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劇本(五)
馬上就是運動會了。
教官派人叫她進辦公室時, 清月就有種不好的預感。
對方居然想要她去當引導員。
警校分班時特地將男女分做不同的班級,全男性的班級引導員也要從她們這個班里挑。
引導員報名秉持自愿原則,她們班上有不少女生都主動報了名, 可看教官的意思,似乎是覺得她不報名很可惜。
清月想也沒想, 直接拒絕。
見教官還有勸說的打算, 她直言今天的練習還沒有完成,想去加練一會兒。
從辦公樓出來, 就看見松田風風火火地從她眼前跑了過去,嘴里還叫嚷著:“可惡的臭貓, 別讓我抓住你, 不然一定讓你好看。”
“你在做什么?”
熟悉的聲音讓他止住腳步, 松田回過身才注意到站在陰影下的銀發女生,立馬一個變臉,裝作無事發生的模樣:“咳咳,沒什么啊,我就是來這里逛逛。”
“你在追貓?”清月可不會讓他這么糊弄過去, 主動走了上去。
被追逐的那只小貓此刻也察覺到身后的大魔王沒有追來,也停了下來, 蹲坐在地上,歪著頭饒有興致地打量起兩人。
那副閑適的樣子看得松田火冒三丈。
他狠狠地瞪了那貓一眼,講起事件的前因后果:“還不是這只臭貓……”
聽完松田的講述,清月理性評價:“如果一開始你不故意炫耀班級的旗子, 它就不會飛出去, 更別提被貓踩上幾腳。而且, 就算你抓到了這只貓又能對它做什么?教訓它一頓嗎?”
松田被女友這冷冰冰的質詢問懵了,細細想來他要是不炫耀也就不會有后面這一系列事情的發生。
道理是這個道理, 可是,松田心中生出委屈,就這一次站在他這邊又會怎樣?
松田心中郁悶,偏偏那只罪魁禍首不知什么時候湊了過來,異常乖順地蹭了蹭清月的腳踝,發出愉悅地叫聲。
“???”松田目瞪口呆,剛才張牙舞爪撓了他好幾下的臭貓,居然在清月面前表現得這么乖順!
真是可惡啊!
清月沒有搭理腳邊的貓,而是無奈地看著松田捆在身上的旗子:“既然弄臟了,為什么你還要背著這個旗子到處亂跑?不應該把它拿去清洗一下嗎?”
她揉了揉額角。
自從那一天,她意識到兩位“松田”不能一概而論,她便克制著不要將兩人進行對比,也不要用原有的濾鏡來看人。
但經過這一段時間的接觸,松田的某些表現還是徹底顛覆了她的認知。
比如現在。
經她這么提醒,松田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趕忙把身上的旗子取了下來,臉色漲紅,支支吾吾道:“我等會就去洗衣店。”
“你的手怎么回事?”松田伸手去解旗子時,清月一眼就看見了上面的斑斑血漬,聯想到他追著貓跑的行為,虛虛瞇了下眼睛。
松田下意識地就想把手往后面藏,可在對上清月那透著涼意的目光后,頭皮一緊,沒敢真的把手藏起來。
他怎么總是在難堪的時候碰上清月,上次也是一樣。
那天與萩原四人會面后,那一個二個看著他側臉,樂不可支的模樣,他現在都還記得清清楚楚。
哪怕最近也會被阿萩時不時拿出來打趣。
他將受傷的手指亮了出來:“剛才抓貓的時候不小心被撓了。”
清月又仔細看了看,吩咐道:“現在跟我去趟醫務室。”
“哦。”
小貓不解為什么兩腳獸們都要離開了,還有些懵懵地蹲在原地,松田看見這個萬惡之源,很是氣不過,于是在經過對方的時候,朝小貓做了個鬼臉。
對方立刻受驚地跑開。
松田很是滿意,直起腰正準備跟上清月的步伐,就對上一雙促狹的眸子。
他的女友意味深長地看著他,說:“原來陣平今年不是22歲而是2歲嗎?那我可真是罪大惡極。”
“啊!!!!”松田在心里瘋狂尖叫,臉頰已經不是發燙能形容的了。
“走啦走啦!醫務室醫務室!”卷發青年漲紅著臉,埋頭,扯著人往醫務室走。
為了給他留一點顏面,清月也沒有繼續點火。
只是越發覺得這個年紀的松田幼稚得過頭。
醫務室的值班護士看見兩人,頓時掛上一抹謎之微笑:“是松田同學和今川同學啊,如果是包扎傷口的話,醫藥箱就在里邊,找不到藥品可以給我說。”
他們成為情侶的事情既沒有大肆宣揚,也沒有刻意隱瞞,但整個學校能有多大,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上次給人消毒時,清月就想過,要不要給他一點教訓,不過那時候傷口在臉上,離眼睛太近不太方便,這一次就很合適。
從醫藥箱中取出雙氧水和生理鹽水,讓人站在房間里的水槽邊。
生理鹽水沖洗傷口去除表面的異物和污垢。
清月取出棉簽蘸取雙氧水,透明溶液接觸到傷口的瞬間,本來美美享受女友貼心服務的松田“嗷”地慘叫出聲。
小護士趕忙跑了進來,著急道:“怎么了?怎么了?”
“沒事。”清月平靜回應。
小護士轉而看向表情扭曲的松田。
后者咬了咬牙,手指傷口處的化學反應還沒停止,刺激性疼痛也一直持續,但他還是從牙縫里擠出了句:“沒…事…”
小護士摸不著頭腦,不就是簡單包扎下傷口嗎?
等看到清月手邊的雙氧水后她立馬反應過來。
“嗯好的。”她嘴上敷衍,心里則是琢磨著,手上的傷口也不嚴重啊,怎么會選雙氧水呢,那得多刺激啊。
雙氧水接觸傷口不停地滋滋產生泡沫,清月看情況差不多了,才又望向緊咬牙關的松田:“很痛嗎?”
“哈哈,不痛啊。”
“不痛的話,剛才叫什么呢?”
“……”
“是有一點。”松田被戳中關鍵,泄氣地承認。
“還有一根手指。”
“還要?”松田瞪大眼睛。
“嗯,要不你自己來?”
松田在自己消毒但是少遭罪和清月消毒多遭罪之間猶豫了一微秒,毅然決然地點頭:“繼續吧。”
清月輕輕笑了一下,換了根棉簽,再度將雙氧水蘸了上去。
上次慘叫出聲吃了沒準備的虧,這次有了經驗,雖不至于再一次慘叫出來,但疼痛可沒有半分減輕。
為了補救下自己破碎的形象,松田硬是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再次用生理鹽水沖洗一遍傷口,清月用棉紗擦干凈水跡,在傷口處綁上繃帶。
“下次還去抓貓嗎?”女生剪斷繃帶。
“絕對沒有下次!”松田鏗鏘有力地回答。
這次教訓足夠,他可不想再來一次。
“希望你真的記得。”清月開始收拾東西,松田也用沒受傷的那只手幫著她一起,將東西歸位。
清月將醫藥箱放回原位置,還未收回的手突然被人抓在一只滾燙的手掌中。
兩次經歷下來,松田要是還弄不清清月的想法,他就真是個傻子了,注視著女友,認真地承諾:“我保證下次不會再受傷了。”
雖然智商時不時跌落波谷,但好在基本盤還在:“你知道就好。”
不知從何處吹來了一陣風,微風掀起了兩人身側的灰色窗簾,恰到好處地將兩人籠罩在其中,光影交織,明與暗的界線在女生妍麗的面頰上翻飛跳躍。
松田不經意地靠得更近了些。
再近一些……
兩只手指點在他的額頭上,將他往后推了推,女生的眼底有不知名的情緒起起伏伏:“你該去洗衣店了。”
青年沒作聲,只是直直地凝視著她。
女生不躲不閃。
松田喉嚨涌上沒有緣由的干渴,握住女生手腕的手指更加收緊一分,他垂下頭似乎陷入思考,一秒,兩秒,很多秒過去了,他主動放開了清月的手腕,并往后退了一步:“我去洗衣店了。”
“嗯,注意不要讓傷口碰到水。”
“知道了。”松田揮了揮綁上繃帶的兩根手指,“抱有一百二十分的謹慎。”
清月注視著青年離開的背影。
她不會感覺錯,如果沒有她的制止,松田絕對會親上來。
他們是情侶,牽手,擁抱,親吻,這些都是很正常的行為。
她本以為這些都是無所謂的,等真正要面對的時候,她卻退縮了。
抵觸?
害怕?
她說不清楚。
松田到底是沒能去成洗衣店,他和萩原四人被教官以莫須有的理由打發去打掃浴室和更衣室。
要說他們幾人中,萩原絕對是最能感知松田心情的,不過這一次,別說萩原,即便是之前與松田最不對付的降谷也能一眼看出青年那糟糕的情緒。
“要不要說點什么?”伊達用眼神無聲地詢問萩原。
萩原將手指豎在唇邊,做出一個噓聲的手勢,示意他們不用管。
松田這個人,在經歷過小時候的那次事件后,心里調節能力強得不可思議。與其不知緣由地安慰,不如等著他自己消化或者主動提出。
相比之下,萩原看向一旁正沉默打掃浴室的諸伏景光。
剛剛在教官的辦公室門口,大家都聽到了諸伏和教官的對話。
“小諸伏,你剛才在看搜索申請上的女孩子,你和她之間發生過什么嗎?”
伊達航也緊跟著附和:“確實,只是在街上看見過的話,應該不會有那么大的反應。”
松田本來心里就憋著一股氣,將所有的勁都使在搓洗地面上。
他聽著幾人間的對話,聽出諸伏語氣中的遲疑,本就煩躁的心情,加上想要幫助好友盡快走出陰霾的急切,讓他忍無可忍,將事情挑明:“啊啊,雖然零說讓我們等你自己說起來,但我真的忍不了了,諸伏,你其實一直在試圖尋找傷害自己父母的犯人對吧?”
如此直白的話語讓諸伏的瞳孔猛地一縮。
他下意識生出抗拒:“不行,這個案件我會自己調查!我再也不想有人犧牲了。”
四人對視一眼,齊聲道:“不會有人死的!”
諸伏看著他們,緊繃的情緒一點點松懈下來,是啊,經歷過那么多事件,最終都得以圓滿解決,他可是有著一群相當靠譜的同伴。
心結解開,諸伏不再隱瞞,將案件細節一一告知眾人。
其他人這些天也沒有閑著,各自完成了嫌疑人的情報調查。
五人聚在一起,將所有的情報整合,分析,犯人的名字逐漸清晰起來。
不會有錯的,十五年前,殺害諸伏父母的兇手就是洗衣店的店主,外守一。
眾人也顧不得打掃浴室了,丟下手中的工具,齊齊奔向洗衣店。
幾人一往無前,松田沖在最前面,臨到目的地時,松田卻突然慢了下來,緊跟在他身后的降谷越過松田看到了洗衣店門前那個高挑的銀發身影。
“那個人……”他也慢慢停了下來。
“是今川,她怎么會來洗衣店。”后面的人也都看見了對方。
之前離開醫務室的時候,松田看似很爽快,但實際上心里仍舊擰巴得很。
見他那糾結的表情,眾人哪能不明白,絕對是情侶間鬧矛盾了!
“總之,先過去再說吧。”
“今川。”伊達朝人打了個招呼。
清月轉過頭,裝作才發現他們的樣子:“你們不是應該在打掃浴室嗎?怎么會一起來洗衣店?”
“情況有些復雜,晚些時候由小陣平講給你聽吧。我們現在準備進去抓捕犯人。”
“犯人?外守先生?”
“是的!”諸伏異常嚴肅地點頭確認。
“小陣平。”萩原回頭叫了聲落在最后,磨磨蹭蹭走過來的松田。
卷發青年吊起眼,不滿道:“你好啰嗦。你們先進去吧,事情我會給清月說清楚的。”
“拜托你了。”萩原朝松田豎起手指,和其他人一起進了門。
松田雙手插兜,盡量表現得自然些:“你怎么會在這個時候來洗衣店?”
“我來取衣服。”這不是謊話。
借助面板知道劇情發生點就在這里,她便刻意在一天前拿了些衣服到洗衣店。
松田正準備說點什么,就聽見洗衣店內突然傳出萩原的大聲喝止:“不要動!那是炸彈!”
卷發青年像是被觸發關鍵詞似的,先是對著銀發女生鄭重叮囑:“你先呆在外面,不要進去。”然后迅速沖了進去,“阿萩,這里為什么會有炸彈?”
“我也不清楚,但應該是犯人做的。”萩原嚴肅道。
松田掃視起眼前的洗衣機,每一個都牽扯出大量線路,譏諷道:“還真是舍得,就這個當量估計能把整條商業街炸飛。”
他一路走到最里側的洗衣機前:“最右邊這個應該就是終端了。把這個拆了就沒有問題了。”
諸伏還在驚異這里為什么這里會有如此大當量的炸彈,伊達已經有條不紊地開始安排工作:“總之,松田負責拆除炸彈,零和萩原負責疏散附近的居民,我和諸伏去找外守先生。”
“雖然我也想,但是,”松田舉起自己纏了繃帶的手指,“我現在可做不了精細活,不過,阿萩應該可以替代我……”
萩原默默地舉起手指:“抱歉,我今天不小心被貓撓了,我看它蹲在那里,還以為是很溫順的小貓呢。”
松田瞪大眼睛,那只臭貓竟然還有犯罪記錄。
兩個拆彈能手都沒辦法,松田和萩原不約而同地看向降谷。
后者指了指自己,滿臉不可置信:“我來拆彈?”
“剩下的人里就只有你看起來手指比較靈活了。不用擔心,我會在旁邊指導你的。”
“那就這樣決定了。”伊達航做最后的總結。
洗衣店空間不大,幾個人成年男子擠在一塊,擋住了清月絕大部分的視線,看不清里面發生了什么,幾人的對話倒是聽了個清楚。
完成分工后,伊達航和諸伏景光前往二樓,萩原需要前往撤離群眾,眼前的視野一下子就變得開闊起來。
“今川,我現在要去撤離群眾,你要和我一起嗎?”
“我想呆在這里。”
萩原看了眼進入狀態的松田沒說話,笑了笑表示自己理解,就朝著最近一家商店跑了過去。
松田的大腦正在飛速運轉,見降谷想要剪斷某條藍線趕忙制止:“別動,那條線只是陷阱。”
降谷后怕地松開剪刀,細密的汗水不停地從額頭滲出,他也顧不得抬手去擦。
現在他身邊的松田一改往日的大大咧咧,雙手插兜站在旁邊,閑散中又流露出對于拆卸這枚炸彈的絕對自信,給他帶去了極強的安定感。
“別緊張,零,心急才是最大的圈套。”
“好。”
降谷深呼吸一口,隨后慢慢放松,在松田的指揮下,全神貫注地完成拆彈工作。直到剪斷最后一根引線,松田開口:“好了,結束了。”
金發青年一個卸力,坐倒在地上,心有余悸地吐出一口濁氣:“終于結束了。”
松田也毫不吝惜自己的贊美:“很好,很好。”
清月站在門口,很好地遵守了不要進門的約定,看見兩人成功拆除炸彈,鼓起掌來。
之前一門心思都想著拆彈,松田都快忘記外面還站著人,此刻聽見掌聲,他轉過頭,愣了一會兒后朝清月豎起大拇指。
不過事情可還沒結束,短暫放松后,松田將降谷從地上拉起來:“休息得也差不多了,我們去看看二樓的情況。”
不過剛走到樓梯拐角,松田就見到伊達抱著一個昏迷的小女孩兒下了樓,身后跟著捆縛雙手的外守一,諸伏落在最后。
他笑道:“看來情況相當順利啊。”
然而事件的發展并未如他所說的那般,在外守一話音落下的瞬間,二樓突然傳出巨大的爆炸聲,正當眾人不知所措間,外守一猛地竄了上去。
諸伏景光先是一愣,緊接著同樣沖了上去。
眾人紛紛出聲制止。
諸伏分出心神提醒:“外面,櫻花。”
幾人視線落在松田背上的東西,了然,立刻沖出了洗衣店。
清月本想在發生爆炸后進去查看情況,剛踏出左腳,她很快意識到,這也是劇情的一環。
上一次,經歷過斷橋飛車的幾人都沒有什么大礙,這一次的爆炸應該也只是“戲劇安排”的一部分。
見幾人匆匆忙忙地跑出來,她也沒有湊上去問怎么個情況。
看著諸伏抱著犯人從二樓一躍而下,清月還是生出一種難言的震撼。
外守一是個罪犯,這樣窮兇惡極的人,把他丟在爆炸現場,也不會有人指摘他。
可諸伏景光還是沖了進去,他甚至都不確定是否有二次連環爆炸。
他是有可能會死的。
索性有驚無險。
諸伏四人將外守一圍在中間,斷絕對方再次逃跑的可能性,清月頭一次認真地打量起他們四人,這便是松田先生所認識的朋友們啊。
優秀出色,懷有自豪和使命感,決心守護國民,即便犧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口頭上再怎么天花亂墜,也遠比不上行動上使人信服。
萩原不準松田和他們一起,強制性讓他陪在銀發女生身邊。
脫離之前的情境,青年又想起之前的事來,陷入別扭中的青年雙手插兜,一言不發。
清月察覺到了他的別扭,主動挑起話題:“馬上就要畢業了,陣平有想過進哪個部門嗎?”
青年沒想過女生竟然會主動開口,愣了下才回答:“之前排爆組那邊有人過來邀請我和阿萩加入,我同意了,畢業之后直接就去那里報道。”
和他原有的進程不差。
“不會覺得和炸彈打交道很危險嗎?”
“我絕對不會讓它有百分之零點零一的爆炸可能性,不會爆炸的炸彈,還危險嗎?”
“相當有自信啊。”
“都是我在說,你呢?有想好去哪里嗎?”
松田打量著身側的銀發女生,靛青色的眸子中難掩好奇。
在兩人確立關系后,松田便留意起女生的名字。
除去眾人相傳的高嶺之花外,他還是第一次知道銀發女生居然這么厲害。
格斗課上,輕而易舉地擊敗全部對手,是毫無爭議的第一名。
射擊練習課上,除了第一槍只射中七環,剩下的全是十環。
“暫時還沒確定。”
學校對于女性學生的安排十分保守,至少目前為止還沒有人來主動接觸她。依照她的計劃,最好是進入搜查一課。
至于交通課或者基層交番,完全不在她的考慮范圍內。
清月想到和松田聊天時,對方提到過的情況。她可不希望自己在創造了相當亮眼的成績后依舊被分派進入交通科。
“你就沒有什么意向嗎?”
“要說意向,搜查一課吧。”
“哦,說我和炸彈打交道很危險,你不也選了一個相當危險的課系嗎?”
“對于制服罪犯,我也相當有自信。”清月學著松田的口吻回答道。
兩人對視,不約而同地笑了一下。
幾天后,松田等警校學生迎來了他們的畢業典禮。
“接下來,有請百田陸朗警視總監講話。”
一聽這話,萩原立刻坐不住,拱火道:“陣平,這不是大好機會嗎?”
松田木著臉,他就知道,這一劫他逃不過去。
將幾人的調侃聽在耳中,松田一邊說一邊將手架在腦后:“笨蛋,誰會打他啊,又不是小孩子。”
幼稚的松田陣平就把他留在過去吧,從今天開始他就正式成為一名警察。心里這么想著,他的目光不自主地看向了坐在他身前一排的人——今川清月。
即便是在這么多人齊聚的場合,銀發女生也依舊是異常醒目的存在。
及肩的短發今天整齊梳理過,特地被女生別在耳后,露出漂亮的耳廓,比平時的懶散多出分干練,此刻對方正平視前方,聽著警視總監的講話,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注視,微微側過頭。
松田對上她望過來的眼睛,回了一個燦爛的微笑。
好一番冗長的流程結束,松田隨著人流走出禮堂,抻了抻手臂,抱怨:“畢業典禮也弄得太久了,我整個人都坐僵了。”
接著他就被人拍了一下,回過頭不滿道:“拍我做什么?難道連抱怨都不準了嗎?”
萩原指了指走向這邊的女生。
松田下意識地站直身子,同時檢查衣服上是否存在褶皺,確保萬無一失,他才重新抬起頭:“你怎么過來了?宮本她們幾個呢?”
松田注意到女生身后,少了幾個小尾巴。
“她們拍照去了。”
松田剛想問你不一起嗎?肩膀就又是被人重重一拍,他立刻瞪視過去。
萩原都不搭理他:“說起拍照,我們五個也來拍一張吧,畢竟今天之后就要各自前往不同的部門報道了。”
“好啊。”諸伏欣然同意,他雖拍了一張單獨的照片寄給哥哥,但是幾位好友能夠拍一張合照就再好不過。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還能像現在這樣聚在一起。”降谷想到之后的分別,有些悵然。
“反正現在大家都在一起,以后有機會再聚就是。”伊達拍了下他的肩膀。
畢業典禮當然請了攝影師,不過眾人都想著拍照留念,不得不排隊等候。
等候的間隙,松田問出之前就很在意的問題:“你的志愿書通過了嗎?”
他知道女生向教官提交了一份志愿書,還在最近抽空去完成了一場測試,只是他之前一直忍著沒問結果。
“通過了,搜查一課強行犯搜查三系。”
“還會參加實習嗎?”
“你覺得呢?”
松田眨了下眼睛,意識到自己問了個白癡問題。
想了想,他朝人伸出手:“以后同為在警視廳工作的同事,請多指教。”
清月笑了下,握了上去:“請多指教,松田——警官。”她刻意頓了一下才補充上敬稱。
松田聽見清月先說出的羅馬音揚了下眉毛,接著就聽見了名字后面跟著的稱呼,很滿意地笑了出來。
“松田,輪到我們拍照了哦。”
“要一起嗎?”卷發青年發出邀請。
“你去吧。”清月拒絕。
松田不再堅持,沒人比他更清楚女生,一旦下定決心,想讓她更改決定有多難。
在攝影師的指揮下,五人拿著畢業證書,擺好姿勢。五人當中,松田笑得最開心,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
清月注視著格外開心的松田陣平,沒由來地想到現實世界中的那位松田先生,對方再也不會擁有這樣的心境。
察覺到自己的想法,她有些意外。
現在的她竟然也多愁善感起來。
將心中冒頭的負面情緒壓下,她仰頭望著無云的湛藍天空。
她的當務之急沒變,了解爆炸案的始末,在劇本世界中成功抓捕罪犯后,將獲得的情報告知現實世界的警察。
“OK!”攝影師做了一個手勢。
“清月。”宮本幾個女生也早就結束自己的拍照,來到清月身邊。
“你們弄好了嗎?”清月回神,與身邊的同伴交談。
身處警校這個相當安全的環境,加上身邊都是熟悉的同學,她并未有太高的警惕,也就沒有注意到身后突然伸出一雙手將她往前一推。
松田結束完拍照正往這邊趕來,就看見銀發女生被推得踉蹌了幾步,趕忙快跑著將人抱在懷里。
“攝影師先生,這里也有人要拍照!”宮本大聲招呼起旁邊的攝影師。
這是松田第一次抱住女生,他好像抱住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朵云,一束花,一捧陽光,是一切美好而柔軟的事物。
本來正打算收工的攝影師聞言看了過來,見到了正擁抱的兩個人。
準確點來說,這并不能稱為擁抱。
卷發青年雙手抱住銀發女生的腰,僵硬的肢體動作暴露出青年的局促與小心翼翼,他不自在地別過視線,完全不敢與懷中的女生對視,側對著人的耳根泛著醒目的紅。
女生卻大大方方地注視著青年,神態自若,淡淡的像此時吹來的無色之風。
作為一名攝影師,最擅長的就是捕捉鏡頭下,模特的每一絲變化。
他拍過很多人,也就很輕易地看出,女生眼尾處泄出的淺淡笑意。
攝影師下意識地按下快門。
第072章 中場(上)
“劇本世界停留時間即將到達上限, 是否立即脫離劇本世界?”
熟悉的提示音響在耳邊,沉寂了許久的系統再度復蘇。
清月手指落在床頭的開關上,準備入睡, 提示來得剛剛好。
“我如果選擇脫離,這邊的時間會繼續嗎?”
清月口中這么問著, 卻也沒指望系統給予回復, 畢竟他從AI變智障已經有段時間,但意外的是, 系統回復了:“宿主脫離劇本世界,其時間會一直處于靜止狀態。”
女生沉默不語。
在她來到世界的第一天, 系統就被未知力量入侵, 喪失溝通能力, 之后更是不止一次出現過亂碼。進入劇本世界后,更是連提示音都消失,此刻卻能夠毫無障礙的與她交流。
清月得出結論:“你不是系統。”
房間徹底陷入靜默。
過了好一會兒,系統提示音再次響了起來:“劇本世界停留時間即將到達上限,是否立即脫離劇本世界?”
“藏頭露尾有意思嗎?”
清月雙手環胸, 好不容易逮住對方的尾巴,怎么可能讓對方跑了。
聯想到對方一直讓她前往里橫濱, 心中有了計量:“你和里橫濱有什么聯系?”
等一下,有什么東西在她的腦海中一閃而逝,她也顧不得催促未知回答,努力去思索。太宰治, 這個名字她似乎聽過, 在同學的某則作文素材里面, 應當是日本一位頗為有名的作家。
作家。
橫濱。
劇作家。
改寫命運。
故事是如何出現的?一位創作者腦子里先是萌發故事的雛形,然后他可以通過口述又或者落實在紙張上, 科技發展,還可以通過電子媒介保存。
現實世界是由許多動漫作品綜合形成,這個可以肯定,那么“這位”……
清月對“這位”有了一點看法。
她繼續追問:“你是什么?某位作家?又或是覺醒了意識的,類似神筆馬良的筆,又或是是故事的載體,一本書嗎?”
“劇本世界停留時間已到達上限,宿主將在三秒后自動脫離劇本世界。”
躺在床上的銀發少女陡然睜開眼睛。
她側頭看向窗戶的位置,天際晨光突破黑暗的封鎖,一縷調皮的陽光從窗簾的縫隙中探出頭。
清月眨了眨眼睛,從床上坐了起來,摸過一旁的手機查看時間。
劇本世界過去一個星期多,現實世界竟不過一個晚上。
真是神奇的力量。
她與這力量的主人不歡而散,最后更是直接把她扔出劇本世界,是因為她猜到了“它”的身份嗎?
還挺小氣。
一陣倦意襲來,清月抬手打了個哈欠。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在劇本世界連軸轉了一天一夜,本應該好好休息,現在卻不得不出門上學。
當了一個多星期的輕松自由的警校生,現在又要重新頂著未成年的殼子讀初三,誰見了不說一句造化弄人。
同夏未進入學校,清月盡量打起精神,可是困倦并非是她想逃就能逃掉。
課前,前往德語課教室的路上,跡部注視著又抬手打了個哈欠的少女:“昨晚沒休息好嗎?”
從見到對方的第一眼,他就生出一種微妙的感覺。
眼前的人,似乎與他之前認識的人有了細微的不同。但那種感覺來得朦朧,仔細去琢磨的時候,轉瞬消失不見。
更明顯一些的就是,少女似乎很困。
眨眼比起平時要更快一些,走路的頻率也慢上許多。在課上更是一直撐著下巴,好長時間都沒有什么動作。跡部坐在她的身后,也沒辦法核實,少女到底有沒有閉上眼睛。
如今他總算逮住了詢問的好時機。
“有一點。”清月含混回答。
在家里時還沒有這么困,春日的暖陽一蒸,再加上老師孜孜不倦的念經聲,她沒有直接在課堂上睡著,已經是她強打精神的緣故。
“那,”跡部頓了頓,提出建議,“中午要去本大爺的辦公室休息一下嗎?”
作為冰帝學園的最大贊助人,同時也是學生會會長,學校專門劃分一個屬于他的專屬辦公室理所應當,里面的休息室中配有沙發也并不過分。
清月放下手的動作一滯,繼而十分自然地將手中的課本換到另一只手:“不用。”
建議不予采納,跡部心中生出失落,也沒強求:“那好吧。”
好不容易結束上午的課程,吃完午飯,應付好精力充沛的夏未,終于能夠休息時,放在抽屜里的手機卻又響了。
清月摸出手機,拿到耳邊,甚至眼睛都沒睜開:“喂?”
“清月,昨天的事情你怎么不告訴我?如果不是……”
也是真的太困了,清月花了點時間辨析電話那頭的聲音:“陣平,別吵,我要休息了。”
說完也不等對方有何反應,徑直掛斷電話。
聽著聽筒里響起的忙音,松田整個人還沒從那句“陣平”中回過神來?他剛才是不是聽錯了?清月竟然叫他“陣平”,難不成他還在做夢?
掃視一下周圍的環境,看見熟悉的同事,松田陣平握緊手機,電子產品的棱角清晰無比。
他確定,此刻不是做夢,他剛才也絕對沒有聽錯!
他解鎖手機,立刻就想要重新撥通少女的電話,即將按下綠色通話鍵的那一刻,猛然記起少女的后半句,將手機重新揣回兜里。
現在不行,得讓清月好好休息。
卷發青年坐了下來,腦海中再度響起少女稱呼自己名字的聲音,或許是因為困倦,聲音粘糊軟糯,嘴角無意識地上翹幾分,整個人都洋溢著喜悅,與先前的著急忙慌形成強烈反差。
旁邊的同事看得目瞪口呆,相互交換著眼神:“他這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要不你問問?”
“難不成單戀變成兩情相悅了?”
有人了解得不算深入,更詫異松田口中說出的名字:“清月?難不成松田你認識那位今川同學?”
松田回神,看向這位橫濱警署的同事,承認:“對。”
今天是難得一次的培訓,整個關東區域都派了人來參加,這位便是橫濱警署的代表。
此前他去橫濱支援過,兩人也算認識。如果不是他在吃飯時候提起那例與眾不同的綁架案,他還不知道,清月昨天居然被人綁架了。
盡管這起事件是為了“釣魚”,憑借清月的戰力值,也無須擔心,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不通知他,是因為覺得他知道也幫不上忙嗎?
他就這么不值得依靠嗎?
想到這,松田周身洋溢的喜悅一掃而空,其散發的寒意讓離他比較近的人身子都是一震。
橫濱那位離得比較遠,此時并未受到影響,自顧自地說著話:“我就說今川同學遭遇綁架,出入警署都表現得那么淡定,原來是有認識警察啊。想必松田你和今川同學肯定很熟悉,平時沒少給她開小灶,教了她很多東西。”
松田愣了一下,不知道這人是怎么得出兩人很熟悉的結論的。
不過,他們算熟悉嗎?松田回想起他與清月的接觸。
認真算下來,他們兩個認識的時間都還沒有一個月。怎么這一個月的時間,竟讓他覺得如此漫長?
相識,好感萌生,確定心意,又因為對方的年紀畏縮不前,告誡、掩飾,一直到現在的心知肚明而不戳破。
他的感情太多太復雜,也難怪會覺得漫長。
“我其實也沒有教她什么。清月本來就是很聰明,很成熟的人。”松田喝了一口水,并沒有認下這份功勞。
“等等,你們兩個先別說話,讓我捋一捋。”棕發警官被兩個人的談話弄得頭大,“剛才早田口中的那位今川同學,其實松田你也認識?”
“有什么問題嗎?”
“那倒沒有,只是覺得很湊巧。”
“所以你剛剛就是在和那位今川同學打電話?”
松田沉默不語,就盯著他。
同事自知自己問了個蠢問題,撓了撓頭。
他們這一桌都是警察,雖然被分配到了□□處理班,但好歹都在學校接受過警察教育,刑偵,推理這些都是基本科目。
撓著頭的棕發警官注意到了一點先前所忽略的細節,松田剛才打電話的表現可不像是對待普通朋友又或是晚輩的表現。
他腦中靈光一閃,整個人吸了口冷氣:“嘶,松田說他單戀某位女性,那個人不會就是這位今川同學吧?”
學生啊?未成年?等等,松田這小子不會知法犯法吧?!
在今日之前,□□處理班大多在擔心,說話時不要踩到松田的雷區,聊天時盡量避開戀愛話題。
在今日之后,他們開始擔心起其他事情來,不會要讓他們大義滅“親”吧。
預備鈴聲響起,清月蹭了蹭手臂。
中午的午休時間不長,但好歹實實在在地睡了一覺,讓她精神了不少。
她慶幸,是否進入劇本世界可以由她主觀決定,不用頻繁體驗像今天這種情況。
說起劇本世界,此時的進程還停留在松田一行五人警校剛剛畢業,萩原研二也還沒有犧牲。
萩原研二具體是什么時候犧牲的?她不知道,這起爆炸案的細節如何,她同樣不清楚。
那么再次進入劇本世界前,她完全可以向松田詢問,今天下午就可以。
想到這里,清月想起徹底入睡前,她似乎接到了松田打過來的電話。
為了驗證,清月摸出手機,果然,最近一條通話記錄正是松田陣平。
而且,她當時太過困倦,此刻再去回想,她似乎叫錯稱呼了。
少女的眼眸閃了閃。
握著手機思忖一番,決定裝作無事發生。
放學后再打電話吧。
涉及到炸彈的案件終歸是少數,在結束今天的培訓會議后,排爆組差不多是坐等下班的狀態。
等待下班的這段時間里,松田頻頻看向手機,糾結自己要不要主動打去電話。
電話打通了他說什么比較合適,是就稱呼問題討論一下,還是就綁架問題聊一聊?
似乎哪一個都不太合適。
就這么一直思索著到了下班的時候。
“松田你不走嗎?”
“我再坐一會兒。”
“那我們先走了。”
“再見。”
卷發青年靠在椅背上,盯著天花板出神。電話鈴聲突然響了起來,松田渾身過電似地震了一下,迅疾撈起手機:“喂。”
電話那邊響起少女平淡清和的聲音:“松田先生。”
一桶涼水澆下,讓松田陣平迅速冷靜下來。
好一會兒,他才“嗯”了一聲。
同樣沉默的少女在他回應后才再度開口:“你現在下班了嗎?”
松田看著空曠的辦公室:“下班了。”
“我有些事情想要問你,方便見個面嗎?”
“好啊,現在嗎?”
“是的,警視廳附近應該有咖啡廳吧?最好是安靜一些的。”
“好。”
“等會兒見。”少女說完這句話便干脆地掛斷電話。
松田捏著手機,又在座位上坐了好一會兒才拿起椅子上披著的外套走出辦公室。
邁步下了臺階,松田回頭望著警視廳,嘆了口氣。
他以為,此刻的相處狀態已經是最完美不過,但原來,他根本就不滿足,內心一直渴望著更進一步。
我是一名警察。他將這句話重復三遍,才開始在附近尋找咖啡廳。
“你好,兩位的咖啡,如果還有什么需要也可以叫我。”店員將兩人的咖啡放在各自身前。
店員的出現打斷了清月對松田的觀察。
她真的沒法將兩個世界的松田陣平聯系在一起,22歲和24歲,兩年時間真的能有這么大的變化。
扯回跑遠了的思緒,清月向店員點頭致謝:“謝謝。”
松田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手指貼在咖啡杯上,感受著上面的溫度,盡量讓自己表現得輕松些:“約我出來是想問什么?”
“我想問的是,當初那場爆炸案具體是怎么回事。”清月開門見山。
聞言,卷發青年貼著咖啡杯的手指蜷縮了一下。
少女注意到青年蜷縮的動作。
她知道這是一個很無禮的要求,讓這位失去摯友的人去回憶那場帶走他摯友的爆炸案,和傷口上撒鹽沒有什么區別。
但是她必須得問。
她必須得抓住一切機會,在劇本世界完成爆炸犯的抓捕。
“為什么突然想要問這個?”
“松田先生很想要抓住那名犯人吧,我想幫你。”
松田愣住,不可置信地看著銀發少女:“幫我?”
“是的。”清月鄭重點頭。盡管她現在還是個中學生,談幫忙有些不自量力。
卷發青年陷入思索。
少女的詢問非常突兀。
她為什么要問那起案件,又為什么說想要幫他。
這一切都來得太突然,就好像,在他沒有見到少女的這些天,發生了什么事情促使少女萌生出幫他的動機。
相當的怪異。
熟悉的怪異感讓松田聯想到和少女旅游時的情況。
清月沒有打擾他,同時反省起自身,這樣做是不是沖動了些。她想要了解那起案件也并非一定要從松田著手。請一個私家偵探調查,似乎也是可行的。
墨鏡青年舉起咖啡杯,輕輕喝了一口,沒有加糖的濃縮咖啡很苦,這讓他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隨后又喝了一大口,苦澀填滿了他的口腔,他卻因此鎮定下來:“我給你說。”
這個案件并不在保密條例中,只要是生活在東京都的人,爆炸當天肯定都見到過相關報道,區別只是有的人逐漸淡忘,只隱約記起某棟公寓大樓發生爆炸;有的人卻記憶深刻,出門穿的是什么衣服,通話過程中對方說過的每一個字。
將所有的細節一一銘刻在心,清月開始模擬如果這起案件由自己指揮,成功拆除炸彈以及抓捕罪犯的成功率有多少。
最起碼在百分之九十以上。
松田放下喝完的咖啡杯,看著陷入沉思中的少女。
距離阿萩去世,還有六個多月就兩年了。
他忽然開口:“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嗎?”
“什么?”清月沒反應過來對方要讓自己去看什么。
“去祭拜阿萩。”
“好。”
去往寺廟的路上,兩人誰也沒說多余的話,中途兩人下了一趟車,去花店各自買了一束花。
進入寺廟的時候,廟中的僧人頗為驚訝:“施主怎么提前過來了?”
松田答得很平靜:“剛好在附近辦事,所以就過來看看。”
“原來如此。”
在這樣的平靜下,又是怎么樣的悲痛呢?
清月很清楚,現世的萩原研二已經去世。
但當她真正看見,寫著萩原的墓碑時,還是陡然生出恍惚來,這比她從一名警察變作學生還要割裂。
生死面前從無小事。
在她的記憶里,明明前不久才和萩原當面道別。
比卷發青年高出一頭的半長發青年圈住對方的肩膀,朝一旁的銀發女生告別:“我先走一步,小陣平肯定不想二人約會,有我這么一個電燈泡。”
接著看似十分認真,實則滿是調侃地叮囑卷發青年:“小陣平你可得好好送今川回家哦。要是第二天今川少了一根頭發,整個搜查一課都要拿你是問。”
然后被臉色漲紅的卷發青年追出幾十米遠。
松田屈身將花束放在萩原研二的墓碑之前:“好久不見。”
說完這句話之后,他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么。
說自己過得很好,說千速姐也過得很好,你在那邊不要擔心。
調組的事情仍舊毫無進展。
陳詞濫調的東西他不想一直說。
那還有什么值得說的?
松田瞥見一旁垂著腦袋一聲不吭的少女,在心中默念:“既然都成了鬼,那我不用說出口你應該也能聽見吧。
“鄭重給你介紹一下,今川清月,是不是像我在短訊里面說的那樣,非常漂亮。
“今天發生了一件讓我很意外的事情,清月居然叫我陣平了。是不是很意外?畢竟我一直告訴你的都是,她并不喜歡我。不過她也就叫了那么一聲。
“有件事之前一直瞞著你,如今見到清月了,你不妨猜一下她的年紀。
“反正,你肯定猜不對。我可以肯定,你要是知道她的真實年齡,肯定會狠狠罵我一通。
“如果你還在,是不是就可以把我徹底罵醒?不至于讓我,抓住一點點好就執迷不悟。”
松田摸了下自己的口袋,卻摸了個空。
“忘了說了,我戒煙了。至于動機,不是很好猜嗎?”
松田蹲下身,點燃了從主持那里接過的香。
清月這才回神,將花束放在墓碑上,沉默鞠了一躬。
靜靜等著線香燃盡,最后只剩下一點尾巴時,松田陣平朝墓碑伸出拳頭:“下次見面的時候,我爭取通知你,犯人已經緝拿歸案。”
話說完又等了一會兒,收回拳頭看向清月:“回去吧。”
后者點頭。
回程的路上依舊很安靜,松田將人送回今川宅。
汽車停在目的地,銀發少女解下身上的安全帶,人卻沒有立刻下車,她側頭看向墨鏡青年:“要進去坐一會兒嗎?用過晚飯再走。”
又是這樣。
放在朋友之間,這不過是一句尋常的問候,但是他們不只是朋友。
誰都知道,保持距離才是最好的選擇。
他是不舍得,可是清月呢?
她也不舍得嗎?
答案是否定的,那她選擇這么做的原因……
松田握住方向盤的手指微微收緊,從喉嚨里擠出一句話:“你是在可憐我嗎?”
第073章 中場(下)
話說出口, 松田就后悔了。
對方關心自己是好意,自己卻偏激地長出尖刺,還自詡成年人, 太可笑了。
“對不起。”青年低著頭,聲音壓得很低, “我太激動了。”
清月抬起手, 想安撫被負面情緒包裹的青年,隨后停在半空, 指尖顫了顫,又緩緩收攏放了下去。
這段時間給她帶來不小的影響。
她重新靠坐回座椅上, 輕聲回應:“沒關系。”
片刻后, 她又接著道:“剛才那個問題你還沒有回答我, 要進去坐坐嗎?”
松田驀地抬起頭,隱藏在墨鏡下的眼睛不禁瞪大幾分。
清月問:“你覺得我會直接下車?”
青年沒說話,但他心中確實是這么想的。少女給人的印象向來鮮明,有且只會給人一次機會。
“我今天比較好說話。”清月猜到他心中所想,微微彎了下眼睛, 也不等松田的回答,徑直打開車門下了車。
她沒說再見。
松田凝望少女離開的背影, 隨后看向后視鏡中的自己,好一會兒后,笑了,笑自己的不爭氣。
抬起手剎, 關閉發動機, 解下安全帶, 開門,關門, 鎖車。等他一系列動作做完,少女已經不見蹤影,只有庭院的大門敞開著。
青年進入客廳的時候,少女正背對著他給自己套上圍裙,手指靈巧地系上活結,聽見身后響起的腳步,身也不轉地熟稔詢問:“要吃什么?還是咖喱嗎?”
松田有些暈,畫面的沖擊感太強。
無與倫比的幸福感讓他每一腳都像是踩在沒有著落的云端。
他生出疑問,這一切是真是存在的嗎?
銀發少女打開冰箱檢查食材,久久沒有等到回應,才轉過身來有些困惑地看向他。
松田被那雙平湖似的眸子注視著才找回些實感:“都可以,我不挑。”
“那就換一個吧。”清月替他做出選擇。
又是一個意料外的答案,松田愣在原地。
小白老早就聽見主人回家的動靜,一心等待著對方將自己快點放出去,等了許久都不見主人有什么動作,而且房子還進了一個陌生人。
它終于按捺不住,宣示起自己的存在感:“喵~”
松田回神,循聲看了過去,詫異道:“貓?”他第一次過來的時候還沒有,是這段時間養的嗎?
清月已經拿出食材,聽到小白的叫聲,想了下,拜托起墨鏡青年:“松田先生能幫我把小白放出來嗎?”
“沒問題。”
“小白有些怕生,第一次見到你,小心些,不要再被貓抓了。”
“我會注意的。”松田朝著籠子走過去,起初并沒有在意這句尋常不過的叮囑,等到人蹲到籠子前,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不要再被貓抓了”?
“再?”他什么時候被貓抓過?
等等,松田瞪大眼睛,他確實被貓抓過,但那都是在警校時候的事情了,太過久遠他都不太記得清,為什么,清月會這么說?
她見過我被貓抓傷過?還是把我當成了誰?
無論是那個答案,都透著古怪。
青年看向開放廚房內,正在處理食材的少女,陷入久久的思索中。
比起把他當作誰,他更愿意接受前一個更荒謬的答案。
小白可等不及了,手嘴齊上陣,嘴上喵喵叫個不停,爪子也不間斷地撓著籠子,在少女看過來之前,松田動作麻利地打開籠子。
沒了籠子的束縛,小白如同一道白色閃光迅速閃現進廚房。松田沒想到它速度這么快,立刻站起來:“要不要我把它帶出去。”
“它蹭一會兒就會離開的。”清月不甚在意。
正如她所言,小白在清月腳邊轉了一圈,見主人不搭理自己就主動離開了廚房,蹲在一旁,時不時抬起爪子舔一舔,偶爾還會盯著松田觀察一會兒。
青年小心地靠近,盡量讓自己表現得無害些。畢竟是清月的寵物,他也想打好關系,結果靠近不到兩米,小白就一溜煙兒跑了出去。
松田止住腳步,望著竄出大門的白色身影,不確定地詢問:“它跑出去了,要追嗎?”
“會自己回來的。”清月埋頭切肉,頭也不回地答道。
“這樣啊。”松田應和一句話便不再開口,沉默著又靠近了幾分,看著少女那熟練得過分的動作。
初次見面,對方便邀請他上門做客,那個時候他誤會對方已經十七八歲,不覺得會做飯有什么。
得知少女真實年齡后,他不免生出疑惑,到底從多大年紀就開始學習廚藝,不然怎么會這么熟練。
這個問題太過私人,松田識趣地沒有問出口。
又見少女手邊堆著各種食材,挽起袖子:“我能做點什么?”
少女停下切肉的動作,抬眸望了過去:“家里只有一個圍裙。”
“……”那段被他刻意遺忘的畫面浮出水面,他已經很少會在少女面前生出窘迫之情,但這個時候,他還是忍不住紅了耳根,“嗯嗯,好,我知道了。”
為了盡快擺脫這份窘迫,青年的大腦開始飛速運轉:“怎么會想到養貓呢?我上次來的時候都還沒看見。”
“一個意外。”
“意外?”
“小白是突然鉆進院子的。我早上醒來的時候,它就縮在草叢里面一直叫,右腿也不知道被什么動物給咬傷了。”
“傷口嚴重,叫聲也很微弱。我當時不太舒服,就拜托悠太和祐希把它送去寵物醫院,在醫院呆了半個多月,最近才把它接回家。”
“悠太、祐希?”松田對小貓的來歷的關心不及少女口中兩個陌生的名字。
“是隔壁的鄰居。”
“淺羽宅?”好歹來過這么多次,松田不可能不注意。
“嗯。”
“悠太。”祐希戳了戳哥哥的肩膀。
“什么?”悠太抬起頭,看向自家弟弟。
“那是不是小白?”祐希和悠太去看過幾次小白,不過比起當時,此時的小白已經長大不少,他不怎么確定。
“什么!”悠太趕忙看向祐希手指的方向,果不其然,一只純白無雜色的小貓,不知怎么地躍上庭院的矮墻,正在和飛舞的蝴蝶嬉戲。
矮墻并不寬,小貓跳躍起伏的動作看得悠太眼皮跳了又跳:“我出去一下。”
祐希看著火急火燎跑出去的哥哥,也沒有心思做作業了,就等著看人打算做什么。
“小白。”不一會兒悠太就來到花園處,朝著矮墻上的小貓呼喚。
熟悉的聲音讓小貓分神看了過來,見到那張熟悉的俊秀面容,小白也沒有心思去抓蝴蝶了,雙腿一蹬就從矮墻上跳了下來。
悠太疾跑兩步,想要去接住,小貓已經平穩落地,親昵地湊過來蹭著悠太的褲腳。
少年眨了下眼睛,緩緩平復極速跳動的心臟。
關心則亂,他竟然忘了,這可是貓啊,據說有九條命的貓啊,只是這么個矮墻而已,跳下來不是輕輕松松嗎。
“噗嗤。”祐希沒忍住笑出了聲。
悠太立刻朝人看了過去。
后者已經開始拿起筆,認認真真做起作業。
悠太彎腰將小貓抱了起來,后者也不掙扎,甚至因為貼得近了,還試圖去舔少年裸露的脖頸。
悠太不得不將它抱得稍遠一些。
既然小白都在這里,那么清月肯定回家了。
他要借著還貓的借口去拜訪嗎?
悠太望著小貓出神。
小貓見他除了抱著自己沒有任何動作,也有些不耐煩了,在他懷里扭了扭。少年回神,借口都送到手上了。
“祐希我出去一會兒,等會兒回來。”
祐希哪能猜不到他的打算,敷衍地揮了揮手:“知道了。”
抱著小貓剛走出淺羽宅,少年就看見了停在今川宅門口的那輛白色汽車。與其相關的記憶紛紛閃現,最終定格在了一張格外英俊的臉上。
那位松田先生,也在里面嗎?
或許是看見了熟悉的大門,小白又開始在他懷里掙扎。
悠太將小貓抱得更緊了些,深呼吸一口氣走向今川宅,剛想去按門鈴就發現大門咧開一條縫,他伸手推了推,縫隙更大了。
他對今川宅并不陌生,只是與往日相比,他走得更加謹慎,小心。
進入客廳,還沒等他出聲打招呼,小白就“喵”了一聲,引來里面人的注意,也暴露了他的存在。
淺羽悠太同時迎上兩道視線,一者平淡如常,一者卻透著濃濃的審視與警惕。
成年男性的尖銳目光讓他手心泛起潮意。
看著少年懷中不安分的小貓,清月率先開口打破沉默:“小白剛才跑到你家去了嗎?”
少年回神,點了點頭:“它跳到我家矮墻上面,我擔心它身體還沒徹底恢復摔倒,就把它送回來了。”
他將小貓放到地上,后者下意識地想跑到主人身邊,可邁出幾步后,又折返回來,黏糊地蹭著黃發少年。
松田一直安靜地注視著。
看見小貓有別于對他的親昵態度,生出別扭來。
松田陣平抱臂,叫出對方的名字:“淺羽悠太?”
少年愣了愣,詫異對方竟然能叫出他的全名,是清月向他提及過自己的存在嗎?
“你好,松田先生。”他很有禮貌地朝人躬身見禮。
“你認識我?”青年詫異地揚了下眉毛。
“之前偶然聽到過清月和你打電話。”
不是少女主動提及,讓松田有些失落,但很快反應過來,能夠在少女與自己通話時候,確認自己的存在,并且能夠在第一次見面,不加任何提示地叫出自己的名字,對方似乎也不僅是表面的鄰居關系。
卷發青年目光中探究意味更重了。
悠太并不擅長應對這樣富有侵略性的目光,視線在空曠的客廳內游移,這才注意到,清月正在廚房忙活,即便是剛才與自己對話的時候,也沒有疏忽手上的動作。
再加上等候在這里的松田先生。
所以,也不僅是他一個人吃過清月做的食物,他還以為,自己會是更特殊的那一個。
他往后退了一步:“我的作業還沒寫完,就先告辭了。”
清月頭也不抬地回應:“好。”
“淺羽同學,再見。”松田平靜地同他道別。
青年其實沒什么表情,悠太卻覺得對方在稱贊自己的識趣。
小白見人要走,還跟著走出了好幾步。
悠太不得不制止小貓的動作,蹲下身撓了撓它的下巴,很溫柔地安撫道:“乖乖呆在家里,不要到處跑了。”
小白被撓得舒服,閑適地躺在地上,悠太沒忍住又順了順它身上柔軟的長毛。
來自青年的注視越發強烈,悠太這才起身,朝著人點點頭后離開。
等待人的身影徹底消失,松田看著還癱成一團的白貓,剛往前邁出一步,后者就猛地彈射起身,很快消失。
松田默默地收回腳。
清月將一切看在眼中,有些好笑,看來哪個年紀的松田先生,都不太招貓喜歡。
“你回來了。”祐希正準備打趣剛從今川宅返回的哥哥,注意到對方的神情后,促狹神色不再,“怎么這個表情?”
“我在隔壁見到了松田先生。”
“松田先生?”祐希重復了一遍這個陌生的名字。
“就是那位之前送清月回家那位先生。”“送今川回家那個人?”
兩人的聲音一前一后的響起。
“是的。”
“即便見到了,你也不應該是這個表情。”祐希皺起眉,“你到底看見了什么。”
悠太回憶起方才的事情,他要怎么去描述呢?銀發少女在廚房忙碌,卷發青年安靜地等候在一邊,她們并沒有做什么曖昧的事情,可是……
特意為對方做一頓飯和為了維系鄰里情誼送來回禮,本身就不能放在一起討論。
特殊性被完全抹殺。
“什么也沒看見。”悠太坐回自己的位置,拿起筆繼續完成作業。
祐希搶過哥哥手里的筆,說得極為強硬:“把事情說清楚。”
對上與自己宛如鏡像的相同五官,悠太仿佛正坐在鏡子之前,接受自己內心的拷問,對自己不需要隱瞞。
他垂著頭,聲音比平時更輕:“我只是覺得,和清月認識的人比起來,我并沒有什么拿得出說道的優點。無論是跡部同學,還是松田先生……”
“為什么要否定自己。”祐希開始不悅。
“也并不是否定,只是一種認知。”悠太看向自己的弟弟,某些時候他其實是羨慕他的,哪怕只小上那么一點,也能仗著自己老幺的身份,表現得更任性一些。
“你喜歡今川吧?很喜歡那種。”祐希突然冷靜下來。
悠太不明白祐希為什么要這么問,他盯著作業上的字符,驚訝地發現,原來他對著祐希都沒辦法袒露自己的內心。
“你為什么不說話?”
“我……”
祐希突然把人從座位上扯了起來,抓住他的衣領朝著臥室外走去。
悠太一愣,進而定住腳步:“你要做什么?”
“去找今川。”祐希目光灼灼地盯著他,“去向她告白,我實在看煩了你這副怯懦的樣子。”
“不行。”悠太拒絕得很干脆。
“為什么?你連告白都不敢,你在怕什么?怕被她拒絕嗎?拒絕后不是更干脆了嗎?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不行。”悠太打斷他的話,話語簡短而有力。
他的態度也難得強硬一次,掰開祐希扯住他衣服的手指,撫平褶皺:“這是我自己的事情。”
“如果這個事情你能夠自己解決,你就不是這個鬼樣子。”祐希被氣笑了。
他之前竟然還會擔心,悠太喜歡上今川后,兄弟二人不會再像之前那么親密無間,結果,還不如早點在一起,他也不會這么心累。
“你到底怎么想的?”
“她不會答應的。”悠太看向窗外。
兩人的臥室外就是花園,春日的鮮花本就繁盛,淺羽優子又是愛花的人,將各種花卉侍弄得極好,姹紫嫣紅,高高低低,引來各色的蝴蝶。
蝴蝶偶爾停留在某一朵花上,然而,一陣微風吹過,即便是如此輕柔的氣息也會驚擾到它。
“你就這么肯定?”
“我比你了解她。”悠太收回目光,“與其告白之后,連朋友的身份都無法自洽,我寧愿什么都不說。”
淺羽祐希一直覺得沒有人比他更了解淺羽悠太,他們是雙生子,從小一起長大,了解對方的每一個喜好。
他今天才知道,他還不太懂。
“你就這么看著?”
“祐希,只憑自己喜好做事,是很任性的事。”
祐希沉默,許久后又道:“誰要管你。”
悠太離開后,松田也沒繼續等在客廳,而是問清楚雜物間的位置后,主動拿上除草工具去了庭院。
等清月叫他吃飯的時候,他差不多將院中的雜草清理了二分之一。
青年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說:“我先把東西放回雜物間。”
放完東西,又進了衛生間收拾了一番。
四月的氣溫不高,但是高強度忙活近半個小時也出了不少汗,松田干脆又洗了一把臉。
在餐桌旁坐下,青年看清桌上的三菜一湯愣住了,每一樣菜看起來都是那么陌生。
濃郁的香氣撲鼻而來,明明之前還不覺得有多餓,此刻突然就生出強烈的饑餓感,口中還在不停分泌唾液。
他咽下一口唾沫,向少女求證:“這是中華料理?”
清月在他對面坐下,依次給他介紹菜名:“魚香肉絲,辣子雞丁,麻婆豆腐和青菜豆腐湯,隸屬于中華料理中的川菜。”
橫濱就有一條中華街,松田算是半個神奈川人,跟著萩原去過幾次,知道中華料理的大概模樣,卻是一次也沒吃過。
三道料理,賣相一等一,色香俱全,沒有做過百十次,絕對達不到這個水平。依照清月的話來說,她在回日本前之前一直生活在德國。
在德國居住卻這么擅長中華料理,難不成清月很喜歡中華文化嗎?
那下次約清月出門是不是可以去中華街?
“怎么了?”銀發少女見他只是盯著自己,不動筷子,有些疑惑。”不,沒什么。”松田矢口否認,雙手合十完成餐前禮儀,“我開動了。”
他拿起筷子,夾了口魚香肉絲放進口中,咀嚼時能充分感受到肉質的細膩與彈性。酸,甜,辣,咸,每種口味都有,又不突兀,無比巧妙得融合在一起。
他情不自禁地贊嘆:“好吃!”
清月笑了下。
她是瑜省人,口味偏辣。日式或者西式料理她也能吃,但是自己做飯肯定是優先滿足偏好。中華料理十分豐富,值得研究的東西也更多。
在劇本世界的那些天,只要沒有太繁重的工作,她都會抽出時間打磨廚藝。
而飯菜大多數都進了松田的肚子,也就清楚這人對食物接受度挺高。
不過表面上還是得有個說法,她假意感慨一句:“沒想到松田先生會這么喜歡川菜。”
松田夾菜的動作一滯,不自在地咳了咳:“我不挑食。”
清月在備菜的時候準備的是小份量,三菜一湯看似很多,兩人分下來也差不多,不過松田要吃得更多些,離開時都沒有往日的矯健。
送別卷發青年,清月回到客廳坐下。
她調出面板,劇本世界呈現灰色,意味著她無法進入。
這個年代還沒有太多的娛樂活動。劇本世界無疑成為了她學生生活的最好調劑。
作為沈清樾時,她嚴格執行母親定下的計劃,一門心思只想考上清遠大學。在分數未達標之前,報考專業、從事職業以及未來的規劃對她來說都顯得過于奢侈。
她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成為警察。
警察對她而言,太遙遠,如果用三個詞語來形容這份職業,她大概會用,無私,高尚,艱辛。這是能夠寫進作文,在結尾段上價值的有力論證。
然而,當她真的在劇本世界里成為一名警察后,她卻覺得十分有趣。這里的“有趣”并非玩樂意義上的有趣,而是有些經歷,若你沒有親身體驗過,就永遠無法領略到它的魅力。
她選擇成為劇作家,起初也是為了改變松田的命運。如今來看,在劇本世界中體驗一段新奇的人生,似乎也相當有意思。
“這個劇本完結后,又會是怎樣的劇本?以及,劇作家,我到底憑借什么能夠被稱為劇作家?”
“你不該給我一個答復嗎?”
無人應答,系統面板也沒有任何動靜。
“呵。”
第074章 劇本(六)
清月總結了一下規律, 每進入一次劇本世界就需要三天的休息時間,72小時候才能再次進入。
這已經是她第三次進入劇本世界,按照松田告知的信息。
那起爆炸案就在明天。
“清月你怎么不吃?還在想今天的案子嗎?”卷發青年已經風卷殘云地干掉一碗飯, 見到女生遲遲沒有動作,不解道。
清月回神, 隨意地回應:“嗯。”
松田放下碗筷, 用一種酸溜溜的語氣說道:“都下班了還在想上班的事情。我以為身邊就零一個警察狂人,沒想到你工作起來比他還要刻苦, 整個搜查一課是沒有人了嗎?”
警校的時候他還沒有太強的危機意識,進入警視廳后才發現, 原來不在一個部門, 竟然有這么大的隱患!
這一個多月來, 他已經不知道第多少次擋掉了清月的爛桃花。
女友是高嶺之花挺好的,對誰,甚至是上級都可以冷淡應對,但不好的點也是這個,因為她對男友也是這樣!
從交往到現在, 他們兩個甚至連一次單獨約會都沒有過!
阿萩已經拿這件事情笑了他半個月了。
清月哪能聽不出松田的言外之意,為了爭取到明天的案件指揮權, 她需要盡可能地給領導留下一個好印象。
此刻她只能避開話題,淡淡道:“吃完了嗎?收拾碗筷吧。”這也算是兩人的默契,她做飯,松田負責收拾餐桌。
家里有洗碗機倒是不用人洗碗。
有必要說一句, 22歲的松田陣平同樣對洗碗機極其感興趣, 不同的是, 如果沒有她的制止,洗碗機可能就要被拆了。
“不, 我還沒吃完!”松田一聽這話立刻閉嘴,繼續賣力干飯,雖然沒能和女友出門約會,但是有女友準備的飯菜啊!
如果問松田最幸福的事情是什么,那絕對是結束牛馬似的一天后可以吃飯熱乎乎的,無比美味的飯菜,還是女友親手(重音)做的。萩原研二他有這個待遇嗎?
同樣的的人,同樣的餐桌,清月很難不將兩人放在一起比較,盡管這兩個“人”就是同一個。
松田咀嚼著口中的飯粒,干飯的動作也慢了下來。
那種感覺又來了。
透過自己去注視某個人的感覺,盡管只是那么短短的一瞬間。
“我吃完了。”圓滿完成光盤行動的松田放下碗筷,清月過了一小會兒也放下碗筷。
“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我吧,你先去休息。”松田起身收拾餐桌。
“好。”
“不準看卷宗!”等待清月走到沙發處坐下,卷發青年像是才記起來,趕忙叮囑。
手指剛落在卷宗上,清月默默收回手指,拿起一旁的遙控器打開電視:“知道了。”
清理工作很快就完成,將所有碗筷放進洗碗機,松田盯著它開始運作才來到女生身旁坐下。
隨手點開的電視劇,恰好是《東京愛情故事》。松田坐過來的時候,劇情恰好播放到赤名莉香和永尾完治兩人在夜晚的代代木公園依依惜別。
約定好的同時轉身,結果轉身只有男主一個人,女主卻一直眼帶笑意地注視著心愛之人的背影。
看著女主一往無前地撲進男主懷里,說出那句“我喜歡你”,松田下意識地轉頭觀察身邊人的反應。
女生的表情并沒有什么波動,似乎對于她而言,電視劇就只是電視劇,里面再多再濃烈的情感也不過是編劇精心設計,演員傾力出演,呈現給觀眾的漂亮作品。
察覺到青年的注視,女生的朝他側過頭,眼眸中帶著疑惑。
松田避開她的注視,牽住女生隨意搭放在膝蓋上的左手,一點一點地將手指嵌入對方的指縫間,十指相扣。
完成這個動作后,松田才十分認真地看著女生:“約定轉身的時候,我一定不會先轉過去。”
清月突然不知道該作何回應,該露出什么表情,又應該說些什么,她甚至不敢直視青年的眼睛。
灼燙的手指落在臉上,清月下意識顫了一下,然后她發現,顫抖的不止是她一個人,青年的手指同樣顫抖著。
她知道對方為什么顫抖,因為在此之前她曾拒絕過對方。
電視的背景音響起男主的臺詞:“等一下。”
松田陣平卻不想等了。
顫抖的手指捧著女生的側臉,緩慢而又堅定地湊了上去,在女生的瞳孔中,他的影子越發清晰,他抖得更厲害了。
不愿意面對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事情,他干脆閉上了眼睛,直到碰觸到溫熱而柔軟的唇瓣。他幾乎是在碰觸的那一瞬間,不可置信地睜開眼睛。
也就是在他睜眼的那一瞬間,女生輕輕推開了他。
清月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我想睡覺了。”
松田呆呆地看著女生離開,后知后覺地抬手摸了下自己的嘴唇,他剛剛絕對是親到了吧?雖然只有那么短短的不到一秒鐘,但他絕對是親到了吧!
實現了從零到一的突破,那么接下來的二三四五還會遙遠嗎?嘿嘿嘿……
傻笑了好一陣的松田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腦子。
現在應該做什么?
看電視?去找清月?打電話?對!打電話!他現在一定要給阿萩打電話!看他之后還敢不敢嘲笑我!
松田將電視關閉,摸出手機,貓到了庭院的角落位置,撥通了萩原研二的電話。
他的如沐春風在第二天見到清月時蕩然無存。
女生面色淡定,見到他也和往日沒什么區別,招呼他坐下吃早飯。
松田憤憤地咬著嘴里的面包,可惡啊,激動得睡不著覺的難道只有自己嗎?清月就不能像他一樣嗎?
他開始對自己昨天的行為進行詳細復盤,表現得還是太膽小了。下一次,一定要表現得強勢些,至少不能再讓清月輕易跑掉。
今天是工作日,兩人一同前往警視廳,在大門前分別,各自前往所在部門。
警視廳的接線員在今天接到了一個奇怪的電話。
“我分別在神古鎮和吉岡三街區附近的淺井別墅區的兩棟最高的公寓大樓安裝了炸彈,不要懷疑真實性,你們有五十分鐘的搜查時間,在我下次打電話過來之前禁止公寓住戶,否則我會立刻引爆炸彈!”
“什么!”聽到目暮轉述的話,松本管理官難掩憤怒,重重地一拍桌子,“現在的罪犯已經這么猖狂了嗎!目暮,這件事情交由你負責,我要你帶人盡快排查出炸彈的位置。”
“是!”目暮立刻站直身子朝長官敬了一個禮。
清月從上班起就一直在等這個電話,見目暮有所行動立刻跟著他進了松本清長的辦公室,此刻終于等到她說話的時機。
“松本管理官,這次案件可以交給我來指揮嗎?”
越過上司直接與更上一級的長官對話,放在任何地方都是極其無禮的行為。
目暮詫異地看向她,他知道自己這位下屬,在工作上一直都是積極主動類型。要是某一起案件,和前輩持有不同的意見,她也會主動爭取,極力堅持以她的想法為出發點調查,而事實也證明,她沒錯。
但他沒有想到,今川竟然敢在這個時候站出來。
松本清長看向這位美麗得過分的女人,對方像明星多過像警察:“我知道你,搜查一課強行犯搜查三系的今川清月。你知道這是什么案件嗎,你就敢主動要求指揮。”
“我的能力如何,目暮警官很清楚。”
“目暮,這是你的下屬,你覺得呢?”松本清長倒是沒有直接拒絕,轉而詢問目暮的意見。
目暮擦了一把臉上的汗,兩位神仙打架能不能不要把他牽扯進去。
“我覺得可以試一試。”
“試一試?”松本清長壓迫性十足地盯著他。
“四十分鐘內,我可以找到炸彈的所在位置,并且我保證,今天之內成功抓捕罪犯。”清月不想再拖延,直接立下保證書。
松本清長轉而看向銀發女生,后者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
“你的眼神不錯。”松本點頭,“我期待你會交給我什么樣的答卷,這次行動絕對不允許有一個無辜群眾或者警員出現非必要受傷。”
“我需要充足的人手。”
“搜查一課除去有案件在身的,所有在職警察都可以聽你指揮。”
“如果需要其他部門的配合呢?”
“我會幫你溝通。”
“是。”清月敬禮離開。
“長官再見。”目暮緊跟在她身后。
“今川你今天是不是太激動了。”目暮是個老好人,身為長官,相當的好說話,此刻被搶了工作非但不生氣,反而擔心起女生。
“不,我很冷靜。”清月看了一眼時間,距離罪犯打來電話已經過去了五分鐘,“時間緊張,我們先回辦公室。”
她沖動嗎?看起來似乎是的。
清月從來沒覺得美貌會是一種武器,但是進入搜查一課后,她漸漸能理解“武器”這個概念。
無論是華國還是日本,東亞文化圈下,論資排輩的事情不可避免。新人就應該干新人的事情,只需要聽從前輩的指揮就可以。“什么,你竟然敢反駁我,你小子是不是不尊重前輩。”各個行業都不可避免,但是對美貌的女性例外。
即便她當面硬嗆,對方也不會太上頭,看見她的這張臉就消了六分的氣,換作同樣年紀的男性試試。今天敢在松本清長面前主動攬下工作也是一樣的。漂亮的人總會有特權。當然這里還有個前提,她不能是個草包。
清月先一步走進搜查一課的辦公室:“閑話少說,所有人帶上對講機和耳麥。一系出發前往神古鎮一號街,二系出發前往吉岡三街區,淺井別墅區附近,你們負責核定炸彈所在位置。后面我會協調警備二課,調用警犬輔助你們,專業的檢測工具之后也會送達,但是他們趕過去需要時間,這段時間你們能排查多少就排查多少。
“三系,派一人前往通知□□處理班前往現場待命。其他人,在一系二系的人離開十分鐘之后,去調查警視廳附近的公用電話亭,在罪犯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是否有人使用,外貌特征如何。務必注意,不要一上來就亮出證件,免得打草驚蛇。”
一番話說完,眾人都是愣愣地看著她,沒有一個人做出反應。
目暮這個時候才有插話的機會:“搜查一課所有人聽今川指揮,松本管理官親自下達的任命。”
“那么,”清月將手搭在身前辦公桌,巡視一圈在場的所有人,“還需要我把剛才的內容再重復一遍嗎?”
對上她冷冽目光的人紛紛低頭。
她又不輕不重地開口:“回答我。”
“清楚!”
“明白!”
所有人站起身,大聲回應。
清月下達后續安排:“對講機調到搜查一課的警用頻道,有任何信息及時在頻道報備。”
“收到!”一系二系所有警員,迅速離開。
“前輩你做什么?”三系的新晉警察詫異地看向自己的前輩,不是說要十分鐘之后嗎?為什么現在就站起來了。
“當然是抓捕罪犯啊!”前輩滿不在乎地回答。
“可是,今川指揮不是說要等十分鐘之后嗎?”
“真等到十分之后,本來能抓到的犯人都跑了。你是聽她的還是聽我的?”前輩有些不耐。
新人正在猶豫的時候,一道平靜的聲音在他近處響起:“你在質疑我的決定?”
新人立刻站起身:“今川指揮!”同為新人,他卻絲毫不敢怠慢。
“照你的指揮,萬一罪犯跑了怎么辦?”
“你覺得是你逮捕犯人的速度更快還是他按下起爆按鈕的速度更快?”清月淡定地注視著這位面相兇惡的前輩。
濃烈眉毛猛地顫動幾下,他開始據理力爭:“這里是警視廳,距離案發現場那么遠,怎么可能引爆炸彈。”
“你就這么確定罪犯只有一個人嗎?”
前輩被問得無言以對,他們的第一要義是確保群眾安全,他不能拿一個可能性說事。
他只想著盡快追捕罪犯立功,完全忘記對方并不是普通犯人,而是握著成千上百人性命的死神。
“我知道了。”他不得不低下頭來。
清月不再看他:“三系,兩人一組,互相監督,調查電話亭時絕對不能暴露警察身份,問話前打開頻道通話,我要聽到你們所有人的問話過程。”
“收到!”
警備部機動隊□□處理班。
“我們也要帶嗎?”萩原研二接過長官遞過來的對講機和耳麥,這一次的拆彈人員已經定了,由他和松田負責,其他同事協同輔助。
“是的。”長官點了點頭,“那位指揮重點強調了這一點。”
“是誰指揮啊?”萩原隨口問了句。
長官看了一眼旁邊正默默佩戴對講機的松田。
萩原隨著長官的視線看過去,眼皮跳了一下:“不會是今川吧?”
“你猜對了。”長官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所有人,A隊松田前往神古鎮第一現場,B隊萩原前往吉岡三街區第二現場,出發!”
有萩原在,松田完全不用考慮溝通這件事,也因此在聽見耳麥里響起那熟悉聲線時,整個人瞪大眼睛,滿滿都是不可置信。
某公用電話亭不遠處,手里夾著一根煙的眼鏡男子,看著從眼前急馳而過的車輛,那車頂上紅色的指示燈閃個不停。
男子勾起一抹譏笑:“速度有點慢啊,警官先生們。”隨即將煙頭扔在地上,抬腳碾滅,同時打開車門。
坐回駕駛座上,他也不急著開車,掏出手機撥通同伙的電話:“警察已經出發了,要是他們開始組織撤離群眾,立刻給我打電話。”
“真的要這么做嗎?”同伙表現得有些不安和猶豫。
“之前就說好了的,你現在打算反悔嗎?”
“好好,我不說了。”
第075章 劇本(七)
清月看了一眼時間, 距離一系、二系離開警視廳已經有十分鐘,立刻在對講機中下達指示:“三系,現在你們可以出發了。”
“……”
約莫三分鐘后, 三系的專用頻道內。
“佐倉,高田已到達一號電話亭位置, 請指示。”
“觀察附近有無正對電話亭的商鋪, 盡量挑選便利店、咖啡廳,搭話時自然些, 不要暴露自己的警察身份。”
“收到。”
清月坐在指揮大廳內,聽著佐倉、高田兩人略顯生澀的搭話, 不過大體上也沒有什么問題。
“報告, 一號電話亭無可疑人員出沒。”
他們以警視廳為起點, 神谷鎮一街區,吉岡三街區為終點,兩條路徑上能夠觀察到警車出行路線的所有電話亭都在排查范圍內。
“報告,二號電話亭之前僅有一位老年女性撥打電話,通話時長大約有五分鐘。”
“報告, 三號電話亭,二十分鐘前, 曾有一位禿頂男性撥打電話,通話時長不超過一分鐘。”
“報告……”
距離罪犯打來電話過去28分鐘,搜查一課警用頻道內終于不再靜默:“搜查一課一系已到達一號現場,請指示。”
清月知道炸彈安放的具體房間, 但她不能直說。不過已經知道結果, 反過來倒推過程, 對她算不上難。
“整棟公寓大樓一共三十一層,你們到達之前我已經給公寓管理員打過電話。現在他們已經將有可能安置□□的房間鑰匙分為六組, 你們每人各拿一組。從上往下排查。”
“收到。”
“報告,二系到達二號戰場。”
“二系同一系情況一樣,排查到炸彈立刻在頻道中報備。”
另一個頻道內,三系的匯報聲音時不時會響起,清月一邊聽著,一邊快速地記著筆記。
…………
靠在座椅上,眼鏡男子閉上眼睛,暢想了一番那群無能警察沒能發現炸彈,只能抓耳撓腮等自己揭曉謎底的廢物模樣,忍不住笑出聲來。
笑得盡興,他看了眼時間,也差不多該去淺井別墅區附近了。在驅車前往的路程中,他又經過之前使用過的電話亭,下意識地朝那瞥了一眼。留意到兩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同電話亭不遠處的便利店店員有說有笑。
那副西裝筆挺的精英模樣讓他下意識地生出反胃,低聲罵了句:“笑得真惡心。”
齊木和白鳥同便利店員道了聲別,走出便利店。
齊木便是之前那位新人警察。本來按照往常的安排,他應該會和那位不愿意遵從指揮的柳前輩一起。但因為提前出了幺蛾子,他們二人被清月分開,柳前輩和另一位老資歷警察一起,他則是和白鳥分在了一起。
回到車上,在白鳥的目光鼓勵下,齊木深吸了一口氣:“報告,六號電話亭,此前總共有三人使用過電話,分別是……其中三十多分鐘前使用電話的是一名帶眼鏡的中長發男性,身穿深灰色西裝,通話時間不超過一分鐘。”
距離罪犯打來電話過去35分鐘。
靜默了許久的搜查一課專用頻道中突然響起一道激動的男聲:“這里是搜查一系的平田,我在公寓22層2207號房間發現炸彈!倒計時還有1個小時24分53秒。”
距離罪犯打來的電話過去還不到四十分鐘,就已經發現一枚炸彈,這個搜查速度讓所有人都好好提振了一番士氣。
清月不為所動,平靜下達指示:“不要放松警惕,其他人繼續排查,我們現在還不確定,犯人是否只安裝了這一枚炸彈。□□處理班暫時原地待命。”
好消息接二連三,后一步抵達的二系也傳來他們發現炸彈的報備。
松本此刻也到了指揮室。雖然將指揮權交給了今川清月,說到底她還只是一名入職不到一個月的新人,他不太放心。
不過在聽過對方那有條不紊地安排,以及迅速確定兩枚炸彈的位置,倒計時也還算充裕,他稍稍放下心來,詢問起這位新任指揮:“我很好奇,你為什么要派人去排查警視廳附近的電話亭。”
按道理來說,不應該將更多人手安排在案發現場嗎?交通管制,排查可疑人員和車輛都需要人手。固然罪犯不可能愚蠢到用私人電話聯系警方,使用的肯定是公用電話亭,但警視廳附近有什么好排查的,罪犯的膽子有這么大嗎?
清月停下手中的筆記,看向松本管理官:“罪犯提前打來電話,并留給警察五十分鐘的時間尋找炸彈。從警視廳前往兩處案發現場的時間大約在二十分鐘左右,除去工作安排的十分鐘,留給我們找炸彈的時間有二十分鐘。
“他挑選的這兩棟公寓樓層很高,一個有三十多層,一個有四十多層。房間數量極多。但住戶不可能住在家中還發現不了自己家里安裝了炸彈,這極大地縮小了排查范圍。那么合理安排人員,再配合檢查儀器和警犬,我們就可以像現在這樣,提前十多分鐘找到炸彈。
“他低估了警察的能力,也高估了自己水平。這樣一個看不起警察,對自己過分自信的人,有將近七層的概率會在警視廳附近觀察警察,他想要欣賞警察著急忙慌的丑態。抱著這種瞧不起的心理,他甚至會懷疑,如果警察把他的恐嚇電話,當成一個惡作劇電話敷衍了事怎么辦?所以他會在警視廳附近觀察的概率達到九層。
“那么還有一點可以確定,爆炸犯絕對不止一個人。無論是同時選擇在兩處公寓安放炸彈,還是我對他的形象刻畫,他都必定至少還有一個同伙。”
“所以……”松本看向清月手邊的筆記。
清月幫他補完:“罪犯就在這些人中的可能性高達八成。”
“只是八成?”
“一層概率我推理失誤,他根本就未曾來過警視廳附近,一層概率,不排除三系的人有疏漏。”
“你很優秀。”松本帶著刀疤的臉抖動了一下,竟然朝清月露出一個微笑。
“在還沒有抓捕到犯人之前,我還算不上優秀。”
“好,那現在你打算怎么辦?雖然找到了炸彈,但是犯人不允許哪怕有一個人出去避難。”
“先等所有樓層排查完畢。”
“合理的等待。”
兩人對話結束沒多久,頻道內聲音再度響起:“報告,一號現場公寓樓所有樓層排查完畢,只有一枚炸彈。”
二系的聲音要更晚一些:“報告,二號現場公寓樓所有樓層排查完畢,只有一枚炸彈。”
此刻距離罪犯給出的五十分鐘,還差八分鐘。
“接下來你打算怎么做?”松本清長看向女生的眼中透著期許。
雖然在罪犯規定時間內找出了炸彈,但是無法疏散群眾,就沒辦法拆除炸彈,一眾人只能留在公寓樓外待命。
“等。”清月用一個字概括之后的行動,隨后解釋起原因,“罪犯先前在電話中提及,不準警察疏散人群。想必是想將公寓內的所有住戶當做人質來威脅警察,他們必定有所求。只要有要求就有商量,不妨考慮先滿足他們的需求,爭取到疏散群眾的機會,優先保證群眾們的安全。”
條理清晰,松本清長滿意地點頭。
“我們這里確定炸彈位置后,可以做的操作就更多。雖然罪犯明確提及不能有一個人離開公寓大樓,但我們完全可以趁這個時間將高樓層的住戶疏散到低樓層,給排爆組后續的工作提供更加充裕的時間。”
“合情合理。”
清月按下中控臺的通話按鈕:“一系、二系所有人開始組織高樓層住戶往低樓層撤離。務必安撫好民眾情緒,注意秩序,不要出現踩踏事件。”
“收到。”
“明白。”
那么接下來除去一直待命的□□處理班,派出去的小隊還有三系。這個時間,兩條路徑上的電話亭應當都已經排查過一遍。
三系的報告聲恰在此時響起:“報告,警視廳到神古鎮線路,共有電話亭13處排除完畢。”
“報告,警視廳到吉岡三街區線路,共有電話亭11處排除完畢。”
不比其他人,清月知道炸彈犯一共只有兩人。先前為了觀察警察的動態,他并沒有在爆炸現場附近,如今馬上就要到達規定時間,兩人必定各自觀察一個。
這個時候……
清月冷靜指揮:“三系所有,分散前往爆炸現場附近的電話亭盯梢,你們有五分鐘的時間。至于怎么選擇,你們可以大膽設想一下,如果你是這名炸彈犯,在既能觀察到現場的動靜,又能不被警察注意的前提下,你會選擇在哪個電話亭撥打電話。切記不要暴露警察身份,不要引起路人的過多關注,明白嗎?”
“明白!”
“我將所有小組在頻道中報備過的信息進行了整合,排除絕對不可能是犯人的選項后,保留以下幾位有可能是嫌疑人的體貌特征,所有人務必留心。其一:性別男,約莫四十歲的年紀……”
“以上,還有不清楚的地方可以提問?”
松本清長很意外,這位指揮官竟然在調度思考,揣摩罪犯心理的同時,還能抽出一部分時間整理嫌疑人畫像,尤其是特征抓得極準,吐詞清晰,很容易就讓人記在腦子里,至少他本人是完全記住了。這個能力,完全超出他的想象,不禁懷疑起這真的是入職不到一個月左右的新人嗎?
“很好!”清月贊賞道。
頻道內無人提出疑問,盡管不能排除有的人濫竽充數,但這本就是投機之舉,后續還會再篩一遍的。
“如果在電話亭附近遇到具有相似體貌特征的人,務必在不引起嫌疑人注意的前提下及時報備。再強調一次,一定不要暴露警察身份!收到請回答。”
“收到!”
工作安排結束,清月抬頭看向指揮大廳的掛鐘,秒針滴滴答答轉個不停,距離規定時間還有四分鐘、三分鐘、隨著時間的迫近,不少人的額頭都開始滲出冷汗。
松本清長看向銀發女生,后者面容沉靜,沒有一絲一毫的慌亂。
“報告!”就在這個緊要關頭,靜默的頻道內突然響起一道顫抖的聲音,“這里是齊木,在淺井別墅區附近的公用電話亭旁邊,我恰巧發現一名疑似犯人的可疑分子。”
清月一愣,不僅是她,整個指揮大廳內的所有人都愣住了,竟然這么湊巧?
女生趕緊按下通話按鈕:“他有沒有發現你?”
“沒有!我現在正在快餐店里,隔著窗戶觀察,此時他正準備進入電話亭,行動十分鬼祟。”
“將你眼前那人的體貌特征具體描述一下。”
“是!中長發,帶著一副眼鏡,鼻子很大,年紀約莫在27-35之間,穿著一套深灰色的西裝。”
清月順著齊木的描述,很快就在重點嫌疑人里面找到了對應的編號。
巧合的是,這個人正是之前齊木排查時候報備的信息。
“盯住他。”清月快速下達指令,同時看向時鐘,倒計時還有一分多鐘,“接下來,在我沒有下達指令之前,所有人保持頻道靜默。”
接著她看向身側的儒雅中年:“真田先生,請務必爭取到疏散群眾的機會。”
中年人推了推眼鏡:“指揮上我幫不上什么忙。在談判上,我還是有一些心得。”
她轉而看向技術科的專業人員。
對方朝她比了一個OK的手勢。
電話比起預定時間提前十秒鐘。
談判專家看向松本和清月兩人,在兩人的點頭示意下,他接起電話,松本和清月已經帶上耳機。
對方一上來就是嘲諷:“看來警視廳的警官先生們,并沒有我想象中那么能干。我明明都告訴了你們炸彈所在位置,五十分鐘過去了,卻連區區兩枚炸彈都沒找到。”
□□處理班一直在外按兵不動,自然會讓他產生警察還沒有發現炸彈的認知。
聲音男性,并未使用變聲器,但能感覺出來,他將聲音捏得更加尖細,使得這番話的嘲諷意味兒更重。
“你好……”談判專家才剛剛起了一個話頭,就被對方迅速打斷。
“閉嘴!聽我把話說完!我可以告訴你們炸彈的具體位置!甚至可以保證不引爆炸彈!但是你們必須拿出十億現金來。”
“將現金分裝進四個箱子,十分鐘將錢送到XXX,那里有一輛車,不要想著布控,跟蹤,十分鐘后我要是沒有拿到錢,或者被我發現有人跟蹤,呵呵。”他冷笑一聲,“你們不會想在白天看見兩朵大煙花的。”
“十分鐘時間太短!我們籌集資金也需要不短時間。而且我們怎么相信你會遵守規定?”談判專家抓緊機會,快速插入一句話,爭取協商的機會,同時看向松本。
后者朝他點頭,此刻必須穩住罪犯。
“十五分鐘!這是我的底線!只要拿到錢我說到做到。你身邊肯定有人正在定位我的位置吧!我告訴你們,別妄圖拖延時間來定位我的位置!記住,你們只有十五分鐘!”說完就迅速掛斷電話。
聽著聽筒里嘟嘟嘟的忙音,清月取下耳機。
“抱歉,沒能幫上什么忙。”談判專家能感覺出來,電話那頭絕對是個第一次犯事的新手。
不知從哪里,大概率是影視作品里面了解到警察具備定位的手段,知道交易時,時間不能拖得太長。為了避開這些坑,他也制訂了相應策略,但落實起來就顯得格外拙劣。
他從來不怕資深罪犯,怕就怕這樣的新手。
“我們也沒有料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況。”清月簡單安撫專家一句。
“齊木,立刻報告你那邊的情況。”
“這里是齊木。嫌疑人已經結束通話,目前正打算離開電話亭。”
幾人對視一眼,絕對沒跑了,齊木見到的這個人就是剛剛打電話來的那個。
“讓他離開!務必保持最遠距離進行跟蹤,只要確保不跟丟嫌疑人即可。三系其他人,凡在淺井別墅區附近的,迅速予以支援!絕對不能讓嫌疑人逃脫!”
“收到!”
下達完指令,清月看向松本。
雖說指揮權在她手上,但是涉及到了十億這樣的大額現金,在場唯一能拍板的就只有管理官。
松本心領神會:“立刻聯系距離目的地最近的銀行,告訴他們警視廳需要征用十億現金,這件事由目暮你來負責。”
“是。”目暮領命迅速離開。
“一系、二系,報告你們那邊的疏散情況,是否順利。”
“報告指揮,一號現場一切順利。”
“報告指揮,二號現場一切順利。”
松本聽到回答,詫異地挑了挑眉,疏散行動竟然這么順利。要知道每次遇到類似的案件,疏散群眾絕對是最辛苦的工作,要么是我忘記孩子還在家里睡覺,要么是我的銀行卡還在枕頭里呢,我要回去拿銀行卡,哭笑不得的情況比比皆是。
成功鎖定一名嫌犯加上疏散行動一切順利。松本清長那張向來嚴肅而刻板的臉也柔和了不少,竟然主動和人開起玩笑:“看來我們有了位福星指揮。”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清月之前就琢磨著這一切是不是太巧合了些,聽他這么一說,立即聯想到,自己那除去基礎屬性外,被系統判斷為Max的幸運值。
她一開始也沒指望這一次布控就能鎖定嫌疑人,畢竟這位罪犯敢打來電話威脅警視廳,顯得相當的狂妄自大,但自大不是蠢。
沒想到這么倒霉地撞上了正在盯梢的便衣。
不對,應該換種說法更合適,是齊木足夠幸運。
“報告!這里是齊木,嫌疑人進入了旁邊的一棟公寓樓。”
清月腦子轉得飛快,占據制高點,好觀察警方動向嗎?
“不用跟進去。齊木你守好公寓的出口,等待支援,其他人到達后,優先排查公寓是否還有其他出口。”
“明白!”
“接下來就看目暮警官那邊的情況了。”然后就只等塵埃落定,一網打盡。
“長官,那輛車已經離開了,我們現在要追嗎?”同目暮一同執行任務的警員瞧著逐漸駛離的汽車,詢問。
“報告,這里是目暮,目標車輛已經離開,我們要不要跟上去。”
“跟。”對講機傳出清月簡短的命令。
警員愣了下,不是說不能跟蹤嗎?
目暮拍了拍他:“快開車!不然就真的跟丟了。”
“真的要跟嗎?萬一罪犯引爆炸彈怎么辦?”警員邊啟動汽車邊詢問。
其實目暮也不知道為什么要跟,但是指揮都下令了。
松本詢問:“為什么要讓目暮跟上去,不怕激怒罪犯嗎?”
“在罪犯眼中,警視廳所有人都是蠢貨。”清月一句話,指揮室內所有人的神色齊齊一變,又因為她需要將這句話傳達給目暮那邊,所以搜查一課整個頻道內的人都聽見了。
松田亦是如此。
聽見清月用那種冷清清沒有起伏的聲音說這句話,感覺好爽!警察本來就是一群蠢貨,接著很快反應,他現在也是警視廳一員了。
清月將他連帶著自己也罵進去了。
女生的聲音接著很快響起:“蠢貨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明知不可為而為,在罪犯的設想中也是如此。雖然警告了警察不準跟蹤,但是警察就是要賭一個萬一,萬一罪犯沒能發現呢?罪犯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拙劣的跟蹤被發現,然后他憑借自己的聰明機智順利逃脫,這才是他追求的東西。
“如果警察真的如他所說的那樣,完全不跟蹤,他反倒會懷疑,警方是不是有詐,比如在放錢的箱子里裝了什么定位裝置。
“只有先跟蹤再跟丟才是最好的應對方式。”
其余人聽得心服口服。
“目暮警官,務必在車流量大的路段,或者紅綠燈位置主動跟丟。”
“明白。”目暮放下對講機,看向駕駛座的警員,“聽清楚了嗎?”
“清楚了!”警員眼睛放光,“今川指揮真厲害啊。”
“那群廢物還跟在你身后嗎?”眼鏡男子一邊舉著望遠鏡觀察不遠處的公寓樓,一邊接聽電話。
“剛剛發現警察跟蹤的時候我都嚇死了,不過在過了一個紅綠燈后,我就沒看見他們了。”
“果然和我預料中一樣,不過是光鮮亮麗的一群蛀蟲罷了。你現在盡快找一個停車場更換車牌,然后打車去神古鎮那邊。錢已經穩穩到手,接下來只要停止炸彈,我們就可以離開東京都,逍遙法外了,哈哈哈哈。”
“好,我馬上就去弄。”
眼鏡男子看向手上的腕表,他將倒計時設定為兩個小時,除去給警察的50分鐘,交易的十五分鐘,同伙逃脫的時間20分鐘,還剩35分鐘,他忍不住笑了:“我還是太仁慈了,沒有讓這群廢物警察體驗什么叫生死時速。”
“我已經到神古鎮附近了,趕快停止炸彈吧。”同伴很著急。
眼鏡男子嘖了一聲同意了。
按鈕按下的瞬間,顯示屏上的倒計時迅速熄滅。
指揮室內第一時間收到通知。
“報告,第一現場炸彈倒計時已停止!”
“報告,第二現場炸彈倒計時已停止。”
指揮室所有人呼了一口氣,還好罪犯信守承諾。
清月立刻下達指令:“一系、二系組織所有群眾撤離大樓,所有人走安全通道!”
“排爆組立刻進入大樓,所有人乘坐電梯,盡快到達指定房間,進入房間后,等待下一步指示。”
“三系所有人,密切注意公寓樓的所有出口,嫌疑人馬上要開始轉移,如果對方有任何異動,在頻道及時報備。”
而另一邊,松本清長也開始指揮其他協同部門完成大樓外的疏散工作和交通管制。
做戲做全套,雖然已經鎖定嫌疑人,但是為了進一步放松罪犯的警惕心,同時還要對管制區域之外的可疑人員和車輛進行排查。
“報告這里齊木,嫌疑人出現在公寓門口,看樣子似乎要離開。”
“和先前一樣,保持距離,不要跟丟就可以。”
“明白。”
之前松田還對佩戴著耳麥頗有微詞,他又不是行動人員,一邊帶著耳麥一邊拆彈嗎!
現在只覺得還好帶了耳麥。聽著清月的聲音,連枯燥的等待也變得有趣起來。他以前之前只在別人口中聽到自己的女友有多優秀,現在親身體會,他巴不得全警視廳,全日本警察,全世界都知道他松田陣平有這么優秀的女朋友!
“喂!你小子,臉上的笑容都壓不住了。”身旁的同事輕拍了他一下,“你上輩子是不是拯救了銀河系,居然有幸能成為今川指揮的男朋友。”
“呵。”松田推了下臉上的墨鏡,“那就當我拯救銀河系了吧。”
“不過,”同事表情鄭重起來,“你在拆彈的時候可不能分心。”
“放心吧。”松田活動了下手腕,“女朋友都這么出色了,身為男友的我也不能給她丟臉。”
“神古鎮一街區至三街區所有居民已經撤離現場。”
緊接著響起的便是女生那極具辨識度的清冷聲線:“第一現場,穿好防護服,開始著手拆除□□。”
聽著耳麥里的指示,松田深吸一口氣將身上的對講機和耳麥遞給身邊的同事。接著又在同事的配合下,穿戴好接近40公斤重的防護服。
如清月記憶中的那樣,第一現場的□□處理速度非常快。□□處理完成,那位嫌疑人還悠哉悠哉地在街區上漫步,沒有下一步的動作。
“第一現場□□處理完畢,正護送松田隊員前往第二現場。”
清月耐心等待著三系的進一步情報。
“報告,嫌疑人在路邊招了一輛出租車。”
“三系分出三人,齊木,白鳥,前田,你們三個交替跟蹤,時刻報備自己所處位置,其他人,隨即應變。”
“明白!”
手指墊在下巴上,清月盯著眼前的電子地圖,上面有三個紅點正在不停閃動,這是齊木他們三人所處的位置。
在三者包圍的中心就是炸彈犯的位置。
“報告,這里是白鳥,犯人乘坐的出租車突然在路邊停下,有另外一個帶著帽子的中年男人上了車。”
很好,第二個犯人也出現了。
即便是清月此刻的心跳也微微加速,她掃視著眼前地圖的重要位置,閉上眼默默回憶一遍,確定沒有任何疏漏后,站起身對著一旁的上官道:“松本管理官,接下來的指揮可否交由你負責,我想親自前往現場。”
松本愣了一下:“你親自去?”
“是的,我想看看這位膽子大到威脅警視廳的爆炸犯是什么模樣,又有什么底氣。”
更多的還是想確認,什么樣的人能夠接連害死兩位優秀警察后還能逍遙法外。
“可以,你去吧。”說著,松本清長從兜里掏出一串鑰匙,“會開車吧?”
清月接過他拋過來的車鑰匙愣了一下,她沒想過松本清長居然會愿意把車借給她開。
“當然。”她點了點頭。按理來說,前世今生都是學生的她根本不會開車,但不知道是不是劇本世界的bug,在見證那次“柯”幻的卡車事件后,她意外得到了萩原研二的車技。
松本又將自己的車牌號報給清月,露出年長者對晚輩的期許表情:“我期待你可以將犯人成功逮捕,給警視廳所有人一個交代。”
“保證完成任務。”清月朝著長官敬了個禮,很快消失在指揮室。
“今川指揮有其他工作需要完成,接下來的指揮工作交由我來負責。”
在同事的輔助下,松田終于脫掉了身上的防護服。抹了一把臉上蒸出的汗,他第一時間就拿起自己耳麥,結果就聽見了一道粗獷的男聲,愣了下。
同事看出了他的疑惑:“這是松本管理官的聲音。”
他們現在和搜查一課的一系、二系共用一個頻道。三系是單獨一個頻道,也就意味著,他們并不清楚犯人的動向,但松田卻有種感覺,能夠讓清月放下指揮工作中途離開,只有可能是和罪犯相關的事情。
“齊木隊員,報告你的位置。”清月一腳踩在油門上,一邊通過耳麥詢問齊木幾人的方位。
“啊!今川指揮?我們現在還在神谷鎮三街區附近,因為剛剛才結束交通管制,前方離開的道路有些堵車。”
“我現在已經不是指揮了。”清月回憶了一下自己離開前三人的方位,如果碰到堵車,他們的移動距離肯定不遠,她可以抄近道,“我知道了,我很快過去。”
眼鏡男人此刻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警察盯上,坐在出租車的后座上,瞇著眼睛,愉悅地低聲哼著歌。他的同伙仍有些緊張,時不時地就會瞥一眼周圍,他還是有些難以想象,竟然這么輕易地就拿到了十億日元。
“這還要堵多久?”他忍不住朝司機詢問。
司機估摸著回答:“看樣子應該還有幾分鐘。”
“報告!嫌疑人在XX路口轉彎。”盡管換了一個人指揮,三系還是時刻報備犯人的移動方位。
“我馬上就到。”清月回答。
“今川隊員,你現在到那附近了?”松本看了眼時間,這才過去多久就從警視廳到了神古鎮。
“多虧了管理官的車。”
畢竟是直屬上司的車牌號,現場維持秩序的警員不可能不不知道,在清場的路段,清月幾乎將油門踩到底,自然很快就追了過去。
警員報備的那個路口過去基本上是一條直路,而此時距離兩個現場都超過了兩公里距離,無限遙控的引爆器有效范圍從幾十到幾百米不等,即便經過改造也絕對不可能在這個距離生效。
“管理官,我有個提議。”
松本沒想到對方還有這個心思:“你說。”
“怎么回事,又堵車了嗎?”先前那段路實屬不得已,他不覺得有什么,但此刻已經離開神古鎮后還堵車,他就有些不耐煩。
聽出他的低氣壓,司機趕忙賠笑:“不是堵車,不是堵車,前面在查酒駕。”他看見不遠處的交通科車輛了。
“酒駕?”眼鏡男人無語,“算了,快點吧。”
車輛緩慢行駛,約莫三分鐘后,司機終于將車開到了交警面前。
“先下車吧。”交警看了他一眼招呼道,然后低下頭開始寫著什么。
司機聽話地下了車。
眼鏡男人正百無聊賴地等著,他同伙那一側的的門突然打開,他疑惑地看過去,就對上黑洞洞地槍口:“警察!不許動!”
他下意識開門想跑,結果打開門,對上的是另一只槍口,身子一軟整個人倒在地上。
清月拿著手槍瞄準從車上狼狽跌坐在地上的罪犯,心里不禁生出一絲荒謬。這就是打電話威脅警視廳,犯下兩起惡性爆炸案還能成功逃逸的犯人。
盡管指揮的時候就覺得對方不算太聰明,但此刻,真正見到人了,還是覺得不真實。
太不中用。
犯人舉起雙手,結結巴巴地狡辯:“等等……不是我……不是經常有那種情況嗎?腦子里有……”
清月不想聽這些廢話,從后腰取出手銬,重重地扣在了犯人的手腕上。將犯人押送到松本管理官的車上。
回程路上,依舊是清月駕車,白鳥和女生一道。雖然不及齊木天降鴻運,他也算在這次惡性案件中,出了一份力。他興致勃勃地打算恭喜清月成功追捕罪犯,結果剛一轉身就看見女生那仿若千年冰川似的側臉,識趣地閉了嘴。
好事成雙,她們這邊成功抓捕罪犯,第二現場的□□也成功拆除,在返回警視廳的路上,兩支隊伍在警視廳前的一處路口偶遇。
萩原和松田本來就是一個班,回程也沒區分一隊二隊,他還主動攬過了司機的工作,此刻看著前方那輛車的車牌號,眼睛放光:“哇哦,松本管理官的專車。”
坐在他旁邊的松田正撐著下巴看著窗外發呆,聞言看了過去:“你怎么知道?”
“警視廳的人不知道才奇怪,小陣平你有時候也得懂點人情世故啊。”
“切。”松田不屑。
萩原看他露出半月眼的不屑樣子只覺得好笑,不過誰讓小陣平連警視總監都瞧不上,更別說區區管理官。
松田不在意管理官的車,但是在意從車上下來的人。
“清月!”他取下墨鏡,不可置信地看著從駕駛座上下來的人。
萩原也沒料到這一處,人也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反應,看向車后座,果然,兩個帶著手銬的中年男子被白鳥從車上驅趕下來。
松田三步并作兩步地來到清月身邊,想要做點什么,但是在眾目睽睽下又不太好意思,忸怩地停在女生不遠處:“好巧哦。”
清月本來正看著癱成一團爛泥的罪犯出神,冷不防聽到松田的聲音,下意識地朝人看過去,臉上是還沒褪去的冷凝。
察覺到女生臉上少有的冷意,松田立刻湊近到她的身邊,關切詢問:“怎么了?追捕犯人的時候出什么意外了嗎?”
“不。”清月否定,只是眼睛盯著松田,眼神中有青年看不明的微光浮浮沉沉。
松田抬起手,靠近清月的眼睛,后者不解他要做什么,直到灼燙的手掌蓋在女生的眼皮上。
松田喉結滾了滾,低聲道:“別用這樣的眼神看我。”
清月怔住。
隨后她整個人都被松田抱進懷里,青年的手臂牢牢地箍住她的腰,從他身上傳來的滾燙溫度,幾乎要透過衣物,燙到她的皮膚。
其他人呆滯地看著擁抱的兩人,白鳥尤其無措,這犯人還在這里呢?他要怎么辦?
萩原研二拍了拍他的肩膀,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主動帶著其中一個犯人離開,白鳥立刻像是有了主心骨一樣,緊跟在萩原的身后。
至此,囊括兩棟公寓大樓、關乎上百人性命安危的惡性爆炸案終于塵埃落定。
第076章 劇本(終)
從一開始, 面板就在提示她,這一次的劇本世界只是體驗型,時間不會太長, 但是清月沒有料到,結束時間竟然會來得這么突然。在兩名爆炸犯被帶入警視廳后, 在松田戀戀不舍地松開自己后, 銀發女生眼前極其突兀地跳出了系統面板。
【距離《松田陣平的劇本世界》(體驗型)結束,還有12時47分52秒。】
現在上午11時13分。
“今川警員, 你太厲害了!要是沒有你,這一次抓捕行動肯定不可能這么順利, 你是怎么想到要去排查公用電話亭的啊?”
進入搜查一課后, 身邊就不停地有同事與她搭話, 有的是詢問案件細節,有的只是單純夸贊,就連出發前和她有過沖突的那位柳前輩也稱贊了一句:“做得不錯。”
女生只是輕輕點頭以作回應,偶爾也會簡單解釋一兩句。
她更多的注意力還是放在眼前的面板上,試圖關閉, 卻怎么都關不掉,好似想要時時刻刻地提醒她, 該結束了。
這個世界。
以及。
這段感情。
嘗試多次后,她決定像對待電腦窗口一樣,心中默念:“縮小。”
個人屬性,旅者以及觀眾的任務板塊頓時消失, 有且僅有, 不停閃動的數字。
她停下手中的動作。
恰在此時, 目暮從外面走了進來:“今川,你怎么還在這里?趕快準備, 記者們都等著呢!”
女生朝他看了過去。
目暮也意識到自己沒說清楚:“今天的事件鬧得太大,那些記者們聽說警視廳已經成功抓捕犯人,全部都圍在大門口。松本管理官沒辦法,臨時弄了個記者發布會,現在記者們都已經入席,就等著你過去呢。”
清月想也不想地拒絕:“我有些不太舒服,這件事情可以拜托目暮警官嗎?”
“什么?”目暮瞪大眼睛,指著自己的鼻子,趕忙回絕,“不不不,我怎么能行呢!”
女生繼續道:“目暮警官也不是第一次應對這樣的事件,更何況,如果沒有您爭分奪秒地押送保證金牽制犯人同伙,罪犯也不會如此輕易地停下炸彈的倒計時。這起案件,您居功至偉。”
清月眨也不眨地說出一大段恭維話:“不過是一次記者見面會罷了,我相信您絕對沒有問題。”
目暮被她夸得找不著北,笑呵呵地道:“我哪有你說得這么厲害。”混跡職場這么多年,他也看出了清月是真的不想出席見面會,想了想又說:“你要是不舒服就好好休息,我去向松本管理官說明情況。”
“多謝長官關心。”
看著目暮那敦厚的背影從大門口消失,其他人都一臉古怪地看著銀發女生。這可是在媒體面前露臉的大好機會啊,就這么輕易放過了?!而且,好家伙,平時看起來挺高冷一個人,竟然也這么懂人情世故,三兩句就把目暮說得找不著北了。
這件事一時間在警視廳流傳開來,以至于到了中午,松田見到清月的第一眼就著急詢問:“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現在就請假回家休息。”
“只不過是不想參加發布會的客套話,我沒事。”
“真的沒事兒嗎?”盡管萩原和當事人都告訴他,肯定沒事,青年仍舊不放心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女生,得親眼確定對方沒有逞強才能放下心。
“我很好。”
清月在警視廳本就有著不俗的知名度,如今加上這次的光輝履歷,關注度更上一層樓。兩人前往食堂的一路上,竊竊私語就沒少過,更是有許多沒見過的生面孔主動上前搭話,且百分之八十都是男性,把松田氣得夠嗆。
他這么大一個人沒看見啊!
正牌男朋友呢!
松田咬著牙打完飯,直到坐下也仍舊余怒未消,憤憤開口:“都警察了,怎么觀察力還這么差,真該回去重修一下偵查學。”
看著卷發青年那幽幽怨怨的表情,清月只覺好笑。
青年注意到女生微微上揚的唇角,沒好氣道:“怎么,我說得有問題嗎?”話說完,他夾了一大口米飯塞進嘴里,十分用力地咀嚼著,好似這樣才能解氣。
“你說得很對。”清月附和,十分上道地順起毛來。
“說起來,那兩個罪犯什么情況,你有參與審問嗎?竟然敢不自量力地威脅警視廳。”松田不再糾結上個話題,詢問起罪犯的信息。
清月手上動作一頓,自從將犯人逮捕后,她就沒有再跟進,審問犯人這件事也自然落到了目暮頭上。
兩個人交代得很快。
“我沒參與問話,但是看了筆錄。他們兩個曾經是工友,之前工作的企業因為某些原因倒閉了。兩個想著他們都具備一定的維修和電氣知識,在其中一位的鼓動下,策劃了這起爆炸案件。”
松田一時間不知道做何評價,沉默一會兒后感慨了一句:“現在的犯罪可真草率。”
但就是這樣的草率犯罪,在原本的時間線里也溜得警視廳團團轉。
講明兩個人的信息,銀發女生就沒再說話。她本來也不是特別多話的人,卷發青年則與她相反,話就沒有停過。他開始抱怨今天穿的防護服太重,冬天穿著也像是在蒸鍋里,又暗暗炫耀這一次他負責拆卸的□□過于簡單,三分鐘就成功搞定。
女生就安靜聽著,時不時地回應他一兩句。
好一會兒過去,都沒有聽到聲音,女生奇怪地看向突然沉默下來的青年。
對方正在埋頭干飯。
這突然的轉變肯定有故事,清月也吃得差不多了,干脆放下筷子盯著青年。
后者察覺到她的注視,抬頭和人對了一眼,然后又默默地低下頭去。幾秒后,青年放棄掙扎:“我有一件事情要給你說。”
有事情就說,表現得這么忸怩做什么?
“什么?”
松田眼神漂移了一下,手指摩挲起手中的竹筷:“這次案件不是圓滿解決了嗎,我們處理班打算私底下弄一個慶功會。然后……搜查一課肯定也會辦,而你又是主角……”
“嗯?”
“阿萩讓我提前邀請你來我們這。”松田越說聲音越小。
真正想讓她一起去的怎么可能會是萩原研二。
清月抱臂,露出沉吟神色:“你都說了我是主角……況且我一個搜查一課的人去你們部門不會不合適嗎?”
“有什么關系,反正有我在。”松田立刻反駁。說完就意識到自己的私心暴露無遺,臉又不爭氣地紅了。
“既然這樣,為什么不是你來搜查一課的慶功會呢?”清月給出第二個選項。
松田倒是沒想過這個可能性,思索片刻后:“那也可以。”
聞言,清月彎了下眼睛:“不用,就去你那邊吧。”
松田眼睛一亮:“說好了!我下午來接你。”
你什么時候沒來接了。
青年渾身洋溢著喜悅的氣息,清月注視著對方突然生出一絲不知所措來。只是因為能和她一起,就如此高興,太簡單,也太容易滿足。
□□處理班是沒有女警的。
因此在見到和松田,萩原同時出現的銀發女生時,先到一步的同事都生出種難言的震撼,什么時候他們聚餐也能有女性了?況且還是和這次案件的最大功臣一起,這是什么奇幻展開?刑事部那幫家伙不得嫉妒死。
當然更讓人嫉妒的是緊跟在女生身邊,低頭不知道在和人聊些什么的卷發青年。平時對待同事的時候一臉不耐煩,怎么這個時候就壓不住嘴角了?嘖嘖嘖,雙標得不要太明顯。
處理班班長是最后到的,在進門后看見銀發女生時也震了一下,意味深長地朝松田遞過去一道目光,你小子可以啊。
只可惜后者一門心思地給女生介紹自己的同事,完全沒有察覺。反倒是旁邊的萩原研二注意到了上司的視線,無奈地聳了聳肩。
酒過三巡,喝得上頭的某位警員,問出了警視廳絕大多數人都很好奇的問題:“松田,我之前就一直想問了,你倒底是給今川灌了什么迷魂湯,她怎么就同意你的交往請求了呢。”
松田被問得愣了下,接著露出無語表情,什么叫迷魂湯?說得他松田陣平好像很差勁一樣。
其他人聞言也都停下聊天喝酒的動作,就連萩原研二也不禁朝銀發女生看了過去。他同樣想要知道原因,與其他人比起來他算是了解得更多一些,但也弄不明白,僅僅一次聯誼,就確定下情侶關系,放在其他人可能是圖松田長得帥,但是今川清月這個人,怎么看都不像是視覺動物。
松田被其他人看得毛毛的,惡聲惡氣地朝著罪魁禍首道:“你這家伙問的什么垃圾問題!喝你自己的酒去。”
“今川你也說說嘛,我們都很好奇,你們是怎么交往的?”其他人見拿松田沒有辦法,開始曲線救國。難得這么好的機會,錯過了多可惜,要是真能問到答案,之后和其他部門的人聊天也有了吹噓資本。
萩原雖好奇,但他更關心同伴,見到卷發青年那越發惡劣的表情,趕忙出來打圓場:“今天不是為了慶祝這次案件圓滿解決嗎?怎么還聊起個人問題了?你們再問下去,小陣平估計就得在你們每個人茶里放芥末了。”
有了他調和,不少人也意識到自己行為的不妥,卻仍舊還有人不依不饒。還不待他們繼續發作,女生平緩清淡的聲音傳進眾人耳中:“原因很簡單,因為他是松田陣平。”
眾人為之一愣,這算什么答案,因為他是松田陣平?除去他誰都不可以的意思嗎?
作為答案本身,松田呆呆地望著銀發女生,許久都不知該作何反應。直到帶著涼意的手指點在青年的額頭:“回神。”
后者立刻清醒,眼疾手快地將女生的手指攥在手掌之中,女生試探性地抽了抽,沒有抽出。
“不讓我吃飯了嗎?”她撐著下巴,側頭看向青年,眼中夾帶一抹促狹。
“反正也不好吃。”青年嘟囔了一句。
其他人見這兩位旁若無人的樣子,一時間酒意都褪去不少,怎么感覺沒吃多少東西,胃就有些撐呢?
明天到底還有工作,眾人也都很有分寸,沒有喝太多。不過只吃一頓飯哪里夠,立馬又有人提議:“我們等會去兒唱卡拉OK吧?”
“可以是可以……”萩原看向銀發女生,那一次的聯誼,女生就推脫有事提前離開。
清月確實不想去。
不過,她今天愿意對松田更縱容些。她看向青年,問出了和初次見面時一模一樣的話:“你也希望我一起去嗎?”
松田將女生的手掌握得更緊了一分:“不想。”
清月眨了下眼睛。
“我送你回家。”女生偏愛安靜,他又怎么會非要帶著女生一起去卡拉OK。
“那就沒有辦法啦。”萩原趕緊接話,“小陣平可得好好送今川回家哦。”
“知道了,真啰嗦。”松田沒好氣地瞪了萩原一眼,每次都要這么說一遍,顯得他好像很不靠譜一樣。
他掃視了一圈自己的同事:“嘛,就這樣!你們玩得高興,我和清月就先走一步。”說完他牽著清月的手起身。
“諸位玩得高興。”清月同眾人禮貌告辭。
掀開門簾的瞬間一股冷風襲來,松田頓時打了個激靈,人立刻往前挪了挪,替女生擋住撲面而來的寒意。
這里距離今川宅說不上遠,兩人也就沒有打車。從居酒屋到今川宅要走過一條相當繁華的大街,燈紅酒綠,人潮涌動,各式各樣的行人行走在街道上,加班到現在的上班族,約著一同出來玩的同學,推著嬰兒車的家庭主婦,以及避不開的情侶們。
松田看著從兩人身邊經過的甜蜜情侶,女友親昵地摟著男友的胳膊撒嬌:“哎呀,你這次就答應我嘛,我真的很想……”隨著人越走越遠,漸漸融在嘈雜的人聲中。
他沒辦法想象清月抱著自己胳膊撒嬌的模樣,甚至,他看向自己的左手邊,兩人間隔出的一段不近不遠的空間。
青年突然意識到,在這一個多月來的交往中,他們的親密接觸,屈指可數。興許是之前喝過的酒精,現在才開始發酵,松田緩緩將手伸了過去。
銀發女生先是感覺到一只手指不經意地蹭了過來,先是勾住自己的尾指,見她沒啥反應,五指穿過指縫,將她的手牢牢鎖住。
這是他們第一次在公開場合,在陌生人眼下牽手。
清月朝青年的方向側過頭,后者一直有在默默觀察她的表情,此刻見到她有看過來的趨勢,趕忙別開臉,手卻握得更緊了些。
“不是,我有什么害羞的?不就是牽個手而已嗎?”想到這,他又逼著自己轉過頭,直視女生的眼睛。
在霓虹燈光的映射下,那雙淡漠的蒼青色的眸子此刻也變得綺麗絢爛。
松田先發制人,正色詢問:“有什么問題嗎?”
“不,沒有。”清月沒說什么,任憑對方牽著自己的手。
走在回家的路上,兩人都格外安靜,直到眼前出現分叉路口,松田恍覺,時間竟過得這么的快。
眼前的岔路中,一條通向今川宅,一條通向松田現在居住的公寓。
松田的心臟微微加速,期待著女生的邀請,但是他等到的只是女生放松的手指。他讀懂了她的暗示——松手吧。
卷發青年垂下眼眸,一言不發地松開了手。
清月往后退了幾步,直到可以將青年從頭到尾地眶進視野中。
松田壓下心里的失落,朝女生露出一個爽朗的微笑:“路上小心,晚上做個好夢。”
清月不作聲,眼前的倒計時已經變成【4時19分44秒。】
不同于繁華的街道,十字路口冷清得多,只偶爾會有裹著衣服的人行色匆匆地走過,從四面吹來的風揚起這段時間已經長長了些的頭發。
清月注視著松田,后者臉上的笑意也不知不覺淡了許多,在皎白月光下,她平靜開口:“陣平,我們分手吧。”
松田設想過無數女生可能說出的話,“晚安”、“明天見”、“你也是”、“好好休息”……唯獨,唯獨沒有想過會是,分手。
咔啦啦的雪花屏噪音充斥他的耳膜,幾秒鐘后大腦才重啟成功,松田揉了揉耳朵,笑得有些勉強:“我剛剛好像耳鳴了,沒太聽清楚,你剛才說什么了?”
女生站在原地,直視著他,沉默不語。
松田裝不下去了,放下手,只覺得腦子一團亂麻,他有太多東西想問,又不知道從何問起。
好一會兒后,他費力地,艱澀地從嗓子里擠出話來:“原因呢?”
“我們不合適。”
很萬能的敷衍,但你是不是忘了,一個小時前,甚至不到一個小時,你親口說的:“因為他是松田陣平。”
青年回顧兩人的相處,那些刻意被他忽略的細節一下子就變得刺撓:“是因為那個人嗎?”交往之前就存在的那個人,時不時也會透過他去看的那個人。
清月怔愣了片刻,才意識到松田口中的那個人是誰,如果這樣說,會更容易接受的話。
“是。”
肺中的空氣仿佛被這個輕飄飄的音節抽干,松田下意識地張口吸氣,干冷的空氣毫不客氣地從喉嚨一直刮到肺腑,引得他劇烈咳嗽起來,劇烈地咳嗽又迫使他彎下了腰。
清月看著,她的喉嚨好像也變得不太舒服。
咳了一會兒,青年似乎好受了些,抬手摸了摸喉嚨,沉默著,什么也沒問。
他很清楚,今川清月,是一個一旦做出決定就不會更改的人。那句話,不是商量,是通知。
劇烈地咳嗽使得青年的聲音低啞了許多:“我送你回家。”
清月沒說好不好,無言地走向一條岔路,步伐不快也不慢。
青年落在她身后大約一米的距離,今天的月亮很亮。他甚至可以看見女生頭頂上翹起的單薄發絲。
他在距離今川宅五米的位置止步,目送著女生頭也不回地進入宅院中,過了一會兒后二樓的燈光先是亮起,隨后熄滅。
松田不知道他在樓下站了多久,只確定在那段時間里,他想了很多——再有一個多月就是新年,他說什么也要帶清月去見老爸;如果要求婚一定得有合適的鉆戒,這件事阿萩可以幫忙;結婚那天勢必要讓阿萩,班長,零和諸伏做伴郎……
似乎遠不止這些。
燈滅了,明月猶亮。
松田咀嚼起女友的名字,今川清月,清寒明月,以往只覺得這個名字同這個人一樣沁著美。
如今卻恍然認識到明月的另一個特質。
他抬起頭,望著高懸的明月,銀色的光輝是如此的美麗又是如此的冷淡。
他非常幸運地得到了月華的一分眷顧,可卻妄想獨占整個明月。
一個人怎么能夠妄圖留住月亮。
松田陣平閉上眼睛,第一次知道,原來月光也能如此刺目。
清月沒有等到午夜十二點就直接退出了劇本世界,睜開眼睛,黑漆漆的沒有半點光亮。
她安靜地躺在床上,直到眼睛逐漸適應了這分黑暗,才掀開被子坐了起來。
少女沒有穿鞋,赤腳踩在地面上,一步步走向落地窗,掀開窗簾,皎白的月光下,外界的一切都仿佛鋪上薄薄的一層銀霜。
她看向五米外的某處位置
那里空無一人。
第077章 劇作家
銀發女生注視著窗外, 一秒,兩秒,直至一分鐘過去, 她才重新回到床邊,掀開被子準備睡覺。此時不過凌晨兩點, 明天又要上課, 她必須得保證充足的休息。
房間重新恢復靜默,只余平緩的呼吸聲。半個小時, 一個小時,毫無睡意的清月摸過一旁的手機, 距離她躺下還不到二十分鐘。
為什么她卻覺得過去了很久很久?
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睡著過, 破曉而出的紅日燙在眼皮上, 銀發女生第一時間睜開雙眼。黑夜過去,朝陽接替星月,又是嶄新的一天。
清月從床上坐直身子,一反常態地沒有立刻下床,而是呆愣愣地坐了一會兒, 才側身去穿鞋準備去衛生間洗漱。
眼睛不經意略過床頭柜,本是隨意一瞥, 穿鞋的動作一頓,重新認真地看向床頭柜——那里多出了一本好似“書”的存在。
她曾揣測過,故事以書本為載體,所以這就是那“未知”存在的本來面目嗎?
清月伸出手, 想要將“書”拿起, 卻摸了一個空。
“這是什么意思?”清月沒有再做嘗試, 收回手指,注視著書本詢問。
好似有一只無形的手將厚實的封皮掀開, 露出其中米黃色的紙張,一行文字徐徐顯現【松田陣平的命運尚未改變。】
并非假名,而是方方正正的漢字。
雖在劇本世界獲得了那名逃逸罪犯的資料,但現實還沒有成功抓捕,更別談改變松田的既定命運。
“你的意思是只要一天沒能抓住犯人,你就一直會以這種形態存在?”
【是。】
看得見又摸不著,好比吊在驢子跟前的胡蘿卜。
清月對這個小把戲不做評價,問到想要的答案后,就不再搭理,徑直進了衛生間。徒留原地翻開的“書”,顯現出滿頁的省略號。
女生擦去臉上的水珠,盯著鏡面中的模樣走了會兒神。盡管已經不是第一次,她還是有些不太能適應,五官成熟的自己又重新變成未徹底長開的中學生模樣。此刻的表情淡然,絲毫看不出喜怒。
清月眨了下眼睛,不知怎地忽然想起了她與松田的某次對話。
“哇,原來當時清月你居然笑得這么開心?”松田舉著畢業那天拍著的照片在清月面前晃了晃,譴責道。
“有嗎?”萩原聞言湊過來瞧了瞧,看著照片中,神情并未與平時有太大出入的女生,冒出一腦袋問號,這個叫“笑得這么開心”?
松田拿著照片又仔細端詳一番,不滿地嘟囔:“那個攝影師拍攝技術也太爛了,怎么把我拍得這么局促。”
她當時怎么說的?
“不滿意的話,收起來就好了。”
怎料卷發青年突然就激動起來:“那怎么行!這可是我們倆唯一的合照。我一定要把照片放在臥室里最顯眼的位置,一睜眼就能看見。”
青年激動的言語猶在耳邊,她卻再也見不到對方。
清月垂眸,伸手拿過一旁的牙膏,昨日之日不可留,過去的,就讓他徹底過去。
銀發女生有條不紊地洗漱,下樓做飯,吃飯。一邊慢騰騰地喝著剛熬煮出的八寶粥,一邊等著夏未的到來。
在等到棕發女生之前,一本紅黑封皮的書冊突兀閃現在她的眼前,清月捧住瓷碗的手指都忍不住抖了一下,但她裝作沒看見的模樣,不發一言,自顧自地喝著粥。
書冊瘋狂翻動,女生仍舊眼簾低垂,不為所動。
它終于停止了翻頁,米黃色紙張上現出一句話,為了引人注意,還刻意調大了字號,寥寥幾字就占據了一整頁的篇幅——【你準備怎么做?】
清月放下碗,拿起一旁的紙巾擦了一下唇角:“這是我自己的事情。”
【……】省略號再一次刷了滿頁。
作為《文豪野犬》的世界基石的“書”,祂真正覺醒意識的時間并不長,行事作風都流露出未經沉淀的急躁。
至于祂是如何覺醒的?一切都要追溯到那突然開始融合的世界說起。
誕生之初,祂便冥冥生出某種感應,自己并非原生世界,而是某位“創作者”創作出的衍生世界。衍生世界繁多,卻又互不相融,就如運行在各有軌道上的星體,距離有近有遠,但不會有真正交匯的一天。
但是某一天,一個體量較大的世界竟然開始主動地吞噬起圍繞在他周邊的世界,最開始它的消化還很慢,可有了第一次的經驗后,吞噬世界的速度越發迅速。
正是在這樣的危機下,祂覺醒了意識。而那個世界已經吞噬融合了不少世界,下一個就該輪到祂了。不同于那些被吞噬的世界,祂的體量更大加之提前覺醒意識,便開始想法子自救。
到底是吞噬的速度太快,融合世界的演進并不順利,主世界意識便想出一個辦法,尋找一個合適的人物來作為幫助世界穩定的“錨”。
今川清月,或者說是沈清樾被主意識選中。他不知道衍生世界的原有走向,唯一有過了解的只有主世界——《名偵探柯南》。
她的存在即為見證。
見證即為合理。
祂一直在旁邊默默窺伺,終于選定了最佳時機,借著融合意識還在調和梳理那些小世界的意識,祂便入侵了那所謂的“系統”,在原本旅者和觀眾的身份基礎上,增添了“劇作家”的身份。
改變原有的命運進程,削弱主世界意識的權威性,最后成功吞噬主世界。
祂最開始并不理解,為什么會選擇今川清月。現在,祂算是懂了。
為了早日實現自己的野望,書不得不主動遞上話頭【你不打算早日抓住那名爆炸犯,徹底扭轉松田陣平的命運嗎?我可以幫你。】
清月曾在劇本世界查閱過兩名爆炸犯的筆錄,已知爆炸犯的樣貌,姓名,生活經歷,只要肯花錢,想在日本找到這樣一個人并不算難。清月最開始的打算就是雇傭一個私家偵探,負責調查這件事情。眼下有東西主動跳出來說要幫她,她倒是很愿意聽聽。
“怎么幫?”清月抬眸望向書。
【去武裝偵探社找江戶川亂步。】
女生挑了下眉毛,她對這個名字還算有印象,畢竟江戶川柯南的姓氏就來源于這位著名的推理小說家。
“為什么不是你直接告訴我爆炸犯的位置?”反而要讓她跑一趟里橫濱去找“偵探”,“如果只是找個偵探,這個世界的誰都可以吧?”
【我不能長時間動用能力,會被發現的。】書做出解釋。
清月質疑:“可你明明都敢入侵系統。”
【祂一直知道我的存在,但是無法鎖定我的位置。如果我在主世界大范圍使用能力,絕對會被祂鎖定。】
“祂?”
【就是主世界意識。】書也沒有遮遮掩掩,將背后的緣由說得一清二楚。
清月看得入神,等待最后一個句點落下,她終于明白為什么系統不曾逼迫她去完成任務,欲速則不達,一味地追求速度反而是在給世界融合埋下隱患。
“我大概理清關系,你不甘心成為主世界的一部分,想要掙脫被吞噬的命運,所以才會找上我。”平凡庸碌地渡過二十年人生,她竟不知道自己能夠如此重要。
她注視著書頁上還未來得及散去的文字,雙手搭橋墊在下巴上,心中迅速盤算,驀地眼睛一亮,露出了然的目光,聲音不急不緩:“主世界意識需要一切按照既定命運去發展,而你卻想要借我去打亂命運線,你的目的也并不單純。你是想借我反過來吞噬主世界,對嗎?”
雖是問句結尾,但是言辭中流露出的是十成十的肯定。
書頁并不意外女生能夠猜出祂的意圖,因而很大方地承認【是的。】
清月放松身體,重心往后靠坐在椅背上,一只手自然垂落,另一只手仍舊撐在餐桌上,目光沉靜:“完成主世界意識的任務,我可以獲得屬性點,聽從你的安排,我又能獲得什么?”
萬事的核心逃不開利益,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傻子都不一定愿意白打工。
這個問題很合理,并沒有脫離書的預演。祂很快就給出好處【你將徹底獲得劇作家的身份以及能力。】
在之前清月就有疑惑,如果只是進入劇本世界,體驗不同職業的人生,根本就不足以稱之為“劇作家”,而在她逮住書的小辮子對此提出疑問時,書卻忽略了她的提問。
“當初我問過這個問題。”清月舊事重提,刻意強調,“那個時候你并沒有回答我。”
【……】書頁上很快出現一連串的省略號,接著迅速消失。這就是祂不愿意與今川清月過多交往的原因。祂占了先知先覺的便宜,但即便這樣也會冷不防地被女生揪住細節借題發揮。這樣會大大降低自己的“逼格”,人類的某些詞匯真的很好用。
【簡單來說即是賦予你足以顛覆既定劇本的能力。你覺得在現實世界抓住那名爆炸犯就能拯救松田陣平嗎?】
既然都這么問了,清月眉頭微皺:“如果這樣不行,問題出在哪里?”
【對于主世界所有人而言,劇本早已注定,他們不過是按照既定流程上演生死喜悲的演員。主世界意識追求世界穩定,穩定即是不出錯。但凡世界上哪怕有一顆石子脫離了劇本中它應當存在的位置,主世界意識也會調動能力去修正。】書點到為止。
“即便我抓住了犯人,在那天救下了松田陣平,他也會死。”清月說出這句話時,才意識到自己的聲音竟然如此喑啞。
書適時地安撫道,并不忘亮亮自己的肌肉——【但是有我,上一次越前龍馬受傷不就是這樣嗎?】
女生想起不久前的實驗,也確實并未聽說越前龍馬在之后比賽中受傷。
“觀察”到女生的表情舒緩幾分,書再接再厲【不僅如此,在之后的劇本世界中,你還會擁有主動改寫劇本的能力。】
“主動?”
書并沒有立刻解釋起“主動”的含義,而是詢問起另外的事情【你有發現里橫濱的不同嗎?】
清月誠實搖頭,這也是她的困惑,只是存在軍警和黑手黨,似乎還配不上系統給予的“極度危險”的評價。
【里橫濱存在異能者。】
又是一個陌生的名詞。
書也沒有賣關子,緊接著就開始介紹何為異能者。為了更通俗易懂,祂還舉出了幾個典型例子:
【港口黑手黨干部——中原中也,異能名:污濁了的憂傷之中,能操縱觸碰到的東西的重力方向及大小……】
【前港口黑手黨干部,現武裝偵探社成員——太宰治。異能名:人間失格,可以將自己碰觸到的一切異能無效化。】
……
太宰治,中原中也,都不是陌生名字。她更是與其中一位有過短暫接觸,沒想到他們兩個人的異能力竟然這么厲害。
“你介紹這些是為了說明什么?”
【成功改變松田陣平的命運后,你將獲得世界之“書”,就是你眼前看見的這本書,能夠算作“我”的派生體。只要你于其上書寫的任何文字都將成為現實。】
“如果我在上面寫世界湮滅呢?”清月提出了一個極為荒謬的問題。
【……】書又一次刷出了滿屏的省略號。
“看來是不可以了。”清月淡聲道。
【世界之“書”并未“萬能”,其能實現的上限取決于你的精神力強度。以你現在不到20點的精神力,舉例,你書寫獲得像中原中也那樣的頂級異能,最多持有五秒鐘,或者具現出體積不超過20立方厘米的非超能物體。且一天只能使用兩次,次數不能累計。這些都是最基本的運用,我建議你自己去探索。】
乍看限制有很多,但是其本身萬金油的屬性能夠解決不少棘手的問題。
“我知道了。”清月點點頭應下,同時盤算好,接下來獲得的屬性點優先加點精神力。
【你打算什么時候去找江戶川亂步?】
“你真的很急切。”
如果你馬上就要被吞了,你也會像我這樣。書很想反駁,不過在回憶少女的人生后,祂想,那還真不一定。
“如果今天有時間的話,我會去找他的。”
【盡快。】
留下兩個字,書便徹底消失。
第078章 偵探
中原中也身為港/黑干部, 大部分時間都不在橫濱,也不知道外國哪里來的那么多小蝦米需要他去處理。
好不容易回一次橫濱,卻意外發現, 怎么一段時間不見,港/黑的人都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他, 離得遠了還能隱約聽見背后的議論聲。就連做任務總結的時候, 首領也比以往笑得更加惡心。
無法忍受那種如芒在背的不適,中原中也做完報告就迅速離開了首領辦公室。
想了想自己的情況, 似乎也只能去找紅葉姐了解原因。
尾崎紅葉看著推門而入的橘發青年,放下了手中的文件, 用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戲謔眼神看向青年, 感嘆道:“原來中也也已經這么大了啊。”
即將脫口而出的問題被這句話堵了回去, 中原中也眼中迷茫更甚,這句感嘆是怎么回事,什么叫我已經這么大了?
青年不解詢問:“紅葉姐為什么要這么說?”
“你不知道嗎?”尾崎紅葉展開手中的折扇,擋住下半張臉,露出的眉眼透著幾分凌厲, “現在整個港/黑可都是知道了你有一位漂亮情人,還對她始亂終棄呢。中也, 我可不記得我有教過你這些。”
中原中也瞪大眼睛,紅葉說得每個字他都能聽懂,但是組合在一起怎么就變得難懂了呢?我有一位漂亮情人?還對人始亂終棄?
哈!?
腳下的地磚猛然碎裂,橘發青年捏緊了拳頭:“我不在的時間里到底發生了什么!情…情人, 到底是誰在背后造我的謠!啊啊啊, 可惡啊!”說著, 不僅連腳下的地磚,以他為中心的所有東西都遭了殃。
在一片狼藉中, 尾崎紅葉仍舊穩如泰山,她放下折扇,端詳起青年的表情。她也并未盡信謠言,剛才那么說也只是為了試探,畢竟其他人可能不了解這位港/黑干部,她還能不了解嗎?整個港/黑估計找不到第二個比眼前這位還要純情的人了,中也到這個年紀,真的有摸過女孩子的手嗎?
但抵不住底下的人說得有鼻子有眼,將對方的容貌與對話細節交待得清清楚楚。不過在看見中也這副表情后,她算是徹底打消心中的懷疑,反倒是生出好奇,到底是誰膽子這么大,敢偽裝成港/黑干部的情人。
紅葉想到某個人,也只有他才會不遺余力地從各個方面給中也找麻煩。
意識到自己想得太遠,橘紅發女人回神,看向盛怒中的青年:“去找廣津吧,謠言最早是從黑蜥蜴那里傳出來的。”
“我知道了!”話還沒說完,人就已經徹底沒了影。
橘紅發女人環視著變為廢墟的辦公室,撥通電話將自己的下屬叫了過來:“替我統計下辦公室的損失,整修費讓中也來出。”
黑蜥蜴駐扎點。
“所以,你的意思是前不久,港/黑大樓門口突然出現一個銀色頭發的,身量高挑的,非常漂亮的,看起來年紀不大的女生來港/黑找我?”不用他多問,只需要稍微釋放一點氣勢,謠言的始作俑者就顫顫兢兢地出現在自己面前。
中原中也很想揪住對方的領子質問,但無奈對方比自己高出太多,只能板起一張臉,將全身氣勢開到最大功率。
帶著墨鏡的黑蜥蜴成員努力克制自己想要擦汗的動作,聲音干澀地回答:“是的。”
“她有說她是我的情人?”
黑蜥蜴回憶了一下那位銀發女生說過的話,冷汗刷地一下就流了下來:“沒……沒有。”
“哈?!”中原中也不可置信,不耐煩地剁了下地面,“給我把事情說清楚。”
黑蜥蜴將有些模糊的對話復述了一遍,越聽中原中也的眉頭就皺得越緊:“所以,對方只說了要來找我,情人身份不過是你們的先入為主?”
見狀,這位健壯的,也算是一個小頭目的黑蜥蜴咚的一聲跪在地上:“非常抱歉!我給中原大人添麻煩了!您想要怎么處罰我,我都接受。”
橘發青年被他這突然一跪嚇了一跳,渾身的氣勢都凝滯了瞬間,很快又擺出冷漠而不耐煩的表情:“算了,現在就去給我把前因后果向其他人解釋清楚,我不想再聽到這種荒謬的傳言,聽明白了沒有?”
“多謝中原大人!”黑西裝感激涕零,立刻起身就準備招呼起兄弟完成中原的交待。
“等等。”中原突然叫住離開的黑西裝。
“中原大人還有什么吩咐?!”
…………
清月走出車站。時隔多日,她又再一次見到了熟悉的場景,她本來還以為這輩子都不會有機會再來這里。
盡管在書的面前,她表現得不急不躁。但是哪個普通人會對異能力不感興趣?小時候看奧特曼,稍微大一點又知道超人,不說國外的,單是那只飛天遁地,精通七十二變的猴子也是不少人心中的偶像。
現在她有機會獲得異能,怎么可能真的穩得住,不過是談判時的裝模作樣罷了。
走在前往武裝偵探社的路上,清月分心思考,太宰治掌握人間失格,作為武裝偵探社的一員,難不成武裝偵探社的成員都具備異能嗎?而江戶川亂步又具備怎么樣的才能,才會讓書特意提起,讓他幫自己尋找犯人。
前行的腳步漸漸放緩,她發現自己忽視了一個極為重要的問題,江戶川亂步作為里橫濱的一員,真的可以和自己一同前往表世界嗎?這樣做難道就不會引起主世界意識的注意嗎?果然書并沒有將事情交待清楚。
有些不爽啊。
中原中也從街邊某個店里出來,手中拿著一瓶紅酒,他將其舉到面前,享受地深吸一口。
他有三大愛好,機車,音樂,酒。
他臨走之前就特地交代店主幫他留意,如今回國后,第一時間就跑來了這里,店家沒有辜負他的期待,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里,替他收集了不少美酒。
正當他美滋滋地準備拿著紅酒回家享用,身旁突然經過一名銀發少女。
他愣了下,立刻轉身看向幾步開外的少女,靚麗柔順的銀發,一米七的身高,以及那驚鴻一瞥下,尤顯得精致的五官。
只有一項符合可以說是巧合,那么三項都百分百對得上呢?中原中也有種直覺,眼前這位絕對就是黑蜥蜴口中所謂的“情人”。
中原中也思忖片刻,出聲叫住對方:“前面那位銀發女生,等一下。”
一路過來,根本就沒有幾個特殊發色的行人,清月知道對方是在叫自己,只以為是想要搭訕的,并沒有理會,自顧自地繼續朝前走。
中也沒想到對方根本不帶搭理自己,想到如果不是女生莫名其妙跑了一趟港/黑,自己也不會背上“負心漢”的黑鍋,心中氣悶,以肉眼無法捕捉的動作閃現在少女前進的路上,站定在少女兩米開外的位置,一手拿著紅酒瓶,一手插兜,姿態帶著平時少有的傲慢:“這位女士,還請等一下。我有些問題想問問你。”
清月止步,心中贊嘆:“好快的速度。”
斂去眼中的詫異,少女看向離自己有段距離,但目測比自己矮上8cm-10cm的橘發青年。青年個子不高,但有著相當俊朗的一張臉,只是此刻看起來心情并不算好。
清月按下心中的揣摩,平靜道:“請問有什么事情嗎?”
中原中也何止是心情不好,簡直是糟糕透頂。盡管因為身高問題他也沒少受到旁人的“居高臨下”,但此刻面對眼前這位少女,感受到那種俯視的眼神,再結合對方干出的事情,他的脾氣就不受控地暴躁幾分:“你不認識我?”
清月奇怪了:“我應該認識你嗎?”
這不過是她第二次來里橫濱,之前也就認識了太宰治和國木田,并未與眼前的人有過交集。
中原中也推了下頭上的帽子,一時間也不禁懷疑起,難道自己真的認錯人了?為了做最后的試探,他取下頭頂的帽子,整張臉徹底暴露在空氣中,自我介紹道:“在下,中原中也。”
銀發少女的瞳孔顫了一下,顯然她知道這個名字,也沒忘記她之前干了什么事兒。不過那只是極其細微的變化,她神色不動,淡然地朝人打招呼:“你好,中原先生。”
真的不認識自己?中原中也畢竟沒有真的見過當事人,見到少女的表情如此平淡,也不再挽留,開口道:“不好意思,我認錯人了。”同時往旁邊避了避,讓出路來。
就在此時,“中原大人!”帶著墨鏡的黑蜥蜴朝這邊跑了過來,“對不起,經過一個上午的排查,我們……”說到這他才注意到走遠了的的銀發少女,那背影,怎么越看越像……他猛地舉起手,指向少女:“中原大人,就是她!”
“什么?”中原中也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他竟然這么輕易地就被糊弄了過去!
清月在聽到那熟悉的聲音就意識到不好,快步想要離開對方的視線范圍,沒想到還是被發現了,跑了幾步后又停了下來,只論速度她也跑不過中原中也,干脆停在原地等對方過來。
“你這個可惡的家伙,竟然敢戲耍本大爺。”中原中也現在很生氣,要不是下屬及時趕到,他豈不是白白放跑了罪魁禍首。
清月注視著青年額頭隱隱暴起的青筋,顯然對方很是生氣,但即便這樣,也沒有訴諸武力,這名黑手黨干部比她想象中的好相處得多。難怪太宰治會專門選定他。
雖然有太宰治的鼓動,但到底是自己促成了誤會的產生,清月也不扭捏,干脆道歉:“因為我的原因造成了中原先生的困擾,我很抱歉。”
“嗯?”中原中也沒想到對方竟然會這么輕易地道歉,一肚子的質問都給憋在肚子里,他撓了撓自己的頭發,一時間竟只能想出一句“沒關系”作為回應。
一旁的黑蜥蜴更是一臉幻滅,等等,眼前這個波瀾不驚,真的是之前那個怯怯生生的,說出中原大人名字都會害羞得抬不起頭的少女?假的吧。
人也確認了,歉也道了,他又不能把人怎么樣。心中的怒火降下去,橘發青年很快意識到一個重點,對方壓根不認識他,為什么又要說去港/黑找自己……還刻意表現出一副讓人誤會的姿態,抹黑自己的形象。
這種熟悉而下作的風格,想通關節的中原中也驀地握緊拳頭,低吼出一個名字:“太宰!”
書給出的情報中,中原中也,港/黑現任干部,太宰治,港/黑前任干部。兩人年紀相仿,同在港/黑時肯定發生了一些不為人知的故事。
為了盡快脫身,清月想了想,添了一把火:“正如中原先生所猜測的那樣,這都是太宰先生給我的建議。”她相信那位先生應該不會太介意,畢竟這都是真話。
聞言,中原中也更生氣了:“那條可惡的青鯖!”他的拳頭捏得咯吱作響,甚至連腳下的地面也出現崩裂的趨勢。
清月沒有錯過地面的異動,無數道裂紋攀展開,這就是“重力”異能嗎?
得知了罪魁禍首是太宰那條可惡的青花魚,中原中也并沒有為難少女:“這件事情我會去找太宰要個說法,只是我不希望同樣的事情發生第二次。”
“不會。”清月回應得很爽快,她也不需要第二次前往港/黑大樓。
明明應該松一口氣的,但是見到少女應得利落,搭配上那平湖不驚的表情,中原中也沒來由地生出一絲絲別扭。
只是剎那間的異樣,青年很快收拾好心情,招呼起身邊的下屬:“我們走。”
“是!”黑蜥蜴趕忙應聲,臨走之前還不忘打量了一下與初見截然不同的少女,才快步追上離開的干部。
無論哪個世界,她遭遇事件的可能性都太高了。
橘發青年離開的方向并不是偵探社所在的方位,想來他并不打算直接莽撞地前往偵探社,她也不用擔心這個時候過去,會碰上大戰。
春野綺羅子聽見敲門聲,立刻起身去開門,她驚喜地叫出來人的名字:“今川同學。”
正趴在沙發上哼著一曲的太宰治騰地站起身來,兩步并做一步地來到大門邊:“美麗的小姐,常言道,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么多個四季過去,你依然風采依舊。”
清月瞥了他一眼。這番話說得不陰不陽,很難讓人猜測他的真實想法。
“太宰先生,還請讓開一些。”春野綺羅子朝著風衣青年笑了一下,很有禮貌地請求道。
太宰一臉受傷:“小春野是嫌我礙事了嗎?”
“是的呢,太宰先生。”
“哦,我的心好痛。”太宰夸張地捂住自己的胸口,正欲繼續表演,就被隨之走過來的國木田狠狠來了一拳,“礙事的家伙,滾一邊去。”眼鏡青年隨之又看向銀發少女,“今川同學專程過來,是有什么事情要委托偵探社嗎?”
“哦!要有新的委托了嗎?如果是今川的委托,我一定會全心全意地去完成。”太宰立刻激動起來。
“你的意思是之前的委托你都在劃水嗎?!”國木田捏緊拳頭。
太宰摸了后腦勺,不好意思道:“哎呀,被你發現了。”
“你這個只會給人添麻煩的自殺狂魔給我滾一邊去!”國木田氣急,又是狠狠一拳砸了下去。
清月對眼前上演的戲劇無動于衷,轉頭看向一旁仍舊面帶微笑的春野綺羅子:“請問,江戶川亂步先生在嗎?”
正在你追我逃的兩人止住腳步,春野綺羅子也詫異地瞪大眼睛:“今川同學是來找亂步先生的?”
清月點頭。
春野綺羅子看向靠近窗邊的辦公桌,少女循著視線看過去,有個人正雙腳搭在桌面上,臉上蓋著報紙好似正在休息。
“我好像聽見有人叫我的名字了。誰?什么案件?”青年一把取下臉上蓋著的報紙,張望起周圍,在視線掠過銀發少女的瞬間,微瞇著的眼睛陡然睜開,又很快閉上,笑著詢問,“想要發布委托的,就是這位小姐嗎?”
清月眼力極佳,并沒有錯過對方睜眼的那一瞬,而且不知是否是她的錯覺,對方在說到小姐時刻意加重了咬字。
第079章 鎖定
在銀發少女未開口前, 整個偵探社內陷入了短暫的靜默。
撇開心中生出的異樣,清月回答:“是的,我想委托江戶川先生幫我找一個人。”
“找人?”國木田復述道。
太宰則是不停地揮著手, 口中念念有詞:“不行、不行,這種小意思的委托, 亂步先生肯定不會接的。”
“好啊, 我答應了。”
“什么!”除去清月,其他人紛紛詫異地看向邁步走來的青年。
太宰臉上的不正經表情都短暫收斂起來, 目光幽深地打量著銀發少女和帶著帽子的黑發青年,亂步是發現了不得了的事情嗎?
正經不到三秒, 他很快又恢復了平素的輕浮樣子, 打趣道:“哇哦, 今川的魅力竟然連亂步先生這樣的名偵探都能蠱惑到。”
評價某位女性富有魅力算得上夸贊,但從太宰嘴里說出來,調侃多于贊賞。
被如此評價的少女不為所動,另一位當事人在聽到這番話后,臉上只能算淺淡的笑意立刻濃厚幾分。
他很直接地注視著少女, 確實是無與倫比的“魅力”呢,心中的好奇越發蓬勃, 帽子青年終于談起正事:“今川同學能詳細說說是什么樣的委托嗎?”
經他提醒,春野綺羅子才意識到,這么長時間過去,他們幾個人居然一直站在門口, 她立刻引著少女去往待客的地方:“今川同學, 這邊來, 我先給你準備茶水。你也方便和亂步先生好好聊聊。”
清月沒有拒絕:“麻煩你了。”
“不客氣的。”
在沙發上坐下,她徑直從挎包里拿出了一份資料, 包括她默寫下來的爆炸犯個人信息以及案件卷宗,將其往前面推了推:“如果是江戶川先生,能夠在今天之內找到這個人嗎?”
“我可是世界第一的名偵探啊。”亂步露出一個自信的微笑,隨后才拿起桌上的文件。蒼勁的字體映入眼簾,這讓他心中的猜測又堅定一分。
他迅速地將眼前的東西瀏覽了一遍,并沒有多問這么詳盡的內部資料,少女是從哪里搞到手的。
他抖開眼鏡,鄭重其事地將其戴上:“超推理。”同時迅速開始將資料中的地點與記憶中的東京地圖進行比對。
國木田在一旁顯得很是激動,低聲道:“亂步先生開始使用自己的異能力了。”
清月靜靜看著,并沒有發現有什么奇怪之處,還是說江戶川亂步的異能是特殊的。
沒過多久,亂步取下眼鏡,一臉嚴肅地看向少女。
“有什么問題嗎?”后者不解。
“我需要實地去一趟東京。”他發現對方給出的資料和他記憶中的地圖有出入,只憑紙面地圖根本沒可能確定那個人的位置。
清月覺得這個要求很合理,同意下來:“可以。”
“亂步先生,要我和你一起去嗎?”國木田主動請纓。
“你就這么拋棄了你的搭檔嗎?”太宰做出大吃一驚的表情,轉而對著亂步眨了眨眼睛,“亂步先生還請看看我吧,怎么看我都比國木田這個家伙靠譜。”
“繃帶浪費裝置,你話說反了吧!”
“你看你看,他好暴躁。”被揪住衣領的青年開始告狀。
“不用,我和這位小姐一道就行。”他還有問題想要單獨詢問對方一番呢。
“……”
搭檔兩人相顧無言,最后還是國木田先松開手,再一次朝亂步確認:“亂步先生真的不用我和你一起去嗎?”
“我又不是小孩子。”亂步故作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就這樣,諸位再見。”跟在銀發少女身后出了門,亂步朝著眾人揮手告別。
“亂步先生,我會在家里等你的。”太宰不知道從哪里拿出一張手帕,可憐巴巴地擦著并不存在的眼淚。
在亂步合上門轉過身的瞬間,清月在心底默念道:“切換。”
帽子青年第一時間就捕捉到環境的變化。他立刻戴上眼鏡,湊上前摸了摸墻壁,確定其真實性,手指感受到粗礪而堅實的墻面,他又忍不住敲了敲,好一會兒后才走到少女跟前:“好厲害,這就是你的異能力嗎?是什么?我們這是到了另一個世界嗎?”
“可以這么說。”
“那,”亂步推了推臉上的眼鏡,“我很好奇,能夠變身成女性,也是你的異能力嗎?”
清月腳步一頓,她轉過身審視著說出驚人之語的青年。
面對她的審視,亂步也睜開眼睛,碧色的眼中閃爍著好奇與驚喜:“看樣子,這并不能算作你異能力。”
這還是她第一次被叫出曾經的男性身份。
短暫的詫異后,少女很快恢復鎮靜:“你的異能力告訴你的?”
“竟然不否認嗎?”亂步笑著反問。
“否認也不能掩蓋真相。”清月不可置否,不打算繼續談論這個話題。
亂步卻有些不依不饒,對于擁有“超推理”的他而言,這個世界太過簡單,兇殺案再怎么精彩設計他也能在一眼洞穿真相。在今川清月出現之前,太宰治是他唯一看不透的人,如今,又多出了一個讓他覺得有趣的人。
“變身成為女性是種什么樣的體驗,你應該也沒有變身太久吧。半個月?一個月?我能很明顯地從你的行為模式上看出男性特有的習慣。”剛好周圍沒有人,亂步一口氣將心中的問題問了出來,邊說邊繞著少女轉了一圈。
少女面色不改,直到人停下走動,彎起眼睛回應:“江戶川先生想要嘗試一下嗎?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應該就能幫助你親身體驗一下。”
“額。”亂步整個人僵住,他開始思考自己要不要同意這個危險中又夾帶著樂趣的建議。
他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碧色眼睛中竟有幾分躍躍欲試:“那我還可以變回來嗎?”
清月實實在在地被此人的天馬行空震驚到了,她只是隨口一說,想快點結束這個話題,沒想到亂步真的動了這個心思。
“你怎么不說話了?”亂步偏頭,“可以變回來的話,我不介意試一試。”
“要是江戶川先生今天能夠幫我順利找到人,一切都好說。至于變身時間,大概不會超過半個小時。”
亂步眼睛一亮:“不過是找人這種小事,就放心交給我吧。那我們現在就快點出發吧,去東京可還要花上不短的時間。”說完人就迫不及待地按下電梯按鈕。
等待電梯的間隙,亂步心中不禁盤算起,要是變身成為女孩子出現在社長面前,一定能嚇對方一跳吧。
兩人在下車的車站買了一份地圖。亂步將其與自己腦海中的地圖對比一下,確實發現了很多處不同,比他記憶力中的要大上兩成左右,還多出些莫名其妙的地名。
“今川的異能力就是在兩個世界來回穿梭嗎?”他將地圖隨意地圈起拿在手中,對少女的異能力越發好奇。
“不,一時間也說不清楚。所以江戶川先生,接下來我們要去哪里?”
沒能問到細節讓亂步頗感掃興,揮了揮地圖:“先去兩個案發現場還有警視廳逛一逛吧。”
將這三個地點在地圖上標紅,乘坐出租車的過程中,帽子青年也表現得很好奇,一直注視著窗外的景色,他出橫濱的機會不算多,即便是外出也有具體的目的地,如今像這樣到處亂跑的還是頭一次。
兩人站在警視廳的不遠處,帽子青年仰著頭打量著這座建筑:“還真是恢宏呢。”
清月站在他的身旁,同樣注視著這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建筑,她還是第一次在現實世界中離警視廳這么近。只要靠近這里,那些記憶中的相關畫面就無法克制地好似噴泉一般不停地翻涌,一點一滴,不過半個月的時間,竟然發生了這么多事。
一只手在面前晃了晃,清月的眼神迅速聚焦落在帽子青年臉上。
后者發出一聲感慨:“今川同學的故事還真多啊。”
少女也不意外,畢竟眼前的人連她的靈魂都能看得清清楚楚:“這是最后一個地方了。”言下之意,該去找人了。
“我已經有答案了。”亂步露出一個自得的微笑,“不介意陪我走一段路吧。”
“不介意。”
亂步指了一個方向:“朝這邊走。”
走路是一件無聊而單調的事情,機械地邁步,周遭是無甚新意的景色。好在這一路并不是只有一個人。
“你不問問我是怎么確定的嗎?”亂步的雙手架在腦后,換作是偵探社的其他人,此刻已經嘰嘰喳喳地詢問起具體細節,哪像少女這樣,一聲不吭地跟在他后面,簡直太無趣了。
“請問江戶川先生是怎么確定的呢?”
“啊啊,我果然沒有看錯,今川你真的相當無趣。”
“我現在只需要一個答案,過程并沒有那么重要。”
亂步頭一次面對一個人有無語的心情。對方這話說得相當全面,現在只需要一個答案,那說明某些時候她也會注重過程。具體怎么樣是由她的意志決定。
“你剛剛問我為什么了吧?很簡單哦。”亂步決定跳過一切讓他不高興的對話,回到話題的初始,“你給出的資料中,我能察覺到這個人非常的自以為是。說起來,這個世界的警察也是如此嗎?沒有像我一樣的名偵探就一個犯人都抓不了嗎?”
清月回憶了一下已經模糊了許多的劇情,加之這是以江戶川柯南這名偵探構建起的世界。她點頭承認:“確實如此。”
“還真是無能的警察啊。”亂步用地圖敲了敲后背,“說回正題,犯人雖然成功逃逸,但是他的同伴卻因為意外死于車禍。那么這一次的犯罪對于他而言相當失敗。況且在你拿出的資料中還提及,他因同伴的死亡,記恨上了警察,甚至會在紀念日寄送電子傳真到警視廳。那么他絕對會盡可能地避免接觸到車禍發生地和神古鎮街區的公寓大樓。”
“沒有提及二號現場是因為他在那里完成了一次報復嗎?”
“正確。”亂步給予肯定,“對于他而言,他是在復仇,成功復仇的地點必定是他會經常重溫的圣地。”
“那么沿著這個方向思考,既要靠近第二現場,還不能離警視廳太遠。那么可以選定三個片區。那我為什么唯獨選中這一個呢?今川你知道嗎?”
“發送給警視廳的傳真是數字,這很像是炸彈里面的倒計時,當倒計時歸零的時候。就意味著炸彈的引爆。這說明他還沒有放棄犯罪。”
“哦,不錯不錯,比偵探社里面那群推理能力連猴子都不如的人好多了。還有嗎?”
“如他這般的,威脅警察,發送預告函,可以證明罪犯并非是頭腦發熱的激情犯罪。他是有計劃,有謀略的,并且自負地認為自己高人一等。那么大膽推測,他選擇安放炸彈的地方也是精心挑選過的。”
“精彩。”
“第一次作案,他選擇的是市內兩棟高樓層的公寓大樓,遭受威脅的人群數量多,建筑類別屬于居民樓。如果他下一次犯案,我認為人數依舊是他的一個衡量標準,且不會再次選擇相同屬性的建筑。那么有可能的,學校,醫院,酒店,游樂場……”
“勉勉強強可以算個偵探了。”
“這個片區的各類建筑比較集中,大大方便了他踩點觀察。”
“嗯哼。差不多就是這樣,不過真正能夠起到決定性因素的還不是這個,你能推理出來嗎?”
“是什么呢?”清月沒再繼續往下推理。
“果然還是要依靠身為名偵探的亂步大人。”亂步掏出眼鏡戴上,顧慮到這里并非他所熟知的橫濱,他并沒有將自己的異能名叫出來。
“此時距離那起爆炸案已經過了一年多。盡管我對警方并不信任,但是不可否認,他們也不全是無能之輩。而那名爆炸犯可以逃逸這么久不被抓到,還算有一些小聰明。”
“拿到十億現金后,優先肯定是將這來路不明的錢洗白,再加上他炸死了那么多名警察,警視廳必定會加大對這類案件的偵查。他的最佳選擇就是先離開東京。”
“那份傳真即是對警方的挑釁,也是一場試探。試探一年過去,警方對他的追求重視程度如何。而很顯然,我們的警官先生們還是一如既往地不太中用,依舊沒能將這位逃逸的爆炸犯緝拿歸案。”說到這,亂步嘆了口氣,“警方要是沒了名偵探,真的有存在下去的必要嗎?還好有我這樣,擁有全日本最厲害的異能力。”
“所以呢?”清月打斷他的自吹自擂。
“我都說到這里了,你還推理不出來嗎?”亂步不可置信,好似之前那個聰明機智的今川清月只是他的幻覺。
“我不太想動腦子了。”既然青年想要展示,那就將展示的機會讓給對方。
“……”青年語塞,“亂步大人不和你過多計較。”
接著自己的推理往下說:“你剛剛也說了學校,醫院,游樂園……這些地方可都是有安全和安檢存在的。只是普通路人根本就沒辦法安置炸彈,還要保證它不在規定時間外發現。加上那份個人資料上寫著有從事過電氣和維修的相關工作,九成可能是借維修進入相關場地。”
“普通人乍然有了十億的現金,還會像以前過得那么樸素,老老實實給人打工,忍受老板的欺壓打罵嗎?不排除有這樣的人存在,但那名爆炸犯肯定不會。”
“穿著打扮上,他喜歡穿西裝。那么他本人應當是向往成為上流圈層中的一員,只是普通的作坊和小廠肯定不是他的最佳選擇,那么就只有光鮮亮麗的頗具規模的維修企業。再結合我們剛剛說的一年安全期,最近才開起來的,看起來十分上檔次的設備維修與工程企業。”亂步站在寫著XXX株式會社的門口,對著清月露出一個微笑,“現在要進去看看嗎?”
清月徑直走了進去。
亂步沒想到少女這么干脆,愣了一下后也小跑步跟了進去:“等等我啊。”
“這位小姐,請問你有預約嗎?”見到有人進門,坐在前臺的女性立刻起身詢問。
“不好意思,我沒有預約。不過我想委托貴公司幫我排查一下家中住宅的管道線路是否存在隱患。”
前臺這才從驚艷中回神,立刻露出一個得體的微笑:“那請您在這里留下你的相關信息,我們這邊的工程師如果有空了,會主動聯系您的。”
“你們老板不在這里嗎?”亂步則沒有顧慮那么多,直接開口詢問。
前臺禮貌回應:“他正在辦公室和客戶溝通工程的細節。”
“你們這里的生意很好嗎?”
“……還可以。”
“有承包過什么大型醫院的委托嗎?”
“……這位先生,這些事情請恕我不能告知。”
“誒,真是沒意思。”
清月正準備將手中填寫了必要信息的單子交給前臺,就聽到隱隱約約傳來的談話聲,還有異常突出的皮鞋踩踏地面發出的清脆敲擊聲。
少女循聲望了過去,中長發,眼鏡,高鼻梁,一身深灰色西裝。
江戶川亂步,世界第一名偵探,名副其實。
“這是我的單子,我先回家等你們的電話。”清月將單子遞給前臺。
“哦好的。不過你不和我們的老板聊聊嗎?”
“沒有那個必要。”清月看向一旁臉色轉為鄭重的帽子青年,“江戶川先生,我們走吧。”
后者朝她看了過來,笑著回應:“好啊。”
離開那家工程企業,亂步笑意不在,只一個照面的功夫,他就確定那位老板就是銀發少女想要找到的人:“就是他了吧。”
“嗯。”
“你打算怎么做呢?”少女沒有把材料交給警方而是選擇委托偵探社,想必這個世界根本不存在異能,也就不認可非常規手段獲得的情報。
“釣魚。”
“拿什么做餌呢?距離十一月七號還有這么長時間。”
“你覺得他會容忍有人在電視中將他的犯罪批判得一文不值嗎?”
亂步眼睛一亮:“絕對會氣急敗壞的。”
“雇傭一個演員就好了。”
“這個餌很好,我認可了。”亂步很滿意少女想出的解決辦法。
“我現在送亂步先生回橫濱。”
“你的異能力必須在橫濱才能發動?”
“是的。”
“那好吧。”
回程路上,亂步撕開零食的包裝袋,往清月面前遞了遞:“要吃嗎?”
剛才路過便利店的時候,他只是多瞥了一眼,雇主就十分大方地替他包圓了回程的所有零食,還有比這更加貼心的雇主嗎?分對方一點零食也是理所當然的。
“不用。”
“無趣。”亂步評價道。說完他又嚼了幾下薯片:“明明物欲這么淡,卻要專門委托人去找一名逃逸的爆炸犯,你肯定不是突然長出了正義心。那是什么呢?”他拿起一片薯片在眼前晃了晃,“他會傷害到你?不,你看起來瘦瘦弱弱的,但是身體素質已經比太宰還要厲害,那就是你身邊的人。朋友,親人又或是戀人?”
少女突然側頭朝他望來,亂步驚訝地“哇”了一聲:“居然真的是戀人。男性還是女性,不過我覺得對你而言,哪個性別都有可能,參考偵探社里你對小春野也沒什么特殊,果然還是男性吧。”
“江戶川先生平時也這么多話嗎?”
“你竟然覺得我啰嗦。那看來我推理得沒有問題。又有什么關系,這個世界上不會有第二個我這樣觀察敏銳的人了,作為世界唯一的知情者,聊一聊又不會怎么樣。”
“所以你們是怎么交往的?我不認為你會是那種特別容易被打動的人,他是怎么樣,外貌很優秀?對你很好嗎?”亂步已經顧不得手中的零食,整個人身體前傾,不愿錯過少女的每一絲神情變化。
他第一次碰見這樣的情況,從男性變為女性,性取向會因為身體分泌的激素不同而轉變嗎?又或者對于眼前的這位而言,性別根本就不是問題。
冷淡的性格必有緣由,家庭環境占據主導地位。享受過父母正常關愛的孩子,絕對不是這個樣子。不受關愛,又或是畸形的愛。
他之前并不在意,只當是一次有趣的案件,現在一旦開始思考,念頭好似奔涌的水流,連綿不斷。
“作為世界第一的名偵探,江戶川先生推理不出來嗎?”
“我的智慧可不是用在這種小事上的。能直接從你這里獲得答案,我為什么還要動腦子。”
這句話少女在不久前剛說過。
沒有等到少女的回答,亂步收回前傾的身子靠在椅背上,嘆了口氣:“唉,我果然還是太聰明了。雖然……但是……這個時候還是說句對不起吧。”
如果真的是正在交往中,少女絕對不會閉口不提。那唯一的可能就是過去式。
被人從里到外扒得干干凈凈,不做點什么不是她的風格。清月身體靠前,拉進兩人的距離,單手撐著下巴,盯著對面的瞇著眼睛的青年:“那我也猜一猜江戶川先生吧。”
“哦?”亂步覺得有意思起來了。
“世界第一的名偵探,這么聰明,想必在未成年之前過得并不快樂吧。”
只一句話,亂步臉上的微笑就徹底消失。
“世界上普通人才是大多數,聰明人不多,像你這樣聰明的人更少。少數人總是處于弱勢地位,不被理解,不被接受,你是怎么渡過那段時間的?裝作不在意,和普通人同流合污,還是一個人龜縮在自己編織的不堪一擊的脆弱堡壘?”
他有多久沒去回憶那段不堪回首的記憶了?冷不防被人血淋淋地揭開,還是有些難受啊。
亂步尋思著,笑了出來:“我們現在是要互相揭對方的傷疤,讓對方認輸嗎?”
“點到為止。”清月放下手臂,敲了敲窗戶,“況且馬上就要到橫濱了。”
亂步看向窗外,確實馬上就要到橫濱了。
車站距離武裝偵探社并不遠。
亂步抱著沒吃完的零食走在前面,清月跟在后面,直至到了武裝偵探社的樓下。
“我就不送江戶川先生上去了。”
“我自己上去就是了。”亂步無所謂,不過在少女即將轉身的時候將人叫住,“你答應過我的事情可別忘了。”
冷不防被人提起這件事情,清月怔住,隨即用微妙的眼神看了眼青年:“我盡快。”
“那就在此別過,今川再見。”
“江戶川先生再見。”
武裝偵探社。
“亂步先生,你回來了,委托肯定也順利完成了吧。”
“有我出馬,還不是輕輕松松。”亂步坐回自己的位置,零食鋪了一桌,人借此伸了一個懶腰,“今天可是相當有意思的一天。”
“亂步先生介意和我說說,你這次和今川一同前往東京,發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太宰冷不防地湊到亂步跟前,嚇了帽子青年一跳。
他直起身,想到他和少女在列車上的對峙,不知不覺就笑了起來。他碧色的眼眸看向一臉求知欲的太宰治,抬起一根手指比出噓聲的手勢:“秘密。”
太宰一愣,似是沒想到亂步會這么說,不過他很快就又笑了出來。
能夠讓這位名偵探保守秘密,今川清月還真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給他驚喜。
第080章 測驗
已到四月的末尾, 比起剛開學那會兒,氣溫正在暖融融地緩緩上升。校園里的學生與往日并沒有什么不同。結束第一節早課后,有人懈了渾身力氣趴在桌上補眠, 有人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討論,昨天放學后又發生了哪些趣事兒……
跡部不參與旁人的對話, 他之前老樣子, 單手拖著下巴,看似在閱讀生澀的原文書籍, 實則一直在用余光觀察坐在他前方的銀發少女。
少女是四月中旬剪的頭發,比起剛剪那會兒, 又長長了些, 約莫有2CM左右。
跡部一直都為自己有這么一雙出色的眼睛而自豪。依靠這雙眼睛他曾多次在球場上看穿敵人隱藏得極好的死角與破綻, 獲勝翻盤。只是沒想到竟會有一天,被他用來觀察半個月下來,女生的頭發能長長多少。
光是想想,就覺得人怎么可以無聊到這種程度呢?可他跡部景吾偏偏就這么做了,且樂此不疲。
每日不動聲色的觀察已然成為了他的一種習慣。
這段時間, 少女有兩天表現得尤為困倦,甚至連課上的菜譜研習都忘記了。但是這幾天, 少女應當是經歷了相當有意思的事情。明明她只是坐在那里,唇角,眼尾都沒有太大的弧度,可是你就是能感覺出她的放松, 愜意。以至同她說話時, 她的聲音也比平時放緩了幾分。
可就是昨天開始, 那分輕松不在,變成了最開始的那個樣子, 準確來說,是更加嚴重了,好似有了不為人知的心事。
跡部景吾很好奇,對方到底經歷了什么。那些不為人知,又能不能讓他所知。
他還是頭一次對人生出如此強烈的好奇感。
今川清月就是不同于他此前認識的任何一名女性,觀察得越仔細,就越能發現她的不同尋常,她的冷淡,她的微笑,她的直言不諱……他不止一次,準確來說是在無數個觀察的瞬間,“我喜歡你”就要不受控地脫口而出。
但到底沒有說出口。
倒不是畏懼少女的拒絕,好吧,確實也是有那么一點顧慮,但他更想追求的是,一個盛大的,極具紀念意義的日子告白。
日子很好選,他率領冰帝網球部取得全國優勝的那一天。唯有冠軍,才能與清月相當。紫灰發少年想象著那個畫面,唇角不自覺地開始上揚。
“跡部同學。”熟悉的冷清聲音響起。
“嗯?”紫灰發少年臉上綻開的微笑立刻僵住,迅速收回不著邊際的幻想,端正坐姿,將手放在唇邊掩飾性地咳了咳,“有什么事情嗎?”
他這一連串的小動作,本來不覺得有什么,此刻也看出了他的不對勁。
清月定定地注視著他。而后者對上那雙仿佛看透了一切的眼睛,放下手不再遮擋,身體也漸漸放松,他這點拙劣地偽裝還妄圖想要瞞過對方嗎?
響起平時兩人說得最多的話,他開始翻找起抽屜:“是打算借日本史的作業嗎?”
在書的口中,清月的精神力不足二十,屬于菜到不行的水平,但是對于一個普通人而言,接近二十的精神力已經能夠做到百萬文本過目不忘的水平。
盡管這樣,不過她還是懶得費心做作業,習慣性地會找跡部借日本史的作業。
“不是,我是想問問,你知道哪些有名的偵探嗎?”
在這個世界,偵探的名聲甚至比警察還要來得好使。大型企業遇到什么什么危機事件,找偵探的優先級高于警察。
為了能夠盡快將犯人送進監獄,清月正在篩選合適的“演員”。最好有一定的名氣與聲望,有一定的擁躉,其次是擁有一流的保密意識,不會隨意泄露雇主的信息。那么詢問跡部或者夏未就是最快捷的方式。
“名偵探?”跡部抬了下眉毛,接著想到少女近段時間以來的情緒變化,語氣變得急切,“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不是我。”清月先回答問題,以免跡部繼續發揮,這也是她沒有找夏未的原因。上一次還能瞞著宮原咲喜子,這次更多的還是動用集團內部的情報搜集。免不了會被過問具體緣由,到了那個時候她是說還是不說。找跡部就不會有這個顧慮。
“我只是偶然了解到一起案子,有些心得想要和偵探交流一下。日本的偵探太多,我也沒辦法一一篩查,所以想問問,跡部財團之前有沒有有結交過能力出眾,有著良好操守的名偵探。”
聽清少女的講解,跡部這才放下心:“不過是小問題,本大爺今天下午就能給你答復。”紫灰發少年打了個響指。
“麻煩你了。”
“我們之間沒必要這么客氣。”見到少女有轉身的打算,他又趕忙出聲道,“如果真遇到什么事情,你盡管拜托本大爺……告訴宮原也可以。”不需要刻意調查,跡部就了解到少女此刻的處境——母親早逝,之前一直跟隨父親在德國定居,如今父親有了再婚的想法,少女便一個人獨自返回日本。
父母都不在身邊,唯一關系親近的就只有一年才會見上一面的姑姑。
他希望,在少女想要一份依靠的時候,能想到他。
清月轉身的動作一滯,一顆心像是在溫暖的春水中洗滌過。說到底她并不真的只是十五歲的中學生。成年人的靈魂和特殊的成長經歷,讓她習慣了獨立。但是偶爾被人這樣關懷一下,并不壞。
蒼青色的眼睛直視跡部,聲調比起此前的每一次都要柔和:“我不正在這樣做嗎?”
后者愣了下,隨即唇角上揚:“本大爺不介意你再多麻煩我一下。”
默默關注著這邊的其他同學們:“!”
跡部這已經是明牌了吧!難道這次的三人股,終究是跡部技高一籌。
突兀響起的鈴聲打亂了同學們的胡思亂想,數學老師拿著一疊卷子走進教室:“課代表,把卷子分一下。剛好這個單元的課程在昨天結束,我們今天來做個測驗,趁著你們知識還沒忘,也為幾天后的月考做下準備。”
即便是A班囊括了絕大多數的優秀的學生,猝不及防下測試,也引起不少學生唉聲嘆氣。你都說了馬上就要月考了,為什么就不能再有耐心一點,等到月考就那么難嗎。
數學老師可不管這些,他敲了敲桌子:“希望這次小測,同學們能夠認真對待,不會做的題,也能夠及時查露補缺。”數學老師在說這句話時,有意無意地多掃了幾眼銀發少女。就坐在人身后的跡部很輕易地察覺到數學老師的“特別關照。”
他聽說,當初入學的時候,因為宮原咲喜子的關系,清月可以說是一路開綠燈進了三年A班,根本沒有進行入學考試。再加上平時上課的時候,少女也幾乎沒怎么聽講。坐在后桌的他都能發現不對勁,站在講臺上縱觀整個教室的科任老師又怎么會沒發現。只是他們都沒有在課上當場指出來。如今這算是到了“清算”的時候嗎?
正想著,少女的試卷已經傳到他的跟前。跡部一邊快速瀏覽試卷,一邊將東西遞給后桌。半分鐘的時間足以讓他對試卷題目的難易做出判斷,有一定難度,那這樣的試卷對于少女而言呢?
“所有同學都拿到卷子了嗎?”數學老師站在講臺上,見無人舉手示意,看了眼時間,“好,現在開始答題。”
話音剛落,教室立刻響起此起彼伏,筆尖摩擦卷面發出的沙沙聲。老師看著所有人埋頭答題的模樣,滿意地點點頭。
他從靠門邊的那一路巡視下去,盡管不是第一次,道仍舊有不少學生都因為他的靠近,出現了短暫的慌亂,停下了答題的動作,更有夸張地筆尖直接戳穿了紙面。
數學老師面上嚴肅不改,心里則是嘆息,學生的心里素質還是太差了得繼續磨練。
一路巡視下來,也有表現不錯的同學,都是年紀前十的有力競爭著。他走著走著就還剩最后一路,也就是靠窗的左側第一列。
第一列第一排,本應該是跡部景吾的位置,如今卻變成了新來的轉校生:今川清月。
注視著這位轉校生,數學老師的心情頗為復雜。當初在這位入學的時候,校長就將A班的全體老師都叫了過去,無非就是今川同學剛從德國回來,可能還不太適應日本的教學方式,諸位老師多多關照。
也因此,即便發現少女在課上毫不掩飾地看課外書籍,他也并沒有在課上制止。一來他不知道國外是否已經教授過差不多的內容,二來,萬一少女可以一心多用,他刻意點出來也就落了宮原家的面子嗎?
但到底為人師長,不能見少女就這么荒廢下去。若是這一次的成績不理想,即便會惹校長生氣,他也是要好好教導一番,同為大財團,跡部同學不也好好聽課嗎?
數學老師走到跡部這位對照組身邊時,多停了一會兒。果然不愧是年級雷打不動的首席,目前完成的題目,正確率百分百,也沒有因為他的靠近有半分慌亂。老師欣慰地點了點頭。
逗留片刻后,他往前又踏了一步,停在銀發少女右后方的位置。為了將試卷看得更清楚些,他還特地調整了一下眼鏡。待徹底看清少女的卷面時,他那一直被好友詬病打趣的單眼皮,刷地一下瞪大許多。
實在是少女做題的速度太過驚人。此時不過才過去不到十分鐘,他剛剛才看過跡部的試卷,這樣的天才選手也就完成了四分之一的題量,少女已經做到四分之三還多,就還只剩幾道文字量與運算量極大的簡答題。
即便是他在知道答案的情況,直接往試卷上填的速度估計也沒有這么快。
速度只是一方面,正確率才是最重要的。數學老師又開始仔細核對少女的答案,第一題,正確,第二題,沒問題……直到將所有答案核對一遍,竟然無一錯漏,而在他核驗答案的功夫,少女已經又完成了兩道題。
他站在原地,目光呆滯地看著少女毫無停滯的筆尖。她真的有在思考嗎?數學老師看不下去了,抬手抹了一把額頭,擦掉不知道什么時候滲出的汗。邁著沉重的步伐回到講臺,再也沒有巡視的心情。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的異樣,巡堂是數學老師的習慣,尤其偏愛成績優異的學生。跡部成績最好,所以數學老師最喜歡站在跡部身邊,通常一站就是二三十秒,然后面帶欣慰地回到講臺上。
怎么這次在今川哪里站了好幾分鐘,還一副如此凝重的表情,難道今川的正確率很低嗎?那今川會不會因為成績太差調到其他班啊?
真那樣的話,有情侶就不能成眷屬了啊!
跡部從一開始,就沒將十分心思都用在做題上。全班學生,他絕對是最關心少女情況的那個。數學老師的異樣,讓他的心情也變得沉重了些。
然而就在他分神揣摩數學老師到底看見了什么的時候,一聲不怎么明顯的,放筆的“啪嗒”聲傳進耳中。他立刻抬起頭,就見放下筆的少女,雙手舉起試卷,正在從頭到尾地檢查。
絕佳的眼力讓他看見了試卷的左上角,清晰簡潔的步驟與他所寫的相差無幾。
他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步驟,寫了不到一半。那結果顯而易見,清月不僅完成了整張卷子,還絕對不是亂寫。
跡部估摸著過去的時間,十分鐘有嗎?肯定沒有超過十三分鐘。十三分鐘做完一套單元測試題。他很難說出自己是個什么心情。
他是該驚嘆于少女的天資聰穎,還是失落于不僅在生疏的格斗上,就連他一貫擅長的學習上也如此輕易地輸給對方。
紫灰發少年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肋骨。盡管少女不同他一起學習格斗,每周兩次六個小時的格斗練習依舊保留了下來。他的左肋就是上次與威廉對練時受的傷。盡管對方在攻擊時已經收了力,也依舊對他造成了不小的沖擊,三天過去,摸上去仍舊隱隱作痛。
他想要在格斗上追上少女,這就是他必須經歷的過程。可是今天,他才發現,他和少女之間的差距,并非是靠努力就能追平的。
跡部生出質疑:世界上真的會有如此天才的人存在嗎?無論是智慧還是武力,無一短板的完美人類?
手上不小心加重的力道讓跡部嘶了一聲,也從那卑劣陰暗的臆測中回過神來。跡部埋下頭笑了,如果不是顧忌這還在上課,他就要放聲大笑。
原來他跡部景吾也很會找借口,不如人就是不如人。他什么時候成了這么怕輸的人了。
格斗上比不過對方,那就繼續苦練。
學習上比不過對方,那就下苦力去學。
不提一定要超過清月,但他絕對不能被甩得太遠。
跡部將繁雜的思緒按下,重新將注意力放回眼前的測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