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那顆恢復記憶的藥,藺明易還是吃了。
原因無他,哪怕是失去記憶的藺明易,竟也能明白之前那個自己,為何要這樣做。
藥吃下去后,藺明易睡了兩日才醒。
醒來后,便將長云招到了身側。
“吩咐藺家軍做的事情,而今如何了?”
長云屈膝道:“藺家軍已經混入了各處義軍中間,王都的消息傳到外面時,已經變味了。”
藺明易坐起身來,眼中只有瘆人的寒意:“陸文宣從不會讓我失望。”
他說著緩緩站起身來,低頭看了一眼包裹著紗布的手腕:“那么深……”
“這傷勢頗重,宮中下的藥,藥效剛減退,少爺就去探望花大夫了,花大夫的情況不好讓外人瞧見,少爺非要讓屬下幫忙縫好傷口。”
腕口上的紗布還殘留著血跡,他沉默了許久,忽而笑了:“千算萬算,倒沒想過自己會廢了一只手,罷了,這只手平日也不常用,往后不拉弓便是。”
“少爺一切都準備好了,何時逼宮……”
“我成親,小王上和陸文宣不得來討杯喜酒喝喝。”
藺明易抬起手,長云趕忙起身取來衣袍為藺明易穿上。
他推開隔壁的門,躺在床上的花白堇還沒有恢復人形,毛茸茸的身軀縮在被窩里,除了胸口處還有略微的起伏外,看上去就像是床上躺了只死狐貍。
“幫我把之前找到的巫師叫來,看看用什么法子能讓他恢復得快些,別耽誤了婚期。”
長云頷首:“少爺之前的藥還喝嗎?”
“得看看那巫師能不能把花白堇撈回來,若連這點能耐都沒有,他的符咒便不必再用了。”
“是。”
長云退到門口,看著躺在床上的狐貍,本想幫他說幾句好話,可惜想說的話剛到嘴邊,便化為了一聲嘆息。
房門被關上。
藺明易拉開被褥為花白堇順了順身上的毛。
從殺死公子李,參世族子弟開始,他以命來了一場五五開的豪賭,藺則安的命數已經定了,嘉柔那邊一直有他提供的情報,與商丞川之間為了王權必然會不死不休。
最大的兩個仇人,都沒有翻身的可能。
他才敢下手去賭這個王位。
他了解陸文宣和失去記憶的自己,這場局中唯一難把控的就是花白堇對他的情誼,一個只能活數十年的凡人,去賭一個千年狐妖的愛,確實荒唐。
若非系統說花白堇也重活一世,他斷不會走這么一步險棋。
結果是他賭贏了,一只活了千年的狐貍,為了他這樣一個普通人,到最后竟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為他完成了這場局中至關重要的一環。
藺明易摸了摸花白堇的毛發,不知道是不是傷得太重,看起來竟沒有平日般光亮。
“你可別死了。”說著藺明易傾身吻上了花白堇的面頰,那雙不久前溫柔的眸子,如今宛若一潭死水,再無半點平日的柔情蜜意。
系統飛到藺明易的身邊:“他真的很喜歡你,你看他連命都能給你。”
藺明易彎起唇角:“我知道,我不是把他這份情誼發揮得很好嗎?這些日子連他自己不也深陷其中。”
他說著摸了摸花白堇柔軟的毛發。
“宿主,要不內丹就不要了。”系統飛到藺明易的耳邊。
“沒有內丹,我還怎么活下去。”
藺明易站起身指著心口:“這些日子來這具身體早就空了,我這一步步都快要接近那個位置了,他會想著我活著的。”
系統忍不住發出嗡鳴聲。
“你放心,念在過往的情分上,我會將這場夢編織到最后一刻的。”
“宿主你和花白堇上一世雖然有糾葛,但我能感知到你對他并沒有恨意,他前期雖為難過你,后期也算是赴湯蹈火,你又何必……”
藺明易垂下眼簾,手撫摸著花白堇下顎上的軟毛:“是啊,他沒有錯,不過只有他死,我才能活。”
說著他偏頭看向系統笑了笑:“你說錯的是誰呢?”
系統被藺明易的眼神嚇得打了個寒戰。
與上一個宿主不同,這一個宿主在戰場上殺過人,一個眼神都帶著讓人難以喘息的殺意。
“你還想說什么就一并說了吧,今日我心情好,若換了其他時候,我還真想試試人間的劍能否把你給劈開。”
統子渾身一震,一個閃身消失在了房間里。
接下來的一切依舊按照計劃進行。
從山上找來的巫師比起宮中那些吃王糧卻沒有作用的巫祝強太多,幾服藥下去,花白堇便醒了。
違背天道,身體被反傷得太重,現在還無法恢復人的模樣,平日里都窩在藺明易的懷里睡覺。
長云端著茶水點心進屋:“少爺,王爺問你,今年的冬獵少爺還去嗎?”
藺明易輕咳了兩聲,又指了指腕口上那道丑陋的傷口。
不需要多說,長云便明白了藺明易話里的含義,微微欠身后,帶著帖子退出了房間。
狐貍用腦袋蹭了蹭藺明易,仰起頭露出一個得意的笑臉。
“你得快些恢復,冬獵后,便要開始操辦婚事了,到時候我總不能抱著一只狐貍去堂上成親吧?”
花白堇現在還說不了話,只能發出幾聲類似于嬰兒啼哭的聲音,藺明易摸著花白堇頭頂的軟毛,小狐貍窩在他懷里舒服地瞇起了眼睛。
又過了一月,按照刑期,藺則安將在百姓面前行刑。
那張相似的臉就被綁在了菜市口上,模樣可憐又無措,他看著藺明易,好像突然想起了自己還有個雙胞胎哥哥。
“哥,我聽說了,你是仙君轉世,你救救我,以前的錯事,我都改我不會再讓你失望了。”、
聽著藺則安帶著哭腔地呼喊,藺明易與行刑的官員交換了一個眼神,對方允許他去臺上和藺則安再說幾句話。
藺則安雙手被綁在柱子上,看著藺明易上來,身體拼命地掙扎:“我就知道你不會放著我不管的,我是你弟弟,是藺家的血脈,哥你一定要救我……”
藺明易撫摸過藺則安的臉頰,兩人唯一不同的半張臉,分辨了他們兄弟終是不同的:“待會先從這張臉開始割吧……”
“藺明易!”
“你凌遲處死的消息,我找人傳過給商丞川,探子來報,他只說了一句晦氣,就把那封信給燒了。”藺明易收回手,“安心去吧,身為兄長我答應你,用不了我就送他下來和你團聚,希望到那個時候他能認出你這張臉。”
行刑中摻雜著藺則安的咒罵,知道他罵得沒有力氣了,只剩下撕心裂肺的吼聲。
藺明易靜靜地聽著,直到原先與自己相像的弟弟變得血肉模糊,才心滿意足地收下這份賀禮離開。
回到院中時,如今的花白堇已經能勉強維持住人形。
因身子傷得不輕,只能維持兩個時辰,就會變成狐貍的樣子,不過能說人話了,有關婚儀的一切都是花白堇自己挑的,就連婚服,都是半月前花白堇還是狐貍模樣時,自己用爪子選的。
“再過一月便是婚期了,若還是只能撐兩個時辰,這婚儀還得再改改……”
“是二十一天。”
藺明易怔愣片刻,指尖推了一下花白堇的額心:“你倒記得清楚。”
“我一定會好的。”說著他狐貍爪子指向不遠處的大紅禮服,“到時就穿著那套婚服站在你的身邊,靈獸和他的小仙君在一起咯。”
“好,大夫送來的藥每日都要記得吃,成婚那天可莫要把你的狐貍尾巴露出來。”
花白堇得意地搖晃了兩下自己的九條尾巴:“我是誰,千年狐妖!能在婚禮上丟了我這張狐臉嗎?”
屋外傳來了敲門聲。
藺明易說了聲進,長云便把宮中送來的請帖遞到了藺明易的跟前。
“少爺你已經躲了王爺好幾個月了,眼看就要大婚,王爺特意約你到宮中賞雪,要不然還是見一見?”
藺明易拿著那張帖子看了看,花白堇的狐爪立馬踩在了帖子上,明明是張狐貍臉,表情卻豐富得很,倒是將心中的不樂意通通寫在了臉上。
“就見一面,往后總不能都避著他。”
“我帶著你回天絕山,這輩子都不跟那個廢物攝政王再見了。”
藺明易被花白堇這一孩子氣的話給逗笑了,他溫柔地順著花白堇的狐貍毛:“不鬧了,就見一面。”
“……若他說什么情誼,通通不要行,那個廢物攝政王要是有情誼的話,怎會在祭臺上差點要了你的命。”
“我知道。”
這一次陸文宣的相邀,藺明易終究是應下了。
兩人剛見面陸文宣便說著自己的錯處,一雙眼通紅,說到最后竟有些哽咽。
“你對我生死不計,幾次冒險,我……我卻連那些老臣都壓不過,明易那天就算沒有出事,我也會派人將你從蒸籠里救出來的。”
藺明易抿了口茶水:“一切都是無奈之舉,我都知道。”
見藺明易放柔了語調,陸文宣緊著的心才慢慢放松了下來。
“你的婚儀在宮中辦吧。”
藺明易抬眸,眼神多了幾分遲疑:“在宮中?你可知你在說什么?”
“宮外百姓皆認為你是來為了拯救百姓度過災難的仙君,現在四處都有起義軍作亂,今年是個災年,來年興許會好些,你如今威名在外,你的婚儀若辦在宮中,慢慢就不會有人說王室謀害功臣,我也能派人去安撫那些義軍。”
藺明易故作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又忽而露出了為難的神色:“宮中的婚儀怕白堇不會喜歡,這里到處是規矩,怕會讓他束手束腳。”
“明易,國事為重。”
“可是白堇都定好了婚儀,他對這樁婚事期待了許久,他一直跟在我身邊,倒不好讓他失望了。”
陸文宣聽著藺明易這番話心口仿若被針刺般疼得厲害。
本想說藺將軍何時將個人情感凌駕于家國之上,到嘴邊的責備,終是化為了一聲無可奈何的長嘆:“讓長云帶著禁軍在宮中準備吧。”
藺明易屈膝道:“臣謝過攝政王恩典。”
“你我之間,何須說這些,起來吧。”
藺明易站起身來,看著陸文宣笑,這副模樣頗有些大婚在即的少年得意。
那么好看,卻又那么刺眼。
“明易若是沒有花白堇,你還會對男子心動嗎?”
藺明易搖頭道:“不會了。”
一句不會,讓陸文宣無法再問一句:若沒有花白堇,你會不會喜歡我。
自那日與陸文宣在宮中見面后,婚事便定在了王宮內。
才知道這個消息時,花白堇心中多少有些不情愿,也不知道是不是妖物想法與凡人不同,聽到婚儀仍舊按照花白堇喜歡的來時,這只小狐貍又開心了起來。
還變回人形,窩在藺明易懷里看王宮的圖紙。
“可惜了,不能把天絕山那些跟著我的小妖怪請來,不過無礙,待人間的婚事結束,你會陪著我回天絕山再大辦一場的吧?”
花白堇說著雙眼期許地看向藺明易,看著藺明易似要拒絕自己,他趕忙摟住了藺明易的脖頸:“夫君,我現在心口疼,也不知是不是落下了病癥,天絕山靈氣足,等回那邊好好調息一番才行。”
藺明易看著這只癱在自己身上的無賴狐貍,沉默了片刻后,終是輕輕道了一聲:“隨你。”
花白堇眼睛一亮,立馬在藺明易的臉頰上親了一口。
待還想做些什么事,支撐不住的身體,又讓他變回了狐貍的模樣。
藺明易輕笑了一聲,指尖點了點小狐貍的額心:“你看你得意忘形了吧?在王宮時可別露出尾巴來,到時恐怕所有人都知道我娶了只狐貍。”
花白堇將狐貍腦袋埋入了藺明易的懷里:“誰成親時還能變成狐貍樣子,我可是千年狐妖。”
“嗯,千年狐妖。”藺明易寵溺地揉了揉花白堇的腦袋,狐貍很是享受地瞇起了雙眼,嘴里還哼哼唧唧的。
……
短短二十日轉瞬即逝。
宮中的婚儀由藺明易的人安排,已經派人減少了城內各處的布防,吳珂帶來消息,告知藺明易他已經帶著人馬兵臨城下。
并有一部分義軍,裝成了普通百姓的模樣混入城中。
藺明易的婚儀在宮中的正殿進行,普通臣子哪里會有那么大的臉面,可藺明易現在是天上派來拯救百姓于水火的仙君,自然名聲大作,被萬人所崇拜。
這樣的人在宮中成親,哪怕是那些世族老臣也不能挑出錯處來。
總不能說天上轉世沒的仙君不配如君王般在王宮中舉行成親這樣的大事。
而大婚的一切婚儀,全都是按著花白堇喜歡的來。
宮內的氣氛,誰又能看得出,宮外已是殺機四伏。
花白堇被送入安華殿等著藺明易來喝合巹酒,聽見屋外的腳步聲,他紅著臉低下頭,心口似有什么東西快要跳出來。
藺明易拿起旁邊的秤桿挑來花白堇的紅蓋頭,花白堇低下淺笑。
藺明易捏住花白堇的模樣:“別這副樣子。”
“成親不都是這樣嗎?小將軍你現在不該捏臉,應該將我撲倒在床上。”
藺明易斟上兩杯酒走到花白堇身邊坐下:“今夜沒的合巹酒還沒喝呢。”
花白堇看著藺明易手中的酒杯,唇角的笑容淡了下去:“一定要先喝酒才能繼續嗎?”
“凡間的規矩便是如此。”
花白堇接過藺明易遞來的酒杯:“為何偏要選在今日?”
“你說什么呢?”
花白堇淺笑著搖了搖頭,他朝著藺明易舉杯,臉上強撐著笑意:“夫君,喝合巹酒吧。”
藺明易勾住花白堇的手臂,兩人仰頭將杯中的酒水一飲而盡。
花白堇對著藺明易翻倒了手中的杯子,臉上的笑容漸漸淡了下去。
“藺明易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
“……都知道了,原以為能陪你演完這一夜。”
花白堇無力地合上了雙眼,一滴淚順著臉頰滑落,他笑了,那笑又苦又澀,腦袋已經在藥勁在昏昏沉沉。
“你要殺我嗎?”
說著他艱難地拉過了藺明易的手,將對方的手指按在了自己的丹田處:“內丹就在這,給你了。”
支撐不住的身體倒在了藺明易的懷中,雙眼仍舊艱難地拉開一條縫,都強撐著笑意,握著藺明易的手一點點脫了力。
那一夜,王城傾覆。
吳珂被藺明易以齊國皇室遺落的血脈之命被推上了王位,少年轉過頭,眼底是難以掩飾的驚慌和無措。
就連少年自己都沒想過,他與那些高高在上的皇族間有那么深的淵源。
待一切塵埃落定后。
藺明易再去見陸文宣已經是五日后,當初風光無限的攝政王,現在不過是牢中的囚徒。
他帶著一壺酒來到陸文宣面前坐下。
倒了一杯酒,推到了陸文宣跟前:“念在少時情分,我會說你暴病而亡。”
陸文宣冷笑了一聲:“陸寧清什么時候跟你站在一條線上的。”
“誰愿意做個提線木偶。”
陸文宣沉默了片刻,端起杯子看了看杯中的酒水:“這次昏迷后,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你死在了商國,我帶著殘余的部下去找過你,藺則安說我若降了,你便可性命無憂,我不知道你會落得那樣的下場。”
“少用我做借口,你是撐不住齊國的天災了。”
陸文宣苦笑道:“是吧,那是我在廢墟中找到你時,你抱著一只燒焦的狐貍,怎么都分不開。”
他仰起頭將杯中的毒酒一飲而盡,再看向藺明易時,他笑了:“明易,你眼神變了,那只狐貍是那個姓花的大夫對嗎?你覺得你真的是最后的贏家嗎?”
話音落,血從陸文宣的口中滲了出來。
藺明易站起身來:“陸文宣,我記得年少時太子一直都心悅你,時常在偏殿帶著你玩,我怕你寂寞,將你二人葬一處好不好。”
“明易你不……”
看著那要抓向自己衣擺的手,他后退了半步,臉上帶著笑,眼神卻宛若寒潭:“我能。”
第62章
自齊國王都事變已三年有余。
王都中世族勢力都被大幅度地削減,那些積壓了多年的舊案被一樁樁挖起,如所有人看見的那般,而今為新王沖鋒的,是一條什么都不懼怕的瘋狗。
屋內透著濃重的血腥味。
宮中醫師時不時擦拭著額間留下的細汗,用剪刀一點點裁開藺明易胸前染血的布料。
身上的傷口足足處理了六個時辰,醫師才臉色蒼白地走出了藺明易的寢室。
“少爺他如何了?”
“性命是保住了,可藺將軍的身子……”說到這里為首的御醫回望了一眼緊閉的寢室,“下官都不知該如何稟明王上。”
“就說小傷,休養幾日便可痊愈,讓王上不必掛心。”
醫師不安地咽了口吐沫:“那一箭差一點就傷到藺將軍的臟器……”
“藺將軍不喜王上因他的事過于憂心,這點諸位應當是知道的吧?”長云看向面前幾人時,臉上雖帶著笑,卻莫名有些滲人。
站在院中的幾人面面相覷下,不敢再多言,在府內仆役的陪同下離開了藺府。
院中再無旁人,長云才推開了藺明易的房門。
屋內血腥味混雜著藥香,那味道聞起來很不舒服。
“來看我死了沒有?”藺明易強撐著坐起身來,胸口的裹簾滲出了幾點猩紅。
長云見狀伸手想攙藺明易坐下,卻被藺明易側身避開。
“不過一點小傷,用不著這么緊張。”
長云訕訕收回手:“三年時間七十六次刺殺,其中有八次差點要了命,王上那邊你也多有隱瞞,不知你到底在圖什么。”
“這幾次的政務他處理得不錯,假以時日,定會成為一個合格的君王。”
長云無聲地張了張嘴,千言萬語最終化為一聲無可奈何的嘆息:“少爺好好休息,我去給你熬上藥。”、
“巡營嗎?練兵嗎?現在軍營的情況如何?”
“我……”
藺明易冷聲道:“你而今并非藺府的下人,是齊國的大將,怎可將心思放在這些瑣碎事上。”
“少爺的事怎能說是……”
藺明易淡淡瞥了一眼長云,長云緊抿著雙唇不再多話,屋內的氣氛僵持了一盞茶后,長云先敗下陣來,對著藺明易的方向欠身后,轉身離開了滿是血腥味的臥房。
那顆讓他人生重來一遍的小球還沒走,通體透著幽藍色的光芒在他眼前上下浮動。
“還不走嗎?”
統子落在藺明易的床邊:“宿主你快死了。”
藺明易輕笑:“待嘉柔公主把商丞川給送回來,取了他的命,便死而無憾了。”
“宿主真的沒有遺憾了嗎?”
“大仇得報,有什么好遺憾的。”
系統飛了起來,那雙清澈且愚蠢的圓眼盯著藺明易的眼睛:“半月前,花白堇破開符咒從廟里跑了。”
“算時間,明日商丞川就會被送入王都。”
“宿主,我跟你說這話很認真的。”
藺明易無力地合上了雙眼:“我有些倦了,先睡會。”
404身上的光忽明忽暗,許久才輕聲道:“宿主,按照你身體的衰退速度來推算,你過不了上一世的死亡節點。”
“所以呢?”
“我之前跟你說過,若結局沒有被更改,則會被監控系統直接判定為任務失敗,宿主將會一直困在痛苦和絕望的旋渦里,直至意識完全消散。”
藺明易沉默了半晌,啞聲道:“隨意吧。”
能重活一世,手刃仇人,已是難得的一場難得的機緣,前世的一切遺憾在明日都會被終結。
系統嘆了口氣,漸漸在藺明易消散。
翌日。
商國秘密押送商丞川到牢房中,三月前就已經是個死人的商國的皇子,形容狼狽地掛在了行刑架上。
牢房被人打開,藺明易走入牢房,立于刑具前打量著商丞川這副可憐模樣。
“明易,真好,能死在你手上,我心甘情愿。”
藺明易彎起唇角:“因為年少時的情誼?”
商丞川微愣了片刻,忽而笑了:“你果然還記得。”
“你們把我帶來的東西拿給他看。”
跟在藺明易身后的閹官把一些舊時物件展露在商丞川面前,商丞川見著盒子里那些被人當作珍寶般收藏的小玩意,唇角的幅度壓都壓不住。
很快地,商丞川臉上的神情轉喜為悲,那時他來不及地帶走的香囊,‘藺明易’兒時交到他手中的,閹官把香囊翻開,只見里面繡著一個小小的安字。
商丞川心防被擊開了一道裂縫,卻還是故作鎮定道:“什么意思?”
“跟你有著年少情誼的,是藺則安,還是我,你心知肚明。”
外面的獄卒將椅子搬到藺明易身后。
藺明易抬手,抬著那些兒時舊物的閹官,合上盒子,離開了牢房。
“你情深,想必回了商國還是忘不掉這段往昔的情誼,曾經到底是一家人,總不好得讓你們這對有情人陰陽相隔。”
“藺明易,我和你才是……”
藺明易隨手拿起一旁燒紅了的烙鐵,按在商丞川的小腹上,升起的煙霧伴著慘烈的嘶吼,在這暗牢中甚是悅耳。
“藺明易你以為殺了我們,把持著齊國新帝,你就能做權臣了嗎?你行事如此,想要你命的人不計其數,到那時你只是淪為……啊!”
商丞川話還沒說完,那燒紅的烙鐵又在他胸口上烙了一道。
看著綁在處刑架上的人,因為疼痛掙扎嘶吼,狹小的牢房內皮肉燒焦的氣味在空氣中彌漫。
“藺則安是凌遲走的,你們好歹拜過天地,就一樣吧。”
話音落,藺明易將手中的烙鐵丟在一旁,看著商丞川疼得大口喘息的模樣,只覺得痛快。
牢外負責行刑的人,早已等候多時。
“藺將軍,這場面血腥氣重,若不然您還是……”
藺明易看了一眼說話的行刑官,對方未再多言。
一時間,商丞川慌了,上一口還沒有緩過來,便在處刑架上掙扎道:“不行,你不能這樣,我是商國的皇子,你不可以這樣對我!”
藺明易道:“商國皇子早在三月前的黨爭中不幸身亡。”
商丞川瞪大了眼還想再說什么,行刑官的第一刀就落了下來。
那綁在處刑架的人,從一開始對藺明易傾訴著情誼,再到后來咒罵藺明易不得好死,漸漸地聲音越來越小,便連繼續罵下去的力氣都沒有了……
鮮血流了一地,眼前的人看上去就像是根血淋淋的棍子。
“聽好了,用最好的藥吊著,一刀都不能少。”
“是。”
藺明易站起身來,回頭看了一眼那雙怒瞪向自己的眼睛:
“你一直想逃出去,最后算來算去,還不是客死異鄉,尸骨無存。”
“藺!明!易!你不得好死!”
藺明易拉開牢房門,淡淡道:“那借你吉言。”
刺鼻的血腥味,直到看見牢房外的光亮都沒有散去。
走出門外,他抬起頭深吸了一口氣,腥臭味像是攀附在鼻腔深處怎么都散不去。
“宿主。”
“都結束了。”藺明易偏頭看向漂浮在自己身旁的小球,“我呢?我什么時候會死。”
“宿主真的沒有遺憾了嗎?”
藺明易垂下眼簾,反復咀嚼著遺憾著兩個字:“沒有了。”說罷,他踩著馬凳,回到了馬車內。
又是一年冬,馬車在外面停了幾個時辰,連呼出口的氣都是冷的。
他脫下沾血的斗篷,擱在一旁,靠著身后的座椅閉目養神。
暗牢離藺府的距離算不上太遠,那馬車卻不知為何久久未曾停下,他像是不曾察覺,始終在車中靜坐。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藺明易掀開簾子,看了一眼馬車外,外面天色已經暗了,對方刻意帶他走的小路,算時間此時距離王都已有一段距離。
“花白堇,想要殺我的話,在這動手也差不多了。”
原本疾馳的馬車在藺明易的話下慢慢停了下來。
“剛才知道的,還是一開始就知道。”
熟悉的聲音入耳聽起來卻有些久違,藺明易端坐在馬車內:“你殺了我,我把我的魂魄給你,你我便互不相欠了。”
話音剛落,一個黑影從車外竄了出來,一把將藺明易按翻在了馬車里。
黑暗中,極難看清花白堇臉上的表情,唯有他撲在臉上的粗重喘息,能感覺到狐妖的不甘和憤怒。
他合上了雙眼,坦然地面對著對方的怒意。
等來的卻是一個帶有侵略性的吻。
尖銳的犬齒劃破了藺明易的唇瓣,花白堇舔咬著嘴唇,吮吸著藺明易唇上滲出的腥甜,像是在享用著世間難得的美味。
許久,他才停下了動作,指腹輕輕擦過藺明易破下唇處的破口:“招惹上妖物,小將軍以為這么輕易便可兩清的嗎?”
說著他的指尖順著藺明易的唇瓣,一路劃到喉頭:“我會將你困在身邊,慢慢地折磨你……”
“隨你。”
花白堇本就心中有氣,這兩個字,直接將他本就沒有平息的怒火點燃,他猛地撕開藺明易的衣袍,濃烈的血腥味少了外袍的遮掩瞬間在空氣中蔓延開來。
馬車內的燈燭,在花白堇的一聲響指下點亮。
火光映照出藺明易滿是鮮血的裹帶,還那張染著唇上血的臉。
藺明易強撐著坐起身來,衣袍被他坦然地拉開了大片,一道道還未痊愈的新傷,新得人眼生疼。
他看著花白堇呆愣的目光,淺笑道:“繼續吧,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賠給你。”
“誰弄的?為何我不知情!”
藺明易單手勾住花白堇的脖頸,將花白堇拉到跟前,還冒著血珠的雙唇,堵住了花白堇的嘴。
攻勢一轉,反倒是狐貍落了下風。
想問的話,都在對方不斷地攻占下,不知該如何脫口而出。
就連花白堇也不知自己為何這般順從,狹小的馬車內,血腥味揮之不去,到最后,藺明易冰涼的手指輕輕拂過花白堇的面頰,唇邊滲出的血,一滴一滴在花白堇的臉上綻開,如同白玉中開出的紅蓮。
“藺明易……”
他抹去落在花白堇側臉上的血點:“我于你而言不過彈指一須臾,取走魂魄后,往事都作罷吧。”
花白堇抱著藺明易一時慌了神,他抬手去擦拭著藺明易唇邊的鮮血,那血卻越來越多。
聞慣了血腥味的狐貍,心里卻怕得不行。
“不能作罷,藺明易那些事都不能作罷,你不是說要我的內丹嗎?為何,不取了。”
他抓著藺明易的手,將對方的掌心按在丹田處:“它就在這里,我不生你氣了,你想要,我就給你……”
眼淚克制不住地往下落,他抓著藺明易的手,指甲已經刺穿了自己的皮肉。
藺明易強撐著抓住他的利爪,兩人的鮮血混到了一處。
他本想說自己才不愿做那人不人鬼不鬼的半妖,喉嚨被涌出的鮮血堵得說不出話來,只是掌心牢牢地困住花白堇的利爪。
眼皮有些撐不住了。
約莫是大仇得報,這早已破爛不堪的身體,露出了他該有的模樣。
花白堇咬牙道:“這一次,我不許你再睡了。”
……
一年后。
天絕山上。
一面色蒼白的男子正坐在石臺上翻閱著竹簡。
“烤兔子,嘗嘗。”
男人淡淡瞥了一眼荷葉里盛著的兔肉,將頭瞥向一邊。
花白堇臉上灰撲撲,端著烤兔子往男人唇邊遞:“嘗嘗嘛,我烤的兔子可好了。”
“……我真是你的童養夫?”
花白堇盤腿在男人身邊坐下,立馬用袖子掩面故作悲切:“你忘了人家不說,還懷疑人家,我們兩個人當初的感情都不做數了嗎?”說著他還擦了擦眼角好不容易擠出的兩滴眼淚。
男人緊抿著雙唇,許久才抬手摸了摸他的臉:“那我喜歡你嗎?”
“我不知道,但我很喜歡你。”
花白堇放下兔子,抓住了男人的手:“我不急,我們的時間很長,我會一直等,等到你也很喜歡我的那天。”
男人沉默了片刻,輕嘆了一口氣,沒有說話,冰涼的手指輕輕摸了摸花白堇的面頰,花白堇趁機側頭吻上了對方的掌心,看對方慌忙收攏掌心的模樣,他笑著將烤兔子舉到了男人跟前。
“阿易,吃兔子。”
藺明易點了點頭,指腹來回摩擦著掌心,雙頰微微泛紅:“好。”
系統道:“我要走了。”
花白堇抬起頭看向面前的小球,起身走向前方的大樹。
404飛到花白堇身邊,回頭看了一眼身后吃兔子的藺明易:“我當初可以用能量暫時保住他的性命,讓你有時間把半顆內丹給他,現在也可以幫他恢復記憶,你要不要……”
花白堇搖了搖頭:“不用再被仇恨、責任所纏身,對他來說是好事。”
“可是……”
“曾經的事都不重要了,他以后的記憶都會是好的。”
404晃動著圓鼓鼓的身體,沉默了許久,才輕聲道:“你們要幸福啊。”
花白堇懷抱著雙臂,回頭時正對上了藺明易的目光,他笑著對藺明易招了招手:“會的。”
【系統404正在解綁】
【404成功脫離任務】
【16886號任務評級為S,下個任務正在加載中。】
第63章
正逢商國節慶。
河燈在湖面的蕩起的波濤上搖搖擺擺,扁舟破開湖面打濕了飄蕩在一旁的蓮花燈。
藺明易俯身拿起船邊熄滅的燈盞,看著上面燈上的祝愿,取出火折將燭芯再次點燃,推至湖水深處。
“天絕山在齊國,你為何要大老遠跑到商國來過節……”
花白堇從懷中掏出河燈遞到藺明易跟前:“要許個愿嗎?”
藺明易輕笑:“算了吧,這愿望許了,誰又能幫忙實現,左右不過是給世人心中一絲慰藉罷了。”
“誰說沒有人可以幫忙實現的?只要是你寫上去的,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我都能給你摘下來。”
說這番話時,花白堇瞇笑著眼湊到藺明易近前。
藺明易輕嘆了一口氣,躺在了花白堇的身側:“再說說我們的從前吧。”
“行。”
花白堇坐在船上,用妖力驅動著小船駛到了正中央,回望岸邊,舉著蓮花燈祈愿的人們,都變成了一個個小點,仿若湖面上升起的星辰。
三面群山環繞,除了水花時不時拍打上船身外,便只剩下風鳴。
花白堇找了舒服的姿勢,躺在藺明易身邊,天邊零落的星點,與身后的人間星河相比,多了幾分寂寥。
“那日我在山外抓兔子呢,卻見一穿著華貴的小少爺被山匪搶了道,我這種狐貍,心底是最好的,看著少爺可憐兮兮地縮在馬車,當時就把你搶上了山……”
藺明易道:“上次不還是迷路的小少爺嗎?”
“有嗎?”
藺明易偏頭望向花白堇心虛的表情,沉聲道:“我可憐兮兮地縮在馬車里?”
“是啊,看得人心都化了。”花白堇說著,抓過藺明易的手按到胸口處,“所以我當時想都沒想,就把你拐上山了。”
藺明易反手抓住花白堇的衣領,將人拉到近前,鼻尖湊到一起,呼吸交錯下,氣氛越發曖昧。
“上上次不說我是你從商隊里搶回來的嗎?”
“怎就這般較真。”花白堇輕輕吻了一下他的唇瓣,掛在船頭的燈籠映照出狐貍笑彎的眉眼:“今夜給了報酬,這個故事從今夜開始記吧。”
他捏著花白堇的雙頰:“今夜這個故事,我不喜歡,再換一個相遇吧。”
“拽斷鎖鏈,被死士追擊,在天絕山腳下瀕死的小將軍,是你魂魄的香味,將我從洞府引了出來,我救了你的性命,等著你心甘情愿讓我吃了你的魂魄……”
花白堇對上藺明易的雙眼:“這個故事你喜歡嗎?”
“那為什么不吃了。”
“不想吃了,我更想看著他眼底有光的模樣,可被壓入商國王都那天,尸山血海下,他好像在那一刻就死了……”
說著花白堇的臉頰在藺明易的掌心里蹭動,這些年將人拘在身邊養傷,手上已經沒有了繭子,面頰輕蹭過愛人掌心的感覺,卻仍舊很舒服。
“我不知道該做什么,只能與他說商國的山水,商國的燈節,只要他點頭,我隨時可以帶他去看。”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故事比以往用來騙藺明易的都要長,當他去看藺明易時,小將軍已經在這個故事下睡著了。
花白堇輕嘆了一口氣,伸手理了理藺明易鬢邊的發絲:“那么精彩的故事,怎么就聽睡著了呢?”
幽暗的光線下,回應他的只有藺明易平緩的呼吸聲。
“那下次再與你說。”
湖面刮來的風透著寒意,他九條尾巴包裹住藺明易,兩眼安靜地注視著藺明易的睡顏,思緒漸漸回到了那日的馬車上。
許久沒露面的小圓球,慌張地飛到他跟前。
“我起先也以為宿主想你的內丹來維持生命,可宿主一直喝得符水,只是想斷開你和他之間的結契。”
“雖然斷開結契,看上去也是為了取內丹,但是關你的廟,在你身體好后,看守松懈,一看就知道……”
那只鐵球嘰嘰喳喳的說話聲,如今仿若還在耳邊。
他指腹拂過藺明易的唇瓣:“我知道,我已經住進你心里了。”
手指突然被抓住,他怔愣了幾秒,輕笑著用尾巴將藺明易拉到近前。
“阿易……”
藺明易掌心包住了花白堇的手指:“安分些。”
“如此良辰美景,阿易就不想做點什么嗎?”
說著花白堇將藺明易壓在了身下,他雙手杵著船邊,九條晃動著的尾巴,時不時掃過藺明易的臉頰,飄在湖上的小船,同樣在左右搖晃著。
他正欲繼續撩撥,藺明易一把將他的頭按在了懷中,他雙手一軟,身下的船跟著猛烈地晃動了兩下,險些翻倒在水中,被藺明易摟在懷里的身體一僵,嗅著對方身上的淡香,他的臉輕蹭了兩下藺明易的胸口。
“阿易。”
回應他的除去風鳴外,便是藺明易強而有力的心跳聲。
小船在水上飄飄蕩蕩,倒叫人困乏得很,他漸漸伴著心跳聲入眠。
再醒來時,船已經回到了岸邊。
身側卻尋不到藺明易的身影。
他慌張地站起身來,船劇烈地晃動了幾下,他一個趔趄直接跌入了水中,嚇得在岸邊守著的船夫趕忙站了起來。
他在手中撲騰了兩下,才扒著岸邊的碎石爬上了岸。
“昨夜跟我一起來的人,去哪了?”
“他走時說,去蘭若軒買點心,讓你多睡一會兒。”
花白堇一時間顧不得自己這副狼狽模樣,罵罵咧咧地往蘭若軒的方向走。
蘭若軒內。
嘉柔身旁的女官為藺明易添上茶水。
“這段時間聽探子來報,還真以為藺將軍什么都不記得了。”
藺明易端起茶水小啜一口:“真難為商王對在下的行蹤如此關注。”
“幾年前死不見尸的藺將軍,突然出現在商國境內,讓人不得不多想一些。”
“齊國的藺將軍已經死了。”
嘉柔淺笑道:“那現在坐在我面前的是誰。”
“藺明易,一個普通人。”
……
包間的門被推開時,嘉柔和她身邊的女官已經離開了。
小廝剛把打包好的點心遞到藺明易的手中。
“你跑哪去了?”花白堇提著濕透的衣擺,委屈巴巴地來到了藺明易的跟前。
藺明易拎起桌上用牛皮紙包好的點心:“船家沒跟你說嗎?”
“就不能等我一起嗎?”
“看你睡得正熟……”藺明易話還沒說完,花白堇就撲入了他懷中,“你……你身上還濕著,別往我身上蹭……”
花白堇抱著藺明易不肯撒手。
藺明易無奈地嘆了口氣,喃喃道:“……罷了。”
“你什么都不記得了,走丟了怎么辦?商國人生地不熟的,若是被壞人拐了怎么辦?如果……”
不等花白堇把話說完,藺明易捏住了花白堇的雙唇:“知道了,往后你找根繩牽著可好。”
花白堇被捏住了嘴,只能嗚嗚地哼著,點頭卻如搗蒜。
藺明易松開花白堇的嘴:“你樂意,我還不樂意呢。”
花白堇瞇笑著眼,伸出手腕:“阿易不想被我拴著,那阿易拴著我可好,你去哪,我都跟著你。”
藺明易輕笑了一聲,牽住花白堇的手腕朝屋外走。
花白堇:“現在去哪?”
“拴著你,換套干凈的衣服。”
第64章
病房內充斥著刺鼻的消毒水味,立在窗外的那棵樹僅掛著幾片干枯萎縮的樹葉。
溫言琛安靜地看著窗外,眼中是一片死寂。
“溫言琛今晚就要做換心手術了,你真不來看看他嗎?”
電話那頭不知道說了什么,沒多久外面就傳來手機被摔砸在地上的聲音。
溫言琛輕笑了一聲,無力地合上了雙眼。
門被推開。
“壞事做盡,連以前的舊情人都不愿來看你最后一眼,我是真的沒辦法了。”
溫言琛:“滾出去。”
方亦歌冷笑了一聲:“要不是為了溫家的家產,你以為我樂意看你?姓岑的不出現也好,免得看著你現在這副鬼樣子,都不敢承認跟你好……”
話還沒說完,桌上的水杯就砸在了方亦歌的額角,久病的人,手上的力度重不哪去,用盡全力甩過去玻璃杯,也只是將方亦歌的額角砸青了一塊。
“你!”
溫言琛捂著心口,臉色白得嚇人:“方亦歌知道自己是為了溫家的家產折腰,就該好好想想,怎么在我跟前做狗。”
“行,我就在這里等著給你送行。”
“那份股份轉讓合同還在辦理中,我一個電話就可以讓人把它扯下來,遺囑也可以改。”
他看著方亦歌的臉色由紅轉青,手捂著胸口,又靠回了身后的枕頭上:“弟弟,我現在腿麻得厲害。”
方亦歌坐到床邊,憋著一肚子的氣為溫言琛揉捏著小腿肚。
溫言琛坐起身來,瞇笑著眼揉了揉方亦歌的頭頂,像是在撫摸一條聽話的小狗。
方亦歌心里氣得不行,手上的力度倒沒有加重,只是那雙眼怒瞪著溫言琛,恨得連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小狗乖,討主人歡心了,才有肉骨頭吃。”
“溫言琛你不要得寸進尺!”方亦歌一把揮開了溫言琛的手,看向溫言琛的雙眼布滿血絲,就連拳頭都握得咔咔作響。
溫言琛看了一眼自己僵在半空中的手:“兩聲狗叫,不然我要改主意了。”
“你喜歡帶著溫家的家產進棺材就帶,老子不伺候了!”
方亦歌走的時候,將門砸出了一聲重響。
溫言琛坐在床上看著自己的掌心笑了起來,他住在規格最高的病房里,在心臟衰竭時,能花大價錢找到一顆適合自己的心源。
可出了這個病房,就是胃癌的化療,這個身體還得在這個滿是消毒水氣味的地方沒完沒了地待下去!
大約是長久的病痛,已經讓人無法克制自己的情緒,他笑著把桌子的東西往地上砸。
借此來宣泄自己的不甘和憤怒。
病房外。
方亦歌還沒有離開醫院,他對著鏡子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漬,眼底滿是疲憊。
包里的手機響了起來。
他掏出手機,滿是裂紋的屏幕上,閃著岑軻兩個字,擰起了眉心,遲疑了幾秒后,還是劃開了通話鍵。
“你改變主意,打算來見他了嗎?”
岑軻道:“溫言琛是什么樣的人,你和我都清楚,你給他做床前孝子,等他好了未必會把股份還給你們。”
“你想說什么?”
“他現在近旁照顧的就你一個,你幫我弄死他,我幫你們奪回溫家的控制權,這個交易不虧吧?”
電話那頭傳來了按打火機的聲音,應該是岑軻給自己點了一支煙。
方亦歌問:“為什么要他死,你當初不是很愛他嗎?還特意給他找了一個活心源。”
“樂樂才不是他的活心源,他是我真正愛的人,溫言琛那種人值得被喜歡嗎?我當初是瞎了眼,才會被他給迷惑了。”
“岑總的喜歡還挺廉價的。”
岑軻嗤笑道:“不肯幫?還相信溫言琛呢?”
“我已經電話錄音了。”
“什么意思?”
方亦歌笑了笑:“哎,岑軻你知道教唆他人殺人怎么判的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后,就傳來了岑軻的叫罵聲。
還說起方亦歌學生時代被人針對,全是溫言琛指使他做的。
“他這樣對你,對溫家,你還巴巴地往上舔呢。”
岑軻這句話等來的卻是聽筒那頭嘟嘟嘟的忙音。
衛生間內,方亦歌看著手機屏幕罵了句傻逼,才整理了一下衣領準備回溫言琛的病房。
剛到走廊上,就見醫生和護士推著搶救儀器進了溫言琛的病房。
病房內亂作一團,搶救進行到一半時,還上了除顫儀。
方亦歌站在角落里看著,巨大的呼吸面罩遮住了溫言琛的半張臉,隨著除顫器按壓在胸口,那瘦弱的身體彈起又落下。
地上已是一片狼藉,很難想象在他離開病房后,這里究竟發生了些什么。
“病人心跳恢復正常。”
方亦歌倚靠著墻壁長舒了一口氣,明明守在病房里這些日子,不止一次見過溫言琛病危搶救,雙腿還是會發麻。
“病人現在的情況很不好,作為陪護家屬你得多注意病人的情緒。”
方亦歌疲憊點了點頭,醫生離開時又交代了手術前的一些注意事項,方亦歌一邊應著一邊將醫生送到了病房門外。
等再回到溫言琛病床時,他安靜地注視著溫言琛蒼白的臉,長嘆了一口氣:
“我原本應該是最想你死的那個人。”
昏迷中的人,能回應他的,只有胸口微不可察的起伏。
他坐在床上摸了摸溫言琛的臉頰:“哥,快些好起來,你手術成功后,我忍著點,不跟你吵了。”
系統出現在病房時,正看見這溫馨的一幕。
關于新世界的資料,因為遇到了BUG的緣故根本調不出來,它眼神在方亦歌和溫言琛身上來回看,一時間不能確定哪一個是它的宿主。
【系統404搜索宿主中】
【任務對象:溫言琛】
耳邊響起主空間冰冷的系統音,它的眼神隨著系統音聚焦在了躺在病床上那個面色蒼白的男人身上。
想要搜尋更多的資料。
眼前跳出了一個藍框。
【系統錯誤!系統錯誤!】
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的404,整個球都懵了。
它勘探著宿主的健康狀況,都不知道這副糟糕的身體,究竟還能活多久。
床上的人發出幾聲咳嗽。
方亦歌趕忙握住了溫言琛的手,卻被溫言琛不留余地地甩開。
“擔心我改變遺囑,死后把溫家的全部財產都給捐了。”
溫言琛看向方亦歌的眼神中帶著幾分嘲弄。
方亦歌沒說話,起身為他掩了掩身上的被子。
“我現在別說讓律師來改遺囑,就連說話都困難,你不樂意照顧,就滾遠點。”
“……心源還有兩個小時就到機場了,醫生說了你不能有大的情緒波動,好好休息,想要什么可以跟我說。”
溫言琛偏頭看向一邊:“我用不著你貓哭耗子假慈悲。”
方亦歌握緊拳頭,臉上還強撐著笑:“行,愛怎么說隨你,等你手術結束,身體恢復好后,想怎么算計我,我都撐著,可現在得控制住情緒,我不希望你在手術前有什么意外。”
“不想笑就別笑,你笑起來這副模樣難看死了。”
方亦歌看著溫言琛臉上的表情都不知道該朝哪擺。
不多時,他拉過椅子坐得離溫言琛遠些:“那就別看了,睡覺。”
氧氣面罩下,溫言琛的雙唇動了動,興許是累了,沒什么說話的力氣,他自嘲地勾了勾唇角,終是疲憊地合上了眼。
404看著新宿主的身體狀況,不知道該不該現身。
思考了半天,它決定等宿主做完手術后,再跟宿主碰面,反正現在連新宿主的具體資料都調不到,兩雙眼睛你瞪著我,我瞪著你,結果也是尷尬。
它潛伏在床下,等待著所為的最佳時機。
“心源到了,準備手術。”
護士將溫言琛推出病房。
臨近手術室前,溫言琛叫住了方亦歌。
“你希望我活著出來嗎?”
方亦歌道:“希望。”
“說實話。”
“你最好死在手術臺上。”
溫言琛輕笑:“借你吉言,如果我活著,那份股份轉讓協議,我會讓我的律師第一時間撤回。”
“像你這種人,怪不得連你的老情人都巴不得你死。”
說完這句話,方亦歌知道自己失言,還想說什么,溫言琛就已經被推入了手術室。
方亦歌看著手術室關上的門,給了自己一嘴巴。
手術持續了九個小時二十六分鐘。
那個人明明霸占了自己的人生,奪走了溫家的家產,被搶走人生的他,無論如何跟溫言琛都應該是敵對關系。
可坐在手術室里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無比的煎熬。
手術室的燈熄滅。
方亦歌趕忙站起身來,詢問溫言琛情況的話到了嘴邊卻不知道該怎么說出口。
“很抱歉,手術過程都很順利,可病人的身體出現了嚴重的排斥反應,最終搶救無效……死亡,請家屬節哀。”
方亦歌僵在了原地,腦袋一片混亂。
當溫言琛蓋著白布從手術室里推出來時,他四肢不受控制地抓住了轉運床。
“不可能,他不可能那么就這么死了。”
說著方亦歌拉開了蓋在溫言琛臉上的白布,他看著躺在病床上仿若睡著般的人,啞聲道:“溫言琛,你不是說要把那份股份轉讓合同撤銷嗎?起來啊!起來打電話給律師,你起來啊!”
他說著雙腿已經軟了,要不是手抓著轉運床的邊緣,身體連沾著都難。
眼淚抑制不住地奪眶而出,他試圖將溫言琛從轉運床上拉起來:
“你現在又想做什么?”
“病人家屬請冷靜一點。”
身旁的醫生和護士不得已將方亦歌拉開,方亦歌身體一軟,直接倒坐在了地上,嘴里喃喃著溫言琛不可能死的。
尸體被推往電梯。
原本坐在地上的方亦歌,像瘋了一般沖上去把溫言琛還帶著溫熱的尸體抱在懷里:
“我哥他沒有死,他不會死的,不會死的……”
旁邊的護士根本沒辦法把方亦歌拉開,醫生勸了很多也沒什么用,方亦歌就像是瘋了般抱著溫言琛的尸體,一邊說著要尸體醒過來,一邊流眼淚。
和方亦歌一樣,快要發狂的系統,在半空中左右亂飛。
它哪里遇到過這種事情。
它的宿主死了!
它的宿主居然就這么死了!
系統飛來飛去,向主空間發送任務錯誤的請求,但被數據混亂所駁回。
它哪里遇到過這種情況!
“喲,這輩子還沒見過姓方的哭鼻子。”
耳邊傳來有人說話的聲音,系統轉過頭去,看著半透明狀的溫言琛,完全沒繃住。
誰能告訴他,為什么他的新宿主死了不說,還變成鬼飄在它身邊。
這種抓馬的情況該怎么破,在線等,挺急的!
第65章
此時的404跟死去的溫言琛大眼瞪小眼。
這種情況它也是第一次遇見,完全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辦。
溫言琛戳了一下面前的圓球:“原來還真有地府,沒想到還挺先進的,連高科技都用上了。”
“不是的,宿主你好,我……我是改造黑月光系統,竭誠為你服務。”
溫言琛盯著面前的小鐵球,沉默了幾秒后,淺笑道:“改造。”
404說話的聲音又弱下去了幾分:“昂,讓宿主能有一個全新的人生。”
溫言琛指著不遠處方亦歌緊緊抱著無論如何都不肯撒手的尸體,面露疑惑道:“就這樣也能改造嗎?”
摔!
是啊!宿主尸體快涼了還能怎么改造,總不能真重新做人吧!
遇到這種事情,身為系統,它也很無助。
主空間那邊聯系不上,有關溫言琛的資料一概沒有,指望著地上的尸體能在方亦歌懷里起死回生是不可能。
404從沒想過有一天做任務,還得自己墊付資源的。
它飛起身抵住了溫言琛的額頭。
白光一點點將溫言琛包圍,很快隨著消毒水散去,撲鼻而來的是車廂內被陽光久曬后,散發出皮革臭味。
溫言琛覺得胸口一陣悶痛,他捂著心口的位置,猛地睜開了雙眼。
“少爺你沒事吧?”
溫言琛怔愣了片刻,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胸處。
這個位置還沒有因為換心手術留下一道蜿蜒的傷疤,他的身體也還沒病得那么嚴重。
“少爺。”
他抬起頭,看向坐在駕駛座上的老李,淺笑著搖了搖頭:“我沒事。”
“夫人讓我給您備的藥,您先吃一顆。”
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被五個小混混逼入了小巷內,溫言琛視線停在巷口,他看了很久,忽而笑了。
偏頭指著不遠處的巷口,柔聲道:“怪可憐的,老馮幫忙去處理一下,把人趕走就好,下手別太重。”
“是,少爺。”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保鏢下車往小巷內走去,沒多久那五個小混混連滾帶爬地跑了出來,緊跟著的是拽著方亦歌往外走的保鏢。
十六歲的方亦歌,帶著少年人該有的稚氣,他眼角掛了彩,像一只被人提著了后脖頸的小貓,雙手雙腿還在踢打掙扎著。
大概在養父家里的待遇也好不到哪去,身形偏瘦,個頭也沒有同齡人高,看起來很難和在他記憶中那個一米八三的男人聯系到一起。
溫言琛按下車窗。
方亦歌目露兇光道:“還帶人來出頭是吧!他們五個打一個已經夠孬了,還有臉搖人,我警告你最好把老子給放開,別以為叫大人來我就怕你們。”
保鏢看向溫言琛道:“少爺。”
“把他送到后座來。”
保鏢動作很是粗魯,方亦歌被塞上后座時臉都白了,卻還是在門關上的第一時間扣動車門,誰知道開車的司機,先他動作一步鎖了車門。
他咬牙扣著開門的按鈕,見這門半天沒動靜,狠狠踹了一腳車門,轉頭回瞪向溫言琛。
“你究竟想干什么,我警告你,別以為你長得好看,我就不會動手打你。”
溫言琛淺笑:“那你動手好了。”
方亦歌盯著溫言琛的臉看了一會,忽然像是泄了氣的皮球,狠狠捶了一下玻璃車窗后,便板著臉不再說話。
車開到了不遠處的藥店,溫言琛看了一眼保鏢,都不需要開口說話,老馮就解開安全帶,走進藥店里挑了幾樣算得上好用的傷藥后,又回到了車里。
溫言琛抱著懷中的袋子,往方亦歌的方向坐近了些。
嚇得方亦歌后背都貼到了車門上。
眼前的少年,年紀看著與他相仿,身上穿著一件高中校服,那皮膚就好像白瓷一樣,將衣服都襯得格外好看。
他是野慣了的人,哪見過這坐在豪車上的小少爺。
“離我那么遠做什么?過來一點。”
人長得也好看,靠近時身上還有股香味,聞起來很舒服。
溫言琛淺笑道:“你是怕我嗎?”
“誰怕你了!”
“那坐得離我那么遠干什么?”
方亦歌抬眸看了一眼溫言琛的臉,這種嬌養的小少爺就像是櫥窗里精致的瓷娃娃。
想起昨晚跟幾個好兄弟窩在學校后山講的鬼故事,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從小巷意外傳到了另一個空間,眼前這個根本不是人,是妖怪。
溫言琛輕嘆了一口氣,直接拉過方亦歌的手臂,方亦歌下意識想要躲開,手腕卻被溫言琛給牢牢握住。
換作其他人敢跟他這么拉扯,他揮手就一拳打得對方叫媽媽。
但這個人……
“經常打架?”
溫言琛說著用棉球蘸了些酒精,輕輕點按在他的傷口上,他疼得齜牙咧嘴,卻也由著溫言琛上藥。
溫言琛低下頭輕輕吹了吹他小臂上的傷口。
“擦傷的時候,你袖子沒能擋到,得擦點酒精消毒,會有點疼,你忍一下。”
方亦歌眼里全是溫言琛又長又密的睫毛,鼻子又高又挺,比電視里的明星都好看。
說話的語氣聽起來溫溫柔柔的。
他活了那么大,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人。
溫言琛為他上好藥后,輕輕將他的袖子卷下來。
“身上有沒有哪里傷著?”
方亦歌回過神來時,溫言琛的臉離得很近,他猛地用手捂住臉,恨不得車門上再多出一條縫來,讓他能趁機擠進去。
溫言琛被他這副模樣逗得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取出冰袋,為方亦歌揉著臉上的瘀傷。
方亦歌趕忙把冰袋接了過來:“我自己揉。”說完,看著溫言琛雙唇微啟,他又急忙補充道:“就……就這兩處,其他地方都好。”
“行,你家在哪,我順路送你回去。”
“用不著。”
“那回我家……”
方亦歌抓著冰袋的手一僵,坐直身子:“去你家干什么?我跟你又不熟……”
溫言琛垂下眼簾,溫柔的笑容不變,但眼神里卻多了幾分苦味:“也是,在外面是該提防著陌生人。”
他抬起頭,語調溫柔:“前面把你放下來,會離家近點嗎?我……我只是怕你身上受了傷,不好意思跟我說,才想著將你送到家附近,你也能早點回家休息。”
要是還對著這張臉說出拒絕的話,他還是人嗎?
方亦歌緊抿著雙唇,眉心緊蹙著,看起來滿臉寫著不高興,實際上已經掏出他身上那部又破又舊的手機,打下了一個地址,遞到了溫言琛面前。
溫言琛接過他的手機,遞到了保鏢面前:“去這個地址。”
“好。”
司機輸好地址后,把手機遞了回來。
方亦歌的手機屏幕裂了很長一條縫,讓屏幕亮起來時,都多了莫名的割裂感。
小孩子自尊心太強,見溫言琛盯著他手機屏幕看,他趕忙把那部手機一把搶了回來,揣進了褲包內,一路上沒有再和溫言琛說過話。
車行駛過一條小巷時,方亦歌悶悶地說了一聲:“我到了。”
司機從后視鏡里看了一眼溫言琛的表情,踩了一腳剎車停下。
方亦歌拉開車門準備下車時,溫言琛把拿到藥塞到了他的懷里。
他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塑料袋,臉上的表情有些窘迫:“救我讓你很有成就感吧?”
“什么?”
他抱起懷中的藥:“在你們的眼里,我跟路邊的流浪貓狗也沒什么區別。”
說完,他鉆出了豪車,抱著懷里的藥跑進了眼前的小巷里。
司機蹙緊了眉頭:“少爺管這種小鬼做什么?”
溫言琛一改剛才溫柔如水的模樣,靠向身后的真皮靠墊:“路邊的流浪貓狗,哈哈哈,倒是沒錯。”
飄在一旁的404,來到這個世界沒多久,就見到了這兩個人第一次交鋒。
溫言琛溫柔到404都懷疑是不是分錯了案件。
車朝著郊外的別墅區駛去。
404飛到溫言琛的跟前,認認真真地打量了溫言琛一遍,溫言琛的五官是很柔和的那一掛,自帶一種救世的氣質,比起第一任宿主有一雙多情的桃花眼,溫言琛的眼神給人第一感覺就是干凈溫柔。
再加上這副漂亮皮相,404都懷疑把話稍微說重一點,便能把溫言琛招惹哭。
溫言琛打開窗子,任由車外的風,吹過他的臉頰。
“少爺,你身體不好,還是別這樣吹風了。”
溫言琛擺了擺手:“暈車了。”
“再忍忍一會兒就到家了。”
溫言琛輕輕嗯了一聲,頭靠在車窗邊上,看上去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宿主,你好啊,不知道你還記不得我,我是改造黑月光系統,竭誠為你服務。”
溫言琛像是聽不見一般,目光仍盯著窗外行過的草木。
404怔愣了幾秒,立馬就慌了:“完蛋了,該不會是能量消耗太多了,我的宿主已經看不見我了,接下來該怎么辦?我是不是聯系不到上層了……”
溫言琛偏過頭看向404,修長白皙的手指豎在唇邊對著404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他微揚著唇角,望向404時就連眼尾都帶著溫柔的笑意。
404看著溫言琛回不過神來-
主神,我看到了什么,這次的宿主是天使吧!
待404從溫言琛的笑容里醒過來時,車已經停進了車庫。
溫言琛拉開門下車,保鏢先一步取出了后備廂里的書包,跟在溫言琛身后,走進了屋內。
進入玄關,溫震海坐在沙發上看著英文報紙。
見溫言琛回來,他折起報紙,冷冷地看了一眼跟著溫言琛進屋的保鏢,對方將書包放在了靠近門口的鞋柜上,便識相地點頭離開。
“我兒子已經有下落了,等確定下來,明晚就會回來。”
溫言琛淺笑著點頭。
溫震海看向溫言琛:“這幾年哪怕知道你不是溫家的親生骨肉,我們夫妻倆也待你不薄。”
“爸媽的恩情,言琛不敢忘。”
溫震海呼出一聲鼻息,冷笑道:“不記得也沒關系,這些年你的要錢,都是溫家在出,真離了溫家,回到你親生父母身邊,就你這嬌貴的身子,能撐得了幾年,心里記好了,你都在仰仗誰活著。”
對方話難聽到404都恨不得沖上去用自己的鐵腦袋,堵住溫震海的嘴了,再看宿主,臉上不見半分惱怒,笑起來的模樣溫溫柔柔的,看上去一點攻擊性都沒有。
“爸教訓的是。”
“聽得懂,就要展現出自己的價值,要不然溫家憑什么讓你有那么好的教育資源,像你這樣的,也是同一窩狗里最早被拋棄的那只。”
溫言琛淺笑著點頭,就像是一個沒有靈魂的假人,對方無論說什么,他都會點頭應是。
再侮辱人的話,他都能笑瞇瞇地回應。
溫柔沒有鋒芒,就像是任人捏圓捏扁的面團。
“言琛的回來了?”
孫秋萍剛睡了個美容覺起來,身上還穿著一件米白色的絲綢睡衣,在二樓看見溫言琛時,眼中滿是歡喜。
溫言琛轉身拿起放在鞋柜上的書包,朝著孫秋萍的方向走去。
“你們還愣著做什么,怎么能讓言琛自己拿。”
旁邊收拾屋子的傭人聽見孫秋萍的呵斥,趕忙接過溫言琛手中的書包。
孫秋萍快步從樓上跑了下來,拉過溫言琛的手看了好一會。
“有沒有累著,你身體本來就不好,這些事讓下面的人去做就好,用得著自己動手嗎?”
溫言琛淺笑道:“沒事的。”
“就知道說沒事,你是想心疼死我嗎?”孫秋萍拉著溫言琛坐到了客廳的沙發上,眼神沒好氣地剮了溫震海一眼,“你是怎么回事,不知道兒子身體不好嗎?”
“秋萍,我們的孩子找到了。”
孫秋萍拉著溫言琛的手一僵,臉上閃過一瞬的欣喜,又怕溫言琛會難受,趕忙斂去笑容,拉著溫言琛的手道:“瞧瞧臉色都差成什么樣了,快上去擦把臉,休息會兒,待會飯好了,我讓吳嫂上來叫你。”
“好。”
她目送著溫言琛上樓,看著二樓的房門關上,忍不住狠狠捶了兩下溫震海的大腿:
“你也是,非得在孩子面前提,言琛身體一直不好,要是有個什么好歹,我找你算賬。”
“秋萍你就是心太好了,你有沒有想過,溫言琛可能是當年綁匪的孩子。”
孫秋萍狠狠瞪了溫震海一眼:“你還好意思說,是你說沒問題的,養了那么多年,就算是條狗都有感情了,何況言琛聰明又懂事,要是早點發現他心臟有問題,就不必拖到現在,你有沒有找到權威點心臟病醫生?言琛還能動手術嗎?”
“動不了,還得再觀察。”
孫秋萍擔憂道:“那么嚴重的嗎?”
“發現太晚了,再說了他還有一年就要高考了,哪里有那么多事情去做手術,去治療,等考上好大學再說。”
一直以來溫言琛的能力就是溫家用來炫耀的資本。
從不讓人操心的孩子,的確容易惹人喜歡。
所以上一世,溫家父母滿懷期冀接回在讀汽修的方亦歌時,從一開始的希望到失望,再到徹底放棄方亦歌,把更多的資源投到溫言琛的頭上。
溫言琛的先心病也拖到不是一個簡單的心臟手術就能夠痊愈的。
臥室內。
溫言琛換了一身休閑服,坐在飄窗上,安靜地看著遠處的夕陽。
“氣死我了,他怎么可以說這種話!啊啊啊!你在這個家那么長時間,他就一點感情都沒有嗎?”
溫言琛淺笑:“流著不一樣的血,親疏有別也正常。”
404氣得鐵皮都變成紅色了。
跟了兩個為所欲為,肚子都裝著壞水的宿主后,已經好久都受過這種氣了。
它飛到溫言琛的面前:“你還記不記得我?”
“我做換心手術失敗后,看見的那顆鐵球。”
“宿主你有上一世的記憶啊?”
溫言琛不解地眨巴了兩下眼睛:“我……不該有嗎?”
它現在都恨不得伸出一只手抓腦袋。
正在這時,很久沒有消息的主空間,總算傳來一條信息。
【任務檔案:任務對象溫言琛設計真少爺方亦歌,讓方亦歌被趕出家門,謀奪溫家財產,逼迫養父跳樓自殺,多次自傷讓替身獻血,最終被岑軻看穿真面目后,心臟衰竭住院,最后死在了手術室。】
除了一段簡短的文字資料外,一點影像資料都調取不到。
404忍不住晃了晃腦袋,以為這樣就可以從腦子里倒出更多的東西來。
“不舒服嗎?這些事我都習慣了,你別不開心。”
耳邊溫柔的語調,讓404渾身一震,它飛到那邊溫言琛面前,認真地打量了溫言琛一遍。
“你知道今天帶上車的是什么人嗎?”
“溫家的親生骨肉。”
404倒吸了一口涼氣:“你是故意和方亦歌走近,借此來報復溫家嗎?”
溫言琛弱弱道:“我記得在我回到這里前,你說你是改造黑月光系統,雖然我現在都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因為我太壞了,你才會來到我身邊的,對嗎?”
404呃了半天,電子屏幕上的方塊組成了一個尷尬的笑臉:“按照道理來說,是這樣的沒錯。”
“如果我聽你的話,是不是所有人的人生都會不一樣。”溫言琛攤開掌心,眼中多了悲傷的情緒:“要再重新選一次,我不想我的雙手沾滿鮮血了。”
第一個!這是第一個,主動決定改造的宿主。
404猛地埋到柔軟的床上,沒多久又騰地一下飛起來。
“我是不是在做夢,這個任務打開的方式不對勁,太不太對勁了!怎么可能有宿主會自愿改造的。”
溫言琛從飄窗上下來,赤腳走在木板上,那雙干凈漂亮的眼睛跟著404來回移動。
“那我要不要壞一點?”
系統停住了,趕忙飛到溫言琛面前:“不用,你就這樣,維持下去,我一定帶領你完成任務。”
“好。”溫言琛彎起唇角,少年穿著米色的衣褲站在夕陽下,好似都能從他身上聞見陽光的味道。
小球飛到溫言琛的懷里蹭了蹭,再開始時,說話聲都帶著哭腔:“宿主,我怎么才遇到你!完全從地獄模式到普通模式!”
溫言琛眸光漸漸冷了下來,溫柔地撫摸著404的鐵腦袋:“是嗎?那還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愉快,一定會愉快的。”
愉快個屁。
餐桌上的氣氛,壓抑到球球都快要瘋了。
溫震海夾了一塊肥膩的紅燒肉到溫言琛的碗里:“最近和岑軻相處怎么樣。”
“還好。”
這兩字剛說完,溫震海便把筷子砸在了桌面上。
“溫言琛你是在敷衍我嗎?”
溫言琛淺笑道:“爸在飯桌上發那么大的脾氣,對身體不好。”
溫震海冷笑了一聲:“我看你巴不得我死。”
孫秋萍輕咳了兩聲,怨懟地瞪了一眼溫震海,溫震海才收斂起脾氣,安靜地吃飯。
見飯桌上再度恢復安靜,溫言琛默默地吃下溫震海夾進碗里的紅燒肉。
待用過晚餐,溫言琛對著溫家夫妻請示后,才轉身回到了房間。
孫秋萍看著溫言琛回到了房間,用手狠狠戳了一下溫震海的手臂:“你這是做什么。”
“想到親生兒子在外面受苦,我們像是冤大頭一樣為綁匪養了那么多年的兒子,我就來氣!”
孫秋萍道:“言琛和那幾個落網的嫌犯并不像,也許那群綁匪從哪里找來的孩子。”
“我看他就是有個做匪徒的親生父親。”
“你要是那么看不慣言琛,不如我們就幫言琛找一找親生父母,反正親生兒子也快回來了,不管是綁匪還是什么人,找到就把言琛送回去。”
這句話不知道是哪里不對,溫震海立馬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一樣,猛地站起身來:“絕對不行!”
“你這是做什么,既然你恨他,幫他找回親生父母,也算是全了我們這么多年的感情。”
“……我,我花了那么多精力時間才培養出的人,憑什么要送還回去。”溫震海端起飯碗,遮住了半張臉,掩蓋掉了臉上心虛的表情,“飯桌上老談這些做什么,吃飯。”
“那你就少拿言琛那孩子出氣。”
溫震海沒好氣地說道:“行,就是養在溫家的一條狗,還真養出感情來了,十歲那年他心臟病發,知道不是自己的兒子,不是吵著要送走。”
孫秋萍用手肘狠狠拐了一下溫震海,溫震海才低下頭吃飯,沒有再說什么。
樓上。
404看著宿主鎮定自若的模樣,都快要氣死了。
原來比起殺神宿主,最可怕是新宿主是個包子。
“太過分了,那個老家伙,看我電不死他。”404罵罵咧咧地飛了出去,沒多久又罵罵咧咧地飛了回來,“什么垃圾程序,憑什么不能電宿主以外的人,我快要憋炸了!”
溫言琛淺笑道:“別生氣,我能活得現在,確實該感謝他們的,他們說什么都應該。”
“宿主我是要來改造你的,可你也不能什么氣都認吧。”
“被說兩句又沒什么。”
系統認真道:“宿主,你會不會怨恨我又讓你回到這里來。”
溫言琛搖了搖頭,臉上溫柔的笑容沒有一絲改變:“你能讓我成功活過來,我已經很感激了,你放心,我不會辜負你的希望,一定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球球快要氣炸了。
它在房間里來回飛了一圈,又停在了溫言琛跟前。
“我出去轉轉,再待在這里,我會憋死的。”
說著系統飛出了房間。
溫言琛往椅子背上一靠,抑制不住地笑了起來。
有趣,這一世換一種玩法比想象中有趣太多了。
他拿出書桌里那張一家三口的合照,指腹輕輕摩擦過上面的刀痕。
“今生我們一家人慢慢玩。”
第66章
404出門后,再度嘗試與主空間聯系。
從主空間站發來那段文字描述和它正在接觸的宿主,像是兩個不相干的人。
等了許久那邊的回復是任務一切正常。
回到別墅時,溫言琛穿著睡衣躺在床上看英文雜志,它落在溫言琛身邊,歪頭觀察著面前的宿主。
剛洗過澡,溫言琛沒吹干的頭發還在滴著水滴,兩肩洇濕了一大片,他沒有去看404,只是輕輕說了一句你回來了。
404飛了起來:“宿主洗完澡應該把頭發吹干吧,不然會生病的。”
“生病……”溫言琛放下手中的雜志,“綁定系統的人,都會得到系統的幫助,你能不能幫我。”
“宿主想要做什么?”
溫言琛拉開手袖,冷白皮下的幾處淤青,看上去特別刺眼。
“你養父打你。”
“是凝血障礙。”溫言琛嘆了一口氣,“這具身體把病痛都疊滿了吧,先心病,熊貓血,我開始藥物改善凝血障礙的時候,心衰三期了,所以最后那場手術會失敗,我一點都不意外。”
“宿主……”
溫言琛垂下眼簾,將睡衣的手袖拉好,擋住了手臂上的瘀斑:“我知道我上輩子做了很不好的事,可我沒辦法選,溫家夫婦肯繼續收留,我很感激,如果不是為了活下去,我不想傷害任何人的。”
他說到這里苦澀地笑了笑,抬手遮住了眼睛。
這張看上去無害的臉,將這番話說得令人動容。
溫言琛哽咽道:“我只是不想變成溫家的棄子。”
系統用腦袋蹭了蹭溫言琛的小拇指:“宿主,我會幫你的。”
“你可以幫我治病嗎?”溫言琛看向系統,眼眶泛紅,這副模樣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他身邊唯一一根稻草。
系統看著溫言琛沉默了半晌,弱弱道:“我試試看。”
他調動了上一個世界S級評價所得到的力量,嘗試著幫溫言琛修復心臟,能量剛注入溫言琛體內,他就被一道無形的禁制給彈開了。
數據框不斷跳出錯誤操作的紅色框。
坐在床上的溫言琛看著突然彈向地上陷入死機狀態的系統,嗤笑了一聲:“還以為真有能耐,白費了情緒調動。”
他捂著微微有些疼的胸口,疲憊地合上了雙眼。
404則在力量反噬下,打開了第一份影像資料。
還是那輛車里。
車窗外方亦歌被一群小混混堵在了小巷里。
溫言琛正在看手機,手機上赫然是方亦歌的照片和確定方亦歌是溫家夫婦當年被綁匪綁架的親生兒子。
“少爺,我們要回去了嗎?”
溫言琛暗滅手機,饒有興味地看向車窗外:“你說那孩子的腿會被打斷嗎?或者會不會傷到什么地方,落下一輩子的殘缺?”
“少爺如果擔心的話,我進去看了一眼。”
溫言琛淺笑道:“小孩子的事情,大人出面參與不會吧。”
十五分鐘后,剛才找麻煩的幾人連滾帶爬地跑出了小巷,不多時方亦歌也走了出來,他臉上嘴角都帶著不同程度的淤青,手里握著一個被敲碎的啤酒瓶,眼中滿是戾氣。
方亦歌丟掉啤酒瓶,一瘸一拐地往前面走去。
溫言琛道:“那腿是不是廢了。”
“沒傷到骨頭,應該是打斗過程中傷到了腳,不嚴重,休息幾天就能好。”
“……這樣啊,那真好。”
溫言琛臉上帶著溫柔的笑容,望著方亦歌遠去的背影,眼中卻是嫉妒與失望。
系統不知道對方亦歌下手的幾人是宿主安排的,還是方亦歌意外惹上的。
可溫言琛的眼神說明了,他希望方亦歌變成殘廢,變成和他一樣的瑕疵品。
系統清醒過來時,臥房里的燈已經關了,它被安置在了靠床邊的小沙發上。
他看了一眼熟睡的溫言琛,調出有關真假少爺的大致資料。
保姆從醫院偷走了方亦歌后,三個綁匪向溫家勒索了三千萬。
因為孫秋萍的身體不好,身下方亦歌已經很勉強,所以對兩家人來說,方亦歌的生命對兩家人都至關重要,兩家湊齊這筆錢后,由溫震海帶去贖孩子。
溫言琛就是那個時候被帶回溫家的,兩個綁匪落網后,其中一個綁匪帶著孩子跑了,并養大了方亦歌。
系統回想起,溫家夫婦在樓下說的話。
不確定地看向溫言琛,心下暗道:溫言琛該不會真是綁匪的孩子吧?
顯示屏上幽藍色的光,讓睡眠淺的溫言琛醒了過來。
溫言琛對上404的雙眼,從床上坐起身來,隨手拿了一件外衣披上。
“宿主,我看到了你上一世做的事情。”
“什么事。”
“在方亦歌回家前,你希望他被人打殘了。”
溫言琛淺笑:“一個終身殘疾和一個先天性心臟病人相比,他們應該不會拋棄后者。”
“這一世又重新回到那個地方,宿主為什么會一改前世的想法,救下方亦歌?”
“因為我不想重蹈覆轍,你不是說要改造我嗎?我真的做個好人,你不高興嗎?”溫言琛說話的聲音溫溫柔柔的,趁著窗外的微光,那雙漂亮的眼睛看起來也十分真誠。
“就這樣……”
溫言琛淺笑道:“也不是,從來沒有人為我哭過,他是第一個,我想重來一世,我和他能成為好兄弟。”
一個真心改過的宿主。
系統感覺自己的CPU都快燒了。
前面的疑問還沒有解決,后一個疑問就來了。
按照道理來說,溫言琛和方亦歌之間應該是不死不休的關系,為什么方亦歌會在溫言琛死后表現得那么難過。
該不會是抖M吧!
系統都忍不住捂著臉失聲尖叫了。
溫言琛柔聲道:“你還有什么問題嗎?我今晚都可一并回答你。”
系統正在房間里飛來飛去的身影一個急剎停住了。
它用無形的手為溫言琛掩了掩被子,便回到小沙發上獨自emo了。
溫言琛盯著系統的背影,緩緩躺下。
不得不說,他這一世改變態度,確實是方亦歌那時候的模樣,方亦歌是一個很重情義的人。
這份情義,只要溫言琛想利用,就能把事情變得很有趣。
既然注定要病痛纏身,他何必去做上輩子那個運籌帷幄,最后拖垮了身體,死在手術室里的失敗者。
不如從現在起,就為自己磨一把能夠所向披靡的刀。
……
方亦歌是自那次見面后的,第三天被接回溫家的。
傭人剛把飯菜端上去,溫震海的秘書就把人領進了家門。
方亦歌拖著一個破舊的蛇皮口袋,比起上次見面,臉上又多添了幾道淤青,嘴角破了一小塊,他的頭發比起同齡人要長些,天氣正值夏天,額頭上的碎發黏在一起。
孫秋萍站在二樓看著這個‘親生兒子’,眼中多了幾分嫌惡。
“孩子都回來怎么不下樓去看看?”
孫秋萍蹙起眉頭:“見親生父母,也不知道換一件衣服。”
溫震海聽著孫秋萍的話,緩步走到了孫秋萍的身邊,看著接下來的親生兒子忍不住蹙緊了眉心。
眼前的少年又黑又瘦小,臉上有傷,手臂上綁著歪七扭八的繃帶,怎么看都不符合他對親生兒子的期許。
周圍審視的目光,對于自尊心強的少年來說,何嘗不是一種傷害。
他握著編織袋的手青筋暴起,舌尖抵著后槽牙,兇惡的目光掃視了一圈客廳:“不是說要見我親生父母呢?他們人呢?該不會把老子接回來,就是為了等他們吧?”
“少爺注意你說話的言辭。”
方亦歌嗤笑了一聲:“裝什么裝,根本也沒那么在乎我回來。”
孫秋萍拉扯了一下溫震海的手袖:“我怎么可能生出那么粗鄙的孩子。”
溫震海拍了拍孫秋萍的肩膀:“才十六歲,還可以教。”
正在這時,溫言琛走到了方亦歌身邊,他握住方亦歌抓著袋子的手,方亦歌生怕溫言琛會搶,趕忙將編織袋扯到了身后。
“你想干什么?別碰老子的東西。”
“先把行李放上樓去,洗個澡,下來吃飯。”
方亦歌看著溫言琛愣了幾秒,連握著編織袋的手都顫了顫:“怎么是你……”
“以后要改口叫我哥哥,知道了嗎?”溫言琛手再次搭在那個破舊的編織袋上,“這袋子里的東西太重了,讓管家先送去房間好不好?”
方亦歌尷尬地低下頭,指節擦了擦鼻尖,沒有說話,卻還是在溫言琛的詢問下乖順地點了點頭。
“劉管家。”
“少爺。”
“把二少爺的行李送到我房間去,將床鋪換套新的。”
“那少爺晚上睡哪。”
溫言琛淺笑道:“旁邊不是有個空房間嗎?把那里隨便收拾一下,我今晚搬進去。”
方亦歌沉默了幾秒后,才小聲道:“我……”
“抱歉,那間房間陽光最好,你要是不喜歡,先在那間房暫時安置下來,等到有喜歡的房間再調整也不遲。”
怎么會有人長得又好看,說話又溫柔的。
方亦歌看著溫言琛的笑臉,方亦歌臉上卻多了幾分窘迫。
原本都想好了,不管假少爺是什么樣的,他都得給對方一個下馬威,誰能想到兩三句話后,他反倒被制住了。
溫言琛帶著方亦歌上樓洗澡。
兩人還沒進房間,溫震海輕咳了一聲:“先下樓吃飯。”
孫秋萍不適地掩著鼻子,用手肘拐了一下溫震海,眼中滿是埋怨。
親生父母的動作全被方亦歌捕捉到了眼里,他自嘲地揚起嘴角,試圖讓自己不去注意他們。
溫言琛攬住他的肩膀,壓低了聲音道:“別往心里去,媽有點潔癖,不是在針對你。”
方亦歌偏頭對著溫言琛扯出一個不算好看的笑容,便跟在溫言琛身邊下了樓。
飯桌上,溫震海故作出慈父模樣往方亦歌碗中夾菜:
“身上的傷,是不是你養父打的。”
方亦歌低聲道;“有些是,有些不是。”
“放心,你這些年在方家受的委屈,我會討回來的。”溫震海說完夾了一塊肉到溫言琛的碗里,“還好言琛是被我們養大的,要當年沒有綁架勒索的事,那么好的孩子,現在怕是命都沒有了。”
溫言琛淡淡道:“是命好。”
溫震海點了點頭,又讓傭人幫方亦歌盛了一碗湯:“聽說你養父喝醉了就打你是不是?給我和你媽看看,傷得重不重。”
方亦歌重重將筷子往桌上一砸,剛盛好的湯都灑了些出來:“你有完沒完!”
“你怎么跟你爸說話的!”孫秋萍看著這個親生兒子,就覺得哪哪都不滿意。
方亦歌指著一旁的溫言琛道:“前兩天才知道這是假少爺的?”
溫震海緊蹙著眉頭,沉默了幾秒后,低聲說了一句吃飯,便收了飯桌上那些讓人不適的關心。
晚飯過后,溫言琛才帶著方亦歌回到了房間。
家里還沒有準備方亦歌的衣服,編織袋里那幾件衣服都洗得褪色了,還隱隱約約透著一股老鼠的尿味。
溫言琛從衣柜里拿出未開封的衣褲,遞到方亦歌面前:“坐一會再洗,別著涼了。”
方亦歌看了一眼衣服,便隨手丟到了一邊:“那天是故意接近我的?在溫家過得不好,才變著法子來討好我這個真少爺?”
他邊說話,邊抖著腿,就連看向溫言琛的眼神都多了幾分玩味。
溫言琛在他身邊坐下:“不管你信不信,今天看見是你,我也很驚訝。”
“嘁,我信你才有鬼,你們這些人身上全是心眼子。”
“隨你怎么想。” 方亦歌往床上一躺,用腳踢了踢溫言琛的小腿肚:“喂,他們是什么時候發現你不是溫家的小孩的,最好別騙我,我知道你在哪上學,你這種好學生也不想天天一出學校就被人堵吧?”
“十歲那天心臟病昏迷,溫家就知道了。”
方亦歌冷笑著,重復著六年。
溫言琛道:“想淋浴,還是想泡澡。”
“泡澡,好不容易回來做少爺,享受一下。”
溫言琛站起身道:“好,我先去放水。”
“喂,為什么對我那么好?照道理來說,你不應該對我有敵意嗎?”
“你對我有敵意嗎?”
方亦歌側身躺在床上,手指抓了抓身下的絲綢被,摸起來滑溜溜的,就像是童話故事里驕養在高塔上的小公主才會有的裝飾布置。
他眼睛的余光掃向前面,見溫言琛還站在他面前,道:“你親爹挺不是東西的,不過你奶奶活著的時候對我很好。”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那個人的孩子。”
方亦歌坐起身來,認真打量了一番溫言琛的五官:“不是那個男人的,也跟其他兩個綁匪有關系,你以為他們是大慈善家,隨便在路上找個孩子就送到溫家來享福?”
“行,我先去給浴缸放水。”
“喂,你算不算欠我的。”
溫言琛打開了浴室的水龍頭后,又回到了臥室里。
方亦歌坐在床上盯著溫言琛看了許久,半天沒有等到對方的回應,再開口時,連說話的語氣都多了幾分不耐煩:“喂,當作沒聽見是吧,你說這些年你算不算是欠我的。”
溫言琛怔愣了幾秒,彎起唇角道:“算。”
“那給我做小弟。”
“好。”
方亦歌緊起眉心:“你都不拒絕一下嗎?”
“你說什么就是什么,不過以后不想叫哥哥的話,可以叫我溫言琛,不然我怕你小弟太多,坐在一起的時候,我不知道在叫我。”
溫言琛坐在床上看著方亦歌笑,精致的眉眼彎成了兩道月牙,明明是個男人,生得比隔壁十二中的校花還好看。
方亦歌裹著被子把頭埋到了枕頭中央。
床上用品都換了一遍,居然還能聞見溫言琛身上的氣味,他雙臂將枕頭摟緊,雙唇緊繃成一條線。
正在這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少爺,先生讓你過去書房找他。”
“行,你幫二少爺看著浴缸里的水,差不多了,就讓二少爺進去。”
管家點了點頭,徑直走進浴室里守著。
溫言琛前腳剛離開,后腳方亦歌的舊手機就響了起來。
方亦歌劃開通話鍵,那邊傳來了小弟興奮的聲音:“哥,你有沒有好好收拾那小子,鳩占鵲巢那么多年,給他爽死了吧。”
“收拾了,他哭著說要給我做小弟。”
“方哥明天把人帶出來見見,我們幾個做兄弟的給你出頭,肯定把那小子收拾得以后都夾著尾巴做人。”
“用得著你們出手?細皮嫩肉的,別鬧出什么事來,行了!我會看著辦,我方亦歌的事情,自己就能辦好。”
又寒暄了幾句,方亦歌才掛斷了電話。
老管家畢恭畢敬地站在浴室門口。
方亦歌剛脫掉衣服準備走進浴缸里,管家拉住了方亦歌的手臂。
“少爺,先淋浴沖干凈,才能進浴缸。”
方亦歌不解道:“不都是洗澡,用得著這么麻煩嗎?”
“少爺不淋浴的話,洗不干凈的,夫人有潔癖,皮膚又敏感,就算考慮到夫人,也應該先淋浴再泡澡。”
方亦歌指著自己道:“我身上有病菌嗎?”
“這很難說。”
他差點沒忍住動手,想了想還是在管家的眼神示意下,先打開淋浴沖洗身體。
有錢人的淋浴用起來麻煩得很,忽冷忽熱的。
等溫言琛從書房回來時,正好聽見了浴室里傳來殺豬般的慘叫聲。
第67章
溫言琛進到浴室時,方亦歌已經跳到了門口的位置。
老管家舉著手中的搓澡巾,站在淋浴下,看起來就像個無情的殺手。
方亦歌的身上已經被搓紅了一大片,要不是看著眼前的男人都到了可以做他爺爺的年紀,他都想出手揍丫的。
“少爺。”
“這是在干什么?”
老管家手上的搓澡巾還沾著幾大條淤泥:“小少爺剛回來,夫人吩咐了得好好收拾一下。”
“我來吧。”
老管家遲疑了片刻,將洗澡巾遞到溫言琛手里后,才離開了浴室。
外面關門聲響起。
再看方亦歌在老管家的毒手下搓得像個煮紅了的蝦仁,一臉窘迫地看著溫言琛,還想找東西遮住身前,摸了半天,只能用手臂擋著前面。
溫言琛上前按按鈕把水給關了,又為方亦歌試了試浴缸里的水溫。
“不是說想泡澡嗎?”
方亦歌拿過一條毛巾擋著身前,去上前研究墻上的按鈕:“管家嫌我不干凈,我自己搓都不行,非得把我按在墻上,要不是看他年紀大了,我不得給他一個大逼斗。”
“……他一貫如此,你別往心里去。”
方亦歌點了點頭,看著溫言琛手中的洗澡巾,心下還有些惴惴不安,卻還是回答著溫言琛的話:“放心,為了洗澡的事情跟一個四五十歲的老男人計較也不至于。”
“你能這樣想就好。”
溫言琛走過淋浴時:“過來吧,我幫你擦背。”
方亦歌咽了口吐沫:“你手重不重。”
“你試試。”
方亦歌本想拒絕,卻又想起剛才那管家說孫秋萍身嬌體弱,碰點臟的都會生病,咬咬牙還是忍了。
他背過身對向溫言琛,對方的力氣不大,比起剛才劉管家恨不得搓掉他一層皮的模樣,就跟撓癢癢差不多。
他動了動,手肘不小心抵住了開水的按鈕,淋浴頭里噴出來的水淋了兩人一身。
方亦歌看著站在水簾下面的溫言琛,立馬手忙腳亂去按剛才碰到的按鈕,按了半天都沒關上,水反倒還變得越來越大。
溫言琛站在水幕里,身上已經全濕了,白色襯衫緊貼在皮膚上,讓前胸的細節,都在半透明的布料下,顯得若隱若現。
他輕嘆了一口氣按了下旁邊的關閉按鈕后,轉過頭去看方亦歌,方亦歌趕忙收起他不懂事的手腳,心虛地望向一邊:
“你們有錢人洗澡的東西太復雜了,我不是故意的。”
溫言琛輕嘆了一口氣道:“可以進浴缸,再等一會,水要涼了。”
方亦歌點了點頭,一邊朝著浴缸的方向走,一邊回頭去看鏡子前的溫言琛。
當他泡入鋪滿滿是泡沫的浴缸中時,忍不住趴在浴缸邊緣,伸長脖子朝洗手臺的方向看。
溫言琛脫下被水浸濕的襯衫。
哪怕脫掉衣服,溫言琛看上去依舊消瘦,后背的蝴蝶骨凸顯出現,寬肩窄腰讓他這沒幾兩肉的身體,瘦得很好看。
冷白的皮膚上,攀附著好幾處丑陋的淤青。
方亦歌道:“他們平常還會打你嗎?”
“什么?”
方亦歌從浴缸里站了起來,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傷口:“喝醉了,是不是也會打人。”
溫言琛轉過頭,一眼就看見了方亦歌小腹上大片的淤青,他指尖指了指肚子的位置:“他打的?”
“我瞞著他考到這來,他用腳踹地,連踹了好幾腳,后腦勺上還挨了他一啤酒瓶。”方亦歌笑著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我都跟你說了我的事,你是不是也得提點提點我。”
“爸媽不會動手打人的。”
方亦歌用下巴指了指溫言琛身上的淤青:“那你身上這些事,我不是想打聽你的事,實在是被打怕了,要離開那里還是過這種生活,還不如無父無母呢。”
“凝血障礙。”
溫言琛說著,背靠著身后的洗手臺,用柜子里的干毛巾擦拭著頭發:“爸媽不會打人的,就算真出了事,我護著你。”
方亦歌怔愣了幾秒,嘴里嘟囔道:“老子用得著你個小弱雞護著嗎?”
這樣說著,他半個腦袋沒入了手中,嘴里還在咕嘟咕嘟往外吐著泡泡。
溫言琛吹干凈頭發,回望了一樣浸在浴缸里的方亦歌:“我出去換衣服,有什么事,就叫我。”
這兩人的相處模式,連系統都震驚了。
它做的任務里從來沒有遇見溫言琛這樣的人。
前腳剛在書房聽了溫震海那一番親生兒子與養子的差別論,對方話里話外,還在提醒著溫言琛身體里流著罪人的血。
出了房間后,溫言琛居然對方亦歌態度依舊溫和。
系統來到溫言琛的身邊:“宿主你別擔心,你身上的病總有痊愈的那天。”
溫言琛淺笑:“希望如此吧。”
等到方亦歌從浴室里出來,溫言琛真回了隔壁房休息,臨走前還交代方亦歌餓了在哪里拿東西吃,牛奶放在什么位置,房間里的水都是裝了凈水器的直飲水,渴了能直接在水龍頭上飲用。
誰能想到假少爺,竟然會是家里第一次對他釋放善意的人。
方亦歌疲憊地躺在床上,開始覺得回到這個自己家的感覺還不賴時,第二天的餐桌上,氣氛卻十分壓抑。
六點多鐘,孫秋萍還沒有醒。
只有準備出門的父子三人坐在長桌上吃著早餐。
方亦歌困得頭都抬不起來,手杵著腦袋,叉子不斷戳著盤子里的荷包蛋,打了個哈欠。
“我已經托了關系,在幫你辦理轉校手續了,再過兩天,你就去言琛現在的學校讀書。”
“爸,我不想去,我不是讀書的料,現在學汽修就挺好的。”
溫震海冷聲道:“我已經讓人去辦了,你記住我現在只是告知你,不是在詢問你的意見。”
方亦歌被這句話給激怒了,他手中的鐵叉砸的盤子發出一聲脆響,他不滿地看著溫震海:“你憑什么來決定我的人生。”
“憑什么?就憑我的父親,既然回到了溫家,溫家就不容許自己的孩子,像一攤爛泥一樣活著。”
方亦歌往前推了一下盤子:“那么急著望子成龍,還找我找了六年,現在我過得好,擺脫了姓方的帶來的陰影,你又端著父親的款對我指手畫腳什么?”
他說著,身體懶洋洋地癱在椅子上,挑釁地看著溫震海抖腳,看上去就一副小混混的做派。
溫震海怒從心起:“你就是這樣跟自己父親說話的嗎?”
“你尊重我,我就尊重你,這么多年我倆除了血統外又沒有感情,你不樂意我的態度,我還不樂意你上來就對我指指點點。”
方亦歌指著桌對面的溫言琛:“我現在再怎么不可能活成他這樣。”
飄在溫言琛身邊的系統忍不住給自己擦汗。
他看著方亦歌和溫震海劍拔弩張的模樣,小聲評價道:“宿主,我覺得當年就算沒有你,方亦歌和溫震海的關系也不會好。”
溫言琛看了一眼系統沒有說話。
正如系統說的那樣,方亦歌對溫家是有怨氣的,不過上一輩子因為他的推波助瀾,方亦歌已經收斂了不少。
“我怎么就會生出你這種不孝子!”
方亦歌一拍桌子站了起來:“真那么在乎我,當年為什么連贖金都不肯掏。”
溫震海的臉色變了一瞬,立馬站起身來就要甩方亦歌一巴掌,幸得溫言琛及時抓住了溫震海的手臂,那一嘴巴才沒落在方亦歌的臉上。
上一輩子,這巴掌打了,打得方亦歌更恨這個家。
畢竟他的綁匪養父,喝醉酒時,一邊打他,一邊說起那三千萬的贖金。有時還會抓著他的頭發說,溫家那么有錢,不給贖金就算了,還敢把警/察叫來。
這些話早成了方亦歌對溫家的隔閡。
方亦歌面對親生父母時,既期待,又排斥。
他只需要靜靜地坐在那里,偶爾用言語刺激一下方亦歌,這個本就沒有多少感情的家庭,就會瞬間瓦解。
方亦歌在溫家住了一年,最后在他的挑撥下被溫震海在地下室關了三天后,被放出來后方亦歌直接跑出了家,連汽修學校都沒有再回去。
當他以為方亦歌怕都已經死了,對方卻在他成功奪下溫家財產后出現,接走了精神不正常的孫秋萍。
方亦歌的生命力遠比他頑強。
“爸,讓弟弟頂著巴掌印去學校,不太好吧?”
溫震海看著溫言琛微瞇起雙眼。
許久才收回了手,冷聲說了句吃飯。
家里安排了兩輛車分別送溫言琛和方亦歌去學校。
臨上車前,方亦歌用手肘戳了一下溫言琛的腰窩:“謝謝了。”
“你少跟爸叫板。”
方亦歌緊蹙著眉頭,本想要說什么,看著溫言琛張了張嘴,又低下頭,咬著下唇上了車。
溫言琛看著載著方亦歌的車開遠,正打算拉開車門上車,就被溫震海叫住了。
“爸。”
“你昨晚和亦歌在房間里待了那么久,究竟說了什么?”
溫言琛疑惑道:“我不太懂,爸說的話是什么意思。”
“亦歌流著溫家的血脈,我是要把他培養成未來溫家的繼承人,等到你上完大學,溫家就跟你沒有任何關系了。”
“亦歌是您的親生骨肉,他繼承爸的產業合情合理。”
溫震海的眼神一直在打量著溫言琛。
許久才轉身回到了房間,明明是溫言琛對方亦歌的態度極為友善,換作任何家遇到這種情況,都應該會對這副兄友弟恭的場景感到欣慰。
可看溫震海的態度,好像并不喜歡這兩個人走得太近。
系統看著溫震海的背影,覺得一頭霧水:“這老頭好奇怪啊。”
溫言琛笑了笑:“爸做什么,都有他自己的考量。”
“宿主,溫家對你的態度那么差,你有沒有想過奮起反抗,比如說從現在開始計劃吞掉溫家的財產……”
這個黑月光改造系統在說什么?
系統認真地看向溫言琛:“我有多套作戰方案供你挑選,保證童叟無欺。”
溫言琛看著系統笑了笑,沒有說話,拉開車門坐上了后排。
再回到學校,看著熟悉的教學樓,總覺得有些久違。
他站在正中央環顧著四周,記憶里上輩子剛回到這時,這里剛剛翻修過,操場都能聞見裝修后留下的刺鼻氣味。
一股力量突然壓在身后。
他偏過頭,正對上岑軻青澀的臉。
“站在這里發什么呆呢?”
溫言琛把岑軻的手拉開,笑容還在,卻帶著一種莫名的疏離感:“沒什么。”
“怎么了?該不會是星期五下午,我沒等你生氣了吧?”岑軻說著又像狗皮膏藥似的貼了上來,他捏著溫言琛的臉頰:“星期六為什么沒了上課?”
“身體不舒服。”
聽到溫言琛這么說,岑軻突然急了,他趕忙繞到溫言琛的身前,抓著溫言琛的手腕關切道:“是不是心臟又難受了,身體不舒服,溫家怎么不安排住院呢?”
溫言琛扒開岑軻的手:“一點小事。”
“你生病怎么能是小事,我看溫震海和我爸的合作也不必繼續下去了,修整他幾次,我倒要看看,他還敢不敢再輕視你!”
少年人的喜歡炙熱又迷人。
那時只要是溫言琛想要的,就算天上的月亮岑軻都能幫他摘下來。
兩人大一那年交往的,談了八年,最后還是被岑軻用惡毒兩個字來形容他給擊碎。
那個時候的他心衰三期,正在做凝血障礙治療,胃部檢查出有陰影,按照大小應該是惡性腫瘤,不排除可能是癌癥。
岑軻走了,搬走了房間里的所有東西。
他才發現原來感情,真的只是場小丑戲,他自以為在這個世上抓住了一點屬于他的溫存,到最后只是過眼云煙。
岑軻不只是提了提,剛說完就趁著溫言琛愣神的工夫給岑父打了電話。
“爸,你幫我提醒一下溫震海,好好對言琛,他跟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我不能看他受這種氣!”
岑軻大概是得到了電話那頭滿意的答復,掛掉電話后,嘴角的笑容壓都壓不住,手臂再次摟上了溫言琛的肩膀:“我爸同意了,不是溫家的親生兒子又怎么樣?也不看看你是誰的人,我岑家還壓他一頭呢。”
“溫家對我有隔閡也正常。”溫言琛弱弱地開口,因昨晚渾身都淋濕了,今早臉色都有些蒼白。
岑軻冷哼了一聲:“他們那個兒子說不準早死了,還指望著你給他們戴孝摔盆,就該對你好。”
溫言琛笑了笑沒有說話。
熟悉的對話,只不過上一世溫言琛在岑軻面前提起溫家親生兒子已經回來的消息。
岑軻心疼他,在方亦歌來到這里后,明里暗里欺負了方亦歌很多次。
最后是方亦歌找了一群混混把岑軻圍在小巷里打一頓。
岑父出面,方亦歌才又被溫震海送回了汽修職業學校讀書。
對于岑軻的關照,這輩子溫言琛已經沒有那么需要了,不過吊著一條小狗在身邊,對他來說有利無弊,岑家過幾年就會走向陌落。
就說明,他還有很長一段時間可以趴在岑軻身上吸血。
……
中午剛放學,岑軻就拉著溫言琛去附近的餐廳,說什么都要給他補補。
學校附近沒有五星級的餐廳,倒有一家相對還不錯的小炒店。
岑軻指著菜單點了十多道菜品,連點單的老板,數了數菜單上的菜,看著岑軻面露難色道:
“會不會點得太多了點。”
岑軻從懷里掏出錢包拍在桌上:“擔心我付不出來?我有的是錢,只要我樂意,我可以讓我爸把你們這家店盤下。”
等長大了再看岑軻這副仗著家里有錢,就覺得自己不可一世的樣子,便覺得可笑。
沒什么閃光點,就像是電視劇里財大氣粗的愚蠢反派。
更可笑的是,上輩子都已經在病床上安排好怎么打壓岑家,讓岑家小少爺出去要飯。
他明明有錢有權,最后還是死在了手術臺上。
想到這些溫言琛磨著一次性筷子上的木刺,自嘲地笑了笑。
“言琛,是不是這里的菜不合胃口,我知道市中心有家日料店,想不想去嘗嘗?”
溫言琛淺笑:“去了市中心哪里還能趕回來上下午的課。”
“那就不上了唄,反正我爸已經幫我安排好去留學了,到時候你就跟我一起。”
溫言琛道:“我不想讓岑叔叔覺得我會教壞你,況且我也沒有出國留學的打算。”
“那我也不出國留學了,你考那我就考那,哪怕跟你上不了同一所大學,我跟你在同一個城市。”
“用不著的,按照岑叔叔的安排就好。”
岑軻捏住溫言琛的臉頰:“那不行,你身體那么差,要是沒我照顧著,該怎么辦才好。”
溫言琛握著筷子,他那么能裝的一個人,卻還是忍不住把手中的筷子掰成了兩段。
他看著筷子,強撐著笑容:“這雙壞了,我去換一雙。”
岑軻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么,正想起身問溫言琛為什么生氣時,耳邊傳來了一個爽朗的少年音。
“溫言琛。”
溫言琛回過頭,只見方亦歌帶著一群和他差不多大的小混混,站在不遠處朝著他招了招手。
第68章
方亦歌倒是不見外,直接帶著身后的一幫兄弟找了一個大圓桌坐了下來,瞇笑著眼朝著溫言琛招了招手。
岑燁看著不遠處長得黑瘦的少年,緊蹙的眉頭透露出了幾分不悅,正打算花錢讓老板將隔壁桌的幾人打發走,溫言琛徑直走向方亦歌那桌。
“怎么會在這附近?”
方亦歌笑了笑:“我上學的地方就隔著你幾條街,和哥幾個出來吃飯,就想著順道來這邊看看你。”
溫言琛拿過菜單遞到幾人跟前,淺笑道:“看看想吃什么?”
這家餐廳價格在學生面前不算便宜,方亦歌奶奶在的時候,身上還能有點零花錢,初中那會奶奶走了,攢下來給方亦歌讀書的錢,全被養父給拿走,老人到現在骨灰還寄存在殯儀館內。
連寄存的錢,都是方亦歌打零工自己賺的,要不是回了溫家,估計在技工學校上完上半學期,就沒有下半學期的費用了。
方亦歌翻著菜單,雙唇緊繃成一條線,沒有說話,看上去有些局促。
溫言琛被他逗笑了,湊近他耳邊低聲道:“在兄弟面前大氣些,哥哥總不會把你丟在這里洗碗。”
方亦歌渾身一僵,眼角余光瞥向溫言琛。
眼前人笑起來的樣子特別溫柔,像是春日的暖流,直擊人胸口,在眼神交錯的那一刻,方亦歌趕忙低下頭,把菜單遞到溫言琛身邊:“你來這里吃過,知道什么好吃。”
溫言琛接過方亦歌推回來的菜單,抬眼看向坐在旁邊的另外幾人:“你們呢?有沒有什么想吃的?”
這幾人倒是不客氣,順著菜單點了幾道大菜。
溫言琛叫來老板,把剛才點的幾道菜復述了一遍,正準備再選幾道店里味道還不錯的招牌菜時,在一旁盯了很久的岑燁就湊了過來。
“老板,剛才點的幾道菜,都上到這桌來。”岑燁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走到了溫言琛的身邊,他抬手扣了扣桌面,說這話時還垮著一張臉。
溫言琛微愣了幾秒,抱歉地笑了笑:“剛見到亦歌過來,太高興了,差點忘了你還在,你不會生我氣吧?”
剛才岑燁看著溫言琛拋下自己跟那群流里流氣的少年搭話心里是不樂意,聽見溫言琛這樣說,到嘴的嘲諷一改:“不會,既然都是你的朋友,那并桌一起吃吧。”
“亦歌?”溫言琛回過頭,在征求方亦歌的意見。
方亦歌瞥了一眼岑燁,不太喜歡對方身上的氣場,卻還是礙于溫言琛的面子點了點頭。
“你們先坐,我去趟衛生間。”溫言琛起身離開了飯桌。
隨著調節劑一走,兩邊的氣氛一下子就冷了下來。
先開口挑釁的人是岑燁,他居高臨下地審視了一圈眼前的幾人,視線落在一個染著黃棕色頭發的少年身上時,還嗤笑了一聲。
黃毛被岑燁的眼神下剛要發作,就被一旁的方亦歌給按住了。
“也不知道言琛是從哪里交的朋友,他那種性子,不看著點,就容易被一些不三不四的人給盯上。”
大家本來就不是什么好脾氣的人,見岑燁這樣的態度惡劣,其中一個少年不滿地站起身來,指著岑燁厲聲道:“你這話什么意思!”
“你們是怎么纏上言琛的?想從他身上訛多少錢,我雙倍給你們,但以后不要再來找他了。”
另一邊,溫言琛站在附近的一家奶茶店門口,買奶茶。
系統飛到溫言琛身邊:“宿主,那邊都快打起來了。”
溫言琛找了一個靠里面的位置坐下,不急不躁地坐在一旁看手機,看起來那邊發生什么對他來說都不重要。
“宿主,戰事一觸即發。”
“他們都不是小孩子了,我相信大家做事會有分寸的。”
“可按照資料顯示人類這個階段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很容易平生事端的。”
溫言琛放下手機,看著系統的方向意味深長地笑了:“那有什么不好嗎?”
是啊,他貿然離開,難道不知道以那群人的脾氣會發生什么嗎?
404看著溫言琛半晌沉默了半晌,默默飛到溫言琛身邊道:“也是,岑燁那種人活該被打,嘿嘿。”
溫言琛怔愣了片刻,不確定道:“黑月光……改造系統?”
404懵懂地眨巴了兩下眼:“有什么問題嗎?”
“我以為像你這類的系統,都會無所不用其極的,讓我走上你給我規劃的道路。”溫言琛垂下眼眸,濃密的睫毛下藏著說不出的落寞。
上一世,他在所有人的眼中都是那個蛇蝎心腸的存在,仿佛他所行的每一步都令人所不齒。
可哪怕重活一世,在他看來上一世的自己,沒有錯。
404落在溫言琛的肩膀上:“工作守則上是這樣教的,剛接手任務的時候,我按照工作守則上教的,試過那樣做,可是啊……我的宿主都意外的固執呢……”
溫言琛抬眸對上404那雙由像素組成的眼睛,那雙黑漆漆的眼睛里居然能看見異樣的情緒。
不多時,代表著嘴的黑色橫線,微微彎起。
“所以,無論結局好壞,我會尊重宿主的選擇。”
不再按照前世去判斷是非對錯。
不再固執依照系統程序辦事。
根據任務經驗,它已經感覺到了,這次的宿主同樣沒有那么簡單,也并不是表面上所看到的那樣。
所以……
“宿主要看岑燁被群毆的小錄像嗎?”
溫言琛淺笑:“沒興趣。”
“行叭,真可惜。”
溫言琛沉默了幾秒,還是被404遺憾的模樣勾起了好奇。
“看看。”
話音剛落,眼前就立馬出現了一個屏幕。
畫面跳出來時,被打得頭暈目眩的岑燁被其中一個男人拖到了方亦歌的跟前。
其他幾個少年守著老板跟店里的員工阻止他們報警。
方亦歌俯下身拍了拍岑燁的臉:“溫言琛手腕青了,是你弄的?”
被打蒙的岑燁趕忙低下頭沒有說話。
與此同時,屏幕外的溫言琛才注意到自己腕口上因岑燁留下來的淤青,他彎起唇角,下意識拉了拉袖子將青痕擋住。
屏幕里又傳來了方亦歌的聲音。
“我不喜歡你,以后離溫言琛遠點。”
岑燁不服氣地咬牙道:“我和言琛才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你算什么……”
話還沒說完,方亦歌就捏住了岑燁的雙頰:“從小到大,你都是這樣背著我哥,給他招黑的是吧?”
岑燁疼得說不出話來,因為嘴遲遲沒辦法合上的緣故,不時有口涎從他嘴角滲出來。
他哪里會想得到面前生得黑瘦干癟的少年,手上的力道大得驚人,無論他推拉都沒辦法將方亦歌的手扒開。
方亦歌冷聲道:“再碰一下,我讓你今天下巴就脫臼。”
岑燁嚇得手上的動作一僵,不敢再輕舉妄動。
“我剛才說的話,你都聽見了嗎?”
岑燁艱難地開口道:“什……么……”
“別讓我再讓瞧見你和他在一起,不然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正在這時,奶茶店的老板喊了一聲奶茶好了,溫言琛才從系統播放的實時監控中回過神來。
等拎著奶茶回去后,飯店早已沒有了岑燁的身影。
方亦歌對著身后幾個弟兄使了個眼色,一個個像是沒事人一樣回到了座位。
“我都擔心你昏在廁所里,正要去找你呢。”
溫言琛舉起手中裝奶茶的袋子,對著方亦歌淺笑道:“ 給你們買了奶茶。”
說著他走到桌邊,把那杯全糖的奶茶放到了方亦歌的面前,方亦歌喜歡喝甜的,在醫院陪護的那段日子里,方亦歌偶爾會捧著一杯全糖的奶茶。
對溫言琛這種病人來說甜的發苦的味道,對他來說卻剛剛合適。
看見方亦歌拿過奶茶,旁邊兄弟湊頭看了一眼標簽。
“方哥,你這杯也太甜了吧!”
少年話剛說完,方亦歌就用手肘捅了一下對方的腰窩,少年趕忙低下頭去喝杯子里的奶茶。
方亦歌喝了口奶茶,還沒開口夸上一句。
就聽溫言琛悠悠道:“岑燁呢?”
差點讓方亦歌被一口奶茶給嗆死,他抽出兩張紙擦了擦嘴,望向溫言琛時,臉上的笑容多少有些尷尬:“他說他還有事,就先回學校去了,讓我們自己吃。”
說完他眼神心虛地看向溫言琛,生怕溫言琛再往下面問。
沒想到回應他的確實一句語調溫柔的“這樣啊。”
方亦歌笑著點了點頭,便趕忙往自己和溫言琛的碗里夾菜。
飯快結束時,溫言琛來到前臺付賬。
老板站在柜臺后一副猶猶豫豫的模樣。
溫言琛淺笑道:“他們打壞的東西都算在賬上吧。”
老板微愣了兩秒點了點頭,趕忙低頭重新算賬單。
溫言琛從錢包里掏出五張紅票子遞到柜臺上:“謝謝老板今天沒把警/察叫來,他們做事是荒唐了些,今天的事,我回去后,會好好教訓他的,岑燁那邊你也別擔心。”
老板踮起腳尖看了一眼那幾個小混混坐著的方向后,低下頭,壓低聲音道:“小溫,叔還是勸你一句交友謹慎些。”
溫言琛回頭看向方亦歌笑了笑:“他是我弟弟。”
“親弟啊?”
“算是吧……”
從餐館出來后。
方亦歌招呼著身邊的兄弟先回去,他親自送溫言琛回的學校。
到了校門口,方亦歌才不安地問道:“那個老板剛才和你說什么呢?”
“問我,你是誰,我說……”說到這里溫言琛停頓了幾秒,順勢摟住了方亦歌的肩膀,柔聲道:“你是我弟弟。”
嘴里呼出的氣像是羽毛般輕掃過方亦歌的臉頰,他能明顯地感覺到懷中人身體忽然僵住了。
溫言琛笑了,松開摟著方亦歌肩膀的手,便朝校門外走,便朝著方亦歌的方向擺了擺手。
“放學見。”
方亦歌盯著溫言琛走遠的背影,許久才木訥地回了一句好。
在回到這個家前,他想過無數種跟假少爺見面的場景,卻從未構想過會是兄友弟恭的一幕。
頰邊似乎還殘留著溫言琛說話時氣息撲過的余溫。
他抬手蹭了蹭臉頰的位置,低笑出聲。
殊不知,那看似溫柔如水的人,在背過身的剎那,臉上已不再維持那副平易近人的模樣。
今天在館子里,既然給方亦歌和岑燁留下了沖突的時間,就沒有空手而歸的道理。
如溫言琛所料,岑燁很快就查到了方亦歌是溫家剛接回來的真少爺,岑燁和上輩子一樣,為了幫溫言琛在溫家穩固地位,當天下午就催著岑父給溫震海打去了電話。
等溫言琛和方亦歌回到家時。
溫震海厲聲道:“你還好意思回來!我看這個家是容不下你這尊大佛了!”
方亦歌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溫震海揚起手來的一巴掌,被溫言琛給擋住了,那張白皙的臉上立馬浮出紅腫的掌印。
“爸,有什么事情好好跟亦歌說,他剛回來,你別動手。”
看著溫言琛擋在方亦歌面前,溫震海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抬起手正打算再補上一巴掌時,反被從溫言琛身后沖出來的方亦歌一把推倒在了沙發上。
溫震海跌坐在扶手邊,蒙了一瞬,再去看方亦歌時,方亦歌猩紅的眼睛怒瞪著他,雙拳緊握著,看模樣溫震海要是再敢動手,他就敢和溫震海在客廳里廝打起來。
這副模樣,無疑是激起了溫震海的怒火。
本來一巴掌,一頓訓斥就能了的事,硬生生從父子間的拉扯,變成了三個保鏢向壓犯人一樣,把還比溫言琛矮上半個頭的方亦歌壓在了地上。
溫震海氣得讓傭人拿來高爾夫球棍,指著還在地上拼命掙扎的方亦歌,怒喝道:“兒子敢跟老子叫板,你看我今天抽不抽得死你!”
“打啊!反正這十六年你都沒有管過,有能耐就把老子打死在這里。”方亦歌梗著脖子,半點都不肯退讓。
溫震海目眥欲裂舉起高爾夫球棍就往方亦歌身上招呼。
剛打了一下,溫言琛就帶著孫秋萍從樓上走了下來。
孫秋萍哭著將疼得渾身顫抖的方亦歌抱在懷里:“亦歌好不容易才回來,多大的錯,要這樣打孩子,你要是實在不順心,把我也打死好了。”
溫震海握著高爾夫球棍的手停在半空僵了僵,才把球棍不滿地丟在一邊:“把二少爺拖到雜物間里面壁思過,今天誰給他飯吃,誰就從溫家滾出去。”
屋里的傭人低著頭不敢吱聲。
守在方亦歌身邊的保鏢,正打算把人拖走時,方亦歌捂著吃痛的手臂站起身來:“不用你們押,我自己走。”
他緊咬著下唇,眼眶憋得通紅,強忍著自己不在這所謂的父親面前落下淚來。
溫言琛看著方亦歌的背影,口腔內壁的破口還有止不住的鮮血流出,染紅了唇角。
“溫言琛我讓你照顧亦歌,你就是這樣……”
不等溫震海把問責的話說完,孫秋萍狠狠捶了一下溫震海的手臂:“行了,當務之急是把言琛這孩子的血止住,明明知道言琛身體不好,還有凝血障礙,你對他下那么重的手做什么。”
說完孫秋萍又嗔怪地瞪了溫震海一眼,拉著溫言琛往樓上走。
溫震海看了一眼溫言琛的背影,沉默了良久后,往雜物間的方向走去的。
是夜。
屋里靜悄悄一片。
方亦歌懷抱著雙腿,坐在雜物間的角落里,空洞無神的雙眼注視著屋內一角。
門口傳來鑰匙扭動的聲音。
黑暗中手機的光亮投射進屋內。
順著光柱看去是溫言琛溫柔的笑顏。
溫言琛端著冒著熱氣的奶鍋來到方亦歌身邊:“煮了點面,快吃吧。”
方亦歌看著湊到面前的熱鍋,遲遲沒有伸手去接。
溫言琛柔聲道:“怎么不吃。”
“溫言琛你今天這樣做,是故意想把我從這個家里排擠走嗎?”
“什么?”
方亦歌自嘲地笑了笑:“接下來你是不是會帶我出去,再跑回來告訴溫家人,我跑了。”
溫言琛把熱騰騰的面放在了方亦歌的身邊,撫上方亦歌的手臂道:“讓我看看傷得重不重。”
方亦歌沉默了半晌,才緩緩拉起手袖,只見被高爾夫球桿打過的地方浮起大片的青紫。
溫言琛輕嘆了一口氣,拿出紅花油來為方亦歌揉捏著手臂上的傷:“爸下手也太重了,不知道明天這只手還抬不抬得起來。”
“……溫言琛你到底想做什么。”
“想一晚上待在這里嗎?”
方亦歌道:“不想。”
“吃完面,一起出去走走吧。”
“什么?”
溫言琛淺笑道:“等出去后,你牢牢抓著我,就不用擔心我會回來告狀了。”
“溫震海說了不準有人給我送吃的。”
“你出去后看好我,等被發現了,不就都是我的責任了嗎?”
“……為什么要這樣?”
溫言琛低頭吹了吹那大片青紫的痕跡:“因為我是哥哥,有責任看顧好你。”
在奶奶過世后,方亦歌許久沒有感受到這樣的溫暖。
他端起放在旁邊的面,熱淚大顆大顆地落在奶鍋里,本就煮的寡淡的面,吃起來帶著點苦味。
溫言琛輕聲道:“你是不是哭了。”
方亦歌抹了一把臉:“才沒有。”
第69章
從溫家出來后,方亦歌帶著溫言琛回到了小巷縱橫交錯的城中村里。
這里溫言琛送方亦歌回來的時候,車就在這里停下的。
關于方亦歌的事情,溫言琛知道得不算太多,大概了解方亦歌的養父并不在這座城市。
所以當方亦歌拉著他進入到一處老舊倉庫時,他眼中不免閃過一霎的訝異。
“我八歲的時候,我奶奶實在看不下去,我被養父虐待,就帶著坐火車來到這里租了一間屋子住,她說這里可能是離我親人最近的地方,想帶著我尋親,剛找到住處,就去做了記錄,還經常在賣完廢品之后帶著我去所上詢問有沒有符合條件的人家。”
方亦歌邊說邊在靠墻邊的石碓上坐了下來:“那段時間,是我最開心的時候,不用再擔心養父喝醉酒打我,有時候賣了廢品,奶奶還會給我買個牛奶冰棒,現在想起來都很甜。”
溫言琛在方亦歌斜對面找了一個位置坐下。
路邊的橙黃色燈光下,溫言琛依舊笑容溫和,仿若是一個認真的傾聽者。
“我十二歲那年,她撿紙板的時候出車禍去世了,我養父拿了六十萬的賠償金,卻把她的骨灰留在了這座城市里。”
方亦歌抬起手,落入屋內的橙光從指縫穿過:“我考這邊的職高,本來是想著等賺夠了錢,就讓她入土為安的,沒想到我的血親原來就離我這么近……”
說到這里方亦歌神色落寞,唇角揚起的幅度多了幾分嘲弄的意味。
“我感覺得到我的親生父母根本沒那么喜歡我。”
手臂上被高爾夫球棍打過的地方還隱隱作痛,方亦歌抬眸正對上溫言琛的眼神,溫言琛坐在一旁安靜地聽著,臉上的神情恬靜溫柔,卻又找不到在這些話下有所動容的痕跡。
他抬手在溫言琛眼前晃了晃,眼前人恍然回神。
他無奈地笑了笑:“算了,我也不需要聽眾。”
“或許你奶奶對你的好,讓你對感情產生了誤解。”
“什么?”
溫言琛道:“爸媽不會無條件對你好。”
一向溫柔的假少爺,把話說得那么直白,一時間超乎了方亦歌的預料。
“你期待的,在溫家都得不到。”
方亦歌還想說什么,喉嚨突然被一股無形的力給扼住了,他雙唇微張著,又緊抿著下唇低下了頭。
眼前幼稚的小孩,一直在幻想著找到自己親生父母后,與他們抱頭痛哭的場面,失去孩子多年的父母會慢慢卸下他因那個酒鬼而穿上的盔甲,讓他能哭著說出這么多年所受的委屈。
畢竟沒有血緣關系的老太太都能把全部的愛傾注在方亦歌身上,在血緣的牽絆下,就算不能馬上熟絡起來,也不應該是這樣……
溫言琛撥了撥方亦歌額前的碎發,看著少年人慌亂無措的雙眼,柔聲道:“一個星期后,溫家會有一場家宴,到時兩家的長輩都會到場,爺爺很在意溫家的血脈,拿出你的籌碼來,他將是你在溫家能夠靠上的第一艘大船。”
“你……”
“我會幫你。”
“為什么?”
溫言琛淺笑道:“你信不信我。”
方亦歌緊抿著雙唇,盯著溫言琛的雙眼看了許久,才緩緩點了點頭。
“這場家宴你要是做得好,一個月后的生日宴上,你就可以以溫家真少爺的身份出面。”
“你為什么要這么幫我。”
溫言琛站起身道:“叫聲哥來聽聽。”
方亦歌張了張嘴,別扭地看向一邊:“你和我還不知道誰大呢。”
溫言琛看著方亦歌這副模樣,抬手摸了摸他的頭頂,小土狗甩了甩頭,到最后還是任由溫言琛對著他的頭發好一頓蹂躪。
兩人在天亮前回到了溫家,方亦歌去廚房煮了熱雞蛋給溫言琛揉臉,又在溫家其他人起床前趕忙趕回了雜物間待著。
被放出來后,溫震海那副問方亦歌知不知道錯了的模樣,對方亦歌來說,跟他記憶中的養父重疊在了一起,他不會像是孩童時期再去懼怕那樣的人,但卻會生出幾分厭惡。
404飛在溫言琛的面前:“方亦歌跟溫震海之間不會相處融洽。”
溫言琛對著鏡子撫摸過臉上的巴掌印:“老爺子對溫震海一直不滿意,之前重心都放在我身上,知道我不是溫家的骨血后,才又把目光放在了溫震海身上。”
“上輩子因為宿主的介入,溫孫兩家的老人一直對這個不成器的孫子,很是厭惡。”
“那這一輩他們會喜歡他的。”
404從執行任務以來,他的每一任宿主都不會按照前世的軌跡出牌,哪怕第一任宿主在第一局中勝了大半,卻還是扭轉乾坤成了真正的贏家。
它沒辦法猜測到溫言琛這樣做的意圖。
卻能感覺到對方所行的每一步,對他自己都是有利的。
一周的時間。
溫言琛都會讓方亦歌來學校的琴房練琴,四手聯彈,分配給方亦歌的只是幾段簡單的音符,哪怕沒有基礎,依靠肌肉記憶,等到了那時候也能很完美地呈現出來。
同時,他也會教方亦歌一些富人圈的禮儀,和紅酒的鑒賞,雖然都皮毛,但是想要討溫老爺子開心,這些就夠了。
家宴當天。
溫言琛帶著方亦歌去試正裝,原本黑黑瘦瘦的人,穿上深灰色的西裝,五官英氣逼人,倒還真有了富家少爺的做派。
“別在爺爺面前抖腳,吃東西別吧唧嘴,老人家不喜歡的。”溫言琛說著為方亦歌系好領帶。
方亦歌望著溫言琛的臉久久回不過神來。
剪裁得體的白色西裝,配上溫言琛這張本就不俗的臉,連簡約的款式,都仿若穿在仙子身上的盛裝。
久久沒等到方亦歌的回話,溫言琛輕輕撫平對方衣服上的褶皺:“緊張了?”
方亦歌怔愣了片刻,喉嚨干得不成樣子,不知怎么了,連回給溫言琛的一聲嗯聽起來都有些變調了。
溫言琛輕笑,手拽過方亦歌的領帶,將人拉扯到眼前:“怕什么,有哥哥在呢。”
方亦歌慌忙地回避開溫言琛的眼神:“你別這樣看我。”
“怎么了?”
“哥,你眼神太勾人了。”
溫言琛微愣了片刻,忽而笑了,他松開方亦歌的領帶,指腹輕輕將捏皺的領帶碾平:
“跟我在一起都這樣,真不知道你以后有了喜歡的人該怎么辦。”
方亦歌舔了舔干裂的雙唇:“你勾人,跟我有沒有喜歡的人有什么關系。”
“行,那你聽見我一開始跟你說的了嗎?”
“別抖腿,別吧唧嘴,你教過很多次了。”
溫言琛捏了捏方亦歌的臉頰:“知道了,就刻在心里。”
方亦歌點了點頭。
家里的人陸陸續續出現,溫言琛就帶著方亦歌在二樓的琴房練琴。
這首歌是溫老爺子和死去夫人的定情曲,對溫爺爺來說意義非凡,很快這首曲子就把樓下還在跟溫震海談事情的老人吸引了上來。
夕陽西下,落日的余暉灑在黑色鋼琴上,橙光色的柔光勾勒過方亦歌英氣的輪廓。
方亦歌的模樣長得和溫爺爺年輕時候很像,對老人來說,看著親孫子意氣風發的模樣,不由濕了眼眶。
當鋼琴聲戛然而止,老人布滿皺紋手的搭著方亦歌的肩膀,渾濁的眼睛里蓄滿了眼淚:
“是言琛嗎?”
方亦歌回頭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溫言琛,溫言琛只是對他淺笑地點了點頭,示意他順著老人的話往下說。
畢竟溫言琛這個名字,是溫老爺子親自給他的孫兒取的,只可惜,老爺子想了很久的性命,最終落到了一個和溫家沒有血緣關系的人身上。
“亦歌,方亦歌。”
老人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頭:“怎么還沒把名字改過來。”
方亦歌笑了笑:“爺爺,我覺得這個名字挺好的,我挺喜歡亦歌這兩個字。”
“就算叫亦歌,也不該再跟那歹人姓,走,跟我去找你父親,我倒要好好問問他,怎么那么久了,還沒有把你的姓改過來。”
方亦歌被溫老爺子拉著下樓,他焦急地看向溫言琛,正打算在溫老爺子面前提一提這個假哥哥。
逆著光,溫言琛的手指落在唇邊,對他做了一個噓的動作后,又笑瞇瞇地對他揮了揮手。
待溫家的人走遠,琴室里只剩溫言琛一個人,坐在鋼琴旁,輕輕撫摸過上面的黑白琴鍵。
“宿主,你這么幫方亦歌,只會讓你更快被溫家排擠出去。”
溫言琛重重按下幾個鍵:“我融入過他們嗎?”
“所以宿主把寶壓在了方亦歌身上。”
“他得到溫老爺子的喜歡,勢必會讓溫震海有所警覺,溫震海從來沒有想過把他身上的這份留給我,或者留給方亦歌,所以他一面讓方亦歌怨恨我,一面又讓我嫉妒方亦歌。”
溫言琛深吸了一口氣,把琴蓋放了下來:“這一世,換作溫震海和自己的親兒子斗了,我身體不好,比起去做與蚌相爭的鷸,更適合去扮演最后坐收其成的漁翁。”
“宿主,你恨方亦歌。”
“談不上恨,是嫉妒。”溫言琛看向系統,“他這一輩子,還能有一人讓他知道被喜歡,被在乎是什么樣的。”
第70章
這場屬于溫家的家宴,溫言琛識相地沒有參與,而是找了個空檔離開家去探望病中的岑燁。
對于上一世的背叛者,大家之間談不了感情,但還能談利益。
至少在徹底翻臉前,能利用到岑燁的地方還很多,在另一個棋子羽翼豐滿之前,他沒必要這么早就將岑燁舍棄。
特別是少年人的感情比成年后需要考慮各種利益關聯時,要真摯的多,有些時候只需要給對方一顆小小的飴糖,那些微不足道的傷害,就能被輕松磨平。
岑燁才開始心里還氣著,氣溫言琛明知道他因為真少爺受傷,還請了好幾天的病假,可是都沒來探望一下自己。
哪怕是這樣,只要對方軟下語調為他受傷的地方涂抹藥膏,他的心就硬不起來。
岑燁別扭地偏過頭:“他囂張到連我都敢打,我不在的這些日子他有沒有欺負你。”
“沒有。”
“你別不好意思說,等我好些,一定找人給你出氣。”
溫言琛垂眸將剩余的傷藥放到了應急藥箱內:“這么多年是我占了亦歌的身份,他現在既然回來了,溫家的一切就都該是他的,你和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我不希望你去針對他。”
岑燁狠狠捶打了一下床鋪:“你就是太善良了,所以才會被人欺負。”
“算時間,溫家的家宴應該快結束了,你好好養傷,我先回去了。”
溫言琛說著將藥箱放在柜子上,正要離開,岑燁就趕忙從床上下來,抓住了溫言琛的手臂。
“言琛,真少爺回來后,溫家是不是……”
溫言琛淺笑打斷道:“沒什么的,爸因為亦歌當年被綁匪偷龍換鳳的事情對我心存芥蒂,我能理解,其實我一直都想知道當年的三個綁匪中,究竟誰是我的生父。”
話說到這里,溫言琛垂下眼簾,連臉上的笑容都泛著一絲苦意:“我不敢,我怕溫家會更討厭我,你知道的,像我這種人,哪怕是活著都要比別人費勁。”
“我幫你!”
溫言琛抬眸望向岑燁,眼睛濕漉漉的:“算了,如果被溫家的人知道,我怕他們多想。”
“我辦事你還不放心,我保證,找你生父的事情,一定不會讓溫家人知道。”
離開時,溫言琛將幾根帶毛囊的頭發交到岑燁手中。
返回溫家時,溫家的家宴已經散了。
安靜的客廳里,只有還沒有散盡的煙酒氣在無聲地描述著溫家闔家團圓的熱鬧畫面。
溫言琛換上家居鞋,邊脫著外衣,邊往屋內走去。
“溫言琛。”
熟悉的聲音,使他停下了腳步。
他回過頭時,正好與坐在沙發上喝酒喝得兩頰通紅的方亦歌四目相對,見狀他無奈地輕笑了一聲,轉而去廚房里給方亦歌泡蜂蜜水。
“你去哪了?”
喝得已經有些醉了的方亦歌,跌跌撞撞地跑到廚房門口,雙手像是樹袋熊般攀著門框。
溫言琛:“爺爺見到你正是高興的時候,你當年被偷龍轉鳳的事情,跟我親生父母脫不了關系,我出現只會掃了他的興。”溫言琛雙眼微闔著,手中的銀勺勻速攪拌著玻璃杯內黏稠的液體。
“當年的事,不是你的錯。”
溫言琛淺笑著將蜂蜜水遞到方亦歌跟前:“你不應該在家宴上喝那么多酒的。”
方亦歌接過蜂蜜水仰頭喝下大半杯后,捏著手中的杯子,一臉嚴肅地看向溫言琛:“那都是上一輩人的事,跟你沒有關系!”
“如果你之前的養父,就是我的親生父親,你還會這樣想嗎?”
方亦歌怔愣了片刻,答道:“會!”
“你猶豫了,我從來不奢求身為受害者的你能夠釋懷這些年在你身上的不幸,如果我身上真留著和你仇人一樣的血,你應該恨我的。”
溫言琛走到方亦歌面前,掌心覆上方亦歌的肩膀:“亦歌,我對你好,是因為我心中有愧,溫家的一切都是你應得的。”
說完,他彎起唇角,朝著方亦歌抱歉地笑了笑,才轉而向樓梯的方向走去。
方亦歌木訥地轉過頭。
眼前的人因為身體的緣故,背影看上去單薄消瘦,好像輕輕一觸便會碎掉。
走廊上的陰影逐漸將溫言琛一點點吞沒,方亦歌低頭看了一眼手中那小半杯蜂蜜水,眼中情緒復雜,心中更是五味雜陳。
接下來的日子里。
溫言琛這個哥哥一直都在盡心盡責地引導方亦歌,還為了方亦歌轉校的事情幫他轉圜,打算親自教方亦歌的課業。
在這中間溫震海用幫方亦歌奶奶下葬的事情威脅過,而溫言琛用這些年在溫家存下來的積蓄,為方亦歌的奶奶買了城東那邊的墓地。
臨近生日會的前一天,方亦歌拉著溫言琛,帶他認了認墓碑上的照片。
“如果哥真的是養父的孩子,我想奶奶見到你一定很高興。”
溫言琛看著墓碑上笑容慈愛的老人,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
方亦歌在墓碑旁坐下,用毛巾輕輕擦拭著上面的照片:“這段時間謝謝你,要不是你,我現在可能沒那么好過。”
“當年綁架的事情,跟我的生父脫不開關系,這些日子爸一直在提醒我,雖然是上一輩人的事情,可一想到,我體內流著罪犯的血,我就沒辦法不恨我自己。”
方亦歌緊抿著雙唇,抓住溫言琛的手腕:“哥,你沒必要耿耿于懷。”
溫言琛淺笑著轉開話題道:“明天生日會的正裝試過了嗎?”
“還沒有,這樣一板一眼的生活挺枯燥的,這段時間你也看見了,學高中的知識對我來說太吃力了,我看我以后只適合在溫家做個米蟲。”
溫言琛揉了揉方亦歌的頭發,笑容寵溺而無奈:“你覺得開心,不管怎么選,哥哥都會站在你身后。”
這段時間,方亦歌早已沉浸在兄友弟恭的假象里。
假少爺沒有奪權,而是懷著當年方亦歌被偷龍轉鳳的愧疚,一直盡自己所能對他好,為他鋪路。
對溫震海來說,兩兄弟的關系越是親密無間,溫震海就越坐不住。
溫老爺子更想趁著這次機會,把他手中一部分股份當作生日禮物送給方亦歌。
這件事讓溫震海更急切地想要與溫言琛單獨見面,可溫言琛這些天跟溫震海的時間是錯開的,溫震海很難私下與溫言琛有聯系。
一直到生日宴當天。
與溫家交好的賓客,都到了現場溫震海才找出與溫言琛單獨相處的機會。
溫震海和溫言琛站在酒店較為偏僻的一角。
他拿出一張銀行卡遞到溫言琛的面前:“里面有十萬塊,省著點花,足夠你上到大學,真正的溫言琛已經回來了,你繼續留在這里只會讓我的孩子更難受,父子一場,我也不想讓你在生日上難堪,自己走還體面些。”
溫言琛看了一眼溫震海手中的銀行卡,譏諷道:“當初買我回來,也是十萬吧。”
溫震海渾身一僵,突然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一樣:“你在胡說些什么!”
“急了?溫震海我是不是綁匪的孩子,你心里最清楚不過。那么急著來挑撥我,是怕老頭子真把股份交到方亦歌手上,對吧?”
溫震海抓著溫言琛的衣領,將人狠狠抵到了墻上:“我說你是罪犯的種,你就別想洗脫,溫言琛明人不說暗話,你把藥放在方亦歌杯子里,我會安排幾個人跟他發生關系,到時候老爺子撞破方亦歌私生活混亂,我可以給你一千萬,不然回到方亦歌的養父身邊,你猜你多久會死?”
溫言琛冷笑:“我什么時候會死,我不清楚,不過趁著今天生日會那么熱鬧,不如就當著賓客的面,讓大家知道你十六年前都做了些什么。”
聽見這句話溫震海頓時變了臉色,揚起拳頭狠狠砸在溫言琛的臉上。
成年男子的體型本就比少年人高大,加上溫言琛久病纏身,沒多久,就失去了抵抗能力。
溫震海整理了一下衣服,讓保鏢把昏厥過去的溫言琛關起來,便轉身朝著宴會廳走去。
換好正裝的方亦歌在宴會廳尋找了一圈,都沒有找到溫言琛的身影,見到溫震海走進宴會廳,徑直走向溫震海的方向:
“爸,你見到我哥了嗎?”
溫震海故作慈愛道:“言琛說他不來了,之前做的DNA報告已經確定,你養父就是言琛的親生父親,他說他想回去自己家。”
“那是個瘋子,要是喝醉了酒,對他動手,他怎么吃得消,我現在就去找他。”
溫震海趕忙拽住了方亦歌的手臂:“我已經給了對方一大筆錢,他答應以后會好好照顧言琛的,等溫家的事情結束,你還可以去看他,不是嗎?”
“……我不放心。”
“今天是你們的生日宴,言琛不在,難道你也要把到場的賓客都晾在這里。”
方亦歌緊蹙著眉頭,看了看身后的場面,沉默了半晌還是點了點頭。
打算等生日宴一結束,就去養父家把溫言琛接出來,他了解那個酒瘋子,就算有了錢,酒醒后可能會對溫言琛好,一旦喝醉了保不齊還是會拳腳相加。
生日宴仍在進行。
溫震海帶著方亦歌去認識生意場上的合作伙伴,見誰都把這個親生兒子推出去給大家認識,這些天來淡薄的父愛,今天變得尤為熱情,就好像這具身體里突然換了一個靈魂。
喝了一輪酒后,方亦歌腦袋暈乎乎的,還要準備一會溫震海拉著他上臺表演父慈子孝的畫面。
當溫震海拉著方亦歌上臺時,身后的巨幕緩緩落下。
他摟著方亦歌的肩膀:“我很高興,時隔十六年,還能將我的孩子找回來。”
臺下有人問道。
“那之前的溫少爺呢?”
“今天的生日宴為什么溫少爺沒有出現。”
溫震海故作難過地嘆了口氣:“就在昨天,言琛的DNA報告出來了,他確實是亦歌養父的孩子,言琛那孩子很好,就算知道養父家貧困,無論我怎么勸阻,他還是想要一家人囤聚。”
“溫總說謊都不臉紅的嗎?”正在這時,岑燁從人群里走了出來。
溫震海眉頭微蹙:“小燁,我知道你跟言琛從小一起長大,言琛離開溫家,是他自己的決定,他也想和親人團聚,言琛是我一手帶大的孩子,他學校那邊的費用,我會一直承擔的,你放心,你們以后還能一起上學。”
說到這里溫震海輕嘆了一口氣:“你們是朋友,我希望你能尊重言琛的決定。”
身后落下的巨幕突然亮了起來,上面赫然是溫震海帶著一個女人和一個八歲男孩去游樂場玩的照片。
隨著照片一張張滑動,女人抱著溫震海在游樂場的角落擁吻,兩個人看起來幸福甜蜜。
現場所有人的議論聲,讓溫震海遲疑地轉過頭去,當看見熒幕上的一幕時,溫震海的臉色頓時變了。
岑燁看著溫震海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他緩步走到溫震海面前:“溫總有些事情,我想跟你單獨聊聊,我也不想事情鬧得太難堪,要不我們坐下來談談。”
溫震海緊抿著雙唇,不得不找了個借口先跟著岑燁離開。
岑燁停下腳步,回頭看著一臉茫然的方亦歌:“那些事情,我覺得溫家人都應該知道。”
溫震海想開口說話,岑燁淡淡瞥了他一眼,面對岑燁手中的把柄,他不得不忍氣吞聲。
溫孫兩家的長輩到酒店的總統套房里,會場里的賓客由兩家的親戚照料著。
酒店的總統套房內。
岑燁從包里拿出三張DNA報告:“溫言琛根本就不是綁架犯的孩子,是溫總從一個女人手上花十萬塊買回來的。”
溫震海本想開口解釋,被溫老爺子一個眼神給壓了回去。
“我打聽過,綁架方亦歌的匪徒都說當年沒有收到過贖金,溫秋兩家人當年難道沒把這筆錢湊出來嗎?”
孫秋萍想到屏幕上的照片,心里已經有了大概:“岑少直接說吧,這里沒有外人。”
“溫總當時在外面的私生子跟方亦歌差不了幾天,溫總買通人綁架了自己的孩子,卻把溫孫兩家湊出來的八千萬贖金,拿來填了你這些年養情人虧空的漏洞,還剩了不少余錢給你外面的情人養身體,置辦私產。”
“如果那個時候你情人的孩子沒有死,你原本想把你和情人的孩子當作方亦歌給抱回來的,對吧。”
“只可惜世事無常,無奈之下溫總只能盡快找人買了個孩子回來。”
與此同時,酒店房間里。
被捆著的溫言琛已經醒過來了。
系統飛到溫言琛面前,低聲道:“宿主你這樣做真的太危險了,你的身體狀況,很可能會死的。”
“你會讓我死嗎?”
“……不會。”
溫言琛淺笑道:“那我就不會死。”
404嘆了口氣,自己分到的宿主能怎么辦,只有寵著唄。
“宿主,岑燁已經把當年的事情說出來了。”
“當著在場賓客的面?”
系統搖了搖頭:“沒有,他單獨和溫孫兩家人說的。”
溫言琛失望地笑了笑,卻只是輕聲道了一句:“意料之中。”
“宿主,岑燁調查說溫震海為了隱瞞你有先心病的事情,一直找藥物抑制你的病情,才導致你病情惡化。”
溫言琛笑了笑沒有否認:“現在不是談這些的時候,他們快來了嗎?”
“快過來了,岑燁說他把實情告訴了你,你就消失了,現在他和方亦歌正在追問你在哪里。”
溫言琛道:“可能要賭把大的,弄不好可能會死。”
“宿主……”
“當所處的位置一朝顛倒,我需要之前埋下的種子盡快長成我期望的樣子。”
畢竟當那個一直覺得他跟犯罪者應該同等罪過的溫柔哥哥,搖身一變成為了整件事情的受害者。
這些天埋下的種子會開出怎么樣的花來呢?
他很期待。
……
房門被打開的那一刻。
溫言琛倒在血泊中,負責看守的保鏢手上拿著碎掉的紅酒瓶慌張地看向溫震海。
“他想反抗,我才動手的,老板反正他都是要死的人,在哪動手都一樣,你會保我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