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飯點的公園里沒什么人走動，夏季午時，熱辣的陽光從樹梢降落，曬得樹頂滾燙綠葉萎靡。
那張大樹下供人乘涼的長石板也被曬得炙熱，只有被大樹遮掩的地方勉強能避一避。
黎寶的背后冒出一層薄汗，將身上那件白色的短袖弄濕，秦上杭隱隱能透過那塊濕掉的衣料，看見他皮膚的顏色。
斑駁的光點就正好灑在黎寶的身上，照耀著他不自然的粉透了的耳朵。
以及那被揭開了防咬貼的皮膚，被粘得透出一塊形狀規整的紅印。
上面沒有什么礙眼的咬痕和別的alpha的味道，干凈、可愛，被他的信息素引誘得散發出甜蜜的香氣，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圣潔而高貴。
秦上杭松開緊抿的唇，仔細打量著懷里的人，才有一聲喟嘆的笑意。
蟬鳴聲掩在樹葉之間聒噪地叫著夏天，黎寶還趴在秦上杭的膝上，被alpha釋放的信息素哄得暈暈乎乎。
他分明覺得alpha的信息素極具有破壞力，讓他有強烈的心悸感，可同時，alpha的信息素卻又與他十分契合。
黎寶不喜歡被人控制的感覺，這讓他覺得沒有安全感。
以至于他的手指緊緊蜷縮攥成一個拳頭，又失了氣力，捶alpha的那一下，軟綿綿的像朵棉花。
“想起來了？”
耳邊傳來男人溫柔的詢問，鼻尖的崖柏木的味道逐漸消散，黎寶這才聽清他說的話。
之前他只聽到男人在同他說話，卻沒有聽清具體的字句，只是斷斷續續的并不完整的詞語。
黎寶被秦上杭的信息素干擾得有點懵，過了兩秒才點了點頭，隨后便被抱了起來。
秦上杭并沒有立刻松開黎寶，而是將他摟在懷里抱了好一會兒才放開。
他們的契合度太高，就連黎寶一不小心釋放出的一點信息素，都足以讓他意亂情迷。
可惜，是在外邊兒。
秦上杭磨著自己的犬齒，蹭著他的脖頸，在欲張口時又收了回來，只親吻他的發梢。
也許是信息素的干擾，就算是這樣，秦上杭的心情也很好。
“黎寶。”
被叫了名字，黎寶回神，看見男人半蹲在自己腳邊，漂亮的臉滿是憂愁，一瞬間他自己都分不清是誰被誰欺負了。
他低頭，后頸藏著腺體的皮膚失去防咬貼的保護，被一陣熱風吻過，帶來一陣驚顫。
他恍然回想起男人剛才動作粗暴地按下他的腦袋，粗魯地撕掉他的防咬貼的動作，頓時紅了眼睛。
黎寶沒想過自己的朋友竟然會對自己做出這樣的舉動，縱使之前他們鬧過不開心，但是自己也賠禮道歉了。
他都不敢想，秦上杭到底有多討厭自己，才會這樣欺負人。
“為什么這樣？”黎寶抽回了自己被他牽在掌心的手，看起來十分生氣，“我不喜歡這樣。”
黎寶的手劃過他的掌心，一下失去溫暖，變得空蕩。
像是被抽開了身體的一部分，秦上杭的眼皮一跳，瞧見他吝嗇地藏在口袋里的雙手，蹲在他的腳邊垂下頭去再未做聲。
蟬鳴聲就此戛然而止，給此時的氣氛添上一抹難以言喻的焦灼感。
黎寶沒想過真要跟秦上杭吵架，就算是對方找個理由說上一句，自己也就順著臺階下來了。
偏偏秦上杭還不抗辯一句，乖乖地任他發脾氣。
黎寶這會兒也不知道要說什么，只想著算了，秦上杭生著病呢，不能跟病人計較太多。
“你也起來吧，”黎寶哼了兩聲，算自己原諒他了，“不要蹲著了，萬一被人看到，還以為我欺負你了……”
“我只是怕你選擇了別人，我實在太擔心了。”
“我們才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嗎？”
秦上杭低眉垂眼，真是一副小狗的樣子，好像差一點，黎寶就能看見他的小狗尾巴了。
想起秦上杭的幼時本體，毛茸茸的腦袋和小小的爪爪，還會躲在他的懷里取暖，黎寶的心更軟了，剛才囤在心里的氣也頓時消散全無。
秦上杭只是沒朋友，不知道怎么和朋友相處罷了，以后自己多教教他，他學會了和朋友相處后就肯定不會這樣了。
“嗯，”黎寶把他拉起來，“我們是好朋友，所以就算你幫不上忙也沒關系的，只要有那份心就好了。”
黎寶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不過，你以后不要這樣做了，omega的防咬貼是不可以隨便撕開的。”
黎寶說完，又補充了一句，“朋友的也不行。”
也不知道秦上杭有沒有聽見去，既不點頭保證，又沒說自己明白了，卻道，“你一個星期都沒來找我。”
黎寶才知道他這一個星期都在想自己的事，再沒了脾氣，“我救了個人，花了點力氣，所以就沒能來找你了，也不是故意不聯系你的。”
為了不讓秦上杭擔心，黎寶沒說太多，笑著道，“那個你不用為我操心，我可是超級厲害的，睡了一覺醒了就好了，病人應該也差不多好了。”
說著，黎寶又偷偷看了他一眼，“就是你的病，我好像沒有辦法……”
“我的病？”秦上杭自帶的笑臉垮了一點，“沒關系，不治也行。”
“那不行，我還是會給你想辦法的，”黎寶講義氣地拍著他的肩膀，想到什么臉色一黃，“咳，還是要找媳婦兒的呀，還是得讓媳婦兒滿意，這樣家庭才會幸福。”
“哦？”秦上杭笑，“是這樣啊。”
“我看電影里都是那樣的。”黎寶沒好意思承認自己是那樣想的，擺了擺手，“那個，我得回診所了。”
秦上杭說，“那我就不去了。”
“嗯？”
秦上杭笑得有點勉強，“我看你的朋友好像不太喜歡我。”
說的是喵喵，黎寶想了一下小貓擺起臉色恐嚇小狗的樣子，不了解喵喵的人確實會被嚇到。
他趕忙替小貓解釋，“喵喵他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實人可好了，你千萬不要難過。”
“我知道，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秦上杭重新露出笑臉，，“我會跟他好好相處的，他是beta吧？你們住在一起嗎？”
“嗯嗯，”黎寶沒想那么多，告訴他，“我們是合租。”
“這樣啊……知道了。”
黎寶回到診所，秦上杭并沒有和他一起。
小貓忙著盯梢，往黎寶身后瞄了好幾次，還沒放下心，又在黎寶身上聞到了濃烈的alpha的氣味。
不好聞的，讓人精神緊繃的alpha的破壞力，就算只是間接聞到一點，也讓人覺得糟糕。
而一般來說，在正常接觸的情況下，應該是沾染不上別人的信息素的。
小貓立刻抓住了黎寶，沒看見他有被咬過的痕跡，稍稍鎮定下來，“你們干什么去了？”
“沒干什么，”黎寶瞧著小貓要炸了毛的樣子，想起小狗委屈地訴說小貓不喜歡他的神情，頓時笑了起來，“喵喵，你真可愛。”
“可愛個屁，臭死了，趕緊回家去洗澡。”
黎寶撩起自己的下擺，湊到鼻尖聞了聞，衣衫上分明什么味道都沒有，但是小貓已經懶得理他了。
黎寶磨蹭了一下，還是決定去洗個澡再回來。
他剛才在外面，確實出了很多汗，估計有汗臭味兒，他自己聞不到。
黎寶喊，“那我回去洗澡，一會兒再來嗷。”
說完，沒等小貓回復，他便回去了。
小貓瞧著他離開的背影，內心又是煎熬，笨兔子該不會誤會了吧，他剛才可不是說他臭的意思，他是說那個狗東西的味道臭。
黎寶應該會理解他的意思吧？
幸好小貓沒有煎熬多久，黎寶真的洗了澡又馬上回來了，高高興興的沒有半分不愉快，還給他帶了水果來，獻寶似的把水果遞給他，“喵喵醫生請享用，”
小貓原本不想有好臉色，但還是裝不下去了，哼了一聲，“算你識相。”
黎寶蹭了蹭他，又坐回自己診臺，好久沒坐這個位置了，真讓人懷念，果然治愈大型傷患對于他來說還是有點困難的，以后要盡量少接，自不量力不可取。
黎寶從抽屜里拿出自己的書本，翻到了上次沒看完的那一頁，給自己插了一塊蘋果吃。
總之，這兩天應該沒有他的什么事了，等會兒下班收拾一下垃圾拖個地，就能跟喵喵一塊兒去吃飯了。
黎寶的心情不錯，之前在家里悶了這么多天，今天終于見到了太陽，實在舒服。
愉快的一天在黎寶和喵喵互道晚安時結束，生活又開始重新步入正軌。
黎寶高興地在床上打了個滾，和段濱抱枕面對面對視時，又想起段濱真人，“不知道他好了沒有。”
黎寶在網頁上找了一點關于段濱的消息，據說是轉進了大醫院里進行了后續的治療，不過那也是一個星期前的新聞了。
黎寶放下手機，決定明天再問問小貓。
第二天黎寶起了一個大早，在小貓拒絕自己上班之前，先挽上了他的胳膊，“今天想吃云朵包，就是診所旁邊的那家早餐店，再不出發就晚啦。”
小貓還想說不去，但禁不住黎寶撒嬌，只好發動了車子，“吃完你就趕緊回去。”
黎寶當自己沒有聽見，嘿嘿一笑，哼著不成調的歌謠，像是孩童沒有煩惱。
臨近傍晚，天色暗了下來，小貓診所最后一位患者拿著藥離開，正準備做最后的收尾工作，大門又被人推開。
“我們要下班了，”黎寶說，“不急的病癥請打車去營業的醫院哦。”
“請問，這里之前救過一個車禍病人嗎？”
黎寶心想不會是什么新聞媒體吧，聽喵喵說，他昏迷的那兩天有好多媒體來想要采訪。
黎寶癟嘴，喵喵這會兒去倒垃圾了不在這兒，可他也不會應付什么媒體啊……
“你好？”
男人疑惑地催促。
“沒有啦沒有啦，我們沒有救過什么車禍病人。”黎寶迫不得已轉過身去和對方好好說明，一回頭看見的是一個身材高挑的男人，他全身上下都裹著，幾乎沒有露出一點皮膚。
不像是記者，倒像是搶劫的。
“？”
“你是這里的醫生吧，”男人又往里走了兩步，觀察著四周的動靜，“別怕，我不是壞人。”
他摘掉了臉上的墨鏡和口罩，“我是來道謝的，我應該沒記錯，你好，我是齊……”
“段濱！”
“啊啊啊！段濱！你是段濱！”
黎寶激動得兩眼放光，像只旋轉木馬，圍著他轉個不停，“你身體好多了嗎？你背上好大的一條傷疤，也好了嗎？”
上次救人的時候，黎寶沒有想那么多，只想著讓人不要死，怎么把對方救活。
這算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和隔著屏幕里的人見上面，并且對話。
“噓——”
黎寶聽見段濱在提醒他小聲些，他便立即捂住了嘴巴，上次段濱的車在空中通道開過，就把地面的馬路堵得水泄不通，要是讓粉絲知道段濱在這兒，那小貓診所估計也要開不下去了。
黎寶轉身回自己的診臺，從抽屜里拿出自己的日記本遞給他，“幫我簽個名可以嗎？”
“當然。”
齊鳴接過他的筆，在那張畫著可愛插圖的筆記本上利落地簽下自己的名字，“好了。”
黎寶滿心歡喜地接過，左看右看，最后眉頭一皺，“不對不對。”
齊鳴疑惑，湊過去看，筆記本上自己的名字寫得漂亮又大方，看過的粉絲都說好，哪里不對了？
“我要段濱的字，能幫我簽段濱嗎？”
齊鳴一愣，眼前的小青年一直管他叫段濱，這個名字他當然知道，是讓他一炮而紅的那個角色名。
他自己都走出來了，小青年還沒走出來呢。
齊鳴覺得好笑，“行。”
小貓倒完垃圾回來，沒發現黎寶人，剛想叫他的名字，就看見角落里一個身量纖細的男人彎著腰正和黎寶湊在一起。
兩人背對著大門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就連他進來了也不知道。
“咳嗯！”
“哇啊！”
小貓清了清嗓，把兩人嚇了一大跳。
“怎么了怎么了？”黎寶比齊鳴還緊張，“狗仔來了嗎？”
看清站在自己身后的人后，黎寶才松了口氣，對齊鳴道，“沒事沒事，不是狗仔，是貓仔。”
小貓聞言，頓時就要發飆，“黎寶……”
黎寶立刻上前挽住他的手，主動忽略他的不耐煩跟他撒嬌，“喵喵，是段濱來著，他來跟我們道謝來的，還給我看了段濱的拍攝花絮，太好了。”
小貓沒有動容，把黎寶按到自己身后去，“救死扶傷是我們醫生的職責，沒什么好謝的。”
“兩位的救命之恩，沒齒難忘，離開這里之前我會送錦旗過來。”
齊鳴重新戴上口罩，看了一眼外邊，對黎寶道，“明天我要重回劇組了，演完最后一場就殺青，我也沒什么能為兩位做的，你喜歡段濱的話，我那里還有一個小玩偶，要的話可以來找我拿。”
“我要我要！”
齊鳴笑，在紙上寫了酒店的地址，和時間，“那明天這個時間在酒店樓下等我就好。”
“好好，”黎寶送他到門口，還幫他注意有沒有狗仔跟蹤，悄聲道，“慢走嗷段濱。”
齊鳴跟他揮了揮手，讓他別送了。
小貓站在那兒，全程將黎寶不值錢的樣子收進眼底，“我看你不用吃飯飽了吧？”
黎寶拿著齊鳴寫的那張紙，笑得臉頰邊上那兩個不太明顯的酒窩都醉人，“要吃，我還要吃三碗。”
*
黎寶要去找齊鳴去兌換段濱的絕版小玩偶，齊鳴給他看了玩偶的照片，是之前他搶了好幾次都沒搶到，連黃牛手上都沒有的“芭蕾段濱”。
小貓不放心，跟著他一起去，順便拿了帽子戴上，跟那種才爆火的明星接觸，太容易被拍了。
“戴好點。”小貓說。
兩人坐上車，黎寶哼了一首歌后才想起來，今天不去找秦上杭，得跟他說一聲，免得他又胡思亂想。
信息編輯完畢，按下發送，黎寶很快就收到了男人的回復，他說好。
齊鳴的殺青宴就在查諾斯酒店，黎寶和小貓比預計的早到了五分鐘，比齊鳴說的時間早到了半小時。
黎寶和小貓對視了一眼，還以為會等很久，結果沒出一會兒，就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黎寶回頭，發現是素顏的齊鳴，他也戴著一頂帽子，穿得比昨天正經不少，身邊還站著一個瞧著就精明的男人，應該是經紀人助理之類的人物。
“來得好早啊，”齊鳴把手里的袋子遞給他，“我昨天回去翻了一下行李，發現還有一些小東西，也送給醫生你。”
“謝謝。”黎寶接過，“你太客氣啦。”
“還有一點東西，稍等一下。”
齊鳴想叫助理把東西給他，要的時候才發現在車上，幸好車子停得不遠，時間也還早，幾人走了幾步來到車邊。
助理去車里拿禮物，是一些新衣服和零食，很大的兩份。
“都是能用得上的東西，就收下吧。”齊鳴道，“時間差不多，我請你們吃飯怎么樣？還是叫車送你們回去？”
黎寶還沒說話，小貓先拒絕了，“不用了，我們還有事，自己打車就行。”
“對，”黎寶雖然不知道什么事，但還是點頭，“我們還有事，你去工作吧，我們就先不打擾了。”
“好。”
小貓壓下黎寶的帽檐，把人拉走。
黎寶被帽子遮擋了視線，根本看不見路，提著齊鳴送的禮物，踉踉蹌蹌跟著小貓走，“喵喵，看不見了，看不見了。”
“先別說話。”小貓冷聲道，“有人在偷拍，我就說跟這些人接觸就沒什么好事。”
“真的？”黎寶小心道，“不會被人編排吧？”
“……”
“被人編排了。”
黎寶和小貓回到家不久，剛打開電視，還沒來得及拆禮物，就看見有關齊鳴的詞條登上熱門，背景用的就是他們酒店門口見面，黎寶接過齊鳴手里的袋子時的照片，角度十分刁鉆，把小貓和小助理都拍沒了。
“爆！頂流藝人齊鳴，酒店約會素人伴侶，貼心同上保姆車。”
黎寶讀著這幾個字，腦袋緩緩冒出一個問號，“啊？什么東西？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