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西游記
自從高父高母得知是觀世音親自給豬剛鬣摩頂受戒的,豬剛鬣在高家的待遇得到了跨越式的提升。
但高父在私底下還是忍不住唉聲嘆氣了好久。
他好不容易看上的女婿臨到末了居然變成了一個和尚,而是還是沒法還俗的那種,畢竟讓他去跟菩薩搶人,他哪來的這個膽子啊。他也只得苦中作樂的想道,自己的眼光還是不錯的,一眼就看上了這么一個厲害人物。
高母說:“咱家也是傻,也不想想他要真是個一般人物,能掌握得了那一手好法術嗎?”
許是品牌效應帶來的加持,如今就連豬剛鬣那龐大的胃口,落在高父高母眼里,都有了個完美合理的解釋,“你瞧寺廟里的那個彌勒佛,祂的肚子那么大,想來吃的東西也不少吧,怪不得這悟能大師能得菩薩青眼呀。”
這精妙的理論把喬安都給震住了。
這絕對是彌勒佛和觀世音被黑得最摸不著頭尾的一次。
豬剛鬣感到十分糾結,一方面大家對他的吹捧他感到十分受用,但另一方面,他一心思慕的高三小姐,是真把他當成和尚來對待了。見了他再也不叫他的名了,不是稱呼“大師”,就是再加上兩個字叫他“悟能大師”。
總感覺事情的發展和他預想中的不太一樣。
他滿心惆悵地想道:菩薩啊菩薩,你又把老豬我坑了一次。
高父高母哪會知道豬剛鬣心中所思所想,他們現在也跟著喬安,用“大師”這個稱呼來指代起了豬剛鬣。
高老莊本就不是什么大地方,居住此地的莊民大都姓高,彼此間沾親帶故,再加上近些年莊里各戶人家家里的日子沒之前那么緊繃了,閑來無事時就走個親戚聊聊家常,家里發生點什么新鮮事,想瞞都瞞不住。沒過多久,豬八戒的身份就通過三姑六婆、這個叔那個伯的嘴巴傳揚了出去。
一開始還只是在說:“翠蘭他家不是有個會點小法術的年輕伙計嗎?對,就是長得特別白凈好看的那個。據說他曾經親眼見過菩薩,還被菩薩度化了。”
“我在田間干活時見過那小子,當時我見他吃得那么多心里還直犯嘀咕,后來一想,人家高太公養得起,我何必當個惡人管閑事呢?除了這點,別的地方還真沒什么毛病,他那傍身的力氣還有法術,做起活那叫一個方便麻利,沒想到他還有這等際遇,怪不得他那么厲害呢。”
傳來傳去,大半個高老莊的人都知道了這件事。
“你們聽說了嗎?翠蘭他家有個年輕人,曾得了機緣,見過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然后直接被傳了一身高深法術,那小子當即就皈依佛門了!”
“你知道嗎?我聽說他家有個青年,不僅人長得俊秀好看,特別有慧根,菩薩不忍心如此人才埋沒于鄉間,就親自下凡見了他,讓他受了戒,引他信佛。”
“哎呀,高太公是真有福氣,隨意找個做事的短工都能被菩薩看上!聽說當初那菩薩在西天掐指一算,覺得此子與我有緣,然后就特地從西天趕來,直接收他為徒啦!”
我不是,我沒有,你別瞎說!
正所謂人怕出名豬怕壯,豬剛鬣現在整個人都是懵的。
他這一身法術,他當年還未飛升到天庭之前就會了,菩薩也沒有收他為徒。他真正的師父,是東土大唐的一個取經人,現在還不知道剛走到哪個犄角旮旯里呢。就連這僅有的這個師父,說不定這個時候都被哪個野獸妖怪給吃進肚里去了,不是他咒他師父,而是就憑那取經人的肉體凡胎,想要翻身越嶺從大唐來到高老莊,這真的太難了。
豬剛鬣心里更加發虛了。
他心道:菩薩唉,您可一定看清楚了,這事真與老豬我沒關系,嘴巴長在別人身上,他便是想管,也是有這個心沒那個力啊。
但是再如何的自我安慰,豬剛鬣還是覺得自己背后有些毛毛的。
卻說,莊民聽了這么久的傳聞,有一些此前不曾見過豬剛鬣的村民,還會特地與他來個偶遇。
然后豬剛鬣就經常見到有莊人一臉恍然地看著他,嘴里還和同伴悄聲說著:“這就是那個豬剛鬣吧?”
只是他們光是這樣看,是看不出豬剛鬣有什么能耐的,豬剛鬣又不會在他們看向自己時,特地呼風喚雨、再耍個手抗大包顯擺一下自己,但他那張讓高父高母都滿意的俊臉,卻是能讓人看個分明。
于是莊民見了他后,暗自點點頭,說:“確實生了一張好面孔。”
旁邊人附和著點點頭,嘴中說著什么:“怪不得。”
接著又是嘆氣,“怪不得人家能入了菩薩的眼。”
豬剛鬣聽了心里更發毛了。
高太公當然同樣聽說過外界的這些傳聞,他時不時的解釋一兩句“當不得真”、“并非如此”,但人們最愛聽、也更愿意相信那些他們自己認為是對的事情,因此他的解釋幾乎沒有用處。
喬安也很奇怪這傳聞的走向是怎么一回事,她這一次是真的沒有做幕后推手,她也只能把原因歸結為大家吃得太飽,太閑了。
不過她想,這下豬八戒應該說什么也不會突然起了離開高老莊的念頭了吧。
這里不僅有美食作伴,莊人熱情心善,不會畏縮膽怯的不敢靠近他,而且還能在享受生活的同時完成菩薩的任務,等著唐僧慢悠悠的過來。要是離開了高老莊,去哪里再找這么一個宜居之地?
她見豬八戒在煩惱莊人把他同觀世音扯上關系,就安慰道:“你別急,這事純屬機緣巧合下傳成了這樣,菩薩那么好的心腸,怎么會怪罪于你呢?”
更何況,現在西天諸佛、菩薩,現在心心念念的是唐三藏取經這件大事,這點芝麻綠豆大的小事根本入不了他們的眼。
其實要不是怕引起了這個世界那滿天神佛的關注,喬安都想把土法煉鋼、土法炸藥給弄出來。然而她想了想,還是算了吧,不冒這個險了。最終也只是改良了點土法農藥、土化肥。
“姐姐說的是。”豬剛鬣一眨不眨地看著高家小姐,眼見她容顏如玉,入耳之聲娓娓動聽,整個人都癡了,連之前的煩惱都被抹消殆盡。
然后喬安再次出聲:“……耳朵。”
豬剛鬣知道自己這是又原形畢露了,連忙收好了自己的雙耳。
豬剛鬣被眾多閑得無所事事的鄉人吹得神乎其神,自然有人信以為真,就有人到高家上門尋問:“太公,莊里最近要挖個水渠好給地里灌水,你看能不能讓那位大師去占個卦,開開光。要是能再順手幫點忙就好了,反正是莊里出資,該有的齋飯供養都少不了。”
盡管高太公知道豬剛鬣不是那觀音菩薩的徒弟,但好歹也是菩薩拉進門的,占卦開光什么的應該也會吧,高太公一邊這樣想著,一邊讓高才把現在榮升為眾人心目中的大師的豬剛鬣請過來一趟。
豬剛鬣哪會開光呀,他連這個和尚的身份,嚴格意義上來說都是半路出家的,還未完成拜師呢。但是他一聽,有素齋吃,還有供養錢可拿,二話沒說,立馬就應承了下來。
然而有一就有二,豬剛鬣這答應了第一次,后事自然是源源不絕而來。
哪戶人家要蓋新房了,豬剛鬣去扛過木頭架過梁。莊里要建族學了,他還去壘過墻。
由于眾人皆知出家人慈悲為懷,引人向善,乃至于有時候誰家鬧了家長里短的矛盾,都會特地把豬剛鬣這位佛門大師拉過去,讓他評評理。
日子一長,豬剛鬣的腳步幾乎踏遍了高老莊。
臨近年關的時候,莊里各家的巧手婦人,特意給這位他們心目中善良又勤快的悟能大師裁制幾身新衣裳。
豬剛鬣慣來是愛美的,他換上了別人送他的新衣服,美得他不行。他甚至還隨手變了一朵花,別在自己耳朵上,在喬安面前來回走了好幾圈。
“姐姐快瞧瞧我,我這身衣服還好?”
喬安看了一眼他身上這衣服,當即就看出來了他現在穿的這件衣服估計是她三嬸送給豬八戒的,整個高老莊屬她裁衣繡花的手藝最高。
她真情實意地說:“不錯,衣服好看,也挺適合你的。”
豬剛鬣搓了搓雙手,然后抹了抹自己頭發:“我信姐姐的眼光,姐姐說好,那就一定是好。”
立春后第五個戊日正是慶祝土地誕的時候,高老莊這些年來一直都靠著土地神的保佑,風調雨順,五谷豐登。莊人們懷著一種樸素的實用主義情懷,也不在乎土地神與豬剛鬣這個佛門弟子有沒有避諱,還特地把豬剛鬣請去,讓他作法耍個花樣,顯得這土地誕更熱鬧一些。
豬剛鬣就抬手作法放了滿天的煙花,心里卻有些酸溜溜的。
想他還是天蓬元帥時,也沒讓凡人在自己生日時設席擺宴。那土地老兒算什么正神,竟用得著擺這么大的排場。
過了土地誕,不知是氣候轉暖的原因,還是土地爺享用完供奉心情舒暢之故,昨日還緊緊攏縮著花瓣的桃花苞,一夜過后竟是次第開放,不出三日,已是滿樹滿山的灼灼芬華。山澗沖流而下,冬日殘留的余冰盡數消融。之前還僅見星星點點青意的楊柳,現在大肆吐露著新綠。
高老莊周遭地界,處處生機盎然。
遠方的道路上,有兩人伴著一馬自東邊漸漸靠近高老莊。
當此時,正是莊里人家升火做飯的時辰,空氣里漸漸染上了少許凡間特有的煙火氣。
其中一人駐足遠眺了一會兒,在確定此地的住戶都是好人家,不是什么匪窩妖宅之類的地方后,就對騎于馬上的那人說:“師父,天色將晚,要不我們就在此地尋戶人家歇歇腳吧。”
作者有話要說:
菩薩:我聽說……
豬八戒:等等!我可以解釋QAQ
第202章 西游記
孫悟空牽著馬,見到路邊立著一石碑,上書“高老莊”三個大字。唐僧拉了一下韁繩,在此處下了馬。
兩人并一馬走進莊里,無論是一身袈裟手持法杖的唐僧,還是那毛臉雷公嘴的孫悟空,都吸引了不少莊人的目光。然而兩人留意到,這一路上的碰到的莊人,無論男女長幼,他們的眼神中雖有好奇之色,卻看起來并不怎么怕生,也沒有排斥之意。
這主要是因為近些年常有外地行商來到高老莊采買貨物,來來往往的外地人多了,莊人便不似之前那般保守了。
這一路走來,唐僧將道旁的事物收入眼底,說:“此地莊人,定然生活安逸富足。”
一個地方的百姓生活如何,從街道上走一圈就能知道個大概了。
此地房屋排列規整,墻面整潔。偶爾從岔道口飛快跑過的那些小孩子,各個眼神明亮、面色紅潤。過往行人與人說話的聲音都中氣十足,身上的衣物雖已褪色,看上去有些老舊,膝蓋臂肘處沒有補丁摞補丁。要是只有一兩個莊人是這樣的也就罷了,但若是來往之人皆如此的話,就令人為之驚嘆了。
有在自家門外擇菜的婦人,見到唐僧從自家門前走過,視線在孫悟空身上看了好久,心想這年輕人怎么生了這么一副怪模樣。
他前面那位的年輕的長老,看上去就感覺舒服多了。
鑒于豬剛鬣的偶像包袱實在嚴重,他在高老莊百姓心目中樹立了一個崇高的形象。愛屋及烏的,這婦人見著這同悟能和尚一樣有著大師風范的和尚,下意識的心生親切了。
她放下手中的簸箕,問:“這位長老好面生啊,這是要到什么地方去呀?再往前走,出了高老莊,下個村子離得老遠啦,天黑之前是絕對到不了的。”
唐僧對著那婦人說道:“貧僧是東土大唐而來的和尚,要去往西天拜佛取經,路徑此地,想要在貴莊借宿一晚。”
婦人的眼里充滿了驚奇,唐朝離這里可不近,她這還是第一次見到東土之人。
她聽到唐僧說他打算在這里住一晚上,她和她丈夫倒是很愿意招待這位大師到自己家里休息一晚上,但是正巧最近她娘家來人了,家中沒空屋子了,就向他指了個路:“大師可以去高太公家,順著這條道走下去,盡頭那座宅子就是高太公的家。”
說到這里,婦人用一種略帶著炫耀的語氣,說道:“我們莊有一位悟能大師,據說是觀世音的親傳弟子,就住在高太公家呢。”
說來也巧,這位東土來的和尚竟也生得一副白凈好看的模樣,現在佛門收弟子都這么嚴格了嗎?
唐僧又驚又喜,沒想到這里居然隱居著菩薩的一位弟子。
他受了菩薩指點前往西天取經,路途上多次被菩薩幫助,心中感念其恩惠,當下對這位未曾蒙面悟能大師心生好感。
他忍不住想,這位悟能大師身為菩薩的親傳弟子,想然也是佛法高深之輩,而且眼前這位夫人提起那位大師時語氣溫和帶笑,那位大師應是位平易近人的人。
“多謝這位夫人告知。”唐僧對孫悟空說,“悟空,我們且去高太公家拜訪這位悟能大師吧。”
孫悟空在師父和那婦人說話時,一直不曾出聲。聽到唐僧這么說,他抹了一把臉,一臉正經地說:“不瞞師父,我也是這樣想的,咱們快去高家拜訪吧!”
那么有意思的事情來了,那菩薩就一個弟子名叫木吒,他當年大鬧天宮時,沒少和這小子他爹托塔李天王干架。之前他因著黑風怪一事去南海找菩薩時,還遠遠瞥見了這小子。
所以這里突然又蹦出來的菩薩親傳弟子又是哪來的?
……
當高太公得知有兩位東土而來的取經人想要在家中借宿一晚時,十分熱情地應了下來。
他當年跟著夫子念書時就對東土文化異常仰慕,他也想效仿富貴人家的子弟東行游學,然而家境貧寒,條件委實不允許。現在家中倒是富貴了,但他年紀也打了,而且家有老妻相伴、小女未婚,嫁出去的玉蘭、香蘭生下的外孫還等著他看顧,只得熄了這個心思。
他興致勃勃的向唐僧詢問大唐那邊的風俗人情,待得知唐僧是聽人說悟能大師就住在這里才過來的時候,他當即就吩咐高才,說:“悟能大師回來的時候,你請他過來一晤。”
唐僧:“有勞高太公了。”
喬安聽到身邊的小丫鬟興奮地說,家里來了兩個東土而來的和尚,她就心道:唐三藏、孫悟空。
她確定了一下:“這兩個和尚,是不是一個膚色白皙、秀雅俊朗,一個長得一身猴相?”
小丫鬟一拍掌說:“正是正是。小姐已經聽人說了?我聽了消息緊趕慢趕地回來跟小姐說,沒想到還是慢了一步。小姐要去看看嗎?我還沒見過大唐那邊的人呢。”
喬安也沒見過,她問:“他們和我爹爹還在廳里嗎?”
小丫鬟點點頭。
喬安說:“走吧,我們去見見這東土之人與我們有什么不同。”
其實自從她開始著手改變高老莊的生活,就注定了唐僧師徒的取經之路上,原定的九九八十一難出現了變化,喬安也不清楚代替高老莊這一難的會是什么,她由衷的希望不會是什么太大的難關。
而且既然唐三藏已經來了的話,豬八戒必然也要跟著走了。他這一走,估計有不少莊人會萬分不舍。
走至前院,喬安見到院子中多了一匹毛色雪白、身材矯健的馬。它長短適宜的鬃毛似流水般散在頸上,長而柔順的馬尾垂在身后,偶爾擺動時的弧度,都力與美的結合體。
喬安不是一個真正養在深閨的大小姐,她也是騎過馬,養過馬的人。平心而論,她再沒見過比這更完美的馬匹了,骨骼勻稱,肌肉紋理分布得恰到好處。不用多加猜測,喬安就知道這是誰了。
她讓小丫鬟先等自己一會兒,然后獨身一人走到馬旁邊。
她認真地問:“我能摸一下你嗎?”
那白馬聽到她說話,那雙大而明亮的黑色眼睛看向她,連眼瞼上的睫毛都纖毫畢現。
喬安贊嘆道:“你的眼睛真好看啊。”
或許真的是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她這無意識的一句話過后,那馬兒微微歪頭,多看了她一會兒,然后這匹高大健壯的白馬稍稍垂下了脖頸。
得到準許,喬安上手摸了摸白馬的鬃毛。她心滿意足地想,這摸的是馬嗎?不,她摸的是龍。
很好,她也是摸過玉龍三太子的了。
喬安將這位三太子光滑柔順的毛發擼了個遍,然后才與三太子道別,向著待客廳走去。
在她邁過門檻走進廳內,見到坐于高太公對面的那兩人時,還沒等她感慨一下童年記憶,就見孫悟空抬眼上下打量了一遍她,而后又輕輕吸了吸鼻子。
初時喬安還不明所以,而后才反應過來。她這是與豬八戒待久了,身上也沾染上了妖氣之類的玄之又玄的東西?
喬安過來的時候,唐僧正在為高太公講佛,她沒好意思出聲打攪,就找了個位子坐了下來。
盡管她也自行讀過不少佛經,不過她來自后世,彼時大乘佛教已經流傳開來,唐僧所講則是小乘佛教,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算得上喬安第一次真正接觸小乘佛教。
聽到一半,她看了一眼孫悟空,總感覺他雖然人在這里,心思卻已是神游天外了。
想想那招元神出竅,這對他來說還真沒什么難的。
不過他們高老莊到底有什么危險,值得大圣爺他上來就放大招?
……
豬剛鬣從外面回到高宅時,迎面碰上了高才。
高才對他說:“哎呀,悟能大師總算回來了,快快去會客廳。家里了兩位東土大唐來的和尚,都想要見一見大師。”
豬剛鬣聽了高才的話,他故作矜持了一會兒,心想,他的名聲已經傳到了大唐了嗎?然后忽地意識到什么。
東土大唐來的和尚?
他打了一個激靈。
對上了!當日菩薩讓他等的就是這么一號人!
豬剛鬣知道,這大概就是菩薩為自己找的那個師父了。只是想當初他在云棧洞里專心等候的時候,久候對方不至。如今他都不再去想這件事了,居然對方來了?
他現在在高老莊吃好喝好,萬事不愁,莊人待他親近有加,他要是真跟隨對方前往西天取那勞什子的經書,不用想都知道,要吃不少苦頭,唉……但也不是完全沒好處,要是那菩薩沒騙他的話,取到經書之日,當也是他老豬證得正果之時,屆時就能借此擺脫現在這副妖身。
豬剛鬣心里搖擺不定。
高才說:“悟能大師?”
豬剛鬣心想,我先去看看那東土取經人到底個什么人物,再下決定也不遲。他說:“乍一聽見大唐來的同門,我心中歡喜,我這就去見見這兩位長老。”
高太公與唐僧二人相談甚歡,高太公聽得出這唐僧是有真才實學的高僧,他讓高才出去請悟能大師的時候,又囑咐丫鬟準備一桌上好的素齋。
正說著話,高太公見門外隱隱約約出現一道人影。他轉頭對唐僧說:“唐長老,你瞧,那悟能大師來了。”
孫悟空早就打起了精神。
唐僧聞言也向聽完看去,他站了起來,順手整理了袈裟上的褶皺,然后雙手合十準備向這位同是佛門弟子的悟能大師見禮。
當此時,一道身影自他身邊飛速閃過。
院中傳來一聲大喝:“呔!妖怪討打!哪里逃!”
作者有話要說:
南海——
木吒:菩薩真的就我一個弟子!
孫悟空:歐了,你玩去吧。
第203章 西游記
豬剛鬣一邊往待客廳這邊走著,一邊想著,果然是外來的和尚會念經啊,那東土和尚這才來了多久啊,看上去這就已經把高太公的心給籠絡過去了。
哪怕那是菩薩給他定下的師父,他心中還是忍不住有些泛酸。
不行,輸人不輸陣。
論起裝腔拿勢來,那同樣算得上是豬剛鬣的看家本領之一了。
他當年身為凡人時一心修道,飛升后直接成為天庭正神,貶下凡后淪為豬妖,別看他這一連串的人生經歷,無論哪方面都與佛門沒有半個銅板的關系,但他就是能在一本完整的佛經未曾讀過的情況下,完美的維持住了這個“悟能大師”的身份。
他深知自己是個半桶水的和尚,為了維持住形象,只能在那些外在事物上下苦功夫了。
豬剛鬣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感覺上面灰撲撲的,就打了個響指,重新換了一身衣服,然后又摸了下頭發。
他收好肚子,端起神僧的架子,剛看見待客廳,臉上掛起微笑,結果連腳都還離著門檻兩丈遠呢,只聽到耳邊一聲大喝,然后就是一棍向他打來。
豬剛鬣一把變出九齒釘耙,連忙招架住了孫悟空的金箍棒。
“是哪個潑皮打我!”他一釘耙打了回去。
當唐僧意識到方才自己身邊一閃而逝的身影,就是那飛奔出去的大徒弟時,那邊兩人已經大打出手了。
高太公不知所措,看向唐三藏,道:“長老,這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誤會,悟能大師怎么會是妖怪呢?”
喬安心說,可問題是,豬八戒他的確是妖怪,孫悟空在這一點上還真沒說錯。原本以為高老莊的劇情都被她魔改成這樣了,豬八戒與孫悟空的那一場架是不復存在了,沒想到不過是換了個形式照樣來。
既然是九九八十一難注定了的劫數,那她就愛莫能助了。
“爹爹,你別急,悟能大師武藝高強,絕對沒事的。”喬安直接給豬八戒扔了一頂高帽子戴。
唐僧歉疚地看著高太公,但此時此刻他已來不及向高太公解釋什么,只得對著大徒弟連聲喚道:“悟空!悟空!”
孫悟空還猶有空閑地對唐僧好聲好氣地道:“師父放心,這‘悟能大師’根本不是人,是由豬妖幻化而來的,皮糙肉厚,多打幾棒不礙事的,我手下有分寸。”
豬剛鬣忙再次招架,他定睛一看,只見那一棒打來之人,生了一張毛臉,一對火眼金睛甚是顯眼。
這張雷公臉豬剛鬣一見就知道是誰了,他心中先是一顫,隨及心中火氣上涌,他道:“好你個鬧天宮的弼馬溫,當年你在天庭時,不知給我等添了多少麻煩,如今又不問緣由的一棒打上來。泥人尚有三分火性,真當老豬我是好欺負的?”
孫悟空奇道:“你這妖怪竟也曉得老孫的名號?”他聽這豬妖張嘴天宮閉嘴天庭的,只當這妖怪是哪家神仙的坐騎或是身邊童子,私自下了凡。
高太公眼見院中打得不可開交,鑒于兩邊都是非凡人物,那院中都快飛沙走石了,他想要叫人上前攔架都不行,只得連連嘆氣。
他擔憂地看向悟能大師。
喬安忽然聽到高太公“啊”的叫了一聲,他滿臉驚嚇的向后倒退了幾步。他驚愕地指著院中:“妖……妖怪,真的是妖怪啊。”
喬安眼睜睜地看著豬剛鬣又一次在情緒激動之下,沒能控制好自己的三十六變,顯化出了原形。
唐僧雙手合十念了一句佛。
孫悟空道:“你這妖怪終于現了原形,還不從實招來,為何冒充菩薩親傳弟子,肆意斂財!”
豬剛鬣聽他提及菩薩,就先心虛了三分。
想當年孫悟空憑一己之力就將整個天庭攪了個天翻地覆,豬剛鬣不過稍有分神就被他抓住了破綻,豬剛鬣原想化作火光直接遁走,結果被他鎖住了去路,心道,糟了,要輸。然而轉念一想,不對啊,他幾時說過他是觀世音的親傳弟子了!明明是那些凡人以訛傳訛,他才那么將錯就錯了而已。
他忙解釋:“你莫憑空污蔑人,我原是天庭上的天蓬元帥,因犯了錯被貶下凡,錯投豬身。后來觀世音見了我,與我受了戒行,令我等候從東土來的取經人給他做個徒弟,然后跟隨他一同前往西天取經,你不能拿一般的妖怪與我相提并論!”
他哼哼唧唧地補充了一句,“真要算的話,老豬我勉勉強強、咳也不是不能算作半個菩薩弟子!”
此前孫悟空從沒見過如同豬剛鬣這般能夠攀扯關系的人物,都到了這個時候了,還不忘嘴硬上幾句。
到了這個地步,兩人已是打不下去了,就不約而同的收了手。
唐三藏聽見了兩人的對話,對孫悟空不贊同地說:“悟空,你這次卻是差點傷了好人。”
孫悟空聽了這話哈地笑了一聲,他用金箍棒虛指著豬剛鬣,說:“師父,你且問這妖怪,曾經吃沒吃過人,又吃了多少人,這豬妖身上的妖氣沖天啊。”
豬剛鬣聽了這話大驚,然后先是看了一眼那高家小姐,然后才瞪了孫悟空一眼。他心中又氣又急,差點跳起來再與孫悟空打個八百回合。
高太公自從豬剛鬣由人臉變豬頭后,就一直有些恍惚,現下聽到孫悟空這樣說,整個人都驚得說不出話來了。
豬剛鬣囁嚅著,為自己辯解:“這……這都是未受戒之前的事情了,我現下都改啦,你提這些舊事做什么?”他感覺自己越描越黑,接著又是飛快地瞄了一眼喬安,見她應是信了他的話,這才松了一口氣。
“阿彌陀佛。”唐僧生性仁善,溫柔敦厚,眼見豬剛鬣承認了孫悟空的話,有些不忍地閉眼轉了幾圈念珠。
喬安當然愿意相信豬剛鬣。
看過《西游記》的她對豬剛鬣的黑歷史堪稱是知之甚詳,但好在他自從遇見觀世音后,就真的聽從菩薩的勸誡,開始了持齋茹素的生活,若非如此,她還真不敢把他往高老莊領。
當然,在好色這一點上,那真是自始至終都死性不改,我行我素了。別說是曾經犯下過調戲嫦娥的錯事,取經路上,他都要差點當了黎山老母的上門女婿了,堪稱變本加厲。
孫悟空這個時候仍然沒放松警惕,他收了豬剛鬣的九齒釘耙,對他說:“瞧見廳里那位長老了嗎?你不是聽了菩薩的吩咐,要拜師去西天取經嗎,他就是從東土而來的那位取經人,還不快去拜見師父?”
豬剛鬣原先還打著要考量一下這取經人什么德行,到時候再做決定的主意。但現在,他看了一眼孫悟空手中扔提著的金箍棒,心想,也由不得他不去西天取經了,估計他這邊搖個頭,那弼馬溫立即就能認定自己是說了謊,或者是又起了犯戒之心,絕對又要打起來。
可是他這一去,不知何日才能復返。等他回來的時候,這高家小姐估計早就嫁做人婦了吧?而且路上條件艱苦,他再也享受不到這日日有美食可用、季季有新衣可穿的舒坦日子了。
他心中不舍,于是這短短幾步路,居然硬是讓他走出了千里迢迢的架勢。
要不是唐僧在那邊看著,孫悟空幾乎忍不住一腳踹他屁股上。
豬剛鬣是個能屈能伸的人物,他走到唐三藏面前,當即倒頭就拜,“師父,弟子盼師父過來好幾年,想您想的好苦,今日終于把師父給盼到了。”
唐僧是個和善的人,見他一臉誠懇,有心向善,伸手將他扶了起來。
這個時候高太公才漸漸緩過神來,他的眼神不斷往豬剛鬣的腦袋上瞄。
豬剛鬣當然不會注意不到高太公的視線,他還記得喬安當日囑咐他,萬萬不可讓她爹爹見到他真面目,沒想到還是讓高太公看到了。
他湊上前,說:“太公莫怕,我現在是真不吃人了。”
他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個,高太公心里又是一哽。
高太公看著他那個豬腦袋,又想起往日“悟能大師”那英俊瀟灑、俊朗非凡的模樣,最后慘不忍睹的閉上了眼睛。
半晌,他才睜開眼睛,嘆了一口氣,說:“算了,你在高老莊里的這段日子的所作所為,我還是看在眼里的,知道你不是個壞妖怪。”
然后他猶豫了一下,安慰了一下豬剛鬣:“樣貌是天生的,也怪不得你,從今往后,你就好好跟在唐朝長老跟前修行吧。”
喬安趁高太公說話的時候,看了一眼自己身邊已經嚇懵了的小丫鬟,對她說:“你去廚房看看,之前我爹爹叫的那一桌素齋好了嗎?要是沒有就催一催,如果已經準備好了,就讓他們趕快端上來。”
豬剛鬣來到喬安面前:“姐姐,明日我就要走了。”
喬安倒也不嫌棄他這張豬臉,對他說:“你好好取經,有空的時候記得換個容貌回高老莊看看,你這一走,莊里的人絕對會想你的。”等你到了西天,就能修成正果,被封為凈壇使者了。
豬剛鬣連聲稱是,看上去乖巧得不行。
在喬安說完后,他猶猶豫豫著說:“姐姐,我問你個問題,你可要給我個準話,萬萬不能糊弄我。”
喬安猜不到他要說什么,說:“嗯,我聽著,你說吧。”
“姐姐,入贅這事真不能再考慮一下嗎?我覺得咱倆還是能做成兩口子的。”
在這一刻,喬安無比確定,豬八戒是條真漢子。
二師兄,你有沒有注意到,唐僧和大圣在你說這話的時候齊刷刷地看向了你?
……祝你好運。
作者有話要說:
豬八戒:我覺得背后有點涼。
第204章 西游記
唐三藏無奈地搖頭。
孫悟空上前兩步走,捏起了豬剛鬣的耳朵,道:“你這個呆子!說什么胡話!”
豬剛鬣討饒道:“大師兄,松手松手,我錯了還不行嗎?”他嘴里這般說著,眼神卻還瞄著喬安。
這認錯認得沒有半分誠意,孫悟空冷笑。
喬安心說,不必了,天涯何處無芳草,你的真真、愛愛、憐憐還在西行路上等著你呢。她道:“大師還是跟著唐長老好生取經吧,不要再犯戒了,爭取早日修得正果。”
天知道豬剛鬣怎么理解的她這句話,他道:“好,等我到了西天修成正果后,再回來找姐姐一續前緣。……等等!大師兄,別扯別扯,這次我真認錯了!”
……還是算了吧,等你取到經,這都多少年之后的事情了。喬安說:“大師想得未免太長遠了點。”
高太公被氣樂了,這個時候他也渾不怕豬剛鬣那張豬頭模樣的臉了。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想與翠蘭她成親?
先不說妖怪能不能和人成親,也不說和尚成親算不算破了色戒,單說要是這婚事真成了,明日一早你拍拍屁股,就起身跟著大唐長老去西天取經了。那翠蘭呢?徒留她一個人在家守活寡?
想什么好事呢!
正巧門外走來了一行丫鬟小廝,端著盤子碗碟,菜香四溢。
他說:“先用膳吧!”
在孫悟空的武力鎮壓下,豬剛鬣終于是沒再對喬安說入贅成親之類的話。
晚間,高母從高父以及喬安那里得知了待客廳那邊發生的事情。
她心中嘆息,怎么好好的一位佛門高僧變成了個妖怪。不過她沒見過豬剛鬣那肥頭大耳的豬臉模樣,只憑他人描述,她僅能想象出三四分來,因此她倒是不覺得害怕。
她慣來在家里操持家務,在有些事情上比高父考慮的要更為周全。她讓高才拿著銀子,趕緊去為三位明日就要啟程出發的長老,每人買上一套青錦袈裟、一雙僧鞋。高母還考慮到西行路上必然路遙且艱,為了能讓每人的鞋能穿得更久一些,她領著小丫鬟,燃著燈,連夜將鞋底加厚縫改了一下。
喬安見這師徒三人都有臨別贈儀了,唯獨白龍馬什么都沒有,看起來有些孤零零的了。這也不能怪他人不為他考慮,畢竟誰能想到這匹白馬,其實真身是西海龍王的三太子呢?
只是如今三太子作為一匹馬,它能用到什么呢?喬安想了想,最后為他挑了一把上好的毛刷。
第二天一早,天剛剛蒙蒙亮時,高母讓高才把準備好的贈儀交給唐僧師徒,唐僧幾番推辭無果后,這才收了下來。
豬剛鬣抱著屬于他的袈裟和僧鞋,對著喬安又是唉聲,又是嘆氣。
“姐姐給我準備的衣物,我定好好珍惜。”
喬安實話實說:“其實這是我娘準備的。”
“唉,好吧,好吧。”豬剛鬣又看向高太公,“太公,您可一定要等著老豬我回來……”他懾于孫悟空的武力壓迫,還是乖乖閉上了嘴巴,什么夯話都沒敢說。
但高太公已然明白了豬剛鬣未出口的話是什么,高太公捋了一捋胡子,佯裝什么都沒聽懂。
而后,唐僧謝過高太公的招待,豬剛鬣拿上了行禮,隨著孫悟空、唐三藏一同啟程。
老實說,豬剛鬣走得十分突然。
雖然高老莊里有不少人,見到了這三人一馬離開此地的畫面。但沒有人把那個穿著一身梭布直裰,脖子上系著一條花布手巾*,還生得長嘴大耳的胖和尚,與眾人心目中俊俏憨直的悟能大師聯系起來。
在豬剛鬣走后,高太公才告知莊人,一直以來居住在他家的那位悟能大師,被東土來的唐長老收為了徒弟,跟著他去西天取經了。
莊人一邊覺得這像是悟能大師做的事,悟能大師這般厲害的人物,一定能把經書取到手,一邊又忍不住心生惋惜不舍。悟能大師這些年來幫了他們不少忙,只要能填報他那肚子,他這人是再好說話不過的了。怎么說離開就離開了呢?
有莊人問:“悟能大師有說什么時候回來嗎?”
高太公:“許是什么時候取到經書,什么時候才能回來吧。”說起這個,他就想起豬剛鬣心心念念著的入贅一事,他心道,還是晚些回來吧。
……
卻說自從那唐三藏在高老莊留宿了一夜,高老莊在周邊地界又一次出名了。
高老莊里的普通莊人只知道他是從唐朝來的長老,模樣秀氣,佛法精深。要是個招搖撞騙的半桶水和尚,哪能讓他們莊的悟能大師心甘情愿的拜師,一同前往西天取經?
然而總有人有渠道知道得更為詳細些,好比唐僧其實與大唐那邊的皇帝關系非凡,是皇帝親封的“御弟圣僧”,他前去西天取經更是受了觀音菩薩指點。
烏斯藏國的一些佛門弟子,又或是仰慕佛家文化的人家,在知曉唐僧曾在高老莊歇腳,更在這里收了一個徒弟后,陸陸續續有人慕名而來。
當喬安留意到的時候,不知在什么時候,莊里的許多人家干脆打著唐僧的名號做起了小買賣,什么我家的餅唐僧曾經吃過,我家做的僧衣僧鞋唐僧曾經買來穿過。
而后她更是發現,甚至有人拿豬剛鬣與唐三藏為原型編起了戲曲。
在莊里辦廟會的時候,高太公還帶著喬安聽了一場。
戲里大致講的是唐僧偶然聽聞此地有位法名叫做悟能的佛門高僧,就特地前來拜訪,與之進行論佛。正所謂知音難遇、知己難求,兩人這一論就是好幾個時辰,而后豬剛鬣惜敗,當即表示達者為先,要拜其為師,說著推金山倒玉柱般跪下,咣咣三個響頭磕了下去。唐僧表示甚好甚好,然后仿佛傳銷頭子附體,誠邀豬剛鬣加盟他的西天取經大業,許諾來日功成名就之時必少不了你的好處。豬剛鬣則表示唐僧這個想法妙哉,長老真乃實誠人,這事我干了,走,一起去吧。
喬安:“???”
高太公:“……”
親眼見證孫悟空與豬剛鬣在一見面就打了個天昏地暗,然后豬剛鬣又被孫悟空暴力鎮壓著拜唐僧為師的高太公,對身旁的喬安說:“爹爹我真沒有對人這么說過。”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藝術來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吧。”喬安說。只能說勞動人民的語言實在是率真樸素。
喬安在閑暇時,整理了一下豬剛鬣還在高家時,她為吊住他的胃口,而弄出來的種種素齋。又根據豬剛鬣提出的種種建議,把修菜譜修改完善了一下。
高母在拿到這份菜譜后,和高父商量了一下,直接去鎮上租了一家商鋪,借著唐三藏和豬剛鬣的名氣開了個素齋閣。想當初唐長老可是直接在他們高家留宿的,那悟能大師更是對他家的素齋贊不絕口,這個素齋閣開得理直氣壯。
喬安從素齋閣每年的分紅里截出了一部分,專門給豬八戒留著。豬八戒在高家時,算是全家的活寶了,如今這一走,其實她也有些想念。
兩口子什么的,是想都不用想了,現在不可能,取經回來后更不可能。不過他天天跟在她身邊姐姐前姐姐后的,喬安覺得,為什么不能單純的做對姐弟呢?
《西游記》原著中并沒有寫豬八戒在被封為凈壇使者后,到底有沒有再次回到高老莊看一眼高翠蘭。她想了想,這實在說不準。但萬一還回來呢?
唐僧取經一共用了十四年,她知道豬八戒愛色貪財,這十四年下來應該能攢一筆不小的錢了。如果他真回來一趟,就當是給他一個遲來的驚喜吧。
……
遠方——
唐僧一行人在一條溪流邊駐足停留。
孫悟空扶著唐僧來到一塊光滑的大青石前,說:“師父先坐著歇會,我摘些野果去去就回。”
沙僧拿了缽盂給師父舀水喝。
豬八戒拿著毛刷,把白龍馬按在溪邊,說:“來,哥哥我給你刷刷毛。”
白龍馬知道這家伙是個不靠譜的,頭一扭就用嘴把毛刷從豬八戒手里叼了過來。
豬八戒伸手想要把毛刷奪過來。
沙僧先把缽盂端給師父,然后才抽空看了豬八戒一眼。這要是讓二師兄給馬刷毛,還不得刷禿了。他勸道:“二師兄,你就別欺負他了。”
豬八戒當然是不承認,他委屈道:“我哪里欺負他了,我好心好意的要給他洗洗背,刷刷毛,他不領情!”
白龍馬沒理他,他徑自把嘴里叼著的毛刷遞到沙僧面前,沙僧一手接過,然后拍了拍馬背,示意他去喝水吧。
白龍馬抖了抖鬃毛,再次回到溪邊,垂下纖長優美的脖頸飲著清冽的溪水。說來也奇怪,他明明用著馬的形態,卻依然顯露出幾分清高優雅之態。
豬八戒感覺自己胃里像是喝了滿滿一缸陳年老醋,想他從高老莊離開時,那高家小姐什么都沒給他。這小白龍,不過是與高小姐見了一面,就被她掛在了心上,還特地給他準備了禮物。
白龍馬認為自己挺無辜的,他看著豬八戒這副生無可戀的模樣,而后帶著笑意的咴咴叫了幾聲。
作者有話要說:
*原著
第205章 西游記番外
(1)真真、愛愛、憐憐
西行路上免不了要時常借宿在他人家中,不巧,這次借助的人家,是個帶著三個女兒的孀居寡婦,她見到師徒四人,便一心要招贅。
豬八戒成為了師徒四人中唯一答應的那個。
唐三藏看了看豬八戒那坐立難安恨不得立馬成婚的架勢,說:“也罷,八戒要留就留下吧。”
豬八戒歡歡喜喜的跟著新鮮出爐的親家母去撞天婚了。
大女兒真真相貌端莊,二女兒愛愛文靜嫻雅,小女兒憐憐嬌俏可愛,三人俱是靡顏膩理,有著國色天香之貌,峨峨云髻上插滿珠翠,腰如約素,低身向豬八戒問好時露出延頸秀項,端的仙姿玉色。
眼見這三位仙女般的人物,豬八戒哪還記得西天取經之事。
沙僧悄聲對孫悟空說:“我雖來的晚不曾去過高老莊,但我三番五次的聽二師兄提起那高家小姐,我還以為二師兄對高小姐已是情根深種了,怎么如今又要入贅到旁人家里?”
孫悟空說:“不必理會,這呆子當日就是因調戲嫦娥被貶下凡,色性不改。那高家小姐早看出了這一點,把他當娃娃哄呢。”
沙僧說:“我懂了,二師兄張口高翠蘭,閉口散伙回高老莊,這不就跟離家的孩子天天想家喊娘一樣嗎?”
孫悟空覺得有哪里不對,但又說不上來,就點了點頭:“差不多吧。”
(2)女兒國
卻說那唐僧與豬八戒誤飲了子母河的水,不過小半個時辰的功夫,二人已是腹痛不已。
經過本地人的告知,幾人才知道原來此地位于西梁女國,本地居民皆是女子,不曾有男人,到了二十歲的時候,如果想要個孩子,就去喝一碗那子母河的水,立即就能懷孕了。若是不想要這孩子了,唯有飲上半盞落胎泉才能去掉這胎兒,尋常藥店里的墮胎藥都不管用。
幾人一聽,就知道禍事了。現在也沒法趕路了,幾人只得在一處村舍里暫作休息。
孫悟空把師徒幾人安頓好了,駕云尋落胎泉去了。
豬八戒躺在床上,疼得直哼哼。
他愁眉苦臉地說:“也不知道大師兄幾時能回來,要是回來得太晚,這肚子里的孩子早就瓜熟蒂落了,總不能把孩子重新塞回肚子里再去喝那落胎泉。”
沙僧煞有其事的回道:“二師兄放心,那孩子要是真生了下來,大不了跟著大家一同去西天取經,你我師兄弟幾個還是養得起一個孩子的。”
豬八戒抱著肚子哼聲連連。
當身體處于疼痛狀態的時候,對于時間的感知自然不如正常狀態下精準了。豬八戒感覺自己真是度日如年,門口處稍有動靜,他就瞥眼看過去,然而每一次都是空歡喜一場,孫悟空一直沒有回來。
他抽了抽鼻子,說:“師父啊,我看咱們是等不到大師兄回來了。”
豬八戒不等唐僧說什么,又對沙僧說:“我聽聞女兒家產子就是從鬼門關里走一遭,那男兒身的話豈不是更糟,哥哥我怕不是熬不過去這檻了。”
沙僧一聽就知道豬八戒是被大師兄給嚇唬住了。大師兄之前打趣豬八戒,那孩子說不定是直接從肋骨底下硬生生破洞而出,看來二師兄是把這話給當真了。
他笑道:“大師兄那是在鬧著玩呢,生孩子哪有這樣胡來的。”
豬八戒不信他的話,他苦著一張臉說:“這孩子天生沒娘,生下來又沒了爹,到時候你記得讓大師兄駕著筋斗云,把這孩子帶回高老莊,交給高太公家的三小姐。”
沙僧不解:“這是為何?”
“我早就看出那高家小姐生了一副怪性子,不愿嫁人,如此一來她豈非斷了香火,就把這孩子送給她,養在身邊留著玩,權當解悶吧。”豬八戒自認自己十分的深謀遠慮,幾乎為自己想法所傾倒了。
他心道,像他這樣為老丈人家一門心思著想的上門女婿,那真是打著燈籠找都找不到,那高太公居然還不滿意,唉。
一開始沙僧見他說的認真,還想安慰一下他,結果到了最后,聽他話里又是把孩子“送給她”、“留著玩”,還說什么“解悶”的,就知道這家伙根本就是把孩子看成是小貓小狗似的的寵物了。
他說:“二師兄,這事你還是自己跟大師兄說吧。”
然后他不再去聽去他那魔音灌耳的哼唧聲,專心侍奉唐僧。
豬八戒看他時不時給唐僧擦個汗,喂個水,他嘆道:“也不見你給哥哥我鞍前馬后。”
“師父這凡身肉胎的,哪能跟我等比。”沙僧滿臉無奈地說,但他看豬八戒這哼哼唧唧的樣子,心知他是真的難受得厲害,他想了想,終于有了個辦法,又道,“你要是真受不住了,要不我就出去讓小白龍他進來,看顧著……”
他還沒說完,豬八戒就打斷了他的話:“還是算了吧。”
之前他肚子還不顯大,如今已開始漸漸顯懷,要是被那小白龍看到了他現在這副模樣,定要笑話他了——別以為他用著一張馬臉,他就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了。
村舍外,正老老實實地扮作一匹馬的白龍默默低頭吃草。
(3)三太子
白馬非馬,原是一條玉龍,為西海龍王之子,從血緣上來說的話,的確是這樣論的,不過從感情上,別說什么父子情了,那根本上是相看兩厭。后來他因燒了父親殿上明珠,被父親直接一封奏表告上了天庭,若不是得了菩薩幫助,他現在估計已經因忤逆罪被誅了。
在鷹愁陡澗,菩薩摘了他項下龍珠,龍角消隱,鱗片變作雪白的皮毛,令他化作白馬①,護送唐僧去西天取經,來日即可超越凡龍,修得金身正果。
為了菩薩這一句話,這一路上,小白龍可謂是兢兢業業。
菩薩既然命他扮作馬兒,那他就真把自己當成了一匹性情柔順、任勞任怨的凡馬,不開口說話,不去使這一身的好法術。哪怕西天路上偶遇妖怪,用妖風把他給卷走了,他也不急,反正大師兄會把他找回去的。
只是在寶象國的時候,師父被妖怪變成了惡虎,危在旦夕,而孫悟空、豬八戒、沙僧皆不在身邊,除他之外,再無旁人可幫忙。他心知師父此時能依靠的只有他了,便縱身一躍,由馬化龍,天邊立即浮來烏云,一條玉龍騰云駕霧直上九霄。
然而他實在打不過那妖怪,只得入水而逃。幸好,他逃跑時,終于找到了二師兄。
“二師兄,師父有難,你去把大師兄請回來吧。”
豬八戒被他嚇了一跳,聽他說完,才意識到這是誰。
但見這突然跟他說話之人,身著一件白底紅邊繡金紋的錦衣,袖口緊束,干凈利落又英姿颯爽。他頭戴金冠,冠上以珍珠為飾,整個人看上去既雍容都雅,又英俊瀟灑。
縱然豬八戒早就知道他師父騎著的這匹白龍馬其實是西海真龍所化,但白龍一直都是以馬的姿態現身,連話都不肯說,這還是第一次用其他模樣出現在他面前。
他看著小白龍,悠悠地說道:“你竟生得這么好看,難怪啊難怪。”
小白龍心知他這位二師兄生性懶惰怕麻煩,他以為豬八戒不愿去找大師兄,連忙再勸。
豬八戒反過來勸他:“你還是重新回西海做你的太子吧,我也要收拾行李回高老莊了。”
小白龍急得滴淚。
豬八戒心中警惕,這家伙哭起來更惹人生憐了,姐姐她慣來是憐貧愛弱的,他要是回了高老莊,這小白龍定然會化了龍跟上去纏著他去請大師兄,若是被姐姐瞧見了……
他打了個激靈,不甘不愿地說:“算啦,我去請請試試,至于能不能成,那就聽天由命了。”
(4)證得正果
師徒四人并一馬,在歷經了一十四遍寒暑后,終于到達西天取得了經書。而后幾人又趕回大唐,唐僧回來后,自然是要去拜見太宗,師徒幾人隨駕入朝,為皇帝講述了一番這一路上的經歷,又為皇帝念誦取得的大乘佛經,弘揚大乘佛法。
然后,忽有八大金剛自天外而來,將師徒幾人帶回了西天。
唐僧被如來封為旃檀功德佛,孫悟空則為斗戰勝佛,豬八戒為凈壇使者,沙僧為金身羅漢,而白龍馬也終于褪去凡龍之身,成為八部天龍廣力菩薩。②
諸圣紛杳而來,慶賀五圣證得正果,并聽五圣講佛,十數日后,才陸續離開各自歸位。
待一切了結后,豬八戒忽然想起一事。
“壞了,我想起我于凡間還有一約定未了結。”
沙僧疑惑:“可是什么要緊事?”他向來是忠誠老實的,心想要是此事很麻煩,那他就下凡幫二師兄一把。
豬八戒回答:“當日我離開高老莊時,答應了那高家小姐,等我取得真經后,要再回高老莊一趟的。”
他掐算了一下高老莊在凡間的方位,只身下凡。只是如今的高老莊已同他記憶中的模樣大不相同了,他都要懷疑自己是否來錯地方了。
取經十四年,外加天上一日,人間一年,這凡間哪能不變得物是人非。
豬八戒幻化了容貌,在莊里打聽了一下,聽聞那高太公一家在二十幾年前就搬去鎮上住了,現在如何就不太清楚了。
他來到鎮上,在街道上慢慢走著。
一陣清風拂過面頰,一股熟悉的菜香似有若無的鉆入鼻孔。
他抬頭一看,只見街邊拐角處是一家賓客滿堂的素齋閣,他摸了摸肚子,證得正果后也沒見自己就此斷了口腹之欲,等一會就去吃一頓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①改編自第二十三回三藏不忘本四圣試禪心
②總結自西游記第一百回徑回東土五圣成真
第206章 神劍山莊
紅云谷,夏侯山莊。
這一日,江湖上的夏侯山莊一改往日的莊嚴肅穆之風,處處張燈結彩,上好的紅底織錦緞打成紅花結,掛滿了莊園。莊內來來往往的仆從的臉上,無不洋溢著笑意,因為今天正是他們的長公子迎娶新娘的好日子。
得知這個消息的江湖人,不論有沒有收到請帖,免不了爭相前來拜賀一番。以至于夏侯莊主為了招待這些陸續前來造訪的江湖人,除了在內院置辦下了只招待故友親眷的內席外,又直接在前院擺上了流水席,讓眾人吃個盡興。
如今已是夜色沉沉,但莊內掛著的那無數盞燈籠中透出的點點光亮,匯聚成河,硬是驅散了籠罩在山莊上方的黑暗。
遠方宴席上的吵鬧聲傳不到婚房內,當喬安睜開眼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又穿越了。她的眼前是一片鮮艷的紅色,紅蓋頭擋住了她的視線。
她現在用的這具身體,原主人名字叫做薛可人,正是今日大婚的夏侯家公子剛迎娶的那位新娘子。
當喬安理好薛可人的記憶后,她立即明白了自己這一次是來到了以哪一部作品為背景的世界——《三少爺的劍》。
以往喬安在剛接收完身體原主的記憶時,總能感受到原主人殘留的些許情緒,這次也沒有例外。然而她感受到的不是作為一個新娘子本應有的喜悅與忐忑,而是一片冷漠。
顯而易見的,這具身體真正的主人薛可人,對這場婚事并不滿意。
郎有情妾有意,那叫做良緣。
而薛可人與夏侯公子之間的感情,叫喬安看來,就只能稱作孽緣了。
薛可人為了躲避在場她打心眼里就不愿意的婚事,她甚至提前準備好了假死藥,只是這種藥本就危險重重,一不小心就假戲真做了。
于是,現在穿著一身紅嫁衣,頭戴鳳冠,坐于喜床之上的人成了喬安。
或許有人認為薛可人只不過是出于恐婚心態下的一時沖動,然而讀過原著的喬安卻清楚,她是真心不喜歡那位夏侯公子。
夏侯家的長公子年輕俊朗,武功高強,家世不凡,為人知書識禮,或許在很多江湖女子眼里,這樣一個青年絕對是公認的宜嫁良人了。
不過在很多時候,人的情感是不受人的理智控制的。這位夏侯公子再好,但薛可人就是不喜歡他怎么辦呢?
如今江湖上以七大劍派四大世家為尊,而夏侯家正是那四大世家里的其中之一。薛可人既沒有什么好家世,又沒有絕世武功,當一個出生于夏侯世家的公子下定決心想要娶她的時候,根本容不得她拒絕。
只是讓她就此認命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別看她在長相上人如其名,有著一副令人又憐又愛的好相貌,但與她的外貌相反,她的性子仿佛生了刺。
從成為夏侯夫人的第一天,到原著結束,她一直在嘗試著逃離夏侯家。光她親口承認的被抓回去的次數,就足足有七次。這不是夫妻情趣,更不是欲擒故縱的手段。為了不回到夏侯家,她寧愿隱姓埋名給個年紀足以當她父親、甚至是爺爺的人當外室。為了讓人殺死夏侯公子,她甚至愿意拿自己的身體作為報酬。
這聽起來似是有些令人不齒,喬安一開始讀古龍的這部小說時年齡是真的小,她當時對薛可人的這種行為大概是有些迷惑不解的。
為什么不能與夏侯公子好好過日子呢?
或許夏侯公子也有同樣的不解,他當然清楚薛可人不喜歡他,更不愿意嫁給他,但他不明白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對。
她為了讓他休了她,去喝酒賭錢,不過這些都沒關系,他愿意縱容著她。就算她出賣身體讓人去殺他,哪怕他再怒火中燒,也愿意原諒她,為她遮掩。
他待她一片赤誠,她為什么就不能喜歡他呢?
等喬安大了一些后再次讀原著,她倒是有些明白了。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沒有那么多原因。
夏侯公子的確家世好,在江湖上也極有聲望,但有錢有名聲的人就一定要人人都愛他嗎?天底下沒有這個道理。
如果你喜歡一個人,對另一個好,那人就一定要回以愛意嗎?這樣說來,薛可人的初戀,還是神劍山莊的那位三少爺謝曉峰呢,也沒見謝曉峰就娶了她。
漸漸地,最開始的“不喜歡”,在夏侯山莊籠中鳥似的生活中,一點點演變成了厭惡,乃至憎恨。當一個人對另一個心生恨意時,她自然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
房間里很安靜,其實室內除喬安外,還有四個丫鬟侍立在側,但她們無一說話。夏侯家極講究規矩,在長公子大婚的日子更是不能出現差錯。
這一整天下來,薛可人除了吃過幾塊點心就沒再吃什么了,老實說,喬安感覺自己有些餓了。
就在她思忖著,她要是直接摘下頭上的紅蓋頭,讓丫鬟去廚房端碗面她先吃一頓,她們會不會答應的時候,一道腳步聲在房間外響起。
那聲音由遠及近,在一片寂靜中十分清晰,最終這腳步聲停留在房間門口。
然后,門被不輕不重的推開了。
房間里的四個丫鬟見到來人齊齊福身:“公子。”
進來的那人正是夏侯山莊的長公子夏侯星。那是一個身著紅衣的青年,他的身上帶著點酒氣,但是這氣息并不渾濁,他的眸光仍是冷靜而又明晰的。
按理來說,這本該是鬧洞房的環節,但夏侯家規矩很嚴,在四大世家里,夏侯家的武功算不上是拔尖的,卻是旁人最不敢怠慢,也最不敢欺侮的。你今日敢借著鬧洞房的名義多看夏侯家少奶奶一眼,改日就要小心自己的雙眼是否還健在。
因此這個鬧洞房的環節就省去了。
他對她們說:“你們先下去吧。”
丫鬟們眼帶笑意的看了一眼她們的長公子,然后悄悄地離開了房間。
當丫鬟們都離開后,夏侯星才感覺到緊張。
他來到他的新婚妻子跟前,然后輕輕揭起紅蓋頭,他那雙本該靈活而穩健的手,此時此刻,卻僵硬得好似木頭。
好在他成功的把紅蓋頭掀開了。
薛可人的容貌是柔婉的,在燭光的映襯下,更顯得溫和嬌美。
夏侯星忍不住喚道:“夫人……”
然而當對方看過來時,夏侯星又啞然,因為他從對方這雙眼里,一如既往的看不到愛意。
喬安看向夏侯星,眼前的青年大概二十歲左右的年紀,雖然穿著喜服,但他的腰間仍沒忘記佩上自己的劍。即便是在婚房內這種稱得上是“私底下”的地點,他的站姿依然是挺拔的,絕沒有尋常世家紈绔子弟的那種散漫。
這是一個一眼看過去,就會讓人覺得很優秀出色的年輕人。
夏侯星見喬安不說話,他緊抿了唇,沉默了一瞬,然后語氣稍有生硬像是在強調什么似的說:“你現在是我的妻子了。”
小老弟,你這剛上來就要來一出開門紅啊。換成真正的薛可人,本就對你好感度為零,再一聽你這仿佛在宣誓所有物似的話,好感度要直接降到負值去了。
喬安沒有挑明這一點,現在她就是薛可人,她要是告訴他了,豈不是在手把手的交別人如何追自己。
她說:“我今天一整天不曾進食,現在還有飯嗎?我想先吃點東西。”
夏侯星一愣,問:“是我考慮不周,夫人想吃些什么?”
喬安說:“什么都行,我不挑嘴。”
夏侯星在室內拍了拍手,然后剛剛退下的四個丫鬟又走進了房間。
“公子夫人有什么吩咐?”
夏侯星說:“你去廚房說一聲做點菜送過來,大菜要三葷三素,再上四碟小菜,點心水果各一盤,湯粥各一份。”
雖然這聽起來很豐盛,但要等廚房那邊做出來,不知要等到什么時候了。喬安說:“不用這么麻煩,簡單點就行,比如說可以先來碗蔥花面。”
她說完,又覺得自己這樣吃是無所謂,但夏侯星在外面陪了一晚上的賓客,酒灌了不少,至于飯菜有沒有吃飽,那就不一定了。于是她隨口問:“你餓嗎?”
夏侯星有些高興,只是這份高興同他的其他情感一樣,慣來是克制內斂又不易察覺的。他對丫鬟說:“夫人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好了。”
一個丫鬟福身退下,去廚房點菜去了。
剩下的三個丫鬟,一個開始整理桌子上擺放的喜糖、干果、茶點,以免等一會蔥花面端過來后,桌面上顯得過于擁擠。
另外兩個來到喬安身后,對她說:“夫人,要不要先把鳳冠給摘了?”
喬安說:“好,摘了吧。”雖然她還沒來得及照鏡子,不過僅從自鳳冠上垂落下來的流蘇來看,這鳳冠的做工定然極為精致華美,而且很有可能是純金的,昂貴有之,但沉重亦有之,她不太喜歡這種沉甸甸的感覺。
夏侯星搭不上手,就負手站在一旁看著丫鬟給喬安卸鳳冠。
丫鬟把鳳冠摘了下來,然后夏侯星順手接了過來。
真重。他心道。
丫鬟拿著梳子,一點點為喬安梳理著發絲,這一頭青絲烏黑濃密又極為順滑。
“夫人的頭發真好。”丫鬟說。
喬安笑了笑,沒說話。
她看著鏡中人,這副相貌真是生得極妙,惹人憐愛卻又不顯荏弱怯懦,哪怕是面無表情的冷漠以對,都能轉換成一種不動聲色的溫柔嫻雅顯露在這張面孔上。
丫鬟在將喬安的頭發都理順后,從梳妝盒里挑出一根發簪把頭發給綰了起來。
第207章 神劍山莊
燭光搖曳,美人梳妝。
夏侯星看著自己新婚妻子那一頭烏發握于丫鬟手中,如流瀑般自手中滑過,最終又被簪子固定住,那一抹碧色好似嫩芽綠枝俏生生探出頭來,看得令人心神一晃。
他有一瞬間,想要伸手抽出那根發簪,再看一眼那黑發滑落的景色,幸好猛地驚醒,有些慶幸自己剛剛沒有像小孩子似的瞎搗亂。
他之前在宴席喝了不少酒,看來還是有點影響。
當丫鬟幫喬安摘下鳳冠,卸了妝后,又過了兩刻鐘,前去廚房的小丫鬟才提著碩大沉重的食盒回來了。
雖然喬安只要了兩碗面,但廚房那邊可不敢真的只給長公子和大少奶奶準備兩碗清湯寡水的蔥花面就讓小丫鬟端過來。那食盒里還擺放著廚子抓緊時間炮制出來的幾小碟各色佐菜,有涼有熱,外加一盤點心拼盤,將整個食盒堆得滿滿當當的。
夏侯星對喬安說:“你試試這飯菜合不合胃口,若是吃不習慣,就讓庖廚那邊的人再做。”
喬安點點頭,其實她向來是不怎么挑食的,穿越的次數多了,古今中外的生活都體驗過,她口味駁雜得厲害,還真沒有特別不喜歡的類型。只要伙食質量別像是上個世界一開始時的高老莊似的,她都無所謂。
面條被裝在了細瓷碗里,清澈的湯水上漂浮著幾點蔥花,喬安嘗了一口后,她拿著筷子的手頓了一下。
這面條根本不是她以為的用清水煮的,她感覺應該像是開水白菜一樣,里面放的看上去好似普普通通的白開水,其實是特別熬制的高湯。說起來好像輕飄飄沒什么厲害的,但開水白菜這道菜,哪怕到了二十一世紀時菜譜已經被公之于眾了,照樣是國宴中的精品,結果她現在就吃到了用相同手法弄的蔥花面。
光那高湯的熬制就不是區區一兩個時辰能弄出來的,依她經驗來推測,夏侯家的廚子應該是時刻都熬制著這類湯水以備做菜時的不時之需,至于當天到底能不能用得上,只能說反正夏侯山莊家大業大不怕浪費了。
但是,她真的只是想要一碗普普通通的面條而已……
就是燒開水后,放點面條,撒點鹽,撈出來隨意拈點蔥花就行了的那種。
回憶一下高老莊時,那要什么什么都沒有,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開局,再對比一下,這穿越來的頭一天,就直接吃到這炫技似的高等料理的日子。
好吧,她看出夏侯家是真有錢了。
然而夏侯世家的家世越好,就證明了她脫離夏侯家的難度越大。只可惜小說中沒有具體描寫薛可人那數次逃跑的經歷,以至于她現在沒有任何信息可以作為參照。
喬安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夏侯星。
夏侯星嚴守著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除了在一開始時對喬安說了一句話,就沒再開過口。
他眉頭微皺,吃得慢條斯理極了。
喬安看出了什么,說:“你是不是吃不習慣蔥花?”
夏侯星遲疑了一下,說:“還好。”
他沒想到喬安會突然這么問,但是是他自己說的要跟夫人吃一樣的,這個時候總不能再出爾反爾說自己不喜歡。
喬安看得出來他沒說實話,也明白他大概不好意思在這個時候直接說自己不喜歡吃蔥花,更做不出當著她的面把蔥花一個個挑出來這種舉動。
用原著中的說法來講的話,夏侯星就是那種典型的即使是罵人“滾”,也往往會用“請”字代替的世家子弟。
對于這類世家子弟來說,很多時候真的是格外的要面子。
……在和他人一起吃飯時,對方是吃得興起,還是一副默不作聲咽毒藥的模樣,還是有點影響喬安的食欲的。
她出聲道:“你稍等一下。”
夏侯星放下碗筷,帶點詢問之意地看向了喬安,然后他手中的碗筷就被對方接了過去。
“夫人?”他不明所以,但還是放任喬安拿過了他的碗筷。
夏侯星看到喬安拿過一個空茶盞,然后把蔥花一點點挑出來放到杯子里,神情專注又認真,待挑選干凈后,她才把筷子放到碗上重新把面推給了他。
“有勞夫人了。”夏侯星的眼睛里映著燭光,那一瞬間他的眼神顯得尤其明亮。
喬安諄諄教誨地說:“不喜歡吃蔥花,那就不要吃了。強扭的瓜是不甜的。”
同樣的道理,夫妻倆培養不出感情,照她看,還是趁早離了吧。
她認為夏侯星應該是聽明白了,但夏侯星只是一聲不吭地垂下眼睛。他拿起筷子端起碗,默默地吃起了面。他注視著碗里的清湯,好似里面已經開出了一朵花。
當兩人都吃得差不多后,丫鬟就把桌子上的盤碟碗筷都收拾了個干凈,然后四人依次退出了房間,室內再次只剩下喬安和夏侯星兩人。
夏侯星說:“夫人,你我該就寢了。”
喬安開門見山地說:“你覺得,我們暫且分開睡如何?你睡床上,我去榻上?”
夏侯星聽見這話,看上去并沒有驚訝,甚至還有幾分“果然如此”的神色。
他雙手緊握深吸了一口氣,緩了一會才說:“好。我知你一時接受不來,我們慢慢相處,你總會明白我的心意的。”
不,我們是沒有時間慢慢相處了。喬安心說。
……
翌日清晨,夏侯星領著喬安去拜見夏侯莊主。
夏侯星的母親早逝,父親一直未曾續娶,因此喬安只見到了莊主夏侯重山一人。夏侯星其實還有一位叔父,不過這位長輩二十年前就失蹤不知去向了,夏侯星從未見過他。
與夏侯星有些清瘦的身材不同,夏侯重山那一身玄青色直裰下的身軀結實高大,其人氣勢沉穩莊嚴,如山如岳。他看上去應該是那種積威甚重有些不好接近的類型,但意外是一個好說話的人,沒有外表那么冷漠。
他先是對夏侯星說:“好好待你妻子。”
說完,他又對喬安說道:“以后我們就是一家人了,如果在莊里過得不順心,就過來說予我聽,會有人替你做主。”
夏侯星對父親極為敬重,在夏侯莊主說完后,他說:“兒子會好好待可人的。”
夏侯莊主轉了一下手中的扳指,說:“我這邊還有點事情,你帶著你妻子在莊里走走,先不用管我這邊了。”
夏侯莊主讓夏侯星帶著喬安熟悉一下山莊,在這一點上喬安當然不會拒絕。如果她連夏侯山莊的大門在哪開都不清楚,她到時候該如何離開夏侯家呢?
不過夏侯莊主說是隨便走走,但夏侯山莊占地面積何其廣,夏侯星對喬安說:“我讓人把車夫叫過來。”
趁著車夫還沒把車趕過來,他對喬安介紹道:“那個車夫在我小時候就跟著我了,雖然是家中下人,但我一直都拿他當半個長輩看待的。”
他話說得極為委婉,不過喬安聽懂了他的潛臺詞,他是希望她等一會見到車夫時,能對車夫的態度好一些。
喬安說:“原來是家中老人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像這種家中老仆的確是該敬重著些。”
聽她這樣說,夏侯星心中松了一口氣
車夫是一個又矮又小的老人,他對夏侯星以及喬安都極為恭敬,沒有什么倚老賣老的跡象。看向兩人的眼神中,有著長輩看年輕人獨有的關懷與慈愛,笑容也是樸實的。
“公子,夫人,上車吧。”
夏侯星當先一步登上馬車,然后微探出身子,伸手想要把喬安拉上來,不過這個時候喬安已經動作麻利的自己上了馬車。
夏侯星習以為常的放下了自己的手。
車夫看見了這一幕,但他什么都沒有說,只是若無其事地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夏侯星他自己不清楚,但看過原著的喬安卻知道,這車夫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下人奴仆,他其實正是夏侯莊主那位失蹤了二十年的親弟弟夏侯飛山,這位才是夏侯山莊真正的第一高手。
這事情要從二十年前說起了,夏侯飛山與其兄長向來關系不睦,明爭暗斗,后來叔嫂間有了私情,自此之后,夏侯飛山就離家出走再不復返。直到夏侯星誕生后,夏侯飛山才隱姓埋名化身為車夫,回到了夏侯山莊。
簡而言之,夏侯星的身世與《射雕英雄傳》里的歐陽克有著異曲同工之處。如今夏侯莊主的頭上是綠的,而且還是綠成呼倫貝爾大草原的那種。
喬安也不知道,為什么不論是金庸還是古龍的筆下,總有那么一兩個人物非得看上他嫂子,跟他大哥過不去。
“大哥”都快成為高危職業了。
夏侯星的身世再復雜,看上去好似與喬安沒有半個銅板的關系。但問題在于,夏侯飛山在二十年前可是有著火焰神鷹的美稱,以搜捕追查的能耐聞名江湖,薛可人之所以每次逃跑都以失敗而告終,夏侯飛山功不可沒。
喬安真心想問,她就是想單個身,為什么感覺這么難?
第208章 神劍山莊
夏侯星出身武林世家不假,但絕非那種只通武藝,對文才一竅不通的那類江湖人。他親自領著喬安,為她一點點的介紹夏侯山莊,言談間偶爾引經據典,雖談不上口吐蓮花,卻也能看出點文學功底。
不過他或許是有些緊張,像是恨不得一口氣將夏侯山莊所有的精妙之處都說予喬安聽。喬安倒是聽得認真,不覺得這有什么不好的,夏侯星說得越多,她對夏侯山莊了解得越深,又怎么會嫌棄。
夏侯星見她難得如此心平氣和的聽他說話,只希望此時此刻能再延長一會兒,便下意識地講得更為事無巨細。
而與此同時,喬安腦海中夏侯山莊的輪廓一點點勾勒完善,漸漸化為一張完整的地形圖。
薛可人曾說過夏侯星是個天才,文武雙全,但也曾直接開罵他自視甚高,豬狗不如。然而不管是哪種說法喬安都沒有全然相信,原著中這對小夫妻出場時,盡管表面上兩人夫唱婦隨好似天作之合,但私底下都已走入極端,心中唯余執念,無論是誰對誰的評價都做不得準了,因此有些事情喬安還是更為相信自己的眼睛。
喬安有點惋惜,如果夏侯星真的是那種不學無術愚不可及的人物,事情反而好辦了。
夏侯星此時同樣感覺有些可惜,他說:“春夏交接的時候夏侯山莊才是最美的,那個時候紅云谷花開遍地,你見了后,一定會喜歡上夏侯山莊的。”
喬安對此不置可否。
于山莊內的眾多弟子仆從而言,他們對喬安這個剛進門的大少奶奶還有些陌生。
像她這種既不是出身于七大劍派四大世家,武功平平也沒有什么尊稱名號的江湖女子,放眼望去這天南海北的實在太多太多了,直到長公子決意娶她為妻的那一天,眾人才知道——原來江湖上還有一個叫做薛可人的女子。
這位大少奶奶在成親當日,一直遮著紅蓋頭,除了侍候在婚房里的那幾位丫鬟,誰都沒看到她的長相。這幾天夏侯星引著喬安見了一下莊里的管事、弟子等人,眾人這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認識了這位長公子夫人。
他們不會議論長公子為什么會娶現在的這位夫人,是意趣相投也好,是單純的為了那副標致妍麗的容貌也罷,這些都與他們沒有關系,但這夏侯家森嚴的規矩卻與他們休戚相關。
江湖上一直有傳言,從夏侯山莊出來的人不管走至何方,都不會受到怠慢。
然而臉面都是靠自己掙的,僅靠武力威懾是遠遠不夠的。如果連自己人都輕視自家的大少奶奶,外人又如何會予以重視夏侯家的少夫人呢?連自己人都隨意輕侮的人,是無法贏得外界的鄭重以待的。
喬安心說,怪不得小說中說夏侯山莊“家規最嚴”。
她秉著勇于創新,大膽實踐的精神,一開始還淡定地想著,要不要嘗試下傳說中的小白花路線,逼迫自己突破一下下限,來個“你的家人都不接受我,我不忍你左右為難,我還是自行退避三舍吧”的三流小言劇情,如今看來,是完全行不通了。
這幾日喬安與夏侯星形影不離。
有小丫鬟感慨公子和夫人真是感情甚篤,這幾日竟是寸步不離。喬安無意間聽到這個說法,無聲地糾正了一下,你們說錯了,他們不是感情好,而是夏侯星太沒安全感了,或者說他已經看穿原來的薛可人在打什么主意,他大概是認為,兩人相處久了,培養出感情來,他就能留住她了。
然而他這真的不過是在做無用功。
……
夏侯星的作息時間很規律,每日卯時天還不曾放亮就醒了過來,然后他會先尋一處僻靜地練一會劍,再回來與喬安一同用早餐。
至于喬安自己,則完美的維持著薛可人雖然會武功但談不上有多高的造詣的形象,她很謹慎的不透露自己的底細,以免提前引起夏侯飛山的關注。
她曾旁觀過夏侯星練劍,他在江湖上最為著名是他那“千蛇劍”——這不僅僅是在說他所練劍法的招數名,更是他那把佩劍的名字。
夏侯星見喬安好奇,特意為她演練過一次。
這本“千蛇劍”,嚴格意義上已經無法稱作一把劍了。劍身上安置有小巧的機關,與人對戰時,必要情況下劍身可以四散開來,如同漫天流星銀雨,又好似百千條銀色飛蛇,直攻人害處,當對手終于找到他劍招中的破綻時,他又能千劍合一,劍身復歸原位,將對方一擊斃命。
他劍法如何,喬安先不做評價,但他這把劍是真的不科學。別說是放到古代了,就算是換做二十一世紀,這能一劍化千劍,合而為一后還看不出一絲痕跡的劍身,不用精雕機進行加工都是絕對不行的。
不過想想,小說里的那位絕世劍客燕十三都能創造出象征著“死亡”本身的劍法了,還有讀者推測他那一劍一旦完整使出,能夠毀天滅地。
行叭……
在這種武俠世界里,科學什么的,就讓它隨風而逝吧。
這一日清晨,當喬安起身的時候,夏侯星照例不在房間內,不知道去何處練劍去了。
丫鬟聽見她起床的動靜,就捧著新制的衣裳走進了里間。
喬安換好衣服洗漱了一番,就坐于梳妝鏡前,等著丫鬟為自己梳妝打扮。
她身邊的這些丫鬟雖然規矩嚴謹,卻不是那種沉悶的性子,與這些小丫鬟們打交道,要比和夏侯星說話輕松多了。
她對正在為她梳理著頭發的丫鬟說:“我聽說莊里第一高手就是我公公,這是真的嗎?”
丫鬟用一種毋庸置疑地語氣回答:“當然是莊主啦。”
不過這只是明面上的,那位偽裝成車夫的夏侯飛山的武功其實要比夏侯莊主更為優秀。
喬安其實更想問的是夏侯飛山,但那是將近二十年前的人物了。
他揚名于江湖的時候,她身邊的這些小丫鬟說不準都還沒出生呢。江湖上人才迭出,這近二十年的時光足以抹平一個人在江湖上的諸多痕跡,她們怕是也只是大體上知道莊主曾有一個失蹤的弟弟,要是有人還能記得對方的名號是什么就算是相當不錯的了。
小丫鬟明白夫人剛來到夏侯家,對家里人的情況知道的不多,如今既然夫人問起了莊主,她就把自己所知所曉的情況對夫人說了一下。
丫鬟有些遺憾地說:“聽聞之前翠云峰綠水湖的那位三少爺有意挑戰莊主,不過日子總是不湊巧,兩人碰不到面,切磋一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喬安知道她說的是誰。
翠云峰,綠水湖,神劍山莊。
三少爺謝曉峰。
古龍的作品中有兩個“天下第一神劍”,一是《絕代雙驕》里的燕南天,二是謝曉峰,這里的謝曉峰,指的自然就是神劍山莊的那位。
當謝曉峰這個名字被念起時,薛可人的記憶中,就浮現出一個好似崖邊青松,又如天邊流云飛鶴般的身影。
他的身邊總是佩著一把烏鞘長劍,劍柄上永遠有一條與他年齡有些不符的舊杏黃色劍穗。他年少成名,然而他的劍卻是出乎意料的古雅,既不輕浮,又不奢華。
但與這古樸的樣式不同,這柄劍有一個狂妄又名副其實的名字——天下第一劍。
提起謝曉峰,真是有著說不完的話題。丫鬟說:“我聽說那位三少爺用的劍,用的是謝家傳下來的那把神劍,好像還有人為了瞻仰這把劍特意跑去神劍山莊求見呢,也不知道它到底什么樣子的。”
小丫鬟雖然不會武功,但既然在夏侯山莊這種武林世家做工,哪能不對此心生好奇。
給喬安一支筆,她現在就能將這把劍的樣子分毫不錯的繪到紙上,即便是那條略有褪色的杏黃色劍穗上的編織圖案,她都記得一清二楚。
身體原主的初戀情人,能不熟嗎。
喬安說:“據說這柄劍的樣式挺古樸典雅的,除此之外倒也沒什么特殊的。”
丫鬟有些不敢相信,那可是“天下第一劍”,怎么著也應該有些迥異于常劍的特色才對吧。她認為夫人所說的,十有八九也是道聽途說得知的,她心里這樣想著,但她不會出聲反駁。
喬安繼續說道:“你想想,這劍雖然名聲大得很,但嚴格而論,它既不是流傳已久的古劍,更算不上是什么名家之作,它能有如今的名聲,更多的是仰仗著用劍人厲害罷了。”
丫鬟嘆道:“我聽說謝曉峰十來歲時,就打敗了當時的名劍客華少坤……”
她話還說完,房門被人猛地推開,發出咣的一聲巨響,夏侯星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
丫鬟嚇壞了,她出聲道:“公子?”
夏侯星說:“你先出去。”
丫鬟看了一眼夫人,見夫人沒有異議,就放下了手中的發簪,退出了房間。
喬安嘆氣,說:“你嚇到她了。”
夏侯星大步走到她面前,然后有些難過地說:“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可你現在已經是我的妻子了,你能不能不要再想他了?”
前男友前女友這種人物,果然就是個地雷,誰踩誰炸。
喬安:“你想多了,我并不喜歡謝曉峰。”這絕對是實話。
夏侯星直覺她說的是真的,在意識到了這一點的時候,他仿佛聽到了自己的心在胸口砰砰直跳,他強自按耐住,說:“你在山莊里沒個舊識,我明白你或許有些煩悶,你再忍忍。最近莊里有些雜事我走不開,再過半個月,我就清閑下來了,到那時我陪你到江湖上逛逛。”
喬安輕輕應道:“好。”
但她心中想的則是——
你又想多了,無須半個月,我就自己離開夏侯山莊了,哪用得著你陪著。
第209章 神劍山莊
自從喬安當著夏侯星的面對他說,她不喜歡謝曉峰后,夏侯星看上去就像是被她喂了一粒定心丸。他沒有喋喋不休地追問她說的是不是真的,他甚至很謹慎的沒有再提起與謝曉峰有關的任何一個字,就好像江湖上不存在這個人一般。
夏侯星近半個月是真的雜事眾多,脫不開身。他之前能陪伴在喬安左右,為她介紹山莊里的里里外外,已是在盡可能的擠出時間了。
如今距離他大婚之日,不過剛剛過去幾日,這幾天仍然有一些出于種種原因來遲的江湖人前來恭賀他新婚。他父親身為一莊之主,除了極少部分舊識外,已經不再親自待客,但又不能把所有的來客都交給莊內的管事、弟子,自然要由夏侯星這個當事人挑起擔子來。
當然,這只是諸多雜事里的其中之一。
他這位夏侯山莊未來繼承人的婚事,本就是一場借機彰顯夏侯世家實力的盛宴。有一些以往找不到借口和機會上門拜見的江湖人,趁此時機登門求見,決定投入夏侯山莊門下。這類人往往已經在江湖上闖蕩出了一定的名聲,不可等閑視之,夏侯星總要給他們一分薄面,適時見一見他們。
甚至還有一些江湖人在婚宴結束后逗留不走,想要挑戰夏侯山莊中的弟子乃至夏侯星本人。
而夏侯星不論做什么,都盡可能的把喬安帶在身邊,他想要讓她融入自己生活。
他看不出喬安有沒有厭煩這些瑣事,因為喬安表現得實在太過寧和了。這反而讓夏侯星有些無措。
夏侯星生母早逝,身邊又沒有姐妹,他的成長生涯中,一直以來都缺少著一個可以讓他親密接觸的女性角色。這讓他完全拿不準喬安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到底喜歡些什么,又會討厭些什么。
至于丫鬟?那就是布景板一樣的存在。
你可以視若無物的在她們眼前赤身裸體、換衣沐浴,富貴人家的夫妻甚至還可以在明知丫鬟就在門外的情況下毫不避諱的行房事,讓這些世家子弟把她們看成是可以平等相待的人?別開玩笑了。
在夏侯星眼里,這些被重重規矩束縛住的丫鬟,宛如木頭人一樣木訥。
也正因此,當他看到喬安與她身邊的小丫鬟有說有笑時,他是驚詫又不可思議的。
夏侯星生來就是眾星捧月的夏侯家長公子,以往都是他人來討好他,他根本沒有多少反過來討好別人的經驗。
他想當然耳的,根據他從旁人口中聽到的那樣,給喬安送過去無數華服美飾。也許對他人來說,僅是給自己心愛之人買一支上好的珠簪就已經不是易事,但對于不知柴米油鹽何貴的夏侯星而言,這種直接砸真金白銀的行為,反而是相當省事的一種做法了。
只是收到禮物的喬安,看上去也沒有旁人說的那樣欣喜若狂。夏侯星心存迷惑。
幸好,夏侯星沒有揣摩太久,就聽到喬安對他說:“如果你一定要送我些什么的話,就給我準備一些香料好了,我擅長制香。”
江湖人家里很少有人懂得調香制香,哪怕是陶冶情操,也多半是學習琴棋書畫這類傳統的“文人四友”,制香的手藝的確有些偏了。
夏侯星記下喬安需要的香料以及工具,吩咐他人去采買。
他不擔心喬安提出要求,只怕她什么都不說,一門心思的與他劃清界限。
基于喬安曾經的穿越經驗,她調香的手藝偏西式,她更擅長制作香水、香露、香脂一類的物事,不過東方傳統的制香片、做線香等手藝,她在長期的轉世中也曾接觸過,但沒有像前者那樣系統又深入的學習過。
夏侯星不懂得這個,但他喜歡在喬安制香時在一旁觀看。
誰都不說話,甚至自始至終兩人都不曾有機會對視一眼。
他卻覺得這樣挺好的,至少此時此刻的她,不會再不動聲色的與他扯開距離,更不會在他向她表露心跡時,露出那種雖然平和,卻仿佛是在看年輕人熱血上頭、無理取鬧的神色。
喬安許久沒有碰過制香這門手藝了,她先制了一束線香練練手,意料之中的,制作出來的線香沒那么完美,易折易斷。她估摸著,應當是自己在調配香泥時沒能調好骨料和粘粉的比例,所以當香泥陰干后就碰之易斷了。第一次練習以失敗告終,她干脆把剩下的香泥廢物利用的捏成了珠子。
夏侯星問喬安能不能把制出來的香珠給他幾個。
這種小事情喬安當然不會拒絕,于是就很干脆地把“成品”送給了他。
讓喬安有些驚訝的是,夏侯星直接令人找了個香囊,把香珠放在了里面,然后佩戴在自己身上。說真的,她還真沒見過多少喜歡隨身戴香的江湖人,楚留香是個例外。
夏侯星正是青春年少、意氣風發的年紀,這樣的青年俊杰,其實用不著多么濃郁的芬芳為自身添光加彩,只需要干干凈凈、清清爽爽的往那一站,那股年輕俠客獨有的精氣神,就自然而然的超脫拔擢出來了。
于是,在喬安發現夏侯星這么做之后,過了兩日,她發現夏侯星興致不減,依然佩著那香囊時,想了想,還是對他說道:“它不太適合你。”
夏侯星手指微微收緊:“怎么了,有哪里不合適?”
他克制不住的去想,她到底是單純的覺得這香不適合他,還是不希望他用她制的香。
喬安說:“我一開始還以為你是隨意拿著玩的,沒想到你是要戴在自己身上。我好久沒有制香,手法都有些生疏了,這香珠我沒有調配好,香味太甜膩綿軟了些。”
這種甜蜜蜜的脂粉香,與英姿颯爽的青年劍客搭配在一起,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到哪里尋花問柳去了,惹上了一身曖昧的香甜。
喬安半是玩笑的一說,夏侯星終于意識到問題出在哪里。
也就在這個時候,他才明白過來,昨日他見到家中那位專為他駕車的老車夫時,對方那欲言又止的神色是怎么一回事。
別人或許看不出來他與薛可人感情不睦,但是他相信,車夫一定對此隱有所覺,而現在,天知道對方有沒有誤會什么。
他當時還疑惑了好久,自己當時的衣著是否有什么不妥之處。他問出口,也只得到一句含糊不清的:“日子都是自己過出來的,年輕人做事還是沖動了一些。”弄得他滿頭霧水。
如今終于弄清了事情緣由,夏侯星解下香囊,不敢再戴它。
夏侯星自覺失了顏面,就想轉移話題。
他看著擺在喬安面前的一副精致小巧的香爐,問:“這是你新制的香嗎?”
事實上,他方才一進屋就被這熏爐里不間斷的逸散出的香味攫住了心神。這香味就像冬日籠在簇簇梅花外的團團新雪,當你從溫暖的室內步入戶外時,那梅香撲鼻而來,但那香味中卻猶帶著寒意,激得人心神都為之一振,沁透心脾。
這香味實在太過獨特,讓他無法忽視。
喬安點頭,看了一眼她捧在手中的熏爐,有點意味深長地說:“……對。這是我今日剛制的香,這味道好聞嗎?”
夏侯星道:“香氣高邈,凜若冰霜。它有名字嗎?”
喬安笑了一下,收下了他的贊賞,然后說:“有名字,叫做十香。”
夏侯星覺得“十香”這名字太過違和,聽起來令人有些摸不著頭腦,總感覺不太適合。
喬安看出來他在想什么,就解釋道:“畢竟如今連半成品都不是。”
原來如此。夏侯星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不過喬安有一點沒有明說,這“十香”的成品,既無色又無香,根本不能用作熏香了,也不會有人傻到把它當做一種香來用。
十香——
十香軟筋散的十香。
……
喬安對十香軟筋散一點都不陌生,想當初她還在《笑傲江湖》的世界里時,就曾制過山寨版的十香軟筋散,而且還為了方便使用,將它的使用方式由內服改成了像迷香一樣的聞到即倒。然后她就靠著這一包藥,利落的放倒了那位“日出東方,唯我不敗”的魔教教主。
十香軟筋散既然無色也無香,那為何它的名字里還要有“十香”二字呢?
因為它在未完成時,的確是有香味存在的。所謂的十香也僅僅只一個虛指,它在制作過程中,需要的可不只十種香藥。
若問她閑來無事,制作十香軟筋散做什么……
這就要問夏侯星本人了。
……
夏侯星感覺這幾日喬安對他的態度軟化了不少,雖然仍然是那副客氣有余,親密不足的樣子,但他總覺得有哪里不一樣了。就好比,他發現喬安的視線好像變得特別喜歡流連在他身上,沒有惡意,只是單純地看著,就像是他曾經做過的那樣。
這仿佛是對他的一個小小的回應。
他想,也許對方終于看清了他想要與之廝守終身的誠心。
他就像是一個在沙漠中長途跋涉的旅人,如今終于守得云開見月明,迎來了一場帶來勃勃生機大雨,浸潤著荒蕪的心靈,以至于他整個人都產生了一種不真實感。
他想要來到喬安面前求證一下,又怕他所感受到的一切不過是他自以為是之下的錯覺,因此他只得一個人隱忍地默默欣喜著。
這一日,臨近中午,他忙完那些雜事,就準備回房間同喬安一起吃午膳。
他跨過門檻走進室內,看見桌面上已經擺好了飯菜。
然而他的神情微愕,因為桌面上只有一菜一湯,外加兩碗米飯。
想當初新婚夜那晚,喬安與夏侯星不過臨時要了兩碗面,廚房就能直接用開水白菜的做法,端過來兩碗堪稱奢侈的蔥花面,除此之外,還不忘備上各類冷熱小菜,以及一盤點心,而現在本是吃中午正餐的時辰,桌面上居然只有一菜一湯,這太不合常理了。
他眉毛微皺,說:“庖廚那邊還沒把飯菜上齊嗎?”
丫鬟上前福身,解釋道:“公子,這是夫人今日親自下廚做的。”
喬安揮了揮手,讓丫鬟們都下去。
于是,房間里只剩下了她與夏侯星兩個人。
夏侯星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丫鬟剛才說的話是何意,他說:“其實你不用這樣做的,這些事情讓庖廚那邊的人做就行了。”
說完,他又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這聽起來就像是他在指責對方多事一樣。然而這怎么可能,他不知多少次,幻想著對方能有一天為自己洗手作羹湯的那副場景,他高興還來不及。
他正襟危坐,看上去比大婚之日還要緊張。
喬安說:“你嘗嘗味道吧,我不太清楚你的口味。”
“你是遇到什么困難了嗎?”夏侯星拿起筷子,卻沒有立即開吃,而是沉默了一下,然后出聲問道。
以對方之前待他的種種表現,這其實才是最合理的猜測。因為遇到了麻煩,或者是有求于他,所以才開始親近他。
他倒是聽莊里的一些弟子門人說起過,當他們的情人想要向其索要衣服首飾時,往往會放下身段變得更加溫柔小意起來。但是,一來喬安是他名門正娶的妻子,自是與情人一流的女子不同的,二來,那些綺羅珠履、金釵寶鈿之類的東西,他早就送過了,她對這些事物渾不在意。
只能說她遇到的麻煩是真的不小,否則以她的性子,是不會這么做的。
可是她又能惹上什么麻煩呢?自從成親后她就不曾離開過夏侯山莊,那應該是她還未成親時惹下的事端了,而且是那種對方不會看在他們夏侯家的面子上就輕輕揭過的那種。
想到這里,夏侯星已經開始考慮起了,他該派什么人去,才能低調又完美的解決掉問題。
只要別與謝曉峰有關就行,人家有一整個神劍山莊當后盾,想來也用不著他這個夏侯家的外人前去指手畫腳。
喬安說:“的確是遇到了一點小麻煩。”
夏侯星心道,果然如此。
然而緊接著他又聽她說:“不過現在已經有解決的辦法了。”
這話出乎夏侯星的意料。
是他想錯了?她不是因為要求他辦事所以才這么做?
他難以抑制地升起幾分喜悅,又下意識地感到幾分羞愧。
喬安摸了一下盛米飯的碗壁,道:“飯菜都要涼了,你快吃吧。”
夏侯星忙說:“我這就吃。”
盡管喬安做飯還算不上頂尖大廚的水準,但也絕不是傳說中的黑暗料理,就是中規中矩的普通人水平。只不過夏侯星習慣了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日子,喬安一開始沒指望他能吃多少。
但她沒想到的是,她做的飯看上去還挺合夏侯星的口味的。
夏侯星拿起瓷勺,想要舀一勺湯,不過他像是沒拿穩,勺子啪的一下掉在了盆中,湯水濺出了不少。
他有些苦惱地看了一眼掉進湯水里的勺子,準備用筷子把它撈出來,結果他竟然沒能在第一時間執起筷子。
夏侯星神色微變,此時他已經察覺出不對來了,他感到自己渾身筋骨酸軟,使不上半分力氣。
“夫人……”他看向喬安。
與此同時,他的胳膊在桌子上一掃,想要摔碎碗碟引起外面的人的注意,但喬安制止了他,而且還用手輕輕地捂住了他的嘴。
喬安見他這副模樣,就知道十香軟筋散已經生效了。
此前她一直打著制香的名義,在夏侯星的眼皮子底下正大光明的煉制十香軟筋散。
不過在她的克制下,現在這副十香軟筋散比之原著中的原裝貨要削弱了許多。《倚天屠龍記》中的十香軟筋散,除非服用了解藥或是練有九陽神功,否則這藥效久經不退。而她配置的這副十香軟筋散,頂多能堅持個十數個時辰,而后藥效就會逐漸消失了。
夏侯星的腦海中亂成一片,理不成頭緒。
而后他聽到喬安說:“這些時日有勞夏侯公子款待了,以后有緣再見。”
那雙注視著他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著他的身影。
“臨行前,借公子寶劍一用,日后必定奉還。”對方說著,又露出了一個與以往截然不同的微笑,三分疏朗,七分清和。
喬安不等夏侯星說些什么,就一手拂過了他的穴道。然后她一手扶著已經昏睡過去的夏侯星,把他扶到了床上。
夏侯山莊嚴厲的家規,足以保證沒有丫鬟會在這個時候突然闖進來。
她不慌不忙的來到梳妝臺前,卸下了自己發間的釵環,然后將這些由夏侯星贈與她的首飾規規整整地放回了首飾盒里。
這之后,她又走到楠木雕花衣柜前,手搭在把手上,伸手一拉打開了柜門,從里面取出一套屬于夏侯星的衣物、鞋履。她褪下了自己身上的衫裙,換上了夏侯山莊的下人原本為他們的長公子準備的衣服。她又把靴子墊高,穿在腳上。
將衣服鞋襪都穿戴整齊后,她再次來到梳妝臺前。
她在制香的同時,也調制了一些脂粉,既自己用,還將一部分送給了身邊的丫鬟。她借著制作胭脂水粉作掩護,又制了一些易容用的物事。
這幾日她一直都有在留心夏侯星的身形容貌、言行舉止,就是為了這一刻。
兩刻鐘后,銅鏡里映出的那張面孔已經變得與她本身的相貌迥然相異。
那是一張屬于男子的臉,輪廓線條較之女子更為凌厲,眉眼英朗,充滿年輕人特有的朝氣,又略帶點世家子弟常有的自矜。
喬安站起身來,拂了下衣擺,變幻了一下走路走勢。
她走到床前,解下夏侯星的劍,然后佩在了自己身上。這柄劍其實是個麻煩,但她要是不拿上它,莊里的人一定會對她生疑,說不定連山莊的大門都別想出去。夏侯星對她看得死緊,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一切準備就緒,不過喬安沒有立即走出去。現在出去有點早了,反正夏侯星一時半會兒是醒不過來的,她完全不用急。
她鎮定地計算著時間,甚至還有心情幫夏侯星蓋上被子。又過了將近小半個時辰,她心道,是時候了。
喬安整理了一下領口衣袖,這才施施然推門而出。
丫鬟們對喬安行禮。
“公子。”
喬安對站在門口的丫鬟說:“他剛睡下,等他自己醒來以后你們再進去吧。”
丫鬟見自家公子不過是吃了一頓飯,再出來的時候居然就換了一身衣物,而夫人又剛睡下,丫鬟雖還未曾成婚,但她哪會不清楚這意味著什么。
喬安見丫鬟應了下來,不再多說什么,徑直離開了此處。
現在的她是薛可人嗎?
不,她是夏侯星。
夏侯山莊的長公子,千蛇劍夏侯星。
第210章 神劍山莊
喬安暢通無阻地走在山莊內。
其實要完美的模仿一個人,僅僅達到容貌上的相同是遠遠不夠的。
每個人的言行舉止都有著獨屬于他自己的烙印,夏侯星亦然。他面對莊里的丫鬟仆從時,是怎樣的態度,在與那些師從夏侯家的弟子談話時,又是如何拿捏的語氣腔調,這些都需要考慮在內。
幸而自喬安穿越至此,夏侯星不論做什么,都盡可能的帶上她,托他的福,喬安將他與莊內眾人的相處模式都收入眼中。這一路走來,遇見他人時,她只需要照葫蘆畫瓢就好了。
喬安心想,也許她需要一匹馬。她總不能就這么靠著雙腿離開夏侯山莊,真這樣的話,她很有可能直到天黑都還沒離開紅云谷。
然而馬棚那邊她不能去,因為她一旦過去的話很有可能碰上化身為車夫的夏侯飛山。
她一點都不想挑戰這位名號為火焰神鷹的老前輩的眼力。
鷹向來有千里眼的美稱,它能于上千米高空中就發現自己的獵物,而被它鎖定的獵物,也許只是一只小小的田鼠、一條細長的幼蛇,然而即便目標再不起眼,當它俯沖而下時依然能準確無誤的將其抓住。
人如何能與鷹的視力相媲美呢?
只有取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外號。想想看吧,一個人的目力、觀察力、追捕搜查的能力到底要好到什么程度,才能讓滿江湖的武人,為其奉上這樣一個以“鷹”為代表的稱號?
而且此人還是原著中蓋棺定論的夏侯山莊真正的第一高手,對于這樣一個人物,喬安當然不會在離開之前特地去招惹他。
事情好似走入了死胡同,然而夏侯星身為夏侯家的長公子,他生來就具有特權,無須凡事都親力親為。
喬安很自然的叫住一名偶遇的小廝,讓他去馬棚那邊牽一匹馬。
“要黑色的,鬃毛不要長,記得檢查一下馬鞍是否牢靠。直接牽到守門弟子處,我等一會兒就去那里等著你。”到了這個時候,她都沒忘記揣摩著夏侯星的喜好與行事風格,在馬匹的選擇上提出了幾點要求。
小廝垂手而聽,記下喬安的每一點要求,力求能有一個出色的表現,好讓長公子記住他。
他畢恭畢敬地說:“公子稍等,我這就去馬棚把馬牽來。”
喬安目送著小廝離開,她依言來到山莊守門弟子處,然后等候著那小廝牽馬過來。
小廝得了吩咐后,一刻也不敢耽誤的來到馬棚,按照公子的要求挑了一匹剛修理過鬃毛的上好黑馬,然后把它牽到了喬安面前。
喬安接過韁繩,摸了摸馬頸,直接翻身上馬,她對小廝說了聲:“謝啦。”
不等對方回話,她抖了下韁繩,一騎絕塵。
……
夏侯星睜開眼,昏迷前的一幕幕如在狂風中飛舞的雪花般在腦海中穿插繚繞。他大腦仍有些昏昏沉沉的,良久,他紛雜的思緒才慢慢歸攏。
他運轉了一下內力,卻發現此時的自己依然無法調動內力。不僅如此,他筋骨肌肉仍有些酸軟。
夏侯星嘗試使勁攥了下拳,沒有往常半分的力道。
他一手扶著床,強撐著坐了起來。原先蓋在他身上的薄被滑落在地,他愣了一下。
屋內除他以外,再無他人。他謹慎地環顧了一下四周,見室內擺設齊整,與他失去意識前別無二致,連桌面上的飯菜都沒有收拾,他的視線停留在那一菜一湯之上,臉色變得鐵青。
夏侯星突然意識到自己腰上好像少了什么,他搭手一摸,發現自己的千蛇劍不見了。
“來人。”他出聲道,這聲音聽起來竟是有氣無力。
他大聲道:“來人!!”
房門被人推開,原本訓練有素的丫鬟,這次進來的腳步聲居然有些慌亂。
幾個丫鬟走進來,見到屋內出聲之人真的是長公子,不是她們的錯覺時,她們看向夏侯星的眼神是既驚訝又不解。
“……公子?!”
公子什么時候回來的?雖說她們都不通武藝,但門口、走廊上都有丫鬟、下人,竟然一個人都沒察覺到有人進入房間,是公子的武功又精進了嗎?
夏侯星質問道:“夫人呢?”
在他這樣問之前,丫鬟們一直認為夫人還在床上休息著,但此時她們看了一眼床上,并沒有夫人的蹤跡。
一個小丫鬟小心著回話:“回稟公子,夫人之前都在房間里休息,現在夫人她……”她話說到這里,就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了。
夏侯星糾正道:“她沒在這里,一直在房間里‘休息’的人是我。”
丫鬟們都不敢說話了。
如果在房間里休息的人從頭到尾都是公子,那此前她們在門外見到的那人又是誰?
明明室內不止一人,此時此刻卻無一人出聲,安靜得可怕。
夏侯星揉了揉額頭,最終還是他自己親手打破了這份令人壓抑的沉默,他說:“那么,在我昏迷期間到底發生了什么?你們誰都沒看到夫人是怎么出去的嗎?”
“我們沒看到夫人從房間里走出來過,但是……”丫鬟抬眼看了一下夏侯星,她咬牙繼續說,“我們見到公子您離開過房間,公子您還讓我們不要打擾夫人,等夫人醒來后再進來,然后您就走了,一直沒有回來,我們就一直在外面候著。”
夏侯星聽到這里哪還會想不明白,那個丫鬟眼中的“公子”,其實就是喬安假扮的。
他知道,他最怕的事情還是來了——
她走了。
……
喬安的跑路經驗是相當豐富的,如何改頭換面,如何藏蹤躡跡,她都有著一套自己習慣的做法。
當她離開紅云谷后,她就沒有再留著這匹載了她一路的黑馬,直接找了一處綠茵地將它放生了。
雖然它身形矯健、耐力極佳,很得喬安喜歡,但這種自小在山莊內長大的馬,早就夏侯家的馴馬人被養熟了。若是有夏侯家的馴馬人在附近運上內力打個呼哨,再甩幾聲長鞭,立即就能把這馬引去。
她之前可是當著眾弟子的面,直接騎著這黑馬走的,保不準夏侯飛山會順著這條線來追捕她,所以這匹馬不能留。
夏侯星的那把千蛇劍也異常顯眼,但它與馬不同,喬安既然當時對著夏侯星說過,這把劍只是暫借的,改日定會奉還,那她就不會食言。非但不能隨意丟棄,她還要好好保管著,等以后有了機會再送還到夏侯星手上。
如今沒有知根知底的人在,喬安也不敢隨意將它托付給他人。
盡管千蛇劍遠遠比不上謝曉峰的那把“天下第一劍”名聲響亮,然而“天下第一劍”之所以能被如此美譽,與其說這是在夸它是這天下最好的劍,還不如說此名真正的含義是在說“這是天下第一劍客的劍”,因此如果單純的論制劍工藝,千蛇劍反而要高于那柄“天下第一劍”。
哪怕外人認不出這就是夏侯家長公子的佩劍,但光是這把劍的工藝就足以令人心生貪欲了。
喬安在一處小鎮上,找到一家裁縫店裁了些許布料。
她把長布撕成條,將暗光流轉的劍鞘纏了起來,又往劍柄上纏了幾圈。經過這般打扮過后的千蛇劍,與先前的鋒芒內斂相比,看上去要低調多了,似乎與那些走南闖北的江湖劍客的佩劍沒什么不同的。
誰能想到這把看起來不甚起眼的劍,其實就是“千蛇劍”呢?
僅從表面上看去的話,喬安好像對它并不怎么重視,就那么自然又隨意地戴在了腰間。因為她很清楚,很多時候,你表現得越鄭重、越謹慎、恨不得一瞬間都不離開視線,反而越容易引起他人的注意,這就是所謂的“此地無銀三百兩”。
不僅是千蛇劍需要遮掩,連她自己都要進行偽裝。
也許她在這一個城鎮上露面時,她還是一副男子裝扮,腳蹬靴,頭戴冠,腰佩劍,衣服箭袖束腰,一看就知是江湖人出身,英姿勃勃。但當她在下一個城鎮再次出現時,已經換回了女子的裝束,銀環束發,別無再多裝飾,卻簡潔清雅。
有時她還會裝作不通武藝的普通人,然后還真像模像樣的找上鏢局,花錢請他們護送自己一段路,直到遇見下個城鎮時,再將自己放下。
值得一提的是,她之前雇傭的那個鏢局叫做紅旗鏢局,總鏢頭名為鐵中奇。原著中薛可人在逃出夏侯山莊后,為了躲避夏侯星的搜捕,她在隱姓埋名后就是成為了這位總鏢頭的情婦。
不過這一次喬安沒有見到鐵中奇。
鐵中奇身為總鏢頭,位高權重,且如今年齡也不小了,不用想也知道,如若不是那種非同小可的任務,如何能勞動總鏢頭親自出馬。
紅旗鏢局與喬安相處融洽,鏢師們向來喜歡喬安這種事不多,錢夠足的客人,而喬安則欣賞紅旗鏢局這種不多話、不多問的規矩。
到了城鎮上,喬安就與紅旗鏢局的人分開了。
而在與紅旗鏢局的人結伴而行的那幾日,喬安還特意從這些走鏢的江湖人嘴里打聽了一下消息,比如說哪些地方的客棧宰客最厲害,哪里這個時節正連綿大雨道路不好走等等。
也只有這些常年行走在外的鏢師又或者是行商們,對這些事情最為清楚,全都是經驗之談。
喬安謝過對方,將這些事情一一記在心里。
知道事情緣由的人,明白她是在躲避夏侯世家的追捕,不知道的人,大概還以為她是在游山玩水。
不過兩者也差不多了,美其名曰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