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新的二次元世界
眾人目光刷一下看向電視,屏幕中雪花越來越多,漸漸向中央匯聚、扭轉、變形,成了一個人。
藍色的假發,白色的紙面具,藏藍色的工服,竟然是吉羊止止!
董天心大驚:什么情況?!愿力達成心愿后應該消散,為什么又出現了?
左柏騰一下站起身,撞翻了身后的椅子。芒晝身形一閃,到了董天心身前,指尖隱隱綻出明光。
店長和門外的老趙都驚呆了,張所長怒吼:“這是什么?惡作劇嗎?誰干的?!”
小王指著屏幕尖叫,“又又又又來了!”
呂午最奇葩,居然從兜里掏出了一包曬干的黃花菜。
電視里的吉羊止止說話了:【爸,媽,對不起。】
羊媽發出一聲慘烈的哭嚎,撲了上去,“這是我兒子的聲音,他還活著!他還活著!!”
羊爸被椅子絆倒了,又蹣跚著爬起來,“我兒子沒死!我兒子還能好好說話呢!”
吉羊止止嘆了口氣:
【那個世界的我已經死了。可是,這個世界的我還活著。爸、媽,留在那個世界太痛苦了,你們愿意過來和我在一起嗎?】
羊媽羊爸幾乎哭倒在墻根,“好!好!!我們一起走,你走了,我們也活不下去了,不管去哪兒,我們都跟你走!”
【那么就一起走吧。】
吉羊止止抬手輕輕一揮,幾根丑陋的黑色網線沖出屏幕,卷向了羊爸羊媽。
電光火石間,芒晝左手彈出炫光輪掃斷網線,右手快速掐訣,“尚德載物,中正而應,乾——斷!”
耀目光陣從天而降,將所有人罩在了里面,幾乎就在同時,呂午灑出了手里的黃花菜,干巴巴的菜花在出手的一瞬間,重新變得鮮活,細長柔軟的黃色花瓣簇擁成一個個小喇叭,吹奏著走調的催眠曲“睡吧~睡吧~”。
董天心不由自主打了個哈欠,心頭一驚,急忙掐了自己一把,轉目一瞧,光陣中的其他人都沉沉睡了過去,清醒的只剩下芒晝、呂午和左柏——左柏竟用鋼筆插進手背保持清醒。
屏幕里的吉羊止止邊笑邊退回屏幕。
【我在這個世界等著你們。】
“放心去吧!”呂午又灑了把黃花菜,“這邊我善后,保證他們醒過來什么都不記得。”
芒晝召出光陣罩在董天心頭頂,“這次,切莫胡來!”
董天心呲牙:“沒問題!”
左柏:“走。”
三人并肩踏前一步,屏幕里涌出大團大團的黑霧,裹住三人嗖一下收進了屏幕。
第二次進入二次元世界,感覺全變了。
無邊無際的空間里,黑色的網線扭曲纏繞,形成一個個懸空的巨大迷宮,網線表面覆著光滑黏膩的光膜,透過光膜,能看到里面流動著冰藍色的代碼。乍一看,像無數環節動物的巢穴,令人莫名惡心。
吉羊止止站在最大的一團迷宮之下,背著手,仰著頭,聽到三人的腳步聲,白紙面具的像素閃爍兩下,換成了笑臉。
“歡迎來到我的世界。”
臺詞、假發顏色、面具形狀、服裝,甚至聲音都一模一樣,但董天心就是有種奇怪的違和感,用四個字來形容——看他不爽!
“我親愛的朋友,謝謝你。”吉羊止止張開雙臂走向左柏,作勢要擁抱,“謝謝你幫我完成了我的心愿。”
左柏面無表情冒出一句:“請簡述拉格朗日中值定理在微積分中的應用。”
吉羊止止顯然愣住了,半晌,“我親愛的朋友,我們才見面,為什么要說這些煞風景的話?”
左柏眼鏡片一閃,“他不是吉羊止止!”
芒晝殺了出去,身似流星,掌如疾風,對著吉羊止止的面具連環拍出六掌,吉羊止止向后一撤,腦袋仿佛加了振動馬達,上下左右晃出了虛影,竟然全都避開了。
芒晝沉腰側步旋身,右掌掌根自下而上一頂,直直擊中了吉羊止止的下巴,咔嚓,吉羊止止的腦袋仰到了后背,后腦勺貼著肩胛骨,脖子斷了。
萬分恐怖的事情發生了,吉羊止止的腦袋咔、咔、咔又重新豎回原位,面具碎裂脫落,露出了一張臉——那并不能稱之為“臉”,沒有皮膚,更沒有五官,只有一團不成型的黑氣。
董天心全身汗毛都立了起來,左柏臉綠了。
芒晝雙手掐訣,六道炫光輪應召浮現,明光映著他清凜的眉眼,全身上下溢出凌厲殺意。
無臉人冷笑,旋身化成一根毒刺射向芒晝,芒晝身攜炫光輪騰空而起,二人凌空激烈交戰,速度快得恐怖。
董天心根本無法看清二人的動作身形,只能看到一明一暗兩道影子嗖一下到了這邊,嗖一下又到了那邊,時不時爆出幾團激烈的炫光,幾股烏煙瘴氣的黑霧,戰圈距離董天心和左柏的位置越來越遠。
突然,一道明光炸開,無臉人砰一聲飛了出去,頭頂的假發和身上的工服融化成粘稠的黑色液體滲入地面。
芒晝落地,八道炫光輪在身后耀眼飛旋,“真正的吉羊止止在哪?!”
無臉人沒有回答,他變成了一個黑黝黝的影子,勉強算個人形,身后霧氣搖搖蕩蕩,像一條若隱若現的尾巴。
不知道為什么,看到無臉人現在的造型,董天心心慌得厲害,一縷幽靈般的陰暗感覺浮現在腦海里,當她試圖回想,這種感覺又悄無聲息地散去了。
左柏突然倒吸一口涼氣。那些懸空的迷宮發出窸窸窣窣的怪音,網線的蠕動速度變快了,越纏越緊,碰撞摩擦,許多黑色碎片落下來——變成了黑色的五瓣小花。
一朵黑花飄上芒晝肩頭,芒晝陡然一顫,飛快拂去,肩頭竟已被腐蝕出了一個洞。
芒晝當即召出護身光陣,可那些黑色花瓣也能腐蝕光陣,每一朵黑花落下,光陣便會出現一塊黑色的霉斑。
反觀無臉人,融化的身體恢復成型,重新生出軀干、四肢、衣服、鞋襪,他展開雙臂,享受著黑花雨的洗禮,咯咯咯笑出了聲。
“聽到了嗎,他們都在為我歡呼呢!在這個污穢的世界,你永遠贏不了我!”
芒晝眉眼驟冷,攜護身陣沖出,甩出三道炫光輪,可還未碰到無臉人,就被鋪天蓋地的黑花雨腐蝕殆盡,護身陣冒出大片的黑煙,芒晝在黑花間高速穿梭,伺機再攻。
董天心和左柏焦急地分析著形勢。
左柏:“這些黑花大約和上次的黑能量球相同,可以增強BOSS的力量,但對芒晝卻是有害的!”
董天心:“我怎么覺得這些花的形狀有點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見過。”
左柏推著眼鏡框辨認半晌,“外形輪廓和吉羊止止直播平臺的點贊按鈕一樣,只是顏色不同。”
董天心瞇眼,“為什么是黑色?”
就仿佛回復二人的疑問似的,他們聽到了迷宮中扭曲的聲音。
【真是可笑,數學只需要學到小學就夠了,再往上學就是浪費時間,生活里根本用不到,難道你要在買菜的時候用微積分嗎?】
【為什么大數據給我推薦這個,我看到數學就想吐!】
【瞧瞧我發現了什么奇葩,這傻叉所有的數獨都算錯了!】
【我是研究生,一看這人就是外行,班門弄斧,真可笑。】
【為什么要戴面具?】
【是不是因為學傻了,臉變丑了?戴假發肯定也是因為禿了吧哈哈哈哈哈】
【不敢露臉肯定心里有鬼!在現實世界肯定是做特殊工作的。】
【嘿嘿嘿,一聽他的聲音我就知道了,以前我照顧過他的生意,叫的聲音可銷魂了。】
【大哥,醒醒,這個博主是男的。】
【嘿嘿嘿,你不懂了吧,現在男的才吃香呢!】
剛開只是吐槽數學,然后變成質疑主播的計算能力,接著再諷刺吉羊止止的裝扮,臆測外貌,甚至匪夷所思地造謠,侮辱,而且樂此不疲。
左柏:“這些是之前吉羊止止直播間里的惡評,應該早就刪掉了,沒想到竟然還留存在這個世界里——原來如此,這些評論就是黑色點贊花的源頭,可以為假吉羊止止提供源源不斷的能量。”
董天心:“難道它們是網絡世界的戾氣?!戾氣的攻擊力這么彪悍的咩?!”
芒晝的護身陣已經出現大面積破損,幾朵黑花飄到了芒晝身上,在潔白如雪的衣服上燒出丑陋的灼斑,芒晝一邊閃避一邊掃去黑色花瓣,瞳孔倒映著花瓣黑炎,眸光比火更盛。
無臉人大笑:“你就是芒晝吧,三界唯一純白的燭龍,是天地間最純潔的存在,這個世界的戾氣對于你來說,就是噬骨之毒!”
芒晝冷哼一聲,倏然一個閃身沖入黑色花雨,炫光輪削去了無臉男半個腦袋,無臉男慘叫一聲,化作一團黑霧逃入花雨深處。
芒晝頂著殘缺的護身光陣緊追不舍,肩膀、后背、手臂、衣袂不停爆出黑色火焰,他的衣服被燒得破破爛爛,灼傷的皮膚表面浮出模糊的鱗片形態,芒晝不但不退,攻擊的速度反而越來越快。
無臉人狼狽逃竄,尖叫道:“你這是要同歸于盡嗎?!”
芒晝飛出三道炫光輪,“你口臭!”
無臉人差點一跟頭栽在地上,“什么?!”
“你全身都很臭,”芒晝道,“和那個東西一樣,令人作嘔!”
無臉人怒了,顧不上半個腦袋還沒長出來,反身殺向芒晝,“你說誰是東西?!”
芒晝旋踢踹飛無臉人,“吾更正,你和他一樣,根本不是個東西!”
無臉人重重落*地,摔得七零八落,黑色花雨瓢潑而下,幾乎將二人的身形掩蓋。
董天心看不下去了,“按上次的套路,只要將這些黑花凈化,就能幫芒晝對吧?”
左柏皺眉,“這次的世界與上次不同,負能量形態不同,BOSS主體也不同,變量太多了,保守估計,凈化失敗的概率有50%。”
董天心:“換句話說,成功的概率也有50%嘍。”
“理論上是這樣,但是——”左柏看著董天心御風浮空而起,馬尾辮烈烈飛舞,護身陣的明光灑在她圓圓的臉上——如果忽略發抖的手腳——的確氣勢洶洶。
左柏:“……你抖什么?”
董天心:“我害怕啊!”
“……怕成這樣還敢莽?!”
“這不是莽,是勇氣!”
董天心飚了出去,黑色花瓣噼里啪啦拍在護身光陣上,燒出刺鼻的惡臭,董天心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繞了數圈,終于御風困住了一朵黑花。
黑花在風中激烈抖動,發出刺耳的嘲笑聲:【直播還穿工服,現在的人真是越來越會裝逼了!】
董天心反手扇出一巴掌,“關你屁事!”
“砰!”黑花被她扇得粉碎,消失了。
董天心一怔,這彪悍的黑花怎么變得這么脆弱?
董天心只能圍追堵截又捉住一朵,這次的小黑花陰陽怪氣地叫囂:
【有沒有一種可能,這人學歷不高,全靠這個看似高端的直播維系他可憐的自尊(笑臉)】
董天心正手呼出一巴掌,“你是在現實世界混得有多慘才跑到這兒來當跳梁小丑找罵?!”
“噗——”第二朵花也被扇碎了。
董天心愕然:難道她的凈化方式太過簡單粗暴,用力過猛?!
滴溜溜轉了一圈,又發現一朵大的,急忙迎上去,小心懸停在黑花的前方,仔細聆聽。
【我是數學專業的,我負責任地說,這個博主所有算式都是錯的,騙騙白癡還湊合(大笑)】
這次董天心不敢妄動,想了想,伸出手指小心抵住花瓣,語氣也放緩了些,“對啊,這不是騙了你這個白癡進來嗎?”
黑色小花劇烈抖動,吱吱呀呀尖叫,仿佛在控訴什么,董天心手指堅持不懈按著花瓣,漸漸的,花瓣的抖動幅度變弱了,黑色竟然也淡了。
董天心靈機一動:如果這些小花都是網站點贊按鈕的化形,那么——她豎起大拇指對準花心按下,提高聲音,“直播很有趣,博主要加油哦!”
黑色花瓣轉瞬間變成了紅色,黑色小花——不,現在是一朵漂亮的小紅花——搖曳著飄進董天心的掌心,柔軟的花瓣綻出暖暖的香氣。
董天心瞠目結舌:她萬萬沒想到,凈化這些恐怖的網絡戾氣,原來只需要一句簡簡單單的夸贊。
第19章 送你一朵小紅花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董天心當機立斷沖向芒晝所在方向。
前方黑色花雨越來越密,遮天蔽日,呼嘯狂卷,董天心條件反射閉上眼,悶頭猛沖,半晌,沒動靜,睜眼一瞧,見鬼了,窮兇極惡的黑花竟然停止了攻擊,撲棱著小花瓣懸停在四周。
她掌中的小紅花搖曳著緋紅色的花瓣,綻放著溫柔的澄光,像無盡深淵中唯一的光,對黑暗中的生物有著致命的吸引力——所有黑花都被這朵小紅花馴服了。
黑色花雨敞開了一條路,董天心看到了芒晝和無臉人,激戰中的他們感覺到了異常,豁然分開,滿面驚愕。
董天心左手叉腰,右手高舉小紅花,得意笑道,“呦,我又來了!”
黑色花雨溫順地環繞著她,甚至形成了一圈新的護身陣。
無臉人發出野獸般的尖叫,“這不可能!”
芒晝飛身而至,眉毛都炸了,“你又在作甚?!”
“吶,送你的。”董天心將小紅花別在了芒晝的胸口,左右看了看位置,很滿意,“表現不錯,送你一朵小紅花,繼續加油!”
芒晝震驚,他感覺到一股清澈溫暖的能量從胸口涌入身體,和上次凈化光球的很相似,不!比上次的力量更加純凈、更加和煦,灼傷的鱗片恢復成光潔的皮膚,破爛的衣袂綻出美麗的明光,一股熟悉的力量匯聚在掌心,躍躍欲試。
芒晝眼中金眸重現,騰身而起,黑發白衣隨光震蕩狂舞,“瀚音登天,聚雷以正——暝刀,現!”
驚雷滾滾而至,一柄金色的長刀凝電降落,穩穩落入芒晝手中,芒晝雙手持刀凌空劈下,轟!輝色耀目,無影人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一聲,瞬間被碾滅成了塵埃。
澎湃的刀光貫穿整個空間,撕碎了所有的黑暗。
長刀化為細碎芒光散去,芒晝落回董天心身邊,董天心眼睛亮晶晶的,“那是什么刀?太帥了!”
芒晝揚起下巴:“此刀名為暝刀,乃燭龍一族以陰山之石煉化而成,是吾之命器。”
“剛剛那個沒臉的東西又是個啥?”
“區區邪祟,吞噬了些許戾氣,烏合之眾罷了。”
話沒說完,空間像素再次折疊變幻,虛空中出現了一扇門。
白色的,生銹的防盜門。
芒晝抓住董天心往身后一塞。
防盜門緩緩落在二人面前,左柏吧嗒吧嗒走過來,前后左右端詳半晌,抬手就要敲門。
芒晝:“左先生!”
董天心:“慎重啊!”
左柏無視,直接敲下。
良久,門里傳出聲音,“進來吧,門沒鎖。”
是吉羊止止的聲音。
推開門,是一個小小的房間,一張床,被子疊得很整齊,一個簡易衣柜,一把椅子,一張小書桌,靠桌的墻面上貼滿了數學公式。桌下是臺式電腦主機,桌上壘著高高的草稿本,五六本高數書塞在書架里。
桌子正中央,平鋪著大紅色的軟皮賬本。
吉羊止止蹲在衣柜前,正翻找著什么,他還帶著那頂劣質的藍色假發,穿著工服和拖鞋,嘴里嘀嘀咕咕的,“等我一下,我就快找到了,到底丟在哪兒了呢?奇怪。”
董天心和芒晝同時看向左柏:這次的吉羊止止是真是假?
左柏眼鏡片微光閃動,“是他。”
吉羊止止翻完了衣柜,又翻書桌的抽屜,“怎么就丟了呢?明明是很重要的東西,為什么丟了呢?!”
左柏深吸一口氣:“你丟了什么?”
吉羊止止身體一頓,回頭,他臉上依舊掛著白紙面具,面具上一片空白,“我忘了……但肯定還在這個屋子里!”
說完,又悶頭繼續找。
董天心聽得一頭霧水:“難道他丟的不是銀行卡,忘了的也不是銀行密碼——到底是什么?芒晝你別傻站著,一起找啊!”
芒晝抱著胳膊后退半步:“吾累了,你努力。”
董天心:“……”
左柏目光掃望整間屋子,嘴里飛快嘟囔著什么,董天心以為他在背數學公式,直到聽到幾個熟悉的字眼:“草稿本25冊”、“T恤5件”……這才恍然大悟,左柏正在核對這間屋子里的物品。
現實世界羊希的遺物經過專人整理,有詳細的目錄,只要將兩個世界的物品進行對比,無論多了哪一樣,或者少了哪一樣,就是羊希丟失的“很重要的東西”。
左柏記憶力驚人,不過幾十秒已經完成了核對。他的表情有些不可思議,低聲道,“所有東西都對得上,甚至襪子、筆、茶葉包這種小東西的數量都分毫不差。”
“也就是說,這件‘東西’其實是丟在了外面?不在家里?”董天心問。
“不!就在這里,我肯定!”吉羊止止大喊,他的面具依舊是一片空白,董天心卻在空白里看到了執拗。
董天心咬著手指頭,心里有些焦躁。從他們第一次進入這個世界,吉羊止止就給出了這個謎題,可線索卻一直莫名其妙,驢唇不搭馬嘴——
左柏慢慢在屋子里轉悠著,嘴里嘟嘟囔囔,“什么都沒多,什么都沒少,所有東西都在,到底丟了什么——”
芒晝終于提出一個建設性意見,“莫非這個房間也是一個陣法,需要一個陣眼才能破解?”
所有東西都在……
陣眼……
董天心腦中叮一聲,好像腦中多出了一個燈泡,照亮了之前的所見所聞:
二次元世界的謎題、羊希的父母、店長的敘述、左柏和吉羊止止的私信聊天記錄、紅色軟皮賬本、密密麻麻的開銷記錄、留在最后的銀行卡、吉羊止止的直播間,以及吉羊止止從沒摘下的面具和假發……
原來是這樣啊——
董天心的心里浮現出一個答案,心中有些難受,走上前,拍了拍吉羊止止的肩膀。
吉羊止止身體一顫,轉身,空白的面具對著董天心,面具的上只有兩個黑黝黝洞,離得這么近,卻看不到面具后的眼睛。
董天心抬起雙手,輕輕摘掉了吉羊止止的面具,面具后只有一片模糊的像素點陣組成的馬賽克。
她猜對了……
董天心喉頭發緊,深吸一口氣,擠出笑臉,“找到了,就在這里。”
吉羊止止臉上的馬賽克閃爍幾下,“什么?”
董天心的手指點在吉羊止止模糊的額頭上,輕聲道:“你是最孝順的兒子,是房屋中介最勤奮的員工,是下班后還要兼職最努力的打工人,是直播平臺的吉羊止止……可是,你唯獨忘了你自己,羊希。”
吉羊止止的額頭泛起光的漣漪,以董天心的手指為中心,一圈一圈蕩漾開去,羊希的臉漸漸變得清晰,短短的寸頭,皮膚有些黑,一雙干干凈凈的眼睛包裹在細細的魚尾紋中。
他笑了,淚水流了下來。
“原來,我把我自己弄丟了啊。”
羊希的身體倏忽變得如水晶一般透明,房間里的所有物品如風中砂礫無情飄散。
這是愿力最后“滅”的狀態。董天心聽到左柏發出壓抑的哽咽。
芒晝垂下眼睫,十指掐訣,“乾元統天,萬物資始——澤!”
美麗澄澈的明光從芒晝的指尖綻放,溫柔地籠在了羊希的身上,羊希的輪廓穩住了,散發著淡淡的金光。
羊希朝著董天心和芒晝深深鞠了一躬,走向了左柏。
左柏靜靜望著他。
羊希停住腳步,兩人之間隔著半步距離。
羊希撓撓頭,“你好,初次見面。”
左柏推眼鏡,“你好,好久不見。”
二人對視,同時笑出了聲。
羊希眼中飄出了光,像風中的淚,“再見,我的朋友。”
左柏點頭,“再見,我的朋友!”
愿力最后的華光寂滅,羊希和他的世界化為無數光粒消散于無形。
三人重新回到了現實世界,不在派出所,而是在家里的客廳,茶幾上擺著董天心的筆記本電腦,屏幕中最后一道光剛剛熄滅,時間顯示:3:00。
漆黑無月光的凌晨,海風吹拂著窗簾,萬籟無聲,三人默默看著屏幕,誰也不想打破這片寧靜。
手機跳出一條消息,是呂午。
【善后工作圓滿結束,三重忘憂草加持,所有人都不會留下關于愿力的記憶,夸我吧!】
總算有個好消息。董天心長吁一口氣,眼角余光瞥見左柏對著墻角,摘下眼鏡偷偷擦眼淚。
董天心飛快看了眼芒晝。
芒晝:“作甚?”
就不該對這只低情商的呆龍有期待,董天心清了清嗓子,“時間太晚了,要不左教授委屈一下,留宿一晚?”
左柏戴上眼鏡,“我打車。”
“別客氣,我家屋子大,尤其是芒晝的床,特別寬敞,”董天心熱情招呼,“你和芒晝擠一擠,沒問題。”
左柏:“我不習慣和別人一起睡!”
董天心:“我睡沙發,芒晝睡我的床,你睡芒晝的床——”
“不必,有床。”芒晝轉身去了儲物室,把他粉紅色的貓窩提過來,端正擺在客廳中央。
董天心:“……”
左柏臉皮抽搐,“這是人能睡的嗎?!”
“有何不可?”芒晝雙手合十啪一拍,整個人“砰”冒出一團白煙,變成了小白貓,凌空打了個旋,穩穩落在貓窩里,揚起貓貓頭,“吾能睡。”
左柏臉綠了,身體晃了幾下,像一棵搖搖欲墜的豆角,語無倫次瘋狂輸出,“人類和貓的染色體數量、基因序列、身體結構、生理機能、都有顯著差異,是完全不同的物種,這里不是二次元世界,無論是遺傳學、生物學、還是守恒定律都無法解釋——嘎!”
左柏大腦超載,直挺挺暈倒了。
貓形芒晝歪歪頭,眨眨眼,一個翻身變回人形,看著躺在地毯上的左柏,很是莫名:“吾已讓出床榻,左先生為何還這般反應?”
董天心扶著腦袋,喃喃“心累啊心累”,吧嗒吧嗒回了臥室,砰一聲關上門。
芒晝瞪了一眼董天心——的房門,臭著臉,右手提起貓窩,左手揪著左柏的脖領子提進自己臥室,直溜溜擺在床上,給左柏蓋上被子。
左柏額角滲汗,嘴里嘀嘀咕咕,睡得很不舒服,芒晝皺眉盯了許久,豎起食指和中指,凌空畫了一道靜心咒按入左柏額頭。
左柏的表情安穩了。
芒晝又繞著床轉了兩圈,見左柏沒有異常,團身變成貓形,窩進自己的小窩,叼著草莓被子蓋好毛絨絨的肚皮,舒舒服服閉上了眼睛。
一刻鐘后,董天心穿著睡衣光著腳溜到芒晝臥室門外,觀察片刻,滿意離開。
窗外,遙遠的海岸線上浮起薄薄的曙光,正在孕育初生的太陽。
小劇場
呂午裹著被子,掛著一雙黑眼圈盯著手機屏幕,心里猶如踹了二十五只小兔子,百爪撓心。
“怎么還不回我消息?難道還沒從二次元世界回來?!不會是把我這個大功臣給忘了吧?!”
第20章 收拾收拾準備暴富吧,鏟屎官
董天心起床的時候剛剛九點,雖然睡了不到五個小時,但出乎意料的,精神居然還不錯。
今天是個好天氣,站在觀景陽臺上,碧空如洗,云海無際,十幾盆塑料多肉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董天心提著小水壺挨盆澆水,時不時用小刷子掃掃多肉表面的灰塵,
“小紫你是最不愛干凈的,看看人家小紅和小綠,每天都閃閃亮亮,就你,三天不刷,灰頭土臉,還有小藍,最近褪色褪的有點過分了啊,當初你可是承諾暴曬十年不褪色的,這才一年不到,都快變成小綠了。”
“咱們好不容易住上了大豪宅,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美好生活才剛剛開始,雖然大家不是真的多肉植物,但我們也是人類科技的結晶啊,高低也要為義烏小商城爭口氣嘛!”
“你們學學芒晝,身為一條龍,不僅要委曲求全含淚縮在在貓窩里,還要凄凄慘慘戚戚適應普通生物的吃喝拉撒睡,都苦逼成這樣了,還自強不息努力向上加油升級——嘶,等一下!”
董天心突然想起了重點,掏出手機翻出騰龍APP一瞧:
【五德陣成長數據:仁:29.45%,義31.67%,禮30.02%,智29.99%,信:35.88%】
幾乎每一項數據都在百分之三十上下。
董天心吞了吞口水,拍了拍胸口,還是沒忍住,仰天大笑兩聲,提著水壺滴溜溜轉圈,“好運來~那個好日子~狗屎運~不對、龍屎運來了擋都擋不住~啦啦啦~我是一夜暴富龍的鏟屎官——”
歌聲舞蹈戛然而止,芒晝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后,倚著門框,盯著自己,瞳如墨玉。
董天心:“早……啊。”
芒晝:“不早了。”
“……啥時候來的?”
“吾含淚縮在貓窩里的時候。”
“……”
董天心移開目光,“天氣不錯。”
“吾沒有含淚,”芒晝強調,“燭龍一族,從不流淚。”
“懂懂懂!”董天心連連點頭,繼續給多肉朋友們澆水,嘀咕道,“也不知道之前是誰說的燭龍一族從不拉屎,現在衛生間一天一卷衛生紙——”
“董天心!”
“我的意思是,咱們要環保綠色,可持續性發展,不能浪費紙張呦。”
“……你快把綠植的根澆爛了。”
董天心哭笑不得,“芒晝殿下,這些都是假的多肉,裝飾用的。”
芒晝指了指小紅的花盆,“這個也是嗎?”
董天心定眼一瞧,大驚。
小紅是一盆紅色的假多肉,外形神似一簇紅花,材質是樹脂,顏色最通透,價格也最貴。可現在,在小紅的盆邊,竟然長出了一支嫩芽,四五片小葉子,嫩芽的頂端,還有一個小小的花苞。
小花苞掛著晶瑩的水珠,在風里輕輕搖曳,脆弱又堅定地活著。
董天心激動得聲音都變了調,“它是活著的!我剛剛澆了水,它還能活著!它有葉子,有花骨朵,它快開花了!”
芒晝:“區區一朵花罷了……你如此開心?”
“它是除了你之外,我唯一養活的東西!”董天心手舞足蹈,“我終于能養花了,我養活了真正的植物!我養的花要開花啦!”
芒晝眉頭微蹙,盯著小花苞。
董天心適才竟然將他與這朵破花相提并論?
小花苞顫巍巍抖了兩下,葉子上的水珠落進了花盆。
“此花不妥!”芒晝斷言。
“是不太妥!”董天心連連點頭,“你看這小花這么瘦弱,顯然是營養不良,是不是該搞點臭雞蛋營養液蠶豆殼給它施施肥啊?”
“……”
董天心繞著小紅花轉來轉去,想摸又不敢摸,“好像有五個、或者六個花瓣誒,哇,它長得有點像二次元那朵凈化后的小紅花,真漂亮。”
芒晝目光定在小紅花上片刻,“此花與葶苧有些相似。”
“停寧?啥啊?”
“鐘山有七峰,其有雙峰如熊耳,熊耳山千年焦土,唯有一植可活,其狀如蘇而赤華,名曰葶苧。葶花引邪氣,毒烈,不可食。”
“這花能吸引邪氣?!”董天心驚呼。
芒晝:“區區凡花,只是形似罷了。”
董天心松了口氣,無所謂擺了擺手,“世間物種千千萬,有一兩棵相似也不奇怪嘛。”
芒晝突然又不說話了,黑黝黝的眼珠子直勾勾看著董天心。董天心被看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摸了摸臉,“我剛起床,還沒洗臉——”
芒晝:“你今年年歲幾何?”
董天心:“問人類女性的年齡是很不禮貌的行為!”
“目測應該不超過六十。”
“……”
董天心狂拍胸口,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這呆龍到底會不會聊天?!
芒晝仔細看著董天心,心中確有不解:二次元世界中的戾氣蠻橫霸道,燭龍之鱗尚無法抵御,即便董天心是豢龍氏傳人,心境澄明,但畢竟只是人族之身,如何能一而再再而三將其凈化,而自身卻不受任何侵擾?
相傳人族有心力強大者,有凈化天地戾氣之大能,但此類人族多為看盡人間冷暖,苦歷悲歡離合的百歲人瑞,她這般年齡,又如此孱弱,如何能修得這般胸懷?
芒晝越想越覺得矛盾,問道:“你是如何凈化那些戾氣的?”
“簡單!”董天心抬手揮了揮,“它們不聽話,打屁股。”
“……”
“可能是有了第一次凈化的經驗,所以駕輕就熟吧。”董天心道,“說白了,不管是邪氣還是戾氣,它們的套路都一樣,就是想方設法蠱惑人心,讓我們自己打敗自己。”
芒晝表情微變,“何意?”
“第一次凈化的時候,它們的手段就是讓我看到一段小時候的回憶,”董天心放下水壺,“我看到了我爸媽離開那一天的場景。他們是為了救我——”
“救我才死的。”
日光安靜地照著陽臺上華花花綠綠的假多肉,一滴水珠從小紅花葉片上滑落。
芒晝:“……什……么?!”
“當時我只有五歲,年紀太小,具體的已經記不清了,”董天心笑著道,“大約記得爸媽開車帶我去旅游,地震,路塌了,我們摔下山崖,下大雨,遇到了泥石流,泥漿涌了過來,爸爸媽媽用手托著我,忽然來了一只大鳥,抓住我的胳膊飛了起來。于是,我就得救啦。”
“飛起來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眼,還能看到爸媽的臉,他們笑著,他們大聲喊著,說,小天心,要勇敢地活下去!”
董天心依然掛著笑臉,眼睛亮晶晶的,“那些邪氣放出這段回憶,大約是想讓我自己崩潰吧,真是好笑!當年找到爸媽尸骨的時候我沒有崩潰,看著他們進焚燒爐的時候我沒有崩潰,把骨灰盒送進墳坑的時候我也沒有崩潰,區區一段回憶罷了,我怕他個鳥。”
芒晝攥緊了手指。
董天心笑容更大,“你不用那個表情,我能好好活下去,我會好好活下去的。”
說這句話的時候,董天心靠在觀景臺護欄上,穿著黃拖鞋的雙腳隨意交疊著,她本來就不高,還罩了一件粉紅色的大T恤,顯得手臂和小腿異常纖細,清晨的陽光柔軟地照在臉上,背后是一望無垠的大海。今天雖然有風,但溫度不低,她鬢角滲出了汗,面頰微微泛著紅,全身都在發光。
芒晝恍惚憶起幼時見到的豢龍氏族人,皆是仙風道骨、清冷縹緲、不食人間煙火之態,和董天心完全不同。
董天心是溫暖的、堅定的、實在的,有時魯莽,時常亂來,脾氣不好,一點就著,但更多時候,她像個充滿活力的小太陽。
這樣的她,竟有那樣的過往……
芒晝心臟毫無由來亂跳兩下,有些發疼。
董天心眉頭一動,笑道:“喂喂喂,聽墻角可不是好習慣。”
芒晝一驚,這個時候,他才聽到左柏的呼吸聲。
左柏慢吞吞走上陽臺,不自在清了清嗓子,“早上好。”
董天心招手:“左教授昨天睡得怎么樣啊?”
“湊合。”左柏推了一下眼鏡框,不由自主又看向芒晝,表情有些別扭,“你——呃——今天還挺像個人的。”
芒晝:“……”
董天心:“噗!”
左柏似乎想沒話找話,躊躇半晌,什么話題也沒找到,又往回走,邊走邊用手指抵著太陽穴瘋狂碎碎念:“我肯定是壓力過大傷心過度導致自主神經功能紊亂、中樞神經系統緊張、神經遞質異常、心理防御機制啟動,產生了幻聽幻視,當然也有顱腦器質性病變的可能,應該做個全面體檢嘰里咕嚕嘰里咕嚕——”
“看來左教授精神還是有些不太平穩啊,”董天心戳了戳芒晝,“要不,你再變兩成貓試試?”
芒晝:“何意?”
“你昨夜怕左柏悲傷過度,所以故意變成貓嚇暈他,”董天心眨了眨眼,“難道不是嗎?”
芒晝眉梢抽動兩下,扭頭回了客廳。
董天心抱著肚子憋笑:她發現,人形的芒晝比貓形的芒晝更好玩。
小劇場
芒晝坐在餐桌上,氣鼓鼓吃著貓糧。
他第一次見到董天心的時候,她被一群怨氣圍攻,嚇得瑟瑟發抖,像只無助的兔子。
現在,芒晝覺得自己當時真是眼瘸。
董天心不是兔子,而是一只披著兔子皮的狐貍,蔫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