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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第 61 章

    要說胡寄波的來歷, 就得先說說目前海上的走私業務。

    因為大陸與香江互不相通,貨物只能以走私的方式往來,又因為其中有暴利, 就有那么一撮人用槍.支和暴力壟斷了走私業務, 非但普通人插不進去手, 在大陸,據說他們甚至滲透了各個執法部門,就連警方都拿他們沒辦法。

    香江這邊, 走私業務的頭子是忠爺。

    但他給大陸捐過很多款, 明面上是個慈善家。

    代表他去大陸的阮家人當然也很有身份,大陸警方就不好查他們。

    他們在大陸又利用酒色賄賂拉攏搞定了很多領導, 大家鐵板一塊集體賺錢。

    這個狀況維持了很多年, 走私業也已經產業化了。

    可是這幾年大陸要搞改革開放了, 準備要放寬兩地的進出口政策。

    而當商品可以正常出入時,走私業就賺不到錢了, 所以為了阻止這件事, 忠爺手下, 阮氏那幫人聯合大陸的地頭蛇們,竟然暗殺了好幾個大陸搞改革的領導們。

    大陸警方于是聯絡香江警方,想要派警察過來查忠爺,搞明白這件事情。

    可就說寸不寸,別的警察因為天然討厭大陸,沒有人理會大陸警方。

    偏偏就忠爺的大孫子鐘天明接了這樁差事, 要聯合大陸警方, 整頓走私業。

    鐘sir把大概情況跟妻子講了一遍, 這才說:“大陸方面說胡寄波的能力很強,我考慮到他他還不錯, 放在酒樓也正好保障你們的安全。”

    又說:“最近政治處查處通大陸的間諜查的很嚴,你和季凱切記,不能對外亂說。”

    蘇嬌就說嘛,胡寄波那么伶俐又機靈的人,不該是個普通打工仔才對。

    果然,他是大陸警方千挑萬選才送過來的,最優秀的警察。

    目前香江還是屬于女王的,公檢法部門的公職人員也不允許跟大陸有往來。

    否則政治處的白人警司就會查他們,甚至訴上皇家法庭。

    蘇嬌一月只需要發三千塊就白得一個壯勞力,當然不會四處亂說。

    但她怕季凱那小家伙萬一四處嚷嚷,泄露出消息可就不好了。

    不過那家伙沖動易怒,說話也不考慮后果,改天得給他個教訓,才好讓他守緊這個秘密,否則的話,要被人知道鐘天明私通大陸,他可就要去坐牢了。

    不過轉了一大圈,還沒有聊到喬震,以及他和胡寄波間的關系。

    說個題外話,蘇嬌特別喜歡鐘sir的身體。

    但當然,并不是基于性。

    她喜歡揪他的小豆豆,那是她從小養成的習慣。

    可她不允許鐘天明碰她的,原來還愿意讓他做一下推拿,現在連推拿她都不要了,見他聊著聊著,慢慢伸手撫過來想環她,蘇嬌立刻說:“不許動我,痛!”

    她壓根兒不體貼一個男人的燥話,繼續問:“聽起來這些事情跟我外公似乎沒什么關系,為什么胡寄波說起他的時候卻哀聲嘆氣的?”

    大小姐不讓碰,鐘天明就只好收回手。

    而他在蘇嬌面前的好脾氣,熟人見了是要大跌眼鏡的。

    因為他們是夫妻,也已經結婚很久了,但是直到現在鐘sir也就開了兩回葷,要平常,蘇嬌碰都不讓他碰一下,以鐘sir在生活中的脾氣,就該發火了。

    可他非但沒有發火,而且收回了手,睡的規規矩矩,也任由蘇大小姐在他胸前肆意胡鬧,默了片刻,他說:“于大陸警方來說,喬震就是地頭蛇們的大靠山。”

    他這話著實驚到蘇嬌了。

    因為他曾說喬震是個老革命,又說他在經商,她以為他會是個有錢的大老板。

    結果她親爸在香江當地頭蛇,她外公在大陸也是地頭蛇?

    而且兩個地頭蛇還不死不休?

    鑒于大陸法治比較嚴明,蘇嬌一下就緊張了:“他會不會被警方抓,再判一次刑?”

    一位老革命家,因為兒女的原因已經坐了好些年牢了,別老來再被關起來。

    按理鐘sir就該回答這個吧,可他卻問:“我能不能摟著你,就一會兒。”

    其實如果不做那種痛痛的事,只是摟著睡也還好。

    蘇嬌想了想,主動靠上了丈夫平坦的胸膛:“快講。”

    他故意賣關子就是想得寸進尺,可蘇嬌急于知道情況,就不得不讓一步。

    鐘sir覺得既然沒得那種可以讓他渾身舒暢,酣暢淋漓的事可做,摟著妻子軟玉溫香的身體,也能煞點他的邪火,可似乎并非那樣。

    摟上她,聞著她天然跟他不同的體香,滑膩柔軟的身體,他心頭的邪火不減反增。

    默了片刻他才調勻呼吸,又說:“大陸那邊的水,比香江還要深。”

    具體情況是這樣的。

    當年喬震從東北回到南方老家后,政府重新給他安排了工作,讓他經營一家大型水產廠,而因為他搞得好,這些年談了好多外貿單子,那家廠子現在做得特別大。

    但他并不算老板,在大陸,他的職位是工廠書記。

    而因為多年經營,再加上本地的各個部門基本都是轉業的,他的老部下,他又深恨季胤,但對忠爺的印象不錯,所以目前在大陸的阮家人都是由他罩著。

    就警方內部來說,有好些也是他的老部下,為了他的面子也不會查阮家人。

    也就搞得阮家人目前在大陸,尤其沿海一帶勢力極大。

    而只要有他罩著,阮家人就依然能猖狂,兩地的警方也完全沒法開展工作。

    蘇嬌憑直覺說:“但我外公應該沒有收過阮家人的贓款吧,之所以會保阮家人,只是因為他信任忠爺,覺得忠爺是個好人,對不對?”

    就鐘天明目前的調查來看,確實是這樣。

    兩地離的并不遠,而且只要有護照就可以通行。

    所以忠爺原來去過大陸,面見過喬震。

    喬震也曾來過兩趟九龍,來考察市場,當然也是忠爺接待。

    因為倆人都有中年喪子的經歷,有共同話題,他們也就結為了摯友。

    為了幫大陸警方的忙,鐘天明其實專門打電話找過喬震的。

    他還跟對方講過,說他是蘇嬌的丈夫,也是他的孫女婿,希望能跟他聊一聊。

    但是一則,喬震不愿意跟任何人談論女兒,對蘇嬌更加不感興趣。

    再則,關于鐘天明強勢回歸,并拿走東方巴士的事喬震也聽說過,可他不知道其中的詳情,只知道鐘天明是個從小被人搶走,回來后處心積慮奪家產的孩子。

    而因為鐘天明的作風太過殘毒,喬震對的印象并不好。

    所以電話甚至都沒有轉交到喬震手中,就直接被掛斷了。

    要蘇嬌打電話回去,估計也是一樣的結果。

    不過以上都只是鐘sir自己的想法,蘇大小姐可不這么認為。

    她一笑,說:“你把他的電話號碼給我就好,我有辦法叫他接我的電話。”

    其實他們夫妻除了在性方面不和諧,在別的方面都很合拍的。

    鐘sir默了一下,反問:“你準備拿季胤作貢?”

    蘇嬌笑著反問:“他又不是什么好東西,我就賣了他又如何?”

    鐘天明輕噓一口氣說:“總還是要小心為妙,如果搞不定,記得提前告訴我。”

    在此刻他倆格外合拍,蘇大小姐也說:“嗯,好。”

    話說,喬震老爺子恨慘了季胤,最大的心愿就是抓季胤回大陸受審。

    鐘天明做不到,當然也沒法給他承諾。

    而且在喬震心目中也是個壞人,人家也就懶得搭理他。

    但蘇嬌就不一樣了。

    喬震以為她是季胤的女兒,和他統一戰線,可這是個誤會,而只要能把這個誤會解除掉,讓喬震知道她和他一樣討厭季胤,一切問題不就都能迎刃而解了?

    唯一的隱患是,如果她出賣了季胤,那家伙肯定也會跟她翻臉,搞不好還會殺她。

    畢竟他可是踩著兄弟,情人,還有自己孩子的尸骨會穩西九龍話事人的男人。

    別看他現在縱容蘇嬌,捧著蘇嬌,可一旦翻臉,他是能食子的毒虎。

    但是蘇嬌必須聯絡喬震老爺子。

    且不說那些珍稀動物的生命,只有打擊走私業才能保護,還有她阿娘呢。

    所以蘇嬌準備先兩邊騙,兩邊糊弄著,總之就是,一個親爹一個外公,兩大地頭蛇她都得建立關系,可也不能讓他倆現在就對上,起沖突。

    她不但要利用他們,而且還要維持表面上的穩定。

    畢竟她的終極目標只有一個,賺錢。

    而雖然季胤其人很可惡,可是現在能幫她賺錢,她就不能真的背刺他。

    可她也必須解決掉喬震心中的心結。

    因為只有那樣,她阿娘的在天之靈才會心安。

    既問題已經解決,蘇大小姐的心事沒了,也就愉快的說:“好了,咱們睡吧。”

    枕著男人的胳膊,一手揪著他的小豆豆,她這就要美美的睡了。

    但鐘天明一身燥火,當然睡不著,不過大小姐不同意,他也不敢亂來。

    而他心里還有個問題,所以手摁上開關,他問:“大小姐不是說那個人要來?”

    蘇嬌說話不經腦,早忘了自己說過的話了:“什么人,誰?”

    鐘天明一身燥火,他脾氣又大,難免有點按捺不住火氣,但還是繼續耐著性子說:“不是你說的,你有一個特別愛的人,這段時間要來酒樓?”

    蘇嬌還當什么事,卻原來是那個玩笑,她打個哈欠說:“就這兩天吧,她會來的。”

    好吧,可憐的鐘sir愈發睡不著了:所以那個人到底是誰?

    ……

    炸醬面是個流水線工作,只要能保證原材料就能保證味道。

    而且報紙帶來的熱度有時效性,幾天過去熱度散了,生意就又會跌回原來的樣子。

    所以這兩天生意淡了不少,也正好讓廚子們能喘一口氣。

    而在撇開酒樓生意后,蘇嬌就專心發展她的藥膳了。

    但她這兩天有點沮喪。

    因為她當時沒有收首富吳太太的錢,是想通過那種方式來結交對方的。

    可事情并不如她所愿。

    自打她從淺水灣回來,已經兩周了,吳太太依然沒有打來電話。

    那意味著她既沒用蘇嬌的方子,也沒有喝她推薦的湯。

    而要蘇嬌記得不錯,大概三年后吳太太就會因病而離開人世。

    她老公的身體倒是特別棒,能活到一百多歲。

    同為女性,蘇嬌很想留住吳太太的命,但要對方不接招,她也不好強求的。

    轉眼就是跟利叔約好,要幫他燒神仙粥的日子了。

    這天下午三點半就有兩個穿著昂貴的黑西服,戴墨鏡打領帶的年輕人上門,帶著開好的支票來要粥,而且其中一個還進了廚房,要當面看蘇嬌怎么做。

    他自我介紹:“叫我john就好。”

    這個john是個混血兒,而且是白人和華人的混血,皮膚很白,還挺帥氣的。

    蘇嬌笑著說:“您好,Mr.john,我叫蘇嬌,你叫我阿嬌就好。”

    對方就站在她身后:“辛苦你了,開始準備原材料吧。”

    其實蘇嬌早在前一天就已經準備好原材料了。

    她用的米是黑米,早晨就已經浸泡上了,加上沒過米的水先放到火上煮著粥。

    再打開一只砂煲,里面是已經燉成膠質的湯。

    她對John說:“這是用一只老鴨加上30g茯苓與20g熟地燉煮的鴨湯,一會等到粥鍋開了,將它加進去就好。”

    john應該不是個毒販子,而且知識層次不低,他點頭說:“茯苓可以健脾寧心,熟地可以滋補腎氣,加上老鴨燉煮四個小時,就可以補腎益精,是款靚湯。”

    蘇鳴和周進財在窗外圍觀,聽對方這樣說,看蘇嬌了:他說的對不對?

    蘇嬌直接朝著john豎起了大拇指:“Mr.john,您懂得可真多。”

    John戴著墨鏡,臉上線條跟鐘天明似的,硬朗而嚴肅。

    被個美女夸夸,他卻表現的愈發嚴肅,只問:“金蟬花呢,你打算什么時候烹飪?”

    金蟬花雖是種稀世珍藥,但并不在普世的藥方子里,因為它太難得,一般人找不到它,就只能用別的東西來替代,它的烹飪方式有兩種,直接煲湯或者油炸。

    直接煲湯是最穩妥的方法,但口感不是很好。

    油炸就比較有技術含量了。

    金蟬花的原始成色是霉菌的青色,稍加清洗再瀝水后,要以合適的油聞把外殼炸成金色,但是要確保內里依然是青色,才不會破壞它的營養價值。

    而如果不炸酥它的外殼,就會有一股中藥的苦味,吃起來口感也不好。

    但要炸的太過,讓它炭化,營養就會流失,它就會失去藥性。

    所以這一步特別考驗廚子對于火候的掌握性。

    一碗粥里9只金蟬花,已經是大補了。

    眼看粥已經飄香,蘇嬌起鍋燒油,以手試油溫再入金蟬花,兩顛后出鍋,將粥盛進對方帶來的粥煲中,再把9只金蟬依次擺到粥上面,灑上蔥花說:“好了。”

    粥色墨綠,蟬花金花,這是一碗既美觀又滋補的好粥。

    在外面等的男人端著托盤的,john把粥放到托盤上再蓋好蓋,倆人小跑步出酒樓,外面有早就打開門子在等的車,只等他倆坐上去,車立刻開走。

    就這樣,998塊到手了。

    但是利叔會不會喜歡那份粥,吃了以后覺得值不值,目前當然還不好說。

    話說,草藥單吃當然都會發苦,但神奇的是,如果把它們加進食物中,它的苦味不但會被淡化,而且還會賦予食物一種本身所沒有的,食草藥香。

    蘇嬌用茯苓和老鴨熬的湯就有一股別樣的香味。

    季凱向來是個小饞貓,聞著香味就已經迫不及待,想嘗嘗味兒了。

    而雖然沒有金蟬花,但是粥還有,他把貓貓交給蘇鳴,怕蘇嬌會生氣,還特地洗了一把手,就直接用勺子從鍋里舀了一勺粥出來品嘗。

    這一嘗,他眉毛都差點飛到天外:“哇,好香!”

    蘇鳴也進來,舀了一勺子來嘗,一嘗也說:“阿姐,果然香,清甜油潤的香。”

    可他略一回味又說:“但后味有點不對,回的不是甘,是苦。”

    季凱再嘗一勺子,說:“沒有啊,我覺得很好喝。”

    關于食物的味道,普通人只會說好吃與不好吃,廚子就品的比較細膩了。

    而回味是苦是甘還是鮮,在吃的當下食客不會察覺,但在吃完這頓后,他會不想再吃下一頓,會不會變成回頭客,就顯得尤為重要。

    因為只要不是開在火車站和鬧市區,酒樓最重要的就是回頭客了。

    用煲了四個小時的老鴨湯煮的粥會比較油膩,但是草藥能中和它的油膩,讓它變的清爽,可有也有一個弊端,就是喝完之后舌頭上的回味會發苦。

    蘇鳴雖然在別的方面傻呆呆的,但有廚藝天賦,所以他一嘗就發現問題了。

    季凱向來喜歡跟他犟,就說:“一邊去吧你,這粥明明可好吃了。”

    按理他是在支持蘇嬌,她也應該向著他的吧。

    可是并沒有,而且蘇嬌小聲說:“凱少,這碗粥是給利叔喝的,味道夠不夠好,可牽涉著他會不會放過你的問題,你再品一下,確定它果然好喝?”

    要說只是一份普通的粥,季凱覺得它是好喝的。

    但如果說它是要送給利叔喝的,而且關系著他的小命,他砸巴了一下嘴巴,突然就說:“不好,蘇小姐,我也覺得它好像有點苦,怎么辦?”

    見小貓瞇瞇在院子里亂跑,蘇嬌抱起它上樓了。

    回頭看季凱一張小臉上滿是擔憂的跟在自己身后,顯然要問她找個辦法,她于是先問:“前天如果不是胡寄波,你早就被利叔的人綁走了,為什么你還要欺負他?”

    季凱欺負人的時候,通常是不過腦子的。

    他也從不認錯。

    團過小瞇瞇撇嘴,他說:“不就一大陸仔嘛,我欺負了又怎樣?”

    蘇嬌立刻說:“我燒的神仙粥你也嘗了,味道并不好,利叔喝了肯定也不會開心,所以他也不會放過你的,我倒是有補救的法子,但你這個樣子,我不想補救。”

    季凱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問題,說:“但是我對你,對瞇瞇都很好呀。”

    又說:“而且我又沒有白吃你的飯,我掏了錢的。”

    蘇嬌臉上還有笑,但是笑的冷若冰霜:“阿鳴是我弟弟,胡寄波那么優秀,還有阿財和我阿爸,大家都對我那么好,你卻天天欺負他們,你覺得我心里會怎么想?”

    季凱略一思索,眼神一黯:“所以你跟季胤蕭艷一樣,也巴不得我早點死,對吧。”

    父母不是正常的婚姻關系,孩子的情緒也就很容易走極端。

    季凱就是,發脾氣的時候會歇斯底里。

    但凡他認為自己能掐得住脖子的人也會不留情面的盡情欺負。

    要他畢竟孩子,怕死,也怕被毒販子抓走,用酷刑,用毒.品折磨他。

    意識到蘇嬌有辦法卻不幫他,他才曉得怕了。

    而他怕的原因說來也挺搞笑的,他說:“可是如果我被抓走了,瞇瞇怎么辦?”

    因為父母都不愛他,這孩子有種自毀傾向。

    說來也挺辛酸的,如果他死,他唯一放不下的,是一只蘇嬌隨便從街上撿來的小貓。

    她挺替這孩子難過的,但并不說話,就只冷冷盯著他。

    直到他抱起小瞇瞇,用它的絨毛擦眼淚了,這才又柔聲說:“我又不混道,跟你也沒有深仇大恨,干嘛要盼著你死?”

    遞給他一張紙巾,她再說:“可雖然我不盼著你死,但如果你總不改掉自己的壞毛病,一生氣就欺負人,總喜歡踩不如你的人,我就會抑制不住的討厭你,那么,在利叔的事情上,我就算有能力,也會懶得幫你,而我幫你是情分,不幫是本分。”

    說陰暗點,擁有相同的血緣,如果蘇嬌是季胤那樣惡毒的人,為了財產,她會直接干掉季凱的。

    可是她非但沒有,而且一直在幫他戒毒,養他的身體,救他的命。

    季凱也不傻,說:“你就是想我對酒樓的別人也好一點唄。”

    蘇嬌語重心腸:“尤其胡寄波的事,切不可以四處亂說,要不然,你害丟一個得力的好伙計,我可真就不幫你的忙了。”

    季凱欺負胡寄波,那叫恩將仇報。

    可他是天生的小少爺,橫行霸道慣了,很難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被嚇唬了一通,他老實了不少,卻也說:“放心好啦,我心里有分寸的,不可能害鐘sir的,想當初我爸都不管我,是他把我從利叔手里救出來的呢,我要把胡寄波的事情吵出去,最先害的就是他。”

    這孩子心眼不壞,就是脾氣太壞,嚇唬一頓,給個教訓也就行了。

    蘇嬌摸摸小瞇瞇,說:“回去休息吧,一會兒蘇鳴會端湯來給你喝的,利叔的事你也不用太操心,我會看著辦的。”

    她給利叔熬的粥雖然配料沒有問題,但口味只能算及格,但那其實是蘇嬌故意的。

    她故意賣個破綻,激發利叔的導師欲,讓他來教她該怎么煲粥,才是她想要的。

    而在給利叔煲完粥后,蘇嬌就要著手另一件事了。

    一個壞脾氣的老地頭蛇,她的外公,她手里有他工作單位的電話號碼。

    前兩天因為是周末,她沒有打通。

    今天是周一,她早晨打過兩次,電話都在占線中。

    這會兒她忙完了,就準備再打一次,要是還占線,她就準備明天接著打。

    但這次出奇的順利,她才撥通,只響了一聲那邊就有人接電話了。

    而且接電話的人語聲沉沉,聽起來是個老先生。

    他問:“您好,找誰?”

    第62章 第 62 章

    對方講的是大陸官話, 也就是普通話。

    蘇嬌遂也切換語言,講蹩腳的普通話:“您好,我找喬書記。”

    電話里的老人家陡然咳嗽, 接著有啪嗒一聲響, 他問:“你是誰, 什么事?”

    據鐘天明講,他給喬震老爺子打電話,就是在這一步, 表明身份并講明來意之后被掛掉的, 等他以后再打,對面就直接拒接了。

    怕重蹈他的覆轍, 蘇嬌可是專門思考過對策的, 當然也不會直接亮自己的底。

    反而, 她拋了一個跟股票有關的訊息。

    她說:“我想跟他談大陸企業在香江上市方面的問題。”

    別看這個問題聽起來有點虛無縹緲,但就蘇嬌所知, 在回歸前, 很多大陸企業因為在國內無法上市, 轉而到香江上市,既喬震的企業很大,他會感興趣的。

    果然,對面再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阮總介紹的吧,你講。”

    他說的阮總應該是阮智信。

    那家伙雖然沒什么手腕,但經營方面挺有經驗的。

    蘇嬌也在這一刻豁然開朗。

    對面應該就是季胤的夢魘, 她的外公喬震了。

    而且作為一個大企業的老板, 他確實有考慮到香江上市的問題, 也已經在行動了。

    蘇嬌脫口而出:“您咳嗽成這樣還不戒煙,身體會出問題的。”

    剛才那啪嗒一聲是他在點煙, 此刻他正在噴云吐霧。

    隨著她的勸說,對面驟然沉默,緊接著又爆發了一陣劇烈的咳嗽。

    蘇嬌耐心等他咳完,不及他多問,再來一句直擊他靈魂深處的:“您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又怎么能等到1997,季胤被押回大陸,公開受審的時候?”

    喬震的咳嗽變成了嘶喘,語氣里透著警惕:“你是誰?”

    再追問:“你怎么知道季胤的?”

    蘇嬌緊握話筒:“我是喬紅革和蘇旺的女兒,我姓蘇,名字叫蘇嬌。”

    在她講完這句后對面沒了咳嗽也沒了嘶喘,只有死一般的寂靜。

    要知道,如果不是蘇嬌因為那個夢而踹開梁鋮,選擇嫁給鐘天明,那么,她這輩子都將不會知曉自己跟季胤的關系,同理,也永遠不會跟喬震有聯絡。

    但世事就是這般奇妙,也許是阿娘冥冥中的指引,蘇嬌找到了外公,而本來因為他對喬淑貞的偏見,以及她從來沒有見過的原因,她對這個老爺子沒什么感情。

    可聽著他一聲咳似一聲,血緣之情,蘇嬌的心就軟了。

    她再說:“您少抽點煙吧,如果咳的厲害,我給您個鎮咳的方子呢?”

    對面并沒有說話,再過片刻,盲音響起。

    好吧,顯然老爺子目前還不太能接受她,蘇嬌也就掛掉電話了。

    她是在三樓打的電話,剛掛掉,蘇旺出現在窗前:“阿嬌剛才講的是大陸話?”

    蘇嬌看老爹換掉了工作服白大褂,穿的圓領麻質汗衫,也問:“阿爸要出門?”

    蘇旺自來講粵語,聽不懂普通話,而于他來說,女兒會講普通話是很神奇的。

    他邊系扣子邊笑:“你阿娘也教過我講大陸話,可惜我一句都沒學會。”

    又說:“天明在等,說讓你也換件衣服,咱們今天得去一趟阮家,要辦大事!”

    蘇嬌明白了:“給我五分鐘,我這就換衣服。”

    一家上市公司要更換大股東可沒那么容易,鐘天明的身份,信譽,納稅問題和婚姻狀況,等等問題都要經股交所和銀監署的審查,還有各種單據要簽。

    既然他說是要去阮家,應該是這些事情都已經有結果了。

    在路口等著的,是忠爺經常乘坐的那輛老奔馳,鐘誠站在車旁,看蘇旺過來,打開了副駕駛的門,笑著說:“蘇伯,請上車。”

    蘇旺活了快六十年了,還是頭一回坐這種高檔車,上了車,看蘇嬌坐在后面,回頭,小聲說:“阿嬌,這車座位好寬的。”

    鐘誠笑著說:“就是款式太老了點,鐘sir總說太忙沒時間,要不改天蘇小姐您跟我出去轉一轉,給你們換一輛好一點的新車?”

    聽他這口氣,鐘天明已經拿到財權,從現在開始,搖身一變要成有錢人了?

    他剛才就在車上,應該是直接從警署出來的,穿的還是平常的夾克加T恤,此刻翹著二郎腿,正在看一沓文件。

    剛才蘇嬌上車的時候他瞟了她一眼,但也就一眼。

    今天她穿的是前段時間才買的新衣服。

    闊版的墨綠色西服搭配乳白色的綢質襯衫,黑色闊腿褲配高跟皮鞋,蘇嬌自己覺得很好看,鐘sir卻只看了一眼,她難免有點不開心。

    不過就在這時他把所有文件遞過來給她,并說:“衣服很好看。”

    好吧,算他還有點眼光,接過文件,蘇嬌一張張的翻了起來。

    鐘天明身體向后一傾,順著鐘誠剛才的話題先問:“要不要去選一輛新車?”

    見蘇嬌翻到一頁,手指敲了敲說:“這是東方巴士那棟房產的地契,已經過戶過來了,目前有三層樓還處于空置狀態,你喜歡那一層,咱們可以裝來住。”

    突如其來又猝不及防的,蘇嬌就要變成闊太太,甚至可以去住樓房了?

    如果沒有做過那個長夢,蘇嬌會像副駕駛的蘇旺一樣,受寵若驚,欣喜若狂,當然了,原來的她一直住的二尺小床,作夢都想換大房子來住。

    不過在夢里,最有錢的時候,她跟首富吳太太一樣,是住在淺水灣的大house里的,當然了,錢是丈夫賺的,豪宅也是丈夫買的,也是在一樣的大house里,吳太太被氣到肝臟病變,蘇嬌被生生氣出了乳腺癌。

    想到這些,她對換新房的興趣也驟減不少,轉而問鐘天明:“阮天浩人呢?”

    她翻了一下,就發現從股票到房產,再到賽馬場的鋪面,鐘天明想要的一切忠爺全部過戶給他了,而既報紙上沒有發過新聞,就證明阮天浩依然是被綁的狀態。

    蘇嬌并不憐憫阮天浩,因為哪怕他本身無錯,可倫理就是,父母做惡事,是要報應到子女身上的,他既然享了不該享的福,也就要承受不該承受的惡果。

    蘇嬌聲音放的很低,但鐘誠應該也一直在擔憂阮天浩,當然了,他也知道,不論表象多么撲朔迷離,想要找回阮天浩,就只有一個辦法,問鐘sir。

    所以接過蘇嬌的話題,他說:“浩少被綁快有一個多月了,又被剁掉了手指,也不知道傷口會不會感染,他會不會死。如果他真的死了,忠爺不會放過兇手的。”

    蘇旺雖不知內情,卻也說:“忠爺要發了火,九龍怕又要血流成河了。”

    鐘誠的話當然是講給鐘天明聽的,他說:“主要是阮氏那邊,他們有一幫人專門跑大陸,忠爺也壓著事,沒跟他們講,否則他一旦講了,怕就不好辦了。”

    忠爺手下共兩撥人,一撥是大陸系,就是鐘誠他們,負責博.彩業,另一波全是南洋人,負責走私業,算是給鐘天明面子,關于他綁阮天浩的事,忠爺一直瞞著南洋阮氏的人,而一旦他說出去,那幫人就要跟鐘天明動刀子了。

    一幫在海上搞走私的南洋人呢,一旦要跟鐘sir對著干,他怕不怕?

    鐘天明顯然是不怕的,而且他似乎并沒有放人的打算。

    而在有錢后,也許是蘇嬌的錯覺,反正他跟原來有點不太一樣了,翹著二郎腿,他語聲懶散:“忠爺如果愿意掏錢贖人,阮天浩早就回家了。”

    蘇旺一琢磨,也覺得忠爺未免太吝嗇,也說:“錢是死的人是活的,忠爺未免太強硬,是該早點掏錢贖人,浩少也不至受那么多的罪。”

    被綁架,囚禁著,阮天浩的日子當然不好過。

    全香江人也都覺得是忠爺太過吝嗇不肯掏錢,綁匪才不肯放人的。

    只有鐘誠知道內情,卻不好說出來,也唯有苦笑。

    但他跟隨忠爺多年,畢竟有感情,也知道忠爺一旦翻臉,是連兒子都能放棄的人,怕鐘天明再肆無忌憚的折磨老爺子,最終會逼到老爺子跟他決裂,反目成仇。

    所以他又說:“南洋阮氏那幫人可跟我們不一樣,我們要尋仇,頂多揍人一頓,但他們是會挖人膝蓋剜人眼珠子,甚至要人命的。”

    又說:“咱們這邊不播大陸的新聞,你們也不了解情況,但是,就在半年前,大陸有一幫官員想查他們,死的特別慘,據我所知,就是南洋阮氏的人干的。”

    就不說蘇嬌了,蘇旺一聽都說:“那樣的人,普通人怕是惹不得。”

    剜人眼睛割人膝蓋,那跟毒販子是一個路數了。

    那樣的人普通人確實得罪不起。

    但是,阮氏的人在大陸猖狂到連官員都想殺,也就怪不得人民警察要干他們了。

    鐘誠抬頭瞥一眼后視鏡,話里有話:“而且他們在大陸關系特別硬,如果在香江犯了事,一個小時就能到大陸,只要他們過了口岸,皇家警察可就逮不到人了。”

    鐘天明打斷了他,說:“不要聊這個了,還是聊聊車吧。”

    再看蘇嬌,又問:“你想要什么車?”

    女人在金錢方面向來比男人更能沉得住氣。

    鐘sir還算本分了,但也不能免俗。

    他突然靠近蘇嬌,小聲說:“想要什么樣的車都可以,我送你。”

    蘇嬌沉默了片刻,示意鐘sir再靠近自己一點。

    就在他以為她已經想好了,要一臺超級昂貴的車時,她笑顏如花,一字一頓:“我自己,買得起。”

    瞧不起誰呢,蘇大小姐賬上有一千多萬,能買不起一輛車?

    說話間車停,已經到阮家了。

    這還是蘇嬌頭一回白天上阮家,更能看清它的全貌。

    在人擠人,人挨人的九龍城寨里,四四方方,前后進的院子,這要住起來,可比樓房舒適了太多。

    不過現在住在這院子里的人并不舒心,而且已經瀕臨崩潰了。

    阮智信有個小兒子,名字叫阮天賜,他年齡還小,只有14歲,是個小胖子。

    他也是全阮家最有精氣神的人,看到鐘天明進院子,吼了一句:“你是殺人兇手。”

    話說,一個月不見,蘇嬌驚訝的發現,阮智信有一半的頭發都白了。

    他斥責兒子:“說什么胡話呢你,回房寫作業去。”

    阮天賜比季凱還要傻,反而來了句:“爸,不是你說的嘛,他是殺我哥的兇手。”

    鐘天明止步了,看阮智信:“阮天浩已經死了,找到尸體了?”

    可憐的際天浩,被綁一個多月了,沒人知道是死是活。

    而且阮智信明知面前站的人就是兇手,可又無可奈何,只得喊妻子:“阿玉!”

    田素玉在這一個月里也衰老的可怕,從屋子里出來,拉走了兒子。

    鐘天明再瞟阮智信一眼,說了句節哀,進屋去了。

    忠爺在書房里,而且今天不僅他在,東方巴士另幾位大股東也在,同時還有蘇嬌上回見過的趙律師,以及幾個她不太認識的人,烏烏泱泱坐了一屋子。

    其中有一個人蘇嬌認識,也是夢里跟梁鋮他們混的,名字叫馬駒。

    他大概三十出頭,有張娃娃臉,但一身西服一看就很昂貴。

    看到鐘天明進門,他搶先站了起來:“歡迎鐘sir。”

    鐘誠在蘇嬌身后,介紹說:“他是目前南洋阮氏的話事人,馬總。”

    卻原來這馬駒就是南洋阮氏的話事人,看著有點太年輕。

    他搶著過來跟蘇嬌握手:“久仰鐘太大名。”

    說話間鐘天明回頭看蘇嬌,再環顧眾人:“介紹一下,這是我太太。”

    從現在開始,鐘天明就是東方巴士的最大股東,實際持有者了。

    當然,他一進門,除了鐘爺之外,所有人也全都嘩啦啦的站了起來,直到他介紹完蘇嬌,坐到忠爺身邊并點了點頭,所有人也才都齊齊坐下。

    蘇嬌見了認識的人,總喜歡從夢里翻一下對方的死期。

    主要是因為在九龍這地方,尤其是道上混的,鮮少有能善終的。

    她回憶了一下馬駒,就發現他大概會在三年后死掉,跟季胤一樣,死因未知。

    別的人她不太認識,也不感興趣,就不看了。

    蘇旺不期自己有一天竟然能跟這座城寨里的一幫大頭頭坐到一起,看一眼女兒,既局促又忐忑不安。

    但再看一眼女婿,撿到寶了嘛,忍不住就要咧嘴笑。

    他做夢都不敢這么夢的,本來招的金龜婿,現在直接變金牛了。

    當然了,他女兒雖然平常悶在廚房里,只是相貌夠靚,只要稍稍打扮,就是獨一份的,出挑的美,配得上他鐘天明。

    說回現場。

    忠爺于鐘天明,其實已經很給面子了。

    他并沒有當面問阮天浩的行蹤,只說:“阿明,如果你想擔任董事會主席一職,就必須辭去警察職務,而且經營和警務是兩個專業,你還需要學習。”

    阮智信的總經理已經辭掉了,由鐘誠代理,但忠爺還是董事會主席。

    其實鐘天明并沒有想搶老爺子的職務。

    但忠爺以己度人,以為他要搶,眼瞟四方,馬駒就先笑著說:“鐘sir學的是警察專業,在經營方面怕不擅長吧,考個MBI也得三四年,先不著急吧。”

    他一起頭,就有個董事跟著說:“東方巴士走到今天可不容易,如果讓一個全然不懂經營的人來做董事會主席,我堅決反對,除非他先拿到文憑!”

    另幾位董事也紛紛點頭:“我們也反對。”

    看來雖然股權變更了,但是元老們沒有一個服鐘天明的。

    而且開門見山就給他設了三四年的時限性,那都夠一屆董事會主席的任期了。

    鐘天明怎么辦,是要拿權,還是做個只分紅的閑散富翁?

    他依然翹著二郎腿,大咧咧的坐在太師椅上,那張份外英俊的臉上雙眸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

    話說,今天的事看似一場上市公司的董事局會議,但其核心依然是爺孫斗法。

    忠爺號召這幫人站出來表態,就是要讓鐘天明知道,自己老而不僵,身后依然有勢力可以跟他抗衡,也是要進一步逼迫,迫使鐘天明釋放阮天浩。

    不過鐘天明畢竟赴大英留過學,而且在蘇嬌夢里,東方巴士的股價多年都呈穩定狀態,香江的博.彩業雖然不及澳城,但也一直經營良好,可見他雖然學的是警察專業,但于經營商業并非一竅不通。

    果然,環顧四周,他向后傾身子,并說:“先做一場審計吧。”

    忠爺愣了一下,股東們也在瞬間愣住。

    終于,阮智信忍不住站了出來,說:“銀監署每年都在做審計,今年才剛剛做完,好端端的又做什么審計?”

    所有股東也紛紛點頭表示贊同。

    鐘天明再環視四周一圈,再反問:“年年審,怎么就沒有審出田義的問題來?”

    立刻又說:“我會聘請專業的團隊入駐公司,你們等著就好。”

    忠爺終于忍不住了,大掌拍到了桌子上:“天明!”

    但猛吸了兩口氣,他又說:“今天的會就先到這兒,我跟天明私底下聊一聊再說。”

    他倒沒有直接奪權,但一來就要搞審計,擺明了就是要踢開忠爺。

    可憐忠爺馬上73,屬于閻王不請自己去的年齡,這一回回的,真的快要被大孫子給逼上絕路了。

    也是拼著這輩子見過大風大浪的涵養,他手肘鐘天明進了里屋。

    既會議已經散場,別的人當然就都走了。

    鐘誠估計忠爺和鐘天明怕要吵起來,蘇旺聽到了不好,于是邀請他出去,說要帶他去參觀一下阮氏的院子,臨走之前又遞了蘇嬌個眼神兒,這才出門去了。

    他帶著蘇旺剛一出門,阮智信立刻就說:“殺人不過頭點地。”

    又說:“勸勸天明吧,凡事留一線,日后好相見,他這個樣子,你也會很危險的。”

    確實,鐘天明一步又一步,跟凌遲似的,刮光了阮智信名下所有的財富,按理來說他就該放了阮天浩,否則的話,忠爺被他逼急,就該動殺招了。

    而一旦他們爺孫開始自相殘殺,蘇嬌也難免受波及,要遭殃。

    畢竟那幫活躍于大陸的南洋阮氏人可不好惹。

    但蘇嬌是這樣,雖說她只是個熱愛烹飪,熱愛美食的廚師,但同時她也是敢在丈夫擁有200億身家時,敢與他決裂,瀟灑離婚的女人。

    她這人吃軟不吃硬,更不喜歡被人威脅,只喜歡賺錢,也只想要錢。

    利叔于她的發財大計有利,她就會動心干掉他。

    南洋阮氏聽起來確實牛逼,可她并不怕,因為她知道,那幫人即使現在不死,等到了1997,統統都得被押回大陸槍斃掉,而且她身邊還有個超牛逼的大陸警察。

    所以她揚頭一笑,只喔了一聲,說:“知道了。”

    而她這態度,就搞的阮智信一拳頭好比打到了棉花上,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他急的再跺腳,又忍不住問:“你有沒有見過天浩?”

    “他不是被毒販子綁的嗎,你不找毒販子,找我就能找到兒子了?”蘇嬌反問。

    阮智信被氣到呲牙,可他還能怎么辦?

    曾經他大哥大嫂被怎樣虐待過,他兒子就在被怎樣虐待,可他也只能徒勞的說一句:“鐘天明這樣殘害血親,早晚會遭報應的。”

    隔著一扇門,忠爺跟鐘天明講的也是同樣的話:“天明,害死至親是要遭天譴的。”

    鐘天明雙手插兜,站在老爺子面前,一雙不怒自威的眼眸,跟溫和乖巧的阮天浩是截然的反比。

    他語氣冷冷:“如果真有天譴,阮智信夫妻早死了。”

    忠爺被大孫子懟到啞口無言,但終于又說:“走私業務原本就是屬于阮家的,你不能插手,而我能給你的一切,全都給你了,如果你還是不肯放了天浩……”

    正所謂長江后浪拍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

    鐘天明打斷了他:“我拿的只是我該得的,阮天浩也不在我手里,您要錯人了。”

    又說:“通知董事會做好準備,審計很快就到。”

    忠爺氣到頭上幾根稀疏的毛發都豎起來了:“你怎么能如此肆意的玩弄我?”

    從股權到房產,再到鋪面,鐘天明砸骨吸髓,拿走了一切。

    可他依然不放阮天浩,還要拿走忠爺最后的面子,董事會主席,叫老爺子怎能不恨?

    猛吸一口氣,忠爺終于亮出了壓箱底的底牌:“天明,如果你再這樣任性,肆意妄為,我可就不顧爺孫情份,要喊在大陸的那幫阮家人回來了。”

    鐘天明皺了一下眉頭,突然問忠爺:“您知道他們已經猖狂到什么地步了吧,大陸的官員他們都敢殺,您就不怕將來回歸了,大陸政府清算您?”

    搞走私也就罷了,他手下的人猖狂到連官員都敢殺的程度了。

    跟那幫阮家人相比,鐘天明只算毛毛雨。

    但當然,忠爺都一大把年紀了,他沒想過自己能那么和壽,活到回歸,自然也就不怕被清算。

    而在回歸前,只要正規商業不通,他就依然要賺錢。

    他有靠山有人脈,他的走私業是個帝國,鐵板一塊。

    而目前在大陸的阮氏人,也是在鐘天明咄咄相逼,要逼死他時他最大的籌碼。

    不過凡事總是在變幻的,就好比,他在大陸有個好友,倆人不但是棋友,還是茶友,也有很多共同話題,對方也很尊敬他,奉他為知已。

    那也是他在大陸最大的靠山,是他敢于跟鐘天明叫板的底氣。

    也挺巧的,此刻他正鐘天明正吵的針鋒相對之時,有電話打進來了。

    因為內線不顯示號碼,他沒有接,不過在外面的阮智信一看來電顯示,旋即推門進來,說:“阿爸,是喬老打來的電話,快接。”

    喬老喬震,就是忠爺那位好知已了。

    他當著鐘天明的面接起電話來,未語先笑:“你大晚上的打電話來,怕是一個人孤寂無聊,又想跟我在電話里下盤棋?”

    他說話間阮智信已經忙著在擺棋盤了。

    倆位老人隔著口岸難以見面,又都是棋中高手,向來晚上喜歡隔空下一局。

    但今天喬震卻不提下棋的事。

    他說:“忠老,煩請幫我打聽個人,他叫蘇旺,他女兒的名字叫蘇嬌。”

    ……

    蘇嬌,阿嬌,小嬌嬌。

    喬震反復咀嚼,覺得這是個好名字!

    第63章 第 63 章

    全九龍名字叫蘇旺, 女兒叫蘇嬌的人多嗎?

    忠爺看一眼房門,好巧不巧,蘇旺父女此刻就在門外。

    阮智信擺開了棋盤, 笑呵呵的看著老爹, 鐘天明也于不經意間蹙眉。

    但他們并沒有聽到電話里的喬震講了什么。

    忠爺笑了一下, 轉個彎子問:“您老怎么突然間問起這樣兩個人?”

    ……

    蘇嬌是下午打的電話,現在是晚飯前。

    喬震之所以不愿意打聽,也不愿意過問, 是因為他以為女兒搭上倆哥哥的性命后, 至少有那么二十年過得還不錯,為人父母是只要孩子好, 他可以不多過問。

    可為什么他女兒的孩子會姓蘇, 她爸還叫蘇旺。

    蘇旺的名字一聽就知是個俗人, 也跟季胤無關才對。

    只這憑這兩點他的好奇心就被鉤起來了。

    而于一個孤寡老人來說,雖然仇恨會讓他強大, 無堅不摧, 但親情那枚嫩芽是生根在他的心房, 他的血液中的,能忍到現在才給忠爺打電話,已經算他能忍了。

    他有滿腹的好奇,但因為涉及女兒,又不好多講。

    就只說:“你派人幫我打聽一下這對父女的情況吧,盡快。”

    忠爺是這樣。

    喬震跟他曾隱晦提過, 說他女兒跟了季胤, 季胤還害死他倆兒子。

    季胤是個正常男人, 在九龍的二十多年中身邊女人不斷,生的孩子也不少, 而且基本都死光了,那也是喬震的傷心事,忠爺也就沒有深入討論過這個問題。

    雖然蘇嬌算他的孫媳婦,但他自己就是個屈辱的上門贅婿,好容易還宗的大孫子竟然赴他后塵,給人上門做婿不說,蘇記的門戶堪稱寒酸,他都嫌丟臉。

    而且今天是更換股東后的第一次全體股東在會,鐘天明竟然把他那個寒酸到可笑的老丈人蘇旺也帶到了現場,叫忠爺丟盡了臉面。

    這就搞的他現在很尷尬,如果不直接講明,怕喬老會對他有看法。

    可要直接講明,說他的大孫子入贅到了一座小酒樓,又不知道喬老是什么事情找他們,萬一是不好的事,喬老因此而笑話鐘天明,笑話他呢?

    他當然會把話講的滴水不漏,所以他說:“九龍重名重姓者眾多,我先幫您查查蘇旺其人,再把有女兒名字叫蘇嬌的列出來,過幾天……”

    喬震一陣劇咳,說:“動動你的關系,明天一早給我答案。”

    忠爺笑著說:“既你如此著急,我現在就打聽。”

    阮智傻,但鐘天明可不傻,哪怕沒聽到電話里的人講了什么,只憑他聽到的蘇旺二字,就能猜到大概原因了了,當然,忠爺一掛電話他就問:“喬老跟您聊什么?”

    忠爺手攥電話又沉吟半晌,閉上眼睛說:“天明,你別逼我太甚了。”

    阮智信也說:“你都拿到那么多了,就放了天浩又能怎么樣呢?”

    鐘天明看爺爺:“忠老,不論九龍還是大陸,最終都會邁向法治。”

    要法治,走私業就必須去除掉。

    而直到現在鐘天明依然任由季胤關著阮天浩,目的只有一個,要忠爺自廢武功,去掉走私業務,當然了,忠爺心里也是知道的。

    他猛睜眼又抬眸:“天明,我賠上兒子的性命,就要保全阮氏和鐘氏的所有人,九龍的是,大陸的亦然,我還要做東巴士的主席,也是為了你爸那些老部下們!”

    他自己不能放棄走私業,是因為,那也是他拿兒子的命換來的。

    鐘天明已經轉身了:“等著審計入場吧。”

    阮智信都無語了:“天明你可真是,審出問題來,難道東方巴士就此退市停牌?”

    一座上市公司,如果真審出財務問題,就該停牌或者退市了。

    股價將一夜崩塌,他們持有的財富也將煙消云散。

    所以忠爺在大孫子來之前,備了元老們來施壓,想讓他拿錢閉嘴。

    但鐘天明的還擊是一把雙刃劍,對自己狠,對忠爺更狠。

    他不要錢,一邊劍刃刺向自己的同時,另一邊直插忠爺的心臟。

    現在好了,忠爺要還想霸著主席的位置,整個東方巴士都得完蛋。

    這可怎么辦?

    阮智信握有大把原始股,當然不想股價暴跌,更不想被停牌。

    他說:“爸,要不算了吧,咱們退吧。”

    忠爺拂桌子,棋子嘩啦啦的掉落,他厲吼:“滾!”

    片刻后再吼:“你要能有你大哥一成的聰明才智,何至變成今天這樣?”

    鐘天明出來沒見老丈人,遂問妻子:“咱爸呢?”

    蘇嬌卻問:“你們聊什么呢,吵的那么兇?”

    話說,前天鐘天明就把喬震的電話號碼給蘇嬌了。

    她也說過,會抽時間打。

    不像鐘天明和忠爺,雖有爺孫的血緣,但是敵對的雙方,也很難溝通。

    蘇嬌跟他不一樣,也許是因為女性天然的柔軟,也許是因為季胤雖惡,但就跟他堅持不沾毒.品一樣,心里總還有一層法制的底線在,所以蘇嬌跟他溝通良好。

    喬震也是,雖然鐘天明沒有搞定,但蘇嬌已經成功讓他對她感興趣了。

    他說:“是你外公,喬老,好像在打聽咱爸。”

    他挺好奇的:“你是怎么一通電話就打到他面前的,你們聊了什么?”

    倆人剛出書房到院子里,蘇嬌頓步,先說:“我就說吧,這就不是什么難事兒。”

    見鐘sir兩眼好奇,又頗得意的說:“你猜猜的看咯。”

    其實純屬巧合,她打電話過去,接的人本身就是喬震,不過他愿意聽她講話,就是因為那個夢給予的先機了,蘇嬌押準了寶:一個大老板就必定會對上市感興趣。

    因股票而切入,再直拋問題。

    從現在開始,那個壞脾氣的老頭就該追著她跑了。

    想想蘇嬌挺憂心的,因為喬震老爺子那個嘶咳勁兒,顯然肺和氣管都很不好。

    他似乎還很喜歡抽煙,那是很容易誘發肺癌的,而要癌了,他又怎么能等到季胤被押回大陸并受審,所以有可能的話,蘇嬌得想辦法把他的身體養好。

    但當然,再急也不在這一刻,得等那老爺子找上她再說。

    鐘誠陪著蘇旺轉了一圈,此刻在大門外面聊天,看到鐘天明倆口子出來,蘇旺搶先鐘誠一步,幫鐘天明打開了車門:“咱們還回家吧?”

    女婿山雞變鳳凰了,他生怕人家從此不回家。

    鐘天明卻吩咐鐘誠:“你先把我阿爸送回去,我倆還要出去一下。”

    鐘誠看院子里停的車:“您準備開哪輛,我去拿鑰匙?”

    鐘天明看蘇嬌:“騎機車吧,阮天浩有輛大哈雷倒是很不錯。”

    為了避稅,阮智信家所有的車都在東方巴士公司的名下,油錢保險也一概由公司來掏,現在倒好,鐘天明收回了所有車的使用權,就連忠爺都得重買新車。

    更可氣的是,堂弟被他綁架了,還不知道在哪里受苦,他就要騎人家的車了。

    阮智信總算哄好了老爹又平復了心情,聽到機車聲響再出來一看,心都要爛了。

    ……

    阮大少人不行,但機車是真棒,聲音比警用的小,跑的比警用的快。

    而且它夠高大,夠閃亮,環著丈夫的腰,蘇嬌都覺得自己份外威風凜凜。

    鐘sir帶她來的,還是上回抓利鬼時他們來過的那片艇戶區。

    在個碼頭停車,他手指對面:“你外公經營的水產廠就是對面那一排樓。”

    這世界說來可真魔幻。

    隔著一片海,乘船頂多30分鐘的距離,幾十年了,倆地之間卻互不相通。

    蘇嬌想了想,指著跑馬地說:“小時候阿娘總喜歡帶我上那兒度假。”

    又說:“那時候就有對面的水產廠了,所以她不僅僅是度假,是來看我外公的。”

    這個話題有點太傷感,而鐘sir目前雖然動不了巨額的款項,但幾百萬他是可以動用的,所以他得重提在車上時的話題:“你確定不想要一輛車?”

    又問:“天后街對面,股交所附近的樓房呢,想不想要?”

    其實除了殺人和奪權蘇嬌自認比不上鐘天明,花錢方面她可比他有經驗得多。

    畢竟忠爺沒有死,東方巴士的股價也比蘇嬌夢里還要高一部分,想要維持目前的現狀,他就應該硬氣一點,暫時連分紅都不拿,用強勢的姿態把忠爺給逼出局。

    當然了,她不但不清高,而且噬財如命,可不是一輛車就能滿足的。

    所以她說:“淺水灣吧,我做夢都想住淺水灣1號,送給我咯,要寫我名字喔。”

    巧了,淺水灣一號恰好是李查德和季凱他媽,蕭艷在住。

    蘇嬌獅子大開口,也以為鐘sir會跟梁鋮一樣打個哈哈,畢竟即使他真正全部拿下東方巴士,淺水灣1號要七八千萬才能買得到,他不可能直接寫她名字的。

    但鐘天明竟然說:“好。”

    蘇嬌摘了頭盔,臉被冷冷的海風吹紅,不太相信嘛,就問:“果真?”

    又說:“我是認真的,但我不太信你,要不你啟個誓?”

    其實她的經驗,男人賭咒發誓就跟喝水放屁一樣,既不新鮮,也不必當真。

    她也不過開個玩笑而已。

    但鐘天明并沒有發誓,只說:“大小姐你救過我的命,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他提起這個,蘇嬌自然要追問:“我到底怎么救得你,我怎么不記得?”

    鐘天明重新騎上機車,卻說:“不是什么好事,你忘了最好。”

    這家伙向來搞的神神秘秘的,一會兒說她小時候虐待他,一會兒又說她小時候救過他。

    可恨的是,蘇嬌偏偏沒有關于他的任何記憶,一切也就由著他說了。

    當然,男人的嘴,騙人的鬼,夢里頭只要賺了錢,梁鋮就叫她做小祖宗,等要離婚的時候,要不是她拼了命的爭,他能叫她凈身出戶呢,一切都是浮云,蘇嬌的宗旨只有一個,賺錢,憑自己賺大錢。

    他們這一通折騰,已經晚上八點多鐘了。

    鐘天明準備帶太太過趟尖沙咀,去她原來跟男孩們約會時,最喜歡去的旋轉餐廳吃飯,不過才扶妻子上了車,他剛翻身上機車,他的BB機響了起來。

    掏出來看了一眼,他將BB機揣進褲兜再看一眼隔海相望的大陸,他騎車離開了。

    在車上,蘇嬌還是好奇嘛,忍不住問:“你真不打算放了阮天浩?”

    話說,鐘天明其實很想勸勸忠爺,讓他舉刀自割,切掉舊腐的尾巴,配合他一起打擊走私業,繼而轉向雖然賺錢少,但是更加安全的正規進進出口,良性產業的。

    那也是季胤這些年來一直在做的事,雖然目前賺得少,但只要等政策開放,業務就會陡增,效益也能起得來。

    可惜忠爺并不愿意。

    跟毒.品一樣擁有暴利的走私產業賺錢太過容易,養叼,也養大了他的胃口,巨大的,擁有火力和人脈的走私帝國太過順風順水,也讓他低估了大陸政府的實力。

    老爺子決心一條道走到黑,但鐘天明必須擁抱光明。

    至于阮天浩,是死是活,就看他的造化了。

    蘇嬌并不知道,自己原來跟人約會時鐘天明幾過好多回,而她喜歡去旋轉餐廳吃飯也不是因為那兒的飯好吃,畢竟誰做的飯都不及她自己做的,她喜歡的是氛圍。

    難得今天不在酒樓吃飯,鐘天明帶她來自己喜歡的地方,她當然開心。

    但倆人飯才吃到一半,點的牛扒也才剛上來,她的BB機在響。

    是季胤發的消息:鐘sir呢,為什么不回電話。

    再一條:利叔要求你去一趟深水埗,他是拒絕還是同意,為什么不給消息?

    放下BB機,蘇嬌也放下了刀叉:“利叔在約我?”

    她是下午三點給利叔燒的粥,他的人端走了粥,至于他人在哪里,又是不是他自己吃粥,蘇嬌當然不知道,但顯然,在吃了粥之后利叔是有回饋的。

    只不過他沒有找她,而是繞了個彎子,聯絡的是鐘天明。

    他這人也真是的,不跟她講重要的事,卻拉她出來吃飯,耽擱了好半天。

    但當然,利叔不可能再上蘇記。

    而如果是約蘇嬌見面,一般的地方她也不敢去,如何見面自然就是個難題,得要鐘天明來考慮。

    既然他半天都沒提這事,是不是他在考慮會面的地方,進一步說,也是在考慮干掉利叔的地方,畢竟羅慧嫻受審的日子越來越近,結果掉利叔才是最好的選擇,蘇嬌只需要聽他的就好。

    但情況并非這樣。

    鐘天明說:“利叔約在深水埗,紫荊倉儲園,一會咱們一起過去。”

    深水埗有個紫荊倉儲園,就在駐港英軍基地旁的海邊。

    背靠英軍,它的業務當然沒得說。

    而且它也是一家上市公司,又是在軍方駐地旁邊,利叔要在那兒,一般人不敢碰他,但當然,他也不會在那兒亂來。

    這么說的話它倒是個蠻安全的地方。

    為了能早點回家休息,蘇嬌匆匆吃了幾口牛扒,就催著鐘天明埋單下樓了。

    再由他騎著機車一路載她到深水埗,都已經是夜里十一點了。

    鐘天明在大門口停了車,說明來意,門衛只低頭看了一下單子,立刻打開了門:“里邊請。”

    鐘天明直接騎著機車進園區,到了一邊的圍墻邊,有一排二層樓。

    樓外面站了一大群的黑西服,其中就有來取餐時的那個,叫john的。

    看到蘇嬌來,他抬起對講機說了句什么,立刻,有個女人從樓里出來,笑著:“是鐘sir和蘇小姐吧,利老板等你們好久了,快跟我來。”

    蘇嬌一看這女人,又瞥了鐘天明一眼。

    現在是冬天,但香江的天氣并不算太冷,一般情況下也穿不了皮草,外套個西服,里面加上襯衣就足夠了。

    但是總有人既有錢還有閑,買得起大把貂皮,又找不到合適的機會穿,怎么辦?

    在這樣的天氣,闊太太們就會以無袖的旗袍配上貂皮圍脖,或者貂皮披風,屆時也不必穿起來,只須將它搭到光滑的手臂上,就既美艷又華貴,還保暖了。

    面前的女人就是這樣的穿著,她也正是季凱的生母,蕭艷。

    今天不僅有她,還有她的丈夫,李家的掌門人李查德,然后才是利叔。

    這幾人應該是在商量生意,皆坐在柔軟舒適的大沙發上,看到蘇嬌和鐘天明進門,利叔頜首:“阿明,帶你太太過來,見過李主席。”

    鐘天明和蘇嬌皆上前一步,同聲問候:“李主席。”

    李查德李主席的現金流雖然不及現在的首富,但不論家族資產還是人脈,在如今的香江都是妥妥的第一位。

    他這種人也不能以富相稱,而是要叫豪門的。

    蘇嬌不期竟能碰上李查德,而他是她在夢里,都攀不以的,真正的大人物。

    他是目前李氏豪門的話事人,利叔其實是他侄子,因為販毒畢竟不是什么光彩行當嘛,所以原本姓利的李查德才會改為姓利,利姓則留給了利叔一脈。

    利叔所經營的也只是他們家族產業中的一項。

    他雖然叫西九龍人人聞風喪膽,但只要不是涉及利益紛爭,他還是個蠻好相處的人。

    此時請蘇嬌坐下來,他笑著說:“李主席說了,蘇小姐,你的金花蟬做的,是他吃過最好的。”

    這意思是那碗粥被送到了深水埗,而且不是他吃,是李查德吃掉了。

    那碗神仙粥里最考驗技術含量的不是粥的味道,恰是金蟬花。

    一旦油溫太過,丟失了營養價值,就不如不吃。

    可如果油溫不夠,它畢竟是中藥,奇苦無比,也會難以下咽。

    但在恰當的火候下,焦酥的外殼會被完全去除苦味,只剩焦香,再配上一碗鴨香十足的粥,就是神仙味道了。

    蘇嬌看李查德,笑著說:“謝謝您的夸獎。”

    李查德跟忠爺是同輩人,但是忠爺路都走不穩了,可李查德還娶了一個比自己小三十歲的小嬌妻,而且他頭發茂密面色紅潤,一看就保養的很好。

    當然,從清朝時期就開始做大煙膏子,上百年的毒.品,李查德就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這輩子既沒缺過錢,也沒缺過女人,各種滋補保養身體的佳品更是,只有普通人想不到,沒有他得不到的,而要論老餮,香江他排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他當然也很健康,蕭艷前幾年還懷過一胎,就是他種的崽。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最后孩子沒保住,沒了。

    利叔夸完蘇嬌,蕭艷又笑著說:“但我家先生也說了,粥的味道雖對,但不大好喔。”

    作為沒有兒子傍身的豪門闊太,她很關注丈夫的身體健康,當然也希望丈夫吃得好,畢竟她是最不愿意丈夫早死的人。

    蘇嬌一臉好奇:“是哪里不對,我可以改的。”

    有錢人是雖然可以做大惡,但在小處必定涵養很足的,李查德笑了一下,就說:“阿艷,沒必要欺負人家女孩子,既她做的粥可以,就讓她一直做。”

    再笑看蘇嬌:“已經很好了,沒什么需要改的。”

    利叔卻說:“叔,這事兒交給我辦,下回她做的粥肯定您胃口。”

    李查德看一眼妻子,蕭艷笑問:“就不知道蘇小姐如果上門做廚的話。”

    蘇嬌很爽快:“您隨時找我,不過價格方面,要溢70%的上門費。”

    李查德皺眉頭,但蕭艷低聲說:“季胤也請過她,可她拒絕了,不肯做家廚的。”

    李查德抬頭,目光復雜的瞟的鐘天明一眼,又一笑,點了點頭。

    人是這樣,就不說普通人,廚師都是各有各的手法。

    一模一樣的食譜,有些人燒了來味道奇美無比,但有些人燒出來味道就會很一般。

    蘇嬌故意把粥燒出回苦的后味,是想讓利叔教教自己該怎么燒那味粥。

    但事情跟她估計的不太一樣。

    或者說,利叔本來上門的時候是想來教訓教訓她的。

    但后來他發現她真的會做神仙粥,又正好李查德喜歡吃那款粥,他于是就借花獻佛了。

    這就又得說說李查德家的情況了。

    他自己生了五個兒子,也全都成年了,而利叔是他侄子,那么,在家產和人脈方面,他在分配的時候,給利叔的當然都不及自己親兒子的。

    利叔借她的粥獻叔叔,當然是為了討好叔叔。

    而這李查德跟季胤一樣,有錢,當然也霸道,既有好廚師,他更希望她能去他家做工。

    一個廚子而已,如果她不愿意,他也有的是手段叫她不得不上門。

    不過李查德先聽蕭艷說季胤都請不到蘇嬌,再看一眼鐘天明,暫時也就熄了想讓蘇嬌上門,到他家做家廚的心思了。

    畢竟鐘天明是個阿sir。

    阿sir的家屬,非一般的事情,還是少惹為妙的。

    聊到這兒,他皺了一下眉頭,蕭艷立刻站了起來:“我來送你們離開。”

    李查德老頭下了逐客令,蕭艷就會適時送人離開,她可真是好眼色。

    蘇嬌得說,闊太也不是那么好當的。

    好比蕭艷,白天黑夜都要面對一個七旬老頭,哄他開心的同時還要察言觀色看他心意。

    如果是蘇嬌,她做不到的。

    就鐘天明如今眼看將擁有億萬家產,蘇嬌還時不時要向他耍一下大小姐脾氣呢。

    讓她憑借討好男人而搏得榮華富貴,蘇嬌寧可窮一輩子。

    出了屋子,蕭艷就跟蘇嬌走到了一塊兒。

    突然,伸出她被貂皮捂的熱乎乎的,細嫩的小手,她來抓蘇嬌的手。

    蘇嬌剛想掙扎,蕭艷立刻說:“謝謝你!”

    又握著她的手說:“我看過阿凱的照片,高了許多,也壯了許多,謝謝你!”

    沒有女人會不愛自己的兒子,蕭艷亦然。

    她是個女人,年華漸長混不了娛樂圈了,就只能嫁人歸隱。

    她無疑是優秀的,嫁人后依然是全香江的傳奇。

    可她終歸放不下兒子,也會掛念兒子,當然也知道,是蘇嬌把她兒子一步步拉出泥潭的。

    拋開各種利益紛爭,她對蘇嬌的感謝是真摯的,再攥攥蘇嬌的手,又說:“謝謝你!”

    出了倉儲園區,蘇嬌挺納悶的:“鐘sir,三更半夜的,李查德怎么會在這兒?”

    大晚上的,有錢的闊老頭不說在家休息,在個廠區里待著,蘇嬌覺得挺奇怪的。

    但鐘天明知道詳情,當然也就不覺得奇怪了。

    他解釋說:“李家的關系在于駐港英軍,應該是英軍方面有事找他,他在這兒等著見面。”

    在香江,沒有什么工作是好干的,有錢人也辛苦,三更半夜的,為了等白人主子的傳詔,也得要熬夜呢。

    這邊蘇嬌回家,當然就早早休息了。

    但她能睡得著,忠爺卻睡不著,因為他得琢磨,猜測,還得找人打聽,看喬震是為什么突然要找蘇旺父女的。

    目前他只剩下大陸那一個賺錢的業務了,而且賺的是海量的錢,他可不想撒手。

    想了一晚上,因為季胤那邊瞞的太緊,他并沒有打聽到任何消息。

    目前唯一已知的,也只有蘇嬌的阿娘負有八月身孕時,曾經冒死拯救過全九龍,所有大陸人那一件事。

    忠爺打算提一下這件事,別的,斟酌著再說一些。

    主要還是,他要旁敲側擊的問清楚,看喬老爺子為什么找蘇旺父女。

    他心里總隱隱的,覺得不安。

    喬震也比忠爺想象的還要著急,次日一早忠爺才起床,他就迫不及待的打來電話了。

    ……

    第64章 第 64 章

    忠爺不想放棄自己二十多年, 苦心經營到成熟的走私業。

    而如果鐘天明愿意辭掉公職并虔心學習,再過三四年,不止東方巴士, 整個走私產業璉忠爺也會拱手給他。

    以他的心胸和手腕, 將會成東九龍最優秀的話事人。

    可現在鐘天明咄咄逼人, 要動忠爺的根本。

    面對自己在大陸最強勁的撐腰者,忠爺自然就隱瞞掉了他和鐘天明間的關系。

    他說:“說來倒巧,我家有房親戚, 似乎就是喬老您打聽的人。”

    東西九龍勢力不同, 既是忠爺親戚,就跟季胤不相干了。

    喬震果然感興趣了, 猛咳:“什么情況?”

    忠爺坦言:“蘇旺不過普通人, 可他太太, 叫喬淑貞吧,是個難得的高義之女。”

    于忐忑中講完喬淑貞的事跡, 估計喬震會追問蘇嬌, 忠爺在想該怎么回答。

    豈知喬震卻來了句:“死了白人又如何, 你們同仇敵愾,跟英軍干一架不就行了?”

    他脾氣硬,說話也硬,倒是直戳戳的把忠爺給問住了。

    他說:“那可是英軍,是武裝分子。”

    喬震反問:“所以九龍五百萬人口干不過三千英軍,要個女人來救?”

    他總算摘開了忠爺冷笑一聲說:“除了您, 九龍皆是季胤一樣的鼠輩吧。”

    說來有點諷刺, 但確實如此。

    在九龍, 混血兒都比普通人高貴點,更不說白人了。

    三千英軍齊出, 就能嚇倒所有社團。

    忠爺以為喬震還要深聊,轉身坐到了沙發上,思考該如何應對。

    因為正好馬駒說汕市工商局新走馬上任了一位軍轉的大領導,也是喬震的老部下,他想等聊高興了順便提一嘴,讓喬震打個招呼,就好拉關系網了。

    豈知他才坐下,喬震卻說:“大清早的打擾了,改天再聊吧,再見!”

    他這就要掛電話了嗎,為什么?

    忠爺忙說:“對了喬老,關于您想企業在香江上市那件事……”

    關于讓他經營的工廠到香江上市,一直是喬震特別感興趣的一個話題,只要有這方面的信息,不管大小,有用沒用,他都必定會聽。

    但今天他一反常態,卻邊咳邊說:“下來再說吧,咳,咳咳!”

    忠爺聽著嘟嘟嘟的盲音,總覺得哪里不對。

    但他到底想不明白,是哪里不對。

    ……

    說回蘇嬌。

    此刻她正在指揮周進財和胡寄波往樓上吊冰柜。

    隔壁的一二層正在裝修做包廂,三層住人,四樓她全做成了倉儲室。

    蘇旺別的都好,就是太愛掃人興,負手嘆氣:“咱酒樓不大,要不了那么多倉儲。”

    季凱自來愛胡說八道:“可以用來裝尸體啊,十幾具都不是問題。”

    周進財大概猜到一點:“是不是忠爺那邊有大貨,咱們要儲備著?”

    到了將來,麝香論克都買不到,虎骨熊掌穿山甲也一樣。

    但現在打著給忠爺煲湯的旗號,蘇嬌是免費拿的。

    而且顯而易見,鐘天明野心很大,不止想干掉利叔,還要聯合大陸警方干掉走私業,蘇嬌是個混水摸魚的,估摸著鐘sir搞垮他爺爺的時間,得多撈點油水。

    大冰柜不好進小樓,把倆伙計和來幫忙的阿疤,喪輝幾個都要累癱了,也才吊上去一只,眼看晚市將到,蘇嬌正準備去雇人,一輛面包車經過,下來七八個人。

    有阿旭也有阿彪,還有那個雖外貌威猛,但性格娘氣的阿彪。

    他們挺尊敬蘇旺的,經過他身邊都要問候:“蘇伯好。”

    蘇旺從覺得古惑仔們不討厭開始,現在都有點喜歡他們了:“好好好,謝謝幫忙!”

    他也有好處的,不會深入思考,這些聲名赫赫的小大佬們為啥來幫他。

    人來了當然得給面子,蘇嬌笑著說:“辛苦大家了,今晚我燒菜給大家吃。”

    西九龍這幫古惑仔天天吃蘇記的面,但還沒吃過蘇嬌燒的菜。

    那也是全西九龍,唯有季凱獨享的專利。

    一幫古惑仔你看我我看你,同時笑了起來:“抓緊干,今天晚上有大餐。”

    因為季胤經常來,蘇嬌習慣性的會瞅一眼巷口,看他來沒來。

    見只有面包車停在巷口,既沒有他常開的那越野車,也沒有另一輛寶馬,蘇嬌心說估計這幫人應該是阿疤搖來的,跟季胤沒關系。

    但她才一念,BB機響了,她掏出來一看,先一條:認真做事業的女孩子最漂亮。

    再一條:儲好藥材,以后銀監,審計,股交所都用得上。

    蘇嬌關掉BB機,咬牙一句:“老賊!”

    她要為私房菜館儲備大量珍惜類食藥,是為了自己做事業,也不想理季胤,但他自動劃個圈,已經連蘇記酒樓,利叔的紫荊倉儲在內,全納入他的商業版圖了。

    但蘇嬌如果真想賺大錢,當然是跟他合作,接手四方商貿并扶持它上市最好。

    可她又不想做季胤的棋子,為他賺錢,怎么辦?

    蘇鳴和季凱本在看熱鬧,見巷口又來了一輛車,蘇鳴說:“阿姐,來客人了。”

    季凱回頭一看,卻眸浮恐懼,拉蘇嬌:“他們怎么又來了?”

    是個那個叫john的,高高帥帥,穿西服戴墨鏡的男人。

    走到蘇嬌身邊,他當場遞大哥大給她,里面立刻傳出利叔的聲音:“蘇小姐?”

    “是我。”蘇嬌說。

    季凱也想聽,但John盯著他勾唇一笑,他立刻轉身,躲到了胡寄波身后。

    John提著只大包,戴上手套,當著她的面打開一只紅木盒子。

    蘇嬌隨之一聲驚呼:“哇!”

    季胤派了一幫人上大陸,找了好久才找到金蟬花,但品相只能算及格。

    而利叔長john轉交的這盒,每只都花蕾碩大,青霉菌飽滿到怒脹,是花中極品。

    利叔笑著說:“我聽出來了,蘇小姐是個懂物,愛物之人。”

    他可不是普通的毒販子,是做產業的商人,有水平有層次,還有知識,欣賞的也是像蘇嬌不但有手藝,還有鑒賞水平的,工匠級別的廚師。

    他又說:“還有,茯苓煲鴨,如不加蜂蜜以正味,自然會發苦,我還帶了黃蓮蜜,曉得原因吧?”

    蘇嬌說:“李查德先生面色異常紅潤,是因為他體內有燥火,黃蓮蜜可敗火。”

    中醫要懂這個不稀奇,但廚子懂就難得了。

    利叔笑:“孺子可教也。”

    又說:“明天記得給我煲一份,剩下的就給天明補身體吧。”

    John不但負責傳話,而且包里還提著一只清洗干凈,打包好的,碩大的老肥鴨。

    看來從今天開始,只要蘇嬌煲湯,就得用他提供的食材。

    在John的監視下蘇嬌清洗食材并上燙煲,而一直沒說過話的John就在臨走前,突然問:“蘇小姐,你家那位伙計是哪里人?”

    他說的是胡寄波,此刻他季凱在后院,正在打晚上所需要的水。

    蘇嬌說:“新界人。”

    馬上飯點,周進財已經在揉面了,她又說:“吃碗面再走吧,我請你?”

    John勾了一下唇說:“我從不吃垃圾食品,謝謝。”

    在蘇嬌的印象中,洋快餐才應該叫垃圾食品,把面條叫垃圾食品,她不服氣。

    但當然,彼此不熟悉,沒必要討論的太多。

    不過John出了門,又說:“我應該恭喜蘇小姐,因為鐘sir撿到毒.品并上繳有功,警署擬授予他榮譽勛章一枚,全專案組集體獎勵一次,于他的升職有大益。”

    這話可大有玄機。

    因為既然是擬授予,就證明獎還沒發,那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當然,他這其實是在通過蘇嬌敲打鐘天明,告訴他,他們在警界上層有人,鐘天明也不能做得太過份,否則的話,他就要挨收拾了。

    蘇嬌可不能裝做聽不懂,而是要有普通人的正常表現才行。

    她說:“那有什么好恭喜的,他惹了毒販子,倒霉的不是我嗎?我巴不得他趕緊辭職呢,東九龍那邊……”

    她賣個關子,又欲言又止。

    其實精明如利叔,也覺得鐘天明應該很快就會辭職。

    畢竟他已經拿到產業了,按理就該辭職去經營東方巴士和走私業。

    蘇嬌亦然,從今往后,原本屬于田素玉的一切都將歸她。

    試問,她有什么理由不勸丈夫辭職的?

    所以她會懼怕毒販子,說會勸說丈夫,才是一個普通人該有的正常表現。

    John于她的態度顯然挺滿意,難得的不繃著臉了,一笑說:“等鐘sir回到東方巴真士,和利叔之間也必然會有很多合作,我想介時……”

    蘇嬌笑著打斷他,說:“我會開一家比福臨門更大的酒店,廣納香江名流。”

    John收了笑說:“那我該提前恭喜鐘sir登上財富榜了。”

    東方巴士雖也很有錢,但香江是個有錢人眾多的地方,有錢人并不稀罕。

    而當人們有了錢,追求的就會是更有錢。

    所以蘇嬌的廚藝,只要鐘sir從商,就會是他最大的助力。

    倆人正說著,蘇嬌提醒:“小心腳下,你踩到屎啦 !”

    John忙著高談闊論沒注意腳下,低頭一看,果然,他昂貴的意大利皮鞋恰好踩在一坨屎里頭,走到車前,他抬腳,直接把屎蹭在了幫他開車門的人身上。

    蘇嬌目瞪口呆。

    因為John把屎揩到別人身上再上車,就那么走了。

    蘇嬌看一眼被John蹭了一身臟的男人,剛覺得他挺可憐,結果他看到路邊有條流浪狗,一腳就踹了過去,并罵了句臟話,然后揚長而去了。

    看著那條被踹的流浪狗,蘇嬌心說,這幫人要被殺了,可一點都不冤。

    全是死得其所。

    話說,一開始蘇嬌以為叫John的男人應該只是個普通保鏢,但看他隨意往同伴身上抹臟東西就覺得有點不對勁,到了第二天,她就發現了,對方是個狠角色。

    而且他在利叔身邊,應該也不是個普通角色。

    審訊期臨近,季凱現在是只要身邊沒人,幾乎不下樓的。

    樓上一大圈的花草又完美防御了所有的狙擊點,前幾天利叔想綁人又沒綁走,當然會復盤,并再采取行動,而且是只要能找到機會,就會行動。

    那不,今天季凱在樓下,此刻又是午休時間,顯然是個很好的機會。

    John當然還是進廚房,但他一瞥眼,另一個高個男人就穿過廚房進了后院。

    說來也是可笑,一邊是殺手,一邊是苦主,全擠在這間窄窄的小酒樓里,也是夠魔幻的。

    季凱一下樓,就離開疤哥他們的監視區了。

    不過這其實是他權衡之后的選擇,因為他覺得胡寄波更厲害,就一直跟著對方。

    此刻蘇嬌正在煮到開花的米瀝水,并往里面加煲好的老鴨湯,胡寄波在井臺畔磨刀,周進財在旁邊摘菜,蘇鳴在打水,就在季凱抬頭的瞬間,高個男人已到眼前。

    他呀的一聲,胡寄波舉刀轉頭:“怎么啦?”

    高個男人也想知道怎么了,因為他壓在西服下面的一只手里是槍,槍也已經對準季凱了,可是眨眼之間,胡寄波手里明晃晃的菜刀就對準他了。

    他要朝季凱開槍,對方會不會削他脖子?

    既說是殺手,當然就很機智。

    高個男人回頭看John眨眼示意他動手,遂把槍口對準了胡寄波。

    九龍這種地方,毒販子們殺了人,頂多出海躲三五個月,再回來照樣做生意。

    不過一個伙計而已,殺了也就殺了,高個男人這就準備開槍了。

    可就在這時只聽哐啷一聲,胡寄波來了句:“凱少你別動,放著我來!”

    高個男人應聲夾襠,哀叫:“叼……叼你老母!”

    John應聲出來問:“怎么了?”

    蘇嬌舉著勺子也出來了:“發生什么事啦?”

    立刻又說:“這位先生,酒樓后廚既有刀還有熱油,很危險,你不該來的。”

    周進財看的最清楚了,甩了菜就指胡寄波:“阿波呀阿波,我跟你說過多少回了,刀掉了要用手撿,不能用腳提,你看看你,這回闖了禍了吧?”

    蘇旺也從樓上下來了:“這個阿波啥啥都好,就是太馬虎。”

    剛才是一把剔骨的尖刀掉到了地上,胡寄波回腳一提,想要用腳把它勾起來,刀倒是勾起來,可也扎到高個男人的大腿上了,他一痛,就把槍掏出來了。

    蘇旺一看怕了,回身就護季凱:“老板,酒樓可不興于槍的。”

    周進財也護到了蘇旺前面:“我們會收拾阿波,賠醫藥費,您雅人雅量,別生氣。”

    胡寄波兩手舉的刀,點頭哈腰:“大佬對不起,我錯了。”

    高個男人忍著痛看John,攤手:怎么辦?

    已經連著兩回了,頭一次是郭雙刀郭堂主砸了面,這第二回,刺殺眼看得手,又叫個伙計壞了事,而如果這酒樓所有人都是裝的,John可以分辯得出來。

    可偏偏蘇旺和周進財真不是裝的,他們就是普通人。

    John也疑心重重,但還能怎么辦,在后院有那么多刀的情況下,他們沒可能把一下子把所有人全干掉,更何況還有個機靈的,蘇鳴上樓找到槍了,就在樓梯上。

    干不成事情就只拿粥走人,John看同伴:“豬玀,還不趕緊走?”

    高個子一瘸一拐的走了,蘇嬌回去熬粥,蘇旺繼續責備胡寄波:“你要再這樣馬馬虎虎的,我們這小廟可就請不起你了,你另謀高就吧。”

    再看John,又點頭哈腰的鞠躬:“對不起啊,請多多見諒!”

    不過他其實也很苦惱的。

    目送John離開,抱頭嘆氣:“這些人哪里來的呀,比四方堂的馬仔難纏多了。”

    要蘇嬌告訴他實情,讓他知道,從她答應招鐘天明入贅那天起,這幫毒販子的禍根就已經埋下了,估計蘇旺得嘔死自己。

    也罷,先忍耐幾天吧,她就不跟老爹講了。

    而胡寄波雖然手腳靈眼色好,但腦子就比不上鐘天明的好使了。

    這會兒前廳上了客,別人都去忙碌了,他拉過蘇嬌,先大概解釋了一下John的手下臨時起意想殺人,以及自己巧妙化解的情況,又問蘇嬌:“粥里能不能下藥?”

    胡寄波來香江,其實是來調查走私案的。

    但案子還沒正式開始查呢,他一邊給蘇嬌當苦力,一邊還要保護社團的小少爺,而他想的也比較簡單,既然蘇嬌燒的粥利叔會喝,要不直接下毒搞死他算了?

    蘇嬌得喊胡寄波上趟樓,給幫她個忙。

    邊上樓梯她邊回頭問:“你們人民警察可以隨意開槍殺人嗎?”

    一聽她要隱私,胡寄波當然關上了臥室門,并說:“當然不可以。”

    蘇嬌有在圣誕節裝飾女王像的習慣,從小學校里培養出來的,拿出她珍藏的女王像來,示意胡寄波幫她貼到高處,她說:“同理,開酒樓的也不能給別人下毒啊。”

    且不說她個開酒樓的給人下毒,要壞了名聲。

    再說了,如果是她下的毒,李查德記恨的是她,就會瘋狂報復酒樓的。

    蘇嬌當然不干。

    但胡寄波又說:“可他們隨時都會殺人,是犯罪分子。”

    其實如果沒有那場夢,蘇嬌也很難理解胡寄波的思維,甚至,她很可能都不會支持鐘天明,就好像截止目前,利叔也依然沒有意識到,鐘天明要殺他一樣。

    生在這片土地上,他們從小受的教育就是,槍是真理,子彈是法律,誰強誰坐莊。

    屠龍者終成惡龍,殺了大佬的人,就是下一個大佬。

    不過蘇嬌很喜歡胡寄波,連帶著,也對大陸軍人感興趣了,懶得討論沉重話題,就轉了個彎子問:“對了阿波,我外公長什么樣子,他要打架,是不是也像你一樣好玩?”

    連著兩回,他兩把刀扭轉局面,外表卻又憨憨傻傻的,是個人材。

    對于素昧謀面的外公,蘇嬌的印象比季胤好多了。

    而如果外公跟胡寄波這樣,高高帥帥,還總是笑瞇瞇的,她想想都喜歡。

    但喬震跟胡寄波并不一樣,那種老革命身上有殺氣,一般人就算不認識,看到都要害怕的。

    胡寄波很崇拜喬老,一邊貼女王相,一邊就要形容喬老的相貌。

    可突然間他一個趔趄,想回身吧,身后的門被人搡開,他整個人撲到了柜子上。

    有人蠻不講理的搡門,差點把她的小伙計撞壞,蘇嬌準備罵兩句的,但扭頭一看,好吧,這個罵不了,她也不敢罵,因為來的正是她養的惡狼,鐘天明鐘sir。

    他推開門,一臉訝然。

    但胡寄波其實比他更尷尬。

    畢竟他關門只是為了聊隱私,這還大白天的呢,誰知道鐘sir突然就回來了。

    他先問:“鐘sir今天回來怎么這么早?”

    鐘天明應聲臉一沉,他覺得不對,立刻又說:“我只是進來幫忙貼張畫。”

    要不是貼畫呢,難道他還想干別的?

    但當然,胡寄波麻溜出門,在季凱似笑非笑的眼神中下樓去了。

    鐘天明一踮腳,把那張貼歪的女王像重新貼正了。

    蘇嬌也覺得奇怪,因為鐘天明不回家是常態,要回家,也總得三更半夜。

    今天還大天亮的他就回來了,這不符合常理。

    不過當然先講要緊的事。

    她發現了,John暗示另外那個人殺季凱是臨時起意的,那也意味著時間越來越緊,利叔也按捺不住了,不會再挑時間,而是會找機會隨時動手。

    講了一下剛才情況,她當然得問鐘sir:“你計劃好了嗎,什么時候辦?”

    鐘天明倒回答的干脆,說:“就這一兩天吧,但是……”

    他突然回頭:“凱少?”

    季凱喜歡聽八卦,主要是孩子出不去,也無聊,正在偷聽人家夫妻說話。

    鐘天明又說:“下樓跟廚房講,我要吃炸醬面。”

    直看到季凱下樓了,他才回頭說:“季胤讓我轉告你,他同意出人,也同意背鍋,但不是因為別人,而是因為你,也希望你以后帶好季凱,不要讓他走歪路。”

    蘇嬌想了想,明白了:“季胤是不是會死?”

    鐘天明說:“即使不死,從今往后,他也會上英軍官方的暗殺黑名單。”

    他們準備干掉的,是一個有軍方背景的大老板,季胤其實是被迫的,一步又一步的,他被鐘天明逼迫著,不得不幫他殺人,還要幫他背鍋。

    但季胤不會放過任何刷蘇嬌好感的機會,所以得放一番豪言壯語。

    說話間季凱親自端面上樓。

    他還不忘跟鐘天明講:“本少爺親自服務,要一百小費喔。”

    但他雖然嘴欠,只需鐘天明眼一瞪,他就麻溜走了。

    蘇嬌還在想,就在這兩天內要殺利叔的話,鐘sir他們準備在哪里辦事,又準備怎么做,豈知鐘天明挑了兩筷子面再一口長唆,直來一句:“今晚總可以吧?”

    他要殺人,向來利落,吃面也利落,總共不過三口。

    問那種事情的時候也是猝不及防的。

    不像對待別人,蘇嬌可以想懟就懟,只要是她不情愿做的事,也會直接拒絕。

    鐘sir這人雖然總是溫默,動不動還深情款款,可蘇嬌是真怕他。

    她瞟一眼墻上,靈機一動說:“其實吧,你知道的,我有那么一個很愛很愛的人……”

    鐘天明被她跟阿凡提釣驢一樣,一根胡蘿卜釣了好幾天了,哪里還會上當,當即打斷了她:“我已經知道了,女王。”

    蘇嬌嗓門一提:“你聽誰說的?”

    鐘天明停筷子:“不然呢,你最愛的那個人難道不是女王?”

    季凱突然又出現:“蘇小姐愛女王啊,為什么?”

    蘇嬌撇嘴:“因為她的頭象在金幣上,如果金幣上是你的頭像,我也愛你。”

    季凱想了想,在胸前畫十字架:“我也愛女王,阿門。”

    是的,蘇嬌除了阿娘,最愛的人就是女王了,等將來回歸了,就會變成毛爺爺。

    她不但愛的深沉,還愛的純粹,因為那是錢。

    但她有點沮喪的,后悔女王頭像貼的太早,叫鐘sir一下就識破了她。

    而在她和季凱拌嘴的功夫,鐘天明已經把碗里的肉吃的干干凈凈了。

    放下筷子,他一雙狼眸,就那么盯著蘇嬌。

    終于又端起碗來,他說:“我還有點事下樓,你好好休息。”

    所以他是來通知她,要有心理準備,他今天無論如何,要做那種事的吧?

    蘇嬌一屁股坐到床沿上,氣的直捶床。

    ……

    今天西九龍重案組的人下班早,開了包廂,在蘇記二樓聚餐。

    但大家都不太高興,因為總警署的曾警司給他們下了最后通牒,要他們找到被綁一個多月。下落不明的阮天浩,還說如果找不到,下個月全員扣積分。

    皇家警察是積分考核制的,從普通警員到高級警員再到警長,高級警長,警司,也是按積分來升,當然了,薪酬也是掛鉤的。

    有大佬做靠山的警員當然不著急,薪水不過毛毛雨嘛,沒所謂。

    可是像陳明一樣沒靠山的就慘了,因為他雖然家境不錯,不需要交家用,但是要靠薪水過日子,要是減了薪水,他也不樂意呀。

    這不,他正愁眉嘆氣呢,鐘天明拍他肩膀:“吃面吧,也許咱們運氣好,阮天浩會突然出現呢?”

    陳明跟鐘天明是拍檔,但打死他也想象不到,鐘sir背著他做了多少事。

    當然也不知道,阮天浩就是鐘天明一手綁走的。

    拍拍鐘sir的手,他說:“但愿吧。”

    但他也低聲問:“鐘sir,你會辭職的吧,什么時候辭?”

    只涉及股權變更,鐘天明沒有特地跟大家講過,不關注金融的人并不知道,但陳明當然知道,也想當然的認為鐘sir會回東九龍繼承家業。

    而在這方面,有句恒古不變的話叫:屠龍者終將成為惡龍。

    別看現在的鐘sir還一臉正義威嚴,是個好阿sir的模樣,可從博.彩業到走私業,那么大的難子,只要接手,鐘天明就可以和胤爺,利叔平起平坐了。

    端起啤酒,陳明越想越是,笑著說:“兄弟,恭喜你,要從惡狼晉級惡龍了。”

    屠龍者就必定會變成惡龍嗎?

    鐘天明當然覺得不是,因為他確定自己不會。

    這幫警員喜歡喝爛酒,就著幾個小涼菜,是能喝通宵的。

    但今天晚上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不能讓他們一直坐在這兒喝酒。

    所以他拍拍陳明的臉,說:“你醉了,早點回宿舍去。”

    陳明都被他搞糊涂了:“拜托,我只喝了一杯。”

    但鐘天明已經不跟他廢話了,說:“阿強,陳sir醉了,架他回宿舍。”

    終于趕走了這幫人,也過了飯點,鐘sir一把撕了T恤,進衛生間了。

    而在惡狼阿sir謀求開葷的同時,連著幾日憂心忡忡的忠爺又接到了來自大陸,喬震那邊的電話,說想要忠爺幫忙開一個訪問邀請函,自己要來一趟。

    喬震要來,忠爺當然喜不自勝。

    但當然也得問問他這趟來的目的,是為了上市嗎,還是為了出口生意?

    ……

    兩個風華正茂的兒子魂斷海上,喬震也曾無數次為女兒找借口開脫,但無數次失敗。

    更何況她明明活著,卻不聯絡自己,他就以為她必定是跟季胤在一起。

    他不提,不聞,不問,就當沒生過那個女兒。

    也直到前段時間,通過鐘天明,他才知道女兒早兩年就去世了。

    而如果她沒有嫁給季胤,又不聯絡他,就只有一個解釋,她自覺有罪,無顏見他。

    但是,就像蘇嬌很難理解胡寄波那種純粹的勇,喬震也無法理解,為什么堂堂九龍,五百萬人干不過三千個拿槍的,要一個懷著身孕的女人去救他們。

    但他女兒要真那么做過,就不是個孬種,蘇嬌,那個他平生素昧謀面的女孩亦然。

    所以見她,正是他此行的唯一目的。

    第65章 第 65 章

    今晚金花姐和喪輝在吵架。

    時不時的, 遠處傳來摔物品,砸東西的聲音。

    距離太遠聽不真切,不過就分貝來論, 金花姐占著上風。

    另一邊的蘇嬌就慘了, 不論體形還是力量, 鐘sir于她是碾壓級別的,而且明明他們睡的是張榫卯嚴絲合縫的新床,但鐘天明的律動甚至能叫它發出咯吱聲響。

    她也可算明白了, 這男人壓根就不是愛她, 而是愛折騰她。

    蘇嬌連呼吸都是痛的,此時咬牙忍著, 但心里已經動了休夫的念頭了。

    她心說就這一回吧, 最后一次。

    反正贅婿, 如今也用處不大了,明天休了他算了。

    不過突然鐘天明停了下來, 遲疑著問:“是不是還是會痛?”

    蘇嬌咬唇賭氣不想說話, 但憋不住的呼吸出賣了她:“唔……好痛!”

    她本來有一條命的, 現在痛剩下半條了。

    鐘sir事才做到一半又生生急剎車,躺回了妻子身邊,半晌說:“不應該啊……”

    他在證物室看了一大票的各種愛情動作片,都把自己看反胃了,他還專門購買了兩性方面的書籍,自認各方面都做到最優了, 她為什么還是會痛?

    最平常不過的夫妻生活, 倒成了鐘sir生活中最大的難題, 比殺利叔還難。

    他犯難了,憋的難受, 但又不好再繼續,于是起身。

    看他起身,蘇嬌卻問:“你要出去?”

    立刻又氣呼呼的說:“你敢出去偷腥,就永遠都不要再回來。”

    九龍這種性泛濫的地方,男性要想在某個方面獲得滿足,比找碗面吃還要方便,看他急匆匆出門,蘇嬌自然會想,他是不是要跑出去加餐,補頓那方面的宵夜。

    而雖然她甚至痛到動了離婚的念頭,也知道在香江這種地方,讓一個男性保持對婚姻的忠貞無疑登天,可她的壞脾氣,男人一次不忠,她就終身不用。

    鐘天明呼吸一窒,旋即說:“我只是想去洗個澡。”

    但語鋒一轉,他嗓音里有笑意:“大小姐為什么覺得我會去偷腥?”

    蘇嬌反問:“全九龍的男人不都一樣?”

    鐘天明立刻反唇:“阿爸呢,他難道也是?”

    蘇嬌脫口而出:“我阿爸是我阿爸,他當然跟別的男人不一樣。”

    鐘天明再追問:“為什么阿爸會跟別的男人不一樣?”

    蘇嬌頗得意:“我阿娘生得美呀,而且我阿爸可愛我阿娘了,超愛。”

    鐘天明躺了回去,聲柔:“大小姐也生的很美,而且我也,很愛很愛大小姐的。”

    這人猛乍乍的就開始說情話,也把蘇嬌懟到無言以對。

    但當然,她并不相信鐘天明說的甜言蜜語。

    因為雖然蘇旺深愛喬淑貞,也潔身自好,可那是由他的性格來決定的,他是個老實巴交的廚子,賺的也全是血汗錢,還要撫養女兒,就不可能有壞心思。

    鐘天明就不一樣了,陰謀殺人,栽贓嫁禍,蘇嬌想象得到的壞事他都干過。

    他是個做起事來不擇手段的人,說他會忠貞對她,鬼都不信。

    果然,他做凡事都是有目的的,而且對于那種事他似乎有種極端的迷戀。

    半晌沒聽到她說話,以為她被他的甜言蜜語糊住心了,他再問:“咱們再試試呢?”

    語氣小心翼翼,又說:“我保證這回一定不痛。”

    怕他會突然變臉,蘇嬌也不好一再拂他的面子。

    可她又不想那么快繼續吃苦頭,伸手揪他豆豆,就說:“對了,你們想殺利叔可以,但是不能牽涉到我的酒樓喔。”

    順利拐上新話題:“你計劃要怎么做?”

    鐘天明不像胡寄波那么耿直,只能想到在食物里下毒的手段。

    可利叔常年漂泊海上,但凡登遍香江,也只在深水埗的倉儲園區,幾乎從不出來。

    他的行蹤,就是想要刺殺他時的大難題。

    目前鐘天明能覷到并掌握他的行蹤,也全賴因為蘇嬌。

    她為了保季凱活著,愿意主動幫鐘天明,但當然不希望蘇記酒樓被牽涉進去。

    蘇記一干人的生計,周進財和蘇鳴的未來可全在酒樓。

    ……

    鐘天明還沒跟蘇嬌講過自己的計劃。

    也確實像她說的一樣,他做起事來,是個目的性很強的人。

    現在想做的也只有一件事,就是床上的事,并不想談公事。

    不過就如狼狩獵是要付出相應的代價的,妻子也得先哄開心了再說。

    而要講接下來會發生的事,鐘sir免不了有幾分幸災樂禍。

    他先說:“跟咱們斷了親的周進蓮最近又尋摸到了一樁好生意。”

    他怎么好端端的就提起周進蓮來了?

    蘇嬌當然要問:“什么生意?”

    股市沒那么多黑馬,而當它處于平穩狀態時是賺不到大宗快錢的,在這種時候想要還有收來源,就需要一個像蘇記酒樓一樣的穩妥的生意來做。

    周進蓮畢竟握有先機,知道一些生財的門道,手頭又有一筆本金,而且她和梁鋮前段時間搭上了蕭艷的關系,經蕭艷介紹,倆人就做起了化妝品的走私業務。

    想要入這走私業的行,需要香江道上,兩個人的首肯。

    一個是利叔,因為全香江最大的走私倉儲園區,紫荊倉儲就屬于他。

    另一個就是目前南洋阮氏的話事人馬駒了。

    他是在很小的時候就被忠爺收養的,算是忠爺的義子,如今在大陸的,整個阮氏的人馬和走私航道上的一切事務皆由他來打理,業務也由他來分配經營。

    往大陸走私化妝品目前還是個很冷門的產業,但其實它超級賺錢,因為周進蓮在香江三塊五塊,甚至幾毛錢買入的化妝品,只要送到大陸就能賣幾十甚至上百塊。

    她和梁鋮前段時間也已經上過一趟大陸,販賣化妝品了。

    就鐘天明所知,一趟賺了上百萬。

    她也很有想法和創意,最近專門訂做了一批假的國際大牌化妝品,正在陸續運往紫荊倉儲園。

    那些化妝品全部成本不過十萬塊,但送到大陸就能賺二三百萬。

    鐘天明之所以說這一兩天內會有機會,就是因為周進蓮正在進出園區運送貨物,而且他很早以前就聽利叔講過,藥膳真想達到滋補身體的效果,需要至少一周。

    也就是說這一周利叔應該都會待在園區內。

    而周進蓮的出入,又是一個鐘天明他們能混進去的絕佳機會。

    關于藥膳至少要吃一周才有效果,其實跟中醫是一個道理。

    一副藥治不好病,一碗藥膳也補不了身體。

    但為什么周進蓮的進出能給鐘sir提供便利,這個蘇嬌就不懂了。

    轉念一想,她說:“周進蓮雇的,全是季胤的人吧?”

    毒.品和走私全靠關系介紹,普通人很難插得進去。

    梁鋮和周進蓮搬到香江島上后,尋尋覓覓,終于抱上了蕭艷的大腿,于是得到了進入走私業的許可,但是他倆需要雇人手來干活兒的。

    那些人當然由梁鋮來聯絡,也是他自認為信得過的人。

    但同時,那幫人也全是季胤的手下。

    利用那幫人,鐘天明就可以進園區,也可以在內部干掉利叔了。

    而要這樣講,季胤在這件事里既出人又出力,最后還要背鍋,還真是個冤大頭。

    蘇嬌一琢磨事兒,就喜歡揉鐘sir的小豆豆。

    這段時間都給揉的明顯大了不少。

    她正思索著季胤那邊,商貿公司的事該怎么辦,突然,他大手撫了上來,不許她再揉了,但蘇嬌才要抽手,他索性整個人翻身壓了上來。

    她才要掙扎,他立刻說:“再試一次,我保證輕輕的,保證不痛!”

    事沒辦完他當然不甘心,而且他堅信這一回必痛不痛。

    ……

    鐘天明估的沒錯,利叔還真準備吃一周的神仙粥。

    因為第二天一早John就又來了,也依然帶著一盒新的金蟬花,但是盒子要比前一天送的小許多,蘇嬌打開來,里面總共有碩大飽滿的十朵花。

    他又提出一只大肥鴨來,說:“現在就燉,利叔晚飯要吃。”

    光是鴨子就要燉至少四個小時,早晨開始燉,確實晚飯才能吃得到。

    昨天準備刺殺季凱的那個被胡寄波刀捅大腿,今天當然沒來,又換了一個新人。

    但是連著兩次誤打誤撞,也成功讓John對胡寄波感興趣了。

    他因為完全沒有手藝,就只能打雜,大清早的,他向John展示的,是自己精湛的分肉技術,刀磨的極其鋒利,一插上去肉自然的兩邊分開,他再進行分切。

    就跟切豆腐塊一般絲滑,完了再清洗,一半扔攪餡機里出餡兒,另一半切丁。

    一個人一把刀,轉眼之間一頭整豬就被他切成了小肉丁。

    但時不時的他就瞥一眼樓上,那不,John進了后院,只是隨便往上丟了一塊口香糖,隨著他的動作,胡寄波的目光也刷的上瞟,那警惕性,一看就是混道的。

    John再進廚房,拍胡寄波的肩膀:“兄弟原來混哪個堂口的?”

    他當然想不到香江會有阿sir跟大陸的警方合作,也只懷疑胡寄波是季胤的手下,想套套近乎讓對方放松警惕,然后順手除掉算了,因為他們這周必須干掉季凱。

    胡寄波說:“原來一直在鄉下譙豬,才進城不久。”

    這其實是真話,因為他爸作為干部,前些年雖然沒坐牢,但是被下放了很多年,他考上警校之前就一直在養豬廠工作,干的也正是譙豬,分肉的活兒。

    蘇嬌知道譙豬這個行業,笑著說:“怪不得你切肉切的那么好。”

    John以九龍的小伙子來論,可不認為一個男性會不混道,真的去養豬殺豬,還是以混道的來論,只當豬是尸體:“所以你們處理豬玀,是把他們全部分尸?”

    胡寄波點頭:“不然呢?”

    John又問:“那肉呢,怎么處理,總不能直接扔垃圾堆吧?”

    蘇嬌明白,他說的是尸體,但胡寄波不明白,老實說:“送飯店或者商店呀。”

    John一愣:“全送?”

    胡寄波一臉真誠:“我們的肉不零賣。”

    John聲音一沉,嗓音里蘊含著興奮:“這竟是個極妙的好辦法。”

    各行各業都不好干,毒.品行當亦然,而且道上總有些在殺掉之后,不能隨便一扔了之的人,扔海里吧,鳧起來的可能性也挺大,但要說分割切成丁,再攪成肉餡,混著豬肉一起賣出去,誰還能分得清是人是豬?

    John以為胡寄波是季胤的手下,于心里暗暗給季胤豎了個大拇指。

    但當然,大家各為其主,他的活兒也要往前推進,而在酒樓想要殺掉胡寄波再結果季凱顯然不行,隔壁還有一大幫季胤的人呢,驚動了他就再下不了手了。

    不過眼珠子一轉,John想到了一個辦法,說:“蘇小姐,你今天需要一趟粥。”

    蘇嬌手頓:“讓我去送粥,龍叔說的?”

    John再看胡寄波:“你要擔心自己的安全問題,可以帶上他。”

    紫荊倉儲是他們的自己的地盤,可以輕松搞定胡寄波,而沒有他像只警犬一樣的在樓下守著,隨便派幾個人過來再潛上樓,趕天黑他們應該就能解決掉季凱。

    胡寄波人比較耿直,分析了一下情況,當然并不想去。

    但還是那句話,蘇嬌雖然小姐不大,但野心不小,而且雖然見了兩次面,利叔都對她彬彬有禮的,也看得出來是個有學識,有涵養的人,但同時他也是惡魔。

    就不說整個販毒產業了,季凱被綁的時候才12歲,他就能給注射毒品。

    簡直喪心病狂。

    而既然鐘天明說最近兩天都可以,也就意味著今天也行吧?

    她脫口而出:“好呀。”

    又笑著說:“我再給龍叔多燒兩道菜吧,他平常喜歡吃什么?”

    John說:“他喜歡吃辣椒,尤其是剁椒。”

    正好這時蘇旺去火車站買菜回來,蘇嬌一看有還在咕咕叫的清遠雞,笑著說:“你問問他,要不要嘗嘗我做的剁椒雞,鮮嫩多汁,柔滑爽口,保證下飯。”

    毒販子都愛吃辣椒,但剁椒雞John并沒有吃過,不過想想,剁椒的酸爽加上鮮雞的柔嫩,味道應該會很不錯,而從這兒到深水埗,開快點只需要12分鐘。

    那何不讓利叔美餐一頓,也正好連胡寄波帶季凱,一并解決掉呢?

    想到這兒,John掏出大哥大,出門去給利叔打電話了。

    當他去打電話,事情就已經板上釘釘了,但胡寄波還是得說:“太危險了!”

    蘇嬌手指搭唇一聲噓:“放心,我心里有數。”

    且不說只要干掉利叔,就將能放出另一匹股市上的黑馬,而且John才是名符其實的惡狼,他盯著季凱,每一秒都在醞釀新的刺殺計劃。

    快刀斬亂麻,蘇嬌又何不來個將計就計,就在今天給這件事劃上名號?

    鴨湯要用文火慢慢煲,一會兒上客了,后堂忙了起來,蘇嬌借要給貓買貓糧為由,轉悠到了天后街,買好貓糧再進了一家士多店,挑挑撿撿,要買合適的衛生巾。

    John一聽她是要買衛生巾,混道的人嘛,嫌女性的經血晦氣,就退出去了。

    蘇嬌看到他出門,立刻抓起電話,一個電話撥給了鐘天明。

    她長話短說:“就今天,我可以把胡寄波帶進去,你通知季胤給酒樓加派人手。”

    說完她就掛掉電話,挑了幾包衛生巾,結款出門了。

    回到酒樓,她當然還要借著給貓貓送糧的機會好好叮囑一下季凱,叫他等她和胡寄波離開后,索性就爬墻到隔壁,金花姐家去。

    他爹會加派人手過來,而只要派來的人活著,他就不會有事。

    季凱從殺利虎那天起,就知道只要利叔不死,他就活不安生。

    于這些事也早有準備,倒不擔心自己。

    但他看蘇嬌:“他們要火拼,槍戰的,你不怕嗎?”

    又說:“那很危險的,萬一被流彈擊中人也會死。”

    身在九龍又想賺大錢,就不能再奢求安穩和平安了。

    就周進蓮如今都做起走私業務了,何況蘇嬌的野心比她的還要大。

    食得咸魚抵得渴,蘇嬌有心理準備。

    她最大的原動力是錢,但也確實是在幫季凱,當然了,蘇大小姐從不做賠本的賣買,既做了好事,當然就要讓季凱加倍感恩自己,所以她先說:“我當然怕。”

    季凱擼貓的手一停:“那你還敢去?”

    蘇嬌輕拈一下小伙子的頭發,抱肘微笑:“因為我愛你,想保護你呀。”

    可憐季凱從來沒有被人真愛過,否則他就能分辯得出來,蘇嬌頂多只有三成的真心,剩下的全是裝出來的。

    可他以為她是真的疼他愛他,是為了他才冒險的,咬著唇說:“謝謝你。”

    又哽噎著說:“等季胤死了,我把四方典當送你一半。”

    不怪他爹說他傻呢,這要蘇嬌再哄一哄,只怕他能把整個四方點當都送給她。

    ……

    周進蓮雖然也在賺大錢,但其實很郁悶。

    因為做假的大牌化妝品,是她的點子和創意,所有苦活累活也全是她在做。

    染鋮只不過幫忙給她雇了幾個人,工資都是她在發,他幾乎沒有參與過任何工作,可是幾乎每一天他都在問她要錢。

    這不,今天有一大批貨需要送一倉儲園,指定的貨港去,周進蓮想著梁鋮陪她一起去,結果他非但拒絕了,還伸手說:“給我一萬塊,今晚我有應酬。”

    周進蓮又累又生氣,就問:“什么應酬?”

    又說:“如果是去下三濫的地方,別想我給你錢。”

    梁鋮先是嬉皮笑臉,說了一通自己要賺大錢,就需要花錢請客,維護關系一類的話,見周進蓮仍然不掏錢,生氣了:“你不就賺了一兩百萬嗎,有什么可得意的?”

    又說:“在香江,真正想賺大錢得靠男人,我不維護關系又怎么能賺錢。”

    其實一筆能賺一百萬,已經是蘇嬌都望塵莫及的了,要是普通人也會滿足的,但周進蓮不一樣,她想要的不是幾百萬,而是幾百億,猶豫片刻,她就掏錢了。

    梁鋮拿錢就走,臨走之前還不忘PUA一句:“如果不是我,你連賺錢的平臺都找不到,更何況賺錢,所以你這些錢全是我幫你賺的,我花錢也是應該的,明白吧?”

    要是蘇嬌,早跳起來抓爛他的臉,撕破臉跟他吵架了。

    但周進蓮不會,也不敢,畢竟在她心目中,梁鋮是能賺200億的男人嘛。

    不過上輩子她憑借梁鋮享了半生清福,但這輩子一切的災禍,似乎都源于梁鋮。

    就化妝品走私業務,要不是梁鋮幫忙招的伙計們,她是可以長長久久的干一去,并狠狠賺上一大筆的,可惜就因為梁鋮,她非但賺不到錢,而且要惹禍上身了。

    且不說她,說回鐘天明。

    此刻他正在跟季胤通話,叫他通知手下們準備好,今天就要行動。

    季胤聽了,覺得挺意外,說:“會不會太急了一點?”

    他的幾個手下可以混進園區,繼而里應外合,放更多的人進去,但是按理,如果今天要行動,昨天鐘天明就該做好計劃,并提前通知他才對。

    可他猛然通知,又是當天,季胤只怕事情做不保險。

    但再一聽鐘天明說,蘇嬌今天也會去園區,他立刻明白了:“是阿嬌起的頭?”

    其實從一開始,假設要直接干掉利叔的就是蘇嬌,鐘天明只是打配合而已。

    今天也是她先提的,但鐘天明得承認,她找的確實是最佳時機。

    他坦然承認:“對。”

    又說:“她比我想象的更加大膽,但并不魯莽,相反,她既細心又敏銳。”

    這倆翁婿雖然平常看彼此不順眼,還暗搓搓的,總想置對方于死地。

    但在看待蘇嬌的時候,他倆的態度卻出奇一致。

    季胤還挺得意的,笑著說:“當然了,她可是要做西九龍話事人的女孩子。”

    又說:“你可不許讓她懷孕,女性一旦生了孩子,這輩子可就完蛋了。”

    好端端的談著事情,他怎么就扯到生孩子上去了?

    要知道,鐘sir到現在還沒解決協調性問題呢。

    他可謂食髓知味,欲罷不能。

    但妻子一碰就痛,抵觸排斥,他還不知道該怎么辦,這時候談生孩子,也未免太遠了點。

    當然,說回緊要事,鐘天明說:“請務必帶上最好的槍,都要配備消聲.器,子彈也是,越多越好。”

    再補一句:“對了,還有阮天浩,一定要帶上。”

    季胤唔了一聲,說:“到時候殺利叔的活兒交給我,你只管保護好我閨女。”

    鐘天明立刻無情提醒:“您年齡大了,動動腦子沒問題,但動手的事,就不要跟年輕人爭了。”

    就這樣,從長期被綁架,囚.禁的阮天浩,再到運送化妝品的周進蓮,還有提著粥和菜的蘇嬌,幾路人馬全由鐘sir一人調動,顯然,為了殺掉利叔,他是準備了一盤大棋的。

    就不知道那盤棋最終會怎么呈現,他又能不能殺得掉利叔了。

    而在同一時間,就連他都不知道所是,蘇嬌的外公喬震,在拿到忠爺的商業訪問邀請函的第二天,也就是今天,帶著助理過了口岸,此刻已經到東九龍了。

    而且他一見忠爺,開門見山就一個要求:他要見蘇嬌,今天就見!

    忠爺最近也是蘇嬌給補的,當然了,麝香,犀牛骨,穿山甲和虎骨,全是珍惜藥材,燉成藥膳一碗碗的送來,把老爺子本來被鐘天明折磨到渙散的精氣神全補了回來,最近精神頭兒倒是不錯。

    喬震并不講明原因,只說今天就要見面。

    忠爺不好拂他的意,又怕阮智信于這位老革命招待不同,反而不美,索性就自告奮勇,說要陪著喬震一起上蘇記酒樓。

    他正好也在路上套問一下情況,順帶再吃一碗新鮮出爐的炸醬面,于是就一起乘車出發了。

    好巧不巧,忠爺的車剛到巷口,蘇嬌端著托盤,恰好上了停在側面的,John的車。

    喬震只側眸掃了一眼,就說:“是她吧?”

    蘇嬌端著托盤,進了車還要調整姿勢,當然慢一點,忠爺回眸一看,笑了:“原來喬老見過蘇嬌小姐的?”

    喬震并沒有見過,蘇嬌跟他女兒喬紅革也只有七八分的相似。

    可血緣的神奇之處就在于,哪怕從未見過,只需一眼他就認得出來。

    眼看載著蘇嬌的車開走,他拍駕駛座:“麻煩司機同志了,幫我跟上她。”

    他沒想到女兒在香江的二十年,竟然是住在這般臟亂差,房子如鴿子籠般的小巷子里。

    更沒想象到,他的外孫女竟然只是個普通人,一個需要自己做工,勞動來維持生計的普通女孩兒。

    而他恨了二十年,恨的是女兒以哥哥的命換榮華富貴,恨的是,他的外孫女也享受了那一切。

    此時他心里已經滿是酸澀和愧疚了。

    而于那個女孩兒,蘇嬌,他充滿了好奇,想知道她是怎么工作的,生活的。

    了解她,也比見她更有意義。

    所以他想麻煩司機跟上前面那輛車,看看那女孩要去哪里,要去做什么。

    說來也是叫忠爺郁悶,因為鐘天明做的事情他全然不知情。

    他也不知道,他另一個寶貝大孫子阮天浩,今晚也會現身,還將是鐘天明刺殺利叔的關鍵人物。

    為了哄大陸來的老革命,他的大后臺開心嘛,他吩咐司機:“追上那輛車。”

    而隨著他的車跟上,今晚的紫荊倉儲園,人馬又多了一隊!

    第66章 第 66 章

    不論菜還是粥, 當然都要吃熱乎的。

    利叔習慣在外面叫飯吃,用的餐具都是帶酒精加熱隔層的。

    餐具事先在烤箱里加熱,再點上酒精燈, 到他餐桌上時溫度剛剛好。

    但即使這樣, 來幫他取飯的手下們為了保證速度, 轎車前面還有三輛機車開道,所經之處不論攤販還是的士再或者巴士行人,一概被強制清除。

    要以正常車速去一趟深水埗, 少說都要40分鐘。

    但今天只在眨眼間他們就走完近一半路程了。

    胡寄波瞟了眼前面, 小聲對蘇嬌說:“車速居然達到了80邁。”

    在九龍城寨里能把車開到80邁,比一筆中五百萬的彩票更加不可思議。

    但于大佬們來說那并不算什么。

    胡寄波格外緊張, 因為蘇嬌的堅持, 他甚至連把水果刀都沒帶。

    可他們現在要去的是全九龍最大的走私業倉儲中心。

    就不說利叔的人馬有幾百了, 隔壁就是英軍軍營,全是重火力。

    鐘天明跟他講的是, 他的任務就一條, 保護好蘇嬌, 這個倒是好辦。

    但鐘sir自己呢。

    他確定是要殺利叔嗎,殺完還能全身而退嗎?

    胡寄波從小受的是法制教育,當了幾年兵又進養豬廠,后來再考大學做民警,心里有條政策紅線是,一個正義, 正直的人手上就絕不能沾人命。

    可要鐘sir親手殺了人, 他回去后怎么寫報告, 等回歸了呢,政府會清算鐘他嗎?

    BB機震了兩聲, 蘇嬌把托盤放到膝蓋上掏出BB機來看消息。

    是鐘天明發的,共兩條,第一條:舒服點了吧?

    第二條:我們也已經出發了。

    蘇嬌給胡寄波看了一下便刪除了第二條,猶豫了一下,把第一條也刪掉了。

    口頭一個勁說愛她,問她身體舒不舒服,卻把她弄的痛的要死,鐘sir的鬼話她并不相信。

    不過和胡寄波對視一眼,他倆都蠻好奇,紫荊倉儲園是私人產業,沒有利叔的邀請,警察無權進入,鐘天明要怎么進去?

    難不成他是準備喬裝打扮,跟著胤爺的手下一起潛進去?

    蘇嬌經歷得多,知道她那惡狼丈夫不是善茬,殺人就跟玩兒似的,倒也平常。

    胡寄波卻是提心吊膽。

    他一邊怕鐘sir的手上要沾上人命,但一邊,不論他怎么考慮,就發現目前的局面,如果利叔不死,它就無解。

    同一時間,周進蓮的伙計們來電,說他們已經裝好車了,問要不要出貨。

    周進蓮已經擁有大哥大了,舉著就跑:“你們立刻出貨,我馬上到。”

    她找的是最廉價的作坊,自來水加上各種化學品調一調,成本幾毛錢的東西,賣到大陸,批發價幾十甚至上百,速度越快,她賺的錢也就越多。

    到了作坊門口,總共四個伙計,開車和押車的還是原來的兩個,但車廂里負責卸貨的倆已經偷梁換柱了,而往園區里帶沒有登記過的陌生人,是要被打死的。

    按理,如果是個成熟又細心的商人,就會檢查一遍自己帶的人手。

    周進蓮雖然平常心挺細,但因為賺錢的心太過急迫,今天就把這茬給忽略了。

    隨著司機一腳油門,大貨車拍著喇叭擠出窄巷,恰好跟上給利叔送飯的車。

    而在這兩輛車經過的巷口,隨著阿彪打一把方向盤,季胤的越野車也緊隨其后。

    再后面才是忠爺的老奔馳,眼看著一輛輛車插進來,而且一輛比一輛快,喬震思維也很敏銳的,立刻問忠爺:“蘇嬌小姐是給誰送飯,車為什么跑的那么快?”

    忠爺笑著說:“我也常從她的店里要湯,為了保證湯的熱度和口感,車速自然要跑的快一點。”

    進一步解釋:“九龍跟大陸不一樣,手下有人,速度自然就快。”

    九龍是大佬們的,他們有事,打手們前后開路,車速當然也就能跑得起來。

    司機看著前面的越野車若有所思,突然說:“阿爺,前面是季胤那輛防彈越野車。”

    今天蘇嬌親自送餐,而且陣仗很大,又正好碰上季胤的車。

    忠爺略一思索:“看來是季胤點的餐,但是怎么是深水埗,軍營方向,難不成……”

    司機笑著說:“看來季胤拿下軍方的關系,這頓飯應該是送到英軍軍營的。”

    喬震聞言一窒,說:“所以蘇嬌小姐的菜,是季胤用來攻關的利器?”

    蘇嬌,他以為應該是個天真純潔的小女孩兒,可她居然跟季胤是有聯絡的?

    喬震來時熱呼呼的心頓時寒了幾分。

    忠爺也不明所以,笑著說:“一會兒咱們也嘗嘗,她菜燒的很不錯。”

    見縫插針,他又說:“馬駒跟我講,汕市工商局換了新領導,走私方面查的特別嚴,但是喬老您懂得,正規進口難,價格還高,我們進口的可全是廉價民生用品。”

    小電器,五金用品,各種走私貨物確實是民生用品。

    這些年來忠爺源源不斷的廉價進口貨物,也確實給大陸做了貢獻。

    喬震大概知道一點:“前段時間工商局死了幾個干部,警方懷疑是你們干的。”

    忠爺點頭,但又說:“雖然老話說清者自清,可大陸是我的故鄉,不論人是誰殺的,咱們只看警方出具的結果,我呢……捐筆款,慰問一下幾位干部的家屬吧。”

    警方有他的人,而要給點捐款,大陸人命不值錢,事情就能壓下去。

    喬震點頭:“多謝忠老您了。”

    忠爺深嘆:“可憐我家智仁早死,終一生都沒能上大陸看一眼。”

    喬震對于忠爺的尊重和信任,一大半來自于早死的阮智仁,一個降生在香江,卻用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做慈善,惠及大陸的企業家,忠爺搬出來,無有不利。

    喬震輕拍忠爺的大腿:“阮智仁先生的優秀來自于您的教子有方,我信您。”

    但他立刻又問:“那是什么地方?”

    一長串的車隨著John停車,也同時全停了下來。

    John趕時間給老板送飯,按理在門口不停留,會直接進大門。

    進門之后還有一重安檢,然后菜就可以上桌了。

    而John之所以示意司機停車,是因為門口有倆警察正在跟守衛們交涉著什么。

    來了倆沒什么身份的小警察,出警也只騎著機車,還戴著頭盔。

    John搖下窗戶,招手個守衛過來問:“怎么回事?”

    守衛說:“警方說有人目擊,被綁架的阮天浩在咱們園區內,要求進門搜查。”

    阮天浩名義上是利叔綁的,但其實是季胤綁走的。

    那么是誰報的警,為什么會好端端的說阮天浩在園區內?

    John和鐘天明一樣,也是利叔養大的。

    只不過鐘天明半途逃跑了,John一直跟著利叔。

    他對利叔的忠誠和關懷程度,遠勝利叔的親生子女。

    又正好這時遠處的警察摘了頭盔,遠遠四目相向,他發現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鐘天明,于是他開門下車,并拍車門說:“送飯進去。”

    胡寄波和蘇嬌也在看外面,同時看到鐘天明,對視一眼,皆點了一下頭。

    阮天浩,一個失蹤長達45天的闊少突然浮出水面,果然在紫荊倉儲園里?

    不管是不是,這都是鐘天明埋的一步棋,是他故意的。

    胡寄波想到頭大都想不到鐘sir到底玩的什么把戲,再看蘇嬌,就見她正在朝鐘天明揮手,他摘了手套,也朝她揮了揮手。

    旋即車再度起動,他們繼續往里。

    他們夫妻也只對視了一眼,就又分開了。

    先說John,他目送車離開,走向了鐘天明,問:“阿明,你在搞什么?”

    陳明上前上步,亮警官證:“皇家警察,我們確實接到了報警。”

    John一把撕掉了他的警員證,一把推開陳明,再問鐘天明:“你到底要搞什么?”

    因為他們之間起了爭執,于隨后而來的,周進蓮的貨車來說,是極好的便利,因為大門口總共8個守衛,有6個人朝著倆警察去了,只有兩個人來做安檢。

    周進蓮長的漂亮,人也乖巧,掏出入證的時候還送上雪茄以賄賂,倆守衛也就隨便翻了一下證件,打開后車廂瞄了一眼倆個伙計,關上門就放行了。

    而在她經歷安檢的同時,鐘天明突然湊近John,問:“John,你小時候是愛吃橘子味,還是草莓味的水果硬糖?”

    他們都是從小長在利叔身邊的,平時要干活兒,還要遭毒打,但只要他們愿意殘殺同類,或者與猛獸搏斗并贏了,就能得到利叔的糖果獎勵。

    其實只是無比廉價的橘子或者草莓味水果硬糖而已。

    但那也是他們童年,血腥與恐懼,罪惡交織中唯有甜美。

    John脫口而出,說:“草莓味。”

    他不喜歡橘子味,因為里面有氣泡,會刺舌頭,最喜歡草莓甜甜的口感。

    鐘天明一笑,說:“我也喜歡草莓味,直到現在,我還懷念小時候,利叔給的那些糖果,后來我能買得起很多很多糖果了,但始終找不到當年的味道。”

    John心說鐘天明突然聊往事,該不會是想回來,又回到利叔身邊吧?

    他示意兩個守衛架開陳明,遠遠兒的扔了出去,笑著對鐘天明說:“利叔一直在等你辭職,接管東方巴士,我想以后咱們也該聯合起來,一起拿下西九龍才好。”

    鐘天明身材比John略高,但不及他的壯。

    一笑說:“是啊,想想就很棒!”

    現在的季胤和忠爺都有個令人討厭的點是,不允許利叔的人公開售賣毒.品,而且天平都傾向了警方,搞得利叔的業務施展起來特別不方便,銷量也走不起來。

    但是鐘天明更年輕,也更大膽,更有野心,而且他還干了好些年的警察,有的是基層的人脈關系,只要他愿意跟利叔合作,整個九龍不都得姓利?

    John頭腦要簡單一點,看鐘天明笑,以為他也是這樣的想法,笑著說:“這里沒有阮天浩,你們這樣的小阿sir也無權進入和搜查,但是你可以稍微等一等,利叔今天正好有時間,我安排一下,讓他怕后跟你聊一聊。”

    鐘天明她笑:“好!”

    可也就在這時,園區內突然響起一陣刺耳的剎車聲,立刻又是一聲:“救命!”

    鐘天明和John同時回頭,就說寸不寸,喊救命的正是阮天浩。

    他就在園區里,而且就在周進蓮的貨車后車廂里。

    此刻車廂門打開,他在車廂里揮手大喊:“救命啊,我是阮天浩,誰來救救我!”

    所以阮天浩還真在倉儲園里?

    John目瞪口呆,鐘天明已經挎上機車,撞翻一個守衛,向里沖了。

    ……

    說回早些時候,忠爺這邊。

    季胤的車在門口拐了彎,停到了園區對面的馬路邊,忠爺的車則停在不遠處。

    他大概跟喬震講了一下倉儲園的情況,又說:“因為利叔壟斷了整個九龍的貨運,所以我們的貨也是從這兒出,我們一年要給利叔一千萬的倉儲費用。”

    喬震還沒有見過鐘天明,但男人也講外貌的。

    此刻他就站在大門口,一身警服又身材高大,儀表堂堂,自然吸引了喬震的目光。

    再看他跟John聊著什么,喬震說:“香江警察跟社團關系似乎處得不錯。”

    忠爺其實也察覺到不對勁了。

    因為蘇嬌端菜進門了,季胤的防彈越野車卻停在了路邊,偏偏鐘天明也在這兒,而且跟利叔的手下相談甚歡,他自然要懷疑,看是出了什么事。

    而因為鐘天明咄咄逼人,非要搶走私業,他心底里就有點懷疑,鐘天明是不是想聯合利叔,來踢開他這個親爺爺,所以嘆口氣,他說:“就是他了。”

    喬震側眸。

    忠爺再嘆一口氣:“鐘天明,我那大孫子,我把我最驕傲的姓氏給了他,東方巴士也給了他,也只想他潛下心來好好學習一段時間再接手,可是他……唉!”

    鐘天明,忠爺的大孫子,不但一回家就強勢奪權。

    而且還專門給喬震打電話,說想找他的關系徹查走私行業的人。

    喬震略微一思索了一下,想起來了,鐘天明還曾說過,他是蘇嬌的丈夫。

    喬震剛剛到光明巷,聽聞外孫女只是開了一家小酒樓時,心里滿是難言的酸澀。

    但一路跟過來,他怎么覺得鐘天明不簡單,蘇嬌那間小酒樓也不簡單?

    那么從季胤到利叔,鐘天明夫妻跟他們會是什么關系?

    基于忠爺欲言又止的暗示,喬震最先懷疑的當然是,他們沆瀣一氣,在九龍這片沒有法治的土地上胡作非為,為所欲為,肆意斂財。

    他默了片刻,回眸看忠爺:“鐘天明是利叔撫養大的?”

    其實鐘天明是被控制著,經歷了慘無人道的虐待而長大的,但忠爺恨鐘天明綁了阮天浩,還恨他奪權,又怕他拿走走私業,于是在說話的時候,進行了藝術加工。

    他說:“他確實是在利叔身邊長大的。”

    又說:“智信的大兒子天浩,失蹤已達45天,就是他綁架的。”

    喬震再看車外,此時天已經黑了,各處都亮燈了,而在倉儲園大門口的燈光下,鐘天明眼角的笑容被照映的格外生動,他和John之間似乎聊的也很歡。

    喬震的心,也在這一刻徹底沉到了谷底。

    他還不知道詳情,但就他現在所看到的,季胤,利叔,鐘天明,圍繞在蘇嬌身邊的所有人,都在昭示著一件事,他那外孫女很不簡單!

    他興沖沖而來,又仿佛被兜頭澆了一大盆冷水,這就準備要返回了。

    二十多年不曾聯絡過的外孫女,如果她優秀,喬震會欣喜。

    但如果她季胤一樣,是個為了金錢和利益而不對手段的女孩子,他寧愿不見。

    說時遲那時快,亂子就是在這一刻陡然而起的。

    周進蓮也很懵逼,因為她的伙計突然停了車,后面有人在尖叫救命。

    阮天浩被囚禁了一個多月,好容易見天日,當然只想有人能救自己,要大吼大叫。

    John還沒搞明白是怎么回事,鐘天明已經騎著機車沖進園區了。

    他舉槍就射,邊射邊吼:“抓住那個警察,抓住他!”

    可也就在同時,只聽一聲震耳欲聾的發動機聲,季胤的越野車已到John的身后。

    撞上的瞬間John高高飛起,車再疾速向前,又撞飛幾個持槍的守衛。

    暮色中槍聲噠噠,尖叫聲四起,緊接著是警報聲。

    忠爺愣了好一會兒,尖叫:“我的天浩!”

    又吼司機:“還不趕緊追?”

    但已經晚了。

    因為隨著警報響起,倉儲園的大鐵門正在關閉中。

    忠爺一把拉開車門下了車,還想往前追,卻被如雨般的子彈生生逼停。

    園區大門已關,里面一陣又了陣,是猛烈的槍聲與爆.炸聲。

    可憐的忠爺不期能在這兒與大孫子相遇,好大的驚喜。

    但更大的意外是,僅僅只是一眼,他們就又擦肩而過了。

    而在園區里,人也分了好幾拔,現在得說說蘇嬌了。

    她是第二次來,于這兒還比較熟悉,在幾個黑西服的帶領下進餐廳擺飯,就見利叔自己的廚師也剛剛燒好了菜,正在擺盤。

    胡寄波剛把粥擺到桌子上,有個黑西服上前拍他:“靚仔,跟我來。”

    緊接著一個笑著說:“蘇小姐,利叔有事找您,請跟我來。”

    胡寄波看到桌子上有果盤,果盤里有一把很精致的水果刀,伸就就要抓,但是蘇眼疾手快握住了他的手,并側首說:“你們今天燒的菜好像不太對吧。”

    一幫黑西服先是愣著,過了片刻,有人問:“哪里不對?”

    John之所以讓他倆送餐,只有一個原因,他想結果掉胡寄波。

    剛才他也已經給手下們打過招呼了,現在有人喊胡寄波出去,就是想殺他。

    胡寄波當然不想死,有什么抓什么,就想抓那把水果刀。

    但雖然他是警察,可是大陸來的,沒見過世面,蘇嬌卻是從小在九龍長大的,她知道鐘天明肯定會進來,當然也知道,自己現在要做的,是拖延時間。

    人是鐵飯是鋼,而于一個人,什么都可以不對,但飯不能不對。

    尤其是利叔那種愛養生的大佬,就不說有人下毒了,菜不夠養生都不行。

    胡寄波身后的倆人暫時沒有行動,幾個黑西服也在原地站著,片刻后,從屏風后面出來一個胖胖的,滿臉橫肉的中年廚師,氣呼呼的問:“哪里不對?”

    做廚師的,最不喜歡的就是別人質疑自己的菜品有問題。

    而且蘇嬌只是個外來的,送菜的,質疑利叔的御用廚師,對方當然不服。

    蘇嬌瞥了一眼餐廳通客廳的門口,就見那兒站的幾個黑衣服腰板兒挺的格外直,但是頭也分外的低,她暗猜利叔應該已經來了,就在那邊門口。

    她沒戴口罩,不能對著一桌子菜噴口水,后退兩步,她說:“今天的菜確實有不對的地方,要不是粥,要不是就是叉燒,得要撤掉一樣。”

    胖廚子被她繞暈了,但也問:“好好兒的菜,又沒毒,為什么要撤?”

    因為看蘇嬌不順眼嘛,還要來一句:“你怕不是在菜里下了毒,你想找死吧。”

    蘇嬌并不生氣,而是反問:“你烤叉燒,用的是大豆油吧?”

    大豆油和花生油,葵花子油都是粵菜里的常用油,這廚子今天用的確實是大豆油,但是用老工藝專門熟榨的,用來烤叉燒,會有一股特別的香味。

    但既然對方說中了,他當然只得承認:“是啊。”

    但立刻又問:“有什么問題嗎?”

    一個攬著胡寄波肩膀的黑西服看表,并說:“蘇小姐,講快一點。”

    她要再磨蹭下去,菜都要涼了,利叔也該生氣了。

    蘇嬌也不好一直賣關子,所以解釋說:“雖然豬肉是溫性,但豆油是寒性的,只它們一起吃倒也沒什么,可是我的粥里頭加了黃蓮蜜,也是寒性的。”

    這一手她其實早給季胤玩過。

    豆油加上黃蓮蜜,寒上加寒,再加上當時季胤還在喝敗火的湯,一下就給鬧到拉肚子了,說白了就是食物的相生相克。

    胖廚子一想,倒也麻溜的撤下了叉燒,而且誠心說:“謝謝提醒。”

    蘇嬌說了句不客氣,表面風輕云淡,但心里急的直冒火。

    因為已經過去五分鐘了,可是外面沒有任何動靜,準備收拾胡寄波的人又重新瞄上他了,也就在這時利叔笑瞇瞇的走了進來:“蘇小姐懂得還蠻多。”

    他雖然個頭不高,但西服妥貼得體,眉眼溫和,一身的斯文與文質彬彬。

    只看表面,人很難相信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大毒梟。

    當然了,蘇嬌于他,就跟那個胖廚子一樣,他會欣賞,會夸一句,但總得來說不過是工具人而已,至于胡寄波,就是個死人。

    他每天忙碌的,是關于K.粉,海洛.因,冰.毒,各種搖頭.丸,以及,他的生意運作,產品銷售,還有打點各個政府高層一類的重要事務。

    蘇嬌和胡寄波這種小螻蟻,他是不放在眼里的。

    蘇嬌要拖延時間,就笑著說:“龍叔來啦,快嘗嘗我熬的粥吧,可香了。”

    利叔愿意跟蘇嬌多說一句,已經算是給面子了。

    現在他要吃飯了,而他吃飯的時候,不喜歡人打擾,所以就說:“退下吧。”

    有兩個黑西服虛按著利叔的肩膀,還有兩個伸手來抓蘇嬌,于此同時,外面傳來噠噠噠的機槍聲,也于同一時間,蘇嬌眼看一個人來抓自己的手,索性一把抬起玻璃轉盤再左右連著兩甩又嘩的一聲向下一砸。

    干過酒店的都知道,圓形玻璃轉盤只要力道到位,上面的盤子就能均勻的向四面飛開,那也是服務員擺盤子的時候,最省力的方式。

    蘇嬌是干酒樓的,用槍不行,但玩玻璃轉盤可沒人能玩得過她。

    現場的情況是,隨著槍聲響起,利叔和他的手下們同時轉頭,可也就在同一時間,圓桌上的盤子旋轉著向四面飛,那盤用明火煨著的泡椒雞直接砸進了利叔懷里。

    當一個人死到臨頭,就會爆發強烈的求生意志。

    胡寄波的左右有倆黑西服,眼看利叔被菜砸,當然要護利叔,他也是順手抽了其中一個的槍,但他才拿到槍,另一個回頭要拔槍,蘇嬌一刀扎在了那人的手上,扎的那人哇哇大叫。

    緊接著她掏出個東西向天一揚,拉起他就跑。

    胡寄波邊跑邊放槍,只覺得突然四面涌來嗆氣,眼淚啪啦,忍不住想打噴嚏。

    那還是蘇嬌干的,她剛才從胸部的位置扯出來一只塑料袋,里面應該是辣椒和芥沫,胡椒的粉沫,這會兒塑料袋被她摔到了半空中,各種粉沫頓時在空中飄散。

    蘇嬌拉著胡寄波來的是客廳,等有人追來的時候,她已經把門給反鎖上了。

    有人在咒罵,還有人在持槍轟門,眼看他們就要破門而入了。

    但是伴隨著一陣劇烈的撞擊聲,轟門的聲音停了,有人在大喊:“季胤的人殺進來了,快,掩護利叔撤退!”

    胡寄波看一眼蘇嬌,說:“季胤來了。”

    蘇嬌也說:“他倒來的挺快。”

    能在西九龍做大佬,季胤當然是個狠人。

    他親自來了,開著防彈越野一路頂著槍林彈雨撞了進來,深入曹營,要直取利叔的命。

    且不說外面,胡寄波再看蘇嬌手里流血的刀,說:“你剛才捅人啦!”

    又問:“你們九龍的女孩子都這么大膽的嗎?”

    她平常就是個再普通不過的,甚至還有點嬌氣的女性,可是緊要關頭,她說捅人就捅,眼睛都不眨一下。

    胡寄波覺得很不可思議。

    但蘇嬌當然覺得沒什么,她專心盯著窗戶外面,看鐘天明什么時候進來,需不需要她打配合。

    同時她還不忘反問胡寄波一句:“人都不敢捅,我敢在九龍開酒樓?”

    真想在九龍這種地方賺大錢,不但得吃得了苦,還得膽子大,心狠手辣。

    蘇嬌也是頭回捅人,這會兒手也在不停的顫。

    但是她覺得人嘛,捅慣了就好了。

    她可是立志要賺200億的女人,今天這件事她也才是主導。

    利叔,也必須得死!

    說話間她已經看到鐘天明了,騎的依然是警用機車,戴著頭盔,跟在一輛廂型貨車的后面沖進了院子。

    但現在的形勢是,這棟樓里頭有七八個黑衣人,都有槍,在射擊。

    季胤的越野車和另一輛廂型貨車以車作為掩體,也在射擊,但是他們被火力壓制,沖不過來。

    一時間兩方人馬就膠著到一起了。

    而蘇嬌躲在這兒就是最安全,也最穩妥的。

    胡寄波也是,只要躲在這兒,他就是安全的,既不用殺人,也不會被人殺掉。

    但是倆人對視一眼,蘇嬌指門,并說:“我還有一包辣椒粉,一會兒我開門扔辣椒粉,你射擊,怎么樣?”

    只要他在客廳射擊,就可以吸引一部分火力,季胤他們也就可以沖進來了。

    胡寄波既能被到九龍來,當然就不是個膽小的。

    他唯一的心理障礙也在于,法律約束下,他不能隨意殺人。

    但蘇嬌一個普通女孩子,卻能用胸膊的天然便利帶兩包辣椒粉,還毫不猶豫的想捅人就捅,胡寄波再嘰嘰歪歪,可就沒意思了。

    他數一二三,拉門,蘇嬌甩起塑料袋,又是漫天的辣椒+胡椒+芥沫的粉沫。

    而面對這種猝不及防,又叫人無語的情況,利叔也是既無語又憤怒。

    要知道,他的手下們一個個全是神槍手,槍又足夠精良,正在專注火拼呢,突然間一個個打起了噴嚏流起了眼淚,戰斗力于瞬間下降不說,還有的為了打噴嚏,直接被季胤的人一槍給爆頭了,他氣不氣?

    誰敢想啊,蘇嬌,就他媽一個女伙夫,女廚子,卻接二連三的,在這樣一場重要火拼中直接影響到了戰局的成敗。

    以及,利叔的生死!

    第67章 第 67 章

    在鋼鐵對血肉的火拼中, 一秒鐘的遲疑就可以改變戰局。

    雖然打噴嚏是件小的不能再小,也再正常不過的生理反應,可人要打個噴嚏至少得三秒鐘, 三秒鐘, 也足夠訓練有素的武裝人員在槍戰中反殺對手了。

    所以利叔由倆黑西服護著, 正躬腰往書房竄著,只覺得耳邊一涼,伴隨著一聲‘啊嚏’, 掩護他的手下一個噴嚏才打出來, 已被原地爆頭,血濺了利叔一臉。

    餐廳正對院子, 還是落地玻璃, 于院子里的季胤來說, 利叔簡直就跟是活靶子。

    不過隨著擋槍的黑西服被爆頭,斷后的一個立刻補上, 利叔也繼續往前。

    但很快又是啊的一聲慘叫。

    黑西服猛推利叔一把, 撲倒的同時, 背上好大一個血洞。

    利叔回頭一看,他媽的,客廳一個槍.手,把餐廳里的人馬快要全殺光了。

    趕在對方瞄準前他撲向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再就地一滾,沖進了書房。

    按理這會兒季胤就該沖進來,直接爆利叔的頭了吧。

    并不是。

    這整個園區里全是利叔的人, 有二百多號呢, 雖然季胤一招出其不意直搗黃龍了, 可就在這三分鐘內,園區所有人帶著武器全部朝著這邊而來了。

    阿彪, 阿疤和阿旭,再加上季胤車上還有四五個人,幸好帶了足夠的子彈,而且這是個園區內的小院子,有墻可以做掩體,他們勉強壓著外面的火力,突不進來。

    胡寄波一看情況不對,說:“你保護好自己,我去追利叔。”

    不過蘇嬌搶先一步已經沖進餐廳了。

    她躬腰躲到餐車后面,招手:“快來啊,躲我身后。”

    毒販子手里大多是沖鋒.槍,甚至還有AK,槍戰中,流彈就跟雨似的,彈片濺在餐車上,哐啷啷的作響,但是好大一片火力區,憑借一輛餐車,倆人平安度過。

    蘇嬌還不忘給自己也撿一把槍。

    胡寄波勇氣是夠的,主要是經驗不夠,一把推開書房門沖了進去,片刻后又出來了:“里面沒人,你先找個地兒躲起來,我上樓……”

    手拉餐車,蘇嬌又躬腰進了書房:“不可能,他肯定在這兒。”

    餐廳,客廳和書房是這棟小樓一樓的主要構造,也全在火力范圍。

    蘇嬌進,胡寄波也只能跟進去。

    可是他剛才把所有柜子都打開過了,確定沒人呀。

    書房是個一眼到底的大開門,除了辦公桌就是書架和博古架。

    胡寄波還在左右四周看,蘇嬌推了一把左側的博古架說:“跟我來!”

    那博古架一轉,好吧,胡寄波明白了:“密室,暗道!”

    倆人一起鉆進密道,胡寄波不忘夸蘇嬌一句:“蘇小姐,你這眼神可真夠好的。”

    其實不是蘇嬌眼神好,而是她曾也闊過,有經驗,有錢人在書房里做逃生通道是標配,而且大多是博古架,要分辯也很容易,那兒擺的東西不值錢,就是哪兒。

    書房夾層直通地下室,但下面是車庫,停的全是豪車,利叔人呢?

    胡寄波還是太沒經驗,舉槍就砸車玻璃,準備開車追。

    蘇嬌卻指著遠處:“他應該去了那邊!”

    車庫對面有扇防火門,上面有子彈射擊過的痕跡,墻上的監控錄像全部被打爆,看路徑,利叔應該是往那邊逃了。

    胡寄波快跑幾步,并說:“季胤上門火拼,肯定也派了手下在車庫的出口,利叔不敢出去,而從這邊過去的話,是……英軍軍營!”

    季胤存心要干掉利叔,當然會守著車庫的出口。

    但利叔有軍方背景,老巢就在軍營隔壁,關鍵時刻他不需要往外跑,只要去了隔壁軍營,就能帶人回來反殺。

    那么,他已經跑到軍營了嗎?

    真要英軍出動,季胤和他那幫手下,帥氣親和的阿旭,表面呆但忠誠的阿彪,好胃口也好脾氣的阿疤,可全得上絞刑架。

    這是海邊的地下通道,頭頂一直在滲水,腳下全是污水。

    胡寄波踩著污水一路猛跑,卻又陡然止步,也伸手擋住了踏水而來的蘇嬌。

    前面有一扇鐵門,門上站著兩個人。

    堵在鐵門上,頭頂著地道頂端的不用說,當然是鐘天明了。

    被他堵著的正是利叔。

    身材高大,一身警服的鐘sir,VS西服加身,文質彬彬的毒老大。

    他倆竟然在這兒!

    所以鐘天明不但剛才就突過了火力封鎖,甚至比他們更早一步進了地道。

    他跑得可真快。

    胡寄波大松一口氣,也立刻后退。

    因為利叔兩手都是槍,此刻一轉身,兩把槍一起對準他。

    不過胡寄波也不算太怕,因為利叔身后就是鐘天明,是天然的威脅。

    ……

    其實直到此刻利叔都不信是鐘天明要殺自己。

    而且他很迷惑:“為什么?”

    又問:“阿明,我又沒殺你父母,你為什么你要搞我?”

    鐘天明并沒有說話,只是舉著槍往前一步,不動聲色靠近利叔。

    他是個警察,隨意殺人是要坐牢的,突然起意殺人,利叔能想到的只有父母之仇。

    被鐘天明逼的再退一步,他再說:“當初傅恩想殺你,是我救的你,后來我明知你在西九龍,有一百種死法可以給你,但我沒有,而且看你成材,我欣喜如父。”

    鐘天明點頭,并說:“因為在警界內部,比如曾伯約,胃口越來越大,貪的越來越多卻膽子越來越小,也不愿意認真做事,而你,想要一個得力的自己人。”

    是的。

    看鐘天明考上警校,看他在中環幾年阿sir做的有聲有色,利叔非但不忌憚,還暗暗開心,因為他最知道了,是人就逃不過兩個字,貪婪。

    鐘天明直到今天之前,走的路都是利叔有所預料的。

    豐滿羽翼,回家奪產再架空忠爺,而接下來他該做的,應該是聯合利叔干掉季胤,然后他在明處,利叔在暗處,倆人重新劃分九龍格局,并實現利益最大化。

    可他追到這兒來,就意味著他跟季胤聯手了。

    但這是一步蠢棋。

    利叔隨鐘天明而退,并說:“忠爺老了,拼不動了,只想維持安穩局面,但季胤不是,他還年輕,他反毒是因為腦子出了問題,而因為他的不配合,毒.品這幾年的銷量下滑了三成,經營成本增加了一倍,你拱他上位,不但你自己從此要屈居他之下,賺的錢也遠不及跟我合作的多,你要幫他殺我,簡直愚蠢之極!”

    鐘天明面無表情的再進一步,聲音輕柔:“確實是這樣。”

    所以他也不是那么蠢,看得清時局,那他為什么還要殺他?

    鐘sir的心機深沉在于,沒人知道他心底里是怎么想的。

    如果以賺錢為出發點,殺利叔而捧季胤是一步臭棋,以升職為出發點也一樣,因為警界高層基本都是收了錢表面反毒,只喊口號不做事的人。

    一旦被他們知道是鐘天明殺的利叔,他們會不計一切手段除掉鐘天明。

    可他咄咄相逼,顯然只想殺人,但利叔依然搞不懂,他的動機到底是什么。

    總不可能他天真愚蠢到,真是為了警察的使命,是為了緝毒和禁毒吧?

    水聲嘩嘩間突然響起一陣腳步聲,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利叔回頭看的剎那鐘天明一手捂上他的嘴巴,另一手起腕的同時猛扭,只聽咯咯兩聲響,利叔的腦袋已然180度轉彎,向著背了,這時他已經斷氣了,鐘天明雙手又一個猛壓,咔嚓一聲。

    胡寄波都被他嚇的退了兩步。

    因為那是鄉下人沒有刀的情況下殺雞的手法。

    扭斷脖子再扯斷神經,利叔還沒搞懂鐘天明為什么要殺自己呢,脖子消失,腦袋直插在肩膀上了。

    鐘天明旋即將人推給胡寄波,轉身問:“來的是誰?”

    經過鐵門就是英軍軍營,剛才就有腳步聲,而現在,從軍營那邊已經過來人了。

    來了一幫人,穿著迷彩的白人大兵。

    胡寄波連忙把利叔藏到了自己身后,蘇嬌也立刻補位,堵在了后面。

    但鐘sir只是個華人警察,擋得住一幫白人大兵嗎?

    有手電光隔門掃過來,鐘天明抬手擋眼,一看:“John,怎么會是你?”

    是剛才被季胤一腳油門撞飛的John。

    他看到季胤往里沖就知大事不好,直接過到軍營找援兵了。

    但事突發然,信息不對等,他也不知道利叔已死,只說:“讓開,我們要過去。”

    他帶著十幾個白人大兵,攜帶的全是重機.槍,集體向前一步。

    但鐘天明當然不干,他朝白人大兵們亮警官證,并用英文說:“sir,園區出了綁架案,歸警方管理,軍方無權干涉,我希望你們盡快離開,以免破壞案發現場。”

    John是最清楚情況的,而且他有鐵門的鑰匙。

    事態緊急,他索性開門,示意大兵們跟他走,并說:“出了事我擔著。”

    John要過來,鐘天明并沒有阻攔。

    但等那幫白人士兵想要過來的時候,他哐啷一把關上了門。

    鐘sir高大威猛,卻也彬彬有禮:“sir,我需要你們軍方,上校一級的調兵令,否則你們就是非法行動,否則我會立刻打電話叫來大陸記者,控訴你們非法用兵。”

    John一愣,因為他發現隨著鐘天明這樣說,白人大兵們全停了。

    要知道,雖然97就會回歸,但在公務系統有個不約而同的默契,倒戈大陸的都是狗腿子,鐘天明要叫大陸記者來,就不怕同事們的打擊報復,上司給他穿小鞋?

    但如果他不這樣講,只是黑吃黑,英軍就可以私底下幫忙。

    可當事情上到國際層面,為了避免鬧出外交矛盾,大兵們就不敢胡來。

    白人大兵們你看我我看你,其中一個佩戴少校軍銜的揮揮手,一幫人麻溜的走了。

    他們,駐港英軍,本是利叔最大的依靠,可躲起麻煩來,比黃油還滑溜。

    John還不死心,喊:“嗨,都給我回來!”

    見人不回來,再徒勞的說:“出了事利叔可以擔,還有李查德。”

    但事關外交危機呢,一幫白人大兵就跟出門沒戴耳朵似的,頭也不回的走了。

    John依然沒意識到利叔已死,著急利叔的安全,舉槍戒備著,順著通道往外走,并說:“阿明,如果今天的事跟你有關系,你的前途,人生安全,都將統統完蛋。”

    準確的說應該是,只要讓John活著走出這個地道,鐘天明就得完蛋。

    因為只有活人才會把此刻發生的一切說出去,死人可不能。

    腳步紛紛,那幫白人士兵越走越遠。

    John怕鐘天明使黑手,倒退著往后走,胡寄波則雙手拉著利叔。

    利叔就貼在他后背上,John轉身時他也轉身,恰好John看不到利叔的尸體。

    不過John走著走著,突然踩到個軟物,猛的回頭見是蘇嬌,他又立刻轉身戒備鐘天明,并跟馬抬蹄子似的向后踹了一下:“死八婆,你給我讓開!”

    蘇嬌不但挨了罵,還挨了他一腳,只好閃邊,但她突然一聲尖叫:“季胤來了!”

    難道季胤已經攻進地道了?

    John當然要回頭,同一時間鐘天明雙手已至,一手捂嘴一手把頭,又是咯咯咯的,關節錯位時發出的利響,緊接著還是那一招,雙手猛壓,咔嚓一聲。

    可憐忠心耿耿的John,直到臨死之前,才看到丟了脖子的利叔。

    他當然也想不通,因為蘇嬌分明只是個廚子,伙夫,女伙夫,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性。

    利叔對她不設防,John也一樣,可就是她,從一碗‘神仙粥’開始,突破了他們森嚴的防線,帶著鐘天明長驅直入。

    就連John能死的那么干脆利落,也多虧了她,她怎么能的?

    外面季胤和他的手下們以十一比的懸殊力量還在槍戰中,鐘天明一把扯過利叔的尸體就跑,胡寄波和蘇嬌緊隨其后。

    ……

    周進蓮都有點懷疑,自己怕不真是梁鋮說的喪門星了。

    上輩子梁鋮和她結婚后,財富雖然沒有縮水,可也沒有再增值,就一直在抱怨,說她沒有蘇嬌的能力,也不像她一樣旺夫,是個喪門星。

    她的運氣確實臭,最近好容易找到個賺錢的門路吧,哪知莫名其妙的就黃了。

    此刻她縮在車廂里,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而她雇來的幾個伙計簡直就跟瘋狗似的,以車為掩體,對著外面不停的噠噠噠。

    西九龍第一大佬季胤也在,兩褡褳的子彈掛在脖了上,AK掃的飛起。

    但他臉色也越來越差了,因為且不說兩輛車已然成了篩子,有好幾個人已經突進院子來了,墻上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全是槍.管,再打下去,他也只有死路一條。

    周進蓮覺得他是該死的,該被萬彈穿身,千刀萬剮。

    可她是無辜的,她只想做富豪的原配,也只想賺點外塊,為什么要死在這兒?

    周進蓮不服,不甘心,可苦命的她看來是要死在這兒了。

    不過形勢總是千變萬化的,突然聽到砰一聲,她下意識抬頭,就看到從二樓上掉下來與個人,喔不,一動不動的,那是個尸體。

    而就在她抬頭的瞬間,恍惚間她看到窗戶里蘇嬌的臉一閃而過。

    總不會蘇嬌也在這兒吧,她在這兒做什么?

    周進蓮正思索間,有人一聲大吼:“爺,利叔死啦?”

    季胤邊射擊邊回頭,這一看,邊大笑邊大吼:“把他給我撐起來,當靶子。”

    這就是九龍的江湖了,上一刻利叔還是呼奴使婢,送盤菜都要三輛摩托車開道的大佬,此刻不但尸體被人隨意拋扔,而且死而不僵,還要被豎起來當人肉靶子。

    也就在這一刻,這場火拼分出勝負了。

    外面一排排的機.槍于瞬間齊齊熄火,所有人都在問:“利叔真的死了?”

    旋即他們就解惑了,因為隨著機.槍手們紛紛探頭過墻,看到的,恰是阿蒙扯著利叔的頭發將他整個人高高舉起,豎到院子中間的畫面。

    九龍三大佬之一,利叔,就這樣猝不及防的謝幕了。

    在無政府主義下,誰的槍多,手腕硬,誰就是大佬,而既然利叔是季胤干掉的,除非像John那樣極度忠誠于利叔的手下,此時都會認賭服輸,進來給季胤磕頭。

    從現在開始,他們也就是季胤的馬仔了。

    但事情當然遠還沒有到結束的時候,因為可憐的阮天浩,是引爆今天這場火拼的引線,同時,他還是忠爺培養多年,親手帶大的乖巧大孫子。

    在親眼看到他的那一刻,雖然沒能進門,可忠爺立刻就給警方打電話了。

    九龍總警司曾伯約帶著重案組和飛虎隊,此刻也已經到達園區了。

    搜捕令是現場簽的,門是在季胤卸下槍的那一刻被撞開的,等鐘天明從屋子里出來,整個小院的外面已經全是警察,喔不,應該說是鐘sir的同事們了。

    大家都是熟人,陳明第一個沖進來:“鐘sir你還好吧?”

    但再一看,稀奇了:“蘇小姐,你怎么也在這兒?”

    還躲在車里面的周進蓮也抬頭了,她沒看錯,果然是蘇嬌。

    不過蘇嬌在這兒可不是什么秘密。

    而且她的行程是公開的,她說:“我是來送飯的。”

    重案組的警員因為常吃炸醬面,基本都認識她。

    一個男警官問:“嚇壞了吧?”

    還有個姓劉的女警官上前就查看:“沒被流彈擊中,受傷吧?”

    蘇嬌換著托盤感慨:“剛才好可怕的!”

    再看胡寄波,她又說:“我和我的伙計一直躲在角落里,現在才敢出來。”

    胡寄波刷的掃了老板一眼,瞬間脹紅了臉。

    明明真實情況是,要不是她的辣椒粉和關鍵時刻捅刀,甚至于,她能迅速找到博古架后面的通道,胡寄波都不知道香江道上的古惑仔們玩的那么野。

    她倒好,一張嘴就撇的干干凈瘦。

    而且剛才上樓之后,鐘天明在樓上,利叔的臥室里搜到一大沓文件資料,匆忙之下,索性就放在兩只大托盤的中間夾著,要被警方發現也是麻煩。

    要普通人肯定會心虛吧,但蘇嬌抱著托盤,卻是一臉的鎮定。

    曾警司一揮手,大批量的警察進門,去勘察現場了。

    季胤笑著上前一步,冠冕堂皇的跟曾警司握手:“曾sir,我要報案。”

    阿彪上前一步,接著說:“我們發現被綁架的阮天浩阮少竟然在倉儲園里,胤爺為了幫忠爺找回阮少,親赴園區跟利叔談判,可是利叔竟然想殺了我們。”

    阿疤也上前一步,說:“是利叔先開的槍。”

    季胤一攤手,袖子上,衣服里嘩啦啦的,往下不停的掉著彈殼。

    他一臉理直氣壯:“曾sir懂的,我也只是為了自保。”

    利叔都已經被打死了,而雖然手下還有一大幫子,可是阿疤他們還端著槍呢,警方也管不了道上的事,群龍無首,他們也只能沉默以對季胤的扭曲事實。

    要知道,隨著利叔死,整個九龍道上,乃至警界高層都要炸開鍋的。

    但曾警司還能說什么呢,他看鐘天明:“你確定阮天浩在這兒?”

    陳明上前一步,說:“我也是目擊證人,我確定在門口親眼看到了阮天浩。”

    其實忠爺的人手已經在園區里四處找人了,但曾警司還是對鐘天明說:“解救人質是你們警方的事,怎么能勞駕胤爺,還不趕緊去找人?”

    好吧,鐘天明和陳明又去找阮天浩了。

    曾警司再上前一步,看辦嬌:“那么巧,你又來給利叔送湯了?”

    蘇嬌抱著兩只大托盤說:“不是湯,是粥。”

    再回頭指餐廳:“神仙粥,一位998,可惜全灑了。”

    曾警司沉默半天,突然回頭看忠爺,說:“忠叔,看來蘇小姐和您家天浩八字相克,上回咱們營救人質那一回,我記得在半路就碰到過蘇小姐。”

    上回警方大動干戈去營救阮天浩,蘇嬌是在給忠爺送飯,并半途遇上鐘天明,然后給他做了不在場證明,今天她又出現在火拼現場,難道只是巧合?

    其實大家心知肚明,綁架阮天浩的不是利叔,而是鐘天明。

    季胤只帶了七八個人,長驅直入,在軍營隔壁以一擋十的懸殊實力反殺利叔,這不但不科學,而且充滿詭詐,脫離不了鐘天明的幫忙和助力。

    但是,利叔怎么也就愛上蘇嬌燒的湯煲了的?

    還有,是鐘天明玩的把戲吧。

    他故意把阮天浩送到園區,并跟季胤聯合起來殺的人?

    標準答案應該就是這個了。

    但鐘天明是個警察,從出警記錄到現場,他既有行蹤也有物證和人證,要把事情坐實到他身上可沒那么容易,不過想要指證季胤,似乎要容易一點。

    季胤是頭老狐貍,當然不好對付,曾警司和忠爺對視一眼,齊齊上前一步,就又堵上了蘇嬌,忠他先問:“阿嬌有見到天浩人吧,他還好吧?”

    曾警司立刻也說:“蘇小姐,你必須如實交待,因為不論阮天浩活著還是死了,警方都會還原整個案件,并將兇手繩之以法,你要作了偽證,也是要坐牢的。”

    蘇嬌這回可沒見過阮天浩,當然搖頭:“沒見過。”

    曾警司點頭,再進一步,并說:“你在現場,應該也目睹了是誰殺掉的利叔,我想你應該需要警方的人身安全保護令,需要的話,我現在就簽給你。”

    忠爺瞟一眼季胤,則說:“阿嬌,天明只是個小警察,也有他的為難處,怕是保護不了你的安全,但曾警司和我不一樣,有我們在,你不必怕任何人。”

    他倆的心思蘇嬌明白。

    他們認為是季胤或者他的手下殺掉的利叔。

    當然了,他們沒親眼見過,也想不到鐘天明的手腕有多狠辣。

    而隨著利叔死,九龍的格局又變了。

    如果沒人加以遏制,季胤就會成為真正的龍頭老大,徹底蓋掉忠爺的勢力。

    但這種局面不論曾警司還是忠爺都不想要。

    他們提人身安全保護令,就是想暗示蘇嬌,季胤接下來就會殺她滅口,鐘天明保護不了她,她如果想活命,就得投靠他們,尋求他們的保護才行。

    當然,如果蘇嬌聯合胡寄波,私下反水,直接指控季胤團伙,作為第三方,她的證詞將比季胤那幫子手下的更有效,也會被陪審團采納,并把季胤送進監獄。

    以蘇嬌對于季胤的討厭程度,那么做也無可厚非。

    但蘇大小姐冒著槍林彈雨闖這種黑園區,為的可不是喜好,而是賺錢。

    目前來說也只有跟季胤合作,她也才能實現效益最大化。

    季胤應該很怕她會反水,兩眼戒備的盯著她,生怕她接那張人身保護令。

    但蘇嬌抱緊了托盤,卻說:“你們知道的,我只是個廚子。”

    環顧四周一圈又說:“槍戰時我連眼睛都不敢睜,又怎么可能看到是誰殺的人?”

    季胤勾唇一笑,挑釁的目光四顧,卻又突然呆住。

    曾警司沒從蘇嬌這兒套到有情報,目光又掃向了胡寄波,上下打量著。

    也就在這時那輛滿是彈孔的廂型車里,周進蓮被攙扶了出來。

    但她更聰明,一下來直接裝暈,眼睛都不睜。

    這可好,警方非但沒法問口供,還得給她叫個倆醫生來。

    蘇嬌怕曾警司還要盤問胡寄波,索性拉他,說:“店里正忙呢,咱早點回吧。”

    曾警司上前提醒:“對不起蘇小姐,你們不能走,需要上警署錄口供。”

    按理,涉案現場的所有人都得上警署錄口供的。

    可是胡寄波經不起查,蘇嬌也不想去。

    她思索片刻,抬手猛指前面:“憑什么他們能走,我們不行?”

    利叔的手下們本來有幾十號人,此時零零散散的正在往外走,但是無人阻攔。

    要問原因嘛,當然是因為他們手里有槍,身上有罪。

    警察真要抓他們,就又該起一場火拼了。

    曾警司一噎,蘇嬌一笑。

    她說:“所以你們警方的法律只能管守法的人,要抓,也只能抓我們這些守法的公民,但那些拿槍的古惑仔就可以不守法,不配合錄口供,對吧?”

    又說:“OK,我立刻加入社團做古惑仔,可以不用做口供了吧,拜拜!”

    說完,一拉胡寄波,她揚長而去。

    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講理的,古惑仔以刀槍服人,而蘇嬌拼的,是蠻不講理。

    趾高氣昂的,她離開了。

    曾警司和忠爺對視一眼,正欲說什么,外面有人喊:“找到阮天浩啦!”

    阮天浩找著啦,那他是活著,還是死啦?

    要知道,老人于兒孫的愛是沒有條件,也不求回報的。

    鐘天明有手腕有心機,會是一個優秀的話事人,可只要忠爺還有一口氣在,他就要保阮天浩下半輩子的平安與富貴,因為他對阮天浩是沒有條件的愛。

    聽說大孫子找到了,他拐杖一拄,一馬當先,跑著去找大孫子了。

    唯獨季胤依然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他有一個噩夢,夢里是個人,那是一個跟忠爺年齡差不多的老人,但忠爺只會玩點小陰謀,小心機,那位老人不一樣,他是提著槍桿子鬧過革命的硬骨頭。

    他誓要把季胤押回大陸,押回他的故鄉,公審,游街,槍斃。

    今天干掉了利叔,女兒還在公開場合力挺自己,季胤正自春風得意呢。

    可就在他最得意的那一刻,他看到那個老人,喬震了,看到對方眼神晦澀的盯著自己。

    這倒也不算太可怕,因為這畢竟是香江,季胤才是地頭蛇。

    喬震就算有三頭六臂,也不能把他這個西九龍的第一大佬綁回大陸去。

    但可怕的是,喬震在看了他片刻后,轉身走了。

    季胤眼睜睜的看著,看喬震朝他冷哂一聲,然后跟在蘇嬌身后離開。

    那一刻季胤毛骨悚然。

    蘇嬌,那是他女兒,但也是喬震的外孫女。

    可那老爺子二十年間對親女兒喬紅革是認都不認,不聞不問,甚至還放話揚言,喬紅革敢回家,他就打斷她的腿。

    現在喬紅革死了,他那滿腔的仇恨,會不會延續給蘇嬌。

    他于暗中悄悄跟著她,是要做什么?

    第68章 第 68 章

    整個園區現在是各派勢力大混戰, 利叔的人在忙著搶貨搶船,忠爺的人在四處翻找阮天浩,季胤的手下堵著碼頭, 阻止出海的船只, 警方則攔著大門在搞搜查。

    蘇嬌一路跑的飛快, 但胡寄波突然拉她:“老板,等一等。”

    又說:“我好像看見個熟人,你等我再看看。”

    蘇嬌猛然止步, 卻說:“不好, 咱倆要出去,怕是有點難度。”

    大半夜的, 胡寄波竟然隱約看到喬震, 但他又不敢確定, 想回去再看一眼。

    可回頭一看,他也說:“麻煩了, 那些文件飛虎隊肯定要沒收掉。”

    剛才鐘天明一路拎著利叔的尸體上樓, 槍轟開他的臥室, 沒找到保險柜。

    但是在他臥室的書桌里發現一大沓裝在牛皮紙袋里的文件,全部交給蘇嬌了。

    她端了兩只托盤,文件就夾在中間,而堵大門的是飛虎隊,但凡有人出門他們必定要搜,古惑仔們都得留下槍和刀才能出去, 她的文件肯定也要留下吧, 怎么辦?

    但也就在這時遠處響起一聲高喊:“找到阮少啦!”

    緊接著飛虎隊員們的對講機里響起鐘天明的聲音:“人質已找到, 請求支援!”

    他再重復:“阮天浩已找到,請求飛虎隊支援!”

    ……

    忠爺動用了所有能動用的關系, 今天的重中之重就是阮天浩。

    所以聽到人質已經找到,大門口的飛虎隊員們即刻放棄搜查,向院內合攏,被堵在大門口的車輛人群也一轟而出,蘇嬌趁勢拉起胡寄波就跑:“快走!”

    天然的便利,不用被搜查就可以出門了。

    但他們剛出大門,后面一輛車狂打喇叭,蘇嬌回頭一看:“阿旭?”

    是季胤的手下阿旭,他開一輛破破爛爛的面包車:“上車吧,我送你倆。”

    蘇嬌和胡寄波一上車,他立刻又說:“幾.把哥,利叔是你殺的吧,你可真牛。”

    胡寄波還在沉吟,蘇嬌冷笑:“你放屁,我親眼看見了,利叔是你殺的。”

    阿旭猛的收斂笑容:“蘇小姐,這話可不能亂說,會要人命的。”

    蘇嬌總覺得后備箱里簌簌顫顫的,似乎有什么東西,示意胡寄波查看一下,冷笑一聲說:“是季胤教你的吧,讓你把利叔之死栽贓給阿波,讓他做你們的替死鬼?”

    阿旭被蘇嬌戳中了心思,又嘿嘿訕笑:“利叔死了,總得有個頂缸的嘛。”

    深夜的街道空曠,車在飛馳,胡寄波一思索,也是恍然大悟:“胤爺拿下了利叔的一切,卻連個頂罪的人都愿意不出,要推我這么個小伙計出去頂缸?”

    既被識破,阿旭也就不裝了:“總得有人為利叔的死負責嘛,你一小伙計,命又不值錢,對了,你有家人,有欠債嗎,幫忙頂個罪唄,胤爺會給你一大筆錢的。”

    胡寄波被這幫混道的無恥和無下限給驚呆了,都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本想臭罵阿旭一頓,但蘇嬌阻止了他,并說:“你告訴胤爺,利叔是他的手下John殺的。”

    再說:“他倆內訌并殺死了彼此,把我這句話帶給季胤,還有一句……”

    利叔死,必須有個人出來頂罪,季胤不想出人,所以才會瞄上胡寄波。

    一個小伙計,死了也是白死,正好用來頂缸。

    但如果利叔是被自己的手下殺的,那就不用損失任何人了呀。

    這個辦法簡直秒極,阿旭越想越覺得有意思,就又笑問蘇嬌:“還有一句是啥?”

    蘇嬌說:“就四個字:做個人吧。”

    她想讓阿旭帶話給季胤,叫他做個人吧?

    殺人越貨又栽贓嫁禍,隨時準備坑人,季胤確實挺不是人的。

    但阿旭當然不敢把這種話帶給老板,不過他對不但燒的菜美味,而且精明到能跟季胤那種老狐貍斗法的蘇嬌有種格外的好感,就笑嘻嘻的說:“好吶。”

    也就在這時胡寄波一把扯開了后備箱里的篷布,一看說:“阿旭,你綁了人?”

    后備箱里有一個被捆著的人,正在不停的蠕動著。

    所以季胤今天晚上不但上門殺利叔,甚至還非法綁架了人口?

    在九龍,他還有不敢干的事嗎?

    在大陸遵紀守法二十多年的胡寄波都要魔幻了。

    阿旭回頭一看,卻是風輕云淡:“阮天浩嘛,我們還有用呢,得帶回去。”

    是的,雖然剛才園區里大肆傳言,說阮天浩被找到了。

    但其實他非但沒有被解救成功,而且又被季胤的人逮了回去,準備關著了。

    剛才鐘天明突然放假消息,也只有一個原因,不想蘇嬌手里的文件被警方搜走。

    一場完美的殺局,起于阮天浩又終于阮天浩。

    殺局落幕,阮天浩這只小肥羊依然要被季胤收走,留待后用。

    阿旭開車剛離開,周進財就打開廚房的燈,燒夜宵去了。

    蘇嬌大晚上的出門送貨,打傳呼也不回,他索性沒睡覺,一直等著呢。

    她和胡寄波都還沒吃飯,上樓洗把臉的功夫,周進財端上剛剛煮好的湯圓,還給蘇嬌煮了一大碗她愛吃的麻辣味魚蛋和毛肚,鴨腸和木耳青菜,一聞就美味。

    收拾完這些周進財就去隔壁睡覺了,胡寄波也才好感嘆一句:“他媽的,九龍這地兒的大佬個個心眼都多的跟漏勺似的,普通人只有被他們坑的份兒。”

    能在九龍做大佬的當然個個都是人精,人均也都有八百個心眼子。

    九龍的錢也只有人精才能賺到,不夠精明的只能做炮灰。

    忠爺是被親情迷惑了,一看到阮天浩亂了方寸,只想找到他的大孫子。

    但季胤就不一樣了,因為利益捆綁,他必須出頭殺人。

    可他也想利益最大化,于是就瞄上了胡寄波,想讓他來做替死鬼。

    同時他依然沒有撒手阮天浩,而要蘇嬌猜的不錯,應該是因為走私業的緣故。

    他一直在做正規進出口,但也一直在賠錢。

    可如果忠爺的走私業被打垮,他的正規進出口渠道自然就能經營起來了。

    蘇嬌大概講了一下情況才又說:“九龍沒有敵友的,只有生意,也只有利益。”

    胡寄波說:“季胤少說也有幾十億吧,幾輩子都花不完,干嘛還對錢那么貪?”

    哐啷一聲玻璃窗開,季凱說:“他心理變態唄。”

    又說:“他也有賠錢的產業喔,四方商貿知道吧,轉進出口,特別麻煩,就藥品一項他每年都要賠上千萬,他還有個水產公司,有時候一年能賠兩三千萬呢。”

    水產公司蘇嬌不知道,但四方商貿她知道。

    因為有很多藥品和疫苗涉及國際專利,進不到大陸銷售,季胤用轉進口的方式給弄了進去,因為是平進平出,而且疫苗是免費捐的,所以公司呈虧損狀態。

    但那個公司不涉黑,是個很清白的公司,季胤就準備轉給她,用來收購紫荊倉儲。

    說話間蘇鳴也被吵醒了,揉著眼睛問:“你們聊什么呢?”

    蘇嬌叼了一枚魚蛋起身,走到窗口,看看倆大小伙子,捏了捏季凱豐碩不少的臉頰,笑著說:“利叔剛才去見上帝了,恭喜你,從現在開始,你安全了!”

    再看蘇鳴:“他馬上就會離開咱們這兒,恭喜你,解放了!”

    放眼整個九龍,鐘天明是最想利叔死的人。

    除了蘇嬌,也沒人理解,但其實他的心思很純粹,就寫在警員手冊上:保護市民,維護治安,對抗邪惡,嚴厲打擊違法犯罪。

    性與毒.品是90%的兇殺案的起源,隨著利叔死,毒販子們群龍無首,除非再出一個比利叔更強,更聰明,后臺更大的毒界大佬,否則九龍的兇殺案就要少許多。

    不過鐘天明肯定開心不起來,因為隨著利叔死,李家,警界,軍方,大把的人想要查明整件真相,要跟那幫人斗法,就夠他焦頭爛額的了。

    季胤也開心,因為紫荊倉儲無主了,他能白撿一大便宜。

    但要收伏利叔的手下,奪他的產業,拿下紫荊倉儲園,忙到開心不起來。

    而不需要面對復雜局面的季凱在驟然聽說利叔死時,那種開心和快樂是純粹的,因為從現在開始,他的死亡威脅解除了,他再也不用怕被要擄走并注射毒.品了。

    他當然要問:“是那個大好人殺的他?”

    蘇鳴個小蠢蛋,憑借的是直覺,但猜對了:“不會是我姐夫吧?”

    胡寄波在今晚懂得了江湖險惡,也活學活用:“不許瞎說。”

    他還挺會編:“我親眼所見,利叔和John吵了一架,然后John就把利叔殺了。”

    季凱顯然不信,但蘇鳴相的很真,并說:“凱少,你明天就可以回家了。”

    季凱立刻說:“我就不走,氣死你。”

    又對蘇嬌說:“我考察過了,九龍工業學校還蠻不錯,你明天陪我一起去報名。”

    九龍工業學校就是周進蓮的母校,也是九龍唯一的私立學校,跟香江島上的沒法比,但在九龍,它確實是最好的專業技術類學校。

    季凱不但愿意出庭指控羅慧嫻,還愿意去讀書,總得來說孩子還是很不錯的,雖然經歷了一場巨大的災難,但磕磕絆絆中,他的人生總算走上正常軌跡了。

    相比之下,周進蓮的人生堪稱鬼打墻。

    她在醫院,梁鋮還沒來,倒是來了倆做問詢的警察,其中就有鐘天明。

    問話的是一個女警官,姓羅,叫羅sir,他負責記筆錄。

    周進蓮悄悄瞄了兩眼,內心很詫異,因為在上輩子,富豪圈流傳的是,鐘天明小混混出身,沒有學識,能上位做一級警司,全憑他跟大陸高層走得近,而且心狠手辣,善于搞刑訊逼供。

    總之,在她印象中,將來的鐘sir是背叛香江市民,投誠大陸的狗腿子,同時也是個沒有知識和文化的粗人,也是因此,周進蓮總覺得蘇嬌婚后要遭家暴。

    但此刻她赫然發現,鐘天明在記筆錄時,是同時記了中英雙份的。

    也就是說這份筆錄不必再翻譯一道,就可以直接送到最高層,白人警司手中。

    所以他的英文竟然流利到,能書寫文章的程度?

    因為周進蓮當時所處的位置,她是第一個發現利叔死的人,羅sir就反復要求她回憶,當時到底是個什么情況,她看到利叔的時候,他又是個什么情況。

    其實周進蓮不但看到蘇嬌,仔細回想,她甚至看到過鐘天明。

    她隱隱有預感,利叔怕是鐘天明殺的。

    這男人五官特別好看,尤其一雙鋒眉加弧度凌厲,又略深邃的雙眼,讓他有一種普通男性所沒有的少年感,他的鼻梁格外挺,面部輪廓也格外的立體。

    他的嗓音也很溫柔,但眼神卻黯沉沉的滲人:“周小姐,回憶到什么了嗎?”

    羅sir看她不說話,不耐煩了:“小姐搞快點吧,凌晨四點啦,我們也要休息的。”

    鐘天明卻說:“羅sir如果困了就回去休息,我慢慢等就好。”

    羅sir打個哈欠,抿唇一笑:“好了啦,我陪你一起。”

    周進蓮敏銳的發現,這位女警官,羅sir對鐘天明是有好感的,當然,鐘sir不但相貌英俊,而且身材高大,表面斯文有禮,是大多數女孩會喜歡的男人類型。

    他一直緊盯著她,但語氣依然溫柔:“不著急,慢慢想。”

    又是漫長的沉默,羅sir突然說:“馬上天亮,我請你吃早茶咯,想吃什么?”

    鐘天明依然盯著周進蓮,卻說:“不必了,我回家,剛好趕得上吃菠蘿包。”

    羅sir突然笑:“真是搞不懂你,就那么喜歡那個小酒樓?”

    鐘天明還是盯著周進蓮,卻說:“我家的炸醬面很好吃,你要吃了,也會喜歡。”

    羅sir想了想:“好像忠爺,利叔,就連銅鑼灣那幫子,都經常上你家吃飯喔。”

    鐘天明恒久的盯著周進蓮,聲音也依然輕柔:“是的。”

    那種壓力是于無形中傳導的,雖然他語氣平平。

    但周進蓮從他的眼神中就可以感覺得出來,她如果敢亂說話,他就會滅她的口。

    其實她很搞不懂,為什么蘇嬌只是開了個小酒樓,但兩輩子,客戶都是九龍城寨中聲名赫赫的大佬們,她呢,跟著梁鋮千辛萬苦抱上李家的大腿,一轉眼又黃了。

    但她還是很聰明的,道上的事,當然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深吸一口氣,她堅定的說:“我早早就被嚇暈了,什么都沒看到。”

    羅sir拍大腿:“耽誤我們好幾個小時,你就這點口供?”

    周進蓮只看鐘天明,深深點頭:“是。”

    鐘天明也點了點頭,并側眸看外面。

    周進蓮隨著他的目光看出去,瞬時臉色大變。

    阿蒙,阿彪,阿疤,季胤手下最能殺的三個人,此刻就站在門外。

    隨著鐘天明的一點頭,他們悄無聲息的閃到了一邊。

    羅sir氣沖沖出門,走了,鐘天明收起卷宗也要走。

    周進蓮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說:“鐘sir,我可以沉默,但也要求你一件事。”

    鐘天明的黑夾克上不但有污漬,還有灰塵,里面的體能T穿了48小時了,彌漫一股汗腥,渾身散發一股體力勞動者才有的,蘊含著野蠻氣息的荷爾蒙味道。

    這種男人永遠成不了百億富翁,所以雖然蘇琴偶爾會感慨,說當初不該把他介紹給蘇嬌,而是該介紹給周進蓮,但周進蓮并不喜歡這種男人。

    她只是個女人,菟絲花一樣的女人,但她愛錢,也只愛會賺錢的男人。

    而鐘天明寬闊的肩膀,能撐的體能T鼓圓的胸肌,無一不昭示著他在體能方面的強悍,周進蓮的擔憂也依然沒變,看鐘天明停下,她說:“我表姐那個人吧……”

    鐘天明止步,皺眉頭。

    周進蓮又說:“她嫉妒心特別重,小心眼,愛吃醋,也不討男性喜歡,但是我希望你能多包容她,如果不能就盡早離婚,但是拜托你……不要打她。”

    周進蓮是有感而發,因為在她印象中,蘇嬌就是個嫉妒心強烈,還愛吃醋,小心眼,不會溫柔曲意討好男性的女人,婚姻的悲劇也是必然的。

    但這些話在鐘天明聽來卻很荒謬。

    因為他目前最大的困擾是,蘇嬌不喜歡床上的他。

    他原來以為她愛梁鋮,很愛。

    但后來發現不是。

    她并不喜歡別的任何男性,也只有一個愛好,賺錢。

    她也很擅長賺錢,賬戶上小錢錢越來越多。

    所以當他想送她一輛車時,她會格外自豪的告訴他,不需要,因為她買得起。

    鐘天明再皺眉頭:“你是阿嬌的表妹,大概從12歲起跟她一起長大的。”

    周進蓮到蘇記的時候鐘天明剛好離開,那年她11,蘇嬌12歲。

    見她點頭,鐘天明又說:“但你一點都不了解她。”

    又說:“好自為知,再見!”

    看他離開,周進蓮依然滿頭問號,因為她自認很了解表姐。

    她還總是擔心鐘天明這位惡狼警長會家暴她表姐。

    不過那點擔憂相比她自己的困難,卻只是毛毛雨,因為隨著利叔死,她賺錢的門道又斷了,大陸那蓬勃的商機,她要蹭不到了,錢也要賺不到了,這可怎么辦?

    “我就說你一個女人做不成事吧,看吧,又搞出事了吧?”

    是梁鋮,一身酒氣,一身香水味的從外面回來了,進門就瞪眼:“又惹禍了?”

    周進蓮錢沒賺到,惹了一身的麻煩,也只有嘆氣了。

    梁鋮適時伸手,說:“從現在開始,錢由我來管理,給我!”

    且不說本就自卑,這回又信心受挫的周進蓮會不會把財權交給梁鋮。

    鐘sir這邊熬了個大夜,早起還要跟上司匯報情況,然后才能回家吃早飯,而距離他上一頓吃飯,已經整整一天一夜了。

    他也餓極了,事先給蘇旺打了電話,說想吃腸粉,要牛肉餡兒的。

    蘇旺也算寵婿第一人了,早早起來就買了新鮮牛肉回來,自己剁餡再攪打上勁,趕在9:20上屜,等到9:30面包新鮮出爐,腸粉也出爐,簡直神仙味道。

    話說,鐘天明也不認識喬震的。

    但一大清早的,他剛到酒樓門口,就看到金花姐眉飛色舞的送出來倆人。

    那倆人特別典型,年輕的穿一套裁剪和布料都不算好的西服,里面是格紋毛線衣,而那種毛線衣只有大陸人才會穿,另一位老爺子,看年齡大概六十出頭,外罩一件薄呢大衣,里面是方領的麻布外套,穿一雙黑調絨的老布鞋,腰格外的挺。

    金花姐笑的合不攏嘴:“胤爺知道吧,我們西九龍第一大佬,他兒子就養在隔壁,我們阿嬌幫忙養著呢,要問為啥,當然是因為阿嬌的菜燒的好吃呀。”

    鐘天明止步,看金花姐:“老家來親戚了?”

    金花姐挽上老者的手腕說:“大陸老鄉,要吃點好的,我推薦上你家呢。”

    又搖頭說:“鐘sir,我老鄉呢,不許笑話。”

    這年頭,不論在大陸多牛逼的人來了香江,不改衣著不改鄉音,都要受歧視。

    也只有金花姐這種本身從大陸來的人才不其實他們。

    彼此對視,鐘天明伸手:“老先生您好,貴姓?”

    老爺子盯著鐘天明看了片刻才伸手,但是一把反握叫鐘天明的頭發都根根豎了起來,因為這老爺子一只大手,勁兒賊大。

    他兩眼不善,語氣里滿是火藥味:“免貴姓喬。”

    鐘天明說:“早餐只有面包,但是我太太親手和面親自烤的,要不要嘗嘗?”

    老爺子皮笑肉不笑:“好哇。”

    但立刻又說:“剛剛我打聽了一番,這小小酒樓卻大有乾坤,來吃飯的人可都非富既貴,我既不是九龍第一大佬的兒子,也不是他爹,配得上吃你家的面包嗎?”

    這位老爺子不但手硬,說話也硬,一張嘴就是嗆氣。

    相比他,忠爺和季胤都堪稱可愛。

    鐘天明被老爺子捏痛了手,趁老爺子不注意猛的一抽,但還是沒能抽出來。

    鐘sir只好說:“開門經商,迎八方客,做生意講究你情我愿,沒什么配不配的。”

    恰好這時門開,是蘇鳴和季凱兩個推出來的面包。

    門口有七個人早在排隊的,面包一出來,就都一轟而上了,陪著老爺子的中年人也湊上前去,想要買面飯,一問,回頭說:“喬書記,這兒的面包一只要15塊!”

    老爺子還握著鐘天明的手呢,聲厲:“一只面包,要15塊?”

    季凱今天心情大好,笑呵呵探出頭來,說:“本少爺認證,它好吃。”

    老爺子目光掃上季凱:“這孩子我瞧著眼熟。”

    季凱在西九龍可是名人,他也從不遮掩:“當然咯,你肯定認識我爹嘛。”

    老爺子再問:“你爹是何方神方,我為什么就必須認識他?”

    季凱皺眉,心說這老頭既然不認識他爹,為什么又要說看他面熟。

    金花姐也準備改善一下伙食,來買面包,笑著說:“他就是胤爺的兒子,凱少。”

    “我說怎么有故人之姿,卻原來是故人之子。”

    老爺子走向季凱,負手彎腰,說:“看來我還真認識你爸。”

    季凱又不知道這人是誰,今天又蠻開心,看這老爺子一身土巴巴的,像是大陸來的,笑著說:“大陸仔吧,要是沒錢吃不起,沒所謂啦,本少爺開心,請你們吃。”

    老爺子還握著鐘天明的手,笑容猙獰:“話說,當年我也曾做過長工,也有少爺,我家的少爺也想賞我一口吃的,只要學聲狗叫就好,但你猜后來怎么樣了?”

    季凱笑:“你學狗叫了吧,還學的特別好,是不是?”

    老爺子也在笑,笑容越發猙獰:“當然不是。我不但不學狗叫,還把少爺殺了,而且從那以后我們那個地方,所有的少爺,不想死,就他媽統統要改名!”

    季凱這才被嚇到了,緩緩后退:“改成什么?”

    老爺子再彎腰,再笑:“狗崽子!”

    他猛然回頭,再看鐘天明:“讓蘇嬌出來見我,就說我叫喬震,是她外公!”

    ……

    話說,昨晚忠爺親眼見著大孫子,但眨眼間又不見了蹤影,他于是帶著東九龍的人直接把倉儲園翻了個底朝天,直到現在還在園區里跟季胤對峙。

    但喬震老爺子在看到蘇嬌之后就帶秘書倆出了園區,一路跟回了光明巷。

    昨晚他是在包租婆經營的好運來客棧住宿的,今天一早起來,趁著商戶們剛開門,一家家的,從林老板到杜醫生再到郭老娘,一路走到金花姐家洗了個頭,算是把蘇記酒樓摸了個底朝天,也把女兒在九龍二十年的生活摸了個大概。

    他可算知道了,女兒總算有點骨氣,沒有依靠季胤那個魔鬼,而是一直在憑借自己的雙手奮斗,給商戶們畫插畫,做賬做會計來賺錢,自力更生。

    一家家的問下來,這幾條街上但凡認識喬淑貞的,沒有一個人說她不好的。

    當然,大家也夸蘇嬌,但是夸她什么呢?

    夸她菜燒的好,全九龍的古惑仔都愛吃,夸她的小酒樓比大佬們的堂口還要熱鬧,就連銅鑼灣的扛把子都要專門坐著特快巴士來吃一碗,門口豪車不斷。

    用大家的話說,自打她經營上酒樓,大家的生意都好了不少。

    而且她最光榮的事情就是幫季胤養兒子了,家家戶戶都要提一句。

    但季胤是誰,是殺了她兩個舅舅,乃至一船,幾十號男人的惡魔,蘇嬌非但不學著母親的態度跟他劃清界線,還主動靠攏,幫他養兒子,叫喬震又怎能不氣?

    外孫女打了電話,他于是來了,但他的心情,也隨著不斷深入的了解,就跟坐過山車似的,忽上忽下,到了此刻,憤怒到達了一個頂點。

    鐘天明進了后院,這會兒蘇嬌正在摘中午要用的菜呢。

    開門見山,鐘sir說:“你外公來了。”

    胡寄波也在她身邊,正在井臺上切肉,刀一頓:“還真是喬老,昨晚就到了吧?”

    鐘天明皺眉頭:“你昨晚怎么不提?”

    胡寄波昨晚不提,是因為他也不確定,一個快七十歲的,大廠老書記,說來就來,能來的那么快,而且還會在火拼現場,再加上當時還有別的事分散了他的精力。

    且不說他,鐘天明再說:“他就在外面,而且見到季凱了。”

    蘇嬌得先洗把手:“他不認識季凱,問題不大吧。”

    鐘天明說:“問題挺大,因為季凱自報家門,自己把他的底全兜出來了。”

    蘇嬌的外公,生平最恨季胤的人,倒是來的挺快,不,準確的說是比閃電還要快。

    但是他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難道不應該先打個電話確定一下的嗎?

    他倒好,單槍匹馬直接殺上門來了。

    而且他一來就撞上季凱,季凱還自報家門,把爹給賣了?

    這個局面,就在鐘sir看來都挺棘手的,不知道該怎么辦,看蘇嬌出門,他也跟了出來,說:“那位一看就是個硬茬子,要不你軟一點,就說季凱是我養的?”

    把季凱推給鐘天明,就等于把跟季胤交往這件事也推給了鐘天明。

    蘇大小姐清清白白,就只是個美麗又可愛的小廚娘。

    這就是鐘sir能想到的,化解危機的辦法。

    但蘇嬌并不打算這么做,因為她做一切事情,出發點都是錢,是賺錢。

    外公又怎樣,既來了,也得加入她的發財計劃。

    走到門口才發現還戴著圍裙,她摘了圍裙丟給鐘天明,去見她的硬茬子外公了。

    第69章 第 69 章

    先說季胤這邊。

    他直到現在都沒有離開紫荊倉儲園, 忠爺也沒有。

    一個大佬轟然倒塌,最重要的就是地盤,貨和人, 必須全部搶收。

    季胤帶著手下們有條不紊的, 先是協助警方收到利叔囤儲的毒.品, 幫他定罪。

    同時,他還借以維護治安的名義,要控制整個園區。

    忠爺因為急大孫子, 一開始只找人, 但后來經馬駒一提醒,精明如他, 也立刻醒悟過來, 現在阮天浩是季胤牽治他的棋子了, 相比大孫子,搶地盤搶貨才更重要。

    是人就都有野心, 而九龍大佬們的野心, 是普通人的一百倍。

    忠爺當機立斷:“阿駒, 不找天浩了,去占領倉儲區和碼頭,占的越多越好。”

    馬駒得令,立刻帶人去搶地盤了。

    大半夜海風濕寒,曾伯約曾警司年齡也大了,熬不住, 先回警局了。

    忠爺一個電話打過去, 開門見山說:“人肯定是季胤殺的, 但現在咱們要證明的是,是他先動的手, 至于搜出來的毒.品,我們也可以說是他栽贓給利龍的。”

    九龍沒有正義,有的只是生意。

    曾警司說:“我從進園就沒見過John,先找到他,由他來指證會更有可信度。”

    忠爺于是吩咐親信馬仔們:“不計一切后果,找到John。”

    鐘天明被曾警司特地派出去做筆錄了,不在現場。

    季胤大獲全勝下難免有點昏頭,搜查完毒.品之后沒有進一步探索利叔的逃生通道,就開著車招搖過市,去巡邏他的新地盤了。

    發現問題的還是送完人回來的阿旭。

    看到東九龍的人在清點利叔手下的尸體,還打開地下密道的門,正在做進一步搜查,他直覺不對,忙呼叫季胤:“阿爺,我覺得忠爺這邊好像不大對勁。”

    季胤反問:“蘇嬌的態度呢,那個小伙計,她愿不愿意舍棄?”

    阿旭在車上明著把利叔之死往胡寄波身上推,就是想要試探蘇嬌的態度,畢竟季胤準備送她一家經營良好的企業,還要拱它上市,他希望她能犧牲一個小伙計。

    人心不狠,江山不穩。

    蘇嬌對人的智慧是夠的,可只要是女孩子就難免心軟。

    而要在江湖上行走,心軟是大忌,所以季胤意圖干掉胡寄波,也是想鍛煉一下蘇嬌,她如果真想接班他的話事人,就必須要接受隨時犧牲手下這種事。

    但她果然心軟。

    阿旭說:“不行。她拒絕讓胡寄波頂缸。”

    季胤開著車,正在火速往利叔的小院趕,說:“管她愿不愿意,直接干掉。”

    直接殺了胡寄波,蘇嬌會心疼,會生氣,可她總得習慣。

    不過阿旭又說:“可是阿爺,她說利叔之死不必嫁禍任何人。”

    季胤緊追著問:“為什么?”

    阿旭說:“她說只要嫁禍給John,說是他們自相殘殺就好。”

    季胤猛剎車:“John不會也已經死了吧?”

    說話間他已經趕到現場了。

    忠爺的手下們也恰好把John的尸體從地道抬了出來。

    John果然死了,而且死法跟利叔是一樣的,被人暴力扯斷脖子,窒息而亡。

    他死了,忠爺當然頭痛,但也立刻就想到了新的說辭。

    正好看到季胤來,他說:“季老板,能一手掰斷一個成年人的脖子,整個香江,我知道的就只你了,所以是你吧,你殺的利叔?”

    季胤跟鐘天明還沒來得及通氣,但他知道,John和利叔都是鐘天明干掉的。

    他也驚訝于鐘天明的身手和殘忍,但也必須幫鐘天明開脫。

    而如果沒有蘇嬌帶的話,和她所表的態度,他此刻就會陷入麻煩中,John和利叔都死了,還是同樣的手法,全九龍,除了他這樣的練家子,一般人還真不能。

    而且既忠爺一直守在這兒,就意味著他已經舍棄阮天浩那個牽治,要來搶倉儲園的生意了,好幾個小時呢,他做了多少手腳和證據,更何況曾警司跟他才是一派。

    姜是老的辣,狐貍也是老的更精。

    要不是蘇嬌,今天季胤就要被忠爺反制了,說不定還得坐牢。

    但他說:“忠叔,我這邊既有證人,也有證詞,可以確定利叔和John是互殺。”

    他這簡直就是胡說八道了,John是利叔最忠誠的手下,而且倆人都是因脖子錯位而死,難道說他們在生命的最后關頭,是抱在一起,互相扯斷了彼此的脖子?

    忠爺冷笑:“且不說John和利叔能不能互殺成功,季老板有證據?”

    又說:“整間屋子里所有的錄像監控全部被打爆,沒有人能證明是利叔先動的槍,而我對于天浩在園區里這件事持否定態度,也更傾向于,是你上門殺人,栽贓。”

    確實,監控全被人用槍打爆了,所以到底是誰先動的手目前還不好說。

    這時只要忠爺和他的司機否認掉看到阮天浩的事,陳明的證詞就可以被推翻。

    那么一旦訴上法庭,忠爺有七成的把握,能給季胤定罪。

    可凡事總有意外,也會有驚喜。

    這回季胤能穩握勝局的驚喜,恰恰就是蘇嬌給的。

    他說:“忠叔您別忘了,蘇記酒樓的蘇嬌小姐帶著伙計前來送飯,當時就在現場,她可以證明是利叔的人馬先動的手,她的伙計親眼目擊,John和利叔是互殺!”

    忠爺果然一愣,但旋即說:“阿嬌說了,她當時因為害怕,眼睛都沒敢睜。”

    季胤反駁:“她閉眼,也該是在看到有人開了第一槍之后吧?”

    他跟鐘天明一樣穿的也是夾克,工裝褲馬丁靴,黑鏡卡在頭發中。

    此時把墨鏡往下一卡,他走向忠爺,彎腰笑看矮矮的老頭子,語氣里是滿滿的自信:“我可以確定,她肯定看到是誰開的第一槍了,那個人也肯定不是我的人。”

    因為喬紅革的隱姓埋名,也因為蘇嬌的不張揚,再加上她是招了鐘天明入贅的,而忠爺對于大孫子最不滿的一點就是入贅,也因此比較輕視蘇嬌。

    蘇嬌在他印象里就只是個湯煲的好的小媳婦而已。

    他既不喜歡也不討厭,只是瞧不起她而已。

    但僅僅只是輕視就足夠致命,叫他今天要棋差一著。

    蘇嬌來送餐,理由正當,槍擊發生時在現場,又是完美的證人。

    只要她站出來支持季胤,季胤就能立于不敗之地。

    想到這兒忠爺渾身簌簌,抖的像秋風里的葉子,要不是手下們扶著,得要癱倒在地,季胤大獲全勝,卻是一派囂張,得意洋洋,揚天長笑著出門。

    但出了門,看到日頭高升,他臉色突然一變,說:“不好!”

    昨晚忙著搶地盤搶貨物,他都差點忘了,喬震來九龍了,還跟著蘇嬌走了。

    而如果他知道蘇嬌非但幫他養著季凱,甚至協助他拿下利叔,其心胸,其手腕都堪稱一個小季胤呢,他會怎么對她?

    ……

    因為蘇記的面包只是外賣檔,早晨又沒有炸醬面,一般是不接待客人的。

    但喬震不是一般的客人,當然得讓他進屋,坐下慢慢說。

    不過老外公的臭脾氣,蘇嬌也是甫一見面就領教了。

    她轉到前面,上臺階,喬震本是負手在看墻上的水牌的,就在她走到跟前時突然回頭:“一碗炸醬面48塊,蘇小姐,九龍人均月收入大概有多少?”

    一來就要考她?

    蘇嬌說:“三到五千吧,五千就是高薪了。”

    喬震說:“所以九龍人一天的薪水,也就夠買你的三碗面?”

    蘇嬌點頭。

    喬震再說:“在大陸,我們把這種叫黑店。”

    因為思維和觀念的不同,蘇嬌和喬震幾乎可以說是水與火,天與地的碰撞了。

    她后退兩步,抱起手臂說:“九龍別人能賺多少可不關我的事,我的炸醬面能賣50塊還有人吃,那是我的本事。”

    一個還很年輕,漂亮到堪稱光彩照人的女孩子,五官跟她媽很像,但性格方面,雖然喬震也不想承認,可直覺蘇嬌簡直就是女版的季胤。

    他沒說話,但一陣猛咳。

    蘇鳴在守攤賣菠蘿包,以為喬震是個來挑事的,就說:“老伯,吃得起我家炸醬面的,可都是非富既貴,有頭有臉的人喔,更不是窮鬼喔。”

    季凱是個少爺,在他的人生中,頭一回聽說有人能殺掉自己的少爺,還給少爺改名叫狗崽子的,既興奮雙好奇,也在旁圍觀。

    喬震正好指他,又袖手咳嗽:“所以蘇小姐你的飯只賣這種人,少爺型的人。”

    他的一生是反特權,反霸權的一生,而且他成功了,可他的外孫女在九龍卻是在捧霸權,捧狗崽子,賺狗崽子們的錢,這比她是季胤的血肉更叫他無法接受。

    喬震終于發現自己誤解了女兒,慚愧。

    但又憤怒于孫女不但沒有反抗精神,還屈存于權貴,怒極。

    遠道而來就是客,更何況這位老爺子是喬紅革的爸爸,蘇嬌的外公。

    她低聲說:“外公,您既然遠道而來,就先坐到店里,我一會兒給您收拾床鋪,您多住兩天。”

    喬震聞言甩袖:“離我遠點。”

    又劇烈咳嗽:“喬紅革跟我沒有任何關系,你也沒有。”

    聽到爭吵聲,蘇旺出來了,一看喬震的衣著:“這老爺子,你在欺負我閨女?”

    蘇旺就是九龍最底層,最普通,也最軟弱的那類人。

    但他有一點,因為妻子是大陸人,從來不歧視大陸人,而且他心地善良,也喜歡資助大陸人,以為這人又老又土,以為他是吃不起面包所以故意找茬的,他說:“您要想吃面包呢,我可以請你一只,我閨女做點生意不容易,你不許欺負她。”

    雖然季胤瞧不起蘇旺,但喬震反之,他這種老革命天然憐憫弱者,更何況蘇旺是他女婿,照顧了他女兒一輩子,他就還算有涵養,只溫聲說:“謝謝,但是不必!”

    其實以他的憤怒就該臭罵蘇嬌一頓,然后拂袖走人,從此再也不相見。

    可在來之前,在喬震想象中,女兒是在香江紙醉金迷,過奢侈人生的,來了才知她屈居在個小巷子里默默走完了一生,外孫女也還在底層,為上等人做奴做仆。

    這時他就覺得,自己有必要教育外孫女,并讓她走上他認為正確的道路。

    但他不想看到季胤的兒子,一秒鐘都不想。

    所以他指季凱:“我在好運來招待所,你把他趕走,然后再來見我。”

    蘇嬌是天生的小姐脾氣,凡事都要她自己開心才行,她也從不受任何人的指令,而且季凱可謂她的作品,從小小癮君子到現在愿意主動去讀書,蘇嬌不想影響他的心理,也就不可能刻意趕走他,更何況喬震是當著季凱的面下的指令。

    季凱直覺這人來頭不小,后退了兩步。

    喬震快步下了臺階,也準備帶著秘書走人了,但這時蘇嬌突然說:“我又不認識你,憑什么聽你的,又憑什么跑到招待所去見你,你是誰啊,哪里來的面子?”

    喬震陡然止步,卻被外孫女說到噎住,猛烈咳嗽。

    季凱有季胤的面子,而季胤是西九龍第一大佬,他喬震呢,有什么面子?

    喬震剛想反駁,說我是你外公,又發現自己剛剛才說過他不認女兒,要那么說了,他就等于是打自己的臉了,轉念一想,他問:“要什么條件你才肯送餐上門?”

    她給利叔送過餐,可見只要掏錢,就能享受到她的□□。

    喬震退了一步,準備出錢點個餐讓蘇嬌上門,再好好批評,教育她。

    蘇嬌也是嫣然一笑:“神仙粥一味998,加上500塊的上門費,總共1500塊。”

    要知道喬震一月的工資也才480,一碗粥要三個月的工資?

    但倆人已經battle到這一步了,那錢喬震就必須掏,他說:“王秘書,給她錢。”

    一個大廠的書記來香江,當然兌了外匯的,不過也就兌了三千塊,好家伙,一碗粥就花掉了一半,王秘書苦著臉給蘇嬌掏了錢,并說:“書記,我來著攙你吧。”

    喬震雖咳的厲害,但也不必秘書攙扶,大步流星的走了。

    王秘書給寫好了送貨上門的地址,也追過去了。

    蘇嬌收錢回到后廚,立刻又騎上了三輪車說:“阿爸,我得出去一趟。”

    又對季凱說:“打電話喊你爸陪你一起去學校報名吧,我今天沒時間。”

    季凱今天準備去報名,然后正式上學,學校也離蘇記不遠,他還想著蘇嬌陪他一起去呢,結果來了個老頭,好說歹說的就要趕走他?

    因為那老頭子身上煞氣太重,季凱有點被嚇到,就說:“好吧。”

    但是蘇旺得問問,那老頭是誰,來干嘛的,胡寄波也好奇,她怎么就跟喬震倆吵起來了,又吵了什么,就連鐘天明都想問問到底什么情況呢,蘇嬌已經上馬路了。

    雖然喬震點的是神仙粥,但蘇嬌并不做神仙粥。

    她到藥店買了川貝和杏仁兩味中藥,后堂就有排骨,回來斬成小塊再飛水,加上川貝和杏仁,還有一味藥材,在香江買不到好的,但是蘇嬌從忠爺那兒要了好多,短把的冬蟲夏草,它也是所有中藥里頭,對肺最好的了。

    把這幾樣東西煲成湯,就是一款見效特別快的潤肺湯了。

    酒樓還有每天跟著肉一起鹵的各種鹵味,有鴨貨有鵝脯,大腸,她各樣斬了一點,拼了一食盒,再把湯盛到保溫桶里,炒個青菜,就是一餐的菜了。

    主食就炸醬面,如今周進財已經練出來了,質量穩定,味道也好。

    趕在周進財拉面下鍋前蘇嬌已經打包好了食盒,等面一好,即刻出發。

    胡寄波剛才不方便出場,但現在當然得跟蘇嬌一起去。

    喬震是個既強硬又主觀的人,而且一直在給忠爺做保護傘,導致公安的工作極難開展,就算他無法和蘇嬌和解,也不能繼續給忠爺撐腰。

    而且胡寄波來了香江之后,發現很多原來在大陸是時所不了解,也不理解的事情,也得跟喬震解釋一下。

    還有就是,喬震硬,蘇嬌性格也硬。

    倆爺孫硬碰硬,火花四濺的,胡寄波也覺得自己有必要調停一下。

    出了門,胡寄波就得勸勸蘇嬌:“老板,喬老一生戰功赫赫,但國家對不起他,叫他蒙冤如獄好多年,他心里有忿慨,脾氣也硬,這回去了,你放軟點態度吧。”

    蘇嬌點頭,并說:“跑快點。”

    炸醬面算是外帶的時候最能保證品質的面了。

    但是放置的時間越長,它的口感就越差。

    蘇嬌對于金錢和財富的喜愛,來源于她的不服輸,但于美食是真愛,她喜歡燒菜,也喜歡讓客人吃她燒的菜,只要客人夸贊一句她的菜燒的好,她就會由衷開心。

    胡寄波在酒樓的時候不方便說,故意走的慢,就是還想勸勸蘇嬌,叫她順著喬震的態度,先哄一哄他,把老爺子哄軟了以后再慢慢說她的難得,叫他理解她。

    炸醬面要口感,可他嘰嘰歪歪的,就走又慢,耽擱了時間,面的口感可就不好了。

    要經過一條街道,至少要走五分鐘,蘇嬌是用跑的,回頭看胡寄波還在慢騰騰的走,生氣了:“阿波,面都要涼了,你能不能走快點?”

    “老板你走慢點,咱們兌好口供嘛。”胡寄波正說著,有人直接從他手里端過盤子,大踏步的往前走了。

    是鐘天明,他昨晚上了通宵的班,今天在樓上補覺,怕影響他睡眠,蘇嬌就沒有喊他,但其實他并沒有睡覺,一直在收拾他的花草,看到蘇嬌出門,就跟出來了。

    鐘sir是,除了會不定時殺人外,通身上下就沒別的缺點。

    剛才蘇嬌跟喬震在外面吵架,硬碰硬,胡寄波很擔心,怕他倆要鬧崩,就各種勸。

    但鐘天明就不問,當然,對于她的為人處事,他向來是既不給建議,也不評斷,只默默站在她身后,配合她的。

    今天亦然,知道她走的快是為了面的口感,他一雙長腿,跑的比她還快。

    喬震和王秘書開了個豪華雙人間,房間還挺寬敞的,甚至有窗戶。

    王秘書也一直在門口等著呢,看到鐘天明和蘇嬌各端一個托盤而來,笑著推開了門,并說:“我們書記一直在等呢,快快,里面請。”

    蘇嬌估計以喬震的脾氣,不會那么爽快就吃她的飯,所以把王秘書的一碗炸醬面先遞給他,并說:“我這面要趁熱吃,你趕緊先吃,我來勸他。”

    因為老爺子生氣,他倆連早餐都沒吃。

    王秘書接過碗來,見碗里蓋的滿滿的全是瘦肉臊子,和青紅配色的菜碼,再筷子一挑,勻而滑溜的面條均勻的裹上醬汁,濃香四溢,他的口水噗嗤就流出來了。

    屋子里有張小桌子,蘇嬌把鹵味和湯都擺了上去,挑好炸醬面再端給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的喬震,見他既不動筷子也不看自己,笑問:“你怕不是在跟我賭氣?”

    喬震深吸一口氣,卻問:“那個小少爺你趕走了吧?”

    這意思是如果她沒有趕走季凱,他就不吃唄。

    其實在這件事里,倆人之間還有個信息差是,喬震認為像季胤屠殺了幾十號男人那種事,喬紅革一定會告訴蘇嬌,并叫她記住仇恨,厭惡仇人。

    但喬紅革自己雖然恨季胤入骨,可她對蘇嬌隱瞞了一切。

    在她看來,她自己背負仇恨就夠痛苦的了,不想讓女兒也背負。

    但結果就是喬震誤解蘇嬌,從來沒有找過她,她也壓根不知道自己還有個外公。

    局面還挺難的,這外公是真倔,鐘天明是他的外孫女婿呢,就在門口站著,他就算不吃飯,也該問候一聲鐘天明吧,但他不,冷瞥鐘天明一眼,一伸手把門關了。

    隨后趕來的胡寄波也是碰了一鼻子的灰。

    再說蘇嬌的面。

    王秘書忍不住嘗了一口,唆出呲溜一聲,喬震立刻瞪他,他訕笑:“書記您嘗一口吧,這面的味道,我大陸都沒吃到過。”

    喬震瞪了他一眼,再看蘇嬌,眼神里的堅定表明了他的態度,只要蘇嬌不趕走季凱,他就不可能吃她做的飯。

    當然了,如果她不給他個承諾,趕人,他也要狠狠教育她一頓的。

    至于香江警方和大陸警方,他也不可能理會的。

    但那只是他此刻的想法,很快,蘇嬌就能讓他改變心意的。

    說來有點老調常談,舊事重提,蘇嬌把面碗放到他面前,轉身坐到床沿上,笑著說:“在香江,除了我阿娘以外,我有個特別喜歡,崇敬,敬仰的人,但不是我阿爸,你如果好好吃面,我就告訴你他是誰,怎么樣?”

    崇敬,敬仰,喜歡,難不成是季胤?

    喬震老爺子沒有帶槍,但在此刻,他憤怒,沖動到想拔槍。

    形勢比他想象的還要壞,他的外孫女也不知道是接受什么樣的教育,雖然相貌生的簡直可愛,眉眼,甚至頭發絲都生到了他的心坎兒上,但性格簡直叫他炸毛。

    他已經猜到她要說季胤了,也想好該怎么狠狠批評她了。

    挑起面來,他面無表情的唆了一筷子。

    因為面已經有點冷了,口感沒有那么好,但他也被香到眉顫。

    吃了一口面就算完成任務,他面無表情的說:“講。”

    蘇嬌脫口而出:“女王,維多利亞女王。”

    喬震聽到個意外的答案,又因為炸醬面實在夠香,就又吃了一口。

    但略一思索,他反應過來了:“你說的是大英事頭婆,大英女王吧?”

    喬震的外孫女,黑頭發黑眼睛,黃皮膚,是個純種的華人,可她竟然大言不慚,說自己最愛英女王?

    是因為她從小生長在殖民,雖然外表還是黃色的,但內心已經白化,成香蕉人了?

    喬震再吃一口面,也突然有點醒悟過來,這女孩生長的環境跟他完全不一樣,她從小過的是圣誕節和感恩節,在學校里鞠躬時,面朝的是大英女王。

    她從小受的就是殖民教育,所以他按照自己那套想法去要求她是不對的。

    可他心里還是很不舒服,因為就好比忠爺,以及忠爺家的孩子們,雖然也生長在殖民地上,但是對于大陸,祖國是有愛的,是盼著回歸的,可他自己的外孫女呢,崇洋媚外,還毫不遮掩?

    鐘天明和胡寄波倆雖然在外面,但是這種小招待所不隔音,所以蘇嬌說的話他們全都聽到了。

    胡寄波急的直撓頭發,因為蘇嬌可以說是在喬震生氣的點上瘋狂蹦迪。

    喬震最討厭殖民者,她卻公開表示,說自己最愛殖民者的首領?

    胡寄波都想到了,下一秒喬震怕就要罵人掀桌子,再一秒就該甩袖子離開了。

    但蘇嬌并沒有給喬震發怒的機會,她也依然是笑嘻嘻的,又說:“但只是暫時的啦,等到將來回歸了,我就愛百元大鈔,愛毛爺爺。”

    代溝隔的太深,喬震沒聽懂,又唆了一口面:“什么意思?”

    蘇嬌攤手:“很簡單呀,誰被印在錢幣上我就愛誰,因為我……只愛錢!”

    要是她當場宣揚自己只愛錢,喬震會覺得她未免太勢利眼。

    但蘇嬌繞了一個圈子,先把英女王拉了進來又踢了出去,再說自己只愛錢,喬震的思維就會變。

    他點頭:“所以等回歸了,你就會愛國家,愛我們國家自己的錢幣。”

    他看王秘書:“看來回歸迫在眉捷。”

    王秘書笑著點頭:“書記說的對。”

    蘇嬌又反問:“您老呢,愛不愛錢?”

    喬震不假思索,脫口而出:“非但不愛,我還厭惡金錢。”

    蘇嬌緊追著問:“既然不愛錢,您又怎么會對企業上市感興趣的?”

    突然手指喬震的鼻子,她笑了起來:“其實您跟一樣熱愛金錢,只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不好意思說出來而已吧。”

    王秘書的面已經吃完了,乍看蘇嬌手指老書記,呆住了。

    其實喬震想讓企業上市,是因為國有企業需要上市摹資,然后進行二次發展,擴大生產規模,提高員工福利。

    總得來說,是為了企業和民生的發展,賺的錢也跟喬震無關。

    但是香江和內地不一樣,在香江,公司上市就意味著大老板賺錢。

    王秘書想要解釋一下,不過喬震揚手示意他出去,他于是就端著碗出門了。

    喬震也有點懵,因為這輩子,還沒有誰敢像蘇嬌一樣,指著他的鼻子跟他說話。

    而她這種態度,他作為長輩來看,未免有點缺教養,他就又有點生氣了。

    不過就在他組織語言,準備語重心腸,好好教育一下外孫女的時候她突然收了笑,并端過碗湯說:“到1997還得十多年呢,你就只會等啊等,盼啊盼的,就沒有想過,把您所經歷的痛苦,現在就還給他,讓他像您一樣痛苦,痛不欲生?”

    這一句不必點明,喬震就理解蘇嬌的意思。

    他在拿命等1997,等到那一天,他會親自過九龍來抓季胤。

    因為季胤不止殺了他倆個兒子,還有幾十個年輕人。

    那些人的父母跟他一樣痛苦,可是他們現在毫無辦法,就只能等到1997年,用法律來懲罰他。

    蘇嬌了然他的心思,柔聲說:“這湯能潤喉清肺,喝了它,你的咳嗽就會好很多,你喝了它,我就教你一個能從現在開始就叫季胤痛苦,痛不欲生的辦法。”

    喬震接過湯舀了舀,里面有排骨,還有蟲草,以及別的藥材。

    他喝了一口,問:“什么辦法?”

    因為湯里面有藥材,他以為這湯會很苦,卻沒想到它是咸鮮,油潤,但又清香的味道。

    一口咽下,香的他差點連舌頭都吞掉,他是個爽快人,索性端碗喝了起來。

    到這一步,蘇嬌就等于搞定老外公了。

    不過她那么費勁的給他燉湯,又親自送上門來,還聽他又吼又罵,甩了半天的臉子,當然就不僅僅是為了搞定他。

    她說:“季胤跟我一樣,最愛的東西就是錢了,最喜歡的事情是賺別人的錢,最恨的事情是別人賺他的錢,你要賺了他的錢,會比殺了他還讓他難受。你要不要考慮一下,跟我合作,咱們一起賺他的錢,讓他痛苦,然后咱們一起發大財?”

    季胤,不但掌控著西九龍的娛樂和高利貸行業,而且還是股市上的大莊家。

    蘇嬌想從他的手里賺錢,她準備怎么賺?

    喬震有了一個相貌生在他心坎里,但是性格脫韁,全在出乎他所料的外孫女。

    而在此刻,他成功被勾起興趣了。

    他對賺錢本身并不感興趣,可要說是賺季胤的錢,讓他痛苦,喬震特別樂意。

    他喝干凈了湯,又端起了那碗涼掉的面:“說吧,怎么合作?”

    第70章 第 70 章

    在不能逮捕季胤的情況下, 能掏空他的金庫也不錯,但要怎么做?

    對了,喬震雖然抽煙特別厲害, 但在女士面前他從不抽, 所以雖然這間客房里彌漫著濃濃的煙味, 煙灰缸里煙蒂都快堆不下了,但蘇嬌還沒親眼看到外公抽煙。

    不過從他右手發黃的食指和中間就可以看得出來,他嗜煙如命。

    在他期待的眼神中, 蘇嬌說:“但我有個條件, 你也必須做到。”

    喬震爽快的說:“想要錢吧,可以, 你開個價。”

    蘇嬌再指他的手指:“我要你把煙戒掉。”

    不及喬震反應, 她突然湊近深嗅, 聞了聞又退后:“從今天起你必須把煙徹底戒掉,而且要嚴格按照我開的食譜乖乖喝湯我才愿意跟你合作, 否則你就休想。”

    喬震就在東北蹲大獄的時候都沒戒過煙, 抽了一輩子, 飯可以不吃,煙必須有。

    突然多個外孫女,視財如命,只認孔方君不說,還要求他戒煙?

    但他都快七十了還能在大廠做書記,勇吃螃蟹, 積極拉攏外資, 當然就不是古板迂腐, 倔強的性格,一笑, 他說:“我戒就是了,你繼續往下講。”

    他只想聽賺錢大計。

    蘇嬌是從廚房出來,又是來送餐的,還穿著白大褂,戴著廚師帽。

    她未施脂粉,但皮膚滋潤,白里透紅,也不是很瘦,骨肉勻婷又嬌俏的模樣,叫喬震想起二十多年前,他最后一回見女兒喬紅革時,她的樣子。

    當時剛剛解放不久,民生一片荒廢,首要缺的就是糧食,他響應號召要去東北拓荒,那時他幾個孩子都因為缺糧而處于饑餓中,一個個面黃肌瘦,營養不良。

    尤其喬紅革,為了給倆哥哥多留點飯,她向來都吃得少,瘦骨伶仃的。

    他乘坐火車去東北,她在站臺上追著他跑,不停的喊著爸爸,身影單薄的風都能吹翻。

    那時他并不知道,那一別就是永生不見。

    但是,饑餓和死亡的恐懼讓她想要逃離沒有錯,錯的是季胤,是他的濫殺無辜。

    只要能觸及他的痛點,報復到他,喬震特別樂意。

    不過他起了興趣,想聽方法時外孫女又不講了,而且她跟喬紅革溫柔柔順的性格全然不一樣,不但特別強硬,還很聰明,指他的鼻子,她說:“你分明在哄我。”

    旋即站了起來,又說:“別想著表面答應我,私底下卻悄悄的抽,我的鼻子比狗還要靈,而且抽煙和不抽煙,你喉嚨里的痰息,咳嗽聲都會不一樣,這樣吧,我給你兩天時間,你要保證一支煙都不抽,咱倆再談合作。”

    說完出門,她再回頭:“如果你忍不住抽了,就一切免談喔。”

    喬震撇下工作,不遠千里奔波而來,外孫女隨便一句話就打發他了?

    但不及他抗議她已下樓梯了,等喬震追到樓梯口時她已出門,揚長而去了。

    胡寄波終于找到機會上前,低聲喚:“喬老。”

    他是大陸公安,來調查走私業務,并跟鐘天明合作,這事喬震聽胡寄波他老爹講過,總得來說是正規任務,也是好事。

    但九龍形勢太過復雜,而且忠爺先入為主,給鐘天明塑造了一個狠辣,不擇手段,黑白不分的形象,喬震對他有戒心,當然也就不愿意跟胡寄波多聊。

    所以他只揮手說:“忙你的就好,不必管我。”

    再經過鐘sir,喬震上下打量一眼,也只點了點頭就進門了。

    哐一聲關上門,他一把抓起煙盒,又重重砸回了桌子上。

    需要戒煙兩天才能知道外孫女的復仇計劃,那么,他要戒嗎?

    ……

    胡寄波和鐘天明一起出了招待所,走一步嘆一聲,終于還是忍不住問鐘天明:“鐘sir,蘇小姐不會是哄著喬老,只想讓他戒煙吧?”

    又說:“我們那邊,雖然人民群眾,企業職工們都想開放,想改善經濟,但是有一大部分領導反對市場經濟,也反對開放,喬老是第一個吃螃蟹的,憑的也是他當年的軍功,經營個大企業也特別辛苦,能戒煙是好事,但拿民生開玩笑可不太好。”

    他不懂市場經濟,也想不到蘇嬌能怎么從季胤手里賺錢。

    能想到的也只有表面:蘇嬌想讓喬震戒煙。

    事倒是好事,但于喬老來說,又未免像個玩笑,他就覺得不妥。

    鐘天明一開始也覺得蹊蹺,想不通蘇嬌到底要做什么。

    但走到冰屋門口,他止步了,也豁然開朗,明白蘇嬌要怎么做了。

    季胤的防彈越野被打成了一堆廢鐵,但他立刻又買了一輛新越野車,此刻就停在冰屋的對面。

    季胤在車里,蘇嬌在車外,倆人正聊著什么。

    鐘天明看胡寄波:“你先回去工作,我們晚點再回。”

    他徑自走到蘇嬌身旁,就聽季胤正在為自己辯駁:“當時船體觸礁,只有把所有男人趕下去它才能鳧起來,也才能到香江,但那些男人全是一幫愚蠢,貪婪,自私之輩,也只想保全自己和家人,由他們鬧下去,大家都得死。”

    又說:“我是殺了人,但我也保全了所有的婦女和孩子,我何錯之有?”

    他雖然偷渡時殺了很多人,被大陸政府判定有罪,但自認問心無愧。

    蘇嬌不跟他聊這個,指他的耳朵:“你受傷了?”

    他耳朵上包著紗布,應該是在昨晚的火拼中受的傷。

    摸摸紗布,季胤說:“一點輕傷而已。”

    又問蘇嬌:“他就只臭罵了你一頓,沒說別的?”

    喬震來的極快,跟閃電一般。

    但就季胤所知,他在酒樓罵了蘇嬌一頓,又花1500塊點了一份神仙粥,要蘇嬌送上門去,應該也是為了罵她。

    季胤了解喬震的脾氣,心疼女兒挨罵,但又不敢招惹那位老爺子,想來想去,就又問蘇嬌:“要不要我派兩個人騷擾他一下,把他趕走算了?”

    蘇嬌翻個白眼,從兜里掏出自己的身份證,卻問:“紫荊倉儲,你還要不要收購?”

    季胤并非屠夫,也不是殺人狂魔,當初一口氣干掉幾十號手無寸鐵的男人,那場血腥的偷渡一直是他心里的噩夢,他也知道,回歸的鐘聲就是為他而鳴的喪鐘。

    屆時他是要束手就擒,還是逃跑,他自己也不知道。

    但財富的增長,權力的膨脹,可以極大程度的緩解對于回歸的恐懼,賺錢也是唯一能調動他神經興奮的事情了,他接過身份證,頓時咧開嘴巴笑了:“我家阿嬌終于想通了?”

    再問:“你答應做我的代言人了?”

    他也想像忠爺一樣做上市公司的主席,可惜做不到。

    利叔已死,紫荊倉儲也在等待它的新主人,季胤不愿意相信外人,唯一的兒子又未成年,這時和他擁有血緣關系的,還家底清白的蘇嬌會是個完美的代言人。

    她前段時間一直不肯吐口,害季胤擔心了好久,但在關鍵時刻她把身份證交給了他,而且態度格外好:“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你隨時喊我就好。”

    給身份證,就意味著她不但答應幫他,而且馬上他就可以走流程,過戶公司了。

    那么,他也就可以實現公司上市的心愿了。

    季胤是只老狐貍,看人很準,判斷事情也向來精準獨道,做生意還沒吃過虧。

    但俗話說得好,常在河邊哪有不濕鞋的。

    蘇嬌準備要坑他,而且是聯合他的勁敵喬震一起坑。

    但他因為親情,也因為對于喬震的恐懼而判斷失誤,不知不覺間就掉進蘇嬌設好的陷阱中了。

    拍拍車門,示意阿彪回來開車,他說:“事不宜遲,明天一早我派車來接你,咱們把文件簽了,四方商貿不過個小公司而已,過戶也簡單,大后天就能辦完了。”

    再看蘇嬌,他又說:“總經理也由你來做?”

    蘇嬌說:“還是繼續讓許總做吧,不然,我怕他心里會對你有意見。”

    四方商貿一直在季胤的手下,許昌許總手中,突然過戶,對方心里肯定不舒服。

    如果季胤連總經理的位置都一起拿走,說不定人家真就逆反了呢。

    所以蘇嬌只答應做大股東,掌握它,但并不當總經理。

    季胤一想也是,再拍車門,笑著說:“我家阿嬌除了太善良,沒別的毛病。”

    又說:“喬震經營著一家大型的國有企業,很忙的,估計待兩天就會走,他要再罵你,你就躲起來不要見他,或者打電話給我,我派人趕他走。”

    招待所里發生的事他并不知道,當然也不知道,喬震雖然脾氣臭,可是在蘇嬌的美食加利益攻擊下已然乖乖繳械,甚至連煙都要戒掉,只當女兒處于劣勢,需要他撐腰呢。

    蘇嬌屬于腳踏兩條船,主打一個誰都不得罪,就說:“您抓緊忙上市工作,喬老是我外公,我挨他兩句罵是應該的,但你要敢碰他,小心我跟你翻臉。”

    女兒都愿意給他做代言人了,收購又迫在眉捷,季胤還能說什么?

    他笑的春風得意:“明早,我親自來接你。”

    又說:“那老頭要罵了你,你心里不舒服,就來罵我,我任你罵,只要你能消氣就好。”

    罵他消氣,他變態還是蘇嬌變態?

    她揮手:“慢走,不送!”

    目送季胤的越野車離開,蘇嬌深吐一口氣,心說可算忙完,回家休息了。

    但一直跟在她身后的鐘天明卻說:“大小姐是想把喬震也拉入紫荊倉儲,一起炒股吧?”

    是的,蘇嬌沒有跟喬震開玩笑,而且早就想好該怎么拉著外公一起賺錢了。

    紫荊倉儲因為得天獨厚的地理條件,以及所擁有的各項資質,很容易就能把股價拉起來,屆時能比東方巴士賺的更多。

    但蘇嬌既不想做季胤的傀儡,幫他賺大錢,也不想做強盜,平白無故吞他的錢,可是為了賺錢,她又不得不跟他合作。

    恰好這時喬震來了,而且他一直在尋求企業的上市和發展,那蘇嬌就借花獻佛,把紫荊倉儲的利潤送一部分給喬震,一邊能保自己賺大錢,一邊還能幫幫外公,豈不完美?

    當然,這目前還只是個設想,需要完善,也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所以蘇嬌伸出手指噓了一聲。

    鐘sir識趣閉嘴,但立刻又說:“大小姐,我昨天晚上給周進蓮錄口供了。”

    他要不提周進蓮,蘇嬌都把她給忘了。

    其實周進蓮是頂替了蘇嬌上輩子的角色,做了梁鋮的新血包。

    而且她比蘇嬌做的更完美,不但任勞任怨,還從不質疑梁鋮,絕對性的服從。

    在昨晚的火拼現場,周進蓮是看到蘇嬌了的。

    但以她的聰明,肯定不會四處亂說,所以蘇嬌并不擔憂。

    正好路過林記冰室,她今天想吃糖水,遂問鐘sir:“你要不要吃糖水?”

    鐘天明愛吃辣,不喜歡吃甜食,擺手,他繼續剛才的話題:“她跟我說了一些話。”

    見蘇嬌依然不太感興趣的樣子,又說:“關于你的壞話。”

    聽說有人講自己的壞話,蘇大小姐感興趣了:“她說我什么了?”

    鐘天明把昨晚周進蓮所講的,蘇嬌任性,驕氣,愛吃醋一類的話復述了一遍,立刻又說:“但我覺得她并不了解大小姐你,她所認識的也不是真正的你。”

    周進蓮確實不了解蘇嬌。

    因為在上輩子,蘇嬌和梁鋮大部分的爭吵都是因為商業和利益,公司的運營。

    但因為她是女性,而且是輔助者,梁鋮就把一切都歸咎成了她是在吃醋和胡攪蠻纏。

    出了事,梁鋮會把責任全推給蘇嬌,賺了錢,他會把功勞全攬到自己身上。

    所以他不得賺得了錢,還賺得了名聲,蘇嬌卻只惹了一身騷。

    如果周進蓮領悟不到這些,看不透,就只能走蘇嬌的老路,在被梁鋮吃干抹凈后一腳踢開。

    至于她野心勃勃的賺大錢,更是妄想。

    話說,鐘sir其人跟季胤,喬震,忠爺都不一樣。

    從利叔到John,他全然沒有猶豫,都是擰脖子,而且是一把就擰掉的絕殺,可見的他天性里有多少殘忍和狠辣。

    但在蘇嬌面前,他卻總表現的像個忠誠的小馬仔一樣。

    周進蓮說她幾句壞話,他也會巴巴的回來告狀,統統轉達給她聽。

    倆人已經結婚很久了,按理蘇嬌也不該再怕他才對,但只要她想起他前一秒還若無其事的跟利叔聊天,下一秒就能擰斷對方的脖子,她心里依然毛毛的。

    但這男人已經是她丈夫了,有事要一起做,有錢也得一起賺。

    蘇嬌也該摸透他的性格,并嘗試著像掌握季胤,喬震和忠爺一樣掌握他。

    正好林老板端來糖水,她于是先沒接話,喝起了糖水。

    見她不說話,鐘sir又自顧自說:“但在我看來大小姐你又豁達又開明,有格局有眼光,至于愛吃醋一項更是子虛烏有,我還從來沒見大小姐為了誰而吃過醋。”

    蘇嬌現在是已婚婦女,要說吃醋,也只能是為了丈夫。

    看鐘sir一臉幽怨的樣子,她心說他怕不是覺得她吃他的醋太少了?

    難道他喜歡她吃他的醋?

    ……

    話說,自打林嘉麗選上港姐,林老板就不肯好好做生意了。

    一杯糖水里牛奶是酸的,糖稀倒是很多,但是劣質的焦糖,又加了太多的冰,一口就喝的蘇嬌倒牙。

    街里街坊的也不好撕破了臉理論,她放下了飲料杯出冰屋,邊走邊問:“昨晚鐘sir是跟誰一起去做的筆錄,是陳明陳sir嗎?”

    她得找個理由吃點醋,讓鐘sir知道她是在意他的。

    周進蓮會是個很好的借口,但醋該怎么吃,蘇嬌還得想想,醞釀一下。

    不過鐘天明說:“面對女性受害者,需要配備一個女警官,所以我是跟羅sir。”

    蘇嬌對重案組的羅sir有印象,一個英姿颯爽的大美女。

    她也一下就想到這個醋該怎么吃了。

    猛然湊近鐘sir,她先說:“大半夜和女警官一起出警,鐘sir艷福不淺呀。”

    她要笑,一張粉臉有三春的艷景,但要生氣就會立刻冷若寒霜。

    此刻她就是一臉的寒霜,并說:“我吃醋了,而且特別吃醋,所以以后你都不準跟羅sir一起出任務。”

    立刻又說:“還有,因為我吃醋了,你兩個月都不準再碰我。”

    鐘天明內心確實一直暗暗的在等妻子吃自己的醋,但那只是一種期望,也是葉公好龍。

    當她真正開始吃醋,甚至以他最感興趣的事情做要挾時他就不知道該怎么應對了。

    他還越描越黑:“我和羅sir只是一起執行公務,她倒是想請我吃早茶,但因為當時只有我們倆,為了避嫌我拒絕了。”

    怕蘇嬌不信,又說:“周進蓮可以做證,她人在醫院,你可以打電話給她。”

    這人的奇怪之處就在于,他在外手段陰毒,堪稱無法無天。

    但只要面對蘇嬌的時候就跟個小伙計,小馬仔似的,以為她果然生氣,他都著急了。

    但從他的種種表現,蘇嬌也漸漸摸透他的脾氣,找到對付他的辦法了。

    這是在街面上,她突然輕挽上他的胳膊,柔聲說:“好啦,急什么,我相信你還不行嗎?”

    再輕輕搖晃他的胳膊,伸出一根手指頭說:“但如果你能保證下周都不跟羅sir一起出任務的話,下周……”

    鐘天明立刻說:“以后跟羅sir的任務,只要能指派給別人的,我都會指派出去。”

    已經到酒樓門口了,蘇嬌松手,朝丈夫眨眼睛:“下周喔。”

    又說:“快去忙吧,我也該去工作了。”

    鐘天明是真古怪,他能和季胤斗法,也能一刀刀的,把忠爺一家凌遲個干凈。

    在蘇嬌同意給季胤做代言人的時候,他也立刻就想到,她是準備把喬震拉進股市,來分季胤的財產。

    但她剛才分明是因為厭惡那種事,想要逃避才沒事找事故意吃醋,要把它推到下周的。

    可她玩的那么拙劣的小把戲他卻并沒有看穿,而且因為她的‘原諒’,還顯得很開心,且不忘表忠誠:“相信我,下回一定不痛。”

    蘇嬌要信了他,才真叫見鬼了。

    不過是雖然那種事情痛,但只要捱過去就好,她也怕總是拒絕男人,要惹他去外面偷腥,給她戴綠帽子,偶爾給他點甜頭罷了。

    蘇嬌最在意的事情依然是賺錢,目標也很明確,從現在開始,集中精力拿下紫荊倉儲。

    第二天一早,季胤果然親自來接她了。

    也是今天,季凱要重新去讀書了。

    小伙子并不知道,他老爹準備把好大一間公司直接過戶給蘇嬌,看老爹的車停在巷口,還以為他是來送自己去上學的。

    回頭看蘇嬌,他說:“是你跟我爸講了我要上學的事吧,又不算什么大事,干嘛告訴他?”

    蘇嬌本來要否認的,但想了想,卻改口說:“你能戒毒成功,還能繼續學業,你爸雖然嘴上不說什么,但心里很為你驕傲的,所以一定要好好學習,也一定不能再碰毒.品了。”

    季凱沒說話,但重重的點了幾下頭。

    季胤聽說兒子要重新開始讀書了,當然得先把他送到學校去。

    但他自來不認為人的成功來自學識和學校,對于兒子重新讀書這件事也看得很平淡,都沒有鼓勵孩子一句,就讓他下車了。

    帶著蘇嬌直奔四方典當行,他的律師和四方商貿的許昌許總都已經在等了。

    因為是個只有兩個股東的小公司,而且蘇嬌將拿到99%的股份,不需要另開股東會議,也不需要股東文件,所以不過半天時間,所有文件就全部簽完了,只等律師辦過戶就了。

    接下來就是季胤用四方典當行注資來擴大它的規模,以及跟紫荊倉儲談收購的事了。

    這些事當然不需要蘇嬌勞心勞神,季胤自己就可以搞定。

    蘇嬌在拿到一分完整的股權轉讓書后就可以回家,等到收購開始,她再配合季胤就好。

    這回利叔的事情,要沒有蘇嬌,季胤不可能搞得定,而且他確實虧欠喬紅革良多。

    親父女,明算賬,出了四方典當行,他就笑著說:“等到紫荊倉儲的收購完成,利潤咱們倆一人一半吧,給你的那一半,就當是我對你們母女的補償了。”

    其實一半已經夠多,也足夠蘇嬌改姓,并喊季胤一聲父親了。

    但她卻說:“不,我要拿61%,你拿38%吧,這樣我才樂意,要不然我索性一分不要。”

    當孩子足夠優秀的時候,為人父母是很樂于遷就的,而且季胤以為蘇嬌已經不討厭他了,只要自己再努力一下,讓她改姓改口都不算什么難事,就笑著說:“只要你愿意認我這個爹,愿意跟我一起做事,紫荊倉儲就是你的,咱們親父女,不分你我。”

    他著痕跡的一步步相逼,接下來就該要蘇嬌改姓,并拋棄蘇旺了,拿當然不行,但蘇嬌暫且不跟季胤說什么,回到光明巷,她先給前男友羅耀祖打個電話,讓他去一趟招待所,看看喬震還在不在,以及,他的房間里有沒有煙頭。

    然后進了廚房,蘇嬌就又煲了一鍋藥膳湯。

    不一會兒羅耀祖打來電話,說自己去查過喬震的房間了,人還在,屋子里也干干凈凈,既沒有煙頭,也沒有煙味,兩個大陸人在看報紙,而且倆人對他都特別客氣,有禮貌。

    說來也是奇怪,像季胤,利叔,忠爺一樣大佬們,都是對同階層的人禮貌客氣,對于底層人,則是瞧不起,還喜歡欺負。

    但喬震跟他們完全不一樣。

    他恨季胤,對于季凱也是不假辭色,對于忠爺雖然不錯,但是君子之交,不刻意討好。

    但是對于像蘇旺,羅耀祖一類的普通人,他卻特別客氣,而且彬彬有禮的。

    他雖然脾氣臭,對蘇嬌一般,可拉他跟季胤一比較,蘇嬌就覺得他很可愛了。

    這天晚上她自己并沒有去,而是讓胡季波送的湯,她也早早就休息了。

    但到了第二天,她再煲一鍋湯自己提著,趕中午直殺招待所,這就準備既給老爺子送湯補身體,還要送他一份大禮了。

    ……

    作為老革命,喬震有的是意志力,戒幾天煙也沒什么,但剛剛開始戒煙的幾天人難免心浮氣躁,他就一直在走廊里度步子。

    戒煙是為了賺季胤的錢,而他急需要知道方法,也等了蘇嬌好久了,乍看她上樓梯,直接將她堵到樓梯口,他先抬手:“我向馬克思列寧起誓,這兩天我可一口煙都沒抽過。”

    再問:“你的辦法呢,現在可以講了吧。”

    蘇嬌不但提著湯,還帶著面包,她說:“咱們先進屋吧,我估計你早起就沒吃飯對不對,我給你帶了面包和湯,咱們邊吃邊說。”

    喬震屬于不但是個老煙槍,而且饑一頓飽一頓的人,既然蘇嬌有對付季胤的辦法,他是個急性子,迫切的想知道,也沒有任何胃口,就擺手說:“我不餓。”

    再說:“你必須立刻講給我聽,因為我按照你的要求戒煙48小時,我已經做到了。”

    這老頭可真是,蘇嬌都犟不過他。

    犟不過,她也只好亮底牌。

    她說:“季胤準備把名下一家商貿公司過戶到我的名下,繼而讓它上市,而且目前已經啟動過戶程序了,您不是正好也想讓您的企業上市嗎,我把那家公司里頭,我持有的61%出售給您,讓您的公司能借殼上市,怎么樣?”

    喬震聞言愣了片刻,接著又打了個噴嚏。

    片刻后又問:“什么意思?”

    蘇嬌解釋:“就是借季胤的殼,讓您的企業在香江上市。”

    喬震在戒煙初期,最典型的癥狀就是打噴嚏,所以他又打了個噴嚏。

    蘇嬌以為他還是沒聽懂,想再解釋的詳細點,卻聽喬震說:“閨女,你說的是真的?”

    蘇嬌反問:“您都老成這樣了,又沒錢,脾氣還臭,我騙您干嘛,吃飽了撐的?”

    其實就不說胡寄波了,喬震都以為蘇嬌逼著他戒煙只是給他找茬,讓他不痛快。

    但顯然,他誤解她了。

    借殼上市這個概念喬震早就知道。

    這位目前大陸沒有股市,大型國企又必須上市募資才能存活并實現轉型,就只有借殼上市一個辦法。

    喬震也一直在尋找,并嘗試借殼上市的可能性,為此才會一趟趟的跑香江。

    但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這回他來是為了私事,來找外孫女的,還一來就對孩子兇巴巴的,對她又吼又罵。

    可恰恰就是被他兇被他吼的孩子,天天給他送湯送飯不說,還給了他一個借殼上市的可能性,而且是讓他借季胤的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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