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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第 22 章 配偶

    封閉艙要比觀察室狹窄許多, 進去便能一眼望到盡頭。

    此時獨立的玻璃皿已經徹底碎裂,空蕩蕩的玻璃皿正汩汩地向外冒水,可水池卻是安靜的。

    “嘎吱。”

    整個艙內除了水流聲只有腳下冰層被踩碎后的破裂聲。

    越靠近水池, 冰層越厚。

    晏越注意到自己腳下的冰層散發著紅,而越靠近水池邊的冰層卻是藍色的, 甚至能清楚的看到封在冰層中的流彈碎片。

    他將口罩拿下來, 硝煙味順著刺骨的溫度扎在肺里,刺激的他輕輕咳了幾聲。

    咳嗽聲回蕩在整個封閉艙內,水面依舊平靜如初。

    在來的路上, 有士兵不斷被抬著出去,驚恐的叫喊著“人魚吃人了”,也有抱著自己的斷臂嚎啕大哭的,還有因為似乎受了巨大驚嚇而眼神呆滯的人。

    封閉艙傳來一聲嗤笑。

    赫瑞斯連肉質稍硬的魚都挑嘴, 更別說人了。

    他呼出一口白霧,睫毛上都結了冰。

    溫度表顯示現在是零下二十五度。

    雖然穿著特制的防護服, 但這種刺骨的寒冷仍然刺穿了防護服抵達了骨縫, 手腕上的機械表也發出了低溫警報。

    因為大病初愈沒什么力氣, 他緩慢卻堅定地走向那個平靜到連一絲波紋都看不到池邊喊:“赫瑞斯,出來。”

    封閉艙的水很深, 并且這里并不像觀察室可以看到池中的部分, 肉眼能看到的只有一個水面而已。

    水仍然沒有絲毫的波動, 但他確信它在水下, 靜靜地觀察自己。

    晏越用拳頭抵在胸口處強壓想要劇烈的咳嗽的感覺, 挑了個干凈的池邊干脆坐了下來。

    這身厚重的防護服光是穿著走過來就已經耗費了他大量的力氣。

    人魚沒有回應他,他也不硬來,把提進來的箱子在池邊打開。

    那里面是一排排放好的鎮靜劑、麻醉劑、抗體和其他藥劑。

    骨節分明的手在眾多可以瞬間制服人魚的藥劑中只挑了沒有任何副作用的營養劑出來,然后將箱子重新關上。

    熟練地將營養劑抽進注射器中, 他說:“出來吧,只有我。”

    水池依舊紋絲不動。

    他余光掃過冰層中一同被凍住的魚尾鱗片,繼續說:“你一直躲在水底也沒用,這三天他們沒給你吃的吧,還讓你受了傷。”

    “沒有穩定的營養來源,你度不過成熟期。”

    來自喉嚨的癢意讓他忍不住又輕咳了一聲催促道:“快點,這里很冷。”

    不知道是那句話起了作用,平靜的水面開始泛起漣漪,池中央緩慢地映出一張精心雕琢的臉龐,和一雙漆黑的瞳。

    從瞳仁到眼白,漆黑無比。

    直到水中的人魚浮出半個身子,晏越的瞳孔微不可查地縮了一下。

    深色的花紋像玻璃碎紋爬滿了它精壯的軀體,橫亙在上面的傷痕大大小小正在向外溢血。

    淡藍色的血液掩住那些黑色的碎紋,突兀地增添了死亡的詭譎氣息。

    它破水之后鼻翼輕動,似乎是被致命的香味吸引。

    池邊的晏越呼吸一滯,下意識便是抄起一旁的箱子抵在自己的脖子面前。

    “喀拉——”

    人魚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沖到了面前,鐵皮黑箱在利齒下像紙片一樣脆弱破碎,里面準備好的藥劑撲簌簌地墜落進水池中。

    恍惚中他只來得及看到鋒利的犬齒,本能的擋住自己的脖子。

    耳邊潮濕的呼吸越發沉重起來。

    健壯的手臂撐在臉龐,那張驚為天人的面容近在咫尺。

    人魚將他困在了胸膛和地板之間,可這看似曖昧的動作在此時卻沒有任何的旖旎氛圍。

    失控中的人魚力量恐怖無比,抵在身前破碎的黑箱子正在不斷逼近。

    他艱難地找到了控制項圈的按鈕,就在他按下按鈕那一剎,一滴水墜落到他的眼角。

    金色的卷發參差不齊地不斷墜落著水滴,發尾還有些燒焦的痕跡。

    人魚淡藍色的血滴答在身上,隔著近了他看清那身上數不清的傷痕。

    除了彈孔傷,還有深不見底的刀傷。

    此時傷口邊緣猙獰地翻向外面,發炎潰爛,漏出里面森白的骨頭。

    往日平靜的眸子因慍怒而波動,像臨近海嘯時的風暴。

    箱子破裂口處鎮定劑快滑落下來時,那只原本準備按下按鈕的手迅速轉變目標把它拔了出來并扎在人魚的側頸上。

    因為騰出一只手操作,箱子不可避免的被壓到身前,小臂傳來劇烈的疼痛。

    但他沒顧得上疼,迅速將鎮定劑推入人魚的體內并默數了十個數。

    十個數后,擠壓在箱子上的力減輕了,但那雙漆黑卻渙散的瞳孔仍舊沒有重新聚焦。

    下一刻,利齒撕裂衣物刺入.肉.體。

    晏越悶哼一聲臉色更白了,有一種骨頭都要被刺穿的錯覺。

    血液和溫度從身體里不斷流逝,握著鎮定劑的手卻松了下來。

    他知道人魚現在已經穩定下來了,因為見過赫瑞斯的咬合力,如果真的是失控狀態恐怕自己的肩膀早就被咬穿了。

    現在或許只是人魚在發泄情緒。

    它的世界一片漆黑,萬籟俱靜,只能聞到一股清冷凌冽又熟悉的氣味,以及那股讓它為之瘋狂迷戀的濃香。

    五感被封閉了兩感,嗅覺和觸覺在此刻無限拉長放大。

    從深處滋生的饑餓感和欲求讓它迫不及待地將懷里的人攬起,蹼爪抵在他的脊椎上,野蠻又用力地將人嵌在懷中,貪婪地吸食著。

    清冽氣息縈繞在身旁,那股無處釋放的焦躁終于得以短暫壓制。

    隨著鎮定劑和營養劑的起效,它的動作逐逐漸輕柔下來。

    從咬變成了舔舐,最后輕輕叼著,時不時用鼻尖眷戀著蹭著懷中人脖頸處的嫩肉。

    晏越在塞夫朗公園見過一只馬爾濟斯寵物犬,就這么叼著喜歡的玩具安靜地呆在樹下。

    突如其來的不爽感讓他奮力握拳強迫身體恢復力量,手一勾拿到最后剩下那管鎮定劑毫不猶豫扎在了赫瑞斯的背肌上。

    溫暖干燥的手掌抵著它的胸膛將它推開,赫瑞斯有些不耐地掃了一下魚尾,扣著人類的肩膀將距離重新拉回,尾鰭尖上的倒刺輕易地將地板砸出了小坑。

    晏越確實拿它沒辦法,人魚性子隨性又自由不受拘束,只有它想聽話的時候才能聽話。

    他看到赫瑞斯身上那些潰爛發炎的傷口僅僅覆著一層剛生出來的生物膜。

    因為疼痛難忍又看不到,人魚無法自控地用尖銳的蹼爪劃爛了那個傷口,現在它身上新傷舊傷加起來有十多處。

    處于成熟期的人魚自愈能力和人類基本無異,無法愈合的傷口只會讓病變進一步加快。

    他費勁地撐起身子,拿著打火機將軍刀的刀刃燒紅,任由沉重的人魚壓在自己身上像個大型掛件。

    金色的腦袋此時搭在自己的頸窩處一動不動。

    或許是因為聞到了汽油和燃火的味道,人魚的喉嚨震動發出低吼,下意識就想掙扎,但聞到熟悉的氣味后猶豫著又放下了手。

    身下的人類掙扎換了個姿勢,魚尾被布帛輕輕摩擦過,溫熱的手掌抵在肩頭似是安撫。

    下一刻肩頭傳來的劇痛讓尖銳的蹼爪瞬間摳爛了堅硬的地板。

    它的呼吸變得粗重起來,眉頭緊鎖,手臂的血管都突了出去,用力扣著地板,即便如此也控制著不傷到身下的人類。

    “忍著,誰讓你剛才把箱子咬爛的,麻醉劑和消毒水都在里面。”

    晏越的聲音淡淡的,但手下的動作一點沒停頓。

    潰爛的傷口被灼燒過后的軍刀一寸寸剜去,淡藍的血液在滴落到地板的瞬間便結了冰。

    傷口很深,光是剜去一處潰爛傷便讓晏越額角沁汗。

    當身上的傷全部被處過后,周邊的地板已經慘不忍睹了。

    他說:“起來。”

    人魚沒動,像個鬧別扭的小孩,額頭抵在他的頸窩微微喘息著,仍是不肯離開。

    耳鰭隨著它呼吸的律動有意無意撫過他的喉結。

    晏越等了一會兒后不耐地用刀柄拍了拍它的臉頰,卻被卻被濕漉漉的蹼爪握住了手腕。

    人魚空洞而無聚焦的瞳此時因為疼痛而顯得波光粼粼。

    金色的發斷斷續續又可憐地披在腦后,散在面前。

    晏越沒吃這一套,皺起眉說:“起來,不要裝,我知道你能聽到了。”

    那些偽裝在迷茫下的狡猾一瞬即逝,它問:“你怎么知道?”

    晏越沒回它,抓著一旁的墻壁從人魚身下翻出來,拿起剛才因為爭斗而掉落在一旁的聯絡器。

    赫瑞斯沒聽到聲音,魚尾打在地板上響了兩聲。

    “把東西準備一下,還有生物黏合劑。”

    聯絡器那邊收到消息后馬上問需不需要鎮定劑,他掃了一眼赫瑞斯說:“暫時不用。”

    赫瑞斯聞到那股冷冽氣息逐漸遠離,隨著艙門扭動后變得似有似無。

    耳鰭微微抖了一下,安靜地等著。

    候在外面的格雷西看到晏越出來后連忙準備好的東西遞過去,目光觸及到他身上紅藍一片的血跡斑點后臉色白了一下。

    他似乎想說什么,但后面又放棄了。

    畢竟晏越決定的事情沒人可以改變。

    一旁的士兵看到這個研究人員全須全尾走出來,露出驚奇的眼光,看向他的眼神也變了。

    士兵實在沒想到他居然沒被人魚撕咬,看起來只是流了一點血,全身上下沒有傷,除了病氣只有一點疲倦感。

    一直沉默的莫里盯著晏越肩膀處的艷紅開口說:“晏,你或許還沒馴服你的試驗品。”

    晏越凍僵的的身子緩慢有了知覺,看向莫里。

    “如果你一直都要這么進行實驗,那我建議你消殺這只人魚。”

    “無法馴服的試驗品就像戰場隨時可能背叛你的士兵,如果不能為你獻上忠誠,將沒有任何存在的意義。”

    說到最后,莫里盯著那雙深邃的眼睛,似乎想要看到什么,“畢竟,我不想跟一個隨時可能死亡的人合作。”

    晏越接過格雷西遞來的東西拉開艙門,因著側著身讓人看不清表情,“不勞上校費心,我命大。”

    封閉艙內的人魚乖巧地保持著他離開時的姿勢靠在一邊等他,聽到異動后耳鰭微微一動,似乎想蛇行過來。

    晏越制止了它的挪動,為它的傷口噴上生物黏合劑。

    赫瑞斯針灸一動不動安靜地呆著,沒有聚焦的瞳仁隔著肩頭望向漆黑的鐵壁,在此刻脫下了狠戾的人魚到顯得有些乖巧。

    生物黏合劑噴上的時候應該有些痛,淺色的睫毛也只是細微地顫抖了一下。

    就在晏越撬開一個牡蠣要遞給它時,一直沉默的赫瑞斯開了口。

    它問:“什么是消殺?”

    晏越一愣,問它:“你聽到了什么?”

    赫瑞斯魚尾撐著自己的身軀突然直立起來,俯下身來低垂在他頸肩聞嗅著。

    他能看到它身上那些黑色的紋路在此時暴漲,耳邊的聲音像是來自深淵的呼喚。

    “你要殺了我嗎?”

    還沒等晏越回答,突然一陣劇烈的撞擊伴隨著天旋地轉的視線,讓他防不勝防倒向一邊,跟人魚一起墜入水池之中。

    “赫瑞斯!”

    晏越沒想到病變會突然暴起,猛地大叫,在水中尋找赫瑞斯的蹤跡。

    人魚金色的魚尾已然變得漆黑,隱隱泛出赤紅的痕跡。

    他看到它在水中痛苦地掙扎,撕扯著自己的傷口。

    “赫瑞斯!”

    船體此刻在劇烈搖晃,他像是墜入了風暴之中,費勁地伸出手想要游到它身邊卻被一陣浪無情地打了回去。

    “別過來!”

    它嘶啞著嗓子,警告晏越。

    而劇烈無法尋找源頭的疼痛迅速將它最后那點清明吞噬殆盡,周圍變得喧囂吵鬧起來。

    下一刻,黑影在水中劃出一道鋒利弧線,直沖著晏越而去。

    那個速度實在是太快了,晏越根本躲避不及,突然后背有個什么東西奮力推了他一下將他推離了赫瑞斯沖去的方向。

    人魚抓了個空,岸邊的木屑在它鋒利的爪下瞬間破裂紛飛,讓人心有余悸。

    那個地方閃過一個灰色的影子。

    是研究室那個煙灰蛸。

    它不知道從哪里躥了過來將他推到一邊,腕足瘋狂擺動著卷著他的衣角將他帶離那片旋渦的中心地帶。

    是連通的管道嗎?

    晏越沒來得及考慮便聽到一陣陣低鳴。

    低鳴聲是從船的外部傳來的,遙遠但卻極具穿透力。

    赫瑞斯此時正在痛苦地撕扯著自己的魚尾。

    本就受傷的魚尾在它的掙扎下開始大片大片脫落鱗片,淡藍色的血液在水中迸發出來。

    它眼不能視,失控的蹼爪像刀一樣將魚尾撕裂,整個水池開始綻放出藍色的血花。

    就在它更加用力撕扯魚尾時,一只蒼白的手將它的蹼爪牢牢握住。

    “呃!”

    晏越吃痛悶哼,冷汗頓時從額頭冒出。

    不用看已經知道手已經被尖銳的指甲刺穿了,再用力一點就能把手部的神經戳斷。

    “赫瑞斯,醒醒!”

    而無論他怎么呼喊它,人魚都像是聽不到一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那只蹼爪似乎想要掙脫束縛,他索性一咬牙,奮力收攏快沒知覺的手,十指相扣,指縫抵在它蹼指間的薄膜上。

    隨著他手部的收攏,指甲刺的更深了,藍色的血和紅色的血在水中融合起來。

    薄膜的觸感很獨特,如果是平常他或許會來研究一下,但此時此刻這些全被他拋到了腦后。

    他掙扎著拿出后腰上別著的一只粉色藥劑,奮力扎在人魚的脊椎上并費力推盡。

    但這管抗體并沒有讓它更輕松,相反讓它更痛苦。

    因為這個東西不是平常的抗體,這是晏越和奧凱西一直秘密研究出來的融合劑。

    他讓格雷西準備了那么東西都是為了掩人耳目,只有這一管藥劑才是最重要的。

    可這份融合劑本來不該現在被使用。

    他的計劃是在赫瑞斯度過成熟期后進行注射,因為傷重的赫瑞斯很有可能沒等成熟期結束就徹底病變,但他萬萬沒想到赫瑞斯體內的污染會突然爆發。

    這份融合劑是奧凱西數十年的心血,只有一份。

    他能做的只有死馬當活馬醫,賭一把。

    將最重要的一張王牌輕易使用,他卻格外平靜,等待赫瑞斯的反應,并發誓。

    出了這扇門,這艘船上有一個算一個,他會挨個算賬。

    赫瑞斯眉頭緊鎖,承受著莫大的痛苦又無處釋放,鳴叫出像惡鬼詛咒般的聲。

    音波進行無差別攻擊,玻璃皿徹底震碎,水面也開始劇烈震蕩。

    晏越皺著眉強忍著,溫熱的液體從耳道流下,煙灰蛸迅速爬上來堵住他一只耳朵,但很可惜沒什么太大用。

    他知道如果現在依舊不能阻止赫瑞斯,自己會死在聲波之下。

    但藥劑的生效需要時間,他只能死死握住赫瑞斯的蹼爪,防止它在失控時給自己的心臟來上一爪。

    “好吵啊——”

    他知道這種感覺,像是全世界嘈雜的聲音全部匯集到了一起要將意識吞沒。

    “赫瑞斯,不要聽!”

    “不要讓它們支配你,只有你自己可以!”

    他不顧流血的耳朵,在它耳邊喊到,也不知道它能不能聽進去。

    煙灰蛸感受到了他的情緒波動,爬下去纏在他的手背上,短短的觸手費勁地塞進緊握的掌中。

    又是一陣劇烈的撞擊,緊握著的手被迫分離,人也被激起的浪狠狠掀翻砸向岸邊。

    晏越后腰砸在岸邊,疼的兩眼一白差點昏厥,頭頂上的燈閃爍了幾下后徹底陷入黑暗之中。

    “晏越!”

    聯絡器進了水后聲音斷斷續續的,莫里的聲音有些急促,“忒亞遭到了攻擊,你暫時不要出來!呆在里面!”

    然后是格雷西的聲音:“幽靈船,是幽靈船!教授,不要出來!誰叫你也不要聽!”

    還沒等晏越回應,聯絡器便徹底失去了作用。

    封閉艙監測到撞擊波動后自動降落了玻璃,水池被隔離開來。

    他吃痛著想游回岸上卻想起來身后的赫瑞斯,于是一咬牙迅速將手收回來防止胳膊被夾斷。

    世界在玻璃落地的瞬間重歸寂靜,一個柔軟的東西覆上了手背。

    煙灰蛸趴在他的手背上,揮舞著短小的腕足。

    寂靜之中腳底突然出現一個旋渦,要將他吞進去。

    一只蹼爪迅速從水底握住他的腳腕,猛地向下拽。

    冰涼刺骨的水注入鼻腔中,因為窒息只能被迫緊閉眼睛,感官也在這一刻放大。

    粗糲的掌心沿著他的腰摩擦到胸前,下一刻那雙熟悉的蔚藍色豎瞳重新出現了在他面前。

    瞳色清明,映出他蹭到了臟污的臉頰。

    豎瞳深邃到要將他溺斃,受傷的手被輕輕托起。

    它似乎有些意外,“為什么?”

    那張臉徹底褪去模糊的中性感,帶著深邃和鋒利,此時任誰都無法將這張臉認錯了性別。

    它如脫胎換骨一般,晏越甚至聽到了骨骼增長的嘎啦聲以及再生的聲音。

    人類的手因為痛楚在它的掌心微微發抖,可他的臉仍是淡漠無波的。

    “我說過會幫你。”

    它眸色沉沉的看著他。

    人類的貪婪和欲念骯臟地隨處可見。

    他們直勾勾地看著它們,伸出拿著槍炮麻繩的手。

    唯獨這個人的眼睛清澈明亮,手中空空蕩蕩。

    掌心的手還在生性的顫抖。

    它歪了一下頭,在人類的注視下低下頭顱輕輕舔舐起那些傷口,人魚的唾液迅速療愈起那幾個血洞。

    在低頭時,它的眼睛緊緊黏在他的身上,注視著面前人類的一舉一動,連細小的反應都不肯放過。

    晏越被那個眼神盯得后脊發毛,下意識想要縮回手,“不用,松手。”

    可緊緊握著的蹼爪讓他分寸不能脫離掌控。

    剛才那場爭斗似乎只是一個虛幻的夢。

    此時在他面前的人魚強健又美麗,它身上那些傷正在加速愈合。

    晏越不適應這種黏膩的相處方式,想要掙脫但渾身無力。

    不知道哪里散發出的一股異香充斥著整個水池,讓人頭腦昏昏漲漲。

    “我說夠了,不要再這樣為我療傷了。”

    水中的雙腿開始克制不住的發抖,聲音中開始有了微怒的情緒,強忍著不適鎮定下來。

    面前的野獸似乎對他這樣的反應很受用,施力探了一下傷口。

    “嘶”

    晏越頓時板起臉掐住它的肩胛骨,嗓音不悅地沉下來,“你聽不懂嗎,我說讓你松手。”

    異香更濃,他掐著它肩胛骨的手都開始發抖,因為用力控制自己不發抖,關節處開始發白。

    這到底是什么味道。

    心底陡然生出的躁動讓他被迫咬破舌尖保持冷靜,手這才穩下來。

    人魚心情很好,它在晏越暴怒的邊緣松開了手。

    可那條魚尾不老實地掃在他的腿上,似有似無地磨蹭。

    突然,它看到了什么后眼神銳利起來,周遭的氣氛驟然冷下來,那股異香也隨之散去。

    它的蹼爪提起一個濕漉漉的東西,灰白色的煙灰蛸像個破扇葉一樣瘋狂亂舞。

    “這個東西是什么?”

    它的聲音中帶著些許不爽。

    晏越很想知道煙灰蛸怎么來到了這里并救了自己,所以對著赫瑞斯伸出手示意把煙灰蛸給自己。

    “煙灰蛸。”

    煙灰蛸淚眼婆娑地看著晏越,奈何提著自己的那只蹼爪讓它無法逃脫半分。

    該死的人魚!

    赫瑞斯看不出表情,眼中的情緒深深淺淺不知道在想什么。

    “它很吵。”

    赫瑞斯現在仍然能聽到煙灰蛸在咕嚕咕嚕地控訴著。

    但這種聲音只有它能聽到,晏越顯然聽不到。

    晏越不解赫瑞斯為什么這么說,并且自己沒什么心情繼續泡在水里,“這是實驗品,把它給我。”

    赫瑞斯的面前伸來一只骨節分明的手,那只手掌掌心有道道疤痕。

    它的目光順著手腕向上挪動看到小臂上也有許多傷痕,或是針孔或是刀傷。

    因為他白,那些青色的血管有些淡淡的突起,這些疤痕就格外的明顯。

    煙灰蛸被提著送向掌中,但中途卻又反悔停了下來。

    晏越有些疑惑,不知道為什么這只人魚又反悔了。

    赫瑞斯彎起眼睛,看似在笑,可那笑卻是冷的。

    因為它聽到這只章魚在咕嚕咕嚕地控訴中喊了一句,媽媽。

    它不知道這是什么東西,但現在它不想著就這么簡單的把這個玩意送過去。

    “它是實驗品,那我,是什么?”

    人魚敘說著人類的語言,有些奇怪,或許是因為沒有聲調不帶感情平靜地讓人覺得有些詭異。

    冷、又空靈,直擊心底。

    蔚藍色的豎瞳是野獸的模樣,可晏越竟在野獸的眼睛中看到了一種復雜的情感,那雙眼睛深的要跟海底融為一體。

    已經成年的人魚肩膀寬闊,面容俊美極具蠱惑性。

    但晏越愣在原地一時竟答不上來,這并不是被它魅惑到了,而是他有一種荒誕的詭異感。

    就像是一只實驗的兔子突然跳起來對他說:我算你什么?

    可能因為兔子不會說話,人魚會說話。

    它靜靜地看著人類,等待他的回答,目光陡然森冷下來。

    仿佛這個人只要不回答它滿意的答案,下一刻就會用鋒利的蹼爪穿透他的心臟。

    晏越并沒有說話,神色恢復正常。

    眼前的人魚不是兔子也不是煙灰蛸,它們擁有堪比人類的智商,糊弄它相當于自尋死路。

    就在這時船體又傳來一陣劇烈的撞動,天旋地轉間他被水帶到了一個堅硬的懷抱中。

    措手不及的他只好拿手抵著它的胸口,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

    好在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避免了回答赫瑞斯的問題。

    在緊急關頭他捂著耳朵上的聯絡器防止聯絡器脫落掉進水中。

    里面傳出的電流聲咝咝啦啦的,完全聽不到聲音。

    “上校?莫里亞當斯上校?”

    沒人回答他。

    他心底涌起一股不詳的預感。

    周圍被玻璃籠罩,偌大的水池中只有他、赫瑞斯還有一只煙灰蛸。

    “格雷西?”

    電流聲在此時戛然而止。

    就在他想要繼續呼喚外面的人讓他們把玻璃壁障打開時,赫瑞斯提著他的聯絡器輕輕拽了下來。

    赫瑞斯自成熟期后變得有些陌生,它頻繁且怪異的行為讓晏越有一種事情即將脫離控制的感覺。

    晏越不悅地剛想要說它,就看到它瞇起眼睛將手里的煙灰蛸隨手一拋,看向玻璃外的方向。

    煙灰蛸終于脫離了魔爪,努力地劃著短小的觸手想要游到他身邊,卻被一條金色的魚尾一掃,掃出去了幾米。

    離著晏越更遠了。

    煙灰蛸不信邪,又往那邊游,這次被掃的更遠了。

    人魚臉上沒什么表情,可在晏越看不到的地方,魚尾倒是沒停下來過。

    “沒必要出去,它們不會傷害你。”

    它的聲音低沉又磁性,耳膜都在為之震動。

    “什么意思?”

    晏越敏銳地皺起眉,意識到了什么抓著它問:“你知道來的是什么東西?”

    他這才發現,在剛才那陣水波將自己撞進赫瑞斯的懷抱后,人魚的蹼爪便牢牢的固定在了他的腰上。

    此時他們緊緊的貼在一起。

    “松開。”

    抵在腰窩的蹼爪磨蹭了一下才撒開。

    晏越聽不到聯絡器里的聲音,頭頂的電燈不知道什么時候重新通了起來。

    屋內陷入一片安靜之中,封閉艙外發生了什么他不知道,他跟外界斷了聯系。

    而唯一能知道發生了什么的,只有剛才說了那句“它們不會傷害你”的赫瑞斯。

    面前這只人魚饒有興致,并不像之前遇到污染物那般的警惕,它很放松。

    “到底是什么,你知道什么?”

    晏越將散在額前的發捋到腦后,看人魚仍在瞇起眼睛看向那個方向沒聽到自己的話,一把拽住漂在面前的金發。

    金發被稍微施加了力度拽過去,它順勢將目光放回他身上,眼神似乎變了。

    “你真想知道?”

    晏越不耐,“什么”

    有力的胳膊重新攬上了腰間,迅猛地沖向了水池的另一處角落,那里有一個玻璃窗。

    它靈活地躍起,鋒利尖銳的指甲牢牢地抓在墻壁中。

    緊接著粗壯的魚尾托舉著他攀上了玻璃窗邊,晏越并不費勁地被送到了窗邊,看到了玻璃窗外的景象。

    他震驚地看著窗外的景象。

    魚群和鯨群環繞著船身,五顏六色的水母和絢麗的熱帶魚形成了一條詭異又美麗的彩帶,浮在周遭。

    雖然這個玻璃窗并不大,但他看出來環繞的鯨群正在進行某種儀式。

    突然身邊的人魚啟唇高鳴,跟在失控期的叫聲截然不同。

    這聲音有力又富有鮮活的生命,像是海洋初始的聲音。

    聽到人魚的高鳴,鯨群高高低低的附和著。

    聲音在此刻匯聚成為海洋的交響樂。

    他渾身濕透,防護服早就在之前被人魚撕扯爛了,身上只有一件濕透了襯衣。

    因為它緊緊貼著自己,他甚至能感覺到當身邊的人魚高鳴時胸腔的震動,這種震動聲從它的胸膛,傳到了他的全身。

    他說不出是什么感覺,但絕非不適。

    恰恰相反,這種聲音讓他莫名地靜下了心來。

    赫瑞斯看到懷中的人類攀在窗邊,安靜又認真地看著面前的一切,心情大好,勾起嘴角又鳴叫一陣。

    下一刻,晏越看到群鯨開始散開卻并未離去,反而開始交.配。

    此起彼伏的鯨鳴聲穿透了船體,環繞在船艙中。

    晏越意識到了什么回頭看它,“是你?你的成熟期會干擾到魚群和鯨群?”

    當他回頭時便跟那雙深邃的豎瞳對上了視線,他這才發現在自己認真看著外面景象的時候,人魚一直在觀察著自己。

    驟然撞進那雙眼睛中,他突然意識到剛才自己因為面前震撼的景象而略微的失態,于是收回剛才的興奮與激動,手掌抵著它的胸膛將兩人之間的距離第三次拉遠。

    溫熱的手抵在自己胸前,它掃了一眼卻沒什么不悅。

    “它們臣服于我們”

    “我們的成熟,會影響它們”

    晏越蹙眉,想起來之前莫里跟他說四日后會抵達沉沒海域,以及剛才那個撞擊后格雷西喊了一句的“幽靈船”。

    幽靈船其實只是一個海上傳說。

    在可見度不足半米的大霧之日,航行在海洋的船只會突然被撞擊,船上的水手開始焦灼暴躁,甚至開始莫名生病。

    船行的路線會不斷改變,無論怎么調整方向,最終都會朝著目的地越來越遠。

    水手因食物斷絕和疾病得不到救治而死亡,最后整只船迷失在海上。

    這種傳說晏越并不相信,但他覺得這些問題一定能從赫瑞斯的身上找到一些頭緒。

    他懷疑地看向這只人魚,“幽靈船也是你做到的?”

    赫瑞斯聞言輕笑一聲,“不是那是你們人類的說法。”

    “這片海洋總會有它自己的方式,指引我們”

    晏越不知道赫瑞斯說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既然你的成熟期已經結束,鯨群和魚群為什么還圍著船艦阻止航行。”

    雖然這些海洋生物很美麗,但是它們這種圍繞著船的行為必然會使忒亞的速度降低。

    到時候別說四日了,或許抵達沉沒海域會更久。

    廢棄基地只會在某個地方出現一段時間,如果錯過了這個機會,后面又不知道會等到什么時候。

    晏越沒時間在這里浪費。

    赫瑞斯眨了眨眼睛,淺色像魚刺版的睫毛撲閃著,瞧著很無辜。

    “它們在等我”

    晏越問:“等你?”

    赫瑞斯點頭,“在等我交.配成功才算儀式的完成。”

    它看著面前人類的臉當場沉下來,立馬補充,態度誠懇又良好。

    “我無法驅散它們”

    可它的嘴角隱約勾著,這讓晏越瞇起眼睛,危險地看著它,默默摸到了腰后一直別著的槍。

    “我去哪里給你找雌性人魚。”

    晏越感覺自己被一只人魚戲耍了,在這里多余跟它交流,于是從魚尾上跳入水中。

    人魚一只蹼爪牢牢摳進墻壁中,看到他離去,隱約似笑了一下,也不正面回答他的問題。

    “可我們會選擇陪伴自己度過成熟期的作為配偶”

    晏越的臉黑下來。

    他清心寡欲一輩子,對情愛之事毫無興趣,對人沒興趣,對人魚更沒興趣,有也僅是在科研上的興趣。

    而且這種還沒度過成熟期的人魚還是頭一次遇到,在此前他并不知道人魚種族會有這種奇怪的要求。

    他只知道人魚的求偶期會影響到其他的生物,這種事情很合。

    但被吸引來的海洋生物一直留在周圍等待人魚,就有點過分了。

    更何況這里暫時沒有雌性人魚。

    “那沒有人魚陪你們,你們就沒辦法度過度過成熟期了?”

    他的聲音隱約帶了些冷。

    赫瑞斯松開牢牢摳在墻壁的蹼爪順勢墜入水中,靈活地來到他身邊,剛才那個微笑似乎只是一個錯覺。

    “我們會自己度過”

    青年的臉這才稍微緩和了一些,“那你就當自己是獨自度過成熟期的,告訴那些鯨群快點散開。”

    說到這里,他又恢復了曾經那個冷淡的模樣,眼中毫無感情波動。

    “如果它們不散開,忒亞的追擊炮會讓它們葬身于此。”

    人魚垂下了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抬起頭對他說:“我知道了”

    隨著幾聲鳴叫,鯨群停止交.配,開始四散,但仍有不少圍繞在周圍不愿離去。

    晏越并不期盼能跟動物無差別溝通,好言難勸該死的鬼。

    此時因為船體逐漸歸于平靜,降下的玻璃重新抬了起來。

    他沒管水池的人魚,緊接著游到岸邊將濕透的防護服下裝脫下打開了艙門。

    煙灰蛸趴在他的肩膀上沖著赫瑞斯的方向示威似得揮舞著腕足,消失在了門后。

    水中的人魚獨自呆在水中看著被帶走的煙灰蛸,無害的視線瞬間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森冷和陰沉。

    俊朗的眉宇間溢滿不悅。

    有幾只鯨魚不愿離去,圍在窗的周圍鳴叫著。

    赫瑞斯用獨特的聲音跟鯨魚進行溝通,眼睛卻望著晏越離去的方向不肯挪開。

    [不需要]

    [這個人類只能是我的]

    [我會帶他回去]

    第23章 第 23 章 他是我的

    晏越走出封閉艙便被撲面而來的潮濕霧氣擋住了視線。

    外面的溫度跟里面有著天差地別, 地板上的冰層全部融化后溢出一片水漬。

    門口的守衛也都不知所蹤。

    此時聯絡器已經徹底報廢,于是他干脆扯了下來丟進兜里。

    肩頭上的煙灰蛸像個螃蟹一樣橫著爬進兜里,把聯絡器拽了出來抖了抖水然后學他一樣放在腦袋上。

    占據了它半個腦袋的聯絡器突然發出了細小的電流, 電到了它的腦袋。

    它又焦急地把聯絡器丟進兜里重新爬回了肩上。

    一直在這一層鬼打墻的晏越并沒有注意到它的細小動作,耗費大量時間的他終于來到了三層。

    耳邊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脖子被煙灰蛸冰涼的腕足貼著, 似乎在提醒他。

    在只能看清幾米路的霧氣下,靠近了才看到聲源是什么。

    面前人類的軀干正對著他,能看到衣服上面的特溫助手的名字銘牌。

    可軀干鏈接處卻不是助手的頭, 而是一個詭異的背對著他的魚頭。

    已經不能稱得上是人類的東西此時正貼著墻壁啃食著木板,細微瘆人的咀嚼聲環繞在安靜的三層。

    晏越的身后就是向下的樓梯,想要上樓只有這一條路。

    環顧四周,最近的只有一個走廊上的花瓶。

    于是他放輕腳步提著那個花瓶悄悄靠近背影, 在還有幾米遠距離的地方猛地把花瓶砸向身后。

    花瓶碎裂的聲音驚動了背影,魚頭扭成詭異的角度驅使著軀干跌跌撞撞撲向那個方向, 趁這個機會他迅速跑回研究室。

    研究室的門并沒有關, 里面傳出人類說話的聲音。

    胸膛以上的視線全都被霧氣這蓋住, 看不清里面的人究竟是誰。

    他敏銳地挑眉,放輕腳步走進研究室中摸到了藏著的槍。

    他并不覺得是格雷西或是談寺。

    談寺還在牢獄之中, 格雷西應該跟莫里在一起, 在這里出現的概率并不大。

    “到底在哪里, 該死的, 怎么全都是些沒用的東西!”

    “這個不是, 這也不是,到底在哪里啊!!”

    保險箱被撬開,里面的文件散落一地,還有不少被撕毀了。

    正在滿頭大汗翻箱倒柜找資料的特溫并沒有聽到身后的腳步聲, 冷不防聽到一聲冷笑手猛抖跌坐在地,“誰?!”

    當他瞇起眼睛看清面前的人后,臉上的驚恐非但沒消失還更甚,“晏越?你沒死?”

    臉色蒼白的青年蹲下身,一只手愜意地插著兜,那只手拿著槍扒拉著地上的資料。

    “找什么呢,嗯?要我幫你一起找嗎?”

    特溫的臉在看到槍的瞬間大變,連連后退想要站起來卻撞到墻壁上退無可退。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還活著?”

    青年抬起眼皮,涼涼問:“你都沒死,我怎么能死呢?”

    特溫猛地意識到了什么,勃然大怒,“布拉德利騙我?”

    他混沌的灰色眼睛迅速轉著,盯著出去的方向猛地掀起地上的資料想要阻擋晏越的視線。

    青年早就料到他要這么做,在他起身的瞬間一槍精準地打到了他的小腿上。

    “啊——!”

    特溫摔在地上抱著腿打滾,顫抖著手看著滿地的血看向他。

    “晏越你竟敢你敢在忒亞動手?你可知道這是死罪?!”

    瘦削的青年面色不改,反問:“是嗎?”

    “你完了!在忒亞傷害研究人員是死罪,接下來你會面臨無盡的審判!不,不止審判,不用等回帝國,在忒亞我就要讓布拉德利把你啊!!”

    話還沒說完,青年面無表情又開了一槍。

    這一次瞄準了膝蓋。

    地上的特溫終于安靜下來,疼的直翻白眼說不出話,當意識回歸時只見黑漆漆的槍口順著往上,停在了心臟周圍。

    持槍人冷漠的不像是人類。

    他終于意識到這個人的恐怖之處了,恐嚇對這個人來說沒用。

    因為這根本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魔鬼!

    冷汗浸透了后背,特溫干吞了吞嗓子,知道現在沒有人能來救自己。

    他只能走投無路恐嚇晏越,企圖讓晏越有那么丁點的顧慮。

    “你把我殺了,你也別想好過,布拉德利一定會用這個接口趁機槍決你,就算是莫里亞當斯也保不住你!”

    青年沒有說話,特溫以為奏效了,可接下來那個冷笑讓他的幻想徹底破碎。

    “可憐你特溫拉斐爾都走到這里,居然還這艘船上的人還抱著這種天真的想法,布拉德利如果真的是這種大善人,就不會讓你自己在這里找東西,知道嗎?”

    特溫聽到這話突然冷靜下來,問:“你什么意思?”

    晏越深邃的眼睛像黑洞般,平靜無波卻暗含危機,要將人吸進去。

    “還聽不懂嗎,我如果是布拉德利,在我進入封閉艙的時候就會找人做手腳,掘地三尺也會把東西找出來,軍部的手段比你有效多了。”

    “你只是他一顆棄子,在選擇你和討好我之間顯然布拉德利選擇了放棄你,說到底是因為你已經沒什么用了。”

    特溫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的光猛地抓向面前,但很可惜只撲了個空,連人的衣角都沒拽到。

    他恨恨地看著面前的青年。

    晏越算了算時間,躍到桌面上,將二人之間的距離瞬間拉開。

    特溫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聞到那股靠近蔓延的腥臭味警鈴大作,“你想要做什么?”

    被未知的恐懼縈繞著,他手忙腳亂想要爬上那個桌子,只想靠近晏越。

    奈何受傷的腿怎么都使不上勁。

    “你去哪?晏越!你回來!”

    抬眼時看到視線中的青年抬起手又開了幾槍,他嚇得叫出聲怒罵呵斥,以為自己死定了。

    但很快他發現那些子彈并沒有落在自己身上。

    就在他以為逃過一劫而慶幸時,視線中突然冒出一對魚的眼睛。

    魚眼滴溜溜地轉著。

    “啊!!”

    他尖叫著爬向一邊,因為他認出了魚頭身下的部分,以及那個沾血的銘牌。

    晏越故意用槍引誘污染物進入,又開槍給它定位,為的就是這個。

    他踏著桌面翻身離開,留下一句話。

    “我說過,如果再煩我,我一定會把你這張臉撕下來喂魚,但很可惜我現在沒什么心情,就讓魚自己來吃吧。”

    清瘦的背影在大霧中很快消失,身后聲音從怒罵到大哭到祈求最后直到消失不見。

    出了這扇門,肩膀傳來一陣異動。

    他捏著手舞足蹈的煙灰蛸下來,“你也要吃?不行,老實呆著。”

    煙灰蛸似乎冒著崇拜的星星眼,假設晏越能看出來的話。

    小插曲結束,他很順利地抵達了二層。

    跟他想的一樣,二層也沒見到人。

    他的兜里發出滋啦滋啦的電流聲,肩膀的煙灰蛸反應很快,迅速爬下去把聯絡器拽出來塞在他耳朵上。

    完了還探出一個滑稽的腦袋似乎在求表揚。

    晏越有點意外,煙灰蛸不應該有這種智商表現,難道是污染讓它進化了?

    而且剛才爬下去的速度真的很快,跟水里的速度幾乎沒有什么太大的差別。

    “教授,教授能聽到嗎?”

    聯絡器中傳出格雷西的聲音。

    晏越將問題擱置,回到:“格雷西,你在哪里,這里發生了什么?”

    聯絡器那邊的格雷西聽到他的聲音后大大地松了口氣。

    “終于能聯系到你了,我在一層這里。”

    “忒亞在三天前被幽靈船攻擊了,船上的士兵突然就跟發瘋了一樣一股腦沖去甲板那邊,我們發現這個霧會讓人致幻,所以士兵都沒聽指令,你千萬別從那里出來,等著我下去找你。”

    晏越皺起眉反問:“三天?”

    “對,教授,你失去聯系已經70多個小時了!”

    “我剛”晏越猛地看向機械表。

    他進封閉艙才不到二十四小時,可為什么外面已經過了三天?

    至于格雷西說的這些致幻的霧氣,他從底層走上來卻沒受到任何影響,而且剛才那些事絕不是幻想。

    格雷西不會騙他。

    到底哪里出了問題?

    “你確定外面的霧會致幻嗎?”晏越又問。

    格雷西說:“當然!我在霧里看到我外祖父了,上帝啊,我外祖父去世了二十年了,但是剛才他就在霧里招手讓我過去,嚇死我了!”

    “我旁邊本來還有跟我一起逃難的,我跟他說不要過去,但是他非說什么那邊有金銀財寶就沖過去了,然后整個人都消失了,太詭異了,這肯定是因為我們被幽靈船撞到了。”

    晏越想起來赫瑞斯說幽靈船只是他們自己的叫法,隱約覺得這個事情并不簡單。

    “你不要下來,就在一層呆著,除了你還有誰能聯系上嗎?莫里亞當斯和談寺呢?”

    “談寺還沒聯系到,但是他被關著肯定沒什么問題,亞當斯上校在隔壁的房間,我們這些保持意識清醒的都在屋里躲著呢。”

    說完,格雷西又問:“教授你現在在哪里?”

    “我在二層。”

    “二層二層有布拉德利艦長在,他應該在他的辦公室里!你可以去那里躲著,一定不要吸入這種霧氣啊!”

    格雷西話剛說完,通訊便詭異的中斷了。

    指不定什么時候聯絡器會重新起作用,于是他把聯絡器重新放回兜里,走向了布拉德利的辦公室。

    就像格雷西說的那樣,布拉德利果然在自己的辦公室里。

    只是門是被反鎖的,他在扭動門把手的時候驚動了里面的布拉德利。

    “誰?!”

    布拉德利的聲音很警惕。

    晏越悄悄把槍上膛,準備強行砸破門鎖。

    突然身旁冷不丁蹦出一個聲音。

    “你在干什么?”

    發出疑問的人胡子拉碴,戴著一個破舊面罩。

    來人看到面前的晏越沒有戴著面罩還能保持清醒,有些意外,但也很快警惕起來。

    他說:“原來是你。”

    晏越打量了面前的人沒想起來是誰。

    那人看晏越不認識自己了,氣的指著自己腿上的義肢說:“這條腿就是你干的,你居然不記得我了?!”

    晏越這才想起來是誰,眼神也冷了下來。

    這個人在他剛抵達的時候冒犯過他,這只腿就是被他用冷凍槍冷凍后踹碎的。

    沒等那個人有什么動作,他迅速用槍抵著那人的腦袋,壓低聲音威脅:“閉嘴。”

    紅發軍官恨得牙癢癢,“又來這樣,你到底是研究人員還是罪犯!”

    晏越的視線在軍官肩膀上的軍銜掃了一眼,比印象里低了不少。

    屋內的布拉德利憤怒大喊,“到底是誰?!”

    就在紅發軍官想要大叫出聲時,耳邊的聲音涼涼響起:“你告訴他,我就會讓你先死,然后打開這扇門讓他一起死。”

    那人果然不出聲了。

    晏越繼續說:“但如果你聽我的,非但不會死,里面那個座位,就是你的。”

    他的聲音平靜又冷漠,卻帶著獨特又致命的吸引力。

    “忒亞此時岌岌可危,也是取代他最好的時機,坐在那個位置上你有什么是拿不到的?”

    “上次的事讓你被降職了吧,在這個地方被降職一定受了不少冷眼。”

    紅發軍官從掙扎變得安靜,心中開始動搖。

    他質疑問:“我憑什么相信你說的是真的。”

    晏越笑了一下,“憑我能一句話讓亞當斯上校來忒亞保護我。”

    “我能讓他來,也能讓帝國任免布拉德利,就算是在海上的忒亞最終也脫離不了帝國,叛國罪你是清楚的。”

    “現在選擇吧,跟我合作,或者被一槍打死。”

    屋內的聲音再次響起,腳步聲急躁逐漸靠近門邊。

    而自己腦袋上的槍卻穩穩的抵著。

    他很快接受了晏越的條件,喊:“叔叔,是我,你的侄子鮑威爾!”

    聽到這話的晏越意外地挑起了眉。

    逐漸逼近的腳步聲停止了。

    布拉德利有點懷疑:“鮑威爾?你怎么在門口?”

    鮑威爾連忙說:“我從一層看到好多人都瘋了,趕緊下來找你,怕你遇到什么危險。”

    布拉德利的聲音停頓了一下,“我沒什么危險,你回去吧。”

    聽著腳步聲逐漸遠去,鮑威爾著急了,冷汗直流看向晏越,“這我可沒辦法啊,不是我不聽你的!”

    晏越面無表情說:“想辦法進去,告訴布拉德利霧氣開始在二樓彌漫了。”

    鮑威爾眼睛迅速轉了一圈,繼續說:“叔叔,霧氣開始在二樓彌漫了,這樣下去屋里也會沒辦法躲的,我帶了面罩下來,快讓我進去,我好像聽到污染物的聲音了!”

    晏越深知布拉德利是個貪生怕死的人,拿捏他就要這么拿捏。

    果然,鮑威爾話音剛落,面前的門就被打開了。

    在門開的瞬間晏越把鮑威爾擋在面前迅速擠進屋里,并反手將門關上反鎖。

    “面罩給我。”

    布拉德利剛說完就看到后面的晏越,不可置信地看向鮑威爾,憤怒無比。

    “鮑威爾你竟然敢騙我?”

    他看到晏越手里閃著冷光的槍,態度來個了大轉變,假情假意笑著對晏越說:“你沒事真是太好了,忒亞的系統檢測底倉沒有生命跡象后我還擔心了一陣子呢。”

    說完不忘瞪鮑威爾一眼。

    青年不吃這一套,“那你猜站在你面前的是人還是鬼?”

    布拉德利假笑著不動聲色向后退,“這還能這么開玩笑的肯定是你本人。”

    然后在摸到槍的瞬間變了臉:“管你是人是鬼,去死吧!”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看到晏越肩膀上的一個灰色東西瞬間膨脹數倍,一口吞沒了他手中的槍。

    速度快到他都沒意識到發生了什么。

    看著空蕩蕩的手,他指著煙灰蛸表情像見了鬼,“這這這這是什么玩意?”

    煙灰蛸打了個飽嗝爬進了晏越的兜里。

    失去武器的布拉德利冒著冷汗看向晏越,“打打個商量。”

    “特溫拉斐爾已經獲得了應有的懲罰。”

    “什么?”

    晏越說:“我說,現在輪到你了。”

    布拉德利還想要狡辯什么卻看到晏越把槍給了鮑威爾,討好的模樣轉瞬即逝。

    “你這蠢貨,這是我侄子,你居然把槍給他?鮑威爾,殺了他!”

    可拿到槍的鮑威爾一直不動,看著他的眼神也有點恐怖。

    布拉德利催促三次,逐漸變得恐慌,“你居然敢不聽我的話?你知道你憑什么能留在這里嗎?如果不是我,你早就滾蛋了!”

    鮑威爾握著槍的手不斷顫抖,心里在瘋狂動搖。

    平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讓他逐漸冷靜下來。

    “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就算你今天放過他一命,他也不會放過你。”

    “布拉德利生性多疑,手段殘忍,他容不下背叛自己的人。”

    握著槍的手不抖了,輪到布拉德利抖了。

    “不要聽他的,你要什么我給你,你要什么位置我都給你,中尉,我給你中尉!”

    “中尉不夠嗎,那就上尉,副艦長!!我會跟帝國申請,帝國一定會同意的!鮑威爾你不能殺我,我可是你叔叔!!”

    胡子拉碴的鮑威爾已經不記得有多久沒睡過好覺了。

    他本來是過不下去來二層這里看看有什么東西能偷走,但沒想到遇到了這種事。

    只要他坐在那個位置上,就永遠不會有這一天了。

    一雙混沌的眼睛冒著陰險的精光,他說:“你現在記得是我叔叔了,我裝義肢的時候你不記得你是我叔叔,我被革職的時候你也不記得我是你侄子,我被其他人欺負看不起的時候,你甚至避而不見!!”

    布拉德利甚至沒辦法反駁他,只能說:“還能解釋,鮑威爾你聽我說”

    鮑威爾冷漠地搖頭:“不用解釋了,叔叔,我會代替你管好忒亞。”

    “再見,布拉德利叔叔。”

    隨著槍聲的響起,血流如注。

    鮑威爾殺了跟自己有血緣的叔叔,手發抖聲音卻異常平靜,對晏越說:“你答應我的事不要忘了。”

    青年上前蹲下,在布拉德利的尸體旁拿到關押房間的鑰匙,“忘不了,現在你就留在這里不要出去,等人來了就說他畏罪自盡了。”

    說著,他把因為蹲下身而散在面前的碎發重新捋到腦后,蒼白的手血管分明。

    當他站起身準備離開時,門卻被鮑威爾擋住了。

    他冷冷地看著鮑威爾,“讓開。”

    鮑威爾一反常態笑著打量他,“既然我現在是忒亞的艦長了,那我還怕什么呢?”

    “送上門的肉都不吃豈不是傻子?”

    肩膀上的煙灰蛸自從吞了手槍后就陷入了沉睡狀態,甚至差點滑落下來,還是晏越把它撈著塞進了兜里。

    鮑威爾也正是看準了這點,加上槍在自己手里才相信晏越此時已經沒有抵抗的能力了。

    于是他肆無忌憚地打量著面前俊朗的亞裔青年。

    青年嗤笑一聲,“這么等不及,是覺得自己活不久了嗎?”

    鮑威爾壓著身子靠近那個清冷的氣息,被無情地躲開也不惱,猥瑣地笑著。

    “怕什么,你們那邊不是有一句話叫什么,生米煮成什么飯?”

    面前的青年越是冷漠就越激發他的征服欲。

    腿上連接義肢的地方隱隱作痛,他恨不得就現在把這個人撕了扯斷腿。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打斷了他,鮑威爾停頓了一下偏頭去看。

    就是這個偏頭的間隙,一只鋒利的蹼爪瞬間刺穿了整個堅硬的門,蹼爪向上的手臂被木屑刺破不斷滴落著淡藍色的血。

    鮑威爾驚訝的看著那只蹼爪,覺得肚子有點涼。

    低頭看到一個巨大的血洞,嘩啦啦地留著血。

    面前不堪重負的木門被暴力拽開,巨大的影子籠罩在面前。

    什么東西?

    他有點疑惑,但腦袋已經轉不動了,只聽到一句“不要碰我的”

    鮑威爾呆滯的摔到地上,終于看到了那個影子。

    它濕漉漉地頭發散在面前,嘴角咧開,像是惡魔從地獄中爬了出來,對企圖覬覦自己東西的惡鬼亮出了獠牙。

    在生命最后的時刻,那雙森冷的豎瞳伴隨著深深的恐懼永遠鐫刻進了鮑威爾的靈魂中。

    晏越看著不知道什么時候從封閉艙跑出來人魚嫌棄地將手里的尸體丟向一邊,緩緩蛇行到他身邊在他頸側聞嗅著,像在確認什么。

    低垂的金色散在他臉側,在它俯身的動作下緩慢撫過喉結。

    癢意讓他不動聲色向后退了一步,問:“你怎么出來的。”

    人魚確認自己的獵物身上沒有其他味道后,滿意地在他耳邊低語:“那個東西關不住我的你是我的”

    那聲音低沉,甚至帶著一點卷舌音,好似法語的繾綣,用尾巴勾住了心尖。

    晏越聽到這句話還沒來得及反駁,一個腳步聲迅速迫近讓他不得不轉移視線。

    來的人看到這驚訝的一幕,恐懼地看著他,當即要大喊出聲。

    晏越眼神一凌,正準備滅口,突然遠處飛來的子彈射穿了那個人的喉嚨。

    是莫里亞當斯。

    他只是掃了一眼屋內兩具尸體,馬上將視線投向一旁。

    “我聽格雷西說你醒了,感覺哪里有什么不舒服嗎,船內的霧已經散了大半,但對于你的身體來說還是有些影響的。”

    晏越搖了搖頭,這個霧對他來說并沒有什么影響,甚至可以說一點影響都沒有。

    不同于其他吸入霧氣會導致幻視幻聽之人,他只是感覺有些礙眼。

    他說:“我從底倉上來,只看到了特溫拉斐爾,忒亞上現在是什么情況。”

    赫瑞斯從這個人出現的那刻開始神色就冷了下來,它森冷地盯著這個眼神黏在晏越身上的人。

    那個眼神讓它很不爽。

    在海底,任何想要覬覦它東西的生物都會被殘忍地剖成一塊一塊。

    它并不吃,只是欣賞這些生物死前的痛苦與懊悔并為之興奮。

    莫里剛上前一步想要開口,本來安安靜靜呆在旁邊的人魚突然死低聲嘶鳴,那嘶鳴聲布滿了警告與驅逐的意味。

    狠毒的目光生生逼停了他前進的腳步。

    下一刻,人魚竟將旁邊的青年攔腰抱起向相反的方向迅速逃離,并且在臨走前陰冷的掃了他們一眼。

    粗壯有力的魚尾和鋒利尖銳的蹼爪讓它在船艙中靈活的像叢林中的巨蟒,霍爾連開了三槍卻連它的尾鰭尖都沒打到。

    “怎么辦,那東西把教授帶走了。”霍爾眼見著人魚的身影迅速變小,連忙問。

    莫里緩過神來,神色復雜地看向人魚逃離的方向,示意霍爾停止攻擊。

    那似乎并不是想要逃離這個地方的意思,反而更像是警告。

    因為他靠近了晏越,導致它不爽的警告?

    第24章 第 24 章 拴住我,或讓我把他們撕……

    為了在船艙中更靈活便利地爬行, 赫瑞斯從原來的橫抱到后面把他抗在肩上飛檐走壁。

    晏越一個一米八的成年男人被扛著在船艙中高速移動,視野中的地板和墻壁在飛速向后消失。

    他甚至幾次都感覺自己快要從天花板上掉下來。

    而在每一次出現即將摔下來的錯覺時,腰窩上的蹼爪又牢牢地將他扣了回去。

    人魚的骨密度比人類高, 頂在腹部的肩胛骨硬的讓他的意識反復在昏沉和清醒中交替,像在云端昏迷又被扯回現實。

    疼痛和失重感讓他本能地想要抓住什么固定自己, 但能抓到的只有赫瑞斯堅硬的后背和滑溜溜的魚尾。

    耳邊的風像刀一樣刮過臉頰, 他無力地任憑這只來自海底的野獸扛著自己蛇行,連掙扎都做不到。

    直到視線不再天翻地覆,它終于將他放了下來。

    但腿已經軟到沒辦法再站直, 他只能扶著這個始作俑者維持自己的體面。

    雖然心里已經極度抗拒,但奈何身邊只有這一個能供他穩住重心的東西。

    如果不是死死拽著它的手臂,他感覺自己下一刻就能跌坐在地上,畢竟全部的力量都用來克制自己不吐出去。

    “你你發什么瘋?”

    晏越連生氣都沒辦法大聲說, 嘴唇輕啟發出幾個支離破碎的氣音。

    他用力之大,連指腹都開始泛白。

    可人魚對此像是沒什么感覺, 反而是面色不虞, 目光不斷在他身上梭巡著。

    他們看著他的眼神讓它很不爽, 甚至在剛才猶豫了一下要不要把那個人的眼珠子挖出來。

    這只是它的東西,怎么敢有其他生物覬覦。

    即便是看著也不行, 這對它來說已經是莫大的挑釁。

    它話里沒什么好氣, 瞇起眼睛, 周遭的壓迫感逐漸增強。

    “我不喜歡那個人類”

    “還有那個黑頭發的”

    晏越感覺自己的世界此時天旋地轉, 一只手狠狠摁在胃上, 聽到耳邊的話情緒更大。

    就為了一個不喜歡,扛著他在忒亞里上躥下跳。

    他這搖搖欲墜的身體脆弱的已經經不住任何折騰了。

    他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但很快這種憤怒變成了無可發泄的無奈。

    他怎么能跟一只海底生物討論這個呢。

    它們沒有人類的道德束縛,做事隨心所欲, 一個看不順眼便是廝殺。

    跟野獸談道德,實在可笑。

    他定了定心神,抬起的眼淡漠疏離。

    “在這里,不是你不喜歡什么就能做什么的,別說不喜歡,即便是恨你也得給我打碎牙吞進肚子里。”

    一層薄汗沁在他的肌膚上,頭發有些凌亂衣衫也不像從前那樣整齊,可偏偏眼神卻是鎮靜的。

    因為他有自信,讓這只人魚無法脫離自己的掌控。

    赫瑞斯因脫離了成熟期,此時足有三米多長,魚尾立在地板上身長也足有兩米多。

    晏越猛地拽著它脖子上的項圈,逼迫它俯下身子,達到平視甚至是仰視自己的地步。

    他們之間的距離也因著這個動作迅速靠近,一股潮濕氣息襲來,那雙野獸的豎瞳驟然撞進視線中。

    “你最好掂量清楚,離開這個地方我保證你不出一天就能在海底暴斃,即便不是徹底變成污染物,你脖子上這個玩意也會掐斷你的脖子。”

    “耗費我這么大的精力,在沒達到我的要求完成我的任務之前,你最好老老實實的呆在這里。”

    晏越幾乎跟它額頭頂著額頭,氣息在一言一語之間噴灑在它的肌膚上。

    那雙蛇般的豎瞳清澈純粹,當它不想時,便不會隱藏任何情緒。

    此時那雙瞳仁微微擴大,細小到人類的眼睛看不出來。

    那是感興趣的生反應。

    它咧開嘴角,喉中發出嗬嗬的輕笑。

    晏越聽到這只人魚說:“這次就算了下次再讓我看到他們在你身邊你要記得拿這個”

    話到一半,濕漉漉的蹼爪猛地握住了他的手腕,拇指摩挲著他的腕骨。

    溫柔,但卻又極度按捺著毀滅的欲望。

    “拴住我不然”

    “我會把他們撕碎在你面前”

    “然后我會把你一口一口吃干凈”

    赫瑞斯猩紅的舌尖輕輕舔舐著嘴角,望著他的目光繾綣又邪惡,充滿著侵略性。

    好像此時此刻它已經在撕咬他的肉身,吸食他的血液,品嘗這種美味。

    晏越的臉色微微一變,他沒想到這只人魚居然在自己面前如此挑釁他,潮濕的呼吸聲近在咫尺。

    明明它的命就握在他的手上。

    就在他清冽的眸子暗含慍怒時,船艙突然劇烈搖晃了一下,他猝不及防撞到一個堅硬的胸膛之中。

    他這才發現赫瑞斯把他帶到了一個封閉狹小的儲物間,連窗都沒有。

    它那巨大的魚尾甚至在這里需要蜷著,地板被魚尾擠的滿滿當當。

    在他沒站穩趔趄時不可避免地踩到了濕滑的魚尾上,一只有力的手臂拖著他的臀.部將他攬了起來。

    雖然他此時是俯視著它的,可氣勢陡然滅了大半。

    此時晏越也并不想跟它繼續糾纏,與其在這個狹小的地方跟它爭斗不如出去看看發生了什么。

    況且這里的溫度不知為什么會這么高,還有一股在封閉艙聞到的似有似無的異香。

    他故意忽視面前濃稠的視線,推開赫瑞斯,從它的手臂上跳下來,因為燥熱順勢扯了一下領口,白皙的鎖骨若隱若現。

    就在他想要扭開門把手時,蹼爪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它三番四次的激怒他,已經讓他薄怒,剛想發作卻看到人魚收起表情稍顯認真,耳鰭微微抖動在聽著什么。

    過了大約一分鐘,他才聽到噼里啪啦的聲音,是什么東西急促的打在船體上。

    屋外的腳步聲窸窸窣窣。

    “教授呢?不在那邊嗎?”

    “快點找到教授!”

    “暴風雪來了!我們抵達了沉沒海域,但是這里的風雪實在是太大了!”

    “緊急避險,船艙在三分鐘后高速下潛至五百米深位置,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防止人員傷亡!”

    有人喊:“可是甲板上還有很多人啊!”

    另一個聲音說:“沒時間了!這場暴風雪已經被污染了,再等下去我們都會沒命,這是命令!”

    晏越聽到后眼神一凌,拽開門把手就要出去。

    雖然不知道這里是那一層,即便回不到研究室,那么找個就近的避難所也是足夠的。

    至于身后的額人魚他自然是不擔心。

    它們活在深海之中,別說五百米深,它們可以在千米深的地方安然無恙。

    可就在他剛踏出一步時,船體劇烈搖晃竟將他重重甩回了屋里。

    后脊撞在一個堅硬的地方,地板上堆著的魚尾順勢纏了上來,鎖著他的胸膛。

    那扇大開的門也在搖晃中被帶了回來,在他的面前重重的合上了。

    于此同時忒亞開始迅速下潛,腳下的地板開始呈四十五度角傾斜,他不可避免地要沖著門撞去。

    托腰上魚尾的福,他還沒撞到門板上。

    這種感覺并不舒服,有種被捆綁束縛、甚至可以說被拿捏的感覺。

    高速下潛的壓強差讓他開始難受,他緊閉著眼調整呼吸,此時也顧不上那條不安分的魚尾,牢牢抓著它滑膩的魚尾。

    鱗片將他的掌心割出了細細小小的傷。

    雜物噼里啪啦地砸在墻壁和木門上,還有一些撞到魚尾上。

    他并沒有注意自己在人魚的魚尾和懷中,這些雜物并沒有碰到他一個衣角。

    強忍著身體的不適,在短暫的幾分鐘后,冰雹砸在船體的聲音隨著忒亞的下潛逐漸減輕,耳邊那些雜物墜落的聲音也消失了。

    他此時終于跌坐在地,腰腹上的魚尾也不知道何時松了開來,寬大的尾鰭愜意的甩了一下。

    兜里的聯絡器在此時滴滴答答響起。

    “晏,能聽到嗎?”

    莫里的聲音不疾不徐響了兩遍,在第三遍時,他余光看到金色的尾鰭不輕不重地甩了一下,木盒子瞬間被扎成了篩子。

    里面的雜物也不免受到牽連。

    他沒搭它,接通了聯絡器回答了莫里。

    “你沒事就好,我們抵達了沉沒海域,而且在雷達上找到了廢棄基地的蹤跡,大約一個周后會靠近。”

    晏越干脆接受現實,坐在地上支著腿說:“嗯,基地不會長時間出現,別迷失路線了。”

    莫里說:“但是晏,在此之前你需要面臨審判解釋,布拉德利的死不能就這么糊弄過去了,但不要擔心,除了我,知情之人已經被我的人射殺了,我會保你,但這個審判還是需要進行的,知道嗎?”

    晏越因為剛剛緩過來,臉色不太好,摁著太陽穴說:“我知道,什么時候?”

    在這場鬧劇結束后,必然要進行清點人數。

    布拉德利的死,鮑威爾,乃至特溫拉斐爾,都需要一個解釋。

    即便莫里在忒亞此時是軍銜最高的軍官,也無法幫他跳脫這個流程。

    畢竟特溫拉斐爾就是在他研究室出事的,而赫瑞斯扛著他逃離的時候不可避免地會被人看到。

    “過幾天。”

    聯絡器那邊的聲音停頓了一下,接下來傳出莫里暗含試探意味的聲音。

    “那只人魚跟你在一起嗎?”

    晏越想起里還有一個人魚,掃了一眼那個不太老實的尾巴以及滿地的狼藉,“嗯”了一聲。

    莫里沉默一秒,說:“保護好自己。”

    說完,聯絡器陷入了沉寂。

    等到眼前不再重影,晏越扶著墻壁站了起來拽開門。

    目光掃向人魚,語氣清冷:“乖乖跟我回去,接下來幾天你給我老老實實的。”

    金尾人魚扯起嘴角不置可否。

    “我當然不會走”

    晏越看到它那個視線,感覺有些不舒服,不知道它在打著什么主意。

    “你最好記住。”

    它怎么會走呢?

    這艘船正好省了它的事,那個地方就快到了。

    等到了那里,他就再也跑不了了。

    它要把這個人,仔仔細細地拆吃入腹,各種意義上。

    ——

    接下來的幾天內,忒亞上的人情緒都不高,不少人魂不守舍的過著。

    畢竟他們其中不少人親眼看到前幾天還在一起談笑的朋友瞬間被卷進無邊無際的海里。

    還有人甚至在迷霧過后看到同類廝殺,像野獸一樣生吃人肉,那場面實在是讓人恐慌。

    更何況連艦長布拉德利少校都在此次災變中遇難了,失蹤的人更是數不勝數。

    那些幸存的代表人員熬到了審判庭開庭的那天,等待來自帝國審判庭暫駐忒亞的審判員入場。

    有人提前聽到了風聲,看到晏越入場時小聲的跟身旁的人嘀咕著。

    晏越剛坐下,審判就開始了,但他沒什么心情聽。

    眼底的烏青證明著他昨晚并沒有睡好。

    這幾天為了防止赫瑞斯逃離,他一直睡在觀察室二層。

    當初為了便于觀察,在設計初時就把觀察室的二層地板用鋼化玻璃取代了,所以他腳底下就是培養皿水池。

    不僅是水下的人魚做了什么他能看到,連他做了什么人魚也能看到。

    所以這幾天晚上赫瑞斯都在他身下的水域直勾勾地盯著他。

    即便他閉上眼睛,也能感覺出人魚在他的身下時時刻刻觀察著自己,只要他睜開眼就能跟那雙蔚藍的豎瞳對上視線。

    他并不怕別人看著,如果放在從前這根本不會干擾到他。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即將抵達廢棄基地,或是最近身體實在是消耗太大有些吃不消,只要他睡過去就會開始做夢。

    夢是潮濕的、一望無際的漆黑。

    四面八方的浪打來,將他包裹。

    海浪冷的刺骨,可打到身上后肌膚卻是灼熱的,這種冰與火的交替讓他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那些浪像觸手,又像是別的東西,從他的肌膚上一寸寸地抹過去,連發絲都不放過。

    他迫切的想要從那個浪潮中掙扎出來,但掙扎只能換來更猛烈的壓制。

    它們迅速從他的身下攀升,捂住他的口鼻讓他窒息。

    他無數次從夢中憋醒,有些恍惚。

    起來給自己倒杯水時,水下的人魚仍跟在他不近不遠的距離。

    等他無視它回去躺下時就能看到那只蹼爪緊緊貼在玻璃上,似乎即將擊破這堅硬的鋼化玻璃。

    即便他知道這個玻璃是整個研究室內最堅硬的玻璃,但就是有這總莫名的錯覺。

    它的身下是被黑暗籠罩,深不見底的陰影。

    無論他何時入睡都會重新回歸這場夢境中,越睡越困后面干脆起來檢查數據。

    就這樣熬了幾個晚上。

    難得離開觀察室,他又實在沒睡好,撐著腦袋在思考這件事時竟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還是身邊的人推了推他,他才醒過來過來。

    抬眼看到審判庭的審判人員包括幾個代表人員都在看著自己,被抓包睡覺也沒有絲毫的情緒,只是淡淡的看了審判長一眼示意再說一遍。

    審判長臉色不太好,轉念一想面前這位是個金貴的,前不久做出了巨大的貢獻,連陛下都青眼有加。

    而且他也是收到了某些提醒的,因此并沒有發作。

    況且晏越的面色實在是太差了,明顯也是這場事故的受害者之一。

    這么想著,審判長清了清嗓子重新復述:

    “在清現場的時候,我們在你的研究室中找到了一些斷肢,DNA對比結果表明這出自于特溫拉斐爾準尉,但我們并沒有找到拉斐爾中尉的下落,并且有人稱在三層見到過你,關于這個問題你有什么要補充的嗎?”

    面色很差的亞裔青年說:“與我無關的事情我有什么補充的?”

    此話一出,不止審判庭的人,下面坐著的人此起彼伏開始抽氣。

    太狂了,實在是太狂了。

    沒人敢在審判庭面前如此狂妄,晏越是第一個。

    就在所有人準備看審判長會怎么處罰晏越時,審判長漲紅了臉瞪大眼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古怪的說:“那你知道拉斐爾中尉的情況嗎?”

    “我從底艙回到研究室時,看到他在里面撬我存放資料的保險箱,聲音挺大的,外面有個污染物就聽到順便過來給他吃了,就這樣。”

    他平靜地敘說了這個讓其他人聽了以后并不平靜的話。

    “既然拉斐爾中尉沒有逃離污染物的攻擊,你又是怎么逃離的呢?”

    青年不耐地皺起眉,“你們清現場的時候應該知道那個污染物是他的助手吧?他的助手被他推出去擋槍,死之前自然還存留著對他的憤怒,看到他當然第一個找的就是他。”

    他的話剛說完,另一個審判庭的人就逼問過來。

    “眾所周知,你跟拉斐爾中尉的關系并不好,按你這么說他的助手也不會放過你,你為什么不救拉斐爾中尉呢,是不是因為對他有怨恨,所以不救他?又或者你是故意引誘污染物過來讓它攻擊拉斐爾中尉的。”

    代表人員看到支著腦袋的亞裔青年瞇起眼睛,周遭的氣氛冷了下來。

    “他自己說后悔把助手推出去,所以決定要把命還給對方。”

    那人一臉不信,做出了一個夸張的表情:“這不可能,難道是你親耳聽到的嗎?”

    “那你就是親眼看到的?”

    晏越的話讓他當場哽住,掛不下面子反問晏越是什么意思。

    晏越問:“你親眼見到我引導污染物過來攻擊的?”

    那人又被問住了,臉青一陣紅一陣。

    “既然你不是親眼見到的最好把嘴閉上,話說出口前先掂量掂量說出來會不會有什么下場。殘肢上有污染物撕咬過的痕跡,不是污染物做的還能是我做的?”

    “還有,我復述這件事只是因為我看到了而已,并不代表著我有義務替人背鍋。”

    說到這里,他已經徹底不想跟面前這個蠢貨繼續交流,雙手插兜站起來。

    “不要在這種沒意義的事情上浪費我的時間,否則”

    他冷冷地掃了那個審判員一眼,嚇得那人一激靈。

    “耽誤了時間,說不定,下一個特溫拉斐爾就是你。”

    然后他毫不猶豫離開了會議室,甚至這里沒人敢攔他。

    剛才那個咄咄逼人的審判員大叫著:“晏越!你去哪里?審判還沒結束!”

    旁邊一直沉默的審判長推了推他,示意不要再說了。

    那人沒想到頭一次踢到了鐵板,連一貫嚴肅的前輩都這么說。

    這晏越到底是什么來頭?

    難道不是只是一個在研究上比較厲害的人嗎,值得審判長都這樣偏袒維護。

    年紀稍大的審判員接過話茬繼續說:

    “特溫拉斐爾中尉因盜竊重要資料判處十年有期徒刑,又因此時下落不明死無對證,暫時擱置。接下來是關于布拉德利少校”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莫里突然開口:“布拉德利少校因錯誤指揮,致使忒亞損失慘重,于辦公室內畏罪自盡。”

    說完,他又補充了一句,“這是我親眼看到的。”

    審判長聽到后,看著手里的資料,甚至連鮑威爾的名字都沒來得說出來。

    坐在那邊的年輕上校優雅地翹著腿,說出的話不容置疑,肩頭閃亮的軍銜已經快比許多人加起來都要高了。

    此時此刻,他是忒亞最高的執行長官,也沒人敢質疑他的話。

    審判長敲響了法槌,結束了審判。

    審判結束后,霍爾追出去跟莫里說:“那個特溫拉斐爾的事有點奇怪,只找到了助手的尸體,而且尸體上明顯有廝打過的痕跡,特溫拉斐爾一定是跟這個助手爭斗過。”

    莫里腳步不停,“在船上繼續大面積搜歐查,周圍的海域”

    “已經是五百米深的深海了。”

    “就算是污染物,也很少能在這種程度生存的。”霍爾補充說。

    莫里斂眸,“別出什么岔子,就快到那個地方了。”

    “是,另外還有一件事。”

    霍爾猶豫了一下,還是和盤托出,“自從進了沉沒海域后,就有許多無法解釋的奇怪現象,其中一件是船上的士兵最近很躁動。”

    莫里反問:“躁動?”

    霍爾點頭:“對,經常起紛爭。據他們下面的人匯報,起因是一個打掃雜物室的士兵突然變得精神亢奮、xing欲高漲,對船上的廚師和醫師頻繁騷擾下手。”

    莫里皺眉,“擾亂軍紀的人直接處死。”

    霍爾說:“處死了,但處那人尸體的幾個人也變得這樣,似乎是什么傳染性的病毒。但暫時沒什么大問題,我已頒布軍令,人都冷靜下來了。”

    莫里點了點頭,“這里的消息封鎖起來,不要透漏出去一點。”

    第25章 第 25 章 原始又野性的欲.望

    五日后, 潛行在深海中的忒亞,異常順利的靠近了雷達上那個代表廢棄基地的紅點。

    而晏越的身體卻在抵達的前一晚,陡然垮了下來。

    “咚咚咚。”

    敲門聲回蕩在走廊內卻沒有回應, 然后是逐漸遠去的交談聲。

    “算了,我們先回去吧, 教授已經一整天沒露過面了, 或許現在還在休息,畢竟自從他抵達忒亞后沒好好休息過一日。”

    “已經接近目標了,也沒什么重要問題, 還是明日再來吧。”

    實際上屋內的人并未休息。

    他坐在床邊倚靠著墻壁,偏頭看著那個黑漆漆的窗不知道在想什么。

    本就偏白的肌膚此時沒有一絲血色,慘白的有些發青。

    如果仔細看,還能看到他搭在曲起的膝頭的手臂內-側, 有一片奇怪的藍紫色光斑。

    那些光斑波光粼粼,在蒼白的肌膚上格外詭異, 就像是某種鱗片。

    在這些光斑的映襯下, 肌膚變得很薄, 甚至能看到血管里血液的流動軌跡。

    床頭柜上散落著一堆空注射器,泛著冷氣的黑色匣子大開著擺在一邊, 里面空了大半。

    機械表也被丟在床中間, 閃爍著綠色的呼吸燈。

    晏越著實沒想到這一天居然來的這么快。

    在他縝密的計算中, 這種程度最起碼還需要過一年才能達到。

    或許是上次發病時, 因為首次失控注射.了過量的藥劑, 或許是最近這段時間流血太多又缺少休息。

    又或許是更早,早到他來忒亞的第一天時匆忙中給自己注射抗體開始。

    但在現在去尋找原因已經無濟于事了。

    忒亞的航行速度已經在減緩了,明日便會抵達廢棄基地所在的冰原,這個基地的意義對他來說意義重大。

    而他現在的狀態, 起碼需要三四日才能自我恢復正常。

    廢棄基地曾經的名字是第七秘密研究基地,簡稱第七基地。

    在正式接任‘復生’計劃并在忒亞之前,奧凱西曾把他叫到身邊跟他講了一個埋藏數年的秘密。

    他的父母在前往極地區域做研究前,曾路過第七基地,并在這里秘密駐扎了半年之久。

    知道這件事的人本就少之又少,有些人又在政變中失去了性命。

    現在知道這件事的算來算去就只剩下了奧凱西。

    作為夫妻二人唯一能相信的舊友,奧凱西本準備將這個秘密爛在肚子里,但那里的資料實在是太重要了。

    ‘復生’計劃的雛形便出自那個地方。

    很可惜,當年晏越父母二人遭遇百年難遇的暴風雪,在撤退時因太過匆忙,那些雛形草稿就被永遠的留在了基地中。

    現在晏越接任了‘復生’計劃,奧凱西思來想去,最終還是決定將這個秘密告訴他。

    因此抵達忒亞后的研究,都只是一個幌子。

    第七基地才是‘復生’真正的開始。

    所以他不能允許意外將近在咫尺的機會給磨滅。

    于是他偏頭看向了匣子中最后幾只藥劑,選擇將藥劑盡數打進身體里。

    隨著藥劑的注入,肌膚上那些藍紫色光斑開始迅速消退直至消失不見。

    再次戴上機械表,綠色的呼吸燈停滯了一下,似乎困惑地短暫閃爍了一下紅色的光芒,最后陷入了長久的沉寂。

    第二日清晨,趁著風雪短暫停止,在一片低語吵鬧中,巨大的船艦停靠在了冰原的渡口。

    格雷西穿著厚重的衣服,在甲板上看到了晏越后像企鵝一樣費勁又滑稽地扭過去,但奈何他穿的實在太多走不動。

    于是他只能招了招手叫:“教授!”

    并不像多數人一樣穿的厚重,晏越只套了一個深灰色的大衣。

    瓷白的肌膚在深色的大衣和身后冰原的映襯下白的反光,因著那股清冷的氣質整個人看起來像個精致的易碎品。

    聽到聲音后他沖著格雷西的方向點了點頭,然后看向詢問的士兵。

    “教授,那只人魚需要用封閉水倉避光轉移嗎?它體型太大,沒有合適的封閉水倉,特制籠子也沒有避光的效果,轉移的過程中人魚的眼睛可能會被冰原折射的光灼燒到。”

    “如果要用封閉水倉轉移的話,需要等上一段時間,工程師最早可以在明天下午完成。”

    人魚是深海生物,可以在黑暗中清楚視物,但對于這種冰原來說,折射的光很容易灼傷它們的眼睛。

    但晏越知道,下午1-2點過后,冰原的溫度就會驟降,暴風雪也會來臨,那個時候轉移更是難上加難。

    少校布拉德利死亡、特溫拉斐爾中尉下路不明,忒亞上的士兵和研究人員死傷慘重,消息必定會傳到帝國。

    帝國不會放棄這個從內部瓦解忒亞背后勢力的機會。

    在這里多拖一日,便多一分變數。

    “不必,找最大的遮蔽油布蓋在籠子上,今天就要轉移。”

    士兵點頭離開后,不一會兒蒙著油布的巨大鐵質籠子被緩緩地推了出來。

    不知道誰說了一句:“不要看人魚,它們的眼睛會攝人心魄,讓你死的悄無聲息。”

    那些士兵眼觀鼻鼻觀心,迅速推著籠子走著。

    在甲板上等待的格雷西凍得直哆嗦,但還是很興奮地推了推旁邊的談寺。

    “誒你感沒感覺咱們教授更帥了,跟旁邊的人氣質就不一樣,不愧是當年學院的校草,多少男男女女的夢中情人啊。”

    青年長身鶴立跟周遭的士兵們格格不入,光是站在那里就跟其他人形成了一個天然的隔閡。

    此時冰原上起了風雪,大片的雪花沾在他的肩頭,如曜石般漆黑的發被冷冽的風吹散在半空。

    沒聽到回復,格雷西問:“你聽到我說話了嗎?”

    談寺當然聽到了,只是心里想的是這個人比在學校那會兒瘦了不少。

    他想起來前幾天被關押的日子,說不難熬是假的,在一個沒有時間不知白天黑夜的地方不知道呆了多久。

    是這個人打開了門鎖,帶進了這段時間內唯一的光源。

    光源打在青年背后,蒙上了一層模模糊糊又溫暖的光。

    格雷西還想說什么就看到談寺徑直向著那個在風雪中看資料報告的青年走了過去。

    注意到青年漏在外面的指尖凍得通紅,他先是將那人沾在肩膀上大片的雪花輕輕拍落。

    等青年抬頭后,正準備將自己脖子上的羊毛圍脖解下來時,旁邊發出的巨大躁動聲讓他停下了動作。

    “啊!”

    驚叫聲伴隨著鐵質籠子被奮力撞擊的聲音回蕩在冰原之上。

    跌坐在地的士兵抬頭時恰好從油布下的鐵籠縫隙中,跟那雙陰沉的豎瞳對上了視線。

    他頓時嚇得屁滾尿流向身后爬去。

    士官長拿槍射擊士兵的退路,“嘿!小子!你要做逃兵嗎?”

    可滿臉恐懼的士兵充耳不聞繼續爬。

    一陣狂風刮過,蓋在籠子上面的油布被吹了下來。

    所有人看到了籠中的巨獸緊握著鐵籠的圍欄,特制的材料在它那恐怖的握力下開始變形,好像下一秒就會變成一堆破爛。

    一張俊美的臉上神情晦暗可怖,渾身的戾氣和眼中的殺意溢出來時讓人感覺這分明就是來自地獄的惡煞。

    只見它咧開嘴角,鋒利犬齒下猩紅的舌尖像是剛喝過了人血。

    “別碰他”

    人魚低沉的嘶鳴聲在這片冰原中帶著回音環繞在眾人的腦海之中,尤為震撼。

    異樣的視線瞬間從四面八方投來,談寺舉在半空的手臂不尷不尬地擎著。

    它的視線和感情都太過直白和濃烈,這讓不少人看著談寺的動作都覺得變了味。

    晏越輕輕一怔,幾秒后面無表情地握住談寺的胳膊反手將圍脖重新替人圍上,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巧妙的緩和了氣氛。

    看到晏越逐漸靠近人魚,士官長連忙上前要攔住他。“教授,這只人魚太危險了,你不能再靠近了!”

    可他們分明感覺到這只人魚生氣并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那個助手的靠近。

    人魚的視線從晏越靠近開始就一直緊緊黏在他身上,看到自己的獵物被阻攔后,瞬間不爽地呲起牙警告士官長。

    “不要礙事”

    有膽大機靈的連忙將士官長拉到一邊說:“沒看到那只人魚只能是它的飼養員靠近嗎?你居然還攔住他,小心人魚報復你,我們就要離開這里了,不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士官長猶豫半天,掂量了一番還是讓開了。

    而立在原地的談寺緩過神來就看到籠中的野獸看向自己那挑釁的目光,瞬間感覺憤怒從腳升到了頭頂。

    他沉著臉大步流星趕在晏越面前,撿起掉落在地上的油布用力甩到籠子上,想要蓋住那雙貪婪的眼睛。

    直覺告訴他,好像有一種恐怖的可能性就要成為現實了。

    包裹著巨大籠子的油布很沉,他一個人沒辦法將油布蓋好,只能沖著周圍還在呆滯看戲的士兵喊:

    “還愣著干什么?幫忙啊!”

    士兵們后知后覺,立馬跟談寺一起將油布重新罩在了籠子上,甚至給油布角的繩子系了個死結。

    那雙蔚藍幽深的眸子,直到被布遮蓋包裹的前一秒,都在晏越的身上。

    最后,它看向了談寺。

    靠近的士兵都聽到了人魚低沉又恐怖的威脅。

    它說:“我會殺了你”

    他們瞬間向談寺投去了憐憫的目光。

    太慘了,在他們的印象里被人魚記恨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

    人魚是報復心極強的物種,一旦認準了哪個人類,只要這個人沒法逃離出大海,哪怕天涯海角也一定會追去咬斷他的喉管。

    他們一致認為這個觸了人魚霉頭的年輕助手會為自己的魯莽付出代價。

    況且他跟人魚都要留在這個地方,接下來的時間都要提心吊膽的活著了。

    可年輕的助手非但沒害怕,竟對著那個籠子冷笑一聲說:“好啊,那我就在這里等著你來殺我。”

    “你最好收起你那些小心思,你這海底的野獸。”

    沒想到這個年輕的助手居然蠢到直接跟人魚當場宣戰。

    周圍的人倒吸一口涼氣,死死壓住那個油布角生怕風把油布吹起來讓人魚看到他們的臉。

    遠處的莫里注意到這里的躁動,走到晏越身邊跟他說:“這里不能久留,帝國那邊已經收到了消息,他們不會讓我留在忒亞,任命書在一周內就會頒發下來,你要留在這里嗎?”

    晏越“嗯”了一聲。

    莫里沉默片刻說:“我知道了。我不能陪你留在這里,但畢竟我接下的任務中有保護你的安全,所以我會給你留一支精英小隊,必要時聯系我,我會想辦法過來。”

    面前清冷瘦削的年輕人只是平靜地點了點頭,在他的目光所及之處是一片茫茫的冰原。

    白茫茫的,沒有任何顏色。

    只有風雪作伴,人在這種地方呆久了,會變得精神脆弱甚至崩潰。

    這個廢棄基地因為被抹去了存在的痕跡,即便是求助也不會被人知曉。

    但莫里偏偏就覺得,這種地方卻更適合這個人。

    “你聞到什么香味了嗎?”

    “嗯?什么味道。”

    莫里突然被問到,嗅了一下反復確認后才回答:“沒有,只有海水和風雪的味道。”

    青年點了點頭,并沒有解釋為什么這么問,拿起擱在甲板上只簡單裝了幾件衣物和重要東西的行李箱,跟著那支精英小隊一起下了船。

    莫里還沉浸在晏越的問題中,錯過了送他離開的機會。

    可當他看著那人單薄卻筆直的背影后突然覺得自己的行為并沒有什么意義。

    就在他想要扭頭離開時,臉色驟然一變。

    忒亞上發生的那些詭異事件,以及種種無法解釋的事情,甚至是人魚奇怪的行為,突然就在這一瞬間清了源頭。

    那只人魚將晏越當做了目標。

    有個傳說是成年的人魚會特定散發出某種異香,這種異香具有催.情的功能。

    或許是為了在捕獵時引誘獵物、又或許是在求偶時對目標進行勾.引。

    亦或者是更符合人魚這個種族的嗜好,為了極致的性.欲和虐.殺。

    它們喜歡用這種異香催.情麻痹配偶,在意亂情.迷之時咬斷配偶的喉管。

    而通常情況下,被咬斷喉管的并不會有任何痛苦。

    它們沉浸在思維的頂尖快樂之中,將快.感和痛感、性.欲和食欲融合在了一起。

    帶著最原始又粗魯的快樂,永遠的沉睡在愛人懷中。

    意識到這一切的莫里猛地看向晏越,想要提醒他。

    但那一行人和巨大的籠子已經變成了很小的一個點,最后徹底消失在了冰原上。

    第26章 第 26 章 雌性人魚

    第七基地因為失落數十年, 門鎖已經被腐蝕的不像樣子了。

    精英隊的隊長拿著斧頭對著密碼鎖砸了許久都沒破壞掉,反而因為氣溫驟降體力消耗開始吃不消了。

    “不行,砸不開, 如果有破譯人員在的話或許還能一試。”

    格雷西凍得縮在一邊,聽到這話后一副要暈過去的模樣。

    他們在冰原走了許久才走到這里, 折回去肯定是來不及了, 說不定還沒等走到就凍死在半路了。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把談寺推過去興奮大叫:“他!他他!他以前是干這個的,后面轉專業來當的研究人員!”

    于是談寺在懷疑的目光下走上前說:“我試試。”

    他用了半個多小時只是費勁地將門鎖先拆了下來, 就在眾人以為成功了時,他在格雷西期望的眼神中搖了搖頭。

    “有三層系統,這個只是最簡單的,后面還有指紋。”

    格雷西仰天長嘯哭出來, 眼淚剛流出來就結了冰,嚇得他又不敢哭了。

    “嗚嗚嗚教授, 我們現在回頭還來得及嗎?”

    “我不會在這里變成冰雕吧。”

    周圍的情緒低入谷底。

    一旁一直沒出聲的晏越走上前將手指覆在指紋鎖上, “我試一下。”

    絕望的格雷西只聽到了“滴”的一聲, 面前塵封的大門被緩緩打開了。

    他震驚地張大了嘴巴看向晏越。

    就連晏越也有一瞬間的恍惚和不可置信。

    基地的模樣被緩緩揭開,他們的面前是一道長廊, 長廊的墻壁用玻璃制成, 玻璃背后就是培養皿的水域。

    說是培養皿倒不如說是小型海洋更合適。

    第七基地雖是廢棄基地, 可設備卻在當時是最先進的, 光是培養皿的水域就占總面積的65%以上。

    這里的培養皿有忒亞上研究室幾個大。

    當初帝國為了創建這個基地耗費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和財力, 只為做出最接近海洋的生態培養皿。

    即便封印十數年,長廊玻璃后的海洋生物仍健康的存活著。

    “別愣著了,快把人魚推進去,暴風雪要來了!”

    一陣窸窸窣窣的吵嚷聲中, 基地的門被重重關上。

    進來后,隊長和隊員將人魚送去水域,談寺和格雷西則是去調試設備。

    晏越卻走向了一個隱蔽的地方,那個地方甚至需要虹膜認證才能打開。

    他有些震驚。

    因為在奧凱西跟他說之前,他連第七基地有什么都不知道,但現在居然發現自己擁有這里最高的權限?

    難道他的父母從前就料到會有這一天了嗎?

    晏越的臉色凝重起來。

    因為天氣冷,似乎連空氣中的塵埃都少了許多。

    蒙塵從僅剩的日光中灑下來,劃出了一道金色的軌跡。

    “已經二十年了嗎”

    這件隱蔽的屋子很整潔,像印象中的家,他似乎還能在工作臺上看到他們存在的痕跡。

    可這個整潔的房間,只有他自己的低語聲。

    然后,最后一絲光的溫暖也在他面前徹底墜入了黑暗。

    晏越自嘲笑笑,迅速好情緒,打開了桌子上父母留下的手札。

    筆跡的第一頁就讓他震撼并很快沉浸其中,連時間都忘記了。

    這里有太多的論想完全推翻了從前的研究,甚至可以說是有些荒誕。

    但每一個論斷都有充足的數據資料證明,尚未被證明的都被在后面打上了問號。

    如果說現在的抗體是為了讓人類抵御污染光線,那么‘復生’計劃便是為了讓人類接受污染、跟污染共存。

    這種想法有違于現況,因此只能用在人魚身上做實驗。

    但他萬萬沒想到這些實驗從剛開始居然是在人類身上進行的,只是因為失敗了,才轉到人魚身上。

    手上的機械表傳來提醒的聲音,他這才意識到現在已經是深夜了。

    視線最后停留在手札的幾行字上。

    人魚的血液效果并不穩定,會因本體的波動而轉變。

    本體劇怒時,血液劇毒;本體恐懼時,血液致病;本體愉悅時,血液則有興奮功能

    人魚的血液可以幫助試劑穩定,但什么狀態暫不可得知。

    最后一行是:如沒有血液,那么任何體.液也可起到同樣效果。

    晏越將手札合上裝進兜里思索著。

    那就是沒有血液的情況下,唾液、眼淚這種都可以湊數。

    回到臥室后他一直在想這件事,輾轉反側無法入睡。

    想著或許是昨天打的藥劑讓身體一直處于興奮的狀態,導致直到現在都沒有困意。

    他看了一眼表,干脆坐起來換上衣服前往觀察室取樣證明這個想法。

    凌晨時分,本就空曠的基地只有他的腳步聲。

    而他在走廊還沒到水域入口就聞到了一股似有似無的香,到水域入口的水池旁,味道更甚。

    隨著他的靠近,水池中.央浮現一陣漣漪。

    因常年不見陽光而蒼白的臉從水中.央浮出,金色魚尾輕巧一擺,迅速游到他面前。

    晏越蹲下身說:“胳膊給我。”

    人魚頓了一下沒,然后才順從地將胳膊抬起來遞給他。

    人類體溫的溫熱從冰涼的肌膚上傳到胸口,似乎撓了個癢癢,讓它一動。

    就在晏越即將把針管扎進它胳膊時,本自然垂下的蹼爪猛地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蔚藍澄澈的豎瞳直擊人心。

    “你用什么東西換給我”

    赫瑞斯在跟他討價還價。

    晏越眉頭皺起,本想拒絕它,但突然想起來那個手札。

    人魚血的效用會隨著本體的情緒狀態而改變成分。

    他重新端詳起面前神秘又強壯的雄性人魚。

    水珠從它高挺的鼻梁上滑落,蒼白讓這張俊美的臉變得邪性十足。

    握住手腕的那個蹼爪,是連鋼板都能輕易刺穿的存在。

    但它為避免傷到他而收著力,尖銳的指甲只是很輕的戳在肌膚上。

    “用你的血換我的血,要不要?”

    赫瑞斯舔了一下嘴角,似乎有些不滿足。

    它緊盯著那雙漆黑深邃的瞳孔,似乎在思索這場交易的價值。

    人類青年半蹲在岸邊,眸色清冷,但掌心卻是溫熱的。

    它突然就很想將面前這個看著總是冷清的人攪個天翻地覆。

    想要看他赤紅眼尾,溺斃在水中大口喘息。

    想要品嘗那種滋味。

    可這個人警惕性極強,無孔不入。

    它這張天生為了誘捕獵物的皮相在這個人面前沒有任何作用。

    所以它只能用別的辦法,讓這個人類心情甘愿地臣服于自己。

    為它奉上一切。

    青年有些不耐,催促一句:“只有這個,不要就沒有。”

    掌中的手臂說著就要抽回去,卻在半路被它猛地握住。

    還沒等青年反應過來,它便托起他的胳膊低下了頭顱。

    猩紅的舌尖從咧開的嘴角中伸出,竟繞著他的指尖輕輕打了個轉,然后順勢向上,落下細細密密的輕吻和舔舐。

    在這個過程中,那雙豎瞳直勾勾地盯著面前的獵物,企圖在那雙平靜的眼眸中看到一分的波瀾。

    只要有一分,它就有機會把這個人死死抓在手心里。

    它的眼神濃烈又曖昧,水池邊的場景旖旎又帶著些許的色.情。

    在青年反應過來后,抗拒地要抽離時又恰到好處的收回試探,剛才那些表現似乎并沒有任何目的。

    犬齒刺破肌膚,一抹嫣紅從瓷白的肌膚上因重力而順著肌膚滑落。

    可還沒等血滴墜入池中,就被濕潤潮濕的舌尖巧妙地舔凈。

    不知不覺中,整個水池都彌漫出濃重的異香。

    青年的額角開始微微沁汗。

    他似乎沒感覺到這種異香,因為半蹲著時間太久,擎著的手有些發抖,最后干脆卸力任由它托著。

    因為熱而有些不舒服,另一只手的食指提起領口轉了一下。

    殊不知這些反應被人魚盡收眼底。

    那雙蔚藍色深沉的眸中閃過一絲狡黠。

    但嘴下的力度卻更輕了,一點點舔食著,不像是進食,更像是為了取悅自己的某種小行為。

    不知過了多久,晏越覺得這里熱的有些頭暈,就連蒼白的臉上都有些泛著紅潤。

    他不耐地抽出胳膊,“行了,別得寸進尺。”

    人魚的蹼爪濕漉漉地搭在池邊,看他驟然抽離,眼中似乎閃爍了一絲迷茫。

    但很快,它就在這個人壓在身后握緊又微微顫抖的拳中窺見了冰山下某個縫隙裂痕。

    這個人類對它散發出的催情功能的香似乎有某種抵御能力,本以為這個香對他來說并沒有用。

    現在看來他只是抗性比較大而已,并不是無法突破的。

    它故意對著晏越微微張開了嘴巴,猩紅的舌尖緩慢又輕柔地沿著唇邊的痕跡,將那些血盡數舔進了腹中。

    似是挑釁,又似是勾.引。

    簡直是一副活色生香圖。

    晏越心煩意燥扯開衣領最上面的扣子,在它灼灼的目光下狠厲地抽走了它足足三管血。

    但人魚心情愉悅,即便是被抽走了三管血,耳鰭也是一個放松的狀態。

    像是任由自己的小獵物折騰,給予一些特權。

    在人類抽完血即將離開時,它用指腹輕輕地滑了一下他的手掌。

    眼神曖昧,像鉤子一樣。

    晏越受夠了赫瑞斯今天所有反差的舉動。

    這里溫度讓他覺得燥熱,冷冷地瞪了它一眼,抽完血后毫不猶豫地轉身要離開。

    “你”

    身后水池中磁性低沉的聲音響起。

    晏越停住了腳步想要看它到底想說什么。

    可人魚什么都沒說,嘴角噙笑,有些狡猾。

    似乎只是逗弄他想要讓他注意到自己。

    晏越的臉徹底冷下來,沒辦法再在這里待一分一秒。

    看著面前被重重摔上的門,赫瑞斯心情大好,余光中看到池底湊來的魚類。

    它們受到異香的影響,開始圍著那里,感受到人魚注視的目光后本能的想要逃離。

    這是天然的恐懼,來源于對海底霸主的恐懼。

    但意外的是,人魚沒有惱怒它們的靠近,反而勾著嘴角低鳴。

    就像海底國度的霸主,魚類在這種鳴叫聲中臣服。

    它們得到了準許,開始放肆地游蕩求偶。

    有幾只膽子大的游到了它身邊,在它的蹼爪中間和周圍環繞,也沒被它抗拒。

    它依舊心情大好,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就它的目光落到一只湊上來的章魚后,視線迅速陰冷下來。

    突然冷下來的氛圍讓周圍低智商的魚類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

    上一秒還很愉悅的人魚頓時翻了臉,蹼爪用力一握,那些來不及從爪間逃離的魚類被盡數捏碎。

    紅色血跡從它的掌中開始蔓延。

    魚群紛紛四散逃離,而它盯著那個不知所措的章魚,只是因為想起來他身邊那只灰色的煙灰蛸。

    那只煙灰蛸當時總在他的身邊,妨礙著它。

    現在這只煙灰蛸或許還在他身邊。

    想到這里,赫瑞斯的眼神陰暗,沉下的臉冷若冰霜。

    *

    晏越從觀察室逃也似得離開了,拿著手中抽出來的血大步流星向前走。

    屋外冰冷的空氣逐漸帶走他身上灼熱的溫度,那種昏昏沉沉的感覺也在緩慢消失。

    “學長?”

    就在他走出去沒多久,身后突然有人叫了一句。

    晏越聽到聲音停下腳步,側過身看去。

    “怎么沒休息?”

    談寺在熬夜調試設備直到凌晨,沒想到出來后碰到了同樣沒睡的晏越。

    看到晏越手中拿著的淡藍色試劑恍然大悟,原來是去抽取樣本了。

    “注意身體別太累了,抽血明早也”

    談寺的瞳孔突然放大,一股濃重的香味隨著他的靠近從晏越身上飄來。

    他猛地注意到青年不整的領口,還有白皙脖頸上不正常的一抹纖紅,臉迅速沉了下來。

    但晏越的注意力還在談寺手上拿的資料,沒有看到這個變化。

    “還在調試設備嗎,第七基地雖然被廢棄許久,但是系統還是很先進的,不會被淘汰太久,有什么問”

    晏越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談寺打斷。

    “學長,第七基地有一只雌性人魚。”

    晏越有些意外:“嗯?雌性人魚?”

    談寺神色晦暗不明,點頭道:

    “對,我在調試設備的時候看到了之前的資料,這只雌性人魚還活著。”

    “正好那只金尾的已經成年了,應該也快到發.情.期了,讓這只雌性人魚和它.交.配,它會更穩定,而且這只雌性人魚生下的小人魚可以單獨隔離飼養。”

    生怕晏越不同意似得,談寺立馬補充:“雌性人魚的資料我都看過了,很健康,很合適。”

    直到面前的青年猶豫了一下后點頭說:“資料發給我,我先去實驗室了。”

    談寺心中的一塊石頭才落了地,掌心沁滿了汗。

    望著青年離開的背影,談寺眼神堅定起來。

    無論是什么目的,他都不會讓它輕易靠近學長。

    第27章 第 27 章 變故

    第二天, 談寺便帶著晏越和格雷西去見了這條雌性人魚。

    這只被留在第七基地的雌性人魚年齡不大,根據推斷應該是剛成年沒多久就被捕捉飼養在了這里,并且被單獨隔離在另一個培養皿里, 跟其他水域并不互通。

    這條人魚有著黛青色的魚尾,鱗片在某個角度閃爍著隱秘的星空紫, 它姣好的臉龐帶著些許悲傷和憂郁。

    根據在這里的監控來看, 雌性人魚每天花費大量的時間只做一件事,那就是坐在珊瑚礁上望著狹小的窗口。

    可窗口是人造的,上面不斷地重復播放著某個海底片段, 數年如此。

    因為在這片基地外,沒有海洋,只有一望無際的冰原。

    他們給它取名為貝芙麗。

    或許是因為在這個小小的牢籠里呆了太久,憂郁的貝芙麗對玻璃后突然出現的人類毫無反應。

    只是繼續盯著那個虛假的窗外。

    它青色的發濕漉漉地搭在身后, 曼妙姣好的身軀讓人移不開視線,望著窗外的模樣像是一個破碎的玻璃娃娃。

    “第七基地的研究人員撤離時, 人魚沒來得及轉移, 應該是他們本以為等暴風雪停后可以重新回來, 但沒想到緊接著爆發的地震讓這塊地殼都移動了。”

    “不過好在這里的生態不需要人工投喂,而且這只雌性人魚還沒有被用于實驗。”

    “性格挺溫順, 對于人類的靠近并不抵觸, 我剛才抽了它一管血都沒反抗。”

    談寺說著, 把好的貝芙麗的信息資料交給晏越。

    事實的確像談寺說的那樣, 貝芙麗的各項數值都很平穩, 一切指標指明它很健康,這的確難得。

    不像忒亞那些受了傷的人魚,還需要養傷。

    貝芙麗可以直接用于實驗。

    一旁的格雷西在二人談論時,盯著貝芙麗的眼都看直了。

    他不由自主地靠近巨大的落地玻璃, 欣賞貝芙麗貌美的側顏。

    最后還是談寺抽出精力踹了他一腳提醒道:

    “別看了,這玻璃擋著你視線了是吧,眼都快貼在玻璃上了。”

    格雷西“哎呦”了一聲捂著屁股,嘟嘟囔囔地說:

    “那不是因為我沒見過這么漂亮的雌性人魚嘛,不就是多看了一眼,你踹我干什么,難道你不喜歡欣賞美好的事物嗎?”

    談寺毫不留情,語氣不好:“那你進去跟人魚作伴吧,每天過吃生肉喝血的日子,泡在海水里腫成豬頭,跟那些獸類一樣。”

    格雷西順著談寺的話想象了一下,打了個哆嗦。

    他憋憋嘴,不死心繼續嘀咕,順便看了一眼談寺說:“好好的人不做,當什么人魚,還有你怎么今天這么大脾氣,沒睡好嗎?”

    談寺面無表情反駁,“我沒脾氣不好。”

    “你就有!你以前從來不會有這么強的攻擊力,而且你今天還踹我了!”

    “我那是怕你被人魚勾引做出蠢事,人魚很狡猾。”

    格雷西還想反駁什么,一旁的晏越出聲打斷。

    “行了別吵了。”

    “貝芙麗沒有被用于實驗,體內沒有任何藥劑成分,而且性子溫順,不會跟赫瑞斯打起來,那就嘗試讓它們接觸一下。”

    “那我準備一下,把它們放進一個培養皿里。”

    談寺說完這句話后立馬補充道:“設備調試沒問題,今天就能做完這件事。”

    晏越挑眉,還沒來得及說什么,格雷西又說:“這么著急嗎?”

    談寺情緒一變,冷冷地掃了格雷西一眼。

    “不然呢?等明年?當然是越快越好,雌性人魚早點受.孕生下胎兒,那條金尾的才能穩定下來,不然永遠都是個不定時炸彈,難不成你想等那條失控,哪天把你殺了?”

    格雷西馬上搖頭。

    晏越點頭同意,說:“那就今天。”

    談寺的臉色在晏越說出這句話后緩和不少,但聽到接下來晏越不帶任何情緒的隨口一提,又凝了起來。

    “哦對了,以后別叫金尾了,叫赫瑞斯吧。”

    談寺強忍情緒,心里想著無所謂,名字而已。

    無論什么斯,都只是一個代號。

    他彎起眉眼,說:“嗯,赫瑞斯。”

    只有格雷西摸摸受傷的屁股,看了一眼玻璃后的貝芙麗,跟著他們一起灰溜溜地走了。

    “昨天的血液數據成分還沒分析完,我就不過去了。”

    “好,去吧,學長,不會出什么問題的。”

    談寺笑著看著晏越離開,在轉身的瞬間,笑意蕩然無存。

    決不能多生事端,那只金尾的必須要跟雌性人魚交.配,否則這種發情期的狀態會一直無法結束。

    昨天他在學長身上聞到的香味絕對不是巧合,這種香味他在忒亞就聞到過,當時因為不確定就沒管,現在不一樣了。

    他知道帝國有種催.情助興的藥劑,里面的一種成分用的就是這個東西。

    這種藥劑不在明面上流通,見不得人,是帝國那些上流人士的小癖好。

    因緣巧合下,他知道這種藥的存在。

    他知道帝國背后的陰暗,但學長不一樣。

    那樣矜貴清冷的人,一心撲在科研學術上,又怎么會知道這些東西呢。

    至于那只人魚到底打著什么主意,那就更不需要知道了。

    因為什么主意都沒用。

    談寺調好設備將貝芙麗跟赫瑞斯所在的水域連通。

    貝芙麗本并不想離開,但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主動從珊瑚礁上離開,跳入水中,向著那個方向游去。

    談寺抬頭看到了晏越,有些意外,“學長?不是那邊還沒出結果嗎?”

    晏越本來確實是要等結果出來的,但他還是有點不太放心,所以來看看。

    他看到貝芙麗迅速向著赫瑞斯的方向游去,情緒高漲。

    貝芙麗很快看到那只強壯的、擁有金色魚尾的雄性人魚,興奮又雀躍著游過去繞著它打轉。

    黛青色的魚尾在浮光的映照下波光粼粼。

    它已經太久沒見過同類了。

    從成熟期后就被抓到了這里,這是這么久以來第一次見到的同類。

    它能聞到這只雄性人魚身上的氣味。

    它有些驚喜,因為赫瑞斯也過了成熟期,并處在發.情.期的階段。

    人魚是慕強的種族,它在看到赫瑞斯的第一眼就被深深吸引了。

    聞到赫瑞斯身上若有若無的香,它更開心了,竭盡所能地展現自己曼妙的身軀引誘這個同類。

    但意外的是,赫瑞斯對它并沒有興趣,抬頭看著四周,正在辨認這里的海域。

    格雷西看到后發出震驚的聲音,趴在欄桿上看的嘖嘖稱奇。

    他們幾個所在的地方正在海域的上方,能清晰的看到下面發生的場景。

    “哇,我觀察了貝芙麗好久它都沒什么反應,它一天之內做過唯一的事就是把掀翻在自己面前的魚給扶起來,沒想到遇到赫瑞斯居然如此激動。”

    “哎,我怎么感覺還是赫瑞斯的魚尾更漂亮一點呢,這種流光溢彩的金色真漂亮啊,不過沒想到貝芙麗這么漂亮的人魚居然比不過它。”

    “這就跟自然界里孔雀一樣嗎,雄性的尾羽更漂亮。”

    晏越抱臂而立,看著貝芙麗繞著赫瑞斯打轉,尾鰭有意無意地撫過它的身軀。

    貝芙麗體型也比赫瑞斯嬌小不少,因此尾鰭相比赫瑞斯來說要小很多。

    黛青色的尾鰭貼在它寬大的金色尾鰭上,居然意外的和諧。

    他突然想起來,那個金色的尾鰭曾卷著貼著自己的腰腹肋骨。

    上面細細密密的倒刺扎在他皮膚的表層,有點麻,有點痛。

    想到這里,肋骨處隱約有些癢意,好似傷疤剛長出新的肉。

    水下的貝芙麗沒有放棄,它擋住赫瑞斯向上望的視線,舉起赫瑞斯的蹼爪,將臉頰貼在上面,低垂頭顱討好著。

    格雷西看的面紅耳赤時看到晏越轉身離開。

    “我去等數據了,有事找我。”

    看著那個清冷的背影,他用意味深長的表情推了推旁邊的談寺。

    “嗐,教授是害羞了吧?”

    “不過我可從沒聽過教授有緋聞誒,教授可是不近女色,哦不對,不僅不近女色,男色也不近,可以說人色都不近。”

    談寺仍舊面無表情,死死盯著下面沒回應他。

    格雷西那點興趣蕩然無存,“你這么使勁看它們,我看你是想殺了人魚。”

    他被掃了興,也不想再跟談寺討論這些,把目光重新放到了水下。

    就在這時,水下的赫瑞斯在偌大的海域中終于找到了他們所在的地方。

    驟然跟冰冷又陰森的豎瞳對視,格雷西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即便隔著這么遠的距離,格雷西都能感覺出來那眼神中的殺意。

    水下的人魚確定目標后迅速游了上來,陰沉的豎瞳近在咫尺,嚇得他“嗷”一聲忍不住后退一步躲在談寺身后。

    太嚇人了,赫瑞斯的眼神無論看多少次都還是這么嚇人。

    他看著赫瑞斯在玻璃面前尋找了一番,有點不太確定的說,“它在找什么嗎?”

    談寺沒說話。

    貝芙麗不知道赫瑞斯為什么要來這里,但它顯然很喜歡赫瑞斯,于是跟著一起游了上來。

    它淡淡地掃了一眼玻璃外的兩個人類,然后繼續釋放魅力勾引著面前的目標。

    格雷西的眼都要瞪出來了,他眼見著貝芙麗舉起赫瑞斯的手臂貼了上去。

    “人魚人魚一點都不介意的嗎?這還有兩個人在這里呢。”

    談寺冷漠地說:“這種海底的獸類,百無禁忌,你什么時候見過動物交.配時還要避著人的,或許它們就喜歡這種呢。”

    說到最后,他冷漠地嘲笑了一聲。

    “野獸就是野獸,它們可沒有人類的道義廉恥心。”

    話音剛落,面前突然發生的變故讓他們猝不及防。

    只見巨大的藍色血花炸在眼前,兩秒后,一聲尖銳的悲鳴穿透了耳膜。

    格雷西嚇得一時忘了說話。

    在濃郁的血花中間,金尾人魚俊美妖冶的臉緩緩清晰了。

    它提著一只纖細的斷臂,眼神嘲弄又諷刺,極具挑釁。

    然后他們都看到,俊美的人魚狠狠撕咬著斷臂,邪惡又殘暴嗜血。

    貝芙麗因為痛而悲鳴哭泣,聲音瘆人又恐怖。

    剛才那種旖旎的氛圍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更刺骨的寒冷和恐懼。

    它挑釁地看著談寺,似乎已經知道了一切,吐出嘴里的血肉,咧開嘴角低語:“把晏越叫過來”

    “你還不夠格”

    談寺漆黑的臉在此時徹底崩裂,他憤怒的握緊拳頭狠狠砸在了玻璃上,控制不住情緒大罵道:“你這骯臟的東西竟敢覬覦他!當時在忒亞我就該讓你死無葬身之地的!”

    誰知赫瑞斯聽后非但沒收斂,神色更為挑釁。

    “他不會舍得的”

    “他需要我他是我的”

    格雷西嚇得要瘋了,反應過來連忙回頭跑,“我我我我去叫教授!”

    誰知談寺突然暴起,狠狠地抓住格雷西駁斥道:“不許去!”

    格雷西一時進退兩難。

    他不知道為什么這只人魚一定要看見教授,也不知道談寺為什么突然跟人魚吵起來,還不讓自己去找教授。

    赫瑞斯嗤笑一聲,抓住想要逃離的貝芙麗,掐住它的脖子,慢條斯地說:“那我就殺了它”

    貝芙麗沒想到上一秒還在努力引誘的人魚,下一秒就會無情地扯斷了自己的胳膊。

    剛才還覺得俊美強壯的人魚,此時在它眼中失去了任何的吸引,變成了惡鬼。

    它被巨大的恐懼包裹,眼淚不斷流出,痛苦又徒勞地掙扎著。

    那只鋒利的蹼爪隨時都能將它的喉管捏斷。

    它只能求助地看向外面的兩個人類,楚楚可憐地望著,試圖引起兩個人類的憐憫。

    赫瑞斯的手不斷縮緊,貝芙麗連聲音都逐漸消失了。

    “去找他”

    “我只要他不要挑戰我的耐心”

    格雷西看不下去了,甩開談寺的手連忙去找晏越。

    “不能讓它殺了貝芙麗,我們手中只有這兩只人魚了!”

    赫瑞斯嘴角噙著邪笑,滿意地看著格雷西的遠去。

    談寺胸口劇烈起伏,因為被一只野獸拿捏而憤怒至極,可偏偏他拿這只人魚沒有任何辦法。

    它狡猾無比,輕易地拿捏了人類,跟人類討價還價。

    “離我的遠點”

    它在中間說了一個談寺無法解的詞語代表晏越。

    談寺耳朵嗡鳴,他不知道那個詞語代表著什么意思,但直覺告訴自己絕對不是他想知道的。

    第28章 第 28 章 它在離間他們

    眼見著水中的貝芙麗因為窒息眼珠開始上翻, 談寺從那個地方三步做一步跳下去,沖向培養皿的入口處。

    水域中的赫瑞斯緊隨其后,它輕松地游過了談寺, 手中還拽著貝芙麗。

    黛青色的人魚無力地任由強壯的人魚拽著,像個破布娃娃。

    談寺推開培養皿的門, 沖到水池旁舉起槍瞄準水中的赫瑞斯, 語氣不善。

    “松開手里的人魚!”

    水中金尾人魚似乎在嘲笑他的弱小,即便空洞洞的槍口面對著自己,神情也沒絲毫變化, 把手里的人魚拽到自己面前。

    它明白地告訴談寺,只要他開槍,貝芙麗就會死。

    談寺怒火中燒,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可笑的是自己居然在跟一只卑劣的人魚對峙。

    “這一槍就能射穿你的腦袋。”

    “愚蠢的人魚,你會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他因為赫瑞斯的舉動而感覺荒謬發笑, 畢竟在學生時代, 自己是射擊課上的佼佼者, 僅次于那些軍校的學生。

    因此他有信心在不傷到貝芙麗的情況下制服這只狂妄的金尾人魚。

    赫瑞斯輕蔑地看著他手里的東西,說:“那個東西沒辦法傷害我”

    “人類你太自信了”

    談寺被挑釁, 憤怒地大喊:“閉嘴!”

    但當跟那雙蔚藍色的瞳對視時, 他竟意外地開始手抖。

    談寺皺著眉控制手腕, 卻驚訝的發現自己并沒辦法控制這種抖動。

    這不是他的本意。

    水中的赫瑞斯心情愉悅, 輕松地看著談寺跟自己瘋狂斗爭, 瞳孔邊緣隱隱泛著詭異的赤色。

    它惡趣味一樣喜歡看任何事物掙扎的模樣。

    談寺終于意識到哪里不對,臉色空前凝重,連語氣中帶了真實的殺意。

    “是你做的?你控制了我?”

    “你居然可以控制人類?”

    赫瑞斯那雙森冷的豎瞳在垂在臉頰兩側的金色長發中,顯得格外.陰森。

    可它卻是笑的, 笑的狂妄,是在嘲諷他的無知與無畏。

    就在這時,屋外的腳步聲逐漸靠近。

    格雷西的聲音焦急萬分,“教授,教授快點,赫瑞斯發瘋了,它要吃貝芙麗!”

    就在談寺聽到聲音分出神的間隙,手指脫離了他的控制,扣下了扳機。

    談寺臉色一變,用盡全力抬起手臂掉轉方向。

    槍擊聲響起的瞬間,腳步聲也停了下來,格雷西和晏越兩人走進了房間中。

    談寺呆愣地看著自己的手,猛地扭頭看向赫瑞斯。

    好在子彈并沒有擊中貝芙麗,但卻直直貫穿了赫瑞斯的肩膀。

    藍色的血液從傷口中汩汩地向外冒,人魚在此時將手里的貝芙麗向旁邊一丟,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談寺聽到身后的抽氣聲,不可置信地看著赫瑞斯。

    他不敢相信,這只人魚居然在用自己的命賭。

    賭一個瞬間,賭晏越走進來的這個瞬間。

    賭晏越進來看到的第一眼是它受了傷,而做出這件事的就是他。

    而此時的貝芙麗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

    它在離間他們!

    談寺的怒火幾乎要從眼中噴發。

    這只該死的人魚居然狡猾到如此地步,它甚至會用這種卑劣的小伎倆!

    格雷西話說到一半看到這個場面,吸了個冷氣,張大了嘴緩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談談寺,你你開槍了?”

    “你打赫瑞斯了?”

    談寺猛地回頭看向格雷西,怒火中燒,“我沒有!”

    但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就后悔了,他手里的槍讓這句話沒有任何說服力,他甚至有點不敢看晏越的臉。

    晏越走進來看到這個場面,沒什么表情。

    水中的人魚任由肩膀上的傷向外流著血,看著自己的眼神有些平靜。

    但就是這種平靜,才會讓人覺得有一種反差感。

    從前張狂桀驁的人魚,順從地接受人類給予的傷害,沒有任何不滿,平靜地接納著一切。

    甚至會讓人生出一種認為它此時很可憐的誤會。

    談寺因氣憤而微微顫抖著身子,質問赫瑞斯:“是你干的?”

    此時人魚壓根不他,眼神放在晏越身上,剛才那種嘲弄狠戾的神態統統消失不見。

    談寺連忙走到晏越身邊說,“學長,你相信我,這并不是我的本意!”

    晏越點點頭,平靜地態度跟他的焦急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我知道,這里我來解決,你跟格雷西先去找醫療藥劑,準備給貝芙麗療傷。”

    晏越的語氣冷靜的讓談寺感覺到不安,他決不能讓這只人魚跟晏越在一起。

    “不行!”

    “這里不能留,這只人魚它是故意的,它就是為了引你過來,你留在這里說不定它會對你做什么。”

    “不用擔心我,我不會有什么事,你們先出去,貝芙麗的傷不能等。”

    談寺還想說什么,旁邊的格雷西適時將他拖離了這里。

    房間終于僅剩了晏越和赫瑞斯。

    他居高臨下看著水池中看似無辜的人魚。

    它那副神態很稀松平常,甚至在門關上后向他這邊靠近了一點,完全沒有剛才做出撕咬同類這種暴行的事后態度。

    “為什么?”他淡淡地問。

    蔚藍色的豎瞳中帶著些許迷茫。

    “為什么要傷害貝芙麗。”

    淺色睫毛細細密密的蓋下,掩住眼底那些陰翳的情緒。

    “我不喜歡”

    “它要跟我交.配”

    晏越不置可否,“但你在發.情.期。”

    它的眼睛閃爍了一下,舔了舔唇角,望向他的眼神濕漉漉的,像是祈求他的憐憫。

    “一定要它嗎但我不喜歡它”

    晏越走到水池邊蹲下身,沖著它勾了勾手指說:“過來。”

    水中的人魚就這么乖巧的游了過來,蹼爪搭在他的膝頭,打濕了他的褲子。

    突然一股力從脖頸傳來。

    勒在脖子上的項圈拽著它驟然向前靠近,身軀不輕不重地撞在池邊,發出“啪”的一聲。

    它趔趄著撐著手,被迫抬高下巴仰視面前的人類青年。

    他的聲音清冷又不帶著任何情緒,卻輕易地點燃了它的火焰。

    “不要對別人撒脾氣,記住你的身份,有些事情不容你選擇。”

    “貝芙麗的事是我同意的,與他人無關,若下次再有這種事,我會讓你三天都躺在海底動都沒法動。”

    水珠從它的額中滑落,又沿著鋒利的下頜角滴落到鎖骨上。

    蔚藍的瞳微縮,突然閃過一絲興奮以及瘋狂的熱烈。

    他的聲音低沉,尾音輕挑,卻不知什么情緒。

    “你在意我的發.情期”

    “你想讓我跟它交.配?”

    青年沒說話,它猛地抓住勾著自己項圈的手腕,輕輕用力,白皙的手腕就紅了一片。

    但他們誰都沒松手。

    它的聲音逐漸染上瘋狂的底色,里面有著海底最熾熱的火,像是要融化一切。

    “不是所有都配得到我的青睞”

    “它不配”

    晏越突然聞到一股濃郁刺鼻的香味,不像之前聞到的那樣溫柔,更具有攻擊性。

    又有點像那種劣質香水的味道。

    它注意到青年皺起了眉,故意問:“聞到了嗎?”

    晏越不知道它為什么突然這么說,在抬頭時看到了它背后那個灼熱狠毒的視線。

    是貝芙麗。

    貝芙麗捂著自己傷口,狠辣地盯著他。

    它并不感激人類的出手相助,反而此時更像是因為人類的打擾而憤怒,又帶著不甘的情緒。

    它聞到了金尾人魚身上散發的香味。

    但死也沒想到,金尾人魚對自己這么冷漠,卻對面前的人類這么熱烈。

    它嫉妒一個人類居然能被如此強壯的人魚看重。

    赫瑞斯不在意的說:

    “那是它的索求”

    “低等的人魚丑陋又狂傲”

    晏越聽到赫瑞斯的話后愣在當場,心中升起巨大的疑惑。

    低等人魚?

    人魚之間存在清晰的等級嗎?

    還未來得及問出口,刺鼻的香開始攻擊他的五臟六腑,頭顱像是要炸開一樣,讓他幾乎要當場干嘔。

    他想要將貝芙麗帶出去治療。

    但貝芙麗不但不讓他靠近半分,還沖著他低鳴嘶吼驅趕,完全沒了之前那種楚楚可憐的模樣。

    赫瑞斯看到自己的青年突然臉色一變,沒有任何征兆地當即起身離開,頭都沒回。

    只留下岸邊一個手札,應該是忘了帶走。

    身后的貝芙麗將人類驅逐離開后,又變回了那副模樣湊近金尾人魚。

    它以為金尾人魚是被那個人類迷惑住了,可萬萬沒想到,金尾人魚猛地掐住它的脖子,怒氣更甚,看著自己的眼神溢滿了殺意。

    它尖叫著想要逃離,徹底畏懼面前的人魚。

    匆匆離開的晏越大步流星走回自己的臥室,期間死死捂著手背。

    進了臥室后他毫不猶豫拉開柜子中瘋狂翻找,但逐漸發黑的視野讓他怎么找都找不到藥劑。

    該死的。

    他不想在任何人面前展現這種脆弱,因為沒有任何人能幫他。

    但他也痛恨自己此時的無力。

    由腿部開始的失去知覺的感覺讓他憤恨地砸了一下柜門,不小心被凳子腿絆倒摔下,可手卻死死扒著柜邊。

    腕上的機械表不斷閃爍著綠色的光芒,發出輕微的滴滴聲,但他此時已經無暇顧及了。

    肌膚上逐漸覆上一層薄冰,四肢僵硬的讓他無法有什么動作,只能死死咬著嘴唇強迫自己清醒。

    但直到昏迷,他都沒找到自己要找的東西。

    兜里的煙灰蛸不知道什么時候爬了出來,趴在他覆冰的額頭上。

    觸到寒冷的冰,它被凍得抖了一下觸手,但還是堅決的壓在他的額頭上,給予些微但無用的溫度。

    意識逐漸脫離軀體,他感覺自己回到了一個熟悉的地方。

    海浪卷著他的軀體,把他送到了沙灘上。

    他低頭看自己的手背,干凈無暇。

    突然,身后憑空出伸出一雙手。

    那只手的手掌比一般人都要大一些,手指修長,輕易地圈住了他的腰。

    晏越一個激靈猛地轉身。

    可看到身后的人后,他震驚的有點懷疑自己。

    身后的男人有著跟赫瑞斯一樣的臉,此時嘴角噙著笑意正幽幽地看著自己。

    男人披著一件沒有系扣的襯衣,漏出精壯的身軀。

    視線往下移,那腰腹下本應該存在的金色魚尾此時變成了人類的雙腿。

    筆直、修長,肌肉線條流暢且富有力量感。

    也許是因為他看的視線太過熱烈,男人輕笑著問:

    “喜歡我這個樣子嗎?”

    晏越警惕地后退,“你是誰?”

    男人拉起他的手,寬大的掌心覆著他的手背,將他的手掌放在自己的胸膛上,俯身在他耳邊低喃:

    “你摸摸,熱的。”

    掌心傳來的熱度幾乎要灼傷他,他下意識甩開那只手。

    跟赫瑞斯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并未惱怒,長臂一攬將他圈在懷中。

    “你喜歡的話,我可以用這幅模樣。”

    在唇一張一合間,他看到了有異于人類的鋒利犬齒。

    男人灼熱的呼吸噴灑在脖頸上。

    晏越的思緒頓時就冷了下來。

    男人給人的感覺很怪異。

    像是獸類披上了人類的皮,偽裝成人類的模樣,但在一言一行之間,會不由自主漏出破綻。

    “你為什么會在這里,這里又是哪里?”

    晏越分明記得自己不應該在這里,他明明應該在自己的臥室。

    男人的笑意意味深長。

    那雙蔚藍色的眼睛跟身后一望無際的海洋融為了一體,甚至比蒼穹更明亮、比白砂更清澈。

    晏越這才注意到這里真實的連海浪拍打礁石,以及海鷗的鳴叫聲都能聽的一清二楚。

    腳下踩著的砂礫帶著被烈日灼燒的溫度,溫暖卻不燙腳。

    他甚至能聞到海風潮濕的味道。

    他心下一沉,驟然推開男人的胸膛,后退幾步,冷眼看著男人。

    他不知道為什么會在這里,也不知道這個男人究竟是誰,或許是某種偽裝成赫瑞斯模樣的東西入侵了他的大腦。

    海風在此時吹散男人金色的長發,烈風逐漸強烈了,白色的襯衣在風中翻揚著。

    他蜷了一下空蕩蕩的掌心,微笑著說:

    “你永遠會留在我身邊。”

    “那些事我不會計較,我允許你對我的冒犯,因為你是我的。”

    晏越冷漠地說:“我不屬于任何人,不會有任何人能攔住我。”

    男人并不反駁他,笑著看他。

    他站在沙中,長手插兜,身材修長。

    那身桀驁不馴和野性的氣質,連身后廣袤無垠的海都被壓低了一分顏色。

    仿佛他生來就是如此,就應如此。

    “沒關系,你會知道的。”

    “遲早有一天,你會臣服于我。”

    “你逃不脫的。”

    就在晏越還想反駁他什么的時候,這里的天地逐漸變白,而男人就在他的眼前平靜地看著他。

    “記住這里吧。”

    “我會讓你在這里清晰地記住我的一切。”

    第29章 第 29 章 秘密

    晏越醒來時, 已經是第二日了。

    那個夢虛幻又真實,夢中的灼熱感仍然歷歷在目了。

    他坐起身連忙檢查手背,發現上面的光斑已經消退了, 好像昏睡前只是一個幻覺。

    雜亂的柜子證明了這個想法的可笑。

    煙灰蛸不知道什么時候爬了下來,趴在他的膝頭上看起來沒太有精神。

    他輕輕捏了捏煙灰蛸的腕足, 它也沒什么反應。

    自從上次在忒亞吞了布拉德利手中的槍后, 它就一直陷入了沉睡之中。

    但奇怪的是,煙灰蛸似乎并不需要太多的水分,只在深夜爬回水池呆幾個小時, 凌晨又會回到晏越身邊。

    相比像其他章魚一樣呆在水中,它更喜歡黏在晏越身上,在他的口袋里漏出半個腦袋偷看。

    因為它比較聽話沒什么動靜,勉強還能當做半個保護安全的武器, 晏越索性也就沒管它。

    此時他端起煙灰蛸仔細觀察,發現煙灰蛸有了點變化。

    它的皮膚表層更光滑明亮, 似乎折射出了一種金屬的色澤。

    他隱約有個猜想。

    難道是因為吞的那把槍嗎?

    煙灰蛸吞噬了什么, 就會再度進化。

    這么想著, 他把煙灰蛸揣進兜里送去實驗室分析。

    在他等待的時間,赫瑞斯的血液的分析數據也出來了。

    跟手札的猜想一樣, 這三管血是赫瑞斯情緒愉悅時取出來的, 因此血液的恢復力比以前更強。

    如果要取用這種血樣, 就要保持赫瑞斯的興奮狀態, 起碼要讓它感到愉悅。

    可讓一只性格惡劣的人魚保持著這種狀態, 實在有些難辦。

    晏越靠在凳子的椅背上,手隨意地耷下來,閉上眼思考著。

    說實話,赫瑞斯身上一連串的謎題已經超越現在能解釋的范圍了。

    它比以往所有的人魚都更強壯, 但性格也更高傲惡劣、嗜血殘暴。

    只要他一閉上眼,那個森冷的豎瞳就像鬼魅一樣在腦海中驅之不去。

    那個夢實在是太真實了,真實到他感覺夢中的那個男人就是赫瑞斯。

    但赫瑞斯為什么可以入侵他的夢境,又為何能變成人類模樣,這些都無從得知。

    在思考的期間,他不知不覺又睡了過去,再度回到了那個海島。

    他下意識去尋找那個身影,可他看到的只是一望無際的海洋。

    “滴滴滴——”

    手腕的機械表輕響出聲,把他從夢境中叫醒。

    晏越摁了摁酸脹的太陽穴,沒想到自己居然又睡過去了。

    昨晚也是,昏迷后卻意外睡的安穩,甚至可以說是這幾年睡得最安穩的一覺了。

    到底是什么。

    他有種隱約快摸到答案,但卻距離真相又只差一步的無力感。

    機械表示意他該打藥劑了,他臉色微微一變,想起來昏迷前忘了摘下來機械表。

    果不其然,聯絡器緊接著響了起來。

    是奧凱西。

    奧凱西問:“藥劑不夠了嗎?”

    晏越說:“夠用,忘了打。”

    聯絡器那邊沉默了一會兒后,再度傳來奧凱西的聲音。

    “我看到你的生命數據很低,是已經控制不住了吧。”

    晏越知道他沒辦法欺騙奧凱西。

    手腕上的機械表只要檢測到他身體的極端異常情況,就會自動傳輸給奧凱西。

    因為很多年前他曾因為沒及時打藥劑而差點休克死亡。

    當時他在外實地調研,遭遇臨時情況沒辦法按時回來,按照時間計算帶的藥劑早已用完了。

    后來還是奧凱西當天就派人去把藥劑送過去,他才恢復了正常。

    “是,但還能再撐一段時間。”晏越索性很坦誠地承認了。

    奧凱西說:“我知道了,下次我會把藥劑的量再次加大。”

    但他們都知道,藥劑的劑量已經到極限了,再提高也沒有太大的作用。

    死亡只是時間問題。

    所以晏越說:“不必了,老師,時間夠用。”

    那邊陷入了長久的沉默,沉默到晏越快以為聯絡器早就中斷了。

    最后,奧凱西嘆了口氣,說:“孩子,你受苦了。”

    他知道,接下來,那些光斑會爬滿他的全身。

    他的身體會逐漸透明,能清晰的看到所有血管和內臟,肌膚脆弱的像一層水膜,輕輕一碰就碎了。

    血液會褪色,靈魂都會褪色。

    而他會意識清醒地接受這些苦楚,這一切都源于一管未成熟的藥劑。

    這個藥劑救了他的命,但相應的,這就是代價。

    但晏越不后悔,如果沒有這管藥劑,他早在數十年前就死去了,也就更不能談什么‘復生’計劃了。

    他必須要知道,當年父母不惜冒著生命危險,都要完成的‘復生’計劃,到底是什么。

    “孩子,你要知道,你現在的身體情況,最多只有三年了。”

    “‘復生’計劃,是一個龐大又冗雜的東西,是你父母二十多年的心血,三年是來不及的。”

    “藥劑已經沒辦法再為你提供更有效的作用,我知道這說出來有些荒謬,但還有一個方法可以幫你拖延時間。”

    晏越問奧凱西是什么,奧凱西并沒有明說,只是跟他說:“人類的身軀已經腐朽,但你的思維是永存的。”

    直到晏越掛斷聯絡器,他都有些意外,因為他沒想到自己的老師居然會這么說。

    這幅傷痕累累的身體的確已經不會再好了。

    曾經有一些學者想要實現永生,選擇將自己的大腦留在培養皿中,他們認為人類短暫的壽命是阻礙實驗突破的最大阻力。

    但這種想法,是真的能實現嗎?

    他這才突然想起來自己的手札還忘在培養皿那里。

    等他趕回培養皿入口的屋子,卻沒看到落在地上的手札,但意外的發現了岸邊的貝芙麗。

    貝芙麗正在岸邊發呆,蹼爪捂著那個斷臂的傷口,看到他進來后眼底冒出巨大的恐懼,連忙想要逃離。

    明明之前它還狠毒的想要殺了他,但現在看到他只剩畏懼。

    “等等,先別走。”

    晏越說出這句話就沒抱著貝芙麗會聽的念頭。

    但意外的是,水中的貝芙麗聽到后竟然停住了離開的動作,猶豫又警惕地看著他不斷靠近。

    它知道自己恐嚇了晏越,并用人魚的信息素攻擊了他。

    那個東西對于人類來說肯定是有傷害的,所以他才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也是因為這個,赫瑞斯幾乎要活生生扭斷它的脖子。

    本以為晏越是來報復它的,可這個俊朗的人類研究員只是在岸邊蹲下身子,拿起一個罐子噴在它的傷口上。

    噴霧冰冰涼涼,緩解了無法忍耐的傷痛。

    人類的動作很輕柔,完全沒有碰到傷口。

    沒感受到他的敵意,貝芙麗慢慢放下警惕,默默觀察著他。

    他黑色的發看起來很柔軟,比海草要柔軟數倍。

    瓷白的肌膚下是跳動的血管,富有生命力。

    貝芙麗承認,眼前的青年具有一種神秘的吸引力。

    但這就并不代表,相對于同類,人類就是更好配偶的選擇。

    更何況是那樣一只無比強壯的人魚。

    甚至于,眼前的人類似乎并不認為自己是人魚的配偶,看起來只是這種飼養關系。

    這一切都是金尾人魚的一廂情愿。

    貝芙麗扭著頭,看他認真的處自己的傷口。

    晏越知道它在看自己,但手下的動作依舊干脆利落。

    “你的斷臂接不上了,好在這里不會有危險,我會把你們隔離開,以后不要去招惹赫瑞斯了,它脾氣不好。”

    貝芙麗聽到后有些意外,問:“它把自己的名字告訴了你?”

    貝芙麗在這里呆了很久,以前的研究人員經常跟它交流,因此它會人類的語言。

    晏越反問:“怎么了?”

    貝芙麗眼神一變,莞爾一笑,告訴他:“人魚的名字是秘密除了同類我們不會告訴其他生物”

    “除非”

    “除非?”

    貝芙麗的聲音輕靈,跟雄性人魚相比更溫柔。

    “除非我們認定這是自己的配偶才會把名字告訴對方”

    他的表情頓時復雜起來。

    赫瑞斯的名字的確是自己說的,當時還在忒亞,并且那時它尚未度過成熟期成年。

    他不太相信是因為‘赫瑞斯還年幼所以并不在意’這個粗劣的借口。

    一只尚未成年的人魚,就已經決定了自己的配偶嗎?

    但貝芙麗的表情并不像是騙他,況且貝芙麗也沒必要因為這個事情騙他。

    貝芙麗說:“我們一生只會有一個配偶”

    晏越問:“那如果配偶死亡呢,也不會換?”

    貝芙麗點頭,說:“不會。所以名字只有父母和配偶知道”

    它還想說什么,眼神在海底一晃,臉色大變,不等晏越的阻攔就迅速游走了。

    貝芙麗在離去時,看到了一個陰冷的視線,渾身發抖。

    人魚占有欲極強,它們不會輕易允許別人靠近自己的配偶。

    有些人魚會因此大發雷霆,把靠近的人魚認作敵人,殺了競爭對手后再來懲戒配偶。

    尤其是赫瑞斯這種更強壯的人魚,它的占有欲只會更強。

    它們甚至不會允許其他的生物出現在自己的配偶身邊。

    它們只需要配偶乖乖呆在巢穴里,為自己孕育后代。

    所以它們會定期帶回捕獵的食物,給配偶喂食。

    面前突然炸出巨大的水花,晏越躲避不及,被淋了一身。

    只見面前的水池閃過一道黑影,金色的卷發如瀑一般浮在他面前,潮濕的氣息瞬間將他包裹住。

    赫瑞斯的雙眼深邃,充斥著掠奪欲。

    晏越想起貝芙麗的話以及那個夢,猛地站起身后退。

    這個動作極大的讓人魚不滿起來。

    它瞇起眼睛,有些危險地舔了舔唇角。

    “為什么躲我?”

    它的眼神太具有侵略性了,這不應該是一只被束縛住的人魚應該擁有的視線。

    就像是它呆在這里并不是因為無法逃離,而只是因為想留在這里而已。

    晏越覺得有必要給這只人魚長點記性了。

    起碼不能讓它就這么輕易的滿足。

    他面無表情的說:“我昨天落在岸上的手札呢?”

    赫瑞斯狡猾的笑了一下,手臂撐在岸邊支著頭顱,看向他的眼神似乎有些曖昧。

    “想要那個可以但你得跟我換”

    “我想要什么你知道的”

    第30章 第 30 章 爭吵

    說實話, 赫瑞斯笑起來的模樣很勾人,鋒利的下頜角和深邃的眼眶讓它那雙眼睛更攝人心魄。

    因為太過奪目,反而讓人忽視了它手臂上的鱗片以及手肘處的鰭, 忘記了危險它的身份。

    那股似有似無的香味散發出來,讓晏越感覺胸口的心跳沿著耳骨劇烈跳動。

    它在岸邊守株待兔, 并不著急, 只在等待他的服軟。

    晏越冷漠的看著它,慢慢聞到香味更加濃郁,血氣翻涌。

    人魚等了許久沒等到他的反應, 也不著急。

    它似乎很有自信這個面前的人類會臣服于自己。

    它看著他襯衣下的脖子開始泛粉,給他的冷靜染上了一層即將打破禁欲與桎梏的瘋狂。

    “手札呢?”,晏越問。

    “我的耐心有限,不要挑戰我的耐心。”

    赫瑞斯咧開嘴角笑著, 并不準備回答他的問題。

    于是下一刻,晏越拿出兜里的控制器, 毅然決然的摁下。

    電流聲瞬間在整個房間中回蕩。

    赫瑞斯的臉色驟然一變, 蹼爪抓住了項圈, 細細密密的電流順勢攀上了它的蹼爪。

    晏越沒有手軟,他知道這只人魚性格惡劣, 如果只是小小的懲戒沒有任何作用。

    就該讓它記住痛, 才能退回那條線之后。

    馴服一只野獸, 從不能把地位顛倒翻轉, 要時刻掌握控制權和主動權。

    人魚被灼熱的電流刺傷了蹼爪, 呼吸聲逐漸粗重,甚至房間中開始散發出皮膚燒焦的氣味。

    可即便如此,它仍死死拽住項圈。

    尖銳的指甲刺破自己的脖頸,淡藍的血液從指尖沿著手骨的痕跡落到水中, 綻放開來。

    它因受傷和疼痛而顯得更加興奮,望著晏越的眼睛微微縮起。

    本以為這只人魚會因此長記性,可顯然這種疼痛刺激它的神經讓它瘋狂起來。

    一道黑影自水中而躍,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帶著燒焦的味道直逼他的面前。

    它的聲音因憤怒而低沉,另一只蹼爪猛地掐住他的脖子,嘴唇開合間犬齒閃著冰冷的光。

    “你寧愿幫它都不愿意聽我的是嗎?”

    力量太強,比以往還要重。

    巨大的沖擊力讓他被迫向身后倒去,后背直直砸在冰冷的墻壁上,麻了一片。

    可他硬忍著咬著牙,連一聲悶哼都沒從齒尖漏出來,冷冷地盯著那雙陰森的豎瞳,毫不退讓。

    人魚就是這樣狡猾的生物,只要他退一分,那么它就會進三分。

    在忒亞時也是這樣,那時他并不知道它骨子中的劣根性,但那些殘暴嗜血在它日益增加的貪婪和不滿中輕易的傾瀉出來。

    他知道它可以擁有控制人心的能力,在那本手札中他看到了這個未經證明的猜想。

    所以談寺那槍并不是出自本意,而是被它用了小心機給算計到了。

    至于目的,當然只是為了他的退讓。

    他不著痕跡加大了手中按鈕的量度。

    森冷的豎瞳掃過去,輕易地發現了他的小動作后,粗暴地將他插在兜里的手拽了出來,硬生生將那個控制器搶了過來。

    它陰森的笑背后是滔天的怒火。

    然后它在他的面前,將那個控制器生生捏爆了。

    鋒利的鐵片刺穿了它的掌心,脖頸上的電流因為失控而處于最大值。

    晏越的瞳孔一縮,他沒想到赫瑞斯居然這么瘋狂。

    那個電流足以傷到它的神經,可它就這么任由電流鎖住自己的咽喉。

    它的笑容深不見底,帶著毀滅的欲.望。

    晏越心中一沉,覺得不對勁,猛地起身想要掙脫它的束縛。

    可腹前的魚尾狠狠地將他砸回墻壁中,粗暴又不容反抗地擠進他的腿間,將他固定在堅硬的魚尾和冰涼的墻壁中。

    下一秒,十指連心之痛讓他眼前一白,幾欲暈厥。

    蹼指擠進他的掌中,狠狠夾住他的五指。

    那些扎在它掌心中的碎鐵片,暴露在空氣中的另一面,無情地扎在了他的手掌中。

    赫瑞斯是真瘋了。

    以眼還眼,以牙還牙,讓他也感受它的傷痛。

    他心中低罵一句,電流聲沿著它的掌傳到他的身上,細細密密,痛的刺骨。

    因為奮力不讓自己出聲而咬破的嘴角,溢出了血液。

    模糊之中,有一個溫潤咸濕的東西將那些血液舔凈。

    耳畔的低語像是詛咒,它懲罰似的摁住他的胸膛,感受蹼掌下劇烈的胸口起伏。

    黑發青年緊閉著眼喘息著,所有的力量都被用于抑制自己的痛苦以及跟自己的生反應抗爭。

    他的眼尾染上不自然的紅,自脖頸而起的藍紫色光斑像觸手般肆意攀爬在瓷白的肌膚上。

    因為忍耐而將后腦抵在墻壁上,微微仰頭,突起的喉結不斷顫抖著。

    生物最脆弱的地方就這么被迫暴露在它面前。

    它迷戀地看著面前的一切,因為它早就想這么干了。

    咬住他的喉結,刺破他的肌膚,吮吸他的血肉,將自己刻在這人的靈魂之中。

    因為他不聽話,他寧肯愿意幫助那個低劣卑微的下等人魚,也不愿意多看它一眼。

    甚至連它這點要求都不同意。

    沒人敢拒絕它,如果不是因為它現在還舍不得他死,他早就被它像玩具一樣扯碎了。

    它要看著這個人類自心底臣服自己,將一切奉上。

    或許那個時候它會覺得無趣,但此時他的掙扎和抗拒讓這場掠奪更具有魅力。

    “從現在開始我不會給你任何東西即便你能得到也會足以你們的死亡”

    “人類拿我想要的跟我換”

    “現在是我該給你懲罰”

    它的聲音在他耳畔纏綿,輕輕舔舐著他脖頸處泛起的淡藍色光斑。

    像是發現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樣,猩紅的舌尖圍著瓷白肌膚上的淡藍光斑打轉。

    晏越感覺到異樣,這讓他極度不舒服。

    這感覺就像自己是一條砧板上的魚,任由面前的野獸享用。

    他活了這么多年,從沒被人這么冒犯過,更何況對面連一個人都不算,只是一只人魚。

    他咬著牙死死握住那個受傷的手,鐵片徹底刺穿他們的肌膚。

    淡藍的血液和紅色的血液交融,從他們緊密的指縫中滴落,在地板上綻放出詭異的血花。

    “滾!”

    他怒斥一聲,空著的那只手握緊拳,用盡全力砸向面前該死的人魚的鼻梁。

    人魚被砸中后向后傾倒,趁著這個間隙,他猛踹它的魚尾,狼狽地從它身下逃離。

    脫離桎梏后的他站在岸邊劇烈喘息著,用手背狠狠擦掉嘴角的血跡。

    赫瑞斯舔了一下.唇角,森冷地笑了一聲,潛入池中,然后像巨鯨一樣竟高高躍出水面,勾到了天花板。

    人魚在海中游動的速度極快,它們的腰腹爆發力很恐怖,因此這種程度的躍起并不算什么。

    晏越上一秒尚在驚訝它驚人的彈跳力,下一秒臉猛地一沉。

    因為他看到赫瑞斯蹼爪勾著一個東西墜入水中。

    那個東西就是手札。

    水中的人魚用蹼爪將散在面前的金發隨意的捋到腦后,視線熱烈又狂妄。

    晏越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

    于是他看到人魚抬起手,在他的面前,惡劣地將手札丟入了面前的水中。

    晏越瞳孔劇縮,沒有絲毫由于跳入水中想要將手札撿回來。

    那是他父母留下的手札,里面不僅包括著眾多未證明的猜想,以及寶貴的‘復生’雛形。

    也是他跟父母之間僅存的聯系了。

    手札被浸水,字跡逐漸暈開,他頭一次因為情緒劇烈而微微顫抖了手,大腦短暫的空白了一下。

    在初拿那本手札的時候,他或許看到了父母圍在一個工作桌面前談笑的場景。

    他們是在什么心情下寫下了這些字跡呢,又是懷揣著什么樣的想法,把年幼的他的虹膜錄入了系統中。

    他們想隔著二十多年的時空,跟他說什么。

    赫瑞斯感受到了面前人劇烈的情緒,但它并不在意。

    它怎么會在意人類的感受,在海底從來都是強者至上,沒人會在意弱者的感受。

    人魚的配偶只有臣服。

    它以為這樣,這個人類就會把視線放回自己的身上,只停留在自己身上。

    于是它湊過去,語氣瘋狂。

    “來吧來研究我我允許你知道我的一切那些東西沒用的”

    “我帶領你領略人魚的秘密”

    誰知亞裔青年從腰后猛地掏出軍刀,抵在它的下巴上。

    尖銳的軍刀刺破了它的肌膚,而青年沒有因此有絲毫的手軟。

    剛才它不還手札的時候,他沒有掏刀,用碎鐵片傷他手的時候,他也沒有掏刀。

    而現在就為了這么個破東西,他傷到它了。

    赫瑞斯雖有不解,但這點不解也很快被更劇烈的不滿所取代。

    對比這個,它更在乎的不是情緒,而是服從。

    青年眼尾泛紅,瞳孔里冷漠的隔閡刺痛了它。

    胸口有一個地方碎碎地扎了一下,很不爽。

    “赫瑞斯,你讓我失望。”

    青年最后只是拿著那本濕漉漉的手札,離開了這里。

    本以為還會有什么別的反應,它意猶未盡,感覺有點什么東西還未完成,有些焦躁。

    躲在海底一直在偷偷觀察的貝芙麗此時終于忍不住,浮了出來。

    赫瑞斯此時的怒火正無從釋放,陰冷地掃了它一眼。

    貝芙麗嚇得立馬向后縮了一下。

    赫瑞斯語氣不善,本來想殺了這條雌性人魚,但它現在有了別的想法。

    于是它問:[你想說什么?想說你不該誘惑我的東西?]

    貝芙麗頭搖的像個撥浪鼓,吞了吞嗓子猶猶豫豫地說:[人類跟我們,是不一樣的。]

    [你不該這么粗魯,我在這里呆著的時候看到過兩個人類,他們是配偶,他們似乎不喜歡這樣。]

    赫瑞斯沉默片刻,蔚藍色的瞳仁閃爍出危險的光芒。

    [我不需要你教我做事,離我的東西遠點。]

    貝芙麗似乎嘆了口氣,只好悻悻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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