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先生”,反應片刻后,喬津騰得站起來,努力板正疼得呲牙咧嘴的臉,把拿著藥罐的手背后,站得挺直。
男人盯著他的腳,喬津又把腳往回縮了縮。
“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腳給崴了。”喬津小心打量著郁拂深,斟酌開口。
應該會信吧?
男生崴的是左腳,右腳的白襪還套著,右腿的睡褲被松松挽著,露出一截肌理流暢的小腿,血管像靜靜流淌的溪流,陷在蜜色的河谷里,只在腳背處才顯露一點青色,帶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生命力,引人注意的是他的腳踝,高高隆起,像丹霞地貌的山巒,輕輕生長在男生越顯嶙峋的骨節上,吸收這具年輕軀體的豐潤養分。
郁拂深收回視線,看向男生的眼睛,昏暗的環境遮蓋不住男生瞳孔中的色彩,黑白分明,帶著弧光的亮。
喬津惴惴不安,警惕地向后縮了縮,他也在打量著郁拂深,他很少有機會能和原文大佬有這么近距離的接觸,好像一伸手就能碰到對方。
和郁荷真少年俊俏、清澈的長相不同,郁拂深五官尤為立體深邃,輪廓線條利落冷硬,完美的折疊度讓面部陰影猶如油畫一樣,幾分眉壓眼的壓抑和淡漠氣質更是讓他如不化的雪山,不近人煙。
怎么會有這樣的人?喬津之前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這不是他可以接近的人。
“先生......如果沒什么事情的話,我就先回房間了。”喬津想跑了。
“讓張沛處理一下你的腳。”郁拂深道。
喬津來不及驚訝,男人就轉身就離開了,高大的身影一點點消失在黑暗里,很快,空氣里連對方身上淡淡的冷香氣息都消散干凈了。
像一場山雨停了,霧里只剩下淋雨瑟縮的人。
*
張沛是郁宅的家庭醫生,值夜班的他接到命令,去給喬少爺看一下扭傷。
喬少爺他有印象,是個活力滿滿的男生,見人總是笑嘻嘻的,長得也很討喜,之前他還撞見對方在花房里給花匠幫忙,扛幾十斤重的花泥很輕松,像個不知疲倦的小獅子。
腳踝看著嚇人,其實不嚴重,冰敷一下,噴上了藥,他叮囑男生最近不要劇烈運動,安心養一養過不了一個禮拜就會好了。
“謝謝醫生。”喬津坐在床邊,看著自己被包成粽子的腳踝唉聲嘆氣。
“不客氣,”張沛想起郁宅里傭人們的私話,有艷羨的,說喬津運氣不錯,被郁少爺帶在身邊,占了郁家不少好處,有嫉妒的,說他就是郁小少爺的一條狗,也有同情的,說他小小年紀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討飯吃。
看著男生愁眉苦臉踮腳在地板上跳的樣子,張沛倒覺得估計再給喬津多生一個大腦,他也沒有傭人們那么多小心思,他看起來挺快活的。
理智告訴他想到這里就可以了,但潛意識還是讓張沛回憶起剛剛謝管家讓他給喬津看傷的情景。
在郁宅,自己從來沒有給郁姓以外的人看過病。
而謝默的命令就是郁先生的意思.....
*
早上,郁荷真才發現喬津一瘸一拐的腳。
“怎么回事啊,怎么一天沒見,就成這樣了?”郁荷真焦急的蹲下來,想碰喬津的腳又不敢碰。
“晚上喝水的時候,沒看見臺階,不小心摔了一下,醫生看過了沒事了。”
“怎么都不告訴我?”
“現在不是告訴你了嗎?”被人盯著腳看得不自在,喬津把郁荷真拽起來。
郁荷真不放心:“疼嗎?”
“哎呀,沒感覺。”
“你不要去學校了,這幾天在家里好好養養吧!”郁荷真嚴肅道。
喬津不想在郁宅里待著:“哎呀真沒事,骨頭都沒傷,就單純扭了一下,我要是在家里得憋死,就讓我去吧。”
郁荷真其實也不想和喬津分開,本來打算如果喬津在家里自己也不去上學了。
“好吧,那我看著你,你千萬不要要亂活動腳。”說完,他把喬津的書包背在自己肩上,小心翼翼攙著他往下走。
年輕人還是底子好,喬津安心享受著好兄弟的貼心服務,盤算著時間,差不多一個禮拜過去了,張沛又來檢查了喬津的腳踝,將紗布取了,看著平滑的踝關節正式宣布喬津康復了。
郁荷真終于放下心了,他興致勃勃地和喬津商量周五晚上一起去哪里玩,準備好好活動一下筋骨。
喬津委婉道:“荷真,咱們其實也不用非要出去玩,我覺得在家里打打球也挺好的。”
郁荷真不開心了:“津津,你什么意思?
你是不想和我出去嗎?”
“沒......有....”
喬津有口難言,周五就是下一個劇情點的開始,也是郁荷真和許映還的第二次相遇,當天兩人本來約定好一起出去玩,誰知道走到半路了,郁荷真接到了4:37樂隊的正在演出的消息,于是二話不說鴿了喬津,去找許映還。
所以說,出去玩肯定是沒戲了。
時間很快就到了周五下午,放學時候天氣陰沉沉的,預報說今天是多云。
“津津,咱們看什么電影?”坐在車上,郁荷真問喬津。
只要是和喬津一起出門,郁荷真可以什么心都不操,吃什么、玩什么,去什么地方喬津都會事先計劃好。
“這個電影怎么樣?”喬津翻出訂票記錄,選的電影恰好是和郁荷真想要看的,郁荷真滿意,靠在喬津身上刷手機。
直到刷到一條信息,他突然猛地一下坐了起來。
喬津當不知道。
車廂里一片寂靜,半響,郁荷真輕輕扯了扯喬津的袖口:“津津。”
“怎么了?”
郁荷真抿唇,皺著眉,一副很糾結很抱歉的樣子,他的長相做出這樣的表情,無論提出什么樣的要求都讓人很難拒絕。
“我們......我們可能不能一起去玩了.....我這邊有點急事。”
空氣凝滯一刻,喬津道:“是很急的事情嗎?”幸虧現在退票還來得及,要不然白瞎兩百多塊錢。
“嗯......有點急。”
喬津在車窗的反光里看見了郁荷真的手機屏幕,是樂隊的直播。
“哦,沒關系,那咱們下次再一起吧。”看著郁荷真小心翼翼的表情,喬津覺得自己作為親兄弟,被鴿一下是再正常不過了,他安慰道:“你去處理你的事情吧,咱們什么時候都能一起出去玩。”
郁荷真看著男生笑容安慰的樣子,不知為何,心里突然有點發澀,但很快這點澀意又被即將見到許映還的喜悅所吞沒。
“謝謝你,津津。”他緊緊抱住喬津:“我下一次一定說到做到。”
送喬津回去的路上,郁荷真看起來有點著急,不停催促著司機開快一點,再開快一點,快到山腳下的時候,喬津提出自己走上去。
“荷真,好幾天沒散步了,我想自己走上去。”
“那怎么能行呢,你的腳....”
“我腳早就好了,沒事的。”說罷,不等郁荷真在開口,喬津就跳下車,對著郁荷真擺了擺手。
車在路邊停了幾十秒,等喬津朝前走了,它掉了個頭,車輪悍然壓過路邊,疾馳而去。
從山下走到郁宅大概需要三十來分鐘,就著黃昏的夕陽,喬津像螞蟻一樣慢悠悠步行。
按照原文的發展,郁荷真會在今天去后臺找許映還,要他的聯絡方式,但酷哥并沒有給他,甚至連他是誰都想不起來了,這讓郁荷真喪氣的同時又激起了他的勝負欲,于是在許映還轉校進入洛圖后,校內黏著他,校外還追著許映還他們樂隊的演出,即使演出人多到差點發生踩踏事件,都場場必去。
真愛啊!
唏噓了沒多久,手機里傳來震動聲,喬津摸出來一看,是高皋在群里拉人組團打新賽季。
啊,必須參加!連忙在群里報名,喬津喜滋滋往家里趕,剛剛的那點失落很快就被沒心沒肺地打散,兄弟沒有游戲重要!
不過,天公不作美,走到一半,先是閃電,后是打雷,天色瞬間變暗,大團大團的烏云遮蓋天空,向喬津的頭頂壓下來,沒一會兒,一顆雨滴率先砸在腦門上。
不是吧,這么倒霉?喬津抬頭,三四個雨點又陸續砸在他臉上。
喬津開始脫校服,然后把衣服披到自己頭頂,往山上沖。
他跑得飛快,像在湖面穿行的蜻蜓,靈巧又迅敏,腳下的水洼在他離開后泛起圈圈漣漪。
喬津跑到了半山腰,躲在了亭子里,此時,暴雨更急,數不清的雨點密密麻麻砸在樹林里,喬津喘著氣,擦了下濕漉漉的臉,然后放下書包,開始擰校服里的水。
水汽將山色暈染得更青翠欲滴,燥夏的煩熱也被暴雨沖刷的得一干二凈,蟬鳴鳥叫聲遠去,在雨的世界里,一切安靜平和。
喬津濕著褲子坐下,嘆了口氣,看著不遠處人工湖上密密麻麻的水渦發呆,被迫等雨停。
正在這時,一輛黑色林肯沖破雨霧從山路轉彎處駛來,開得很快,從喬津前面駛過,又在喬津反應沒幾秒后,倒了回來。
車停在喬津面前,像從工業文明闖進森林里的巨獸,黑漆漆的,破壞了喬津悠然欣賞的夏日畫卷。
司機打著傘從車上下來:“喬少爺,上車吧,小心被感冒了。”
喬津看了眼擋的嚴嚴實實的后車廂,猶豫一下:“我身上很濕。”
“沒關系。”司機頓了頓:“先生在車上。”
喬津沒理由再磨嘰,司機替他打傘,又拉開后車門,喬津低頭一看,男人果真在里面。
喬津抱緊書包,像抱著護身符一樣,小心翼翼坐了進去。
車廂內的溫度恰到好處,可喬津皮膚上還是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嗅著熟悉的冷香,喬津調整坐姿,讓自己的屁股盡量少的貼上座椅。
心里開始胡思亂想,郁拂深為什么突然大發善心的讓自己上車,不對,他上一次也是大發善心,讓醫生給自己看腳。
想來想去,喬津決定先道謝:“郁先生,謝謝你載我回去,還有上一次幫我找醫生。”
男生像是從雨里滾過一圈似的,不僅全身濕淋淋的,連眼睛都是濕的,鋪滿潮氣,清透干凈,男生還把外面的水汽帶進了車里,郁拂深嗅到了淡淡的青草味,從對方那里飄過來的。
掀開眼皮,瞥了眼男生,郁拂深繼續看平板:“你要是再往前縮,就要鉆到車底下了。”
喬津的臉瞬間爆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