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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1章 黑白天平51

    艾麗婭穿著利于活動的暴露短打,啟示黎明的黑袍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腳踩長靴這么走來,先單膝跪地對丹白楓行禮,然后對郁昭眨了眨眼。

    “不愧是你,八號,這么快就把我們找的人帶回來了。”

    郁昭抬了下眼皮。

    情況變得麻煩了。

    如果艾麗婭不在這里,只要季亞影機靈一點,完全可以被當成無關人員關起來,到時候她想把她放了輕而易舉,但艾麗婭居然回到了圣殿,她不是應該追著她本體在外面跑么?

    還是說艾麗婭根本沒發現她特意留下的破綻,以為她一直待在藍天城里,覺得在外面久待是浪費時間,所以先回來了?

    “艾麗婭。”丹白楓松開壓制著沈一煜的手,示意艾麗婭起來,“你也回來了?”

    郁昭意識到,艾麗婭也是剛剛到。

    艾麗婭站起身,對丹白楓露出真心實意的笑容,又有點羞愧地垂下眼,“陛下,我還沒抓到治療師,但我已經知道她的路線,這次是聽說八號把叛徒帶了回來,我才特意趕回來。”

    包括郁昭在內,所有人的心都往下一沉。

    丹白楓的目光先看向郁昭,“叛徒?”

    “不不,當然不是神眷者閣下。”艾麗婭似乎被丹白楓的舉動逗笑了,捂著嘴輕笑兩聲,郁昭從來沒見過她笑得這么溫柔文雅,接著她一指后面的季亞影,“我們的風祭司,當著吾神,教皇陛下,以及神眷者的面,你還不懺悔你的罪過嗎?”

    丹白楓猛地轉頭,眼中充滿驚訝。

    “沒錯,陛下,我很慚愧地告訴您,我們的風祭司叛變了,因為我一直在追蹤治療師的下落,才把逮捕她回來的任務拜托給了神眷者。”艾麗婭笑著說,“我想祭司叛變是個大事,神眷者只是被我拜托去抓人而不知道內情,我才趕回來和您解釋呢。”

    順著丹白楓的目光,郁昭也看向季亞影,這個瘦削干練的女性一直都很害怕被發現自己背叛,但是當她同時面對著神眷者,教皇,大主教以及宏偉的神明畫像,她目光烈烈,反而露出一絲冷笑。

    “既然你們都已經知道了,我也沒什么好說的。”季亞影咬著牙根,沒有讓聲音泄露出一絲顫抖。

    “沒什么好說的?”艾麗婭說。

    “我知道黎明對待叛徒都有什么手段。”季亞影眼睛都不眨,“你們盡管來好了。”

    艾麗婭臉上的笑容消失一瞬,再勾起時就是郁昭更熟悉的艷麗狠辣,“看來你已經做好準備了,對罪名也供認不諱,陛下,看來倒是省了我的解釋。”

    丹白楓看著季亞影,臉上不是憤怒,而是帶著一絲困惑。

    “你為什么要背叛?”

    季亞影的嘴唇顫抖一下,她似乎想說什么,但只是冷笑,“就算我說了原因,你們能懂嗎?”

    “永遠也無法叫醒裝睡的人,我醒過來了,僅此而已。”

    她鏗鏘有力地說完,就直接閉上了眼睛,無論他們再問什么她都不會再回復。

    場面一時靜默,然后丹白楓說:“既然如此……”

    郁昭的喉嚨輕輕動了一下。

    氣氛已然緊繃,季亞影準備好了坦然赴死,沈一煜面容焦急,梅雖然戴著面具,但從她的眼睛可以看出來,她已經快急哭了。

    “……就按教規處置吧。”丹白楓說。

    艾麗婭接上:“根據教規,背叛者當被投入噩夢幻境服刑,最后被撕裂靈魂而死。風祭司作為四大祭司之一,背叛罪加一等,服刑期限應該是……一百年。”

    她凝視著季亞影的眼睛,充滿惡趣味地吐出一個時間。

    噩夢幻境,撕裂靈魂……原來如此。

    郁昭這才知道為什么不怕疼不怕流血的季亞影為什么會對黎明如此恐懼,在無窮無盡的噩夢中服刑一百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后在絕望中被撕裂靈魂,這種恐懼比死亡可怕千百倍。

    宣判落下,季亞影臉上反而流露出幾分釋然,她身體有些震顫發抖,卻不再是因為恐懼,她仰頭大笑起來。

    “盡管來吧,你們這些蠢貨!”她大笑著,對啟示黎明至高無上的幾個存在發出咆哮,“你們以為讓我恐懼,撕裂我的靈魂就能讓我屈服嗎?就能讓我認錯嗎?我永永遠遠都不會后悔,判出啟示黎明,是我這輩子唯一做對的事。”

    艾麗婭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她輕輕舔了下嘴唇,右手突兀地變成一把刺刀。

    “陛下,也許在把她帶去服刑之前,我們可以先給她一點小小的教訓,您覺得呢?”

    丹白楓神色淡漠,他好像并沒有因為季亞影的話而動怒,只是仍然不解,并對眼前的一幕興趣缺缺。

    “你是司掌紀律的大主教,懲戒的事,你自己決定就好。”

    說完他轉身又跪到神像前,虔誠地閉上了眼睛。

    艾麗婭眼中溢出興奮的神色,她向季亞影靠近,幾乎就在這瞬息之間,季亞影突然暴起,她眼中滿是孤注一擲的狠戾,八只影手在周身張開,她如同暴怒的佛陀,猛地向艾麗婭撲了過來!

    “亞影!”沈一煜還被壓制在地上,發出急切的大叫。

    梅也尖叫出聲,她緊跟著季亞影向前沖來,看起來像是要阻止季亞影,但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是在跟著季亞影發動攻擊!

    “好,你們一起上!”艾麗婭發出狂笑,她嘴角咧開,臉上全是興奮,刺刀高高舉起,眼見就要扎穿季亞影的身體——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郁昭忽然閃身出現在艾麗婭身前,她的突然插入讓所有人愣了一下,就在這極其短暫的時間差里,郁昭猛然出手,整個右手穿透了季亞影的前胸。

    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空氣在這一刻靜止,丹白楓緩緩轉過頭來,只有粘稠的血液一滴一滴地滴落地面,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季亞影瞪大眼睛盯著郁昭,她完全可以把之前和郁昭的談話揭露出來,哪怕不會影響到郁昭的地位,也會讓教皇對郁昭產生猜忌,但即使到了這一刻,她也什么都沒有說,她定定地注視著郁昭,血從她的口鼻噴涌出來,她露出血淋淋的一抹笑,軟軟地從郁昭手臂上滑落下去。

    砰咚一聲,季亞影倒地,沈一煜目眥欲裂,梅從震驚中驚醒,發出驚天動地的尖叫。

    “啊——!”

    再一次,再一次眼睜睜地看著同伴死在眼前,她什么都沒能做,什么都做不了,她是那么弱小,在這些人面前就像螞蟻和大象,她又看著人死了,她又——

    隨著她的尖叫,一縷縷血液從她身上溢出,呈螺旋狀緩緩上升,形成一個能量恐怖的小型漩渦,隱隱間,似乎漩渦周圍的空間都被卷入其中。

    這個變故把眾人的注意從季亞影的死亡拉回,連丹白楓都對這個平平無奇的女孩投入注視。

    “好特殊的能量,好強大的能量儲備。”丹白楓說,“八號,這個女孩是你帶回來的?”

    “是我的學生。”郁昭收回滴血的手,“還沒見過什么世面,居然被嚇到失控了。”

    她巧妙地給梅的失控找了一個合適的理由,丹白楓一揮袖子,將空間攪出能量震蕩的漩渦就這么憑空消失了,血液掉落在地上,流淌一地,梅直接暈了過去。

    “很有潛力。”丹白楓說,“如果好好培養,哪怕做下一任教皇,也不是不可能。”

    “您風華正茂,實力無敵,這還只是一個小丫頭,現在說這個是不是太早了?”艾麗婭也從接連的震驚中回過神,嗔怪般說了丹白楓幾句,轉頭看向郁昭。

    “八號,沒想到你這么擔心我。”艾麗婭用同樣的口吻說,“區區一個六級,怎么可能傷得到我,你這么撲過來保護我,我還以為自己是什么弱不禁風的嬌花呢。”

    “沒想那么多。”郁昭說。

    “我知道,你就是這種脾氣,不解風情。”艾麗婭笑著用肩膀撞了一下她,瞥向地上大睜著眼睛,表情停留在大笑有些詭異的季亞影,露出幾分嫌棄,“倒是便宜了她,就這么死了。”

    丹白楓仍然沒什么表示,好像并并不在乎這場發生在圣殿里的血案,他站起身,眉頭皺了一下。

    又是砰的一聲,沈一煜居然強行掙脫開了丹白楓的束縛,他倒在地上粗重地喘息,極力想要靠近季亞影,眼白紅得像要滴下血來。

    艾麗婭發出嘲諷的輕笑,“別著急,用不了多久,你們就會團聚的。”

    沈一煜爬到季亞影面前,顫抖的手指碰觸她冰涼的指尖。

    “你們都會得到報應的。”他低啞地說,語氣近乎魔怔,“你們所有人,都會比死在你們手中的人痛苦千萬倍的方式死去,神也不會原諒你們。”

    他抬起頭看向他們,最后定在郁昭臉上,毫無掩飾的恨意要燒穿郁昭的面具,將底下的人生生燒成碎屑。

    “不知死活。”艾麗婭胎腳重重踢上沈一煜的下巴,過度的消耗下,沈一煜也暈倒在季亞影旁邊。

    丹白楓漠然地無視她的舉動,看了看自己的掌心,說:“準備祭祀的儀式需要時間,先把他關進地牢。對了,你們誰能聯系上山祭司?”

    “蕭蓮?”艾麗婭驚訝地取出聯絡器,“他之前調查風祭司的蹤跡去了……八號,你見過他么?”

    來了。

    郁昭看了眼統一倒在地上的幾人,如果但凡此時還有一個人醒著,那她就不能說這個謊了。

    “沒見過。”郁昭說得臉不紅心不跳,“林祭司給我傳遞消息,說確定了他們的位置,但是我趕過去的時候只有他們兩個,沒見過山祭司的身影。”

    聞言,丹白楓露出凝重的表情。

    “我馬上通知林祭司幫忙尋找,現在出于月亮的異常影響,聯絡器不好用了。”艾麗婭說,“您有急事要安排給他么?我可以代勞。”

    丹白楓的表情沒有絲毫緩和。

    郁昭觀察著他,這是她第一次在丹白楓身上感受到凝重和急切的情緒,讓他變得不再是對萬事冷漠,處變不驚的模樣。

    “這件事只有他能做。”丹白楓說,“一定要盡快找到他,否則……”

    郁昭追問:“否則?”

    丹白楓看向她,“否則在這種特殊的時候,會發生我也控制不了的危險。”

    這話太嚴重了,把郁昭和艾麗婭都震了一下,郁昭垂下眼,思考這么快就把蕭蓮弄死是不是棋走錯了。

    等丹白楓離開大殿,艾麗婭看向郁昭,臉上的表情盡量緩和了些。

    “反正這幾天閑著也是閑著,我找了個新的打發時間的樂子。”她得意洋洋地對郁昭說,“之前給監控器動手腳還推鍋給你的那個家伙,其實是個文明聯盟的線人!他居然還活著,我把他抓到了。”

    第162章 黑白天平52

    郁昭差點要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在它們流露出其他神色之前維持在驚愕,艾麗婭看著郁昭,得意地拍拍她的肩。

    “怎么樣,料事如神的你也沒想到這回事吧?”

    “你是怎么發現的?”

    “之前他不是跟著你去了雅蔓柔海峽,那場海嘯退去之后有人發現了他,你猜怎么著,給他治療傷口的時候,發現了他身上有兩個聯絡器。”艾麗婭說,“除了教里配備的,還有一個看起來和外面賣的沒什么兩樣的,但是檢查一下就能認出來,是文明聯盟的玩意兒。”

    郁昭聲線微微緊繃:“從里面發現了什么?”

    “很可惜,沒能發現什么。”艾麗婭流露出真情實感的可惜,“那東西有防窺設定,密碼輸錯一次之后就自動銷毀程序了,他故意告訴我們了錯誤的密碼。”

    郁昭微微松口氣,還好聯盟在這方面保護得還算完善。

    “艾麗婭,有件事我不知道。”郁昭問出另一個她很在意的問題,“噩夢和靈魂撕裂的刑罰,是怎么執行的?”

    “我也不清楚。”艾麗婭也搖頭,“以前只需要把人帶過來,在神的畫像前接受審判,然后帶下去就行了,傳說這是圣殿自己的能力。”

    郁昭驚愕,“圣殿自己的能力?”

    艾麗婭神神秘秘地湊近她,“難道你沒有感覺,這圣殿好像是活的嗎?”

    郁昭想起第一次來這里時怎么都走不出去的回廊,想起蕭蓮諱莫如深的話語,又想起丹白楓所說會發生他也無法掌控的災難,一股緊束感順著喉嚨上涌,恍然間她感覺眼前昏暗的大殿越發詭譎起來,那些花紋神秘的墻壁映著跳躍的墻壁,仿佛在呼吸。

    郁昭強行移開注意,又東扯西扯和艾麗婭交流了些情報,最后不經意地問出線人現在被關在哪里,郁昭就主動讓艾麗婭回去休息,她來收拾這一地的殘局,艾麗婭也不跟她客氣,揮揮手就打著哈欠睡覺去了,郁昭低頭看著一地的血泊,踩著粘稠的血上前。

    她把梅帶到床上,剛剛離開,躺在床上的梅就睜開了眼睛。

    偌大虛無的痛苦緩慢而熾烈地包裹住這個年輕的女孩,梅緩慢地把自己蜷縮起來,把食指指節塞進牙齒間,用盡全身力氣忍住嘶吼痛哭的沖動,全身微微發抖。

    季亞影死了。

    這個念頭在她的腦中翻滾,其實她和季亞影不算多熟,只是相逢在危難之間,作為女性長輩,季亞影在船上時*給予過她照顧和慰問,那是她除了媽媽之外,第一次在另一個女人身上感受過的感覺。

    但是現在她死了,死在……那個人手里。

    怎么會?怎么可能?她連自己都沒殺,為什么要殺季亞影?梅被不可置信的痛苦淹沒,把自己的手指咬得鮮血淋漓。

    幾分鐘之后,她深深地吸幾口氣,從床上翻身起來,偷偷前往地牢。

    梅一開始的確昏過去了,但她很快就醒了,她沒有睜開眼,全程聽完了郁昭和艾麗婭的談話,得知了線人的關押位置,以及圣殿人手稀少,因為有防御系統,不容易進也不容易出,所以地牢甚至沒有安排很多看管人員。

    她落地的時候還有點踉蹌,之前的暴動讓她一時失血,她很快穩住身體,回憶著郁昭曾經教過她的,如何在圣殿中找路,一邊跌跌撞撞地來到地牢,見到了關在這里的線人。

    比起之前見過的那次,線人的狀況更加糟糕,他已經被脫去黑袍,摘下面具,代表他已經被剝奪黎明教徒的身份,慘白的面孔普通中透著堅毅。

    他的右手和左腿都消失了,斷口處參差不齊,像是被生生撕扯下來,裸露在外的筋絡尚在跳動,他趴在地磚上,臥在自己流出的血里。

    梅尖銳地倒抽口氣,一把撲到籠門前,聲音小而顫抖地喚他,“你醒醒……你還活著嗎?”

    線人微微動了一下,浮腫的眼睛艱難地睜開一道縫隙,他一開始沒有找準發聲的方向,半天才看向梅的方向。

    “是我啊,我是梅,你還記得我嗎?”梅摘下面具,露出淚流滿面的面孔。

    “梅……”線人吐出極其嘶啞的聲音,他細窄的眼睛縫隙里露出一絲光來,“梅?你怎么會在這里?”

    “你……”梅突然想起來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嘴唇顫抖著抿了抿,“你的意識還清醒嗎?”

    線人稍微一動,身體的創口就涌出大量的血液,嚇得梅差點梅控制住聲音:“你別動了!”

    然而線人慢慢地,用剩下的一只胳膊和一條腿爬到了梅的面前。

    線人應當是二十多歲的樣子,比起他的臉,他的眼睛顯得年長許多,他無力地將額頭抵在古堡老化的金屬欄桿上,凝視著梅朦朧的淚眼。

    “為什么會被他們抓到啊。”梅啜泣著去摸他的臉,“你現在這個樣子,還不如直接死了。”

    “我也以為我已經死了,但我只是在海水里暈了過去。”線人虛弱地說,“不要這么說,年輕的女孩,只要命還在,就總有希望。”

    “我知道,你們滿天星總是這樣說,可是你現在很痛苦啊,而且他們還沒有放過你!他們把你當當成游戲和樂子,你還不知道要受到什么樣的折磨。”梅淚如雨下,神色激動,“如果你想的話……如果你希望的話……我可以結束你的痛苦。”

    “別傻了,如果你殺了我,他們怎么會查不到你。”線人又艱難地喘息幾下,喉嚨里發出風箱般的氣音,“你是跟著神眷者來到這里的么?你知不知道,你們來這里做什么?”

    都到了現在,他也沒有忘記自己的任務,要盡可能多地了解情報。

    梅沒有隱瞞他,“老……神眷者抓住了沈一煜,親自把他帶了回來,他們打算用沈一煜祭神。”

    “什么?”

    線人的眼睛驀然睜大,他猛地抬起頭,“梅,你要……咳咳,你一定要想辦法把這個消息傳回聯盟!我告訴你我的聯絡線路……”

    “我知道,你別動氣,我知道怎么聯絡聯盟。”梅緊緊握住他的手,“只是你……我想了很多種辦法,但怎么都沒辦法救你……”

    線人渾濁的瞳孔清明一瞬,他望著梅,慘白的臉上涌現出驚愕,“你,你莫非……”

    梅用力地點頭,“沒錯,我已經是聯盟的線人了,只要有機會,我一定會把消息傳回去,你不要擔心。”

    線人怔然看著她,干裂的唇里溢出聲嘆息。

    “你不害怕么?”他低聲說,“我的今天,也許就是你的明天。”

    “我不怕死。”梅以近乎天真的執拗說,“如果我被發現了,我會用最快速度結果自己的。”

    “他們的手段,是其他人想象不到的,你沒想過為什么我到現在都沒死么?”線人嘆息。

    “到那時候再說。”梅眼中流露出猶豫的神色,她焦灼地舔舔嘴唇,“如果,我是說如果來見你的人是神眷者,你試著……和她溝通一下,我現在腦子很亂,不知道我在說什么,也不知道要讓你說什么,但是,但是如果是她的話,你也許可以——可能還能——”

    她說得混亂,線人卻聽懂了,他靜靜地望著她,一陣見血地說,“只是一段時間的接觸,你就對她改觀了么?還是你已經被她收服了,開始相信她了?”

    “我沒有!”梅極快地反駁,眼神已經慌亂起來,夾雜著強烈的痛苦,“……但總要嘗試一下,也許你還能活下來,不是么?”

    “我也不害怕死亡,也不害怕折磨,隨便他們來吧。”線人的語氣冷硬幾分,“梅,如果你在面對敵人的時候會產生這種動搖,那你就不適合做這個工作,你會害死你自己,也會害死更多的人。”

    “……對不起。”梅絕望地垂下頭,極力壓下心里復雜的不甘,“我沒有信任她,我只是想讓你活下來。”

    ——萬一呢?她心里有個微弱的聲音在說。萬一神眷者殺死季亞影,是為了不讓她也受到線人這樣的折磨呢?她一定很清楚她會受到怎樣的折磨吧?

    她沒有說太多,線人的神色緩和下來,“不用為我擔心,早在我申請成為線人的那一刻,我就預料到會有今天了,我一直在為此做準備,滿天星的戰士不會為折磨而屈服。”

    梅閉上眼,兩人許久都沒有說話,當瞥到氣孔外逐漸亮起的天色,梅咬咬牙,焦急地貼上欄桿,做最后的努力,“聽我說,從天亮開始,我應該就要寸步不離地跟著神眷者了,再想下來就難了!如果你想要得到解脫……就只有這一次機會。”

    線人只是用那雙成熟堅毅的眼睛望著他,神色近乎溫柔。

    “你現在可是文明聯盟里唯一一個成功潛入黎明圣殿的線人,不要為了我這顆廢棋暴露自己。”

    “可是……”

    “既然這是你自己的選擇,就繼續向前走吧,勇敢的女孩。”線人說,“只是自從我成為線人,我的姓名就從聯盟抹去了,如果可以的話,你能記住我的名字嗎?”

    一股浩瀚的悲愴在梅心中蔓延開,她什么都說不出來,只是用力地點點頭。

    “我叫賀松清。”線人也用力地回握住她的手,像是在黑暗中抓住了唯一的光,“我出不去了,請你知道,賀松清曾經在這個世界活過。”

    ……

    梅拖著沉重腳步回到郁昭給她準備的房間,剛一進門,她的呼吸立刻就屏住了,她瞳孔皺縮,整個人僵在了門口。

    在她的房間里,郁昭正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把弄著桌子上的黑玫瑰。

    “做什么去了?”郁昭似乎并沒有發現她去做了什么,“我以為你失血過多,給你拿了藥。”

    梅僵硬地轉動目光,果然看到桌子上放著一個小籃子,里面裝著繃帶和藥物。

    復雜的情緒翻涌上來,梅的恐懼忽然消失了,她轉身關上門,走向郁昭。

    “我第一次來到黎明圣殿,迫不及待想去探索一下。”她說,“老師……”

    “記得我說過的么?”郁昭打斷她的話,“圣殿不是一座簡單的建筑,自己到處亂跑,你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梅想起聽到郁昭和艾麗婭的談話,意識到這是郁昭在擔心她的安危,她內心的復雜更加翻涌,看著郁昭拿過藥籃子示意她過去上藥,她猛地脫口而出。

    “既然你能原諒我,甚至培養我,為什么不能救下風祭司?甚至還要殺了她?只是因為她的能力沒有我有潛力嗎?”

    她嘴唇顫了一下,把也許自己已經知道答案的問題咽回了肚子里。

    你會救下我,只是因為我的天賦嗎?

    郁昭動作頓了一下,抬頭看向女孩,梅倔強地望著她,眼白發紅。

    太年輕了。

    年輕又富有在這個世界中奢侈的天生正義感,選擇了做最危險的臥底,卻又無法控制自己濃烈的感情。

    “梅,人人都說你天賦極好,但你自己一直認為這只是個普通的混沌系能力,你知道為什么嗎?”郁昭答非所問。

    梅的眼睛里流露出一閃而過的茫然。

    “因為血液操縱的真正威力,需要能力者強烈的情緒作為依托,才能發揮出來。”郁昭說,“恨,愛,悲,怒,喜,當你的情緒到達頂峰,你的實力也會到達頂峰,甚至比你自己以為的上限更高。”

    有那么幾秒鐘,梅站在那一動沒動。

    幾秒鐘之后,即使戴著面具,都能發現梅臉色大變。

    她不可置信地瞪著郁昭,已經無法控制自己聲線里的輕顫。

    “你當著我的面殺了季亞影,就是想測試我的能力?你早就知道我的能力是這種機制了?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激發出我的天賦,把我培養成你滿意的手下?”

    第163章 黑白天平53

    梅和郁昭平靜的眼神對上,嗓子嘶啞地說:“請回答我,老師。”

    “你知道你現在的態度,已經夠你在啟示黎明死好幾次了么?”郁昭說。

    “但您會包容我,因為我的能力很好用,您還舍不得我現在就死。”梅執拗地把這點明確地擺到明面上,她不知道是想讓郁昭親口承認,還是仍然抱著那么一絲天真的幻想,希望郁昭回答她一個不一樣的答案。

    郁昭看著她,沒有因為她的崩潰,激動,逼問流露出任何感情,她身體沒動,梅忽然感到一陣強大的壓迫感席卷而來,將她的膝蓋和脊骨壓彎,她一下子跪倒地上,發出一聲悶哼。

    她的血液和她奔騰熱烈的情緒一樣,在剎那間冷卻下來,她忽然無比明確地意識到,眼前的人是啟示黎明的一員,是高高在上的神眷者,她對自己哪里會有什么師徒恩情,她對她來說只是一個還在打磨的工具罷了。

    接下來郁昭的話,更是讓她血液逆流,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我不嗜殺,但不代表你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對我無禮,上一個這么對我的人,已經連灰都找不到了。”郁昭說,“我沒有必要回答你的任何問題,念在你現在受傷,我給你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

    梅整個人被壓在地上,她閉了下眼睛,咽下喉嚨里滾動的一口血,再開口時所有的情緒都消失了,就像之前那些逾越的質問都不曾存在。

    “是,老師,我放肆了,求您原諒。”

    她錯了,是她一廂情愿地認為對方會對她抱有一絲感情,是她固執地要在一個喪心病狂的邪教徒身上尋找她還有心的證據。

    然而神眷者想要做什么,都有她的目的,這目的絕對不包括感情。

    看著她誠懇而謙卑,郁昭拂袖站起了身。

    “回到圣殿我有其他事情要處理,你不用整天跟著我,我需要的時候會找你。”郁昭說,“在我沒找你的時候,你在訓練場自己練習。我再提醒你一遍,現在是非常時期,如果你在城堡里亂逛,我也救不了你。”

    梅把頭埋得更低,低頭應是。

    郁昭淡淡地掃她一眼,徑直離開了房間,梅獨自跪在地上,位階威壓已經被收回,她僵硬在地上久久沒有起身。

    ……

    郁昭這次回到圣殿主要有兩件事,一是尋找丹白楓那里掌握的,能將他們拖進深層空明之境的東西,二是調查原身的編號,八號究竟代表著什么,前面是否還有一號到七號?

    沒想到事情的發展超出預計,不但沈一煜和季亞影暴露,連之前的線人也被卷進來,還有紅月禍亂,系統在最重要的時候聯系不上,所有事都在一起爆發,郁昭有些不確定了。

    ……要不然順其自然,讓他們死了算了。

    郁昭按住自己突突跳動的太陽穴,有些暴躁地想,但是很快這種念頭就被她壓了下去。

    如果是小花的話,她一定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能救的人,萬一,萬一萬一她有生之年還能見到小花,她知道了會不高興的。

    郁昭深深吸入幾口空氣讓自己冷靜下來,系統消失,紅月出現,這里面一定有什么聯系,系統現在可能已經自顧不暇,既然系統指望不上,那就只能靠她自己了。

    沒事的,冷靜下來。郁昭告訴自己。盡力而為。

    她還是顧忌著丹白楓,但接下來的幾天她發現丹白楓不常出現,往往神出鬼沒,郁昭除了偶爾去訓練場指點一下梅,剩下的時間都在城堡里探尋,外面的月亮一天比一天紅,無論這是什么征兆,她的時間都不多了。

    為了試試能不能和系統取得聯系,郁昭每天都會跪在畫像前很長時間,這種舉動在其他人看來,就是神眷者當之無愧的虔誠和瘋狂。

    在城堡里遍尋無果,本體那邊也很快就要抵達保水小鎮,她相信蘇星辰的話,奧維拉一定會在那里等著她,她必須要盡快解決這邊的事,否則她恐怕騰不出精力來對付奧維拉這個難纏的對手。

    眼見本體要到達保水小鎮,血祭沈一煜的祭壇也即將布置完畢,郁昭等不下去了,她決定鋌而走險,潛進丹白楓的房間看看。

    現在整個圣殿城堡都快被郁昭探尋個遍,除了丹白楓的房間,就還剩下地牢,她知道梅時不時就溜下去看望線人,也正是因為梅的暗中幫助,線人才到現在還活著,無論出于什么考慮,她都認為東西放在丹白楓房間里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她這幾天一直有意無意地路過丹白楓的房間,他的房間位于整個古堡最高的塔樓的最頂端,他就像個不入世的隱者一樣眺望著浩瀚的大海,根據郁昭的觀察,他并不常在房間里,她暫時還沒被逼到需要冒險跟蹤丹白楓,觀察他去了哪里的地步,但她估計如果再沒有進展,她就得這么干了。

    這天郁昭徹夜在能看見丹白楓門口的地方守著,然而直到下午黃昏時分,丹白楓才出門離開。

    看著他寬大的袍角輕柔地掠過拐角,郁昭又等了一會,這才來到房門前。

    房門并沒有上鎖,大概也沒人會覺得有人敢私闖教皇的房間,郁昭毫不猶豫地推開門,迅速地轉身關上,然后轉身打量這間房間。

    作為一個能和廢土所有勢力公然叫板的邪教教主,這間房間樸素程度都有點配不上他了。因為是地勢最高的閣樓,這間房間的面積并不算很大,裝飾也比較白板,都是城堡本身自帶的壁畫,精美詭譎,家具也很簡單但非常整潔,雖然甚至還沒有郁昭那間豪華,但稱得上纖塵不染,連內間的床都鋪得整整齊齊,幾乎沒有人躺過的痕跡。

    唯一吸引目光的是一進門后正對著的巨大窗戶,幾乎占據了整面墻,帶著咸腥氣息的風吹動窗簾,就像郁昭預料的那樣,這里擁有一個絕佳的看海地點。

    據說丹白楓從來不讓其他人進他的房間,所以這里的衛生應該都是他本人親自打掃的,郁昭想象了一下他挽起長發撩起長袍打掃衛生的樣子,被那種人夫感震撼了一下,連忙甩甩頭拉回思緒。

    房間里的布置很簡單,找起來也不費勁,郁昭用最快的速度在維持原狀的情況下把房間里翻了一遍,一無所獲。

    即使一看到這間房間,郁昭就有了這種預感,但她還是不甘心,她犀利的目光一遍一遍地在屋子里掃視,唯恐漏下什么細微的線索。

    會不會有什么暗門?電視劇里不都這么演的嗎,為了掩藏什么重要的東西,教主會在房間里搞一個密室?

    郁昭開始一寸寸地摸索墻壁,任何一個家具擺件都去碰觸一下,隨著時間過去,外面的天色越來越暗,她知道自己該離開了。

    不甘心。

    丹白楓的房間里怎么可能什么都沒有?

    她不死心地繼續摸,忽然在摸到床頭的時候不知道碰觸到了什么,隨著咔嚓一聲輕響,郁昭的心臟嘭咚一跳,墻上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暗格。

    居然真的有!

    郁昭定睛看去,里面空間不大,整整齊齊地放著幾本筆記本。

    筆記本?

    郁昭拿下最上面的一本,這個年代的本子都沒鎖,她很輕易地翻開,入目是整潔秀氣的筆跡,和這間房間的風格很像,讓人立刻能聯想到同一個人。

    寫的內容也很簡單,是一個個整齊排列下來的人名,而每個人名的后面,都粘著一根……頭發。

    郁昭屏住了呼吸。

    她意識到,她可能找到自己在找的東西了。

    她猜測了很多可能,丹白楓會用什么東西來用于空明之境的媒介,原來是用頭發!

    好收集,易保存,記錄起來也簡單清晰,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郁昭看了眼筆記本的厚度,又看向剩下的幾摞,想在這里面找兩個人名,兩根頭發簡直是大海撈針,她果斷把本子放回去,剛要離開的時候,門口傳來轉動把手的聲音。

    會進入這房間的人,只有丹白楓本人。

    郁昭瞳孔震顫,千鈞一發之際她一躬身,滾進了床底下。

    她穿著黑色的袍子,現在天色昏暗,只要丹白楓不特意趴下來看,應該不會注意到她。

    輕柔的腳步聲走進來,郁昭又往里面挪了挪,她屏住呼吸,看著丹白楓的腳在房間里走來走去,他似乎脫下了外袍,然后開始……打掃衛生。

    居然真的在打掃衛生啊!

    如果不是時機不對,她真想探出頭看看,一代教皇是怎么擼著袖子干衛生的。

    然而沒等她走神,丹白楓就來到內間,隨著掃帚在地上掃來掃去,郁昭有點慌了。

    她沒想到丹白楓回屋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打掃衛生,萬一他順手要把床底也掃了呢?她該怎么解釋,神眷者從教皇床底爬出來這回事?

    眼看著掃帚越來越近,郁昭也越來越緊繃,她都做好了最糟糕的準備,想要在他掃到自己之前就自己爬出去,畢竟如果丹白楓真的碰觸到她,應該不會客客氣氣地把她請出去,到時候她如果變成一堆碎塊,那還不如她主動自首。

    然而就在要掃到床邊之前,丹白楓停了下來。

    他不知道在看什么,雙腳停在原地站了很久,然后郁昭聽到一聲輕輕的嘆息。

    隨即他做了點什么,郁昭的角度看不見他膝蓋以上的動作,她全身戒備地等待著,忽然她的聯絡器震了一下。

    糟了!

    第164章 黑白天平54

    在聯絡器剛震第一下的時候郁昭動作極快地摸到它,關掉。

    但是屋子里太安靜了,她也不能確定剛才那一下是否引起了丹白楓的警覺,她屏住呼吸,緊緊盯著外面的那雙腳,心臟幾乎要跳出喉嚨。

    丹白楓的動作好像停了一下,郁昭眼睜睜地看著他腳尖轉了個方向,往床這邊走了兩步,又停下來。

    丹白楓不是身體系,五感沒有那么敏銳,他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但是無法判斷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以及究竟是從哪個方向傳出來的,他腳尖的方向又換向窗戶,隱約能看出一絲迷茫。

    如果就這樣繼續僵持下去,他認為自己是錯覺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這樣郁昭就會安全,但還有一定的可能,就是他寧可錯殺也不放過,為了證實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而把整個房間全都翻一個遍。

    郁昭的大腦飛速旋轉,然后她做了個大膽的決定。

    她用黑袍罩住自己的頭,摁亮聯絡器,剛要找到丹白楓的號碼,她忽然一愣。

    剛才她的聯絡器震動,正是因為丹白楓給她發了消息。

    丹白楓約她見一面。

    郁昭果斷回復,約他在圣殿前的花園見面,從塔樓到花園,幾乎橫跨了整座城堡的最遠距離,郁昭回復完就繼續看向丹白楓的腳,手指虛虛按在聯絡器上。

    丹白楓收到了信息,他在原地停頓了片刻,轉身走向外間,把長袍穿了回來。

    隨即腳步聲響起,緊接著是關門聲,郁昭又在床底趴了兩分鐘,這才動作迅速地爬了出來。

    她又看了一眼暗格的所在位置,轉身毅然從窗戶跳了出去。

    能量包裹住全身,郁昭在一些凸起的磚石上借了幾下力,輕柔地落進城堡背面的樹叢中。

    她搖動樹枝,將上面潮濕的氣息沾到身上,然后調整了一下呼吸,繞到城堡正面的黑玫瑰園中,丹白楓已經等在了那里。

    郁昭剛一出現,丹白楓就朝她望來,他衣著純黑,稱得膚色更白,在滿園黑色的玫瑰中,那張堪稱禁欲的臉仿佛也被染上幾分墮落的艷色。

    “紅月就快出現了。”站在漸漸落下去的夕陽中,丹白楓柔和地說,“這個時間你把我約出來,是想看看我會不會受到紅月的影響么?”

    郁昭走到他面前,“那么,你會受到影響嗎?”

    “會。”丹白楓干脆地說,“我能感受到它對我越來越緊迫的呼喚,我試著回應它,但就像我們的神明一樣,它也沒有給我任何回應。”

    郁昭一時默然。

    紅月對異化者的影響她親眼見過,所有人都對它避之不及,丹白楓居然還想要回應它。

    “你這是從哪回來?”丹白楓打量著她肩頭的濕潤,“你沒有出過城堡的范圍,一直都在花園里嗎?”

    果然,無論進入還是離開城堡的范圍,都無法逃開丹白楓的感知。

    郁昭這么想著,淡淡地嗯了一聲,“我在城堡后面的樹林里想事情,看見你找我,就直接約在了這里。”

    丹白楓看上去并沒有被指揮的不滿,“你想出來了些什么?”

    郁昭反問:“你想找我說什么?”

    “也許正是你在想的內容。”丹白楓很淡地露出一抹微笑。

    郁昭瞥他一眼,也沒多和他繞圈子,“你對紅月怎么看?”

    “你就是在想這個嗎?”丹白楓點點頭,“我不知道。”

    郁昭眼角抽搐一下。

    “我真的不知道。”丹白楓看起來頗有幾分無辜,“你沒能從神明那里問出的答案,我也沒有得到回答,它突然就出現了,和我們的能量同根相連。”

    “和我們的能量同根相連。”郁昭重復一邊。

    “它能呼喚我們,并加強我們的能量,所以紅月的產生一定是因為神明的活動,難道不是嗎?”丹白楓微笑著抬起手,好像要碰觸到天邊即將出現的月亮,“正因為如此,我并不感到恐慌,那是我們的神在這么多年——自從破碎之日后這么多年的沉淀后終于又在這片大地上展現偉大的神跡,所有黎明的信徒都應該頂禮膜拜,恭迎神明的歸來。”

    原來丹白楓是這么認為的,有些離譜但對方是邪教徒,這邏輯就顯得合理起來。

    既然他對紅月事件有了自己的判斷并為此堅信不疑,那么他找她的目的大概就是……

    “我想找你,不是想問你紅月的事,既然神明已經重新出現,那么我們只要等待,恭迎祂的蒞臨就好了。”丹白楓說,他那雙清透的眼睛望向郁昭,恍然間仿佛能看穿她的面具。

    “那么,”他的聲音快要融化進血一般的殘陽里,“對于沈一煜說的那些話,你又知道些什么?”

    郁昭抬眼直視他,從第一次見到這個男人她就知道,如果想要活命,就不能明目張膽地說謊,對付丹白楓,永遠是隱瞞加誤解性的引導才是保命的要訣。

    “我以為你完全不在乎沈一煜的瘋言瘋語。”她不動聲色地試圖套話。

    “瘋言瘋語?這個形容倒也貼切。”丹白楓說,“但所有瘋了的人未必是精神錯亂,他們也可能是看到了真相。”

    郁昭沉默幾秒,開口有著半真半假的驚訝,“你真的信了?”

    “看來你不相信?”

    “在得到吾神的回應之前,我不會對祂抱有任何懷疑。”郁昭圓滑地把話繞了過去,聽起來態度堅決,但實際上什么都沒有回答。

    丹白楓凝視著她,他們站的距離并不遠,卻宛如隔著天塹。

    “是這樣的回答啊。”丹白楓輕聲說,“倒的確是你的回答。”

    “所以,”郁昭慢慢地吐字,“你認同沈一煜的說法?你認為黎明信仰的黎明神,不是真正的黎明神?”

    她的心臟狂跳起來。

    如果丹白楓否認了現在的啟示黎明,她是不是有希望能策反他?當啟示黎明的教皇也是唯一的支配者倒戈,這個勢力就會不攻自破,再也不會給她造成麻煩。

    丹白楓臉上笑容加深,這張大祭祀般清透淡然的面容一瞬間變得陰郁詭譎。

    “不。”他說,“這就是黎明神。”

    郁昭眼神一凝。

    “八號,你認為什么是黎明神?”丹白楓拋出一個問題,卻沒想聽郁昭的回答,他在原地走了一圈,情緒高漲而癲狂,“幾百年前降臨在這個世界上,給我們的世界帶來進化和新生的,就是黎明神,賜予我們此刻強大的力量,讓我等碳基生命能夠擺脫羸弱的身體,以寬容的姿態允許我們向祂祈求憐憫的,才是黎明神!黎明神以何種姿態降臨重要嗎?祂可以以另一個弱小的神為載體,可以以你這樣的神眷者為載體,還可以以我這樣接近祂存在的支配者為載體,總而言之祂降臨了,祂就是黎明神!”

    郁昭沉默地望著他,天邊殘陽的血色也漸漸退去了,紅光越來越盛的月亮爬上夜空,這紅光落在丹白楓的眼睛里,比之前更加恐怖。

    丹白楓上前一步,一把抓住郁昭的雙肩。

    “你知道這些年我是怎么過來的嗎,八號?我從死人堆里爬出來,那時候我也快要死了,如果不是黎明神賜予的能量,這個世界上還有誰能夠救我?人類的醫學嗎?哪怕那時候全世界所有救命的藥全都擺在我面前,我也不會再睜開眼睛了。”丹白楓長得纖瘦,力氣卻是不小,在郁昭沒有用能量保護的情況下,她的肩大概被抓青了,“那就是偉大的黎明神,自從親自感受到祂的仁慈和強大,我每天一天每一秒都在渴望祂的回歸,我拼命地靠近祂,成為異化者,成為支配者,成為祂的教皇……你以為我第一次知道曾經的黎明神不是真身降臨嗎?我等待著,盼望著這一天已經太久、太久了。”

    最后一句話宛如驚雷炸響,郁昭驀然睜大了眼睛。

    “很驚訝嗎?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丹白楓深深地凝望著她,瞳孔里紅光流轉,“你是不是在想,選擇你的,究竟是哪一位神明?”

    “……你受到紅月影響了。”郁昭感到內心升起的一股渴望,她用盡力氣控制住自己不要抬頭看向月亮,一把抓住丹白楓的手腕,“快跟我進去!”

    “這不是影響,這是讓我們更進一步地進化。”丹白楓另一只手握住郁昭,語氣近乎溫柔,“你不用怕,沈一煜是那個弱小神明的神眷者,而你,八號,你是被真正的黎明神所選中的,我們是一起的,順應祂的召喚吧,你會迎來嶄新的自己。”

    郁昭定定地望著他,“丹白楓,生命存于天地間,只需要能夠呼吸就好了嗎?”

    丹白楓面露困惑,“你說什么?”

    “只要活著就可以了嗎?”郁昭說,“哪怕是只有你的軀殼在活著,你所想的不是你想想的,你所做的不是你想做的,這也算活著嗎?”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丹白楓無比敏銳犀利,“你是在質疑黎明神嗎,八號?告訴我,你現在為哪位神明效忠?”

    教皇和神眷者在紅月之下用力地瞪視彼此,誰都沒有使用能量,這片空間的氣壓卻低到要讓人窒息了。

    這時,城堡里傳來艾麗婭驚訝的呼喚。

    “陛下,八號,你們在做什么?”

    兩人誰都沒有動,丹白楓更加湊近郁昭的瞳孔,凝視著那里面冷靜而狡猾的神色,他握著郁昭的手指動了動,眼見著就要松開。

    郁昭再傻也不會認為他松開手是為了說一句算了。

    “我始終效忠拯救我們的神。”

    神眷者語氣無比堅定,即使當今最強大的心靈系異化者來測,也不會測出她說這句話時有半點不純*之心。

    第165章 黑白天平55

    丹白楓短暫的爆發就像一場夢,等回到圣殿里,他仍然是那副沉靜出塵的模樣,但是當郁昭第二天再次試圖偷偷溜進她的房間時,她敏銳地察覺到里面被放了東西。

    有異常的能量波動,也許是用于監控的東西,也許是護衛用的異化獸或者防御裝置,總之都絕了郁昭想要直接進去的心,除非她做好了和丹白楓正面硬剛的準備。

    還不行,她只有七級,在只有她自己的情況下,很難在支配者面前占據便宜。

    但是時間越來越緊了,再過兩天祭壇就會布置完畢,到時候沈一煜在劫難逃。

    郁昭左思右想,還是決定鋌而走險,潛進沈一煜所在的地牢里,看能不能直接把他和線人偷出來。

    她當然可以選擇什么都不做,在這場漫長的對抗中,任何人都可能犧牲,包括郁昭自己,她并沒有完全的把握能贏得這場戰爭,甚至也許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白費力氣,以卵擊石,但她必須這么去做,否則她為什么被活著帶來這里?

    系統救了她的命,對她給予希望,她也不能白拿別人的一條命,更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系統愛護的生命去死。

    試試吧。

    郁昭打定了主意,今晚就進入地牢。

    這一天,兩邊都過得風平浪靜,而過了中午,郁昭本體遇見了前來和她匯合的方霽和塔倫一行人。

    乍一見到,郁昭還沒反應過來,他們約定的地方是保水小鎮,按照路線他們大概會在一天后到達,卻沒想到在路上就遇見了。

    和上一次見面相比,方霽的樣子憔悴了太多,郁昭一時沒認出來,而她戴著面具,方霽和塔倫更沒認出來,兩方人碰面的時候率先認出彼此的是宋錚,這讓氣氛頓時微妙起來。

    恰好這時候郁昭,高阢和金碧絲去樹林里摘果子,順便活動一下坐車久了后僵硬的四肢,宋錚和齊生老耿留在原地,等郁昭回來的時候,兩方人正在對峙,或者說宋錚和方霽在對峙,齊生老耿以及塔倫和溫梓然都站在一邊,齊生老耿有些驚恐,塔倫唯恐天下不亂地起哄,只有溫梓然在耐心勸架。

    “不要吵了,你們不趕時間了嗎?”郁昭回來的時候,正好聽見溫梓然在說話,“我們走錯路已經耽誤了不少時間,說不定她已經在保水小鎮等著我們了。”

    郁昭之前交代過,在外面要少提到她的名字,不只是麻煩,她樹敵太多了,外面還有個虎視眈眈的邪神,少提也是為他們的安危考慮。

    “溫姐,現在不是我不想走,是有人攔路。”方霽語氣也很溫和,熟悉他的人卻能聽出來他語氣里不容辯駁的風骨,“宋錚,我說過了,我有急事,這次只是路過,我們沒有動手的理由,奧維拉的命令我沒有回復,你不用把我當成敵人。”

    “你們不能走。”宋錚只是漠然地吐出這句話。

    “這是山不就我我就山嗎?別人不想打你,還上趕著找打。”塔倫笑得賊兮兮的,“那就打一架唄,方霽你怕他?”

    “你別鬧了。”溫梓然看起來無奈極了,“還有,這個詞不是這么用的。”

    就在這時,身體系的塔倫耳朵動了動,猛地轉過頭,看到正用斗篷兜著野果子回來的三個人。

    “我說有人怎么這么有恃無恐,原來是有幫手啊。”塔倫意味深長地說。

    方霽和溫梓然的目光從郁昭臉上略過,這張平平無奇的臉沒有引起任何注意,他們主要關注的對象是金碧絲。

    “金碧絲?”方霽驚訝地出聲。

    “嗨,嗨,方團長別來無恙。”金碧絲尬笑。

    塔倫頗有興趣地盯著她瞅,“就是那個有名的幽靈商人金碧絲嗎?”

    “是的,就是小女子我。”金碧絲謙虛地說,然后往郁昭背后躲了躲。

    這一下就讓郁昭進入到幾人的視野中,不過他們沒人在乎郁昭,直到宋錚幾步快走向前,接過了郁昭手里的果子。

    “我剛才看見他們開車過去,就把他們攔下來了。”宋錚語調溫柔,比起和他們講話的態度,豈止是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三人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宋團長果然不一般。”塔倫語氣怪異,“在被奧維拉下了追殺令的情況下,還敢帶著佳人游山玩水。”

    郁昭看了眼方霽他們的車,車前蓋上有一道深深的口子,金屬外皮翻卷出來,都要看到里面的引擎,一看就是被什么尖銳利器生生劃開的。

    嗯,果然是和平的“攔下來”。

    方霽能沒和宋錚動手,算是方霽脾氣好。

    郁昭輕咳一聲,咽下喉嚨里的一絲笑意,這時方霽往她的方向走了幾步。

    宋錚立刻警覺地護在郁昭身前,然而方霽只是對郁昭行了個禮。

    “小姐,我們只是路過,沒有要向奧維拉告密或者給你們添麻煩的意思,我們還有急事,也無意和你們起沖突,可否就這么讓我們離開?”方霽禮貌地說。

    他理所當然把宋錚當成了這一行人的領導者,但又看出來宋錚很在乎郁昭,所以他直接來和郁昭交涉,試圖用最省事的方法結束這場沖突。

    郁昭臉上露出一抹微笑。

    “方霽,你們可以不用去了。”在郁昭說出第一個字的時候,三人就瞪大了眼睛,“我讓你們去保水小鎮找我,但既然在這里遇上了,那正好可以少一些麻煩。”

    塔倫張張嘴:“郁……”

    宋錚一個眼刀飛過去,塔倫立刻閉嘴,方霽臉上露出驚喜,“原來是您!我早該想到的,宋錚為什么突然要把我們攔下來。”

    “馬后炮誰都可以。”宋錚冷冷地說。

    方霽也不在意,他笑著看著郁昭,眼神有些熱切,塔倫和溫梓然也湊過來,嘖嘖稱奇地打量著郁昭。

    “您這裝扮也太成功了,即使就站在面前,我還是一點都沒認出來。”塔倫說。

    溫梓然說:“還是能看出一點氣質,但一般不會特意往這方面去想。”

    “休息一會吧。”郁昭說,“坐下來聊聊,我們還沒吃午飯呢。”

    郁昭發話,當然沒人不聽,宋錚去拿食物,高阢去把捆在車里的蘇星辰給拽了出來。

    看到被五花大綁的蘇星辰,方霽三人又是一陣啞然。

    “所以,”方霽說,“廢土傳言里因躲避奧維拉追殺而藏起來的蘇星辰,其實是被你們抓了。”

    “這也是為了保護他。”郁昭說,“否則他早被奧維拉給殺了。”

    聽到這話,一臉桀驁不馴的蘇星辰復雜地看向她,隨即被高阢拖走。

    “酷。”塔倫說,“可是您為什么要救他,這不是那個斗獸場的負責人嗎?”

    “萬一什么時候就派上點用場呢。”郁昭漫不經心地說著,狀似隨意地揮了下手。

    幾根白色的能量針在方霽身后凝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扎進了方霽的后頸,方霽打了個哆嗦,臉色先是一白,然后原本還很憔悴的神色猛然支棱起來,他完全明白了,感激地看向郁昭,膝蓋一彎就要跪下去。

    郁昭一把將他托住,“沒休息好嗎?過來坐一下吧。”

    方霽會意,在場還有不知道郁昭身份的人,他用力地點點頭,坐在了郁昭身邊。

    “謝謝您。”他盡量壓低聲音,但還是難以遏制里面的激動。

    郁昭搖搖頭,“現在你的事解決了,就不用再去保水小鎮了。”

    方霽臉上壓抑的激動慢慢收起,他再次審視郁昭的這個隊伍,面上露出擔憂,“奧維拉在找你們的麻煩,是嗎?”

    “奧維拉一定就在保水小鎮等著我,不過沒事,她對我做不了什么。”郁昭說,“塔倫和溫梓然要去白色巨塔,我們可以同行,你的話,現在已經自由了,去哪里都可以。”

    “您這段時間有收到白色巨塔的消息么?”塔倫迫不及待地問,“我們的聯絡器都壞了,一路上也沒有遇到人類基地,還走歪了路,不然早就應該到保水了。”

    郁昭又搖搖頭,“紅月出現之后,我們的聯絡器也被干擾了,在這之前我還沒有新的消息。”

    塔倫明亮的藍眼睛暗淡下來,溫梓然用力握住他的肩。

    溫梓然也擔憂地看向郁昭,“奧維拉的能力上限很高,您有把握對付她嗎?”

    郁昭沉思片刻,說出令人驚訝的話:“其實我沒有把握一定能贏她。”

    眾人驚愕地互相望望,郁昭從來沒有在哪場戰斗之前說過自己沒有信心,哪怕當時面對烏蒙,她都是無比堅定的那一個,比任何人都堅信他們能贏。

    “我不怕奧維拉和她手底下的異化獸,但我在乎的人會被她傷到。”郁昭漠然地說,“有在乎就有弱點,光腳的永遠不怕穿鞋的。”

    這話讓人有些震撼,郁昭在乎的……人。

    這時高阢把蘇星辰安置好向這邊走來,宋錚也帶著一堆食物往這邊靠近,眾人看著他們兩個的身影,突然明白了郁昭的意思。

    她承認了她的弱點,她承認她在乎他們。

    一時間,幾人對高阢和宋錚升出一股微妙的嫉妒,能得到郁昭這樣的人的在意和愛護,豈止是祖墳上冒青煙啊。

    “我跟你們一起去。”方霽說,“無論如何,我既然知道你們在危難之中,就不能獨自離開。”

    “你不想去見見方霄嗎?”郁昭說,“他在出任務,我知道他的路線,你順著路走,一定能趕上他。”

    方霽眼中流淌過一絲渴望,但他還是露出微笑。

    “沒關系,我知道他很好,他也知道我會得救,這就是我們以前不敢想象的美好了,現在您這邊有困難,如果我沒留下來,恐怕我哥會不認我這個弟弟呢。”

    第166章 黑白天平66

    時間漸漸地來到晚上,郁昭在傀儡那邊做著一些準備,本體這邊如果加快一些速度,應該能在凌晨抵達保水小鎮。

    然而郁昭下令,現在外面住一晚, 第二天再進入小鎮。

    她是心有顧慮,不知道今晚潛進地牢會發生什么,為了減少危險,她不想在今晚同時對上奧維拉,但這個命令在其他人看來就有些奇怪,郁昭不是事到臨頭又退縮的人,但高阢試著問了一下,得到的回答是她自有打算之后,其他人也就不多說什么了。

    反正郁昭下的命令總有她的目的,她不想說的時候,就無條件聽她的吧。

    天色漸漸地暗下來,他們找了一處山洞作為躲避紅月的掩體,郁昭安靜地坐在篝火前,高阢,塔倫和方霽去周圍查看情況,宋錚,金碧絲和溫梓然在準備食物,老耿和齊生壓根不敢靠近郁昭,郁昭身邊就剩一個被帶出來放風的蘇星辰,還是被五花大綁著倒在地上。

    火苗發出一聲響亮的噼啪,蘇星辰突然開口:“你真的這么擔心嗎?”

    郁昭沒回頭,“我看起來很明顯嗎?”

    “超級明顯,不是傻子的都能看出來,不然剛才高阢為什么要來問你?這些人可是任你說一不二的。”蘇星辰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你這樣可讓他們更沒有信心了。”

    郁昭向準備食物的幾人看了一眼,沒有說話。

    “說真的。”蘇星辰盯著她,“我是說真的,如果你真的不想和奧維拉起沖突,就把我交給她吧。”

    郁昭轉頭看向他。

    “你把所有的事都推到我和宋錚身上,她肯定要求你把我們兩個交出來,但你肯定不會把宋錚給她。”蘇星辰語氣輕松,好像不是在討論自己的生死大事,“如果你的實力真如你所說,擁有和她平等對話的資格,那你可以和她拉鋸一下,把我交出去,再給她些好處,她就算憤怒,也不會太過分。”

    “你知道你這么說意味著什么嗎?”郁昭說。

    “知道啊,一個斗獸場沒了,可以再建立無數個,奧維拉只是需要有人來承擔她的怒火。”蘇星辰笑了一下,橫亙在他左眼上的傷疤跟著扭曲,“她丟了面子,丟了信譽,這些都需要有人死去來彌補,但如果你真的那么厲害,她也不是莽夫和傻子,非要和你硬碰硬。”

    郁昭靜靜地看了他幾秒,說:“你想讓我去救你騎士團的人。”

    蘇星辰挑了下眉,“和聰明人說話就是不用費力氣。”

    “這個我之前已經答應你了。”郁昭說。

    “答應……口頭上的答應也算數嗎?也許對你來說是算數的,但我不信。”蘇星辰說,“我必須要給你些什么,雖然即使這樣你也未必會遵守交易規則,但起碼我做過了,以后我就不會后悔。”

    郁昭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蘇星辰臉上的笑淡下去,露出幾分著急,而這時候溫梓然拿著食物過來,他又閉上了嘴。

    溫梓然察覺到有點奇怪的氣氛,在他們兩人中間看看,“發生什么事了?”

    蘇星辰扭過頭去,郁昭微笑著搖頭,溫梓然轉身又去拿別的,這時郁昭放聯絡器的東西忽然震了一下,她一愣,立刻拿出來查看。

    自從紅月加強之后,所有聯絡器都受到了干擾,她已經很多天沒有收到過消息,此時突然恢復信號,郁昭大喜過望。

    這些消息應該都是之前其他人發送失敗的,有的后一條就推翻了前一條,她看到藍天城因為她留下的種子而得救松了口氣,轉而又看到人類其他基地都因為那晚的紅月死傷慘重,眼神又凝重下來。

    沈一明特意說了沈一煜失聯的事,文明聯盟現在還不知道沈一煜已經到啟示黎明的大本營了。

    正在看的時候,山洞外傳來匆匆的腳步聲,去查看情況的幾人沖了回來,人人臉上都有幾分激動。

    “我們的聯絡器可以收到消息了,你們呢!”塔倫開心地大喊,聲音在山洞里激起回音。

    “是的,我們全都收到了。”溫梓然回答他,她也在查看消息,眼珠都不從聯絡器上錯開。

    方霽徑直走到郁昭面前跪坐下來,讓視線不會高于郁昭,他神情凝重,“聯盟那邊傳來消息,他們抓到了我們的線人。”

    郁昭翻看消息的手指一頓,方霽這話把其他人的注意都吸引過來,大家都向這里靠近。

    “很重要的線人嗎?”塔倫擔憂地問。

    “應該……很重要,我不確定,但是,”方霽咬咬牙,“她之前救過我,兩次,就在我去救塔倫的那天,如果沒有她,我不可能活著出來。”

    郁昭忽然明白過來,方霽說的不是實際被抓的線人,而是她的傀儡,方霽獲得的信息不夠,把人對錯號了。

    溫梓然聽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你想……救他?”

    “我想,但我知道我做不到。”方霽緊張地抿抿唇,眼里急出了晶瑩,“她是被艾麗婭抓的,我想,如果她還活著,能不能……”

    他說得很艱難,從小到大受到的教育以及他的行為習慣讓他很難在明知道一件事有危險的時候還要求他人去做,但他也知道,聯盟從來沒有救線人的必要,也不能去救,每一個線人在成為線人的時候就已經是個死人了,死在被抓的時候就是最好的結局。

    郁昭有點難以形容現在的心情,方霽認錯了人,以為她被抓了,還在求她救她自己。

    塔倫嘆了口氣,“我也知道那個線人,如果不是他,我會多吃很多苦頭,是他給我帶來聯盟會讓人來救我的消息,我才沒有一死了之。”

    “他居然冒著危險去親自見你?”高阢低聲說,“這太冒險了。”

    “是啊,他心太軟了,明明不適合做線人這個任務。”塔倫苦笑一下,“他救了我,救了方霽,自己卻還是陷進去了。之前我聽沈一煜提過,那是難得能靠近大主教級別的線人,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他的暴露都太可惜了。”

    “我不知道這會不會讓您感到為難,但我沒有別的辦法。”方霽跪在地上,重重地對郁昭磕下頭去,“只能請求您,如果有辦法,可不可以救救她?您可以索取我的任何東西。”

    還沒等郁昭說話,塔倫也一撩斗篷,跟著跪在了方霽旁邊。

    “他也救了我一命,如果可以救的話,我也愿意付出塔倫·謝維爾的一切。”塔倫誠懇地仰頭看著郁昭,“這不是在逼迫您,如果您也沒有辦法,我們絕不會怪您。”

    郁昭捏捏鼻梁,這件事的走向有點奇怪了,反正傀儡那邊已經開始行動,她就打算先應下來,然而還沒等她開口,方霽就急急地拋出一個重磅線索。

    “她是位女性,我們都知道啟示黎明的手段,一位女性線人落到他們手里,受到的折磨會更加痛苦。”方霽祈求地說,“請您多考慮一下,求求您。”

    這話一出,郁昭恨不得馬上堵住他的嘴。

    壞了。

    果然,同樣一臉懇求的塔倫愣了一下,轉頭看向方霽,“女性?”

    方霽不明所以地也看向他,滿臉都在問“有什么問題?”。

    郁昭捏著鼻梁的手默默上移,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當然有問題,有問題大了。”塔倫大聲說,“我很清楚,來告訴我信息的是個男人!”

    “……而我無比確定,救過我兩次的那位是位女性。”方霽愣愣地說。

    塔倫:?

    方霽:?

    其他人:?

    這意料之外的對話讓所有人都愣住了,金碧絲呆呆地問:“聯盟有兩個線人在那里?”

    “不可能!”塔倫說,“沈一煜說得很清楚,到他那個位置的只有他一個,哪又冒出來一個女性線人?”

    “但是她的確就在那里,先是出來提醒我監控的位置,然后又冒險把我放走!”方霽也急了,接著他猛然反應過來,“……等一等,在啟示黎明卻又不效忠黎明神的,未必一定是文明聯盟的線人,不是嗎?”

    “對哦!”金碧絲說,“說不定是什么野生的大好人,只是單純看不慣那幫人做事,所以反骨犯了故意把你放走。”

    “這……實在很難想象。”溫梓然說,“啟示黎明哪怕對待自己人,也是正常人難以接受的殘忍,她如果選擇屈從,又怎么會冒險違抗他們的命令。”

    眾人面面相覷。

    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女性幫手太神秘了,在場的都是消息靈通的人,卻沒有一個人對她有分毫頭緒。

    一個強大的,敢當著大主教艾麗婭的面放走敵人的幫手,而他們居然誰都不認識。

    一行人中,只有宋錚極其隱晦地看了郁昭一眼。

    他是唯一知道郁昭有傀儡分身的人,當方霽和塔倫說的性別對不上開始,他就意識到是誰在幫他們了。

    當然,他一個字都不會多說。

    方霽說:“所以,被抓的應該是……”

    “是聯盟的那個男性線人。”塔倫特意強調了“男性”兩個字。

    方霽面容怪異地跪在那里,顯然覺得這一切都太超出想象了。

    “都先起來吧。”郁昭息事寧人地說,“不管是男線人還是女線人,我會讓人幫忙調查,如果能救,我會盡力。”

    方霽和塔倫猛地看向她,他們似乎想說什么,但看看彼此,他們什么都說不出來。

    郁昭會答應,幾乎是他們開口的時候就能猜到的結果,她當然會答應,她一直都在這么做,但當她真的答應下來,卻又讓人感到那么不真實。

    是郁昭太好,好到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這時,蘇星辰低啞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相信你了,只要你愿意幫我,我可以把你一直想知道的東西告訴你,你之所以留著我的命,不就是想知道這個嗎?”蘇星辰說,“但是我只能告訴你一個人。”

    ……

    在郁昭本體停下來積攢能量的時候,遠在圣殿的傀儡郁昭也展開了行動。

    黎明圣殿里的人數少得可憐,有時候郁昭逛大半天都不一定能遇到一個人,丹白楓當然不是傻子,他不安排守衛只有一個可能,就是他自信想進入或者離開這座城堡都無法逃過他的眼睛,所以壓根不需要多余的守衛。

    但是只要在城堡內部,除了城堡自身的危險性之外,其他行為倒是不會受到什么限制,郁昭順利地下到地牢這層,仔細地聽了一下,隱隱能聽到說話的聲音。

    沈一煜的祭壇被設置在大殿的畫像前,算算位置正好在這一部分的正上方,沈一煜和線人就被關在這里。

    這里有聲音并不奇怪,這兩天為了布置祭壇,艾麗婭叫了些人過來幫忙,地牢隔壁就是倉庫,有人在來來回回地拿東西。

    郁昭向關人的地方靠近,還沒等走到,就聽見有腳步聲也同樣在靠近,她很快和幾個戴著面具的教徒遇上,教徒一看見她的面具,就認出來這是留在圣殿的神眷者,連忙躬身行禮。

    “你們在做什么?”郁昭問,這些教徒一般不會到地牢來,否則梅也就不敢來偷偷照顧線人了。

    “神眷者閣下,我們正打算帶沈一煜去祭壇。”一個教徒恭敬地說。

    猶如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郁昭差點沒有維持住平穩的語氣:“現在?!”

    “是的,神眷者閣下。”教徒說,“祭壇提前布置完成了,祭祀儀式就定在今天午夜,已經分別讓人告知您,教皇陛下與艾麗婭大主教了,您在這里的話,可能沒和通知的人遇上。”

    郁昭匆匆看了眼時間,已經十一點十五分,她整個心都開始揪緊,“丹,陛下和艾麗婭都已經到了嗎?”

    “應該已經在大殿等待了。”教徒說。

    郁昭的心臟沉沉地落到冰海。

    第167章 黑白天平57

    形勢一下子超出預計,原定大概在后天才能完成的祭壇提前完成,丹白楓已經迫不及待地要把另一個神明的神眷者血祭,她沒有時間了。

    沒有時間思考,也沒有時間猶豫了,只要她想救沈一煜,就只能趁現在!

    郁昭平靜地點點頭,教徒們也再次躬身行禮,就在兩方人錯肩而過的瞬間,郁昭猛然回身,昏暗中熾目的白光一閃,幾個教徒呆滯地停住腳步,兩秒鐘之后,他們的上下半身緩慢地分離,血液噴涌而出,刺鼻的血腥味在地牢里溢散開來。

    郁昭踩著他們的尸體快速走過。

    前兩天聽艾麗婭說過,為了給沈一煜造成心理震懾,她特意把線人和沈一煜放在了一起,她當著沈一煜的面折磨線人,并繪聲繪色地向她講述沈一煜痛苦的咆哮,以及不自量力上來阻攔又被她擊回。

    艾麗婭當然邀請過郁昭一起去審訊線人,但是都被郁昭拒絕了,艾麗婭也知道郁昭的性格是懶得在意這些,也沒有多懷疑什么。

    郁昭沒有下來看過兩人,但是有意無意地多訓練梅之后給她留下了超量的藥物,梅全都沒有自己用,而是拿下來給這兩個人,這些郁昭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是兩人被抓到這里以來,郁昭第一次下來見他們。

    當她帶著一身血來到他們面前,兩邊人都對彼此感到了震驚。

    郁昭已經提前做了心理準備,但真正見到他們兩個的樣子,她還是一時窒息。

    沈一煜稍微好一些,因為他有用處,所以艾麗婭不會直接對他下手,但是因為他上前阻攔艾麗婭,身上也浮腫青紫,滿是血跡。

    至于線人,郁昭幾乎沒有認出來他。

    他沒有了一只胳膊和一條腿,艱難地匍匐在地上他自己流出來的血和碎肉里,這讓他比起一個人,看上去更像一條茍延殘喘的狗,聽到腳步聲過來,他很明顯地把自己更深地蜷縮起來,當郁昭走近,發現他的眼睛已經被挖出來了,臉上只剩下兩個血肉模糊的血洞,郁昭轉動目光,看到他的眼珠就在離他不遠的地方,他似乎刻意避免去靠近它們,但以他的狀態又能挪動多遠,就這么血淋淋地同處一室。

    看到郁昭過來,沈一煜腫成一條線的眼睛流露出譏諷與憤怒,“怎么,這次換你來了?”

    郁昭的視線從那雙眼球移開,落在他的臉上。

    沈一煜失控地撲到欄桿前,郁昭從沒有見過他這么失態的樣子。

    “他都說了他被下過精神暗示,一旦被抓住就會激發,他什么都不知道!即使把他身上的每一塊肉都剜下來,他也還是不知道!”沈一煜幾乎是在嘶吼,他對郁昭伸出一只手,“你帶我走,你沖我來!你們一直想要的不都是我嗎?給他一個痛快,求你,求你……”

    越到后面聲音越嘶啞,沈一煜無力地跪坐下來,眼神執著地看著郁昭。

    郁昭的喉嚨艱難地動了動,但她沒有時間猶豫了,她調出密碼鎖,快速輸入密碼。

    沈一煜和線人在相鄰的兩個牢房,郁昭先打開了沈一煜的,面對打開的大門,沈一煜沒有急著出來,只是警惕地看著她,郁昭轉身又去開線人的牢門,沈一煜應激一樣往前一撲,撲出了牢門。

    這時郁昭打開了線人的牢門,線人已經意識不清,對郁昭踏進來也沒有什么反應,郁昭徑直走向他,不顧臟污把他扛到了肩上。

    觸手像爛泥一樣,想必身上的骨頭也不知道斷了多少。

    郁昭走出牢門,看了眼沈一煜脖子上的控制器,直接伸手將它捏斷。

    沈一煜驚呆了,他臉上的表情劇烈變換,完全搞不明白這個神眷者想干什么。

    郁昭往前走了兩步,又停下來,“什么都不要問,想要活命的話就跟我走。”

    這句話在沈一煜心中掀起滔天駭浪,他定定地看著郁昭,在這一兩秒鐘內誰也不知道他經歷了怎樣翻天覆地的思想斗爭,好在他就像郁昭以為的那樣聰明,沒有多問出“你到底怎么回事”或者“我憑什么相信你”之類耽誤時間的廢話,他就只震驚了兩秒鐘,然后就抬腿跟了上來。

    沈一煜完全不知道地牢里的結構,他不知道神眷者在把他們帶到哪里去,他一路上保持著警惕,直到遇見幾個戴著白面具的教徒,沈一煜心里咯噔一聲,但還沒等他采取行動,郁昭在瞬間出手,把他們全都殺了,一個活口沒留。

    沈一煜再次受到震撼,他大腦有些停滯,近乎麻木地跟著郁昭走,郁昭步伐很快,當再次即將撞見幾個教徒的時候,郁昭步伐一拐,把他拽進了另一條小路。

    “聽著,”在等待教徒走過去的時間里,神眷者壓低到失真的聲音就在沈一煜耳邊響起,“有人出入這座城堡的話,會被丹白楓察覺到,你們不能就這么出去,唯一的辦法就是躲避,看見前面那扇門了嗎?那是倉庫的側門,平時少有人,你們可以暫時躲在那里。等發現你失蹤之后,一定會徹查整座城堡,我會給你們打掩護,但如果我掩護不了,你就要靈活應對了。”

    沈一煜深深地看著郁昭,“你究竟是什么人?”

    “這是唯一能活下來的機會。”郁昭沒理他的問題,“一旦被發現,我也救不了你們了。”

    沈一煜沒再追問,他重重地點了下頭,無論眼前的人是誰,他都體會到了這份用命來救他們的重量,他伸手打算接過郁昭肩上的人,就在這時地面和墻壁轟然一震,兩人動作一僵。

    神眷者鮮少會直視沈一煜,而在如此近的距離下,沈一煜清晰地看到了她眼中的恐懼。

    “他們發現了。”郁昭耳語般地說。

    不等沈一煜反應過來,郁昭飛快地把線人放到沈一煜肩上,用力把他往門那邊一推,“快走!不要回頭!”

    沈一煜不敢停留,當明確清晰的指令抵達耳中,他毫不猶豫地沖了出去,然而已經晚了。

    他剛剛邁步,整個墻壁和地面都扭曲起來。不遠處的門倏然呈螺旋狀向遠方退去,沈一煜本就虛弱,墻壁和地板交換位置的那一刻他雙腿一軟就要倒下,然后下一秒衣領被人用力抓住。

    郁昭再次來到他身邊,重新接過線人,另一只手緊緊抓著沈一煜,她負擔著兩個男人,身形依然靈活,她不斷在變換的空間中維持著平衡,并盡力向門靠近。

    “這是怎么回事?”沈一煜實在控制不住驚愕,“為什么這墻壁會動!”

    “城堡的防御機制。”郁昭簡單地回復,“丹白楓也控制不了它——啊!”

    他們腳下的地面,也許是墻壁,還可能是天花板,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郁昭沒維持住平衡,向前載倒的時候沒有松開手,三個人一起滾了出去,郁昭盡量用自己的身體護住線人,竭力想要站起來。

    “你放開*我吧。”沈一煜突然說,“你幫我們到這個地步,他們很可能已經發現你有問題了,我去給你們拖延時間,你帶著他走,還有機會能出去。”

    “英雄主義上腦了,是嗎?”郁昭喘著氣,惡狠狠地說,“我可真是要感動得哭了,等你出去之后一定要和其他人講這件事,不然只有我聽到不是太可惜了嗎。”

    被劈頭蓋臉地一頓嘲諷,沈一煜臉上反而流露出一絲笑意,雖然在他現在這張臉上挺丑。

    “這才是真實的你嗎?可惜沒有機會認識你了。”沈一煜主動地,一點一點地從郁昭手中脫離出去,“如果有下一輩子,也許我們會成為不錯的朋友。”

    “沈一煜!”

    郁昭目眥欲裂,在沈一煜即將脫手之前,她不但沒退,反而一個猛撲,用空閑的整只手臂抱住了他,在沈一煜倏然睜大的眼睛中三個人一起被撞飛出去,郁昭盡力護住兩個人,能量覆蓋的身體堅硬無比,隨著咔嚓一聲,她感覺自己好像撞破了什么,然后猛地失重,三人一起向下掉落。

    些許的光線也在掉落之際泯滅,眼前一片漆黑,但好在高度不長,郁昭剛把自己墊到兩人下面,就重重地落到地上。

    能量護住了她的骨骼和五臟六腑,郁昭仍然感覺到強烈的沖擊,她悶哼一聲,沈一煜焦急地說:“你怎么樣?”

    “下去。”郁昭松開他。

    沈一煜連忙翻身下來,在他想把線人也抱起來時,郁昭自己坐了起來。

    太黑了,除了大概十幾米的上空有一小塊光影,那是他們掉下來的孔洞,周圍完全是漆黑一片,沒有燈更沒有窗戶和門,連近在咫尺的人都幾乎看不見,真正的伸手不見五指。

    旁邊窸窸窣窣,沈一煜站了起來,低聲問:“這是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郁昭低啞地說。

    她從來沒聽說過地牢底下還有空間,之前在探索中也沒有發現繼續往下走的路,此刻他們掉進這里,比得知沈一煜今晚就要被綁上金壇還要在意料之外。

    郁昭在身上摸索一下,掏出一只體型小但光線很強的拇指手電,啪地摁亮,率先浮現在眼前的是沈一煜蒼白浮腫的臉,他對于郁昭有光源露出松一口氣的神色。

    郁昭快速地檢查了一下線人的情況,感謝他身體系的底子,即使被折磨成這樣,也依然頑強地吊著一口氣,沒有徹底死去。

    “你來背他。”郁昭低聲說。

    之前她來扛線人,是因為沈一煜也很虛弱,為了趕路的速度她來負重,但現在情況不同了,她是最高戰力,需要保持最好的狀態隨時應對危險。

    沈一煜顯然也明白這點,他二話不說,在郁昭的幫助下把線人背起來。

    “松清,堅持住。”他歪頭貼貼線人的臉。

    被叫到了名字,線人的喉嚨里發出微弱含混的聲音。

    郁昭把他們護在后面,手電的光線掃向周圍,在光弧范圍內跳躍著大量的灰塵,沈一煜被嗆得咳嗽。

    這是一條走廊,就像上面他們走過的結構一樣,如果這一層的布局和上面一樣,那么在走廊的前方……

    郁昭向前走了幾步,果然在光線的范圍內出現了一扇門。

    未知的神秘空間,未知的門,毛骨悚然的感覺覆蓋住每一個人,沈一煜說:“我不認為我們應該進去。”

    郁昭站在這扇門前,忽然產生一種前所未有的強烈感覺:她應該進去。

    在這里面,也許有她一直想找的答案。

    “誒!”

    沈一煜大驚失色地想要拉住她,然而她已經邁步向前,以近乎急切的腳步走過去,只聽見吱呀一聲,推開了那扇無鎖的木門。

    第168章 黑白天平58

    郁昭做好了遇見各種詭異危險的準備,但是木門推開后什么都沒有發生,濃烈的塵土味道撲面而來,郁昭戴著面具都被嗆得咳嗽幾下,她揮了揮面前的空氣,沈一煜緊繃的聲音跟了上來。

    “小心。”

    郁昭穩住氣息,將手電筒掃到前方,她驚愕地發現這里面空間很大,她的手電光直著打出去,沒有碰到任何障礙物。

    沈一煜先把線人放在門口,小心地跟到郁昭身邊,護住她的后背。

    “這里很大。”沈一煜說完就沉默下去,因為這里空曠到他即使壓低聲音都隱約聽到了自己的回聲。

    郁昭凝視著前方,光打過去像照進了一片黑洞,她低聲說:“跟緊我。”

    不用多說,沈一煜當然不會離開郁昭身邊,他們謹慎地向旁邊靠去,根據外面的結構,起碼這個方向應該是墻壁,順著墻壁走能規避一個方向的危險,同時還能找到方向。

    果然,他們碰觸到了墻壁,觸感十分粗糙,郁昭把光線打過去,瞳孔忽然收縮一瞬。

    沈一煜的呼吸也有一剎那的停頓。

    他們都見過墻壁上的東西,就在當時被金雕逼迫,郁昭讓系統把他們全都轉移進了靈魂圣殿,這些壁畫和文字跟那里的幾乎一模一樣。

    郁昭的心臟激烈地跳動起來,她深吸口氣,靠著墻壁往前走,她精神集中,很快聞到空氣中有一股味道。

    “木頭腐朽的味道。”沈一煜輕聲說,“也許我們接近另一側的門了?”

    郁昭把手電舉高,照亮他們前面的東西,“不。”

    沈一煜走在她身后,之前視野受限,他探出頭看向前方,目光忽然一定,他仔細地又看了幾眼,震撼地屏住了呼吸。

    在他們面前,凌亂地擺放著一具又一具棺材,棺材全部采用木質,散發出腐朽的味道,這么多棺材聚在一起,像在開著一場生者聽不見的會議。

    “怎么……”

    沈一煜剛震驚地出聲,郁昭就大步走向這些棺材,他心里一緊,還沒來得及多說什么,就見郁昭手中白光一閃,她直接徒手掰開了一具棺材的棺蓋!

    沈一煜下得魂都差點飛出來,他立刻上前想要阻止,“你知道這些是什么嗎?小心放出來東西!”

    郁昭任他按住自己的手,另一只手舉著手電照進棺材里,“這里面什么都沒有。”

    沈一煜一怔,這真的是一具空棺材。

    黎明圣殿這個連邪神教徒都很難進入的地方,居然在地下放著這么多空棺材?此時再看向這些凌亂的棺槨,一股滲人的寒氣順著沈一煜的腳跟竄上天靈蓋。

    “住手。”他輕如耳語地說,“在我們古老的文化里,棺槨是極陰的東西,大量棺槨聚集,很可能……是在鎮著什么東西。”

    不用沈一煜多說,郁昭比他更了解那些古老的傳說,她望著這層層疊疊的棺木,當靠近之后能更明顯地看出來,這些看似凌亂,卻實則有一定規律,它們排起來好像是一個巨大的圖形。

    “我們繞開這里吧。”沈一煜近乎祈求地說。

    郁昭停頓幾秒,她似乎也陷入幾分掙扎,但她還是堅定地邁步,走向這個詭異的陣法。

    她當然知道危險,但她覺得傀儡現在大概已經暴露了,如果不趁現在查看清楚,她再想來到這里就難了。

    她只是一個傀儡,沒有什么不能失去的,用這具身體發揮它最后的效用就是它的本職。

    “這個性格脾氣,怎么就這么眼熟。”沈一煜不可思議地看著她找死,焦急地抿抿唇,還是跟了上去。

    如果他此時沒這么虛弱,能冷靜下來思考一下,就會發現他在這個神眷者身上感受到的是和他最信任的那個人相同的感覺,包括這種無奈抓狂卻仍然義無反顧跟著往前沖的本能,都來源于他對另一個人的信任和執著。

    沈一煜看著郁昭挨個把棺材蓋掀開,他深吸一口氣,懷揣著豁出去的大無畏精神,也開始幫她掀棺材蓋。

    這種棺木價格昂貴,重量驚人,再加上鉚釘加固,他掀起來分外費勁,為了不露怯,他悄悄匯集空氣里豐沛的灰塵,在他掌心形成小小的風旋,這才沒有顯得太吃力。

    使用能力不同,他的開棺方式就沒有郁昭那么暴力,開到第三個時忽然從一閃而過的光源看到什么,他立刻伸手去摸,凸出的刻痕印在他的指腹上,他猶豫了一下,先去打開下一個,果然在同樣的位置也摸到一個類似的刻痕。

    他張開口,突然反應過來不知道該怎么稱呼郁昭,于是干咳一聲,“棺材里有東西。”

    郁昭的手電光向他打過來,他摸到有刻痕地方,“如果沒猜錯,應該每個棺材上這里都有個數字。”

    數字。

    郁昭心里咯噔一聲,立刻看向她剛剛打開的棺材,果然在沈一煜示意的地方看到一排凸起的數字。

    132。

    132……

    郁昭突然瘋了一樣加快速度,沈一煜被嚇了一跳,也不敢多問什么,只是跟著她開棺,隨著越來越向中心靠近,棺材上的數字也越來越小,直到郁昭開到其中一個,動作倏然停下來,沈一煜感覺到什么,湊上前一看,驚愕地瞪大了眼睛。

    這具棺材不是空的,一個人雙手交疊,靜靜地躺在里面,他面色紅潤,但是胸口沒有起伏,看不出是不是還活著。

    郁昭伸手去探他的頸動脈,已經沒有呼吸了。

    沈一煜則看向這具棺材的數字,26。

    空間被一股詭異的氣氛籠罩,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只是繼續向前開棺,從這具棺材往后,又開出來幾個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是雙手交疊躺在棺中,面色紅潤,已經停止了呼吸。

    隨著數字越來越往前,沈一煜忽然福至心靈,猛地扭頭看向郁昭,“你……”

    郁昭正在掀開手底下的棺材。

    “——我記得,他們管你叫八號,是嗎?”

    沈一煜話音落下,郁昭打開了手中的棺材,空的,她看向編號區域,上面安靜地刻著一個數字8。

    沈一煜慢慢地走過來,在看清上面的數字后,沉默地看向郁昭。

    郁昭緩緩地掃視一片狼藉的周圍,空棺和有人的棺材簇擁著他們,她忽然感到一股強烈不真實感,這種感覺從來沒有這么強烈,好像她的靈魂要掙脫出這具身體,她扶著棺材,躬身干嘔起來。

    沈一煜想要扶住她,但被她伸手隔開。

    她是從這里出來的。她認識到了這個事實,這具身體,原身就是從這些棺材里爬出來的,她是八號,而這里本應存在的人大概有二百多個。

    其他人都去了哪里?還躺在這里的人還活著嗎?啟示黎明為什么要把他們放在這里,她這具身體究竟是為什么而存在的?

    她心里隱隱有了一種猜測,但是她不想那么去想,她不愿承認是真的,她在心里瘋狂呼喊系統,系統一如既往沒有回應,她手指用力扣進這具屬于她的棺木,身體有些微微發抖。

    沈一煜一直在看著她,輕聲開口:“你知道什么了?”

    “沈一煜。”郁昭刻意壓低的聲音分外沙啞,“為了阻止黎明神降臨,你這二十多年一直隨時準備犧牲嗎?”

    “確實如此。”沈一煜回答她,“在有一個人告訴我,邪神降不降臨和我沒有關系之前,我一直在為此做著準備。”

    郁昭松開扣住棺木的手,因為太過用力,她的指甲變得血跡斑斑。

    “究竟發生什么事了?”沈一煜急聲追問,“你的確是這里的一員,是嗎?你已經猜到這里是什么情況了嗎?”

    郁昭在黑暗中看向他的眼睛,沈一煜恍然感覺到一張綿密的網將他籠罩,產生了溺水般的窒息感。

    然而郁昭什么都沒說,她看向所有棺槨簇擁的正中心,那里停放著一個巨大的棺材,她向前走去,沈一煜沉默地跟在她身邊,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他也想一開到底,看啟示黎明究竟藏著怎樣的秘密。

    這個棺材很大,兩人對視一眼,默契地走到相對的兩側,剛剛同時用力,突然腳下一震,兩人再次對視,試探地繼續同時用力,一股強大的能量波動從這具棺材上爆發,兩人猝不及防,同時被轟飛出去——

    與此同時,和蘇星辰單獨走到遠處談話的郁昭本體猛然抬起眼睛。

    “你說什么?”

    “支配者并不是異化物進化的最高等級,在支配者之上,還有一個凌駕于所有等級的級別,文明聯盟稱之為超越者。”蘇星辰板著臉,沒有因為郁昭的震驚而嘲諷,更加詳細地解釋剛才拋出的重磅炸彈,“文明聯盟把這個消息瞞得很死,即使在聯盟內部,也只有極少數人知道,如果我當初沒有及時離開,下一個死的就是我。”

    郁昭定定地望著他,蘇星辰觀察著她的表情,“在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你很驚訝,但現在像是想通了什么事,你知道的比我想象的還多。”

    “你究竟是誰?”他追問,“強大的實力,神秘的身份,你掌握著很多力量,甚至知道和這種機密有關的事,你到底是誰?是聯盟的人嗎?我沒見過你的臉,你是其他基地的?”

    郁昭只是沉默地望著他,蘇星辰深吸口氣,妥協地說:“好吧,這些都無所謂,起碼告訴我你剛才想到了什么?”

    “只是這樣的話,不足以構成你離開聯盟的理由,你身居高位,等級又高,他們但凡不蠢,就會知道吸納你成為核心要比殺掉你有性價比。”郁昭慢慢地說,“聯盟,不但擁有超越者,還在利用超越者,對嗎?”

    蘇星辰瞳孔驟縮,看向郁昭的神色充滿驚駭。

    “你知道這件事。”郁昭下了篤定的結論,腦中的猜測落到了實處,“你知道聯盟在利用超越者操控所有異化物,是不是?”

    “你怎么會知道!”蘇星辰脫口而出,他瞳孔因為震驚而輕顫,看著郁昭的表情像在看著一個難以理解的存在,“你果然是他們中的一員!”

    而郁昭只是搖頭,“我不是。”

    她的心里也同樣充斥著驚駭,她明白之前周若煙拿出來過的,在劇情里能夠壓制所有異化物的東西是什么了。

    那是超越者的東西。

    超越者,超越者,如果只是一個比支配者更強大的異化等級,聯盟有什么必要對它諱莫如深,甚至要將得知這件事的人滅口?

    蘇星辰看上去完全不相信,他還要說什么,這時郁昭臉色一變,在沒有受到攻擊的情況下,突然吐出一大口血來!

    “你怎么樣!”蘇星辰大驚失色,他還是被捆著的狀態,沒有手去幫郁昭,連忙放聲大喊,“快來人!宋錚!高阢!趕快來個人!”

    在幾個身體系率先聽到呼喊馬不停蹄地奔向郁昭本體時,郁昭傀儡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大危機。

    能量的沖擊將她和沈一煜從棺材邊震開,但散發的能量沒有因此而停止,地面寸寸龜裂,更多的能量從地下順著縫隙爆發,兩人全都被沖擊波掀飛,而爆炸不停,居然直接接連沖破了上面的兩層空間,把他們炸飛到了樓上!

    郁昭重重地落到地板上,耳畔嗡鳴,恍然間有嘈雜的聲音爆發,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靜,郁昭慢慢地抬起頭來,覆蓋著精美長袍的雙腿走到她的面前。

    “感謝你把我們的祭品帶過來,八號。”丹白楓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只是你能解釋一下,這令人震驚的出場方式么?”

    第169章 黑白天平59

    這是郁昭設想的無數場景中最糟糕的一種。

    巨大的沖擊讓她心肺抽搐,隨著呼吸腥甜的液體一陣陣地上涌,一個連面都沒有露,光憑外溢能量就把她傷到這個地步的東西,她眼神渙散,對自己的猜測浮現出震悚。

    已知文明聯盟擁有超越支配者的超越者,又已知聯盟和啟示黎明是幾百年的仇敵,如果兩個互相敵對的勢力其中一方擁有壓倒性的力量,怎么會分庭抗禮百年之久?之前郁昭只是以為聯盟那個能夠壓制異化者的東西使用起來有限制,現在看來,更接近答案的真相分明是看起來最不可能的那個——

    能成為勢均力敵的敵人,除非啟示黎明也有同樣級別的壓制。

    郁昭渾身都在發抖,丹白楓的聲音落進她的耳中又滑出去,她幾乎要無視掉眼前這個支配者,她從地上站起來,看到沈一煜已經被人控制住,他緊緊盯著這邊,目光中含著微不可查的擔憂。

    黎明圣殿已經不是之前空曠的樣子,在畫像的前面擺著布置完畢的祭壇,而這祭壇現在因為爆炸被毀了一大半,想要在今晚繼續使用看來是不可能了。

    “八號。”丹白楓加重語氣,又喚了她一聲。

    郁昭還沒見過丹白楓這么難看的臉色,他陰沉著臉,眼神像兩根銳利的鋼針,這讓他從出塵淡然一下子變成威嚴的教皇,他沒有使用位階壓制,壓迫感卻傾軋而下,除了郁昭之外,所有人都跪到了地上瑟瑟發抖。

    “沈一煜逃走了,我去把他帶了回來。”郁昭漫不經心地說,她沒有多花心思去敷衍丹白楓,她掃視一圈,艾麗婭不在這里。

    “你是說,他在沒有人幫忙的情況下解開了控制器,逃出了地牢,還找到了密室,并觸到了密室啟動的條件,是嗎?”丹白楓差點氣笑。

    郁昭抬頭看向他,仿佛感到恐懼似的向后后退,“那是什么?”

    她沒有說得很明白,但丹白楓顯然知道她在問什么。

    “那就是你一直想找的答案。”丹白楓說,“你不是問過艾麗婭,你的編號是什么意思么?可惜艾麗婭也不知道,這件事只有我知道,或者說,只有歷任教皇知道。”

    郁昭還在一點一點的往后退,“我是那二百多個人中的一員,這些人是為什么被選出來?其他人還活著嗎?”

    “這是一個偉大的計劃,在你蘇醒之前,我曾經一度以為它失敗了。”

    外溢的能量沒有停止,整座城堡都開始微微震顫,教徒們惶惑不安地發抖,丹白楓反而似乎恢復了平靜。

    在地動山搖之中,他又露出那種平和的微笑。

    “八號,我很羨慕你,你被神明選中,成為祂計劃中的一員,這是多么榮耀的殊榮,而你甚至還不知道自己得到了什么。”

    “我得到了什么?”

    “時間還有點早,但是既然你已經發現了,告訴你應該也沒有什么吧。”丹白楓低聲說了一句,又兀自笑了一下,“不過我很疑惑,你是什么時候發現的?你把沈一煜帶走,是不想繼續這個計劃嗎?”

    郁昭停下腳步,“沈一煜不是邪神的錨點,我們才是,對嗎?”

    沈一煜猛然抬頭,驚愕地看向郁昭,他嘴唇開合,似乎要急于問出什么,喉結上下滾動,他被巨大的震驚卡住了。

    丹白楓瞇了下眼睛,“你還猜出了什么?”

    聽到這等同于默認的回答,郁昭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她大腦發暈,喉嚨一陣一陣發甜,她想笑,卻還記得維持最后的偽裝。

    多滑稽啊,她被系統從自己的世界拉過來當救世主,她一直以為只要自己盡力,終會有辦法讓這個世界回歸正常的模樣,但是現在告訴她,如果沒有她,也許邪神永遠都找不到這顆星球?

    “我什么都不知道。”她啞聲說。

    “那我就告訴你。”丹白楓說,“你的確是神眷者,包括你在內,黎明神親自挑選出你們這些人,因為你們的精神強度和其他人有區別,當你們聚在一起,就能向黎明神發送信號,幫助祂定位和注視這里。”

    沈一煜猛地掙動一下,又被狠狠壓制下來。

    郁昭的語氣有些飄忽,“但祂沒有成功。”

    “是啊,之前祂沒有成功,因為這顆星球上的物種太脆弱了,僅僅二百多人,怎么夠在茫茫宇宙中錨定信號?在漫長的時間里祂漸漸不再回應信徒,我的前任教皇們都不得其解,更不敢擅自動你們,所以后來甚至傳出黎明神已經隕落的傳言。”丹白楓說,“我也不明白,但我認為不破不立,所以我做了個大膽的決定,我給你們做了些更改——事實證明我是對的,不是嗎?畢竟如果你們全都昏迷不醒,起不到任何用處,那和死去也沒有任何區別呀。”

    “瘋子。”沈一煜吐出口血,盯著丹白楓平靜中蘊含著瘋狂的神色,肌肉微微顫栗。

    “直到之前,沈一煜傳出錯位神明的說法我才明白,原來是這樣啊。”丹白楓微笑著說,“因為信號強度不夠,黎明神無法定位我們,所以祂對那個弱小神明的掌控越來越弱,你們無法想象我得知這點后的狂喜,神明沒有拋棄祂的信徒,祂只是找不到他們了——這只是很小的一個問題,隨著我的計劃繼續進行,祂已經重新找到了我們,祂終會蒞臨,給予祂忠誠的信徒們獎賞。”

    說著他無比虔誠地對畫像雙手合十,爆破聲接連不停,有教徒承受不住,紛紛起身逃跑,丹白楓置若罔聞,只是癡迷地望著那巨幅的畫像。

    郁昭聲音有些顫抖,“你做了什么?”

    丹白楓微笑:“除了你之外,他們全都死了,你是唯一活下來的那個,八號,我曾經無比狂喜,雖然醒來的你只是一具軀殼,但我仍然成功了,就是會慢一些,需要我更耐心的引導……但是你又醒了,這難道不是黎明神顯靈嗎?一個腦死亡的人,居然又重新注入了靈魂?八號啊八號,你的確是神眷者,當之無愧的神眷者。”

    沈一煜瞳孔震顫地看向郁昭,郁昭閉了下眼睛,一字一頓地說:“你把他們全都殺了。”

    “只是一些測試而已。”丹白楓轉過身來,“沒有撐過去的人,活著也沒有用處,我把他們靈魂的一部分和你融為一體了。”

    最殘忍的那個猜測成真了,郁昭直挺挺地站著,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沒有踉蹌。

    “你就沒有疑惑過,為什么你一下子就能升到君王級,身體和靈魂卻沒有崩潰嗎?”丹白楓說,“你的意志令我驚訝,但在你的意志之上,是我為你保駕護航了一部分啊。”

    “所以,”郁昭說,“你像養待宰的豬一樣養著我,就等著我為黎明神指引方向,讓祂降臨在這顆星球。”

    “難道你不感到榮幸嗎?”丹白楓的聲音依然柔和,聲線卻危險地低下來,“神眷者八號,你真的背棄了選擇你的神明,轉而為那個弱小的神效命了嗎?”

    殺意蔓延開的前一秒,郁昭忽然動手,她在剛才就退到了沈一煜面前,此時兩招出去,壓著沈一煜的教徒當即斃命,能量沖擊到來之時郁昭擋下沈一煜,丹白楓的攻擊全都落在了郁昭身上。

    “八號!”沈一煜震驚地接住她后退的身體,情急之下甚至沒能考慮這一閃而逝的熟悉感,“你怎么會……”

    巨大的石塊砸落下來,沈一煜拽著郁昭躲開,郁昭反手把他抓住。

    把他們炸上來的巨大窟窿還在那里,郁昭把他拽到窟窿前,兩人在狼藉中對視,沈一煜只覺得在這雙眼睛里看到了一抹決絕。

    “回到我們剛才去的地方,把那個棺材炸開。”郁昭飛快地說,“然后帶著那個人走。”

    “記住,炸開之后立刻離開,不要猶豫,不要回頭!”

    說完不等沈一煜說話,她用力一推,把沈一煜從窟窿里推了下去!

    沈一煜大睜著眼睛掉落,下一秒郁昭被一股能量掀翻,接連在地上滾了幾圈,來不及躲開掉落的石塊,在保護面具和保護腹部之間,她選擇了護住面具。

    “噗。”

    她吐出口血,暈眩的視野中,隱約看到丹白楓疑惑的眼神。

    他的疑惑只持續了幾秒,隨即露出恍然,“是你。”

    他反應過來了,之前他就懷疑有人進入過他的房間,但是沒有找到證據。

    “你把你的頭發取走了,所以我無法帶你進入空明之境。”丹白楓贊賞般地說,“你膽子真大,而且心細,你聰慧勇敢,如果你沒有叛變,你會是我最得力的助手。”

    “得到人的頭發才能使用能里,空明之境也沒有那么好用,是吧。”郁昭嘶啞地說,“我還有個問題,這能力是不是你們教皇歷代繼承的?為了掌控每一個教徒?”

    丹白楓停下腳步,有些意外,“這你都知道了。”

    郁昭是在第一次聽艾麗婭說對叛徒的懲罰時產生的猜測,在翻閱那些存放頭發的本子時逐漸篤定,現在得到了肯定,她只覺得這個啟示黎明從頭到尾都很荒謬。

    “接受成為教皇,就要放棄自己原本的能力,這沒什么,當你成為支配者,能力是什么并不重要,因為對方根本沒有動手的資格。”

    鋪天蓋地的位階威壓傾軋下來,郁昭起身到一半就被再次壓下,她的心肺骨骼全都受到擠壓,沒有哪一寸不在痛,她僵直地跪在地上,丹白楓輕輕撫摸上她的面具。

    “我不能殺死你的身體,八號,但你的意識沒有那么重要。”那只冰冷的手慢慢轉移到她的頭頂,“既然你選擇和黎明神作對,那就——”

    沒等他把話說完,突然轟的一聲巨響,整個城堡都劇烈地震蕩起來,丹白楓沒有站穩,踉蹌著后退幾步,他臉色蒼白下來,“怎么回事,封印破了?”

    位階威壓消失,郁昭不顧劇痛原地暴起,將能量催動到極致,眨眼間來到丹白楓面前,她的手掐上丹白楓的脖子,丹白楓猛地看向她。

    “你們在做什么?”他怒不可遏,“你知道你放出了什么東西嗎!”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知道,那是能殺死你的東西。”

    郁昭輕聲說,在丹白楓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將他往坑洞中拽去。

    丹白楓瞳孔收縮,他再次啟動位階威壓,但是劇烈晃動的地面干擾了他的注意力,威壓效果有所減弱,郁昭硬拼著這一口氣和他對抗,在他震驚的表情中,她大口大口地吐出血來。

    她的五臟六腑全都在巨大的壓力下被擠爆了。

    “你是個瘋子。”丹白楓喃喃。

    轟隆一聲巨響,大殿高聳的穹頂整個塌下來,一聲仿若從地獄深處響起的咆哮從裂隙中傳出,郁昭和丹白楓同時吐血。

    “快放開我!你真的瘋了嗎?”丹白楓大喊,“再不把它控制住,我們所有人都會死!”

    “那你也會是第一個死的那個!”

    郁昭用比他更大更嘶啞的聲音吼回去,這是這具傀儡誕生以來爆發出最激烈的感情,丹白楓注視著她彷如凝火的眼睛,嘴唇顫抖。

    就在這時,一道凄厲的聲音傳來。

    “八號!你在干什么!”

    艾麗婭頂著爆炸和碎石向這邊靠近,她目眥欲裂地瞪著掐著丹白楓脖子的郁昭,雙手全都轉化成尖銳的刀。

    “放開陛下!”她厲聲命令。

    丹白楓不是戰斗類型,但艾麗婭是,此時郁昭已經重傷,再來一個艾麗婭她絕對沒有勝算,她眼神一凝,目光忽然在坍塌的大門處看見一道人影。

    梅扶著一根石柱站在那里,面具已經被震掉了,她滿臉驚恐地看著這邊,看上去十分后悔來到這里。

    眼見梅就要轉身逃跑,郁昭果斷出聲。

    “梅!”她用自己此時能用的最大聲音,“那個線人死了,我剛剛親手把他殺了!”

    梅整個人都頓住了。

    這時艾麗婭趕到,森寒的刀鋒戳向郁昭的臉,郁昭彎身躲過,手中仍然死死抓著丹白楓。

    “陛下!”艾麗婭焦急,但確實投鼠忌器,丹白楓太依賴自己支配者的等級,根本就沒有訓練過體術,在這種程度的晃動下他站都站不穩,反而被郁昭劫持。

    但丹白楓畢竟是支配者,當位階威壓再次籠罩下來,郁昭和艾麗婭全都被壓迫到了地上,但他不知道郁昭壓根沒打算再留傀儡的這條命,在丹白楓和艾麗婭不可思議的目光中,她居然硬是拽住丹白楓的袍子,那雙抬起的眼睛在流血,卻對他露出血淋淋的微笑。

    下一秒,濃重的血腥味蔓延開來,強橫的能量讓幾人驚懼回頭,卻見梅小小的身影趴在地上,她的確受到了位階威壓,但她的能量卻沖破了封鎖,一個駭人的血漩渦在她頭頂,碎石纏繞在其中,只是一個抬頭的工夫,血漩渦擴大到了整個大殿,它粘稠深邃,蘊含著可怕的能量,宛如張開了地獄之眼。

    艾麗婭立刻意識到不好,丹白楓也在瞬間解除位階威壓,然而還沒等艾麗婭上前把梅結果掉,那漩渦就再次豁然張大。

    丹白楓感受到強烈的纏繞,郁昭的骨骼和臟腑全都碎了,她軟得像一條蛇,卻纏得那么緊。

    “和我一起下地獄吧,教皇陛下。”郁昭輕聲說。

    漩渦到來,將一切吞噬其中,艾麗婭在千鈞一發之際翻滾逃離出漩渦的范圍,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郁昭和丹白楓被卷入其中。

    掉進大地的裂隙深處。

    在意識消失之前,郁昭又聽到了那聲咆哮,然后是一只碩大的棕色眼睛。

    “陛下!”艾麗婭撲到裂隙前,焦急地呼喚,她的身后響起一個年輕嘶啞的聲音。

    “艾麗婭大主教,把我們的賬也一起算了吧。”

    第170章 黑白天平60

    郁昭在吐血。

    在傀儡失去聯系的瞬間,她的本體也受到重創,不受控制的吐血只是最輕的,她的本體也在瞬間失去意識,傀儡那邊最后的記憶是天崩地裂以及碩大的棕色眼睛,本體最后看到的則是直接飛過來從天而降的宋錚不亞于天崩地裂的臉。

    不知道過了多久,對外界的感知才朦朦朧朧地回來,郁昭想要睜開眼睛,但她沒有一絲力氣,她從里到外沒有哪一根神經沒在痛,連最簡單的回應都無法做出,她這時才體會到,系統當初警告過她的“傀儡受到傷害本體也會被影響”代表著什么。

    那就是另一個她自己,當大腦下達死亡的通知,如果沒有極其堅定的意志把本體剝離出來,在剛才她就已經徹底死了。

    她無法睜開眼睛,只隱隱約約感受到自己在被人緊緊地抱著,周圍十分嘈雜,有人在爭吵,甚至要上升到肢體上的爭執。

    “……錚!你忘了保水小鎮現在有誰在嗎?你現在帶她過去反而會害了她!宋錚!”是方霽。

    粗重的喘息聲就在郁昭的頭頂,是宋錚的聲音,咬著牙,像是用盡所有力氣再壓制著什么,“讓開。”

    “你冷靜一點!”塔倫低喝,“你忘了她是誰了嗎?沒人比她自己更厲害,不要弄巧成拙!”

    他想要上前來搶郁昭,宋錚抱著她一個后退,他發出一聲可怕的咆哮,猶如負傷的野獸。

    “滾開!”他咆哮道,“不要碰她!”

    “沒人想要傷害她,宋錚,我們都想幫她!”方霽焦急地說,“但是現在我們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情況,你知道,她和我們不一樣——”

    “我最后說一次,讓開。”宋錚一字一頓地說,“不管怎么樣,她在吐血,只有保水小鎮里有藥物,不管那里有奧維拉還是丹白楓,我都要去,誰再擋在我面前,我就殺了誰。”

    塔倫不再吭聲,直接動手搶人,然而他低估了宋錚的決心,他剛伸出手,鋒銳的蜂前肢毫無預兆地從宋錚撕裂的肌理里延伸出來,如果不是塔倫躲得快,他手腕都會被削掉。

    “我說了。”宋錚語氣沉沉,“誰敢攔我,我就殺誰。”

    眾人一時安靜,郁昭聽到熟悉的嗡鳴,宋錚張開了翅膀,想要帶著郁昭直接離開。

    “你不能去。”這是溫梓然的聲音,依然溫柔沉靜,她似乎攔在了宋錚面前,“異化者的等級壓制不是靠意志就能違抗的,在她沒清醒之前,你過去就只是把她送到奧維拉手里,你會害死她的。”

    宋錚渾身的肌肉都繃緊了,他呼吸變沉,能量暴動,就在他出手的前一秒,高阢站到了他面前。

    “把她給我。”高阢說。

    只是很簡單的幾個字,沒有任何說服的口吻,卻比其他人的任何威脅和阻攔都要管用,宋錚僵硬地停了下來,卻不打算把手里的人交出去。

    “……我想救她。”宋錚的語氣近乎祈求,“我會去承擔奧維拉的怒火,到時候你們帶她去找藥,保水小鎮是前往白色巨塔的最后一個關隘,里面有自由聚落的補給,說不定還會有醫生……”

    “我知道,但你現在不能去。”高阢說,“我和塔倫悄悄潛進去,順便查看一下里面是什么情況,你們都在這等著,尤其是你和蘇星辰。”

    “這是個好辦法。”塔倫立即響應,“就算你不怕死,你也不能白白去送菜啊,如果她醒了,看見你為給她找藥被奧維拉殺了,她得多難過?”

    宋錚終于妥協了。

    他們說服了宋錚,并留下其他人看著他,高阢和塔倫冒險前往保水小鎮找藥,郁昭聽見他們離開,無論她多么努力都無法發出反對的聲音,她心中焦急,感到自己被小心地放到柔軟的地方,還枕著宋錚的胸膛,無論其他人說什么,宋錚都不肯放開她,他們也就隨他去了。

    郁昭還是無法對外界做出回應,她只能一動不動地聽著,能量在身體里旋轉了一圈又一圈,但是傀儡斷聯主要是作用于精神層面的傷害,她只能慢慢滋養。

    其他人在低聲交談。

    “應該讓我去的,塔倫那張臉也太招搖了。”金碧絲憂慮的聲音。

    “這個時候誰去都一樣,肯定一進范圍就被嚴密監控起來了。”方霽嘆了口氣,“高阢對保水小鎮也很熟悉,希望能順利。”

    一只輕柔的手摸摸郁昭的額頭,溫梓然的聲音很近,“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為什么這么突然就變成這樣了?”

    “我真的什么也沒做。”蘇星辰的聲音有些含糊,像是臉腫了。

    “我現在不想聽到你的聲音。”宋錚冷冷地說,“你沒法證明你的無辜,當時只有你們兩個人。”

    “宋錚,我知道你是個瘋子,但你能不能別同時做個傻子?”蘇星辰聽起來也很憤怒,“你們自己不知道你們這位的實力嗎?不說我被綁著,作為身體系我沒有其他任何攻擊手段,就算我手腳健全,我能在她手里討到便宜嗎?”

    蜂前肢出鞘的聲音,“我說、閉嘴。”

    “好了,不要內訌。”溫梓然低聲說,大概是把蘇星辰拉走了。

    郁昭靠在宋錚懷里,這個胸膛并不厚重,卻在此時給了她強烈的安全感,她相當于剛剛死過一次,那些剛得知的信息如同冰水,在她心中一遍遍地滲出,浸透她的骨骼和靈魂,讓她渾身發冷。

    系統知道這些嗎?祂是神,發生在這顆星球上的事祂怎么會不知道?那么祂為什么要把她放進這具身體里?祂那么熱愛自己的星球,難道會想眼睜睜看著邪神毀了它嗎?如果她活著就會給邪神指路,為什么還要千方百計地讓她活著?祂救了她,就是想看著她再死一次嗎?

    郁昭頭痛欲裂,她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哆嗦起來,宋錚立刻抱緊了她,聲音顫抖地安慰她:“不要怕,我會想辦法救你的。”

    郁昭渾身冰冷,金碧絲和溫梓然就過來輕柔地搓著她的兩只手,郁昭的狀態把所有人都嚇壞了,一時間沒有人說話,郁昭心里充斥著濃郁的疲憊,想著冒險離開的高阢和塔倫,強烈的不安蔓延開來。

    她得盡快醒過來,要不然……

    破空聲就在此時響起,郁昭只聽到風聲呼嘯的聲音和尖銳的嘯鳴,有什么巨大的東西從天空飛過,然后她整個人被宋錚抱起來,在轉瞬間離開原地。

    宋錚沒有任何猶豫,翅膀張開就要起飛,然而下一秒熟悉的壓迫感襲來,宋錚身體一僵,直挺挺地從半空中掉落下去,在被控制住前的電光石火之間他轉了下身子,將自己墊在了郁昭底下。

    郁昭的心落了下去。

    奧維拉還是來了。

    宋錚的心跳非常快,郁昭能聽到他吞咽口水的聲音,在奧維拉降落的幾秒鐘內,他飛凱地在郁昭耳邊說:“別怕,我不會讓她傷害你的。”

    郁昭忽然意識到了宋錚執意要拼命的資本是什么,之前在藍天城,他得到了那個壓制所有異化者的東西!

    現在知道了那是屬于超越者的,即使文明聯盟使用了一些手段讓它能夠收容和平衡,但是在巨大的等級差距下,一旦宋錚真的用了它,他一定會第一個死!

    郁昭想要阻止他,但她用盡力氣也無法張開口,周圍一片安靜,有什么龐大的東西輕柔地落地,然后有什么東西被扔下來,一道陌生的女聲響起。

    “你沒有提醒你的新主人,前任主人的行事風格么,小蘇?是不相信我的追蹤能力,還是過于相信我的仁慈?”

    一聲悶哼,蘇星辰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很近。

    “既然被你抓到了,我無話可說。”

    奧維拉慢慢地看向在場的人,此時已經天亮,紅月消失,每個人都警惕而防備地望著她,她的目光淡淡掠過其他人,落在郁昭身上。

    她這個眼神就像一個信號,所有人都急急地掙扎起來,這當然是徒勞。

    “會長!”方霽急聲說,“這一切只是個誤會,您先不要生氣,他們每個人都有重要的身份,牽連到三大基地,您千萬不要輕舉妄動。”

    奧維拉的目光又落到他身上,“十個團長,三個都在這里,這位真是好手段。方霽,你也打算背棄舊主,改為給她當狗了嗎?”

    方霽還待說:“會長……”

    奧維拉舉起一只手,制止了他的花言巧語。

    “不用說這么多廢話,方霽,我知道你會說話,現在我一個字都不想聽,回答我的問題,你是要留在這里,還是要過來?”

    方霽喉頭動了動,面對奧維拉不留后路的逼問,他輕嘆一聲,臉上的焦急變為堅定,聲音也沉穩下來。

    “抱歉,會長,也許從現在開始,我就不再是您的星漢騎士團團長了。”

    在這種情況下還反抗奧維拉,眾人都緊張地盯著她的反應,奧維拉不怒反笑。

    “好,好好好,只是一出現就拐走了我的三個團長,我還是小瞧她了。”

    她的語句落下危險的尾音,所有人都凜然起來,塔倫維持著被扔出來的姿勢,目光灼灼地望著她。

    “奧維拉會長,你應該認識我,我代表自由聚落和末日之刃。”

    奧維拉看向他那頭灼目耀眼的銀色卷發,“塔倫·謝維爾。”

    “不錯。”塔倫說,“這件事本和我們兩個基地沒有關系,我們也無意參與進來,只是這位的身份有些特殊,我們無論如何都不能坐視她沒命。”

    奧維拉還是在笑,笑得讓人摸不清她是什么態度,她甚至彬彬有禮地問,“那么,依你們的意思是?”

    “既然事情總要解決,欺負一個失去行動能力的人想必也不是奧維拉會長你的格局吧?”塔倫大大方方地把郁昭的情況透露出來,反正是個人都能看出她已經失去意識,這反而變成一種籌碼,“不如先讓她清醒過來,然后你們好好算賬,到時候各憑本事,我們絕不參與,這么樣?”

    奧維拉笑得更開心了,塔倫心中不妙,但是已經到了這一步,他硬著頭皮說:“如果您知道她是誰,您可能也會改變主意,讓她活著的好處,會遠遠大于一個斗獸場。”

    聽到這里,蘇星辰隱晦地看了眼郁昭,他一直在試圖猜測郁昭的身份,但始終不能確定,也許就在今天,他這個疑惑可以被解開了。

    然而奧維拉的下一句話,讓所有人集體色變。

    “你們真當我不知道她是誰嗎?”

    大家臉色蒼白。

    “七級的馭獸師能知道的事,多到遠遠超乎你們的想象。”奧維拉輕聲說,“我看到她從藍天城出發,改變了樣貌,讓這個世界沒人能認出她,我看著她一路走過來,然后,怎么吩咐宋錚,炸了我的斗獸場。”

    蘇星辰腦中猛然多出一個猜測,這個猜測曾經出現在他的腦中過,但被他毫不猶豫地斃掉了。這怎么可能呢?萬眾矚目,眾星拱月,對這個世界而言如同再造神明的純凈之神,居然會被文明聯盟放走,形影單只地出現在危險的廢土上?

    他這時已經完全忘記了郁昭本身也有七級的實力,如果不是突發意外,她甚至不怕遇見支配者,他滿心都被震撼填滿了,腦子里不禁浮現出和郁昭相處的一幕幕,那個傳說中的純凈之神緩緩從神圣的光芒中走出,變成了眼前蒼白昏迷的人。此時在他的心中,純凈之神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神跡,她會哭會笑,會受傷會流血,會和朋友生氣,會在意和關心其他人,會——救下惡貫滿盈素不相識的他,幫助他拯救無辜的孩子。

    蘇星辰看向郁昭,整個人都恍惚了。

    宋錚緊緊地攥著自己的手掌,神情像是被覬覦幼崽的野狼,他惡狠狠地盯著奧維拉,嗓音被壓成嘶嘶的聲響。

    “奧維拉,既然你知道她是誰,就離她遠點。”

    奧維拉收起笑,臉上流露出符合身份的傲慢和輕蔑,那種混跡傭兵之中的冷酷感流露出來,她緩慢地舔了下嘴角。

    “你打算怎么辦呢,宋錚?你覺得你能阻止我嗎?”

    “你可以試試。”宋錚的眼睛越來越紅,這是他在竭盡全力想要移動手指,打破手中的瓶子,他執著而瘋狂,沒有任何人懷疑他的決心。

    “只要你敢動手,我一定會殺死你,即使我也會死,我也會讓你就此隕落。”

    奧維拉徹底冷下臉來。

    “真是……很久沒有人這么威脅過我了。”

    她高舉雙手,大地隱隱震動起來,那是她的異化獸們在回應她的召喚。

    “你都這么說了,我怎么能不試試呢?”

    看來避免不了了。除了宋錚,所有人都露出絕望的神色,宋錚反而發出低低的笑聲。

    “蘇星辰,你要記得她救過你一命,如果你再回去給奧維拉當狗,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蘇星辰愣了一下,隨即臉色一變,“你要干什么!”

    “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

    奧維拉動作一頓,所有人都呆滯地看著宋錚艱難地,一點一點地跪坐起來,他全身都在劇烈地發抖,每一寸骨骼都在咔咔作響,斷裂的骨骼讓他姿態扭曲,起來的過程令人恐懼,但他的確在違抗位階威壓,在大眾的認知中,之前除了在郁昭的庇護下,沒有人能違抗位階威壓。

    他的聲音被卡在頸骨中,也變得卡頓和詭異起來。

    “我會,讓你,死。”

    “死!”

    “好,”奧維拉說,“既然你拿出了讓我刮目相看的實力,那我也稍微認真一些好了。”

    兩人都狠狠地瞪視著對方,就要掏出彼此的底牌,就在這千鈞一發的瞬間,被宋錚牢牢護在身后的人發出輕啞的聲音。

    “既然是目標明確來找我的,那就別拿無關的人開刀了。”郁昭說,“直接和我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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