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安靜,男生一動不動,沉悶悶地低著頭,只有手一下下摳著校褲側邊的白條,耳廓很紅。
不該上來的,喬津后悔莫及,還不如一路淋著跑回來,啊,怎么還沒到啊,這條路這么長的嗎?
想要打噴嚏,不行不行,絕對不可以打噴嚏!
喬津深吸一口氣,硬是把到鼻子邊的氣流壓了回去。
男生略慌亂的呼吸和身上氤氳的水汽混合,那些水分子和他的性格一樣,靜謐而活躍,飛快在整個空間里四溢,陡然去沾染旁邊的男人。
漸漸的,青草的鮮氣和冷香糾纏在一起,變成一種淡淡的令人欲罷不能的氣息,再難以分開。
呼吸一頓,指尖停滯,男人緩慢側眸,看見那頭喬津的臉。
男生頭發上的水滴不時下墜,一顆細碎水珠不偏不倚被眼睫截住,眼睫被打成一簇簇,又黑又重,蜜色的皮膚半濕,起伏間泛著細密的光,顴骨處的一顆細小紅痣在陰影中躲著,男生稍微調整一下坐姿,它才一閃而過。
路燈陡然劃過郁拂深的眼,光掉進深不見底的瞳孔里,片刻,男人重新看匯報。
喬津正度日如年,兜里的手機突然震動,謝天謝地的拿出來一看,好死不死是郁荷真。
是誰不行,偏偏是這祖宗,還嫌你舅舅發現你談戀愛發現得不夠快嗎,這要是你舅舅知道了,現在就給你斬草除根。
原文中郁拂深作為終極大boss不僅阻止自己外甥和男二在一起,男主許映還他也看不上,這是因為男主攻父親的公司作為郁氏集團的合作伙伴,卻被發現提供的藥物貨源存在嚴重質量造假問題,于是合作很快被終止,男主父親也因此蹲局子去了,結尾才出來,而這樣的污點背景是原文中郁拂深最厭惡的。
當然這只是明面上的原因,其實更深一層的,作者寫得很隱晦。
最深層原因是郁拂深有意培養郁荷真成為下一代郁氏集團的繼承人,希望他能早日肩負其繼承人的責任,不要被這些小孩子過家家的感情絆住腳,等以后心智成熟了再說。
不過一開始,大佬并不把這些小孩子你打我鬧的感情放在眼里,只覺得郁荷真玩夠了就收心了,直到后來郁荷真一次次出格的行為,才讓郁拂深意識到郁荷真是認真的。
如果是沒穿書之前,喬津一定會大喊當然是選集團了啊,愛情哪有事業靠譜,可在書里待了十幾年,看著郁拂深高處不勝寒的樣子,又覺得還是得看郁荷真自己怎么選,選哪個他都支持。
連忙按下靜音,屏幕很快就黑了,郁荷真也沒有再打進來,喬津松了一口氣。
“是郁荷真嗎?”陡然,郁拂深開口。
喬津頓了頓,心呼完蛋:“呃.......是的”
“他人呢?”
喬津大腦空白,本來就不擅長撒謊,現在更是一個借口都找不到:“啊,他....他......今天有同學過生日,他去參加生日派對了。”
話剛說完喬津就后悔了,這什么鬼借口啊,喬津差點把褲子扯爛,司機還跟著郁荷真呢,回去一問司機,自己不就露餡了。
郁拂深睥睨著喬津,一句話不說。
喬津朝郁拂深笑了笑,笑得很憨厚。
死都不會出賣兄弟!
*
郁荷真是半夜才回來的,第二天早上喬津早早起床,在隔壁房間的床上看見郁荷真才放下心來。
“津津?”郁荷真揉揉眼睛,打著哈欠翻了個身朝著喬津。
“你昨天怎么回來這么晚?!”喬津恨不得搖醒對方。
郁荷真正準備說什么,喬津立刻打斷:“好,先不管你昨晚干嘛去了,我給你說,昨天你舅舅問我你干嘛去了,我騙他說你參加同學生日聚會去了,咱們統一口徑,你不要說岔了。”
郁荷真清醒了,從床上爬起來:“舅舅怎么會問你?”
喬津懂郁荷真的疑惑,畢竟郁拂深非必要是不會和他說話的。
“昨天半路遇到你舅舅,他載了我一程,車上問我的。”
郁荷真露出驚訝的表情,他想象不到郁拂深的車停下,給旁人提供幫助的樣子。
“他還和你說什么了嗎?”郁荷真湊過來握緊了喬津的手。
“沒了。”喬津實在不好意思說自己差點兒躲在車底下去。
“對不起,津津,我應該把你送到家門口的,我沒想到會下雨。”郁荷真懊悔道。
“沒事的,我也沒淋到啊!對了,你昨天打電話要說什么啊?你舅舅在,我就沒接,怕露餡。”
郁荷真垂眸,躲開喬津的眼睛:“哦......我就是想問問你,你到家了嗎?”
只不過還沒問出口,就看見了上臺的許映還,于是通話就這么斷了,后來他忙著去追許映還,和對方說話,就把這事忘了。
不知道為什么,一看見許映還,郁荷真心里總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牽連感,讓他忍不住想要關注、追逐對方。
喬津沒注意郁荷真的心虛,對好口供后,兩人一起下樓吃早飯。
郁宅的用餐時間是早上七點,而傭人們的時間則提前,是六點半,喬津的身份不尷不尬,是傭人不是傭人,叫少爺不是少爺,不過郁小少爺發話了,不和喬津坐在一起他吃不下飯,郁拂深也沒空管這些小事,于是喬津被默許坐上了郁家的餐桌。
原文里郁拂深和郁荷真的對話大多都發生在這張餐桌上,這也是原文中三人為數不多的見面時間,喬津懷疑原文中男二對郁荷真的心意除了在校慶舞臺上,還有一部分應該就是在這張餐桌上被郁拂深捕捉到的。
郁拂深來了,兩人停止竊竊私語。
“舅舅,早上好。”
“郁先生,早上好。”
郁拂深坐下來,他身上還穿著垂感順滑的深色居家服,在家里,他要比外面要慵懶松弛一些,前提是不看他冷邃五官的話。
三人默默吃飯,郁拂深沒有問郁荷真昨天的事情,喬津心里默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郁宅的早餐一如既往具有飯縮力,因為郁拂深身體的原因,餐食從來精細講究,口味是能淡則淡,于是懷才不遇的主廚就把所有心思都下在了色彩搭配上,好看是好看,可吃到嘴里還沒到胃,胃就冷靜了。
郁荷真估計也受不了,夾了一塊山楂糕,覺得山楂皮好吃,就把皮剔下來,里面沒滋沒味的山藥則拜托喬津幫他解決。
喬津也不愛吃山藥,覺得口感很詭異,他夾起餡,觀察片刻,像吞藥丸似的,一個接一個。
陳皮蓮子羹熬了近三個小時,小盅端上來的時候,郁荷真丟下勺子,熱情的給自己舅舅盛。
“舅舅,喝湯。”郁荷真笑意盈盈的把多此一舉舀出來的湯碗擺在郁拂深面前。
郁拂深的視線落在男生的腕間,白色的寬表帶緊貼皮膚,水晶表鏡下走針旋轉,手動機械的機芯保證時間精準無誤,他還知道手工雕刻的表盤一側篆著郁荷真的英文名。
這是他姐姐郁語濃送給心愛兒子的禮物,昨天它還在某個小偷的褲兜里,現在又回到了自己外甥的手腕上。
郁拂深記得在此前的所有重生中,這只表從來沒有在昨晚之后出現過,它就是被偷走了,像一顆沙礫,消失了也就消失了。
沒人在意,沒人問過,沒有一次改變。
直到這一次,它安然無恙的出現了,被安靜戴在主人的手腕上,像從來沒有離開過一樣,絲毫看不出昨晚被男生從小偷手中搶奪時的搖搖欲墜。
郁拂深的視線越過郁荷真看向喬津,男生正皺著眉頭咽山藥,盯著盤子,仇人一樣,眼睛亮晶晶又惡狠狠。
比在視頻里瞪小偷還兇一些,郁拂深想。
“舅舅?”
郁拂深收回視線,接過碗,郁荷真坐下來,繼續把不喜歡的山藥丸子往男生碗里夾,男生的臉頰被塞得鼓脹,眼里的兇勁兒很快就沒了,成了欲哭無淚。
*
喬津總覺得自己呼吸都有一股山藥味,坐在座位上,他壓抑住打嗝的沖動,腦子里飛快轉著自昨晚就一直思考的一段劇情。
應該就是今天了——主角攻許映還的轉校日。
熱鬧的班級里多了幾分躁動,同學們三三兩兩的圍在一起,正在熱火朝天的討論著什么。
同桌湊了過來,還沒等他開口,喬津就知道對方要說什么。
“喬子,聽說了嗎?咱們班今天要來個轉校生!”
喬津喝了半瓶水,覺得嘴巴舒服一些了,唔了一聲。
他當然知道了,大腦中不自覺的浮現原文的描寫——躁動的班級突然安靜下來,身姿高挑的男生跟著班主任從門口走進來,他穿著薄衛衣工裝褲,剔的很短的頭發全是硬硬的茬,陽光都落不到上面。
一邊默憶,喬津一邊抬頭,不知何時教室安靜下來,班主任領著一個男生進來,站在講臺上,男生轉過身來。
露出一張冷淡優越也青澀的臉。
是許映還。原文中,他和男二喬津一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