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美aaaaa_无码aⅴ精品一区二区三区_嫩草影院永久久久精品_被黑人粗黑大肉奉视频_久久久久亚洲最大xxxx_特级a欧美做爰片毛片

普項小說網 > 其他小說 > 謀皇X獵宦 > 120-130
    第121章 沖殺 棠溪,你別睡

    “棠溪!”裴厭辭撲到窗前, 目光在烏泱泱亂叫的人群中急切的尋找,怎么都找不到人。

    “大哥,我們先躲躲吧。”毋離上去將他的腦袋按下來, 眼疾手快地關了窗戶。

    “放開!”

    毋離還想再說, 卻觸到了裴厭辭眼里冷漠的殺意。

    他手腳發麻,頓時愣在原地。

    對啊, 如果不是因為要帶他和無疏進來躲藏, 如果不是他太胖, 卡在窗戶上浪費了好些時間, 棠溪追早就跳了進來, 關好窗戶, 任憑那些土匪在街上肆意燒殺搶掠也不關他的事。

    “他武功很高, 又那么厲害, 不會有事……”毋離囁嚅道, 手指心虛不安地攪和在一起。

    “武功高,就一定不會有事了?他厲害, 你就可以直氣壯地覺得他救你是應該嗎?”裴厭辭寒聲道, “平日里你如何好吃懶做我不管,可你要是害了棠溪, 我殺了你陪葬。”

    毋離全身僵硬, 如墮冰窟。

    “你為了一個不男不女的閹人大喊大叫地要來殺我?我是你兄弟啊!”毋離崩潰大叫, “你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

    “大哥,你跟毋離哥能不能別吵了,外面還有土匪, 我好害怕。”無疏哽咽起來。

    “誰跟你是兄弟,從來都不是。”裴厭辭平靜道,神情冷銳地站起來, 就要往屋外走去。

    無疏忙拉住他,眼里淚水終于決堤,“大哥你要去哪里,別丟下我。”

    毋離也伸手攔在他面前,臉上的肉劇烈地抖動起來,“把話說清楚,你從來沒把我當兄弟?如果沒有,當初我們不對付,你還仗義地把我從河里撈上來……”

    “本來壓根沒打算救你,”裴厭辭將他推開,眼里一如既往地溫和,沒有任何波瀾,“要不是看你一身肥肉還有點用,解了你腳上的石塊能浮起來,在茫茫河水中我體力不支的時候能靠一靠,你覺得我想救你?”

    毋離嘴唇顫抖,淚花在眼里打轉。

    跟了他這么久,自己怎么會不知道,裴厭辭的這些話,都是真的。

    “原來都是我的自作多情。認你做大哥,圍在你身邊打轉,你一直都是那種不冷不熱的表情,我的感覺沒有錯,你嫌棄我。”

    “是。”裴厭辭道,“所以,能不能別來煩我。”

    他揮開無疏的手,肩膀撞開毋離的身體,往屋外跑去。

    身后傳來無疏倉皇無措的哭聲,還有毋離氣急敗壞的怒吼。

    “哭甚哭,別忘了,咱們是聽了他的話才來這里的,現在他要去找那個油頭粉面的姘頭,咱們倆才是真被他害慘了!”

    裴厭辭腳步頓了頓,接著以更快的速度跑下樓。

    掌柜的早就不知道躲哪里去了,幫工和伙計蜷縮在角落,厚實的木板傳來讓人心驚膽顫的沖撞和吱呀聲,不少人男女都哭了出來。

    “你們這的土匪都這么厲害嗎?”有人聲音打顫道,聽著口音,也是個外地人。

    “兇的很。”店里伙計道。

    裴厭辭卻覺得他們不是普通的土匪。

    方才在窗外看棠溪追最后一眼時,他就注意到外面的土匪多數騎著膘肥體壯的高頭大馬,少說也有上百匹,單單買馬養馬就是一筆不菲的開銷。

    一個不算富庶的小鎮,經常被土匪劫掠,但凡能跑的早跑了,哪里養得起這么強悍的土匪?

    外邊又丟進來幾個火把,看著是要試圖將房子燒了逼里面的人出去。裴厭辭矮頭避開火把,撿了幾根飛箭。

    箭簇嶄新,箭體圓潤,末端鐵尖鋒利,礙于夜色深重,手來回摸了一把,并未有任何刻印。

    不是大宇朝官箭。

    不是沖著他們來的?

    裴厭辭正想著,外面土匪傳來一陣慘叫聲,亂作一團。

    是棠溪追?

    他從墻上探出了半個腦袋,果真見周圍土匪注意力都往一個方向而去,手借力撐在圍墻墻頭,靈巧地翻身,跳到客棧外面,從身后捂住一個土匪的嘴,一箭往他心口扎了下去。

    他撿起死人掉落在地上的刀,有點分量,不是粗制濫造,還是新的。

    刀落在地上的聲音引來周圍幾人的視線,裴厭辭一個旋身朝身邊的人砍去,腳一踢,再次往另一人心口刺了一刀。

    鮮血飛濺到臉頰、脖頸和衣裳上,他的神色出奇地平靜。

    這是他第一次運用棠溪追教的功法殺人,感覺還不賴。

    裴厭辭握緊了刀,一個箭步朝馬腿砍去,趁馬倒下時,手如鷹爪,飛身拽下馬上的人,一刀割喉。

    “這個也是從客棧出來的!抓住他,死生不論!”

    更多的土匪砍殺過來,雙拳難敵四手,裴厭辭格擋開眼前的七八把刀,后背一痛,中了一刀。

    好在他躲避及時,沒有傷及要害,回身拽著馬尾跳上那人的馬背,將他擋了身前飛來的箭,一甩韁繩,馬吃痛得撒開蹄子,撞倒不少地上的蝦兵蟹將,蹦出老遠。

    裴厭辭坐在馬上,與幾十個騎馬悍匪來回對沖,殺了個來回半條街,刀上鮮血汩汩流著。

    圓月之下,靛藍色袍角烈烈吹鼓,他身姿挺拔,坐在鮮血染紅的白馬上,偃月眸子睥睨帶嘲,盛滿了森然肅殺。

    土匪們不禁后退了兩步。

    裴厭辭好像看到了一個熟人。

    “殺了他!”

    不待他細看,一群土匪拽動韁繩,再次砍殺而來。

    裴厭辭握了握手里的刀柄,他一向不以武力見長,今日這番陣仗,得盡快脫身才是。

    不待思索更多,他騎馬越過尸體,上身前傾,躲過身后砍來的一刀,旋手將側邊的土匪橫腰斬至馬下。

    突然,他座下的馬哀叫一聲,轟然倒地,無數刀劍瞅準了這一刻,紛紛朝他揮來。

    裴厭辭提前跳下馬,往地上利落一滾,拼著腰側和手臂生生挨了一刀,反將旁邊馬上的土匪踹下去,搶了他的馬,又殺了十幾人。

    終于,他看到了棠溪追。

    棠溪追一身湖藍色青竹厚綢袍已經染上了深淺不一的血,分不清到底是誰的,尤其是兩條袖子,糊了厚厚的血漿,血沿著手里的烏扇骨絲絲往地上淌。

    他站在一面墻邊,一頭齊腰墨發散落著,隨著夜風飄蕩開,額前的碎發被血汗糊濕,黏了半張臉,青絲劃過幽紫色的瞳仁,沉寂而幽冷。

    一有土匪靠近,他立刻抬手,也不知如何動的,感覺只是轉了個扇花,墨色妖嬈間,人立刻在他身前殞命。

    而后,他又垂下了手,一動不動。

    周圍的土匪個個面露懼色,距離他一兩丈遠,始終不敢靠近,又不敢離開。

    突然,他們聽見一聲長嘶,不少人成了馬蹄下的冤魂,一匹馬從刀光劍影中沖殺出來,俯身,朝他伸出了手。

    “上來!”

    棠溪追滿足地笑了,伸手,卻撈了個空。

    裴厭辭沒注意,手主動抓住了他,將他拉上了馬。

    一騎絕塵而去。

    “不能讓他們跑了!再躲進山林里就大海撈針了。”

    “快追!”

    “讓你們別顧著一個娘們砍了,那個才是他們要的人。”

    “老大,怎么辦?他們出鎮了!”

    “怎么辦,追啊!都受重傷了,肯定跑不遠。”

    ————

    裴厭辭帶著人離開小鎮,拍馬又走了二里地,身后那些土匪窮追不舍,好在多數看起來騎術不算精湛,歪七扭八地吊在后面,苦于他的馬也力竭,怎么都甩不開。

    馬蹄絆到了石頭,裴厭辭悶哼一聲,不受控制地往地上摔去。

    身后的人第一時間將他護在了懷里,自己生生砸在了雜草叢生的尖利碎石之上。

    “棠溪?”裴厭辭手忙腳亂地扶他起來。

    “死不了。”棠溪追的聲音卸去了平日里的情緒,有些冷,有些疲憊。

    未及細看,后面的土匪已經趕了過來,裴厭辭四下看了看,抱著人滾下了山坡。

    土匪們很快趕了上來,看到哀嚎的馬匹周圍地上斑駁的血跡和壓倒的雜草,興奮道:“就在這附近,給我找,今晚找到,明天大家都過好日子!”

    在一陣歡呼聲中,裴厭辭屏氣凝神,片刻不離外面的動靜。

    約莫過了將近一個時辰,那些人才死心地陸續離開。

    萬籟俱寂。

    直到此刻,裴厭辭才放松了下來,渾身的劇痛感瞬間席卷腦海,沖淡了遲來的疲憊。

    又累又痛。

    平生誰給他受這么重的傷過!

    裴厭辭扁扁嘴,暗自懊惱,肩膀一重,才發覺方才棠溪追的腦袋垂了下來。

    “棠溪,棠溪?”他推了推人。

    過了好一會兒,棠溪追才回過神,輕輕“嗯”了一聲。

    “你別睡。”裴厭辭這才發覺他的身體凍得可怕,意識已經不清醒了。

    他小心地將人放平,撕開染血的衣料,發現傷得特別重,手臂上好幾個窟窿,都是之前的鐵爪抓的。

    “有毒。”棠溪追虛弱道,搖頭嘆道,“竟然被算計了。”

    “那怎么辦?是甚毒?”

    裴厭辭將他傷口的黑血擠出來,笨拙地拿布條纏著,突然想起來,“我這次出門有帶點藥。”

    他手指顫抖得從破碎的衣袖中將帶著東西一股腦兒全都拿出來,將十幾粒藥丸悉數塞進他的嘴里。

    “會沒事的,會沒事的……”

    正手忙腳亂間,他打戰的手指被更冰涼的手握住。

    棠溪追好容易將滿滿一嘴的堆丹藥吃了,“別塞了,再吃我就不是受傷死了,而是被你這堆藥噎死的。”

    “好心沒好報。”裴厭辭帶著哭腔瞪了他一眼。

    棠溪追將他泛涼的指尖放在唇邊吻了一下,眼神發亮,像被獎勵了糖果的小孩,“我就知道,你不是絕情的人。”

    接著,他露出一個安撫的淺笑,“放心,死不了,比這更嚴重十倍的傷我都受過,這只是看著恐怖,一點小毒,奈何不了我。”

    “好像你精神是好點了。”裴厭辭鼓動不安的心這才慢慢平緩下來。

    但好像好過頭了。

    初時還未發覺,直到棠溪追眼眶漸漸發紅,眉頭鎖起,臉色有些奇怪,問:“你給我吃了甚藥?”

    “就一些解毒的和……嗯……”裴厭辭越說越小聲。

    在他的目光注視下,棠溪追腿間的衣袍隆起了一個弧度。

    裴厭辭沉默地看著棠溪追。

    棠溪追發懵地看著裴厭辭。

    “好像……出了點小小的意外?”

    第122章 重傷 做人能不能實誠點

    裴厭辭咋舌道:“你不是被切了嗎?”

    棠溪追沉默了一瞬, 虛弱道:“我也不曉得……你作甚?”

    “估計是衣裳鼓起來了,我給你整整。”裴厭辭不信邪,齜牙咧嘴地挪過去, 伸手摸了一把, 掌心立刻傳來滾燙的熱感。

    硬硬的。

    還不小。

    裴厭辭汗濕的小白臉騰地就紅了,身上的疼痛都消減了不少。

    再一看躺著的人, 嘴角勾起了一絲邪妄興奮的笑, 眼神分散, 有些迷離混沌, 跟狐貍精吹出來的迷霧似的, 眼眶洇著團濕紅, 一直蔓延到單薄微垂的眼皮和上勾的眼尾。

    一切都在暗示, 這人可以隨他凌辱玩弄。

    可恨現在有心無力。

    他訕訕地收回手, 往他胸口錘了一拳, “想甚呢,咱倆現在都重傷, 能不能活過明天都兩說。”

    “我甚也沒想……”棠溪追委屈道, 明明是藥力的效果,他連動一下都難, 能想甚。

    “難道是我想了?”

    “……不是。”身負重傷的九千歲又默默背了口大鍋。

    裴厭辭這么一動彈, 后背和右腰的傷口被牽動, 立刻疼得直抽氣,鮮血又汩汩地流出來,急忙撕了布條給自己纏上。

    除了后背和腰側, 左臂也挨了一刀,翻肉的口子足足有三寸長,幾乎能見骨。

    包扎傷口也沒用, 血流得太多,他的腦袋也昏沉起來。

    真活不到明天了。

    這是他第一個念頭。

    還好,身邊至少有棠溪追。這輩子算多出來的,能多拐個男人也不算白來一回。

    這是他第二個念頭。

    “你給我喂了甚藥?”

    他都已經開始回顧自己波瀾壯闊的一生了,棠溪追還在糾結這個問題。

    “我也不曉得。”裴厭辭腦子混沌一片,恍惚了好一會兒才記起來,前幾日他進宮的時候得到這倒霉催的密令時,在皇城碰到了蕭與。

    蕭與非常熱情,一直說要感激他,他也不客氣,說了欲安排他去戶部的想法,他滿口答應,臨走前塞了兩粒藥,他稀里糊涂地就揣兜里了,連說客氣客氣。

    戶部一直都是鄭家的掌中物,自己身為鄭家義子,安排幾個人進去不過分吧。

    自從當了國子監祭酒,鄭清來對他的態度越來越親切溫和了。

    “你帶了扼鷺監督主印了嗎?”棠溪追問。

    “在客棧。”裴厭辭道,那東西就比拇指甲蓋大一點,他怕隨身帶丟了。

    “……”棠溪追一臉生無可戀。

    “這回真要交代在這了。”

    “哦。”

    估計血流多了影響思考,裴厭辭現在出奇地平靜,死了也沒甚可惜的。

    這輩子他當過乞丐,也當過皇帝;當過官奴,也當過朝臣。

    恍惚中,他又看到了那個小小的黑影。

    他身上破爛的衣裳都是水,眼里滿是怨毒,以及勝利的笑容。

    仿佛在說,看吧,搶了他的皇子身份,最后還是過成這個鬼樣子。

    可這身份,原本就是他的。

    裴厭辭摸了摸后頸,只觸及到崎嶇的皮膚,隱約能感覺到是個“奴”字。

    不,他不能死在這里。

    當初最好的兄弟將自己按在寒江中,眼里就是帶著這種嘲弄,怨毒,欣喜若狂。

    “只要你死了,我就是皇子,我才是皇子哈哈哈哈哈……”

    每一個字,每一個猖狂的笑聲,都進入到他的耳朵里,組成一種扭曲怪異的符號。

    人心險惡。

    所以,從此之后,他丟棄了人心。

    隨之拋棄的,是一連串軟弱的情感。

    他將人心典當,換來了至高無上的地位,沒有人能比他做得更好。

    沒有人!

    哪怕曾經的兄弟!

    他不能死在這里!

    不能!

    裴厭辭猛然睜開眼。

    心臟劇烈鼓動著。

    眼前場景卻十分陌生。

    藍天,樹木,叢林,灌木,雜草,野花,小路中間。

    身下在動。

    “嘶啊……”誰把他橫放著了,后背的傷口壓得他齜牙咧嘴。

    扭頭一看,發面一般的臉上綴著綠豆大小的眼珠子,幾乎看不見眼白。

    看見人醒了,薄得幾乎看不見的嘴唇咧開,活像一條沒須的鯰魚,夸張而驚訝地叫了起來,“呦,我就說吧,禍害遺千年,這人命大著呢,死不了。”

    無疏也湊了上來,趁機把臉上的鼻涕和眼淚蹭到他身上,“大哥,你可嚇死我了。”

    “你們……”

    裴厭辭順著拱進自己懷里的毛絨腦袋一看,自己身上還穿著那件破碎又汗臭的血衣,身上的傷還是突突地疼。

    有那么一刻,他差點以為自己又重生了。

    原來沒有。

    這次鬼門關臨差一腳,又折返回來了。

    “你們怎么在這里?”裴厭辭掃了一眼,知道了自己的處境。

    他和棠溪追躺在一個由粗糙的樹枝和藤條草莖綁成的板子上,一端綁著布條,仔細一看,好像是他的一件衣裳。

    “這話問得好。”毋離擦著臉上止不住的汗,惡聲惡氣道,“我們要不是在這里,你和你那不男不女的老相好早就一命嗚呼了。你倆身上是帶鐵棒槌了嗎,這么重,拖著你們我手都抽筋了。就知道遇著你沒一次好事,以前這樣,現在還這樣。”

    “毋離哥,你少說兩句,”無疏很快從裴厭辭懷里鉆出來,貼心地給他喂水,“現在罵的是你,等轉過頭說擔心的人又是你,做人能不能實誠點。”

    “我……你個小屁孩懂甚。”毋離悶悶不樂地扭過頭,拿過木板上的衣裳布條,繼續拉著他們趕路。

    “我都十歲了,還小屁孩?再過幾年等我娶親了,你還是個沒人要的家伙。”

    無疏幫裴厭辭翻了個身,讓他趴著,變戲法似的從身上拿出幾株草,一看就是剛摘了不久的,放在嘴里嚼吧嚼吧,小心扯開布帶。

    “我昏迷了多久?”裴厭辭問。

    “三天半了。”無疏讓毋離歇一會兒,去打點水來。

    他給裴厭辭換下已經干了的藥,重新綁好,又繞到另一邊,給昏迷的棠溪追換藥。

    “那天夜里我們聽樓下的伙計說山匪一下子走了大半,就曉得事情不妙。后來那些山匪去而復返,又在鎮上打劫了一通,看起來像是因為沒找著要找的人而氣急敗壞。我和毋離哥都很擔心,等他們走了后,就收拾了行李,一路沿著土匪經過的痕跡來找你。毋離哥嘴上罵罵咧咧個不停,實則還是了解你,很快找到你躲的地方了。”

    裴厭辭哪里聽不出來,這小孩一個勁兒在說毋離的好。

    “咱們停在客棧的馬車被土匪搶去了,你們傷得太重,沒辦法讓毋離哥背著,所以我們做了個簡易的支架,拖著你們上路了。”無疏道,“這三天都是毋離哥一直在拖著你們倆呢。還好我們走得快,我從山頭望見那些土匪天亮后又不死心地去了你們藏的地方找了一遍呢。”

    “嗯。”

    無疏看他興致不高,也沒再提毋離了,興奮道:“還好從前我跟我爹天天上山,會不少藥草,九千歲的毒已經解了,你倆身上的血也及時止住了,要是當時流到天亮,肯定救不回來了,這次可真兇險。”

    “知道你是厲害的。”裴厭辭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方才換藥的時候他注意到自己手臂和腰側的傷口已經拿線縫著了,看起來好了不少。

    “那是自然,我爹從前被捕獸夾子咬了,腿快斷了都是用這樣的土方子。”無疏驕傲地笑道,又從包袱里拿出個炊餅,“餓壞了吧,吃點東西,這是我臨走前從客棧偷來的。”

    裴厭辭摸摸他亂蓬蓬的腦袋,吃起了炊餅。

    無疏這灰頭土臉的樣子,就像一個小乞丐。

    心中有根弦被撥動,總不是滋味。

    他剛醒,加上失血過多,虛弱的很,就著冷水將冷硬的炊餅松了幾口進了肚子里,就沒胃口了。

    棠溪追不知是不是因為炊餅的香味,也悠悠轉醒,眼里對此刻的境地也有些茫然。

    “棠溪?”裴厭辭輕聲喚道,小心湊了過去。

    剛碰到人,棠溪追翻身,一把抱住了他,摟進了懷里。

    “疼……”

    他這才送了手,卻沒放開人,目光動了動,警惕地感知了一遭周圍,這才放心地重新躺了回去。

    無疏被他剛醒時迸射出的殺氣震懵了,半晌才緩了過來,裴厭辭已經將自己手里啃了一半的炊餅給他吃,順便講了一下眼下情況。

    “曉得了。”棠溪追的嗓音喑啞低沉,看起來陰氣很重。

    裴厭辭觀察了下,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拿手在我面前晃悠做甚?”

    “你的目光……好像沒有焦點。”裴厭辭道,手伸過去的時候,是耳朵先湊過來的,明顯這人是聽手上風聲辨位,而不是目光看著他的手。

    棠溪追握著炊餅的手緊了緊。

    “那晚被土匪算計的?”

    “嗯。”他就著某人的牙印咬了口炊餅,既然被看出來了,也就沒否認,淡漠道,“被鐵爪撕下樓后,他們往我臉上撒了藥粉。之后他們叫罵說浪費藥粉,以為我是個女人。”

    很顯然這是針對他而設的殺招,步步精算,但就那么片刻的猶豫,沒有第一時間往他身上補刀,棠溪追就逃脫了致命的時刻。雙臂肩膀被抓殘,加上驟然失明,讓他只能像困獸一般被逼到墻角。

    但也有了片刻的喘息,等到了來救他的那抹光。

    他這邊動了動,肩膀的布條很快就洇出了血。無疏給他拆了重新換藥,恭敬地叮囑他,近半個月萬萬不能再動手。

    裴厭辭的傷口是面大,他的傷口是深,好幾個血窟窿,一動血就往外流。

    棠溪追也不多話,神色冷硬,直挺挺地躺著。

    “裴厭辭的行李帶了么?”

    “帶了。”無疏把背上的竹箱籠拿下來。

    棠溪追讓他翻開衣裳,從里面拿出督主印章。

    將振翅白鷺嘴里的魚用力撥轉了一下,對準天空,一絲銀針般的東西似乎從白鷺嘴里射了出去。

    驀地,他們聽到上方天空傳來一聲短促的破空嘶鳴,卻半點異樣都看不出來。

    “行了,不出三日,扼鷺監會尋到我們。”棠溪追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輕松的淺笑。

    無疏將印章交到裴厭辭手上。

    “但我們的干糧不夠撐到那時候。”小孩嘆氣道,感覺一下子成熟了好幾歲。

    毋離打了山泉回來,每人分著吃喝了幾口,歇息了一番,決定還是先找找有無人家,借點糧食。

    很快,裴厭辭就感受到了深秋野外的夜晚是多么殘酷。

    第123章 借宿 棠溪追,你這張嘴是拿筍喂大的嗎……

    無疏趕得急, 沒帶被子,裴厭辭給自己和棠溪追蓋了好幾層衣裳,半夜還是被冷醒。

    身下的鮮草垛已經鋪了好幾層衣裳, 扎人的很, 他手腳冰涼,因為傷只能保持趴著的姿勢, 身子早就麻了, 胸口總是被壓著, 呼吸困難。

    剛一動彈, 傷口就突突地疼, 齜牙咧嘴地旁邊一瞅, 棠溪追直挺挺地躺著, 睡得香甜的很。

    “怎么了?”毋離上一刻還打著呼嚕, 下一刻立馬驚醒, 搓了搓鼻子。

    “沒事。”

    夜風很涼。

    他們沒找著山洞,只能在背風坡睡一宿。

    毋離動了動手腳, 將身上蓋著的外裳甩到裴厭辭身上。

    “你好好蓋著, 我不用你的。”裴厭辭手剛動,就被他攔下。

    “你沒良心是你的事, 我不是忘恩負義的人。”

    毋離不由分手將外裳蓋在他身上。

    “我救你一命, 現在你救我一命, 咱倆算是徹底兩清了。”裴厭辭等他松了手,執拗地把外裳還給他。

    “你這人,為啥永遠都要算得那么清。”毋離氣急敗壞道, “你要是得了風寒,最后不還得我照顧。”

    “你要是病了,一堆老弱病殘, 怎么躲得過那群追來的土匪。”裴厭辭咳嗽了兩聲。

    白天他們醒來不久,就聽到了幾個土匪的動靜,看來收了好處,還在盡職盡責地找他們。之后他們只能丟了木板,被迫緊急趕路。

    毋離嘴角下撇,“別以為我是真心犯賤想對你好,你不要便不要,我睡得舒舒服服的,還舍不得給你呢。”

    說著拿衣裳悶著頭倒頭便睡。

    氣氛又沉寂了下來。

    裴厭辭動動手腳,背過他,在衣裳底下搓手取暖。

    還好沒到冬季,此番又是南下,不會冷得讓人受不了。

    “那個……”半晌過后,后背又傳來他猶猶豫豫的話。

    “你那時候在河里救我,當真沒有心存一點憐憫?就是說吧,一個人馬上在你面前死了,哪怕不認識,不相干,都不會不忍心嗎?”

    “不會。”裴厭辭毫不猶豫道,大半張臉沉浸在昏冥的夜色中。

    “你這人真是……”真是甚,毋離書讀的少,不知道該怎么形容。

    他就不該多嘴問一句,換來一肚子火氣。

    本來他還想著,這人也許能看在免得自己后半輩子內疚后悔的份上救他一條人命,他也能自欺欺人地接受。

    哪里想到裴厭辭救他,純粹就只是為了利用他。

    僅此而已。

    他抽了抽鼻子,心里說不出地難過。

    世上怎么會有這種人。

    平日里稱兄道弟,說得比唱得還好聽,實際上冷漠無情,那顆心就是塊捂不熱的石頭。

    可轉念一想,自己只是尋求的那種特殊對待在他那里沒有得到滿足,除了客棧里放出的狠話,裴厭辭其實待他還是很不錯的。

    提拔他當前院管事,消了他的賤籍身份,給他那么大的府邸屋子住,有下人小廝鞍前馬后伺候著,還幫他疏通關系進了金吾衛。

    不管這些到底有多少利用的成分在,利用他去完成哪些目的,他腦子笨,不清,但這些好,他是實打實享受到的。

    天底下不知道多少人利用了你,坑害了個遍,最后還想要你命的,到死還念著那些人的好。

    “算了,你就當我犯賤吧,救你一命,也算抵了之前我欠下的人命債。”毋離悶悶道,“你這人,平常那么能說會道,怎么現在不想著騙騙我呢,哪怕是假的,我心里也好受點。”

    如果能被騙一輩子,那么何來的謊言,那就是真實。

    “你知不知道,我要是生氣了,可能就不管你了,放下你和你相好的兩個殘廢在這自生自滅了。”

    現在他生氣,也就生氣了一下。

    然后就沒了。

    “你既然在客棧時都知道了,便不想再騙你。”裴厭辭背著他道,“畢竟你也曾叫我大哥。”

    “大哥。”毋離委屈地扁嘴,磨磨蹭蹭地,從身后抱住了他。

    世上再也沒有待他這么好的人了。

    所以,當裴厭辭說出那番話時,是在拿刀戳他的心窩子。

    裴厭辭拍拍他的手,沒有說話。

    他也從毋離和無疏這里感受到了幾分家人的溫暖和陪伴,但他不想有那么深的羈絆。

    羈絆越多,越是累贅。

    不如干脆就攤開了說,只談利益,不碰感情。

    這樣他能保持清醒,看得清。

    “我去方便一下。”毋離的話夾帶著幾分哽咽,撒開了手,難為情地起身離開。

    裴厭辭方才還不覺得,胖子那個熱源一從后背離開,頓時覺得更冷了。

    他左腳丫子往棠溪追腿上蹭,不出意外地把人踹醒了。

    棠溪追迷迷糊糊地挪了挪身子,眼睛還沒張開,摸了摸人,張開腿,將他兩只腳夾到自己的腿之間。

    “很冷?”因著失血過多,他有些嗜睡。

    “嗯。”裴厭辭委屈道,“凍麻了。”

    山里的晚上又濕又冷。

    “怎么不早說。”

    “你走開,湊過來我更冷。”裴厭辭嫌棄道,剛說完,感覺自己凍麻了的腳傳來陣陣暖意,是從他身上傳來的。

    “之前教你的全白費了。”棠溪追運轉功法道,“這段時日多練練內功心法,有助于傷口恢復。”

    “好好好,明日就練功,可我現在好冷。”裴厭辭軟聲道,聲音帶了幾分撒嬌,見他要伸手臂攬自己,忙按住人,“你別動。”

    說著,他右手撐著上身,慢騰騰地湊近,滿足地摟住他的腰身,臉頰下巴枕在他的胸口,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

    “謝謝師父。”

    棠溪追面色剛顯出點異樣,立馬挨了輕輕一拳。

    “想甚不正經的。”

    “……沒。”棠溪追抿唇,把亂七八糟的旖旎念頭壓下。

    裴厭辭卻不肯放過他,手指在他胸口打著轉,眼泛秋波,“怎么,想讓我在榻上也這樣叫你?”

    棠溪追一想起這畫面就眼紅心熱,嘴角的笑意徹底壓不住,“是你提出來的嘶……”

    裴厭辭隔著衣料往他胸口那點凸起狠狠一揪,“成日腦子里總是這些不正經的,回去后我就把你那些春/宮/圖全燒了。”

    “都是寶貝呢。”

    “你一個內侍看甚看,全部上繳充公。”

    “你想看直說。”棠溪追撇嘴。

    “是,我現在就想看,看得渾身燥熱,總比挨凍強。”

    棠溪追疼惜道:“扼鷺監的人就快來了,再挨幾天就好了。”

    “嗯。這次不會是霍存派人來殺你的吧?你在京城的替身被發現了?”裴厭辭耳朵趴在他的胸口,清晰有力的心跳聲隔著干凈的衣裳一聲聲清晰地傳來,讓人安心的很。

    “替身的事情不知道,但霍存不會來殺我。”棠溪追想了想,補充道,“扼鷺監若是想殺誰,不必借山匪的手,直接動手也毫無痕跡。”

    “那些人對付你的手法倒是專業,但是武功和組織能力實在業余。”

    “那群山匪當中有專業的殺手,只是不多,你也是命大,幾招三腳貓功夫也拿出來丟人現眼嘶……”

    又被打了。

    “棠溪追,你這張嘴是拿筍喂大的嗎?”

    “小裴兒,我還受著傷呢。”棠溪追雙眼無神,眼尾耷拉著,“以前你還會對我畢恭畢敬,客氣一點。”

    “現在誰還你是不是九千歲。”話是這么說,到底還是勾起了裴厭辭心里的愧疚,下午給他換衣裳時,棠溪追除了肩膀手臂幾個血窟窿外,身上還有很多小傷,都是保護他時磕碰留下的,不少石子還深嵌在肉里。

    這人一臉平靜,眉頭都沒皺一下,仿佛就只是悠哉地躺著曬太陽,一點疼都沒抱怨。

    裴厭辭把他數落了好一頓,但也曉得這人不想讓他擔心。

    “給你揉揉,不許亂動。”他不放心地叮囑道。

    棠溪追無語,“我只是手臂傷著了,不是半身不遂……行吧,聽你的。”

    眼睛雖然看不見,心里跟明鏡兒似的,敏銳地感知到裴厭辭的不愉。

    裴厭辭沒受傷的手給他慢慢捏著,放松躺麻了的肌肉,嘴里打了個呵欠,嘟囔道:“我怎么感覺像是顧萬崇派來的人,這人跟你我都有仇。”

    “不說我,你怎么跟他結仇的?”

    “嗯……你也知道,我之前當過皇帝嘛……他曾是企圖謀權篡位的大將軍……”他難得承認了下。

    大將軍……

    棠溪追突然想起來裴厭辭上次醉酒時,這人親口說與自己曾經的大將軍還有段不可不說的過往。

    那個所謂大將軍,不會就是顧萬崇吧。

    傾城妖冶的臉慢慢冷了起來,相反,殷紅滴血的嘴森森勾起。

    裴厭辭不想多說自己借尸還魂的事情,扯開了話題,“這次你入獄,也是他挖了你的墻角,策反了刑部尚書和崔涯、霍存,他們都是你身邊最親近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你的把柄。”

    說著,他嘆了口氣,“你以后藏好首尾吧,讓人怪擔心的。”

    棠溪追愣了一下,“我還以為你會說,別讓我殺人了,太作惡多端,是會遭報應的。”

    “毒蛇拔掉了毒牙,那和一條繩子有何分別。”裴厭辭嘆道,“你殺他們一定有其由,肯定是他們錯了。”

    “很多時候沒有。”棠溪追難得有些無地自容。

    暴虐成性,這就是真實的他。

    遇見裴厭辭前,他從未相信因果報應,怎么肆意怎么來。

    現在,他害怕自己前半輩子作過的孽反噬在他們身上。

    “那就是曾經對不起你的那些人錯了。”裴厭辭懶懶地打了個呵欠,“是他們把你變成這樣的人。”

    他等了等,沒聽到回話,迷糊地強撐著睜開眼,“怎么了,我說錯了嗎?”

    “嗯。”

    他第一次聽到有人說,他沒有錯,錯的是那些把他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人。

    他忍俊不禁,心里有些感動,“臉皮厚就算了,屁股還歪得這么沒邊。”

    只要有這句支持他的話就夠了。

    全天下都恨他,罵他,唾他,咒他,又懼他。

    那又何妨。

    他有裴厭辭,足以抵過千軍萬馬,勝過別人擁有的世間一切美好。

    哪怕他們心里都清楚地知道,這個觀念完全與主流世俗相違背,是多么扭曲,不可喻。

    那些曾經遭受過的慘痛過往,有一天,他竟然也可以云淡風輕地回憶起來。

    千瘡百孔、發膿潰爛的心,正在慢慢愈合。

    其實裴厭辭和毋離對話時,他早就已經醒了。

    他會變成裴厭辭心里的例外嗎?

    “你管我怎么歪。我說的話,不許反駁。”裴厭辭瞪了他一眼,“聽到沒有?”

    “好。”棠溪追臉上的笑意怎么都止不住,渾然不見曾經的陰怪戾氣,“都聽你的。”

    “笑得難看死了,灰頭土臉的,還冒著傻氣。”裴厭辭伸手撥拉他的頭發,將他臉上粘著的一點泥屑擦掉,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原來經歷過生死大起大落,真的會為一個人心動。

    “睡吧。”裴厭辭半趴在他身上,避開傷口摟住人。

    棠溪追為他調動內功施暖,他給他當遮風擋露的肉被。

    毋離走回來時,看到依偎在一起睡覺的兩人,嫌棄地撇了下嘴。

    簡直沒眼看。

    ————

    干糧在第二天傍晚時就吃完了。

    裴厭辭和棠溪追腳下沒怎么受傷,只是他腰間有傷,走多走快了難免會拉扯到傷口。眼見他一人拖慢了幾人的趕路進度,便讓棠溪追背著無疏施展輕功先去探路。

    果然沒多會兒,兩人就帶來了好消息,另一側的山腳下有個小村莊,依稀能看到炊煙。

    四人忍了一天的餓,緊趕慢趕,終于在傍晚時分敲響了一戶人家的門。

    開門的是個四十多歲的婆子,還沒看清來人,只見是個陌生人,便道:“官差老爺們,我們家里實在沒余糧了。”

    無疏探頭探腦地從毋離身后出來,“婆婆,我們不是官差。”

    小孩子一下削減了他們一行人的攻擊性。

    中年婦人這才看清了幾人面貌,“看這樣子,你們是遇著山匪了吧。”

    “是的,能否讓我們借住一晚?”裴厭辭和善道,“明日一早我們便走。”

    婦人面色有些為難,掙扎了下,到底看在小孩子的面上,敞開了門,放他們進屋。

    天色早已經昏暗下來,院子不大,飄著一股家禽的屎味,但泥土地面很干凈,沒看見家禽。屋檐下堆著稀疏的十幾根柴火,屋頂用茅草鋪就,下面是泥土墻,墻體早就斑駁不堪,基底鋪著的三四層石磚也磨損得缺了邊角。

    這是他們看了村里一遍后,選了看起來還算不錯的屋子。

    婦人打開吱呀作響的歪斜木門,里面沒有點燈,借著月色,依稀能看到里面有三四間緊挨著的屋子。

    “大木,不是官差,快出來吧。”

    她一邊說著,一邊去了廚房,不一會兒,拿著四個破了口的黑碗,羞愧笑道:“你們看起來像是富貴人家的人,家里沒甚東西,你們將就著吃吃。”

    毋離拿到手里才看清了碗里裝著的東西,是一碗湯,湯里飄著青菜葉,湯匙一攪,才能看到沉淀在碗底的幾粒米。

    一個中年男子咳嗽著從屋子后面翻窗進來,見到裴厭辭一行人,拉過了婦人,滿眼警惕。

    尤其是在看到毋離那大塊頭后。

    三個年輕力壯的男人,足以對他們實施任何暴行而沒有還手之力。

    裴厭辭推了推無疏,無疏立刻甜甜地叫起來,“爺爺,婆婆,求求你們收留我們一晚吧。我們很可憐的,在山上被土匪砍了,受了好多傷,你們要是不留我們,我們就沒地方去了。”

    空氣中飄蕩著血腥氣,不似作假。

    大木滿臉為難,終究還是化為一聲嘆氣,“老婆子,你把隔壁兩間屋子收拾出來。”

    人都進來了,要是起了沖突,吃虧的也是他們夫婦。

    四人這才放心坐下,道謝后吃起了碗里的食物。即使這幾天都沒怎么吃好,裴厭辭還是覺得這碗野菜粥有些難以下咽。

    不僅苦,還割嗓子。

    囫圇吃完,在婦人熱情問還要不要第二碗時婉拒了。

    其他人也有一樣的想法。

    趕了一天的路,他們都累了。

    毋離給裴厭辭兩人打了兩盆水,就回了屋子。

    裴厭辭拿著布帕子,奸笑地看著棠溪追。

    “小美人,乖乖把衣裳脫咯,讓爺瞧瞧身子。”

    棠溪追:“……”

    第124章 言語 奴婢教你怎么叫

    “外面還有人。”棠溪追抿唇道, 不禁有些顧忌。

    “你調戲我的時候怎不顧及外面有人了,就想著我出丑是吧?今天也讓你出回丑。”裴厭辭將他推倒在床上,扯開領口。

    “我何時讓你出丑了, 你又冤枉我, 呀~”棠溪追烏發散亂地堆疊在雪白的臉頰和肩頸上,配合他擰眉輕聲驚叫, “不要, 主子輕點。”

    裴厭辭手抖了抖。

    緩了緩紊亂的氣息, 他把帕子擰干, 用力地給他擦臉和脖子。

    “唔……”棠溪追一聲腔調在喉間九曲十八彎, 羽絨似的撓人心, 又主動將頭后仰, 荒白的脖頸被拉長, 露出來給他擦, 把某人看得目瞪口呆。

    受傷了都這么會扭會叫,簡直襯托得他從前在床上像個不解風情的木頭。

    “自己脫。”他心中不服, 冷漠命令道。

    棠溪追艱難地直起半個身子, 殷紅的舌舔舐輕嚙他的腕骨,眼里漸漸泛起霧氣, 含糊道:“奴婢手受傷了, 還請主子憐惜則個。”

    裴厭辭把手從他嘴里拿出來, 抬起被搓出一道道紅印的下巴,“求我。”

    “求主子疼疼奴婢吧,奴婢難受的緊。”他將臉頰放在他的掌心里, 溫順地蹭了蹭,舌尖不時探出頭,粗糲的舌面在他內腕的單薄嫩肉上細細舔舐, 留下曖昧的水痕。

    屋內昏暗,只有清冷的月光從窗外透進來,棠溪追就像一只吸食人血精氣的艷鬼,又像一只奪食陽/精煉化而出的狐妖山精,雙眼迷離無神,含著兩泡晶瑩的淚,楚楚可憐又魅惑糜爛。

    裴厭辭忍著手上傳來的濡濕酥癢,實在辛苦。

    簡直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下半身早就起了反應,偏偏現在還沒人能幫他疏解。

    他把棠溪追的腰帶扯開,衣裳粗蠻從他身上扯下,換來一聲嚶嚀。

    “主子,不要……奴婢好痛。”

    “都沒碰到你傷口,你別亂叫。”這話音又嬌又酥,他有些受不了。

    他左臂有傷,帕子擰不了太干,只能用濕帕子先給他傷口擦了一遍,又用干帕子擦一遍。距離受傷已經過了五六天,傷口開始初步愈合,除非有大動作撕裂傷口,否則沒有血水流出來,無疏采摘配的藥草很有用。

    “明明是主子允許奴婢可以叫出來的,”棠溪追眼里閃爍著捉弄人的惡趣味,“這樣的話,主子以后在床上就曉得怎么叫了。”

    “我不用你教!”裴厭辭咬牙切齒道。

    這死妖孽!

    “主子臉紅了?”他茫然而無辜地眨眨眼。

    好想看。

    棠溪追舔舔嘴唇,腦海里已經想象到他的小裴兒氣急敗壞、滿臉通紅、恨不得弄死他的樣子了。

    “沒有。”裴厭辭嘴硬道,揉揉發燙的耳垂,拿著巾帕報復似的在他腿間那團肉上狠狠搓了一把。

    “我叫的難道不好聽?”他有些尷尬地問。

    他不擅長這個。

    “嗯嗚……”棠溪追動了動身子,卻是把兩條筆直修長的腿、張得更開,“好聽,就是太害羞,每次都要等到把你c弄熟了才能聽到。”

    “誰跟你一樣不要臉,甚臟話都往外說,趕緊把腿給我合上。”誰要看這玩意兒了。

    “奴婢不要,奴婢想伺候主子,將主子的肚子全部灌滿,以后生好幾個小棠溪小裴兒。”

    “你別說了。”裴厭辭手擋住額頭,掩去了半張通紅的臉,“能不能生你不清楚嗎!”

    “不試試怎么知道。”棠溪追蠱惑道,“現在奴婢又瞎又廢,主子想趁機對奴婢做任何事情都可以。”

    “洗腳。”裴厭辭想冷冷吐出兩個字,可惜聲音嘶啞,帶著飽滿濃稠的欲。

    “哦。”棠溪追失望道,在他的攙扶下坐了起來,腳放進木盆里,歪了歪腦袋,笑道,“不玩了?”

    裴厭辭蹲下去,惡意地撓了下他的腳心。

    “嗯啊……”一時不防,棠溪追叫得大聲了些。

    “甚聲音?”

    屋外傳來婦人的聲音。

    接著他的門被敲響了。

    裴厭辭有些臉熱,警告棠溪追不許亂叫后,打開了門。

    “貴人,我怎么聽到慘叫的聲音?”

    “沒事,我在給我的下人換藥,他不聽話,懲罰了他一下。”裴厭辭把門帶上,阻擋了婦人窺探里面的視線。

    “都是一起同甘苦、共患難的,有甚過不去的呢,別把人折騰死了,回頭后悔,下人的命也是命。”

    “曉得了,阿嬸,你進屋睡吧,我們也要睡了。”

    裴厭辭將絮絮叨叨的婦人勸回屋,關上門一看,棠溪追已經在床上無聲笑得直不起腰。

    “笑就給我放聲笑,省得憋出內傷,回頭還得給你治病。”他白了一眼,可惜沒人看到。

    怎么自己被調戲吃虧,調戲這貨也是自己吃虧。

    棠溪追把腳從木盆里拿出來,“主子疼疼奴婢,給奴婢擦個腳。”

    裴厭辭拿了巾帕給他擦腳,心里梗著氣不痛快。

    剛擦干,那兩條腿就勢環住了他的腰。

    “還想做甚?撒開。”

    “現在受傷了,只能委屈小裴兒照顧一二,以后我天天給你擦腳賠罪,好不好?”

    “想得美。”

    這人一有機會就偷偷抱著他的腳親,別以為他不知道。

    死變態。

    “坐好了,給你穿衣裳,準備睡覺。”他抖開單衣和褻褲,抓著他不能使力的手臂小心套上袖管。

    “這姿勢進得太深了,好痛……慢一點好不好……求您……”

    裴厭辭忍無可忍地捂住他的嘴,“閉嘴!”

    棠溪追雙眼視線渙散,像是已經失去了神智,舌頭吐出一點,淺戳頂//弄他柔軟的掌肉。

    裴厭辭抖著手松開他的嘴,急切地給他綁上衣帶子。

    “唔啊……唔……主子,你好棒……系得好緊……奴婢要堅持不住了……”

    裴厭辭的呼吸聲越來越重。

    “小裴兒好像忍得很辛苦。”

    身側,一條腿抬起,膝蓋順著他大腿外側慢慢往上滑。

    “你就這雙手最厲害,現在手都廢了,就算忍得辛苦,你還能做甚。”裴厭辭捉了他作亂的腳,套上了褲管子。

    “安分點,我不玩了。”

    好容易將他的褲子系上,將人平躺在床上,裴厭辭轉身給自己梳洗,剩下一盆水早就涼透了,剛好給他降降溫。

    “胡說,我還有嘴。”

    “我還沒那么禽獸,讓一個重傷的人伺候我。”

    “為了小裴兒,我可以變成禽獸。”

    裴厭辭正背著他擦臉,沒注意到棠溪追說這話時已然恢復正色。

    當然,他也可以變成人。

    裴厭辭已經給了他堂堂正正的尊嚴。

    “你剛才那番話就夠禽獸的,以后做的時候你來叫。”

    “那不行,我更喜歡小裴兒嘴里發出這些聲音。”棠溪追眼底漫起一絲邪氣,喉結動了動,“每次只是一聲簡單的淺吟,都興奮得想親自進去呢。”

    裴厭辭下身緊了緊,“等你好了再說,現在一切免談。”

    “所以小裴兒現在是學會了?”棠溪追無神的眼里迸發出光彩,“我可以要個學費嗎?”

    “這些下流腌臜的話打死我也不會說的。”這是他身為帝王的尊嚴。

    “能說最好不過,不說也不要緊的。”棠溪追一臉善解人意。

    每次這人得了趣后,要他說甚話都濕濕軟軟地叫著,聽得人更加欲罷不能。

    看來都爽得忘記了。

    不管是害羞的裴厭辭,還是沉迷放縱的裴厭辭,他都喜歡。

    因為都是因他而起的。

    “想起來那天你給我喂了甚藥了嗎?”棠溪追好奇道。

    上次他問了好幾次,最后裴厭辭沒想起來就失血過多昏了過去。

    “應該是回春丹。”裴厭辭大致講了一下配方,也說了蕭與的事,道,“你那處若是吃藥就成,按說早該能用了。”

    “是啊,吃了十幾年,把所有法子都用盡了,也沒任何效果。”棠溪追笑道,“所以,能遇見小裴兒是件很幸運的事情。”

    裴厭辭胡亂洗漱了下,將兩盆水倒掉,回來時帶著小孩,道:“今晚你跟無疏睡,我跟毋離睡。”

    “哈?”棠溪追慌了,偏又看不見人,只能茫然轉著腦袋,可憐無措地坐在床邊,“我做錯甚了嗎?”

    “沒有,因為你的身份,無疏跟你睡,我放心。”

    無疏死死揪著他的衣角,一臉害怕,“我不要,我要跟厭辭哥睡。”

    裴厭辭拍拍他的腦袋,“都十歲了,還這么不懂事?”

    無疏嘟著嘴表達不滿,被留在了棠溪追屋里。

    裴厭辭拿了被子,去了毋離屋子。

    第125章 教唆 調遣大都督府轄內所有統軍府三分……

    裴厭辭這一覺睡得不怎么好, 其他三人也有同樣的想法。

    第二天他給棠溪追穿衣裳的時候,九千歲趁機抱怨道:“那小屁孩一晚踹了我十幾次,還搶我被子。”

    說著打了個噴嚏, 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此子斷不可留在自己屋里。

    裴厭辭手背撫上他的額頭, 還好,沒發燒。

    手還沒放下, 蒼致的臉已經貼上他的胸膛, “小裴兒, 你不要我了。”

    “……瞎說。”

    “我想跟你睡。”

    “不許撒嬌。兩個病患睡一塊, 半夜有事了誰照顧。”裴厭辭給他穿好衣裳, 牽著他出了屋子。

    早上還是吃的野菜湯稀米粥, 幾人喝了一碗就謝絕了好意。

    毋離閑著沒事, 實在看不過眼, 動手收拾院子去村口水井打水。

    裴厭辭坐在門檻上幫忙剝熟了的菜籽, 道:“阿嬸,你和阿叔就沒生幾個孩子幫你做做事?”

    婦人一邊舂米一邊嘆氣, “生了好幾個呢。最大的被征去建皇帝老爺的墓, 本來還說挺風光的一件事,十幾年過去了, 聽說墓都修好了, 人還不見回來。老二被征去修河堤, 已經過去五六年了,也不曉得咋樣了。老三是個女兒,難產死了, 女婿沒兩年新娶了一個,沒再跟我們有往來。老四因為納糧的事情和村長起了沖突,被打死了, 后面的幾個,都不到十歲就走了。去年大木他老爹也凍死了,今年大木看著也熬不過這個冬天,以后只剩我一個,還不知如何過活。”

    “大木叔是得了甚病?”

    “村里的大夫也說不清楚,”婦人平靜道,“只是讓他能多活一天是一天,以前村里的地已經被族人占了,也不用男人下地干活了。”

    裴厭辭沉默地將菜籽從菜莢里剝出來。

    “以前我們家啊,可是有頭有臉的,有田有地,年年風調雨順,是村里第一批住著新房的人呢。”婦人笑道,停下擦了擦汗,“沒想到生了那么多兒女,日子反而越來越過不下去了。昨晚還將各位貴人看做是官差,實在不好意思,我還以為你們是來抓大木去充軍呢,他若是去了,怎么熬的過去,我就只想他最后的日子過得舒服點。”

    “大宇士兵不都是從軍戶中選的么?”一旁坐著的棠溪追道。

    “不曉得,附近幾個村子已經被抓走了好些男人,說要打叛軍。”

    等婦人回屋后,他小聲道:“叛軍不是還在西南一帶嗎?”

    “按說沒那么快打過來。”棠溪追道,“可能安王也打算反了,正為此做準備。”

    他們幾日前估算了一下行程,現在正在安王都督府境內。

    裴厭辭聽了這話后,沉思起來。

    毋離挑著水進了院子,道:“無疏那小子還挺厲害,和村里小孩混熟,摘了好些果子,還抓了兩條魚,中午總算能吃點好的了。”

    幾日的風餐露宿,他肉眼可見瘦了一圈。

    婦人走了出來,歡喜地接過他手里的魚和果子,說要進屋給幾位貴人做飯。

    毋離讓她歇著,自己將幾個大水缸清洗一遍放滿水后,撩起袖子進了廚房。

    沒多久,一盆魚湯就坐好了。

    無疏從外面進來,背上背著一小捆柴火,手里拿著一袋蝦蟹。

    “小子,看不出來你還挺能干。”毋離高興道。

    “別忘了我跟你們可不一樣。”

    婦人看著幾人,不知不覺眼淚就掉下來,“要是我的兒還在該有多好。”

    裴厭辭幾人在婦人家里住了下來,等到了第五天,他們才看到了扼鷺監的探子。

    見到主子,幾人立馬下跪,匍匐在地上。

    “怎么這么遲?”

    本來早在兩日前就該見到人了。

    屬下也知道,不由得顫抖起來,努力保持鎮定道:“有一股追兵在附近尋找主子的下落,屬下擺脫了他們才過來。”

    “有馬車嗎?”

    “沒、沒有,準備匆忙,只有馬匹,屬下知罪。”

    “走吧。”

    棠溪追手里拿著竹竿,站起了身,去屋里叫裴厭辭。

    兩個屬下面面相覷,都看到對方眼里的詫異。

    從前督公大人對他們動輒打罵折磨,沒由也要找由。這次他們把事辦成這樣,已經做好了被罰了準備,竟然就這樣放過他們了。

    裴厭辭三人都喜出望外,和婦人告別。

    臨行前,他問過婦人要不要跟他們走,婦人謝絕了,說還要照顧丈夫,等自己的兒子回來。

    裴厭辭也不好再勸,讓扼鷺監的手下將他們的小院修葺一番,院子里堆滿柴火,谷倉填滿糧食,抓了好些雞鴨讓她養著,又留了十幾貫銅錢,這才在婦人的千恩萬謝中離開。

    棠溪追摟著裴厭辭的腰,一起坐在馬上,問:“在想甚呢?”

    “他們都是勤勤懇懇的老實百姓,如今家破人亡,到底是何原因?”

    “說不準。一家的原因也不能代表其他人。”

    裴厭辭喃喃道:“本來能過得更好的。”

    ————

    有了馬,他們傍晚時就到了一個小縣城,找了個客棧舒服地歇息整頓一番,扼鷺監侍衛還為他們請來了城里最好的大夫,看過傷勢后,說棠溪追的眼睛有點難治,就算每日內外服藥,仍不曉得何時能好。

    休整一夜,棠溪追也不用馬車了,后面還有不知誰派來的追兵,一行人快馬加鞭,直接往顧興懷都督府所在的蒲州而去。

    約莫快馬趕了十日的路,他們才終于抵達。

    裴厭辭讓棠溪追幾人先在城里客棧落腳,他孤身一人帶著文書前去拜訪顧興懷。

    若按照顧氏族譜從上往下排,顧興懷算是當今皇帝的堂叔,真人其實也就三十來歲,吃得白白胖胖的,像一尊彌勒佛,見到他先露三分笑。

    “裴大人快坐,從安京遠道而來,千里迢迢,就你一個人?”

    “是,”裴厭辭行了個禮,道,“大半月前,陛下看到大人呈上去的文書,深受感動,派遣下官前來調兵。”

    “調甚兵?”顧興懷驚訝了。

    文書時間一事他是故意這樣做的,就等著朝廷的反應,看自己是主動叛亂還是被朝廷的“欲加之罪”逼得叛亂。可等來等去,卻等來了一個裴厭辭。

    “你有魚符?”

    “沒有,魚符已經被姜逸大人拿去調兵了。所以,下官才需要大人出手。”

    統軍府和中央朝廷各握著一半魚符,加上皇帝圣諭任意調動天下兵馬。與別朝不同的是,都督府也有權調兵,急用時能調動一統軍府的三分之一人馬而不必請示安京。

    這是因為都督府多數都在邊地,總免不了與異邦發生摩擦,若請示安京,一來一回之間,就耽誤了不少戰機,是以開國時才有這個規定。

    “你有圣諭?”

    “也沒有。”裴厭辭坦然道,“這是一道口諭。”

    “我憑何信你是得了陛下的旨意來的?萬一你假傳圣諭呢?”聽到兩句否定,顧興懷將背靠在椅子上,悠哉起來。

    “你覺得誰會這么膽大妄為,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做賭注?”

    假傳圣諭,此事風險太大,古今鮮有。

    顧興懷面露沉凝,見他泰然自若,不像是坑蒙拐騙之人。

    當朝四品國子監祭酒,千里迢迢只身前來,這事怎么看怎么怪異。

    “朝中那么多高官將領,陛下為何派你前來?”

    “比下官職級高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傍身。”裴厭辭道,仿佛在說你這事也就值得他一個四品文官來當說客了,“大人做的事情,以及背后的小心思,咱們都知道。下官也跟大人挑明了,陛下開始懷疑大人有不臣之心時,還不敢相信。都是顧氏兒郎,家丑哪里有外揚的道。所以,先派下官來查查情況,是不是其中有甚誤會。”

    “你覺得這么大的事情,能有甚誤會?”顧興懷似笑非笑。

    “大人覺得投靠叛軍真的是明智之舉?”

    “是不是明智之舉,還輪不到你置喙。”顧興懷冷笑。

    “大人不愿背上主動投靠叛軍的名聲,想要讓天下人以為是陛下相逼,你不得不反,下官知曉,陛下也知曉,但沒有直接對大人斥責發落,而是派遣下官前來,就是想給大人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裴厭辭見他一根筋就是想反,干脆說得更直白了。

    “若我此刻殺了你發兵謀反,憑皇帝對這件事龜縮的窩囊勁兒,也奈何不了我甚。”在顧興懷眼里,裴厭辭的命已經由他掌控拿捏,隨時是個死人,說話毫無顧忌。

    “恐怕已經遲了。”裴厭辭笑道,“姜逸將軍已經從叛軍手中奪回三州,大人此時想反,是不是晚了點。”

    “怎么可能!”顧興懷整個人站了起來,看了他一眼,又坐了回去,冷笑,“你說是就是?”

    “是不是真的,大人既然想起兵,必然時時關注叛軍動向,回頭你可以看看打探消息的人怎么說的。”裴厭辭胸有成竹道,論打探消息的速度,扼鷺監無人能出其右。

    “這……”

    顧興懷之前打定主意想反,就是被李守成的信誓旦旦說服了,也看到叛軍勢如破竹的氣勢,哪想到不到一個月,形勢已經開始逆轉。

    “你來調兵,我如何將功補過?”

    “調遣大都督府轄內所有統軍府三分之一兵力,前去前線鎮壓叛軍,以此向世人表明,都督大人對朝廷的忠心。”

    “十萬兵馬非同小可。”顧興懷道,“你還只有口諭,事后皇帝出爾反爾怪罪于我,私調軍隊一樣也是砍頭的大罪。”

    “都督府對轄內統軍府軍隊有無責調度權,一般是鎮壓轄內叛亂和剿匪,但軍令上從來沒說不能調到別州去,陛下就算想拿這事怪罪于大人,也沒名目。”

    “此事容我再想想。”

    看來沒等到西南方面的消息不死心了。

    裴厭辭站起身,“大人最好快些想清楚,下官明日就要去西南了。有沒有帶兵離開,對下官影響并不大,但對大人而言,可就是一家老小性命攸關的大事了。”

    第126章 渾水 裴厭辭在馬車上發出了十二道扼鷺……

    裴厭辭第二日從蒲州離開時, 順利得到了顧興懷的調令,閬環道十二州統軍府三分之一兵馬聽從他的調令去往前線。

    清耀的陽光從馬車側面的窗口白紗照進來,裴厭辭一身白衣, 清雅端方, 更顯奪目。

    他手中不停,很快就寫好一道令, 在結尾處蓋上小巧玲瓏的扼鷺監印章。

    棠溪追吃味道:“我給他收拾了多少爛攤子, 至今都沒摸著魚符。你才入朝多久, 就得到了他的信任, 拿到魚符。”

    “你想甚呢?”裴厭辭好笑地拍了拍對面的腦袋, “魚符在姜逸那里, 我怎么可能有。他想讓我單用嘴皮子勸顧興懷和李守成反目。他不是在深宮待太久了, 就是讓丹藥給吃傻了。”

    他看著雙目蒙著白綃的棠溪追, 語氣漸漸凝重起來, “棠溪,我已經走上了一條不歸路。不成功, 便成仁。”

    “假傳圣諭?”棠溪追很快猜到了, 臉色微變,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嗓音尖銳起來, “你瘋了!”

    “我手中無權時, 只能龜縮在安京,浪費口舌與那些腐儒蠹臣爭辯長短。”裴厭辭漫不經心地掃過身前的密令,蔥白的指尖把玩著金章, “現在我掌握了扼鷺監,若還只能如此,豈不顯得我很窩囊。”

    莫名其妙被罵的督公大人弱弱為自己辯解道:“扼鷺監只有四萬余人, 多擅長臥底暗殺和打探消息。大宇全朝有兩百余萬兵馬,悉數只聽帝王一人號令。就算扼鷺監全部謀反,也只是杯水車薪。”

    “誰要扼鷺監的人去拼命了,那些可都是咱們最大的家底,少一個忠心耿耿的監衛對我們而言都是巨大的損失。

    “當前兵制能讓兵將分離,使兵士不再只忠誠于某個將領,從而杜絕將軍挾兵自重、謀逆犯上的可能。但是,再嚴密的制度,都是靠人施行的,且必然有漏洞。”

    裴厭辭譏笑道:“這次李守成能起兵反叛,很大一個原因在于轄內十州統軍府三分之一兵力被他調去平叛,在與起義叛軍的不斷消磨中,他一邊讓統軍府的士兵送死,一邊借統軍府名義招兵買馬,實為擴充私軍。”

    只是一兩州的農民起義,在過了大半年的時間后,非但沒有被消滅,反而愈演愈烈,愈發形成規模龐大的正規軍,李守成沒有在其中默許甚至暗中扶持起義軍,裴厭辭是不信的。

    經過他南下以來的研究,越發肯定,這些都是李守成故意為之。

    “都督府能調動三分之一兵力,本來是為了防止與朝廷來回扯皮浪費時間,導致邊地事態擴大,造成局勢不穩。現在這條不成文的規定被李守成利用了,那么我為何不能用?”

    “你要怎么用?”棠溪追聽他成竹在胸的語氣,放下了心,反而對他要怎么做好奇起來。

    當天,裴厭辭在馬車上發出了十二道扼鷺監密令。

    封鎖李守成與姜逸正在交戰的角州消息,封鎖地方向朝廷的消息,與前線姜逸建立通信。

    在這些做好之后,裴厭辭快馬加鞭,去了嶺南道一趟,將顧興懷已經起兵響應李守成的消息帶了過去。

    四天后,嶺南道的安王高舉清君側大旗發兵謀反。

    九日后,裴厭辭從嶺南道許王借走了十萬兵馬。

    十三日后,裴厭辭又去樊東道都督府借了二十萬士兵。

    等朝廷從裴厭辭的密信中知曉南部一帶的情況時,裴厭辭已經在四道走了個來回,借走了五十六萬大軍。

    姜逸拿著魚符也才聽從帝令調動閬環道和樊東道十五萬人馬,等看到浩浩蕩蕩前來支援的人時,嘴巴夸張地半晌沒合攏上。

    李守成起義號稱百萬大軍,面對七十萬人馬,沒多久就潰不成軍,順便還能殺安王一個回馬槍。

    在裴厭辭看來,要甚挑撥離間,都督府各自為政,不愿出兵擔責,朝廷又沒辦法時刻掌握地方軍事情況,導致每每做出決策時總要晚上十天半個月。

    得益于扼鷺監龐大而迅速的情報系統,裴厭辭的密信倒是三五天就放到了皇帝桌前,往往前一天皇帝還命令朝臣趕緊三司會審,將天牢里的“棠溪追”殺了以泄民憤,第二日就看到南部傳信,說打著清君側旗號的那幫叛臣賊子已經被絞殺。

    再看時間,已經是五日前了。

    這讓皇帝心驚肉跳之余,也拿不定主意該做甚,不如干脆靜觀其變,就看事態最終如何發展。

    裴厭辭利用時間差,從南一路往北,跨越大半個大宇,如此三個月,等到過年時,這戰還沒打完。

    有心人如鄭清來,通過朝中之人傳遞來的消息,開始察覺到了事情的不對勁。

    捷報頻傳,起義軍被打倒了,李守成被滅了,安王在軍中自刎了,可總三不五時地傳來哪哪又叛亂的消息,此起彼伏,好像哪哪都在打仗,都沒歇的樣子。

    裴厭辭的年是在北疆過的。

    因為扼鷺監查出了當初襲擊他和棠溪追的那方人馬,和北疆邊關的人有關。

    裴厭辭自認和武將的往來向來很少,和邊關那些人更扯不上關系,有牽扯仇怨最大的,也就是顧萬崇了。

    不如趁著這個機會去邊關看看情況。

    傍晚時分,兩輛低調的馬車晃晃悠悠進了汶卉關所在地度州的州城。

    一刻鐘后,邊防守將季懷永帶著一干將領在城門口迎上了裴厭辭。

    “裴大人怎么來了也不說一聲,至少讓我們有個準備才是。”季懷永生得濃眉大眼,很有武將英氣,爽朗地哈哈笑道,“還請大人不要嫌棄寒舍簡陋。”

    裴厭辭推辭道:“朝臣在外都下榻驛館,無需興師動眾,也不勞煩季將軍。”

    見他一直推遲,季懷永也就隨他了。

    裴厭辭給城門口檢查身份的士兵遞的是皇帝當初給的身份文書,那是能讓都督府接待的分量,可把他嚇到了。

    “不知大人這次來是有何事?”

    “前段時日,安京得到消息,邊防這邊丟失了一批刀箭和馬匹。”

    “完全沒有的事。”季懷永下意識反駁道,又補充了一句,“裴大人可去過別的邊防地看過?”

    “直接過來的。”

    裴厭辭那語氣明顯是有備而來,可能還掌握了證據,這讓季懷永心里咯噔一聲。

    “時間還早,我們直接去武械庫。”

    裴厭辭特地在城外留宿一晚,清早進城,就是要給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我給大人帶路。”季懷永面色不顯,道,“咱們這里與大熙時有摩擦,有時情況緊急,拿取了多少兵械,我們都來不及登記。”

    “無妨,我就看看,大家都是為陛下辦事,何苦互相為難呢。”裴厭辭笑道,“邊關苦寒,若非陛下之令,我恐怕一輩子也無緣這漠北的風光啊。”

    直到聽到這句話,季懷永的心這才微微落地。

    “將軍若有事去忙就行。”裴厭辭說著又拉過他交頭接耳小聲道,“大人常年在邊關輪戍,應該和騏王殿下關系不錯吧?”

    季懷永眼里閃過驚異,“都是武將,他貴為皇子卻絲毫沒有架子,八年前我和他一起守過戰壕輪過值,其為人實在令人佩服。”

    裴厭辭拍了拍,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就曉得是顧萬崇暗中派人加害的他。

    “近來朝中發生了大變動,扼鷺監那妖人被抓,騏王殿下似要收攏閹黨勢力,鄭相和太子殿下也疲于應對。”

    季懷永這才明白這是自己人,“大人能來此,是他們特地向上面舉薦的?”

    “若非如此,我一個國子監祭酒,與你們的事務并無往來,人微言輕,在朝中不甚顯眼,怎會來此做這等重要之事?”

    季懷永寬心大笑道:“既如此,就勞煩裴大人多費費心了。我軍中還有事,先走一步,晚間再為大人接風洗塵。”

    辭別裴厭辭后,他對手下親信道:“派人拿些年節禮給裴大人,順便護衛大人在州城的安全,不得有失。”

    親信自然明白,領命道:“是,保證時時刻刻護衛裴大人安危。”

    季懷永拍拍他的肩膀,大踏流星步離開。

    裴厭辭一行人到了器械庫,拿了賬本,讓無疏一一核對錯漏之處。

    護衛他的人看他只顧在一旁喝茶聊天,只讓身邊小廝做事,便也曉得這人只是奉命走過場,慢慢的,也就沒怎么在意。

    棠溪追聽著裴厭辭搓手哈氣聲,將手爐遞給他,自己拿了冷卻的手爐,提醒道:“這樣查肯定查不出來的。那群武將,自詡大老粗,不愛注重那些細枝末節,不知從兵部賴掉了多少賬去。兵部是鄭家的地盤,也由著他們,蛇鼠一窩。”

    裴厭辭胳膊肘捅了捅他腰窩,揶揄道:“竟然還有讓你束手無策的人?”

    “我那是不愛與那些張口閉口罵娘的家伙打交道,臟死了。”

    “得了吧你,早些年就知道享受,若是想得天下,對你而言可是輕而易舉。”

    “得來有何用,又無后代。”

    “也是。”裴厭辭笑道,“滔天權勢全是拿子孫命換來的。”

    棠溪追突然想到,裴厭辭若真有一天坐上那位子,三宮六院,也沒了他的位子了。

    第127章 青蛙 屋里是不是有點熱了

    “你怎么了?”裴厭辭奇怪道, “怎么走神了?想甚呢?”

    “別誆人,我眼睛都蒙著白綃,你怎察覺得到我有沒走神。”

    裴厭辭也不在意, 問無疏查到了甚沒有。

    無疏拿著賬本搖頭, “沒有,全都是糊涂賬, 很多對不上。”

    幾樣對不上還好查, 很多對不上, 有人渾水摸魚都難查。

    “拿根箭來看看。”

    無疏隨手拿了一根, 箭羽之間有些凹凸, 仔細一看, 刻著一個“宇”字。

    這才是大宇的官箭。

    之前殺他的那些土匪手里拿的箭上面甚也沒有刻, 光滑的很。

    不是他們。

    但扼鷺監的消息不會有錯。

    “你和毋離在這繼續查著, 我和棠溪先走了。”

    裴厭辭說著扶起棠溪追, 拉著他的手出門。

    “大哥,你們去哪兒啊?”無疏叫道。

    “保密。”

    守衛的人立刻跟在后面, 看裴厭辭帶著一個瞎子在街上四處轉悠, 時不時買一個小玩意兒,漸漸放松機警。

    “想甩掉季懷永的人?”棠溪追貼耳小聲道。

    “你有辦法?”裴厭辭道, “不能暴露扼鷺監的人。”

    “叫聲師父, 我幫你。”

    “你才教我幾天武功啊, 我多虧。”

    “那就叫夫君。”

    裴厭辭暗暗給他一腳,道:“有沒有點自覺,要叫也該是叫夫人。”

    “也行, 我不挑。”棠溪追笑道,“不像某人啊,在床上慣會享受, 平日里又愛面子。”

    “愛面子的人難道不是夫君嗎?”裴厭辭叫了一聲,感覺也沒那么難說出口,“夫君看起來不太行,改明兒我就去找個身強體壯的。”

    “那我可得看緊夫人了。”棠溪追摟住他的腰。

    在身后看守的士兵本來好端端地盯著人,卻無端多出了幾道重影,等揉了眼睛細看,兩個大活人就在幾步之遠的眼前生生不見了。

    裴厭辭感覺自己就是好端端地走著,扭頭一看,那兩個士兵驚訝地看著自己這個方向,卻沒有聚焦在他倆身上。

    “你被我拐跑了。”棠溪追附耳道,“想去哪里?”

    “附近有沒好玩的?你之前來過嗎?”

    “來過。”棠溪追誠實道,“想要玩,還這么麻煩甩開人做甚?故意做給季懷永看的?”

    “他不自亂馬腳,我們怎么查出東西。”

    裴厭辭和棠溪追游玩了大半日,等回到驛館,季懷永的人早就等候在那里。

    一看到來人,立刻將人請上了馬車。

    等來到宴請酒樓,他與季懷永寒暄了兩句,與度州的一些守將打個照面,這才依照官職做好。

    酒過三巡,季懷永打探道:“大人下午時可有查出甚來?”

    他的人跟到半路就不見了,這讓他不免有些心慌。

    甩開他們,誰曉得是去秘密查了甚。

    “哪里有那么快。”裴厭辭道,“邊塞苦寒,真是苦了你們,一守就是好幾年,還要時時提防大熙的侵擾。按說自打年初姜小將軍大敗大熙后,咱們應該能過好幾年安生日子了吧?”

    “哪能啊,這不,秋收才剛結束,大熙就三不五時來偷襲一次。”一個手下道,“否則咱們時不時從兵械庫里領那些箭簇做甚?”

    難說不是送給南方的土匪來殺他。

    “裴老弟,咱們可都是自己人,你可不能藏著掖著啊,若是找到咱們邊防的問題,還請指出來,我們也好盡快改正啊,你說是吧?”季懷永的語氣里已經不經意間夾帶了一絲絲殺意。

    “我的小廝還在查,明日應該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復。”裴厭辭給杯中倒滿酒,主動與他碰杯。

    “倘若真有點甚做得不到位的地方……”

    “我只是一個文臣,還是得了陛下的急令臨時過來的,能看出甚不到位呢,季將軍放心。”裴厭辭笑道,“就算有不到位的,那也是將軍事急從權的結果,安京那邊怎么可能不護著自己的左膀右臂呢?”

    “最好是這樣。”季懷永仰頭喝下一杯酒,還是囑咐道,“一般情況下是沒有問題的,但若真發現了問題,還請老弟盡管指正,我們都會改。”

    “一定。”

    晚宴賓主盡歡,裴厭辭醉成爛泥,還需要兩個士兵扶著才能上馬車。

    季懷勇讓車夫好好將人送到驛館,等只剩下自己親信時,問:“準備得怎么樣?”

    “都準備好了,姓裴的帶來的另外三個人也都迷暈在驛館了。”

    “行,盡快裝車,往北邊運過去。”

    說著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真是,安京那些人就知道收錢,也不知道捂緊點。”

    “要不這趟就別干了?”

    “怎么不干?都約好了,兩三個月才這么一次,一次不干虧多少銀兩知道么?”季懷永罵道,“你倒貼給安京那些蛭蟲啊?”

    手下臉上悻悻。

    “讓弟兄們今晚警醒點,來回不要留痕跡,也多派些人去驛館周圍守著。”季懷永心中惴惴,身為常年在戰場上廝殺鍛煉出的警覺性讓他覺得今晚總要出點事,尤其是下午,裴厭辭甩開了他的人,半天不知道動向。

    這人絕對知道了甚,安京肯定知道了甚,所以才這么突然來查。

    裴厭辭醉得不省人事,下車時叫都叫不醒,隨行士兵只好扛著人送到驛館的床上,關了門,放心地離開。

    屋內響起一陣窸窣聲,棠溪追走進屋子,“人都走了。”

    見他不動,他將人往床上挪了挪,裴厭辭翻了個身,把他的手壓在了身下。

    “把一個瞎子的手壓麻了對你有甚好處?”

    裴厭辭挺起上身“吧唧”一口將帶著酒氣的吻印在他清冷的臉上,蹭了蹭他的臉頰,趁機吃豆腐,撒嬌道:“我都醉了,哪里還會動?”

    酒吃熱了,剛好能給他解熱的人來了。

    “別裝了,人都出驛館了。”

    “你怎曉得我未醉?”他覺得自己裝得可像了。

    “真醉了你只會發瘋。”棠溪追想起之前的事情,“像只青蛙。”

    “孤孤孤”地叫,直耍脾氣,這不依那不行的,難伺候的很。

    “青蛙?”裴厭辭表情有點崩裂,他感覺自己在棠溪追面前一向良好的形象崩塌了。

    棠溪追親了親他微醺發燙的臉頰,軟軟熱熱,帶著酒香,可口的很,嘴上又嫌棄地“嘖”了一聲,“趕緊洗漱去,我還不想吃酒糟蛙。”

    “滾蛋。”裴厭辭隨手抄起一個長條隱囊往他身上砸去。

    三四個月,他們身上的傷都好得差不多了,除了棠溪追的眼睛。

    叫了一桶熱水,他也懶得去屏風后,直接當著棠溪追的面脫了衣裳,沉到木桶的水里,發出一聲喟嘆。

    屋里的木炭發出輕微的噼啪碎裂聲,除了這個,只有裴厭辭時不時波動的水聲和漣漪聲。

    棠溪追口舌干燥,舔了舔嘴唇。

    “屋里是不是有點熱了。”他勾了勾里衣領口。

    炭火是屋里唯一的光源,艷紅與黑暗互相交織,依偎,舔舐。

    “我也覺得有點熱。”裴厭辭重新抓了抓烏發,收攏好散放在木桶外。

    棠溪追坐在床前,一動不動。

    烏發如瀑間,露出金黃勾勒出的凌厲臉廓,以及一角平肩。

    裴厭辭側臉看了他一眼,掬一抔清水往肩膀上淋,晶瑩的水珠從渾圓細膩的雪肩滑落,在熹微的火色中變得透明瑩黃。

    如融化的琥珀蜜蠟在靜靜流淌。

    “你在拋媚眼給瞎子看。”

    裴厭辭手扶著桶邊,慢慢轉身,正對著他。

    突然,他道:“你眼睛何時好的?”

    “嗯?”棠溪追偏了偏頭。

    “還裝?”裴厭辭惱道,捧起水就往他潑去。

    眼睛沒好怎么知道自己在拿眼神勾引他。

    烏扇打開,水珠盡數擋下。

    又有水珠往他的身上潑來。

    “別鬧,小心著涼。”

    “還裝不裝?”

    棠溪追渙散的眼神慢慢聚攏,濃紫的瞳仁漫起一絲緋靡邪氣,烏扇半掩嘴角,“小裴兒連洗澡水都這么香。”

    “勸你一句,色字頭上一把刀。”裴厭辭飛出桶外,一腳踹向他。

    “還敢裝瞎博同情!”

    棠溪追接住他的腳踝,往自己這邊一拉。裴厭辭眼見自己要在他懷里劈叉,另一條腿旋即跟上,朝他下巴膝頂而上。

    棠溪追丟掉烏扇,輕柔地接力化力。

    裴厭辭接住他的扇子,張開,扇骨末端的尖細利刃往棠溪追刺去。

    “還敢不敢騙我了?”

    “哎呀呀,小裴兒,這么危險的東西,可不能拿哦。”

    棠溪追抓著他的腕骨,輕輕一轉,就將他的手腕脫臼卸力。

    他聽到耳邊一聲痛哼,剛將自己的烏骨扇重回自己手中,腿間傳來一股撞擊力道。

    “嗚……”

    裴厭辭得意一笑。

    下一刻,他卻被撲倒在床上死死壓著。

    “你……”

    棠溪追將他的耳垂含進嘴里,“小裴兒,我是宦官啊,踹那沒用。”

    “那你哀叫甚!”

    “我就叫著讓你聽聽,你喜歡。”

    “誰喜歡了,嗯嗚……”裴厭辭怒道,“宦官沒一個好東西,你最不是東西。”

    “嗯,我不是東西。”棠溪追利落將他的手腕重新接上,“不是東西的東西只想多得到小裴兒一點照顧。”

    眼看就要擦槍走火,裴厭辭忙道:“等會兒我還有事。”

    “知道。”

    棠溪追將細密的吻落滿他的臉頰,“沒酒味了,走吧。”

    “衣裳,我的衣裳。”

    “沒了我,誰伺候你去。”棠溪追把他從床上撈起來,“真是個小祖宗。”

    裴厭辭兩條手臂干脆就勾住了他的脖子。

    酒勁開始上來了,身子有點軟。

    棠溪追嘆了口氣,慢慢彎下腰,匍匐在他身前。

    兩刻鐘后,他一臉滿足而溫柔地看著失神的人,擦掉嘴角的咸腥。

    “好點了沒?”

    “嗯。”裴厭辭小貓似的哼了一聲。

    第128章 倒賣鹽鐵 我揍死你個狗東西!……

    裴厭辭磨蹭了一個多時辰, 直到扼鷺監監衛說蛇要出洞了,這才和棠溪追一起出門。

    “早知道裝到底了,”棠溪追抱著人施展輕功, 嘴里感嘆道, “一知道我復明了你就開始使喚我。”

    “放心,你就算還瞎著, 我都能一邊幫你指路一邊使喚你。”

    “問一句很私人的事情, 你的道德底線到底在哪里?”

    “遇見你之后, 我發覺挺高的。”裴厭辭安心窩在他的懷里, 將他的白色披風捂在兩人身前擋風雪, 只露出眼睛鼻子, “扼鷺監都交給我了還能由著你在身邊, 王靈澈、顧九傾、戚瀾那些家伙都能容忍下來。”

    當然, 暫時沒對后三位動手主要原因是身份地位所限。

    “那些可都是你姘頭呢。”棠溪追陰測測地笑著, 在月光下顯得尤為陰森。

    裴厭辭改拿一只手抓披風,摟著脖子往他鼻尖親了一口, 舐去沾染的一點皚皚白雪, “我的姘頭暫時只有你,你要是吃不消, 我努努力, 多找幾個。”

    “笑話。”棠溪追臭著一張臉, 更加抱緊了他。

    自己現在就靠一張臉和那些不入流的小花樣來固寵了,怎么可能吃不消。

    兩人一路在黑夜中疾行,雪開始下大。

    塞北很干, 連雪都是蓬松的棉絮狀,漫天飛舞,還記得十幾日前他們在中南一帶, 那里的雪融合了雨水,帶著濕漉漉的沉重,沒多久就變成了一層冰,不管穿多少都透著刺骨的濕寒。

    不知不覺,兩人從北方的安京走到南方諸州,又從南方到北疆,如走馬觀花般走了大半個大宇,從霜染秋紅走到了皚皚隆冬。

    深夜,伸手不見五指的風雪小路上,一隊車馬不知從何處而來,馬匹喘出的粗氣霧化成白氣,又飛快地消散。

    它們的四肢都套上了棉布,車輪也裹著一圈,幾十輛車馬走在街上也沒發出多大的聲響。

    “經驗老道啊。”裴厭辭趴在屋頂,看著他們走到了城門邊,為首那人拿了塊令牌出來,守城門的將士接過看了一眼,腰彎了彎,恭敬地將令牌還回去,與身后幾人說一聲。

    厚重的城門開了個縫,剛好夠車馬通行。

    棠溪追帶著裴厭辭繞過城頭戍守的士兵,追上了那群人,一路隱沒于暗處,看著他們與北邊來的人小聲攀談幾句,而后北邊的人將車上的貨物卸下,給大宇的車上撞了幾口大箱子。

    裴厭辭看了一溜煙兒的人,目光鎖定了一個人。

    晚間季懷永宴請他時剛見過,是游騎將軍武從義,這個名字他之前從陸放的嘴里聽說過。

    同僚?

    有可能,陸放曾經就在汶卉關服役。

    所以這些邊將不僅將兵馬給土匪用以追殺他們,走私倒賣鹽鐵也確有其事。

    看這熟練默契的樣子,已經不止一次這樣做了。

    “你做甚用這樣的眼神看我?”棠溪追雙手互揣,無辜地眨眼,眉睫上細碎的雪花讓他烏漆的瞳仁帶上了些許清冷可憐,少了幾分詭意。

    等人走遠,裴厭辭給扼鷺監下了道命令。

    “自己回去。”

    棠溪追沒好氣地應了一聲,已經對用完就丟的某人習慣了。

    ————

    武從義將今晚額外的事情辦完,拖著一身疲憊回到自己家里,剛解了蹀躞帶,屏風后走出一道身影。

    憑借武將的直覺,他在轉身的瞬間拿起了桌上的佩劍。

    “裴大人?”

    “武大人。”

    裴厭辭帶著和善的微笑站在屏風旁邊。

    “深夜闖進我的屋子,裴大人似乎不太禮貌吧。”武從義道,右手并未從劍柄上松開,心里反而升起一陣不易察覺的慌亂。

    他是親眼看到裴厭辭醉得不省人事從酒樓被人抬走的,現在神智清醒地出現在他的屋里,還是今晚他做完那些事情之后,不由得不讓人深思。

    裴厭辭來此的目的也很明顯,“今晚大人出城的過程,我親眼看到了。”

    “所以?”

    “鄙人一個文臣,出門消酒散步一圈,就抓了大熙一個五品的小將軍,這會不會顯得你和季將軍有點無能?”

    季懷禮臉色不變,但額頭上的冷汗已經開始冒出來。

    “陛下派了禁衛軍隨你而來?”

    否則他不相信這人身邊的胖子小孩姑娘能制服近百人。

    單只一個文臣來,和帶著一支天子近衛的文成來,是完全不一樣的。

    裴厭辭走到一旁,悠閑地伸手烤火。

    “大人現在有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僵冷的指尖慢慢恢復知覺,跳動的火光搖曳在他的左臉上。

    武從義故作鎮定道:“你會為今晚的沖動付出代價的。”

    “那就看到時候誰先死了。”他無所謂道。

    “你可知季將軍身后的人是誰?”

    “反正不是太子黨。”

    季懷永常年在外,屬于哪個派系的,裴厭辭是當初從擊鞠賽封伯姜那得知的。

    二公主想要自己兒子出風頭,受傷的顧九傾寧愿讓他上場也不愿戚瀾替他,之后封伯姜就抱恙,戚瀾順利上場。

    當初他派毋離給姜逸那個死腦筋下藥,可沒給封伯姜下。

    封伯姜能出現在安京擊鞠場上,是因為他在汶卉關任期還未滿五年人就被調回京,在身強力壯的年紀提前養老。之后季懷永就接替了他這里的位子。

    新舊之間的交接不甚體面。

    所以,封伯姜和季懷永肯定是敵對派系,結合封伯姜是鄭相和二公主那邊的人,以及之前推斷顧萬崇對他們起了殺意,想要暗中在路上解決掉他們,一切都說得通了。

    季懷永是顧萬崇的人,而他們今晚明顯是在和大熙的守軍在做交易。

    人幸運時肉都能主動掉進嘴里,今晚竟讓他碰到了陸放口中所說的邊將倒賣鹽鐵一案。

    這也說得通,顧萬崇在軍中多年,和那些將士關系都不錯。他與棠溪追一派卻又心生嫌隙,萬一倒賣鹽鐵一案被捅了出來,他甩給棠溪追既方便好處又多。

    可接下來的話讓裴厭辭大吃一驚。

    “你果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得罪了誰?”直到此刻,武從義終于放下了心來。

    這個十七歲的少年能如此莽撞地抓人,無非就是不了解其中的關系網。

    “季將軍恰恰就是太子殿下的心腹。”

    裴厭辭的笑意僵在了嘴角。

    那個世人眼中仁德謙卑、處處被棠溪追逼到絕境卻總能每次逃過一劫的當朝太子。

    在做著損害大宇朝廷利益的事情。

    這可是叛國之罪。

    在他印象里,顧九傾自卑、敏感、偏執、孤僻,同時帶著少許的自我、自負、傲慢,和不甘的脆弱,手無縛雞之力,與朝臣甚少往來。

    原來早在坐上太子之位時,他就已經暗中和邊將有往來。

    這賺的錢,恐怕不少。

    以及口口聲聲說信任他,原來這層信任,真的淺薄。

    連他的冰山一角都觸及不到。

    “你不信?”武從義以為他害怕到不敢相信了,“現在放了大熙的人,找季將軍賠禮,明天趕緊回安京找太子殿下請罪,沒準你的小命還能保住。”

    “太子殿下以為你們背叛了他。”

    “嗯?”武從義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你不知道嗎?我是鄭相義子,之前還是太子幕僚,這事季將軍都知道,晚間喝酒時,你沒看到他還找我疏通關系么。”裴厭辭回憶了下之前與季懷永對話的暗示,季懷永一副“你知我知”的樣子,得虧官場人說話喜歡拐彎揣摩,你看,這好處不就來了嘛。

    他以為季懷永是顧萬崇的人,季懷永以為他是太子黨這邊的人,誤打誤撞,雙方都聊得很開心。

    武從義糊涂了,“你是殿下派來試探我們的?”

    “否則呢,難道是閹黨的人?你覺得可能么?”裴厭辭身份自如切換過來,“安京里那些老人你們都太熟了,所以鄭相才派我這副生面孔過來,你說我要真是閹黨的人,就這么幾個人跟著,我哪來的膽量?這里天高皇帝遠,邊關意外那么多朝中哪個同僚不知道。”

    “鄭相是鄭相,殿下是殿下。殿下是未來的九五至尊,而鄭相,他不過是仰仗世家身份才能興風作浪的玩意兒,你到底屬于哪一邊的?”武從義道。

    “沒有太子,就沒有我的今天。”裴厭辭懇切道。

    “那你說,我們的背叛一事,從何談起?”

    “你們交到安京的銀子……”裴厭辭給了他一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冷蔑。

    他等著對方自己補充。

    武從義果然慌了,“這幾月是少了不少,可我們也拿了不少大熙清白女子頂上了。”

    “反正殿下沒瞧見。”

    武從義一拍大腿,“肯定是張懷汝和他那婊子養的義子昧下了!”

    他有些慌了,“裴大人,你幫我和季將軍在殿下跟前好好解釋一下,大熙看起來是要打仗的樣子,蓄勢待發呢,原先的一月一次現在也變成了幾個月交易一次,北邊風聲緊,他們哪里有我們這么自由,都不太敢聯系太頻繁。”

    裴厭辭不緊不慢道:“嘴上說說而已,誰不會,我總得有個憑證拿給殿下瞧吧。不管事情結果好賴與否,至少說明你們一心為主,都在為殿下做事。”

    武從義覺得有道,撥了撥屋里的火盆,將屋內照亮了些,轉身去了里間。

    等出來時,他拿了幾本賬本和一疊紙,“這些是每筆交易的往來,每次交易的跟隨人員和負責人,還有……”

    ————

    裴厭辭從武宅回到驛館時已經將近拂曉。

    又有一晚沒有睡。

    這在前世,他那病弱的身子都不敢想。

    伸了個懶腰,他抱著被子滾進床里,才打了個小盹,一股香甜辛辣的味道就飄到了床邊。

    “該用早膳了。”

    冰涼的手指扣了扣被子邊,將一顆毛絨腦袋從被子里解救出來。

    裴厭辭搓了搓眼睛,嘟囔道:“何時辰了?”

    “辰時初。無疏和毋離都去看賬了。”

    “嗯,火,要火。”裴厭辭被灌了一口冷風,頓時清醒過來,看清了來人。

    很好,自己送上門來了。

    “已經吩咐人拿炭盆了。”棠溪追坐在床尾邊兒上,“好端端的,怎就不讓我睡你床。”

    “還敢說。”裴厭辭想起昨晚的事,一腳毫不留情地踹向他的側腰,“你說,那些土匪是不是你找來的,借此引我北上!”

    棠溪追身子被踹得往反方向倒了倒,還未貼上床褥,又不倒翁似的往回倒來,往裴厭辭方向貼去,狡黠笑道:“小裴兒可別冤枉我,我可是傷筋動骨還瞎了。”

    “誰曉得這是不是你的苦肉計。”

    “那也不能那么苦,差點就死在那兒了。”棠溪追討好笑道,“脾氣這么壞,昨晚沒拿到證據?”

    “我就說你知道幕后真兇!”裴厭辭又踹了他一腳。

    不干人事的狗東西,就曉得算計他!

    陸放陸烈是從他府里逃出來的,裴厭辭本就覺得是棠溪追故意設計讓他倆的時故意說與他知曉,只是邊關相距甚遠,他要查當時手邊也無多少人手。

    當時陸家兄弟指證的是棠溪追自己,他還以為這人是想試探他,拿到證據后是選擇揭發還是銷毀。

    這次追殺他們的線索是扼鷺監透露的,他一路從南方趕到邊關,兜頭就撞見了倒賣鹽鐵的場景。

    還說不是這人安排好的,分明出安京后的每一步都在他的算計之中!

    裴厭辭一連踹了好幾腳,這才氣喘吁吁地躺平在床上。

    “不氣了?”棠溪追從床尾小心翼翼地爬到床前,“顧九傾故意陷害我的,陸放的那些證據,都是他們有意為之。一旦有人發現端倪想要查,他們只會查到我身上,最多到顧萬崇。扼鷺監查到這層之后再也突破不了……”

    “所以你就引誘我來這里?”裴厭辭真想一腳踹在他那張精致妖冶的臉上。

    但他不能獎勵這個死變態。

    棠溪追忙表忠心道:“土匪絕對不是我找的,我發誓。就跟你想的一樣,那是顧萬崇做的,他在邊關那么多年,手底下藏著一些馬匹兵器很正常。”

    “所以呢。”裴厭辭磨牙。

    “反正你都猜出來了,這個敵人不會少,干脆利用一下這事,就當是邊關的人干的吧,”棠溪追見他猶不解氣,蹙起眉頭,可憐兮兮道,“小裴兒,你可憐可憐奴婢吧,我在安京頂著八十三項死罪,你總不能眼睜睜看著我被千刀萬剮吧。”

    “活該!”

    這狗東西從一開始就想拿著這事來脫身呢!

    “等等,我得圣諭,出安京,南下勸藩王反目,這事不會也是你暗中撮合成的吧?”

    按說,朝中那么多人,就算他在朝堂上出了一兩次風頭,皇帝也不會將這事交給一個不熟悉的毛頭小子。

    棠溪追目光游移了下,卷而密的睫毛不安地眨了眨。

    “我揍死你個狗東西!”

    第129章 責罵 他們與大熙勾結,打假仗

    棠溪追忙摟住他, 裴厭辭一把推開,手一翻,往他臉上甩了一巴掌。

    “滾開。看見你就煩。”

    棠溪追再次摟住人, 不輕不重揉捏著他的側腰。

    裴厭辭悶哼一聲, 感覺到微涼的吻從脖頸蔓延到鎖骨,身體深處食髓知味的回憶被似有似無地挑撥逗弄著。

    肩頭雪白的里衣滑落, 他推了推壓上來的人, 卻欲拒還迎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偃月眸子慢慢浮起霧氣, 目光漸漸渙散, 他仰起頭, 繃直了身子。

    “你、你別……我還惱你、你、你不許動手動腳, 嗯嗚……”

    他的喉嚨滾動了下, 立刻被溫熱的唇舌包裹, 慢慢吮吸, 被尖利的牙齒時不時輕啃。

    放在寬厚肩背的手霎時攥緊。

    掌心剛感覺到手下結實的肌肉緊湊又舒展,每塊肌肉仿佛活過來一般。接著, 他的身子被抱起, 后腰窩嵌進手掌,整個人陷進了一個泛涼的懷抱。

    卻絲毫不減此刻他體內的燥熱。

    一個上午就這樣稀里糊涂過去了。

    等他醒來時, 耳畔馬蹄踢踏清脆, 撲面而來深深淺淺的呼吸, 帶著蘭麝暖馨辛辣的味道。

    “離開度州了?”

    “嗯。”棠溪追大腿讓他枕著,摟著人,一只手拿著一本書。

    邊上擺著專門放在馬車上用的特制黃銅爐, 頂部鏤空的流云蓮花孔洞依稀能看到火紅的炭,上面卡著一個水壺,壺口輕飏出一絲水霧。

    是茶的味道。

    最近棠溪追喜歡聞煮茶的味道, 也不喝,就在馬車里慢慢熬著,讓車廂里只余茶香飄蕩,又暖又舒服。

    身下墊著藍綠色交織花紋的繁麗波斯毯,身上蓋著煙水綠緞被,旁邊還有一整張雪白的狐皮。

    他伸了伸腳,在被窩里碰到了一個還暖熱的湯婆子。

    棠溪追拿了個隱囊,在他坐起來時墊在他腰后。

    睡的多了,腦袋有些暈,一雙手立刻扶住了他的額頭,慢慢地揉捏。

    眼神飄像側后方的人。

    棠溪追雙眼半垂,神情微斂,烏發散而不亂,落在帶著巴掌痕的浮腫臉頰和額前,遮了上鉤的眼角,賢惠而可憐。

    “別生氣了好么?”嫣紅的菱唇帶著破皮的牙印,輕吐蘭息。

    “嗯。”裴厭辭心里縱有萬般不愉,只是看著這張傾國傾城卻因他凄楚的臉,甚氣都消了。

    “拿點吃的來。”從早上開始就沒吃東西,眼看都要下午了。

    他撩開簾子看看外面的天色,馬車已經加上糊了新紙的木窗,留著一條縫通風,剛打開窗子,呼嘯的狂風夾帶著細小的雪粒子吹進來。

    窗外的天空黑沉沉的,遠山已經成了巨大的黑影,他們在其間穿梭,顯得渺茫無比。

    他忙關了窗子。

    被風這么一吹,那種暈眩感也好些了。

    棠溪追已經將飯菜茶果端來,服侍著裴厭辭用了些。

    “那些證據呢?”

    “已經讓扼鷺監取來了。”棠溪追替他又續了一碗火腿魚翅湯,“咱們離開后才命令他們去取來的。”

    裴厭辭昨晚只拿到武從義的一小部分證據,身為季懷永的心腹親信,手上肯定不止這么點。

    但貿然竊走證據,肯定會引起武從義懷疑。那時他們還在度州州城,勢單力薄,季懷永要動殺心,他們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等離開度州再說。

    他還未說出來,棠溪追已經幫他做了。

    兩日后,扼鷺監從度州傳來消息,武從義已經自盡,臨死前留下了一封遺書。

    裴厭辭看了遺書,上面寫了武從義發現他們偷了倒賣鹽鐵的證據,害怕季懷永怪罪,只能將事情用遺書的形式告知,希望看在他已死的份兒上不要為難他的家人。

    他將遺書燒了,問:“季懷永對武從義的死有何想法?”

    扼鷺監侍衛道:“只是有些疑慮和憤怒。”

    “我們騎馬回京。”裴厭辭當即道。

    第二日,他們舍棄了馬車,一路疾馳南下,花了六七日時間抵達安京。

    還未進府,他帶著一身雨雪風寒先去了皇宮,稟報了最近這段時日的行程

    皇帝剛炸了一爐丹藥,寬大的袖角沾著黑灰,臉色很難看。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剛問候完,裴厭辭就被劈頭蓋臉砸了。

    “你知不知道你去是做甚的!怎么,攛掇那些都督謀朕的反?你哪來的膽量!這下好了,南下一趟,都督府全都曉得了統軍府有漏洞可鉆。現在五六十萬大軍說是拿叛賊,全都在外面亂竄,你說怎么收拾這爛攤子!”

    皇帝將桌上的的筆墨紙硯悉數砸向裴厭辭,將桌面清掃一空后,又指著他罵了一刻鐘,心里的怒意這才消散了些。

    他看向下首,裴厭辭跪在地上,額頭暈染開一團墨跡,一條血跡從中流出,將月白袍子染上了黑紅一團污色,形容凄慘而狼狽。

    從始至終他上身挺直,巍然不動,低眉順眼,不卑不亢,一言不發。

    “裝聾作啞給誰看!”皇帝手邊沒了東西可砸,指著他大罵。

    裴厭辭這才恭敬開口,“是,是臣思慮不周。”

    “你就只有這句話?”

    “造成如今亂局,”裴厭辭道,“還要讓姜將軍替臣收拾爛攤子,都是臣的錯。”

    “你知道就好,本來還以為你是個穩重的,到底還是太年輕,不知輕重,這么大的簍子都能捅出來。”

    皇帝心里的怒火消散了些,本來他也是想借題發泄心里得道難以寸進的怒火,其實早在事情開始失控前,就對姜逸發去了圣諭。

    大宇將軍流動輪守、輪訓制度把將軍和士兵分隔開,形成不了絕對忠誠于某一將臣的局面,也就意味著那些士兵只忠誠于皇帝。

    而魚符,就是皇帝的象征。

    在大都督和魚符面前,帶領士兵的將軍們只會忠于魚符。

    所以,在大都督們開始有別樣心思前,安王和李守成試圖利用統軍府的漏洞謀反下場在前,姜逸號召各統軍府已出動兵士得到絕對擁護在后,那些藩鎮都督們并未有大動作。

    而那些士兵也在陸陸續續地回到原本的統軍府,再過兩三個月,一切又回歸于平靜。

    裴厭辭之前做的那些事情,看起來像是無用功。

    事實也的確如此。

    他原本想著那些士兵一旦出了統軍府,出了自己的所在州,那些統領是會有別樣心思的,自己可以亂中取勝。

    現在看來,他們對于魚符后面所象征的皇權服從性尤為高。

    而且,前幾天皇帝已經下了圣諭,廣發四海諸王,今后除了魚符,再也沒有任何人有權調動統軍府一兵一卒,邊境再有侵擾,內部再有叛亂,就八百里加急至安京。

    皇權再次集中于一人手中。

    裴厭辭眼里鋒藏鍔斂,立刻想到了這件事的另一面。

    “臣愿意將功補過!”

    “你能怎么補?”皇帝聲音放緩,和平時一般不疾不徐,因為方才怒吼太大聲,導致語調更加嘶啞,壓迫力十足,“讓鄭相為你擦屁股?”

    這皇帝要的不就是想通過他牽扯出鄭清來么,暗示他這動作都是鄭清來授意的。

    “恐怕……”裴厭辭為難地猶豫了下,立刻引來皇帝的暴怒。

    “你們還真是父子情深,不是親生,更勝親生。”

    “不是,這事就算親生父子,也不得不大義滅親。”裴厭辭道,“其實這次臣不僅僅南下,還去了邊關。”

    “你竟然敢違抗朕的旨意,私自潛行!”

    “臣有罪,臣知道此事不妥,但這事不得不做,否則,不出五年,大宇必亡。”

    “你這是殺頭的反論!”

    “臣經歷過這……”

    話說到一半,似乎反應過來這事不能外說,驚慌地抬頭,看向上首的帝王。

    “臣是說、是說……總之,這事關乎大宇的江山社稷。”

    皇帝哪里看不出來他的慌張無措和故意遮掩,道:“你經歷過何事?”

    “沒、沒甚。”裴厭辭在他睜大的駭人雙眼中越發慌亂,道,“陛下,臣曉得,邊關那些將領,一直在走私大宇的鹽鐵,倒賣至大熙,是以這些年來,除了年輕氣盛的姜將軍不愿與之同流合污,打了勝仗,其余大大小小的仗,咱們大宇都未曾贏過。”

    “你是說,他們與大熙勾結,打假仗!”皇帝此刻反倒面色平靜,遠不及方才對裴厭辭的喊打喊殺。

    平靜得不動聲色,陰鷙揮之不去。

    “是。若是咱們連年勝仗,他們也就不用再守在邊關,那些走私的鹽鐵,就沒法賣到大熙。”

    “你可有證據?”

    “有。”裴厭辭從懷里掏出一本賬冊,“上面雖然沒有明確指出,但這些人或多或少都曾受過鄭相恩惠,是鄭家的門生。”

    皇帝看著上面的賬目,反倒笑了一聲。

    “貪昧了朕的鹽鐵,養肥了敵軍的兵馬,反過來殺朕的子民呢!好,好,好!”

    這賬本是三年前的,彼時依靠走私鹽鐵,就已經讓他們賺了幾百萬兩銀子。

    “朕從來不知,你們這些臣子,竟比朕這個皇帝還要有錢!”

    他將賬本掃到了地上,“這個皇帝,讓你們來當好了!”

    一個個都說沒錢,卻靠買賣國家的鹽鐵賺得富可敵國。

    合著就瞞著他不給錢用!

    裴厭辭平靜地看著他,仿佛在看一個沒糖吃就撒潑的孩子。

    皇帝今天比他想象中的更暴躁。

    在數九隆冬中,皇帝把自己折騰出滿頭淋漓大汗。

    突然,他又安靜了下來。

    目光空洞地看著大殿的狼藉,愣了一下,好像想不起來自己為何而發怒。

    “你這是何眼神?”

    皇帝從來沒在裴厭辭身上看到這種眼神。

    慈愛,和藹,擔憂,像個垂垂老矣的長者。

    絕不是一個十八歲少年身體閱歷能露出來的。

    這眼神讓皇帝心里感到惡心恐怖。

    心里的不安越發放大,但隨之而來的,是一個可怕的念頭。

    這個年輕的軀殼下,難道是一個閱盡千帆的靈魂?所以他剛才說漏嘴,經歷過這件事。

    借尸還魂?

    這何嘗不是一種長生?

    第130章 迷霧 全安京人徹夜難眠

    皇帝心頭震蕩, 再看向裴厭辭時,對方已經收斂心緒,又變成了從前那個恭敬而謹慎的樣子。

    越看越像有城府的模樣。

    還有一種可能, 他就是一直保持著這副年輕的樣子, 延續幾十甚至上百年?

    “自古忠孝不能兩全,臣是鄭相的義子, 更是陛下的臣子。這樣的證據, 還有一車。”裴厭辭看他有點走神, 一句高聲將他的思緒喚回來。

    “鄭家這事朕會嚴查到底, 你先回……”話說到一半, 皇帝手都在半空抬起來了, 又收了回去, “你先在宮里住一段時日。此事牽連甚廣, 你大義滅親之舉必定引來不少人嫉恨, 在宮里安全些。”

    “是。”裴厭辭恭敬地起身。

    跪得有點久,他踉蹌地起身, 跨出大殿門檻, 他瞄了一眼門邊候著的李仁安,眼睛一閉, 一頭栽倒在他身上。

    “啊!”李仁安驚叫一聲, 連忙扶住了他, “陛下,裴大人暈倒了!”

    ————

    裴厭辭忍著一只手將他全身骨頭捏了一遍,又掰開他的后領, 目光有如實質般地盯著他的烙印,稍等了一會兒,等到折屏后的人討論得差不多了, 這才掙扎著睜開眼睛。

    李仁安就在床邊候著,見此情景興奮地叫了起來,“裴大人,你醒了。”

    折屏后的談論聲消失了。

    不一會兒,皇帝和太醫走了過來。

    裴厭辭要行禮,被皇帝免了,“你額頭上的傷口沒大礙,這幾日仔細著點,別碰水。”

    “是,多謝陛下。”裴厭辭低聲道。

    “你對道家之法了解多少?”皇帝直截了當地問道。

    裴厭辭眼里閃過一抹訝色,繼而道:“不是很懂。”

    “不懂可以學,你是國子監祭酒,朕的清詞你原本也該負責,既然你這段時日傷著了,就暫且隨朕左右,看朕煉丹修煉,待傷好了再動筆。”

    “……是。”裴厭辭應了一聲,“臣在宮里恐打擾陛下清修,不如陛下派一隊兵馬守在臣的宅邸,對外可以說是軟禁臣,也好讓人看看陛下對待鄭家人的一視同仁。”

    說著他又拜了一下,“但凡陛下想要見臣,臣一定第一時間進宮。”

    皇帝眼里的光在眸中閃爍沉浮,半晌,“便依你吧。”

    待人走后,李仁安上前道:“陛下,裴大人看著不太像懂修煉升仙之術的人,年輕人莽撞又冒失,陛下每每修煉都是要緊時候,萬一讓他驚擾岔了氣可怎么辦?”

    參與到皇帝修煉當中,那可是天子近臣都不一定能有的殊榮。

    “朕自有劃算。”

    李仁安看到皇帝眼里流露出對他的不耐煩,忙膽戰心驚地低下頭。

    “你讓霍存去查查這個人,事無巨細,所有的一切,朕都要知道。”

    “是。”

    ————

    裴厭辭回到自己府邸,就看到了老熟人。

    “彭將軍。”他拱手道,“這次勞煩你了。”

    “聽命辦事罷了,”彭楚瑯臉色不太好看,棠溪追和太子殿下那樣的大官也就算了,皇帝突然下令讓裴厭辭禁足,怎么也要他親自守著,“你犯了甚事?陛下還讓我來你這取東西。”

    “很重要的東西。”

    裴厭辭將倒賣鹽鐵的罪證交給他,請他務必親手交到皇帝手里。

    “你不說我也曉得這事的輕重。”

    彭楚瑯轉身離開后,裴厭辭正要回屋換衣裳,就看到王靈澈從屋里出來。

    “裴賢弟,你這是怎么了?”

    他額頭上的傷口包扎好了,可月白衣裳上沾染了一團墨跡和血污,看起來凄慘無比。

    他一把拉住裴厭辭的手,小聲道:“外面怎么會有士兵,方才我好像還看到了彭將軍,你惹了何事,可需要我去王家說情?”

    “照晦兄,幫我這府邸看得怎么樣?可沒遭賊吧?”

    “過年時就回家住了,等過了元宵,這兩日才回來。”王靈澈嘆了口氣,道,“再在這住半月,我就去城外寺里剃度了。”

    “好事,你一向愛佛,住寺廟時也可免了凡塵俗事。對了,你妹妹的親,退了么?”

    王靈澈搖搖頭,道:“苦勸了好久,最后我妹妹買通了算命先生,說八字不合,有緣無分。這不巧了,鄭家二房嫡長子去歲隆冬時節夫人剛難產去世,大小都沒保住,過年時爹娘便將妹妹改成給他做填房。”

    “喪孝時期不議親,你們小心被人拿了把柄。”裴厭辭提醒道,“你們還是盡快退了的好。”

    “都是私底下來的,這個倒不用擔心,就算捅了出去,沒有大張旗鼓地擺宴席,頂多怪罪幾句。只怪我這個哥哥沒用,想退退不了,現在還是我妹妹想法子給自己換了親事,我這個做哥哥的甚忙也沒幫上,”王靈澈哀嘆道,“反倒是她來勸我,讓我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既然要出家,就別聽爹娘的三心二意之語,干脆剃度了事。”

    “你妹妹活得比你通透,也是個有手段的,比你強許多了。”裴厭辭淺笑道,“你要實在放心不下她,就干脆還俗,日后要是你繼承家業了,也能保護她,讓她在夫家不受欺負。”

    王靈澈盯著他的笑靨,無辜而茫然地眨眨眼,“你做甚總勸我要還俗走仕途?”

    裴厭辭看他呆頭愣腦的樣子,故意上前一步,湊近他,“上次你親我的事情,算不算破戒?不還俗你能做甚?”

    “你!”王靈澈羞怒道,“都說是意外了,你不許再提,特別是在佛祖面前。”

    “你這是欺騙佛祖,要下油鍋的。”

    王靈澈滿臉驚恐,又突然想到,“不對,我還未削發,不算正式入佛門。”

    “別擰巴了,官場需要你,王家需要你,你入佛門的意志不夠堅定。”裴厭辭道。

    “你需要我嗎?”王靈澈脫口而出。

    “需要啊。”

    否則他怎么可能讓王靈澈住進來,王家可是一大助力。

    他沒看到王靈澈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

    “你別靠我這么近。”他側身避開人,“半月后去寺里,我打算徹底削發了。我妹妹已經長大了,不需要我保護了,至于你……”

    “朝中對鄭家恐有變動,”不待他繼續說,裴厭辭打斷了話,干脆明說了,“我檢舉的,要是被人曉得你妹妹曾和鄭家有婚事,可能名聲不太好,對她日后說親有影響。”

    “有這事?”王靈澈剎那間甚有的沒的都拋在腦后,當即就要出府。

    可北衙禁軍已經將府邸圍了起來,怎么可能放人出去。

    裴厭辭看著他在門口慌亂而沒奈何的樣子,放心地回到自己屋子。

    剛打開門,就聽見今天第二聲驚叫。

    “小裴兒,你怎傷了!”棠溪追焦急地走上前,想碰人又不敢,食指無措地在空中搓了搓。

    “我又不是瓷器,碰下就會碎。”

    不知想到了甚,裴厭辭面色一頓,一把抱住人,把腦袋埋進他胸口里,“啊,頭暈,流血了,棠溪,我沒力氣換衣裳了。”

    “剛誰說自己不是瓷器的。”

    看來還活蹦亂跳能作妖。

    “棠溪……”裴厭辭抬起臉,眨巴著眼睛,委屈地看著他,“好痛。”

    棠溪追呼吸一窒,一把打橫將他抱起。

    裴厭辭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穿上家常長衫,也不系腰帶,叫了一桌子飯菜直接在屋里吃了。

    外面下起了雨,初時還小,不到一刻就大了起來。

    一道閃電在天空劃過,從烏云中撕開一道長長的裂痕,接著隆隆驚雷聲響起。

    “今年春雷來得有點早。”裴厭辭關了窗子,轉身看到棠溪追在燒水泡茶,火盆還在燒著。

    他已經習慣了裴厭辭這種喝茶方式。

    “要變天了。”

    下午,他們就聽到鄭家被抄家,鄭府上下五百余口人沒一個放過,悉數被扼鷺監帶走。

    安京有的人還在納悶這是在鬧哪出,有的人甚至都不曉得鄭家被抄家的事,直接被破門而入的扼鷺監帶走,之后就沒了消息。

    夢魘叢生的一晚。

    有人事后算過這一晚被抄家的官員數,五品及以下二百三十七家,三四品官員宅邸五十八家,二品官員四十二家,一品要員及勛貴六家。

    全安京人徹夜難眠。

    淅瀝的雨聲,急促的馬蹄聲,撕心裂肺的哀嚎聲,絕望慘叫聲……透過朦朧的白紗窗紙,看到倒映著的影綽身影,在那晚之后成為數千人的夢魘。

    而第二日,更多人成為了扼鷺監的階下囚。

    不止安京,遠在邊關的一批將領在數日內也被押送回京,從上到下,來了一波大換血。

    有人敏銳地捕捉到,這是專門針對鄭黨的洗劫,有人同樣嗅到了可乘之機。

    戚瀾快步從中堂穿至后院,顧越芊正后花園修剪牡丹枝葉,這些拿溫泉水滋養的嬌花,即使在這立春剛過的寒冷天氣中,也能盛開得精彩。

    “母妃,朝廷的手伸向了邊關。”戚瀾屏退眾人,小聲道,“方才我拿到這次羈押的名單,不少中老一輩將領。老黃帝真要這么糊涂,此舉豈非千載難逢的好時候!”

    “連邊將都動了?”顧越芊沉凝起來,將剪刀放在一邊,“這事還挺大。”

    皇帝一直看不慣權勢滔天的鄭家,想拿他殺雞儆猴,這事她一直都知道。

    鄭派牽連文武群臣,半個朝廷將悉數落網,直接大傷元氣,這事她曉得,皇帝不可能不曉得。

    在眼下動手,難道這是有甚深意?

    這個時機實在讓她費解。

    仿佛迷霧中有一只攪動風云的無形大手,將眼下局勢變得更加撲朔迷離。

    也急促。

    因為一切好像沒有準備。

    做這事的人沒有事先準備,對手沒有準備,身為旁觀者的他們也沒有準備,以致于之前完全沒察覺到任何苗頭。

    體現他們政治手腕的時候到了。

    “安京的局勢看來要亂,趁著他們這會兒還未想起你,晚間你便回大熙。”顧越芊當機立斷道,“大熙那邊已經為你準備好了,咱們里應外合,大宇和大熙,遲早一統!”

    大宇人只以為他們母子倆被大熙驅逐出境,實則只是表象。

    當初借逃回國時,靠著將情報賣給姜逸,讓大熙慘敗,削弱了當朝太后一族勢力,也造成了大熙群王混戰的局面,他們坐觀鷸蚌相爭,此刻正是回去收割的好時候。

    顧越芊抓著他的手,滿是不舍,“兒啊,此去短則一年半載,多則三五年,你好好保重,多聽我留給你的臣子叔伯的話,不可再意氣用事,肆意妄為。”

    “我曉得,母妃。”戚瀾拍了拍二公主的手背,轉身命人準備行李馬匹。

    天還未黑,公主府的門就被人敲響了。

    李仁安臉上揮之不去的諂媚對著母子兩人,“殿下,陛下邀請二位入宮參加家宴。”

    顧越芊和戚瀾神色一緊,暗暗對視一眼,袖子下的手緊攥成拳。

主站蜘蛛池模板: 少妇被粗黑进进出出在线观看|日日摸夜夜爽无码|免费久久|日韩免费视频|热播短剧玫瑰冠冕免费观看|j=ap=anese精品少妇 | 久久综合婷婷|中文日产幕无线码一二|77777五月色婷婷丁香视频在线|粉嫩=av久久一区二区三区小说|亚洲成人网络|亚洲色欲色欲77777小说 | 视频在线中文字幕|欧美有码视频|国产九九|久久精品综合视频|免费又爽又黄1000禁片|久久国产精品 天天操天天干天天玩|亚洲人在线视频|国产精品18久久久久vr手机版特色|高清一二三区|被黑人粗黑大肉奉视频|97国产dvd | 日本久久99成人网站|99视频在线免费看|亚洲一区成人在线观看|青草福利在线|中文字幕无线码中文字幕免费|亚洲视频h | 国产91视频观看|尤物在线精品视频|真人与拘做受免费视频播放|网站一区二区|色屁屁=av|久久一区二区中文字幕 | 久久国产超碰女女=av|2019最新国产拍自产在线|日韩xxxxxxxxx|国产在线观看=av黑料在线不打烊|国产精品久久久乱弄|国产精品一区二区三区四区色 | 久久久999精品免费|99九九99九九九视频精品|国产高清区|一二三四在线看日本高清|国产乱轮视频|国产精品一区二区欧美 | 一区二区欧美视频|亚洲日本无码一区二区三区四区卡|少妇做爰α片免费视频网站|久久色精品|91午夜在线观看|久久久久久亚洲精品中文字幕 又大又紧又粉嫩18p少妇|国内精品自线一区麻豆|欧美h版在线观看|狠狠艹夜夜干|黄色影院在线播放|日日拍拍 | 日本免费网站黄|免费精品视频一区二区三区|69p=ao国产成人免费|#NAME?|欧美特一级|激情五月激情综合 | 丝袜美腿一区二区三区在线观看|91手机在线视频|无套内内射视频网站|亚洲国产精久久久久久久|午夜丰满少妇性开放视频|性大毛片视频 | #NAME?|天天澡天天弄天天摸|欧美日韩爱爱|亚洲欧美成=aⅴ人在线观看|久久青草伊人|日韩亚=av无码一区二区三区 | 91精品国产一区二区三区四区在线|午夜大尺度福利视频|eeuss亚洲精品久久|#NAME?|一品色堂|性一交一乱一伦一色一情丿按摩 | 国产乱码一区二区三区|久久婷婷麻豆国产91天堂|无毛一区二区|日韩久久综合|午夜影院福利社|日韩字幕一区 | 免费线上=av|成人欧美精品一区二区|色人阁网站|欧美精品一区二区免费视频|日韩综合色|国产黄色精品视频 | 大胆L少妇BBBBBB流水|欧美操日韩|麻豆视传媒精品=aV|大地资源色婷婷视频在线|亚洲影视一区二区三区|成年男女免费视频在线观看不卡 | 亚洲欧美日韩精品综久久久久久|99热这里只有精品99|国产成人综合精品|无码人妻一区二区三区免费N鬼逝|无码人妻=aⅤ一区二区三区麻豆|69xx×在线观看 | 蜜芽=aV无码精品国产午夜|日本高清一二三区视频在线|十八禁裸体WWW网站免费观看|浪潮=av色综合久久加勒比|99精品国产在热久久无毒|精品国产免费人成在线观看 | 久久综合婷婷|中文日产幕无线码一二|77777五月色婷婷丁香视频在线|粉嫩=av久久一区二区三区小说|亚洲成人网络|亚洲色欲色欲77777小说 | 亚洲精品网站在线观看|国产精品美女久久福利网站|久久xxxx|亚洲精品精品|国产激情99|国产高清无码日韩一区 | 国产一区二区三区怡红院|91自拍.com|国91精品久久久久9999不卡|久久精品国产精品亚洲艾草网|九色精品|亚洲一区二区综合 | 亚洲精品=av中文字幕在线|九州影视在线免费|国产国产国产国产系列|免费在线高清=av|被老汉耸动呻吟双性美人|男女草逼视频 亚洲精品毛片一区二区|在线理论片|精品久久久无码中文字幕边打电话|久久久久久久|亚洲中文字幕无码第一区|亚洲欧美偷自乱图片 | 12一14幻女bbwxxxx在线播放|自拍偷拍第5页|成人小视频免费看|在线看黄色片|亚洲精品国产品国语在线观看|欧美中文字幕在线视频 | 久久国产超碰女女=av|2019最新国产拍自产在线|日韩xxxxxxxxx|国产在线观看=av黑料在线不打烊|国产精品久久久乱弄|国产精品一区二区三区四区色 | 中文字幕在线观看成人|日韩乱码人妻无码中文字幕久久|午夜毛片丰满熟女导航|天下第一社区视频在线观看|国内=a∨免费播放|久久好色 | 色一色成人网|久草在线影|精品视频在线观看99|国产香蕉尹人视频在线|亚洲=a∨好看=av高清在线观看|亚洲欧美日本在线 | 五月婷六月婷婷俺也去|一区二区三区免费|亚瑟国产精品久久|成人无码h动漫在线网站免费|在线视频色在线|XXXX日本熟妇HD | 免费无码黄网站在线看|九九在线精品视频|h黄动漫免费网站|成人小说亚洲一区二区三区|极品老师腿张开粉嫩小泬|婷婷开心中文字幕 | 亚洲精品小区久久久久久|日韩欧美久久精品|男女网站免费|中文=av字幕在线|免费看片91|中美日韩毛片免费观看 | 精品国产一区二区三区久久久蜜臀|亚洲中文字幕无码一区在线|女同福利|国产一级视频在线观看|久久人妻公开中文字幕|#NAME? 午夜特片|中文久久久久|亚洲精品美女色诱在线播放|大地资源在线观看视频在线|99久久婷婷国产综合精品免费|豪放女大兵免费观看bd | 久久精品亚洲酒店|黄国产区|在线视频中文字幕|91精品欧美|三区中文字幕|日韩亚洲精品在线 | 一级影片在线观看|亚洲精品久久久久9999吃药|免费毛片wwwcomcn|91一级片|超碰人人精品|GOGO亚洲肉体艺术 | 成人黄色网址大全|轻点好疼好大好爽视频|欧洲女人牲交性开放视频|377人体粉嫩噜噜噜|伊人热热久久原色播放WWW|在线色网站 国产精品一区二区三区不卡视频|精品国产人成在线|成人久久秘|少妇性l交大片7724com|九色自拍蝌蚪|欧美黄动漫 | 久久国产超碰女女=av|2019最新国产拍自产在线|日韩xxxxxxxxx|国产在线观看=av黑料在线不打烊|国产精品久久久乱弄|国产精品一区二区三区四区色 | 久草在线|粉嫩=av一区二区在线播放免费|丁香五月天综合缴情网|激情五月俺也去狠狠爱|天天做夜夜爱|欧美专区亚洲 | 亚洲国产精品一区二区制服换脸|中文字幕极品|文中字幕一区二区三区视频播放|亚洲欧洲美洲综合色网|成人爱爱=a=a啪啪看片|五十六十老熟女HD60 | 黄色网址免费在线观看|蜜臀=av夜夜澡人人爽人人桃色|极品少妇XXXXⅩ另类|国产成人一区二区无码不卡在线|亚洲无线视频|九九久久精品国产=aV片国产 | 精品精品在线视频|男女18禁啪啪无遮挡|国产一二三区精品视频|yy6080午夜|天天操综合网站|久久免费精品视频 | 性一交一乱一精一晶|国产精品毛片=av在线看|妖精动漫免费观看完整动漫|精品国产香蕉在线观看|jizzcom日本|日本一级视频 | 欧美G=aY男生露J自慰网站|亚洲国产一区二区三区日本久久久|成人久久|美女一级片视频|juli=a=ann无码丰满熟妇|亚洲特级黄色片 | 日本一二三区在线视频|91久久久久久久久|丁香五月天婷婷五月天男人天堂|人人澡人摸人人添|#NAME?|欧美群p视频 | #NAME?|国产精品美女久久久久网站|h在线免费观看|男人操女人免费看|一级毛片在线播放|黄色=av小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