收住劍勢,劍鋒在離黑袍人身體不到一寸的地方停下來,黑袍人卻看都不看許青墨一眼,帶著魔傀轉身便逃。

    難道這人便是制作魔傀的幕后黑手?

    許青墨蹙眉,正要追上去,那黑袍人卻忽然轉過身,袖中忽然射出幾枚暗器,擋住許青墨。

    許青墨只好將巨劍橫在身前,只聽“錚”地幾聲,暗器掉落在地上,等許青墨抬起眼,眼前無論是黑袍人還是魔傀,都早已不見了蹤影。

    許青墨只好低頭去看那幾枚暗器。

    那是幾把飛鏢。

    光看外形,這幾把飛鏢倒是倒是顯得平平無奇,許青墨撿起其中一枚,細細看了看,當指尖觸碰到飛鏢上某一個地方時,許青墨的手頓了頓,他沿著紋路摸索著,很快認出來這是一個記號。

    一個早就被抹去的記號。

    許青墨正要認真再打量上一會,一旁謝驚雪幽幽的聲音卻傳來:“牽夠了嗎?”

    許青墨微怔,抬眼望去,終于發現自己剛剛太過于擔心謝驚雪,便一直牽著謝驚雪的手,如今黑袍人和魔傀都走了,他卻依舊沒有松開謝驚雪。

    許青墨輕咳一聲,訕訕收回手。

    許青墨一松手,謝驚雪便飛快收回了手,他將手縮回衣袖內,指尖不動聲色要扯出藏在衣袖內的手帕,然而手剛一動,謝驚雪動作卻停了停。

    ——手帕好像不見了。

    也許是剛才落在客棧內了。

    謝驚雪皺眉,他雖仍有些不太高興,但卻不再像之前一樣,因為許青墨的觸碰而感到惡心。

    許青墨看謝驚雪這幅模樣,面上升起幾分無奈:“你又不是小姑娘,至于那么害羞么?”

    害羞?

    一時間,謝驚雪的面色變得極為古怪,他沒想到許青墨會這么想他,當即便要出聲解釋:“我不是……”

    話音未落,謝驚雪面色卻扭曲了一下,他忍了忍,沒忍住,還是問許青墨:“你不覺得臭么?”

    方才那魔傀留下的味道還揮之不去,也虧那黑袍人厲害,竟能面不改色抓住魔傀離去。

    “嗯?”

    許青墨偏過頭,似乎有些無法理解謝驚雪在說什么,直到對上謝驚雪嫌棄的目光,他這才恍然大悟,慢悠悠道:“哦,你是說這個啊,我已經用靈力封閉嗅覺了。”

    也就是說,剛才的許青墨什么也沒聞見。

    說著,許青墨終于記起來,他是用靈力封閉了自己的嗅覺,但他忘記也對謝驚雪這么做了,謝驚雪如今修為盡失,這么復雜的操作,他僅憑自己無法完成,這也就意味著……謝驚雪剛剛一直被迫聞著那濃烈的腐臭味,說不定整個人都要被熏入味了。

    也虧得謝驚雪忍耐力強,從剛才開始,他的臉色便一直沒有變過。

    許青墨眼神飄忽,顯然頗為心虛。

    謝驚雪:“……”

    謝驚雪瞥了許青墨一眼,終究還是沒與許青墨計較,只是抬指示意許青墨看向不遠處:“那里是不是有一個人?”

    聞言,許青墨便順著謝驚雪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見一個人影倒在地上呻吟。

    許青墨走近一瞧,發現這人竟還是個熟人。

    這是白日里守城門,告知許青墨和謝驚雪“望月客棧”的守衛。

    這守衛身旁還躺了一名昏迷的女子,這名女子面色蒼白,竟是被面容丑陋的魔傀活生生嚇暈了。

    那守衛似乎是為了保護女子不被魔傀所傷,自己反倒被魔傀咬了一口,如今傷口腐爛,隱隱約約可見黑色魔氣纏繞于其上,但見許青墨和謝驚雪靠近,守衛還是抱拳道歉:“原是兩位仙人相助,多謝兩位仙人。”

    守衛掙扎著要起身,但魔氣的侵蝕讓他的面色變得極為蒼白,整個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冷汗,如今這一動,他額頭上的冷汗落下,還沒站起身,整個身體卻搖搖晃晃起來,眼看著守衛便要跌倒在地,許青墨連忙伸手去扶。

    為守衛查看了一下傷勢,許青墨皺眉:“你傷口被魔氣侵蝕,我雖用靈力暫時替你拖緩了魔氣侵蝕的速度,但治根不治本,最好有清心蓮才能徹底治好你的傷口。”

    清心蓮是一種靈植,可以清楚體內魔氣,這種算不得珍貴,但也不算多見,就算此時去尋,也得幾天才能尋到,可是真要到那個時候,守衛不是死,便早就墮落成了魔物。

    聽許青墨這么說,守衛卻不害怕,他反倒松了一口氣。

    恰好這時,巡邏隊其他人趕來,趕來的人給了許青墨答案——

    “仙人有所不知,城主早年命人在城里開辟出了一塊藥田,里面便種有清心蓮,城主仁善,只要向那藥田管事說清楚緣由,必然能拿到一株清心蓮。”

    “原來如此。”許青墨點點頭。

    “這……”剛來的人臉上露出難色,他先是看了看地上昏迷的女子,又看了看受傷的守衛,有些猶豫,“仙人,您看,我得先送這位姑娘回去,可我兄弟的傷又不能耽擱……”

    這人撓了撓頭,期待地看向許青墨:“可否麻煩仙人一趟。”

    許青墨自然不會拒絕,他答應下來:“小事一樁。”

    “那便麻煩仙人了。”

    趕來的守衛來去匆匆,很快攙著那名女子又不見了蹤影,許青墨便將受傷的守衛帶往藥田。

    有守衛的指路,找到藥田并不是一件難事,許青墨很快便來到了藥田前,他扶著守衛進入藥田,又向藥田管事道明了來意。

    正如先前那名守衛所說,藥田管事果然很快答應讓許青墨去采一株清心蓮。

    清心蓮根據習性種在峭壁之上,峭壁對普通人來說比較難攀爬,但對許青墨這樣的修者來說,卻只需片刻便能來到頂端。

    許青墨抓緊時間,飛身上前要取清心蓮,也就在這時,四周忽然再次響起一陣詭異的嗚咽聲,白色的迷霧漸起,慢慢朝許青墨而來,將許青墨包裹在迷霧中。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仙長救我!”

    不好!

    許青墨暗道不妙, 早在迷霧升起時,他便飛快地回頭望去,然而他身后空蕩蕩的, 連一個人影都沒有。

    無論是守衛還是謝驚雪, 此時都徹底消失在許青墨眼前。

    被擺了一道。

    許青墨嘆息,但他沒有半分焦躁, 依舊保持著冷靜,沉著地觀察著周圍的一切。

    周圍的迷霧越來越濃, 許青墨光憑肉眼無法看到太多事物, 但他可以聽到耳畔傳來的嗚咽聲越來越響。

    似乎有什么正在向他靠近。

    陰森森的視線鎖定在許青墨身上。

    許青墨可以感受迷霧之中似乎隱藏著什么東西, 那東西躲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隨時都有可能會暴起攻擊許青墨。

    白色的迷霧、陰沉沉的天空、周圍昏暗的光線, 包括那一直響起的哭聲, 都在加重許青墨內心的恐懼, 讓他確信他正處于危險之中。

    許青墨目光微凜, 他的手謹慎落在巨劍的劍柄上,周圍縈繞的靈力包裹住他,溫柔替他撫去天幕上落下的雨水。

    也正因為如此, 許青墨才沒有被暴雨淋濕, 他站在雨霧之中, 直到耳畔風聲漸起。

    那隱藏在白霧之中的東西終于按捺不住,它迫不及待地從迷霧之中沖出, 一雙黑沉沉的眼睛兇光畢露。

    許青墨抬眼, 等他好不容易看清眼前怪物的模樣時,他卻露出驚愕的神情。

    蛟龍?!

    這里怎么可能會有蛟龍?

    恍惚間,許青墨想起了那被極州城城主一劍斬殺的惡蛟。

    據說那惡蛟通體全黑,模樣可怖, 黑色的鱗片在微弱的光線下閃爍著凜凜寒光,看上去猶為不祥。

    而且,惡蛟所到之處,驟風急雨,白浪掀天,百姓不得安寧。

    許青墨將戲文里的描述和眼前的怪物一一對上。

    眼前的怪物應該就是那惡蛟沒錯,可不知為何,許青墨卻總覺得有哪里不太對勁。

    他似乎遺漏了什么。

    但許青墨顯然沒有太多思考的時間,他還未出手,那惡蛟卻一頭向著他沖來。

    “轟隆——”

    紫色的驚雷劃破黑色的夜幕,映亮了惡蛟眼中的紅光。

    不得已,許青墨只好暫時舉起手里的巨劍防守。

    “吼——”

    惡蛟發出一聲咆哮,聲音震耳欲聾。

    許青墨提劍迎上惡蛟的攻擊,僅交手了幾個回合,許青墨便被惡蛟的力道震得手臂發麻。

    許青墨微微蹙眉,在惡蛟龐大的身軀面前,他似乎顯得格外渺小。

    “吼——”

    又是一聲怒吼。

    惡蛟張開血盆大口,他似乎想把許青墨一口吞進嘴里,因此它的攻擊越來越狠厲,直奔許青墨命門,許青墨不得不消耗提劍,接連抗下幾次惡蛟的攻擊。

    惡蛟一上來就想要許青墨的命,許青墨不得不疲于應對它,但盡管如此,許青墨卻依舊沒有把全部心神放在戰斗上。

    他依舊覺得那里不對勁。

    又是數次交手。

    所有的感覺都很真實,但許青墨卻微微瞇起眼睛,他狐疑地打量著眼前的惡蛟。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許青墨覺得眼前這條蛟龍的身體似乎有點淡,它明明離許青墨很近,可許青墨卻覺得抬眼看它時,好似總隔著一層迷霧。

    霧氣朦朧,許青墨想要去觀察蛟龍身上一些細節時,卻總是看不清楚。

    宛如夢境一樣。

    夢……夢?!

    是了,剎那間,許青墨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他豁然開朗,在蛟龍下次攻過來時,他卻放下了手里的劍。

    惡蛟張口朝著許青墨咬下,濃烈的水腥味隨著它的靠近撲面而來,而面對如此兇險的一幕,許青墨卻依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不緊不慢地收回佩劍,眼皮掀都沒掀,也就在此刻,惡蛟逼近許青墨,它張嘴吞下了許青墨。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沒有傳來。

    果然如此。

    許青墨漠然抬眼,看著眼前的蛟龍穿過自己的身體,最后漸漸化為虛影。

    這是幻象。

    從白霧升起時,許青墨便早已進入了人為布置的迷陣中。

    迷陣讓許青墨產生了幻覺,誤以為自己正在與惡蛟殊死搏斗,但實際上,所謂的惡蛟只是許青墨自己的想象,當他看破騙局之時,惡蛟也就不復存在。

    不過,雖然惡蛟消失了,但周圍的霧氣卻依舊沒有消散。

    迷陣還在繼續發揮著它的作用。

    許青墨朝著迷霧深處走去,他打算找出迷陣的陣眼,破解迷陣。

    如此,他才能快點找到謝驚雪,以免謝驚雪被那些意圖不明的人帶走。

    想著,許青墨默默加快了腳步。

    *

    另一邊。

    謝驚雪睜開眼,最先映入他眼簾的是一條密道,密道中點著幾盞煤油燈,幽暗的火光在狹長的密道里搖曳燃燒,發出噼里啪啦的細響。

    “抓到了?”

    有人正在密道中低聲交談。

    謝驚雪抬眼望去,只看到了一副銀光閃閃的甲胄。

    是巡邏隊的人。

    謝驚雪唇角勾起一個冷笑。

    詢問的人話音剛落,另一道聲音便響起:“當然,也不看是誰出馬!”

    這道聲音便更耳熟了,是先前那名受傷的守衛,原本這人中了魔毒,半死不活,連走路都要人攙扶,可現在,他哪有原來奄奄一息的模樣,說是活蹦亂跳也不為過。

    “很好,既然人抓到了,那就給城主送過去吧。”

    對話進行到這里,謝驚雪終于知道真正要說自己的人是誰。

    極州城城主。

    謝驚雪揚眉,臉上的笑意卻未達眼底,他心道真不枉他故意裝作被打暈帶到這里。

    從一開始,謝驚雪便看出受傷的守衛有問題,作為被“千錘百煉”過的人,謝驚雪怎會看不出守衛眼中的算計。

    不過,雖然看出來了,但謝驚雪還是打算將計就計,他也很好奇,這些人究竟屬于哪邊?帶他過來又是想做什么?

    如此,謝驚雪就可以在他們快成功時,粉碎他們的計劃,欣賞他們得知獵物變成獵人時,絕望、不可置信的神情。

    敢算計他,那也得做好準備被他報復不是?

    謝驚雪猶為喜歡這種戲弄老鼠的把戲。

    如今得到想要的答案,謝驚雪也沒有繼續裝下去的必要。

    于是等那邊對話結束,巡邏隊的人離開,守衛折返時,便看到被綁住的謝驚雪正笑吟吟地看著自己,而他身后,則是不知什么時候被掙開的繩索。

    謝驚雪不緊不慢地活動關節,守衛一驚,隨后快速拔出腰間佩劍,他陰沉著臉,劍鋒直指謝驚雪。

    “你醒得倒是快。”

    “任誰被那么綁著,都會因為不舒服而醒過來吧?”謝驚雪語氣依舊溫和。

    “……”

    守衛沒再說話,或者說他根本不想和謝驚雪廢話,現在他只想趕緊把謝驚雪送到極州城城主那,討個獎賞。

    守衛可不想到了嘴邊的鴨子又飛了。

    守衛二話不說,提劍向謝驚雪攻來,他本以為謝驚雪修為盡失,對付起來極為容易,誰知,他每次出劍,謝驚雪卻總能腳步一轉,輕飄飄地躲過。

    最后,謝驚雪甚至抬指捏住他的劍身,笑吟吟道:“剛上來就動手,這不好吧?”

    守衛瞳孔微縮,他試圖將劍從謝驚雪手中抽出,可無論他怎么掙扎,那柄劍都紋絲不動。

    守衛有些慌了,紅光于他眼瞳深處亮起,守衛忽然暴喝一聲,手背青筋暴起,他用力抽回劍。

    這一次,劍動了。

    守衛如今的力氣竟比之前大了好幾倍。

    謝驚雪微怔,隨后快速倒退,他垂眼,看著手指上被劃出的傷痕。

    “滴答——”

    血珠從傷痕中滾落,看著地上暈開的鮮血,謝驚雪忽然極輕地笑了一下:“我當是什么,原來不過是這種等級的魔物罷了。”

    “真無聊。”

    謝驚雪興致缺缺。

    這般輕視的話語很快激怒了守衛,守衛死死盯著謝驚雪:“不過是個修為盡失的廢物——”

    守衛胸膛起伏著,似乎為了讓謝驚雪看清現實,他露出一個扭曲的笑容,從懷里掏出一顆丹藥,狠狠踩在腳下,直至將丹藥碾碎。

    “若是以前的你,我興許還會怕上幾分,可現在,你算個什么東西!你該不會想靠這個戰勝我吧?我聽說了,這東西能讓你暫時恢復修為,你不會天真地以為我會把這東西留在你身上吧?”

    “……廢話真多。”

    謝驚雪嘆息,他瞥了一眼地上被踩碎的丹藥,神色卻淡淡,根本沒有半分驚惶,他懶洋洋開口:“對付你這種廢物,我還用不到那種東西。”

    守衛氣笑了,他以為謝驚雪是在強作鎮定,直到他不經意抬眼時,對上了謝驚雪眼中的紅色。

    守衛頓時定在了原地。

    巨大的壓迫感傳來,守衛嘲諷的話剛到嘴角,卻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咯吱咯吱——”

    他的牙齒打著顫,渾身克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那是什么?

    守衛不清楚,可他連抬頭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周圍的壓迫感宛如一座大山死死壓著守衛。

    “哐當——”

    不知何時起,守衛手中的劍掉落在地,他甚至連站著都做不到,上位者對下位者的絕對壓制讓他心生臣服與恐懼,他低著頭,連與謝驚雪對視都不敢。

    不知從何時起,守衛的衣裳漸漸被冷汗打濕,也就在這時,謝驚雪俯身探出手,從容不迫地掐住守衛的脖子。

    “砰——”

    只聽一聲巨響,守衛整個人竟是向后傾倒,直接在墻壁上砸出一個深坑。

    守衛痛呼,噴出一口鮮血。

    見狀,謝驚雪微微揚起唇角,他看著守衛,眼中倒映出守衛劇烈掙扎的模樣。

    過了好半晌,謝驚雪才慢悠悠開口,他的聲音依舊分外溫柔,可守衛不會再相信這些假象,如今,在守衛眼中,謝驚雪早已與可怕的惡鬼無異。

    “如果你告訴我你們城主抓我的目的,我可以讓你……”說著,謝驚雪略微思索了下,隨后眉眼微微彎起,“死得更輕松一點。”

    雖然這么說著,謝驚雪的手卻一點一點收緊,守衛的臉也漸漸憋得通紅,他接連掙扎著,卻始終無法從謝驚雪手中掙脫。

    守衛滿心恐懼,他絲毫不懷疑只要謝驚雪稍微一用力,他的整個脖子便會頃刻間徹底粉碎。

    “我、我——”

    守衛艱難出聲,可沒等他話說完,密道卻又再次響起了一陣腳步聲。

    守衛和謝驚雪抬眼望去,看見來人時,謝驚雪一愣,掐住守衛上的手稍微松開了一點。

    守衛眼中展露出希望的光芒,他抓住這個機會,從謝驚雪手里掙脫,顧不上身上的疼痛,守衛連爬帶滾來到許青墨身邊,扯住許青墨的衣角,連聲哀求:“仙長、仙長救我!”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跟我來。”

    謝驚雪一雙猩紅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許青墨。

    如今的場面, 怕是誰看了都要誤會。

    守衛模樣凄慘狼狽,脖子上還有一圈紫色的掐痕,反觀謝驚雪, 黑發赤眼, 表情森冷,衣角處還濺上了幾滴守衛的鮮血。

    怎么看, 謝驚雪才是入魔傷人的那個。

    “仙長救我!”

    見許青墨沒反應,守衛又凄聲大喊了一句。

    許青墨這才回過神, 余光從謝驚雪眼中的血色上掃過, 許青墨垂眼, 問那名守衛:“發生了什么?”

    守衛自然早已準備好了說辭:“我、我也不知道,方才外面忽然傳來一陣怪響, 我中了魔毒, 行動不便, 藥田管事便讓我在這暫作躲避, 誰知道過了一會,您這朋友忽然闖進來,一句話不說就、就要殺了我!”

    說到這, 守衛一臉驚惶, 他蒼白著臉, 更加用力地扯住許青墨的衣角,隨后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謝驚雪, 咽了咽口水對許青墨說:“仙、仙長, 您這朋友說不定與方才那魔傀是一伙的!”

    謝驚雪冷眼看著守衛滿口謊言。

    但他沒有解釋,畢竟以他如今的模樣也解釋不清楚。

    比起解釋,謝驚雪倒更想看看許青墨會怎么做。

    若許青墨真的相信了守衛的話,要對他出手, 那……他殺了許青墨便是。

    謝驚雪冷冷地想,這本就是他一慣的作風,然而,不知為何,這次殺人的念頭剛起,謝驚雪心底卻產生了一縷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他忽然感覺胸口悶得厲害。

    謝驚雪蹙眉,他有些困惑,不知道自己這是怎么了,可他腦海里卻不自覺回憶起許青墨曾對他說過的某些話:

    ——“原來在你心里,我們已經是朋友了。”

    ——“謝驚雪,你不用那么害怕,我會保護你。”

    ……

    騙子。

    謝驚雪抿唇,他看向許青墨。

    許青墨聽完守衛的謊言,對著守衛點了點頭,隨后手緩緩伸向背后背著的巨劍。

    “原來如此,我知道了。”

    守衛眸光一亮,眼中飛快閃過一縷得逞后的竊喜,但當他面對許青墨時,臉上卻又是另外一副神情。

    謝驚雪眼睜睜看著許青墨抽出巨劍,黑色的劍鋒在火焰的映照下閃爍著冷冽的光,于是謝驚雪的眼神也變得越來越冷,他知道下一刻許青墨就會用那柄巨劍對準自己。

    一道詭異的聲音在許青墨抽出巨劍的那一刻響起。

    「真可憐。」

    「閉嘴。」

    「沒人會相信你。」

    「……閉嘴。」

    「你又被騙了。」

    「……」

    這是只有謝驚雪才能聽到的聲音。

    隨著這道詭異的聲音越來越響,謝驚雪眼中的紅色也跟著越來越濃,宛如涌動的血色一般,令人心驚。

    半晌,謝驚雪突兀地發出一聲低笑,他眉眼溫柔,唯獨眼中那片洶涌的暗色仿佛要將許青墨吸入深淵:“怎么,你要殺我?”

    這是謝驚雪第一次在許青墨面前完全展露出本性。

    幾乎是話音剛一落下,許青墨便感覺到有一股濃烈的殺意鎖定了自己,許青墨毫不懷疑,假如他揮劍指向謝驚雪,謝驚雪必然會一點也不猶豫地殺了他。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方才謝驚雪明明語氣極為冰冷,許青墨卻又從他的話里感受到了一縷若有似無的委屈。

    謝驚雪在委屈。

    這個想法剛在許青墨腦海里一閃而過,一旁的守衛見許青墨遲遲不動手,便連聲催促許青墨趕緊動手。

    在守衛的催促下,許青墨果真舉起了劍。

    謝驚雪原本已經做好了迎戰的準備,誰知許青墨的確舉起了劍,但他的劍鋒卻沒有指向謝驚雪,反而是在空中拐了個彎,落到了守衛脖子上。

    謝驚雪:“?”

    守衛:“?”

    感受到脖子上架著的冰涼,守衛冷汗一下子便落了下來:“仙、仙長,您這是在做什么?”

    許青墨面色不變:“你也說了,我和謝驚雪是朋友,既然如此,為什么你能肯定我和魔傀不是一伙的?”

    說著,許青墨臉上還恰到好處流露出幾分疑惑。

    守衛訕笑:“仙長您別開玩笑了。”

    “我沒開玩笑,”許青墨聲音淡淡,“而且你說你身中魔毒,可我看你方才的動作倒是挺利索的。”

    “……”

    謊言被徹底拆穿,守衛面容有片刻扭曲。

    他不死心,仍要狡辯,但許青墨手微動了一下,那柄巨劍也就跟著動了動,守衛“嘶”地倒吸了一口冷氣,隨后脖子上很快多出一道血痕。

    紅色的鮮血順著傷口流下,守衛身體一僵,總算徹底歇了撒謊的心。

    震懾住守衛,許青墨開始問話:“是你們城主派你來的?”

    守衛一開始并不想回答,但奈何許青墨手里的劍就架在他脖子上,再三猶豫過后,守衛還是不情不愿地點了點頭。

    見守衛承認了,許青墨并不驚訝,他一早便料到了這個結果,等守衛回答完第一個問題,許青墨很快開始第二個問題:“你們為什么要抓走謝驚雪?”

    這是許青墨目前最想知道的問題。

    從進城開始,謝驚雪便被盯上了,但許青墨想了半天也沒想出這些人一定要抓走謝驚雪的理由。

    總不可能與謝驚雪有仇吧?

    看著許青墨逼問守衛,謝驚雪先是愣了愣,隨后一直緊抿的嘴角終于微不可查地上揚了幾分。

    眼中的赤紅逐漸散去,謝驚雪心情大好,連帶著方才的戾氣和委屈都蕩然無存。

    另一邊,守衛面對許青墨的逼問,眼珠不安分地轉了轉,顯然他又打算撒謊,可惜許青墨早將他的一舉一動全都看在眼中。

    許青墨不語,但劍鋒卻又逼近守衛要害幾分。

    守衛冷汗當即“唰”地一下便流下來,他只是個小人物,也沒什么坦然赴死的膽量,許青墨這么一威脅,守衛很快便嚇破了但:“仙長、仙長!手下留情!我說,我說還不行么!”

    許青墨用眼神示意守衛往下說。

    守衛這時候倒聰明了,他與許青墨討價還價:“我說了您可得放過我。”

    “等你說了再說。”

    守衛對這個回答不太滿意,可如今他的性命全掌握在許青墨手上,他也不敢多說,免得惹許青墨不悅,回頭直接一劍殺了他。

    清了清嗓子,守衛開了口:“我們城主要抓這位仙長,是為了……”

    許青墨正聚精會神等著后半段內容,誰知,剛開口不久,方才還有心情同許青墨討價還價的守衛卻忽然變了臉色,他弓起身體,嘴里發出“赫赫”的聲音,整張臉漲成青紫色,就連一雙眼睛都瞪得極大。

    許青墨意識到不好,他趕忙上前查看,然而不過短短片刻,這守衛竟已咽了氣,緊接著,守衛的身體飛快地干癟下去,最后整具尸體竟是徹底化為血水。

    “這是……”

    看著眼前這一幕,許青墨驚疑不定,倒是謝驚雪瞥了那不成人樣的尸體一眼,很快便認出了這是哪種邪術。

    “背約血咒。”

    謝驚雪眼含不屑。

    “背約血咒?”

    “嗯,這是一種邪術,”謝驚雪漫不經心地回答著,“被施下這種邪術的人一旦違反誓約,便會受到懲罰,懲罰結果如你所見。”

    看見許青墨緊皺的眉頭,謝驚雪又解釋說:“這是魔淵常用的術法,你不知道也很正常。”

    反倒像謝驚雪這般了若指掌才不正常。

    言語間,謝驚雪故意流露出對所謂“魔淵”的熟稔,他以為接下來許青墨會問他為何會這么了解這些歪門邪道,然而許青墨只是微嘆一聲,摸了摸腰間的儲物袋,感慨:“可惜了這剛取下的清心蓮。”

    謝驚雪又等了等,但他怎么等,也沒有等到許青墨再次開口,最后反倒是謝驚雪按捺不住,問許青墨:“你就沒有什么想問我的?”

    “問什么?”

    許青墨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不解。

    “……”

    謝驚雪無言,又不好明說,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如果許青墨真的問了,他就覺得許青墨是在懷疑他,可許青墨不問,他卻更不自在。

    看謝驚雪糾結不已,許青墨倒是笑了:“我問了你會說嗎?”

    “……”

    又是一陣沉默,于是許青墨便聳了聳肩:“你不說,我就不問。”

    謝驚雪忍了忍,沒忍住:“你就這么相信我?我剛才的模樣你應該看見了,你就不怕我是……”

    “嗯,相信你。”

    謝驚雪話還沒說完,卻被許青墨干脆利落的話堵得一梗,他似有些詫異地略微睜大眼睛,但意外地,他并不討厭這種感覺,好半晌后,不知抱著怎樣的心理,謝驚雪垂眸,忽然輕聲問道:“你……為什么這么相信我?”

    謝驚雪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不知為什么,他竟對許青墨的回答產生了一絲期待。

    “因為……”

    許青墨沉吟。

    謝驚雪心跳聲越來越響。

    “我們是朋友啊。”

    終于,許青墨給出了回答,謝驚雪那絲好不容易升起的期待瞬間被掐死在搖籃中。

    謝驚雪對這個回答毫不意外,但不意外卻不代表著他滿意這個回答。

    謝驚雪皮笑肉不笑,覺得剛剛自己的期待真是喂了狗,許青墨聽他又問:“那換成唐年或者云溥心,你也會相信他們,對嗎?”

    許青墨本想點頭,但他敏銳地在謝驚雪這句話中察覺到了一絲怨氣,于是他遲疑,心想自己難道說得不對,難道謝驚雪認為他們不是朋友?

    許青墨幾乎快把問號頂在了頭上,看著這樣的許青墨,謝驚雪忽然覺得剛剛心生期待的自己很蠢,他嘆息,繞過這個話題。

    “算了,你就當我什么都沒問吧。”

    說到底,他為什么要問許青墨這種無聊又愚蠢的問題?

    謝驚雪越來越無法理解自己的行為。

    一旁的許青墨眼睜睜看著謝驚雪眉頭越皺越緊、越皺越緊,到了最后,許青墨懷疑謝驚雪的蹙起的眉峰能直接夾死蒼蠅。

    于是許青墨也跟著皺起眉,他很疑惑自己到底說了什么,才會讓謝驚雪這般困擾。

    可惜最后許青墨還是沒想出答案,一陣嘈雜的腳步聲響起,打斷了許青墨深沉的思考。

    聽聲音,似乎有不少人正在向許青墨和謝驚雪靠近。

    許青墨目光一凜,手很快握住了巨劍,但他最終還是沒能與敵方交手,隨著腳步聲的漸漸逼近,一道黑色的身影忽然閃過,出現在許青墨和謝驚雪眼前。

    那人穿著一身黑袍,手指則緊緊抓著頭上的兜帽,對上許青墨的視線,那人別過身,只冷冷地留下一句:“跟我來。”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我沒生氣。”

    黑袍人出現得突然, 聽他的語氣,像是來救許青墨和謝驚雪的。

    可許青墨還記得,先前魔傀作亂, 他好不容易將魔傀逼入絕境, 眼看著差一點就能斬殺魔傀時,黑袍人也是像現在一樣, 忽然出現,出手救下了魔傀。

    因著這件事, 許青墨一時分不清眼前這人究竟是敵是友, 反倒是謝驚雪神色不變, 他抬眼看向黑袍人,幽深的黑眸深處隱藏著幾分探究。

    許青墨還在酌量黑袍人的話是否可信, 但眼前的狀況顯然無法給予許青墨太多思考的時間, 在他猶豫時, 背后的腳步聲卻在漸漸逼近, 黑袍人藏在兜帽下的耳尖微動,他刻意壓低聲音,冷聲道:“不想死就快點跟上我。”

    話音落下, 黑袍人不再搭理許青墨和謝驚雪, 他閃身, 率先消失在拐角處。

    許青墨和謝驚雪對視一眼,也只好跟了上去。

    昏暗的暗道猶如迷宮一樣, 四通八達, 許青墨幾乎每走不到幾步,便需要面臨新的選擇——是走左邊、還是中間,亦或是右邊?單靠許青墨和謝驚雪兩人恐怕根本走不出這條暗道,但好在如今有了黑袍人, 黑袍人出現不久,困擾許青墨和謝驚雪二人的棘手難題便被三兩下解決。

    黑袍人對此處藥田地形似乎頗為熟悉,每次走到岔道口時,許青墨就沒見這人猶豫過,他行走如飛,不過片刻,在黑袍人的幫助下,許青墨和謝驚雪徹底擺脫了身后的追兵。

    出了藥田,黑袍人將兩人帶入一處無人的小巷,小巷光線昏暗,只余一抹清冷黯淡的月光。

    但這縷月光很快再次被烏云遮住,黑袍人的身影隱沒在陰影里,眇眇忽忽,令許青墨本能地有些警惕起來。

    盡管黑袍人的確救了他和謝驚雪一回,但許青墨并沒有因此輕易卸下防備,他抬眼,微不可查地打量了一下黑袍人,隨后拱手向黑袍人道歉:“多謝閣下搭救,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許青墨言語中帶上了一點試探。

    許是聽出了許青墨的試探,黑袍人聲音越發冰冷:“我叫什么和你們無關。”

    說著,這人轉身,但依舊叫人看不清面容:“你們要是想謝我,那明日便出城。”

    聞言,許青墨一怔,但卻不是因為黑袍人奇怪的要求,而是因為……黑袍人的聲音。

    方才身后被一大堆人追著,許青墨大部分心思都在擺脫追兵上,因此,他也沒怎么在意過黑袍人的聲音,只覺得這人的聲音頗為古怪,如今仔細一聽,許青墨終于發現端倪——雖刻意壓低了嗓音,但黑袍人的聲音卻一點也不粗獷,甚至比起粗獷,許青墨更愿意用“清亮稚嫩”去形容。

    原本許青墨以為黑袍人是個老練穩重的中年人,但如今一觀察,許青墨改變了想法,他認為眼前的黑袍人比起老練穩重的中年人,更像是十三、四歲的少年郎。

    也只有這個年紀的孩子才會擁有這樣清亮稚嫩的聲音。

    結合黑袍人的身高,許青墨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測,他頗為驚訝,心道先前同他交手,之后又從追兵手中救下他和謝驚雪的人竟只是一個小孩!

    黑袍人不知許青墨僅憑聲音便大致摸清楚了他的年齡,見許青墨久久未答,黑袍人以為許青墨二人不愿意出城,于是兜帽下霎時便成了一身冷哼:“出不出城隨你們,但你們過幾天要是死了,可別怪我沒有提醒你們!”

    看來眼前的黑袍人知道不少內情。

    許青墨眸光一轉,試圖從黑袍人這套出一些有用的信息:“多謝閣下提醒,我們明日便出城,但在此之前,可否請閣下告知出城緣由?”

    聽許青墨答應出城,黑袍人不悅的神色緩了緩,但卻依舊半句都不肯多透露,只道:“不該問的事別問。”

    說話間,許青墨感覺黑暗中有一道冰冷的視線向他掃來,那道視線先是在他身上停留了一會,圍著他打量了一圈后,又很快移開,轉而意味不明地看向謝驚雪。

    “反正該說的話我都已經說完了,你們明日若是想出城,那便去南門,明日那里守衛最少。”

    黑袍人不僅清楚藥田的地形,甚至對城門守衛的輪換了若指掌,他丟下這么一句話后,便不再停留,也不給許青墨任何在提問的機會。

    不過瞬息,黑袍人氣息隱去,而許青墨面前也空蕩蕩的,再無半個人影。

    如此一來,許青墨就算是想跟上去,也找不到可跟的人,許青墨嘆息,只好惋惜地收回視線,他喃喃自語:“真是個奇怪的人。”

    “確實,”謝驚雪頷首附和,他眸光從許青墨身上掃過,隨后試探著問道:“我們明日當真要出城?”

    許青墨點頭,事情發展至此,他也頗為頭疼:“原以為只是個普通的除妖任務,但如今看來,事情怕是沒有那么簡單,若只有我一人還好……”

    說著,許青墨的目光緩緩落到謝驚雪身上。

    謝驚雪一頓,有些意外:“你是在擔心我?”

    謝驚雪說話的語氣微妙,他迎上許青墨的目光,眸色忽然幽深了許多,叫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若是在“某些秘密”沒有暴露前,許青墨說這話,謝驚雪不會感到奇怪,只會滿意于自己的演技。

    可偏偏許青墨是在現在說這話,在此之前,謝驚雪某張披著的假皮已經不慎掉落,他露出了骨子里原有的瘋狂與殘忍,許青墨撞見了那一幕,卻不開口質疑他,反倒如今還繼續將他當成弱者關心。

    要不是從剛剛起,謝驚雪一直跟在許青墨身邊,否則他肯定會懷疑許青墨是不是遭逢意外失去了部分記憶,又或者……這人是為了達成目的,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只在他面前惺惺作態。

    謝驚雪心里惡念翻涌,然而,與他的惡意揣測恰好相反,許青墨目光真誠,謝驚雪根本無法從他那雙始終澄澈的眼睛里看出半分虛偽,反倒是謝驚雪自己的不堪,好似清清楚楚被那雙眼眸所映出。

    許青墨的眼神很干凈,是謝驚雪從未見過的干凈。

    也正因為如此,當那雙眼睛映出謝驚雪的不堪時,才越發叫人覺得難以忍受。

    仿佛雪白的云朵不慎沾染上了地上的污泥,既刺眼又惡心。

    謝驚雪忽然就不說話了,他狼狽地偏開眼,許青墨對此一無所覺,他點點頭,坦率地承認:“嗯,擔心你。”

    “……”

    謝驚雪徹底敗下陣來,自從遇到許青墨后,他感到挫敗的次數好像越來越多,謝驚雪忍不住想,這世界上怎么會有許青墨這樣的人呢?

    他看不穿許青墨,可許青墨卻似乎看穿了他。

    他看穿了謝驚雪掩藏在溫柔表象下的巨大惡意,看穿了謝驚雪對人的殘忍和刻薄,就連謝驚雪那些惡意揣測,許青墨好似也知道。

    盡管如此,他依舊會擔心謝驚雪。

    謝驚雪眼簾顫了顫,這樣被人看穿的感覺本該讓他厭惡不已,可不知道為什么,這一次,除了無力,謝驚雪卻沒有怒火。

    那顆冰冷、空洞的心在謝驚雪看不見的地方被一點一點填滿了,也許就連謝驚雪自己也沒有察覺到這種改變,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在同許青墨虛與委蛇,好從許青墨這里套出更多信息,然而,不知不覺間,這種謝驚雪自以為的虛情假意里到底存了幾分真、又有幾分是假,謝驚雪自己也說不清楚。

    他漸漸模糊了界限,卻以為自己還在演戲。

    “我……我不是那種需要你擔心的弱者。”

    謝驚雪過了好一會才出聲,他垂眼看著地面,神色看似淡然,但心里卻仿佛被人投進一顆小石子的湖面,因為這顆小石子,本該毫無波瀾的湖面頓時蕩漾起一陣淺淺的漣漪。

    許青墨一怔,隨后唇邊多出一縷微不可查的笑意:“是嗎?那很好。”

    看著許青墨的笑容,謝驚雪頓了頓,他耳尖微燙,許是覺得方才的語氣太過冷硬,謝驚雪又沉默了好一會,才用輕到不能再輕的聲音僵硬地說:“不過,你能擔心我,我很……”

    開心。

    最關鍵的話語還未吐露,謝驚雪眼簾微顫,他抬眼,卻見眼前的人不知何時起早已轉過身,他神色頗為苦惱,謝驚雪聽這人自言自語道:“說起來,今夜我們要住哪?望月客棧肯定不能再回去了,可我們沒有其他地方可去,難不成真要露宿街頭?”

    許青墨用手指抵住下巴,看樣子的確是在認真思考這個可能。

    沉浸在自己思緒里的許青墨徹底忽略了謝驚雪方才難得真心的話語。

    謝驚雪:“……”

    謝驚雪將沒說完的話咽了回去,他用修長的手指揉了揉額角,心道自己剛剛真是腦子壞掉了,怎么會對許青墨說出那樣的話。

    謝驚雪這邊還在懊惱,許青墨那邊卻已抬頭,他瞥了一眼謝驚雪,神色越發糾結:“我倒是沒關系,就是你……”

    許青墨還在糾結他那個愚蠢的問題,謝驚雪耳尖的熱度還未散去,可心底難得升起的感動卻早已喂了狗,他扯出一個微笑,頗有些惱羞成怒的意思:“我也沒問題。”

    謝驚雪刻意加重了語氣。

    “是、是嗎?”許青墨忽然感覺謝驚雪變得有點可怕,但他摸不著頭腦,不清楚自己究竟又在哪里得罪了謝驚雪。

    既然想不懂,那干脆就向本人提問,許青墨的想法一向直接,于是他困惑地問謝驚雪:“你怎么突然生氣了?”

    謝驚雪默了默,隨后皮笑肉不笑:“我沒生氣。”

    很好,絕對生氣了。

    在謝驚雪的死亡視線下,許青墨沉默,片刻后,他明智跳過了這個話題,試圖尋找新的話題緩和一下氣氛,哪曾想,他一開口,又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對了,你剛剛想和我說什么來著?”

    “……沒什么。”

    謝驚雪微妙一頓,許青墨眼睜睜看著這人臉上笑容又深了許多,盡管謝驚雪努力想要維系表面的平和,但在許青墨看來,謝驚雪這個笑容就仿佛是民間傳說里……那惡鬼的獰笑。

    饒是許青墨,在面對這個笑容時,也忍不住冷汗涔涔,背后發涼,此刻此刻,許青墨終于明白了自己現在的最佳選擇,那就是——閉嘴!

    *

    最終,許青墨和謝驚雪還是避免了露宿街頭的命運。

    說來也巧,明明夜已經很深了,但小巷附近卻恰好有一家還未關門的小客棧,小客棧地處偏僻,不像其他的客棧一樣,早早就滿了房,也正是因為如此,許青墨和謝驚雪才得以在小客棧里住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許青墨和謝驚雪早早便起了床,兩人準備好要出城。

    因著昨夜那名黑袍人的提醒,所以許青墨和謝驚雪一出客棧,便往南門趕去,只是到了南門,許青墨卻發現眼前的一幕與黑袍人描述的不太一樣。

    盡管早有心理準備,但許青墨還是難免被自己看到的一切所驚到——只見一夜過去,原本因為海神祭到來而充滿歡樂氣氛的極州城竟是忽然戒嚴起來,城主府往每個城門口增派了不少守衛,就連黑袍人口中守衛最少的南門,如今也是一副戒備森嚴、連一只蒼蠅都難飛出去的模樣,每個想出城的人都必須接受守衛的檢查。

    只有通過檢查,守衛才會放行。

    許青墨蹙眉,只覺得原本就不容易的事情變得越發棘手,偏偏更糟糕的事情還在后面,正當許青墨思考要如何突破這么多守衛的層層防守,強行帶著謝驚雪離開極州城時,一只手卻忽然從旁邊伸過來,輕輕落到他肩膀上。

    許青墨一驚,本能地要抽出身后的巨劍,但等他回眸望去時,卻又松了一口氣,因為觸碰他的人不是想象中的敵人,而是謝驚雪。

    “怎么了?”

    許青墨壓低聲音詢問。

    “你看那里。”

    謝驚雪用眼神示意許青墨看向不遠處。

    許青墨循著謝驚雪的目光看去,眼看到了佇立在城門口不遠處的告示欄,告示欄上貼著兩張畫像,而畫像上的人正是許青墨和謝驚雪!

    許青墨先是愣了愣,隨后嘆息:“沒想到極州城城主為了抓你,費了這么大功夫。”

    兩張通緝令就貼在那么顯眼的地方,如此一來,別說是出城了,恐怕只要許青墨和謝驚雪稍微踏出小巷一步,外面的行人亦或是守衛便會發現他們,繼而將他們抓起來。

    “抱歉,是我連累了你。”

    看著外面抓人的浩大聲勢,謝驚雪臉上流露出些許愧疚。

    “不用道歉,真要這樣說起來,或許還要怪我,我從一開始就不該帶你來極州城,不過……”

    許青墨話鋒一轉,他沉吟,眉頭皺得更緊了些。

    “極州城城主這般著急想要抓住你,這也就說明,你對他來說極為重要。”

    許青墨審視著謝驚雪,他始終想不懂極州城城主為何對謝驚雪這般執著,甚至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抓住謝驚雪,這件事怎么看都處處透露出詭異,也許只有去城主府探上一探,才能弄清楚整件事完整的來龍去脈。

    許青墨想著想著,又不免有些頭疼起來,此時他正面臨進退兩難的局面,出城基本是不可能了,可繼續留在城里,卻也只是坐以待斃,因著告示欄上那兩張通緝令,如今的極州城可謂是鬧得滿城風雨,一則留言在城內悄然流傳開——聽說,昨夜有兩名歹徒襲擊了巡邏隊,這兩人與那每夜作亂的妖物是一伙的!是極為危險的存在,若是看到了必須立馬上報給城主府!

    聽著外面路過百姓的竊竊私語,許青墨嘆息:“這極州城城主當真厲害,白的能說成黑的,黑的能說成白的。”

    有了那兩張通緝令,他們在這極州城里便是甕中之鱉,只要他們一出現,就會有人暗中傳訊給城主府。

    不然還是想想該如何強行出城?

    許青墨苦惱,他正與謝驚雪低聲交流著想法,然而只過了一小會,兩人卻同時一頓,說話的聲音戛然而止。

    “轟隆隆——”

    一道驚雷于天際響起,紫色的閃電如游蛇一般一閃而過,映亮了整個陰沉的天幕。

    下了一夜的雨好不容易停了一會,卻又在此刻繼續傾盆而下,路邊行人見狀,不由地抱怨了一聲,而后匆匆加快了腳步,因著這場雨,街道上的行人一下子少了不少,于是許青墨一抬眼,便看見了那名戴著斗笠的青年。

    那人看不清面容,身影隱沒在陰影里,只露出一只膚色蒼白的手輕輕壓住帽檐,于遠處緩緩而來。

    許青墨凝視著那人,耳邊是驟雨忽至的嘈雜聲響,宛如倏然間繃緊斷開的琴弦,令許青墨心底猛地突了一下,他在青年身上感受到了一種很奇怪的氣息。

    這讓許青墨有種不好的預感。

    很快,預感成真。

    不知什么時候,青年停下腳步,先是與守衛交談了幾句,而后青年隱藏在陰影中的唇角微微一勾,他抬起手,遙遙一指。

    而青年所指方向,正是許青墨和謝驚雪的藏身之處!

    第30章 第三十章 謝驚雪第一次有了罵臟話的沖……

    許青墨目光一凝。

    經神秘人一指點, 那些負責搜捕“惡徒”的士兵終于發現躲藏在小巷子里的許青墨和謝驚雪,為首的士兵扭頭朝小巷看來,兩邊視線剛一撞上, 那名領頭的士兵便一聲令下, 緊接著,一大隊人馬便氣勢洶洶朝著許青墨和謝驚雪奔來。

    許青墨皺眉, 二話不說,當即伸手撈起謝驚雪, 他如一只輕靈的飛燕, 敏捷地翻到旁邊的圍墻上, 不過眨眼的功夫,許青墨整個人便已竄出去很遠。

    等謝驚雪好不容易回過神, 耳邊早已是風聲獵獵, 而他整個人則被許青墨隨意地拎在手中。

    “……”

    冷風拍打著謝驚雪的衣袖, 同時也讓他的面色逐漸變得僵硬, 看著下方飛快往后倒退的景物,謝驚雪數次想開口,可他一張嘴, 話還沒來得及說, 冷風便灌了他一肚子, 如此幾次后,許青墨終于分出些許注意力, “大發慈悲”用余光掃了謝驚雪一眼。

    “怎么了?”

    許青墨疑惑地開口詢問, 由于還沒擺脫身后的追兵,所以他說話間,腳步也沒有停下,但好歹稍微放慢了一點速度。

    謝驚雪終于得以開口說話, 僵硬的臉色有所好轉,他委婉地提議:“你可以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

    許青墨眨眼,倒也沒說什么,只是,他剛要把人放下來,謝驚雪自己卻踉蹌了下,還好許青墨眼疾手快地伸手將人拉住,謝驚雪這才沒從瓦片上摔下去。

    謝驚雪輕咳,試圖解釋,畢竟剛剛他又是被許青墨扯住衣領拎在手里,又是在空中吹了那么久冷風,肢體難免有些僵硬,會踉蹌一下也實屬正常。

    謝驚雪解釋的話都到了嘴邊,偏偏許青墨根本沒有聽的打算,他再次將謝驚雪拎起,謝驚雪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又又騰空而起。

    許青墨嘆息:“我知道你要強,但都這個時候了,你就先別逞強了。”

    “我沒有……”

    謝驚雪話還沒說完,許青墨恍然大悟:“那你是嫌這個姿勢不舒服?”

    “倒也不是……”

    雖然確實很不舒服。

    “抱歉,是我疏忽了。”

    許青墨面露歉色,他將謝驚雪略微放下,謝驚雪面色因此柔和了不少,他以為許青墨終于有這么一次聽懂了人話,誰知,他腳還未落地,許青墨忽然伸手摟住他的腰。

    謝驚雪:“?”

    謝驚雪一懵,心底逐漸升起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下一刻,許青墨手一用力,便將他整個人打橫抱起,緊接著,許青墨滿意的聲音傳來:“這樣應該就舒服多了吧?”

    說著,許青墨還頓了一下,他掂了掂手里的重量,自言自語:“你倒是比我想象中重很多。”

    謝驚雪被迫整個人縮在許青墨懷中,他呆了呆,隨后額頭青筋暴起。

    “許青墨。”

    “嗯?”

    “你能不能……”好好聽人把話講完?!

    謝驚雪的憤怒還是沒能表達出來,他一開口,冷風再度撲面而來,于是沒說完的話便自動被消音。

    許青墨也因此沒能聽清謝驚雪到底說了什么,為了擺脫身后的追兵,他再次加快了速度。

    ……媽的。

    被自己的衣袖糊到臉上的那一刻,曾經在書中被譽為“萬千少女夢中情人”、溫潤如玉的翩翩公子謝驚雪第一次有了罵臟話的沖動。

    可惜作為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許青墨對此根本一無所知。

    *

    不知跑了多久,許青墨帶著謝驚雪遁入一條無人的窄巷。

    謝驚雪好不容易得以落地,但此時此刻,他卻再無半點歡喜,一張俊臉被風吹得徹底麻木。

    許青墨對此自然不會有半分察覺,他的注意力全放在身后的追兵上。

    這些追兵當真難纏!

    許青墨跑了這么久,卻還是甩不掉這些家伙。

    如今,許青墨和謝驚雪躲在墻后,不遠處便是追兵低聲交談的聲音,許青墨謹慎地從墻后略微探出頭,便看見追兵很快分成幾路,看樣子,是要在這附近進行地毯式搜查。

    這下可麻煩了,許青墨蹙眉,他心知真要讓這些士兵繼續找下去,那他和謝驚雪被發現也只是時間問題。

    在被一個士兵發現之前,許青墨飛快收回視線,他靠著墻,不得不再次思索起新的脫身辦法。

    再這樣跑下去肯定不行。

    那些追兵像嗅見血腥味的魔物一樣,對著他們緊追不舍,如果再跑下去,除了浪費時間和體力之外,根本起不到半點作用。

    難不成只能出手了?

    許青墨眉頭皺得更緊,但這倒不是說他膽怯,只是,一旦他選擇出手,引發的動靜勢必會引來更多敵人。

    極州城是敵人的地盤。

    在這種情況下,還選擇與敵人大打出手,未免有些不大理智。

    這不行,那也不行,許青墨苦惱,他捏捏鼻梁,思緒不知不覺便進了死胡同,進退兩難,偏偏這個時候,意外再次發生,只聽一聲輕響,身后某扇陳舊的木門竟是被人緩緩推開,緊接著,腳步聲響起。

    許青墨一驚,目光瞬間變得銳利,他身體比腦子動得快,來人剛一接近,他便反手握住身后的巨劍。

    那人起先并沒有注意到許青墨和謝驚雪的存在,直到一道白芒倏然而至。

    看著直直對著自己的鋒利劍鋒,那人發出一聲驚呼,當即嚇得雙腳一軟,跌坐在地,手里原本拿著的東西也隨之滾落在地上。

    許青墨居高臨下地看著跌坐在地上的人,他原本已經做好了和敵人打起來的最壞打算,然而,等他看清眼前的人的面容時,卻忍不住愣了愣,因為——來的人竟是那天賣糖人的老翁!

    不算明亮的光線落下,劍鋒沐浴在光線里,閃爍著凜凜寒芒。

    老翁滿頭冷汗,此情此景,他根本不敢抬頭去看眼前的人,只以為自己是遇上了窮兇極惡的強盜,哆嗦著便要求饒。

    “少、少俠……”

    話還沒說完,許青墨終于回過神,他眼疾手快捂住了老翁的嘴。

    “噓,別出聲!”

    這下老翁難免越發害怕,他雖點了點頭,但眼神里的驚懼卻是止都止不住,見這么一位須發皆白的老人被自己嚇得哆哆嗦嗦,許青墨難免升起一股濃濃的罪惡感,他無奈,壓低聲音同老人解釋:“您別怕,我們不是壞人。”

    壞人哪有說自己是壞人的?

    老翁老是老了點,但又不是傻,畢竟哪個好人會一句話不說就拿著劍指人,不過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老翁決定看透不說透,他滿眼不信,卻在許青墨松開他的那一刻顫顫巍巍地接連點頭附和:“是是是,您肯定是大好人。”

    許青墨:“……”

    見許青墨難得吃癟,謝驚雪悶笑,方才的郁氣也在此刻消散不少,見許青墨抬眼求助地看來,謝驚雪先是壞心眼地裝作沒看見,等到許青墨實在不知所措時,他這才慢悠悠地開口:“您忘了,昨日我們還在您那里買了兩個糖人。”

    聞言,老翁先是一怔,隨后才終于勉強壯起膽子,瞇起渾濁的眼睛,抬頭細細打量著眼前的兩人,過了好一會,老翁總算認出許青墨和謝驚雪二人,他松了口氣,納悶道:“原是兩位小公子,兩位小公子怎么會在這……”

    話還未說完,外面忽然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人肯定就在這,跑不了多遠,你們給我認真搜,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給我找出來!”

    說話聲近在咫尺,許青墨剛剛放松下來的身體再度變得緊繃,眼看追兵將至,他毫不猶豫地再次抱起謝驚雪,轉身便要跑,一旁的老翁見狀,不知看出些什么,他猶豫著,在許青墨即將離開前,忽地輕聲開了口:“兩位小公子可是在躲人?如果是,不如進屋躲一躲。”

    許青墨腳步一頓,他愣了愣,沒想到老翁會選擇幫助他和謝驚雪,他審視著老翁,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不該相信老翁,他與老翁只是萍水相逢,如今老翁忽然開口說要幫他,也不知是真是假,但眼前的狀況顯然容不得許青墨多加思索。

    不過眨眼,許青墨憑借直覺做出選擇,他朝著老翁頷首:“多謝。”

    在老翁的幫助下,許青墨和謝驚雪躲進一個勉強能容納兩人的高大木柜中。

    木柜剛一關上,外面很快便有腳步聲傳來,有人進屋向老翁問話。

    因為呆在木柜里,許青墨眼前一片黑暗,他什么也看不見,只能聽到追兵和老翁對話的聲音,但因為隔著厚重的木板,兩人的聲音均有些不太真切。

    追兵先是拿出畫像,詢問老翁:“你剛才有沒有見過這兩人?”

    老翁搖頭否認,但追兵卻沒有轉身就走,反而再次追問:“你確定沒見過?剛剛我可是聽見你大叫了一聲。”

    “回、回大人,那是小人不小心摔了一跤。”

    “摔了一跤?”追兵意味不明地盯著老翁看,這人心細,不太好糊弄,他先在屋子里轉了一圈,狹小的眼睛不斷看來看去,最后,他的目光落在許青墨和謝驚雪藏身的木柜上。

    許青墨聽見腳步聲漸漸靠近,他眼中閃過一道厲色,手則緩緩摸向腰間的儲物袋。

    “你可想清楚了再回答,私藏犯人可是連你也要被抓起來的。”

    “大人,小人哪敢啊!”

    追兵和老翁的對話還在斷斷續續響起。

    “是么?可我剛剛怎么聽見有人在與你說話?這里可只有你一個人。”

    那人的手已經放在了柜門上。

    “那是、那是……”老翁急得額頭直冒汗。

    見狀,那人冷笑,意味深長道:“做人哪,可得講點良心,城主對我們這么好,我們也得學會感恩城主是不是?”

    說罷,追兵目光一厲,抬手便要打開柜門。

    正在此時,外邊忽然又傳來一道咋咋呼呼的聲音。

    “爺爺!”

    這次進來的是一個少年,只見他飛快從屋外跑進來,少年一進門扶住老翁,面露憂色,語帶關切:“爺爺你沒事吧?藥我已經給你買回來了!”

    老翁一怔,那追兵的手也跟著一頓,不待兩人做出反應,少年卻已對著老翁說了不少話,如此過了好一會,少年才像是終于注意到屋內多出來的人。

    一看追兵身上的穿著,少年頓時拘謹了不少,他先是緊張地往后退了幾步,直到躲到老翁身后,少年這才略微自在了一點,他壓低聲音問老翁。

    “爺、爺爺,這里怎么會有城主府的人啊?說起來,我剛剛在外面看到兩個人,他們和城門口畫像上的人長得一模一樣……”

    少年嗓門大,他自以為壓低聲音,實則那追兵將他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聽到少年說看見了兩個和畫像上長得一模一樣的人,追兵目光一凝,隨后連忙追問:“在哪?”

    少年身體抖了一下,好像被這突如其來的厲喝嚇了一跳,他抬眼,無措地看著追兵。

    “我問你人在哪?!”

    追兵不耐,他心道若是再晚一點,那兩人估計又跑了!

    在追兵的注視下,少年只好哆哆嗦嗦伸出手指指了一個方向。

    追兵趕忙出門,順著少年所指的方向追去。

    這下屋內總算再次恢復了清凈。

    許青墨松了口氣,他收回落在儲物袋上的手,正當他打算推開柜門出去時,他忽然察覺到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許青墨不明所以地抬起頭,正好與謝驚雪對上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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