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樂不思蜀·十九
☆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凌晨下了點小雨,名櫻千早剛醒時,看窗外的地面還有些潮濕,等磨蹭一會兒起床時,溫度已經完全升起來,空氣里的水汽消失殆盡,是陽光明媚的一天。
這是她第一次在對門的房間過夜,單人床上睡兩個人,不知該說是擁擠,還是更加親密。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她揉了揉眼睛,又往身旁的人懷里縮了縮,“去年平安夜,我是不是有什么東西落在前輩這里了?”
諸伏高明微微一愣,正要回答,懷里不讓人省心的女孩卻逐漸把手伸向了危險的方向。
“千早。”他出聲告誡道,聲音因為剛剛醒來還有些啞。
聽在她耳中,就讓她不由得心里發癢。
雖然仍在休假中,但今天還有安排,名櫻千早只好悻悻收回手,翻身從床上跳下,輕哼一聲后,赤著腳向浴室走去,只留下話音飄在身后:“知道啦,明明看起來那么正經、卻把千早的內衣偷偷珍藏起來的前輩。”
“……千早。”
前腳已經邁進浴室,又扒拉著門邊回望的女孩當即做了一個極為夸張的挑釁表情,垂在身體前側的長發隱約擋住些風光、卻更讓人移不開視線:“啊、前輩你不會是害羞了吧——大丈夫敢作敢當,前輩作為老師,可要給千早做好榜樣。”
“不、我只是……”他只是沒有找到合適的、兩個人都不會尷尬的、或是他不會像現在這樣被調侃的時機而已。
解釋卻被女孩語速極快地打斷:“前輩該不會要說什么「找不到還給你的時機」之類推卸責任的話吧?前輩竟然不敢承認很早以前就在覬覦千早身體的這個事實——老實交代,前輩以前有沒有夢到過我?劇情特別特別色.情的那種——”
她的語氣非常咄咄逼人,眼看著就要大獲全勝,成功看到對方窘迫的表情。然而就像一直以來的交鋒經歷那樣,她占優從來都只有最開始挑事的時候。
“確實有過那樣的經歷,”滿心無奈的諸伏高明望著她的眼睛,緩緩回答道,語氣真誠而穩重,“不過,比起實際的經歷而言,夢中的那些,不過只是些相形見絀的仿冒品而已。真正的千早比夢里的、不、應該說是比我曾經想象中的樣子,還要更美好。”
名櫻千早一把關上浴室門,雙手捂住了滾燙的臉頰。
為什么要用那么正經的語氣來形容……啊啊啊可惡!他那是想說她「美好」嗎?他明明是想表達「美味」吧!
有這一點以自己慘敗告終的小插曲作為調劑,離開家、前往諸伏家的一路上,名櫻千早都安靜又乖巧,什么事都沒有搞。
當然那只是對諸伏高明而言,實際上在這短暫的、不過半小時的車程里,她搜了十幾個適合懷孕初期女性的營養食譜,打包發給了她的貼心好閨蜜降谷零,并拜托他早日學會以后,像以前一樣教給她。
呵,她輸掉的一切都要在別人——指換個人——手里贏回來。
然而真到諸伏家門口時,剛看過降谷零字里行間都寫滿咬牙切齒的回信、強忍著笑快要憋出內傷的名櫻千早,卻又忽然緊張起來。
這種感覺比她想象中、去見戀人家長的緊張感更甚,當然她早已沒有見到諸伏家父母的機會,只是在此刻,又突然回想起她曾看過的、有關他父母被害案的相關資料。
那個時候,夏令營結束回到家,突然遭遇父母雙雙遇害的滅頂之災,卻還要強撐著接受、轉而去安撫弟弟的人,那樣不過十幾歲的少年,究竟是怎樣的心情?
“千早?”身旁的人忽然牽住了她的手,聲音帶些安撫的暖意,“往事如流水。”
“怎么又變成前輩來安慰我了?”她哭笑不得地反手握住他,“我知道,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前輩從未被那件案子困住內心——這一點,我也許不及前輩,但多少也往前走了幾步。”
不過現在還沒有到她分享自己童年經歷的時候,畢竟在美國遭遇意外的經歷與她的真實身份綁定,即便是對諸伏高明,她也不能公然說出來。
“說起來,我從研二君那里聽說過。”跟在諸伏高明身后進入已然無人居住、積了些灰的房子時,名櫻千早單手搓起了下巴,“最終破解案件就是他們同期的幾人,景光也在其中吧,那孩子真厲害啊。”
諸伏高明側過頭,隨口問道:“千早見過景光嗎?”
她搖了搖頭:“沒有,雖然知道他是研二君的同期,但從來沒有見過面……他們那五人組里,我只見過研二君和松田。”說著,她忽然話音一轉,“前輩呢?最近有見過景光嗎?”
她同樣也是隨口一問,畢竟從理論上來說應該不可能。既然諸伏景光做了秘密的公安警察,那與家人好友應該只能維持最低限度的聯系,更別說他的親人身邊,還有她這么一號危險人物。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諸伏高明竟然給出了肯定的回答:“有見過一面,只是恰好在千早不在的時候。”
誒——這孩子還真是大膽啊。
不過他要是在她在的時候出現,那才更加不可思議,除非是她的身份暴露,他領了降谷零的命令跑來嘲諷她。當然也可能是求和——自然和不和還要看她心情。
“這樣啊,那還真是遺憾。”她一點也不遺憾地感慨道,“不過總會見到的,畢竟那是前輩的弟弟。”
說到這里,她臉上忽然綻開溫柔的笑意:“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嘛。”
雖然景光弟弟現在肯定不同意,但現在他也跳不出來說反對啊。再說了,她這么優秀的大嫂,文能考過職業組,武能暴揍降谷零,人漂亮又有氣質,甚至料理都是他家的風格——任憑他找遍整個組織,還能找到第二個嗎?
片刻之后,她被身旁的人擁進懷里。
其實她的前輩并不是感情外露的類型,雖然太過沉迷案件時,偶爾會失去冷靜自持、甚至不顧規章,但更多的時候,他還是會將想法全都隱藏在仿佛掌控一切的目光之中。
現在這樣表達感情,大概只是因為她喜歡。她喜歡跟他肢體接觸,尤其喜歡不帶有任何情.色意味的摸頭和擁抱——當然帶有情.色意味的她也喜歡,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喜歡。
而現在這樣被擁抱……會讓她產生一種「家庭」的幸福感。
“等到證物外流案告破,如果沒有別的案子,我想請假去美國看看母親,去年圣誕節沒來得及,今年稍微早些去……之后過生日的時候,就可以跟前輩一起了。”
“還有名櫻老師……之后前輩陪我一起回家探望一下吧,總覺得這么久沒有聯系,名櫻老師可能會很生氣。”
“當然還有其他的養父養母,在我的生命里占據一席之地的人,我都想介紹給前輩認識。”
即便知道這樣很危險,可是……她還是想要與這個世界重新建立起聯系。
“好。”
十月初,長野縣警證物流出案徹底宣告結束,主犯以竹田班為核心,牽扯到搜一的警部、警部補、以及其它部門的各級人員不下十人,從各種意義上說都是超大事件。
對于如此嚴峻的情況,長野縣警本部長還是沒有放棄讓名櫻千早早日出人頭地的想法,指名讓她在之后的新聞發布會上發言,作為案件主要偵破者詳述情況。還在發布會的準備期間,讓她自己寫發言稿,看過之后又打回來讓她修改,批了三次才終于認可。
終于完成稿子時,名櫻千早已經痛苦地幾乎擠不出一絲笑容:“這也太離譜了,我當年寫畢業論文的時候,教授都沒有批得這么細。”
上原由衣正翻看著她前一版各處劃著線、寫著修改要求的稿子,聽到她的話,立即贊同地點了點頭:“本部長真是有心了。”
名櫻千早看著成稿,又不由得嘆了口氣:“而且有些用詞真的完全不是我的風格……不行,到現場我要臨時改詞,反正本部長肯定沒有把這好幾頁內容全部背下來。”
最后也參與了逮捕工作、正在埋頭寫報告的三上猛地抬起頭:“失禮了,容我插一句嘴——我忽然腦補出名櫻警部在現場帥氣扔掉發言稿、然后面對鏡頭坦白「真相是我就是鋼鐵俠」的場景。”
聽他的描述、同樣想象到那個場景的名櫻千早撇撇嘴:“這個世界的科技樹可沒點在機甲方向——再說我的戰力不應該是黑寡婦嗎?下周術科訓練打一架?”
這下卑微下屬緊忙飛快地擺起了手:“不不不,我就不必了,諸伏警部一定更愿意與你交手,對吧諸伏警部。”
被點到名的人卻不配合:“不,三上君,”諸伏高明正色道,“我并沒有必要在術科訓練時與千早交手。”
他們想打架不是隨時都可以嗎?無論是哪種意義上的。
在三上悲愴的目光中,搜查一科五系的氛圍越發團結而和諧。
發布會就在隔天,是現場直播。即便現場人山人海,經過大風大浪的名櫻千早也不會在人前怯場。整個流程相當順利,她偷摸著換掉了發言稿里的幾個詞,也確實沒有被坐在她旁邊、滿臉都寫著贊賞的本部長發現。
發布會開始之前,本部長有問她晚上有沒有安排,想叫她跟他回家一起吃個飯,不過被她婉拒——晚些時候他們五系的五個人在「星乃」預約了包間,這是三上第一次參與進他們的聚餐,從早上起就非常興奮。
而在發布會臨近結束的時候,她甚至已經想好開頭要點哪幾個菜。
然而就在她離開鏡頭范圍、剛把緊繃的西裝外套脫下、抱進懷里、用目光搜索著自家前輩所在位置的時候,塞在褲子口袋里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來電顯示是B3,是貝爾摩德電話。
會剛好在這個時間打電話來,多半是看了剛才發布會的直播,專門卡著點打來的。
那么……應該不會是什么好消息。
雖然余光已經從人群中掃到諸伏高明,名櫻千早還是咬了下舌尖,掉頭就往衛生間走,并在確認里面沒人后,迅速在門口擺上了清掃中的牌子。
沒有任何客套,貝爾摩德直截了當地開口道:“阿斯蒂,有一個任務需要你現在出動,我想,你接下來應該沒有安排吧。”
有什么安排她這會兒也只能推了啊!
“目標在長野?就算在長野,萊伊應該也會很樂意幫我完成吧?”
“這次不行,阿斯蒂。”貝爾摩德回答道,“對方畢竟是個警察——由你這個警察來收拾,再合適不過。”
作者有話說:
·內容提要出自《論語》,形容時間如流水一去不返,感慨世事變化之快(快樂的時間總是短暫的
(知道為啥這個篇章叫樂不思蜀嘛【燕國的地圖還是太短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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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波瀾·一
☆輔車相依,唇亡齒寒。☆
名櫻千早屏住了呼吸。
貝爾摩德說……目標是個警察。
“誒——認真的嗎?那種聽起來就很麻煩的事,你讓我毫無準備地去做?”
是誰?降谷零嗎?他最終還是因為與公安的交際,被組織發現了真實身份?
不、不可能,上次發生那種事,又被她以身試法地警告過,他一定會提起警惕,她的后輩可不是那種吃一塹不長一智的傻小子。
“如果是你的話,這種程度的任務,應該不需要做準備才是。”貝爾摩德話音一頓,話音帶上些深意,“阿斯蒂,你離開我們的視線太久了。”
這句話的意思是,她出動的時候,還會有別人在背后盯著、或者說用槍口瞄著她吧。
情況變得麻煩了啊……
但回復起來,她卻是一副不耐煩的語氣:“知道啦,你只管說要我怎么做就好,速戰速決,晚上我還要跟同事聚餐。”
現在開始,她又要成為「阿斯蒂」了。
看她一如既往地配合,貝爾摩德的聲音就帶了笑:“我也希望你能速戰速決,不然等在那里的人可能會很不耐煩。”
這是句暗示嗎?應該算是明示了吧,如果她去的太慢,目標會有人替她殺掉,與此同時她自己的處境也會變得十分艱難。
電話的最后,貝爾摩德滿是笑意、輕飄飄地說道:“如果是你的話,一定不會讓我失望——我們應該是同類人吧?”
呵,同類嗎?
“被貝爾摩德你這么問起,我著實覺得榮幸。”
唉……她現在一絲干勁都沒有啊……
五分鐘后,她找到了還在原地等她的諸伏高明。
“抱歉前輩!我忽然有點事情,晚上我會盡量趕回來參加聚餐的。”
她不知道對方是不是從她沒有刻意表演的表情中看出了什么,落在她耳中的,是一句仿佛她要出外勤任務的“注意安全”。
她一時只覺得內心酸澀,不由得多交代了一句:“如果我沒有按時回來,前輩不要主動聯系我。”
而之后,對方擔憂的表情讓她更加難以負擔。
“我明白了。”諸伏高明沉重地應聲道,“如果你沒能來得及參加聚餐,我會在家里等你,直到你的聯絡到來為止。”
真是的……
“我知道啦,我一定會盡快回來的!”
接著便從局里一路沖回家拿裝備,這一次她不僅帶了貼身的小刀,還在刑警配槍之外,又揣上了降谷零給她弄來的槍,然后迅速出門開車。
貝爾摩德并沒有告知她多么詳細的情報,只是發給她一個坐標,以及一個大約是最終時限的時間。
對應坐標的地址是在附近妻女山的山腳下,放大地圖看是個倉庫。她具體搜索了一下,發現是一個以前用來存放木材的廢棄倉庫,也不知道目標是怎么被引到現場去的。
路上她給上司發了封郵件,途經的是她自己架設的服務器,收件方密碼輸錯就會顯示無關緊要的替換內容,她有自信絕對安全。
其實本來她想打電話,郵件里說得可能不夠清楚,可現在她沒有時間去確認她的電話是否已經被竊聽,只能盯著導航一路向目的地快速前進。
其實她也想給降谷零打個電話,確認他的情況,但是那樣同樣危險。如果她要殺害的目標真的是身份暴露的降谷零,那她可能會一同暴露。
歇業這么久剛被征召,就遇上難度這么高的任務,簡直就是在為難她……到底是誰運氣這么差被組織盯上了啊!
她必須要確認對方是不是能殺的人——無論是降谷零還是他的公安同事,或是其他為了保護人民而努力工作的警察,如果奪取他們的生命,就與她潛入組織的目的本末倒置了。
但如果是別國的警察,比如萊伊那種……那以當時的情況考慮,救不了也就算了。誰讓他們跑到異國來當臥底呢,誰也沒給他們暗中執法的權利,惹上組織還被發現身份,只能怪自己。
當然……無論目標是誰,能救還是要盡力救一下。
那么最好的方法就是制造足以讓目標逃走的混亂,她由衷期望在目的地等待她的、可能不耐煩的「同伴」人數不要太多,以及目標不要太傻。
此刻開始忘掉一切感情,只留下理智和技能。任務一定與諸伏高明無關,她還可以是合格可靠的臥底搜查官,就像是來到長野之前一樣。
指間的戒指隱隱發燙,她要盡快解決這點麻煩,然后回到那邊的世界去。
看到了……是目的地的倉庫。
以及停在倉庫門口的、讓她呼吸一滯、大腦空白了幾秒的車。
……怎么會?
當然不是降谷零的馬自達,卻比馬自達更令她熟悉——那是她當年隨手一指、對方就毫不猶豫、沒看價格也沒研究性能、徑直買下來的。
那是她上司、她哥哥榊悠真的車。
……要說警察也沒錯,榊悠真是警察廳的官僚,確實也能說是警察。
透過車窗去看,車里看不出任何異常,鑰匙還插在上邊,門也沒有關緊,看樣子相當著急。周圍的地面上,僅有駕駛座位置出來的方向留有一人的鞋印,車的主人是獨自前來,且沒有探查環境就進入了倉庫。
名櫻千早在一瞬間明白了全部情況,明白了目標、猜到了緣由,也因此徹底沉下臉色。
“那個笨蛋……”
與此同時,她的手機又震動起來。對面仍舊是貝爾摩德,打來電話的同事還附贈了一封郵件,里邊只有一個網址,她沒有貿然打開來看。
“快到了嗎?”千面魔女的聲音聽不出異常,“等著你的那位可是開始有點焦躁了,他好像本來就不太喜歡你,可別讓他抓到什么把柄。”
「同伴」僅有一個人,應該是有代號的家伙,她也沒有處在被監視的狀態……雖然是山腳下,但附近足夠空曠,藏不下其他人。
“不過,看樣子你已經猜到目標是誰了,不然也不會給他發送告別的郵件。”電話里的女人輕笑一聲,“可惜他的手機在我們的遠程控制下,本人也看不到內容,只好麻煩你當面對他說了。”
還好郵件設定了密碼啊……如果隨便亂輸密碼、會提示輸入錯誤,但如果輸入預設過的、幾個像是真正密碼的字符串,展開的郵件內容則會顯示「果然是笨蛋啊,哥哥」,被當作是告別內容也無可厚非。
「阿斯蒂」扯起嘴角,邁開腳步向倉庫走去,并確認了一下身上攜帶的槍,保證需要的時候能在最快的速度拔.出來。
“也對,畢竟兄妹一場,”她冷笑起來,“總要聽聽遺言的,這點時間,那位討厭我的同伴應該不至于忍耐不住吧。”
“這一點放心好了,他不會隨便出手。”貝爾摩德回答道,“剛才的郵件收到了嗎?點開看看。雖說是你的任務,卻也是對他的考驗,如果把對你的不滿帶入組織的重要任務中,他也會被收拾掉,這點他應該很清楚才對。”
“知道了,那我掛了。”
點開郵件里的網址,跳出來的頁面像是實況的監控畫面,是個堆有器械和一些木材的舊倉庫,榊悠真就坐在畫面中央,看樣子意識很清醒,手并沒有被束縛,腳腕上卻像是被帶了手銬。
畫面的視角相對較高,像是在二樓,微微有些晃動,偶爾會有疑似狙.擊槍.管的黑色部分闖進畫面邊緣來。攝像頭不是完全靜止的……而是在接受考驗那人身上。
說什么考驗別人,這明明是對她的考驗才是。這種狀態下任誰都能輕而易舉殺掉榊悠真并毀尸滅跡,卻偏偏抓到了人,再讓她大老遠跑來動手,是在懷疑她對這個假哥哥產生什么不該有的感情嗎?還是說……這是為她設下的局?
不,不可能是她暴露了,不然貝爾摩德沒理由把監控畫面給她看。她非常清楚自己不可能躲開如此近距離的狙擊,如果她意識到不對,做好準備闖入救人反殺狙擊手再跑,那組織想抓到她并不容易。
……要怎么辦?
如何在保全自己和上司性命的前提下,不暴露自己的臥底身份?無論是狙.擊槍還是實時監控,對她而言都太過不利了——
“呀,千早,你來救我了?”
邁進倉庫的那刻,坐在地上的男人便對她揚起有些苦澀的笑容。
“對方是怎么說的?我被綁架了,讓你來交贖金?你有沒有帶同事?不會是一個人來的吧?”
確認到狙擊手,躲在二樓的陰影里,具體位置和身形都不好確認,只知道是個男人——當然貝爾摩德在電話里說的也是「他」。
“是呀哥哥,我一個人來救你了——樓上的那位,先把手從扳機上拿開,我這不是應約前來了嗎?——所以說,哥哥你是怎么落到這幅境地的?”
她走到男人面前蹲下,用隨身攜帶的工具幫他撬開手銬。
等一下,討厭她的狙擊手,該不會是蘇格蘭吧?如果是他出動,那降谷零應該會聽說吧?可是附近沒有任何人,公安毫無動靜……是被認定、可以作為「必要的犧牲」嗎?還是說,如果作為她背景支撐的「哥哥」消失,可能也會影響到她的升遷,對公安來說可能更有利?
……這種時候她還在想什么啊。
榊悠真滿臉無辜地搖了搖頭:“就是收到一段視頻,里面看到千早你在開發布會的會場被人安裝了炸.彈,對方讓我快點到這里來,結果我一進來就被打暈了,完全沒看見犯人,也不了解情況,千早你有頭緒嗎?”
他怎么可能不了解情況呢!
“可能是看我最近升遷太過順利吧,”她輕輕嘆了口氣,把人從地上拉起來,然后順勢換位擋在狙擊的軌道上,“擔心以前那點把柄控制不住我,才想再創造一份新的保險吧。”
沒辦法呀,她的臥底生涯,在此刻就徹底終結了吧。
作者有話說:
·公安不是不想管,零哥根本還不知道,hiro被叫來的時候更緊急
·內容提要出自《左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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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波瀾·二
☆幼為長所育,兩別泣不休。☆
諸伏景光盯著瞄準鏡里女人的后腦勺,有那么幾秒想著要不就這樣把她爆頭殺掉算了。
反正他在打昏榊悠真后確認過,附近并沒有組織的人,現在完全是他遠程跟阿斯蒂一對一的場面,殺掉她再帶榊悠真逃走,追兵也不會那么快跟上來。
雖然他在近戰上遠不如阿斯蒂,但現在她的腦袋就在他的瞄準鏡正中央,且是背對著他,完全是一面倒的有利局面。
雖然這樣一來,他的身份會因此暴露,可至少他解決了一個十分棘手的敵人,無論是他的哥哥還是好友,很多人都會因此受益——
幾秒鐘后他嘲諷地扯了扯嘴角,想要為自己可笑的想法搖頭,卻又擔心牽扯到戴在領口的監控攝像頭晃動,引起監控那頭的人無謂的懷疑。
殺人從來都不在他解決問題的選項中,雖然在潛入任務中有過很多無奈之舉,但此刻并不是只有殺死她一條路。況且,他現在要做出的選擇,僅有是否要救下榊悠真這一條而已。
這個被壞女人欺騙玩弄、甚至主動轉移給她大部分財產的警察廳官僚的命,與他擔負著整個東京、乃至全國安全的潛入任務,究竟哪個更重要,他現在還無法做出決斷。
曾經殺死親生父親的女人不可能會為虛假的兄長軟下心,情況會變成什么樣,全在他這個「監視者」的一念之間。
話是這么說,其實他才是被考驗的人吧。
忽然接到電話、被告知要出任務,連一絲準備時間都沒有,剛背上狙出門、就被接上車送來這里。開車的人讓他將攝像頭帶好并連接手機網絡,制服之后到來這里的人,然后在能夠一覽全場的合適位置等待聯絡。
在打昏榊悠真之后,他接到待機的命令,對方說會有人來處理后續,讓他作為監視者繼續待機。那個時候他就已經猜到來的人會是阿斯蒂,所謂的處理后續是指殺人滅跡,他之后可能還要承擔處理尸體的任務。
明明人讓他殺也可以,卻要刻意交給阿斯蒂并錄像,他并不認為是阿斯蒂受到了組織懷疑,反而像是她到達后說的那句「擔心以前的把柄控制不住我」,想要錄下一份新的、更有威懾效果的——親手殺死國家公務員的錄像證據,當然會是個讓她乖乖聽話的把柄。
但他的手機已經被遠程監控,雖然在等待期間給同為臥底的好友降谷零發了帶有隱晦暗示的郵件,可他們所在的位置卻無法輕易傳遞出去。
完全是孤立無援的狀態啊……諸伏景光不由得露出苦笑,他遠遠地望著榊悠真臉上有點傻氣的笑容,握著槍柄的手又緊了緊。
如果是zero,這時候會怎么做?
那可以是「必要的犧牲」嗎?
阿斯蒂會改變站位、主動挪到他的槍口前這點確實讓他疑惑。剛進入倉庫時,她在看著手機、極有可能是也被分享了他正在記錄的畫面,那就必然知道他的大致位置。
她明知道那個位置相當危險,以她趨利避害的本性應該躲在榊悠真身前才對。
仔細想來,大概是確信他不敢開槍、以此作為嘲諷……果然還是那個惡劣的女人啊,又或許,她猜到他會被共享自己已經懷孕的消息,那畢竟是波本的孩子,作為與波本交好的「蘇格蘭」,為了繼續維系與波本的關系,「蘇格蘭」更不可能公報私仇。
可萬一那孩子其實是他哥哥的呢?
……可惡。
他應該怎么做?
如果此刻站在那里的「兄長」不是與他素昧平生的榊悠真,而是他的哥哥諸伏高明呢?
“把柄?千早你有什么把柄落在壞人手里了嗎?”前方傳來榊悠真的聲音,那個與他哥哥同齡的男人自看到「妹妹」出現后,就像是被降了智,天真單純的模樣像是退化成了中學生,“那要怎么辦?我能幫得上什么忙嗎?”
“當然能啊,畢竟哥哥腦子那么好用,也就是身手弱一點,以及有些不該自己做的事、卻非要不自量力地親力親為了吧。”
這是顯而易見的嘲諷,榊悠真在心里苦笑,他向側面邁出一步,試圖重新與面前的女孩調轉位置,卻被她輕易攔住。
可開口時,他還是在裝傻:“誒?難道這是嘲諷?千早的把柄、難道與我有關?”
「阿斯蒂」深吸了一口氣,她的心情遠不如表現得那樣平靜——這世間能夠真正影響她的只有三個人,而面前的榊悠真正是其中之一,也是與她相處最久、對她了解最深的那個。
當下的情況非常不妙,必須立刻按照他們事前排演過的那樣準備起來。榊悠真曾為自己被組織盯上的可能性寫過幾個逃生計劃,其中也有與此刻相似的情況。
雖然在執行過程中,作為唯一戰力輸出的她要承擔極大風險,并且幾乎不可能保留臥底身份。但好在這次敵人只有一個,順利的話她不僅可以放人離開,還能不暴露身份……
暴露的話,大不了就是兄妹倆一起上演公路逃亡嘛,他們都是正規公職人員,實在不行就躲在警察廳大樓里。組織總不至于派一個連的殺手,直接扛著武器,一路沖鋒、打進警察廳里來吧?
最差的可能,也不過是她死在這里而已。
但無論如何,他都能逃走。
她并不想死,她才剛剛體會到表世界的幸福,還有在家里等她回去的人。但是……相比起親手殺死、或是眼睜睜看著別人殺死榊悠真,她覺得還是自己死去比較好。
就算再怎么在別人面前表現對他的厭惡與不滿……那個人也是她在初次來到日本時,明明只負責教她日語,卻包攬了她生活的全部,對仍在養傷中的她諸事都小心翼翼、體貼又溺愛、幾乎把她捧在掌心里、她唯一的、最重要的哥哥。
“吶,哥哥,你究竟是做了什么……”她嘆息著,望著面前的男人那張說不上與她相似、表情看起來那么傻白甜的臉,不再演繹當下的立場,開口挑明道,“——才會讓我接到、親手殺死你這個作為我背景支撐的警察廳官僚、這么影響我仕途的任務?”
而對方也配合地不再表演,那點刻意表演出的傻氣在瞬間消失殆盡,恢復冷靜睿智模樣的男人同樣嘆息起來,眉眼間都染上無奈之意。
“是呢。”他搖了搖頭,“大概是因為我正在調查的那起,由你背后的組織操縱完成的、十四年前的舊案吧。我可能查出了一些他們不太想公開的秘密,所以為了你的安全,我還是不要告訴你比較好。”
十四年前的舊案?他最近就是在查這個?為什么不讓她來查、或是讓她經由降谷零轉交給公安?
「阿斯蒂」隨即嘲諷地開口:“真虧你知道啊,我背后的組織——所以你才想辦法把我調去了長野?我還以為你很喜歡我來著。”
“我確實很喜歡你。”男人耿直地點點頭,“所以我這不是沒有舉報你嗎?哪個男人不希望自己有個可愛的妹妹,而且你如今的成就完全是你自己的努力。”
“是嗎?你對我的評價還挺高的嘛。”
「阿斯蒂」掏出了槍,對面的人也配合地舉起了雙手。
狙擊瞄準鏡前的諸伏景光也幾乎是下意識地將手扣在了扳機上。
榊悠真扯了扯唇角,再度開口:“反正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是我自己不夠謹慎,能被可愛的妹妹殺死,我也沒有怨言……讓我交代些遺言,應該還有這樣的時間吧。”
「阿斯蒂」做了個請便的動作,又指了指背后的二樓、狙擊手所在的方向:“如果你不介意還有旁聽者的話。”
她上司應該做好準備了吧?等她說到關鍵句的時候,以最快速度離開倉庫、離開狙.擊槍的狙擊范圍,然后進入相對輕松的詐死那步——
“千早,你知道為什么自己現在會在這里嗎?”
……誒?他這是準備說什么?
她歪了歪頭:“嗯……命運使然?”還不是因為他區區一個文職卻自顧自地出外勤?!
“不是,是我的錯,不、應該說是我的「罪」吧。”
像她新年時在醫院聽過的,榊悠真又一次用了這種說法,攬下的卻并非「不自量力」的過錯,而是更加久遠、她從未聽說過的故事。
“我的母親在我出生后不久,就因為一起人為的意外過世了。我對她并沒有印象,但我記事的時間很早,從有記憶開始,父親的活下去的執念就是為母親報仇,我也一直認為,那樣是正確的、絕對不該被改變的,那樣深情的父親讓我非常自豪。”
這點她倒是聽自己的母親說起過,即便被繁重的工作壓得喘不過氣,那個老頭子也會盡可能擠出時間來調查與妻子被害相關的蛛絲馬跡。
可是這種時候,為什么他突然提起無關緊要的舊事——
“但是,千早的母親出現了,她把一切都改變了。我非常害怕,我的父親、愿意為我的母親付出全部人生的父親,就要被陌生的女人奪走了。”
……誒?
“「我討厭你」、「我才不要讓你做我的媽媽」、「我的家里不需要你」、「你住進來我還不如去死」……那個時候,我對即將與父親結婚的、千早的母親說了這樣過分的話。”
他在說什么?
“過了沒多久,就聽說她主動取消了已經定好時間的婚禮,甚至獨自離開了日本。”
“父親大概是知道原因的,那之后他將我送到了親戚家,直到快要上大學的時候,才問我要不要回來……也就在那個時候,我才聽說了你的存在,卻已經找不到你了。”
他上大學的時候,也是她十二歲的時候,那時她已經失去母親來到日本……并在榊家初次與他相遇了。
“可千早你再次出現了,孤身一人、無依無靠。”
“那個時候我就想,我終于可以償還我的罪了,我要幫你實現你的愿望。”
“而你明明經歷了那么多不幸,卻成長得那么優秀、那么閃閃發光,讓我心疼又自豪。”
不……不是這樣的。
那根本不是他的「罪」——
“如果不是我的阻攔,千早的母親不會變成那樣,千早也不會一直流落在外。你明明可以過上無憂無慮的大小姐生活,你的家庭本來應該是幸福的一家四口……不、一家三口、把我排除在外也沒關系。”
根本不是那樣的!她會在這里,完全是因為她自己的執念,是她明知上司在做危險舉動卻不加以阻止的錯,是她想要背離十二歲時的約定、不顧其他人的辛苦付出、脫離里世界、獨自在表世界享受幸福的懲罰,與五六歲小孩子的童言毫無關系!
“但是,還好你還在這里,而且已經長大到可以完全照顧好自己。雖然和那種不入流的組織扯上了關系,但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是我造成的嘛。”
不要再說了——
“雖然現在說已經晚了,但其實我一直都想把那些事告訴你。聽到我那些話時千早的母親悲傷的表情,即便過了二十幾年我還記得非常清楚。”他苦笑著垂下頭,“但是……我不想被千早討厭。”
她才不會討厭他,過去的事、二十年前的事怎樣都好——
“我非常喜歡被千早喊哥哥的感覺,即便是帶著怒意地喊全名,我也非常喜歡。”
這些話、這些話根本……
“所以,需要的話,我的命就盡管拿走吧。是我讓千早經歷了那么多不幸,我奪走了千早的幸福,這是我應該償還的罪。”
這根本不是她認知中的那種混淆視聽的遺言,這就是貨真價實的「遺言」!
「阿斯蒂」扯了扯唇角,后退兩步稍微拉開距離。
“多么感人至深的親情啊。”
她浮夸地感嘆著,用刻意表演的聲線,隱藏起因為喉嚨酸澀而無法正常發聲的事實,將原本隨便指著人的槍舉得更高,已然是準備收割對方性命的態勢。
“這些話,還是要麻煩你,去那個世界、找到真正的妹妹,再說一次給她聽了。”
就是現在——快點逃!
她已經做好時刻擋在狙擊軌道上的準備,而且這畢竟是她的任務,身后的狙擊手即便開槍,也不會一槍致命,只會開一兩槍到地上示警。而她會在此刻警告回擊,同樣會注意不打到人,同時說一兩句類似于「這是我的獵物」之類的話,然后追出去。
接著她哥哥必須在二樓的狙擊手出現之前,拼裝好車里放了很久的炸.彈零件,她曾親眼看他演示過,拼好那些只需要接三根線擰一個螺絲,十秒就能完成——然后他要將炸.彈放在油箱附近,接著躲藏起來,她則會找機會開槍引.爆。
這本該是詐死一步的全流程,接下來他只要躲藏著、看她應付敵人就好。能騙過敵人就是她們的大勝利,騙不過就只好制服敵人,雖然她的臥底身份會宣告終結,可至少他們都還活著,還抓了一個新鮮熱乎的狙擊手——
可他沒有逃,不僅腳步分毫未動,臉上甚至帶上了笑意。
“沒有那個必要,”他搖了搖頭,像是在回應她的話,又像是在回應她對他本應逃走的期待,“能夠給我將一直壓在心底的秘密說出來的機會,就已經足夠了。”
之前說好的不是這樣的……他不想讓她承擔任何風險——他根本就是想死!
從接到那個明顯是陷阱的電話、卻還不管不顧來到這里時,他就已經做好打算!
“提前把財產轉給你、不用支付巨額遺產稅真是太好了。”
面前的男人溫柔地望著她通紅的、早已被淚水浸透的眼睛,仍像是最初見面時、在惴惴不安的她面前蹲下來、滿臉都寫著「求你啦千萬不要討厭我呀」的少年。
“話是這么說,畢竟還有五億的保險金,等風頭過了再去領吧。如果是你的話,一定可以逃脫罪責,之后盡量自由地活下去吧,把被別人握住的把柄要回來……千早,只要你能夠獲得幸福,對我來說就足夠了。”
那樣不行啊。
親手殺死自己唯一的哥哥來維持的、短暫的安逸生活,怎么可能叫作「幸福」呢?
“是嗎?”「阿斯蒂」歪了歪頭,“既然你這么溫柔大度——”
既然他堅持這樣選擇……
“那我就只好說,「謝謝」,以及,「永別了」——”
她也只能堅持自己的選擇了呀。
“嘭——”
飛濺的鮮血遮蔽了兩人的視線。
作者有話說:
·我盡力了,一章沒寫完【痛心疾首
·哥哥說的是從他角度看到的(hiro已經聽得共情了),妹那邊還有另一個版本,之后會講
·內容提要出自韋應物《送楊氏女》,原文是形容(妻子早逝)長女出嫁、與被長女照顧長大的妹妹相別,兩人哭泣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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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波瀾·三
☆投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
老實說,在說「永別了」那刻,名櫻千早已經做好了死在這里的準備。
既然她想救的人這么不配合,她也只能照自己的想法來,帶著一點沖動的報復心——
只好由她先干掉敵人、斷了自己的后路,再帶著她傻乎乎、想要舍生取義的笨蛋哥哥一起跑,一路不停地跑回警察廳。
大不了就是反殺失敗兩個人一起死嘛,反正她是不可能對他開槍的。
到時候反正她人都死了,以后的事情也不用多考慮——只是沒想到前不久才跟諸伏高明說過的話竟然就要成為事實,她是發自內心不愿意他以后再找個跟她相似的女孩。
可是……現在情況不同了。
“啪嗒”。
是手.槍掉落在地的聲音。
透過因淚水而有些模糊的視線,她看到了飛濺的血色,和對面男人驚恐的表情——為什么會那么驚訝呢,這只不過是他們兩個自以為經驗豐富的國際刑警都沒有考慮到的另一種可能,一個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千早——”
因為子彈的沖擊力而向前傾身的名櫻千早奮力抬起了頭,她緩緩捂住剛剛被擊中的右肩,低聲吐出一個早該說出的動詞:“……走。”
這個可能性當然不會是狙擊手水平太差,這么近的距離還能打錯人——他不僅沒有打錯,還打得非常準,瞄準的位置既能讓她失去握槍的力量,又能避免子彈穿出誤傷到前面的人。
而且,不知道是為了保護榊悠真還是不想讓她被危及生命,他沒有用狙,而是換了沖擊力更小的手.槍。
她以為的敵人……并不是敵人。
只是個壓抑不住本性、見不得兄弟相殘的笨蛋臥底而已。
“快點……走……”
太好了,他們兄妹都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她發自內心地感謝這位愿意自爆身份的朋友,以及,她已經猜出了這個人是誰。
雖然很痛,雖然她傷得恐怕很嚴重,但她的臥底身份并沒有暴露,組織交付給她的任務她甚至更好地完成了——在解決掉目標的同時,她還為組織揪出了一個叛徒。
她對面的人一定也想到了這一層,才會強忍住擔憂,聽從她的話快速離開。他還要去組裝炸.彈,替她完成殺死自己的任務。
而現在,她終于可以舒緩下緊繃的神經,抹掉自己滿臉的眼淚了。
腳步聲靠近的時候,名櫻千早已經支撐不住坐在了地上,眼眶還含著淚水,像是忍耐不住這份劇烈的疼痛,表情卻是十足放松的。
“真是笨蛋啊……我……”她低聲喃喃道,像是自語。
帶著兜帽從陰影里走來的人,在撿起她掉落的槍后,又走近她,從她的口袋里取出了手機。
她注意到手機屏幕上原本顯示著倉庫內場景的畫面已經消失了,想來對方已經摘掉了監視器。他明知道她能認出自己,卻還是這樣公然露面,這里應該也沒有其他監聽設備,那她就不需要再顧忌什么。
只要繼續演下去就好。
帶著對他的感謝……帶著他那份責任,繼續在組織里、作為潛入搜查官表演下去。
“你也是笨蛋啊。”
右手已經完全無法動彈,她用左手從小腿側取出了另一支槍,扯開嘴角,緩緩念出了來人的名字。
“蘇格蘭……諸伏、景光。”
為了陌生人做到這步值得嗎?如果是她,大概只會選擇閉上眼吧。
他不是個合格的臥底,卻是值得她尊敬的人。
面色冷峻的男人并未表現出絲毫驚訝,他確實早就知道她會認出自己的臉,但事到如今已經無所謂了。他的臥底身份已經暴露,接下來就是聯系同伴將這個女人帶回公安設施,她不會有機會告訴任何人這個她剛剛知曉的秘密。
可女人卻絲毫不緊張,甚至還不忘挑事:“你和你哥哥,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呢……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那還真是太好了。”他冷聲道,“被你喜歡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和她記憶中蘇格蘭的聲音一樣,是溫柔起來一定更好聽的嗓音。
嗯……真想讓諸伏高明聽聽他說的話。
此刻諸伏景光并沒有打電話,而是不顧她手里的槍的威懾,繼續擺弄著手機寫著郵件——他的手機還在被組織監聽的狀態,以及,他知道她手里那支槍沒有、也無法單手解除保險。
名櫻千早扯了扯嘴角,對著他的腳下干脆利落開了一槍。
開玩笑,進倉庫就準備開戰了,她難道會為了安全而鎖著保險嗎?命重要還是腳重要?雖然這種操作對于進入同伴射程的「阿斯蒂」來說沒有任何必要,但你看,現在不就用上了嗎?
果然對面的人動作停了下來,他的手里一直握著上了膛的槍,此刻卻并沒有輕舉妄動,只是冷著臉向她看了過來。
“別太驚訝,啊、不過我想你更驚訝的是,為什么剛才那一槍沒有對準你的頭。”剛開過一槍的人忽然乖巧地將手里危險的武器放在身旁的地上,然后舉起了唯一還能動彈的左手作無害狀,“這是誠意。”
諸伏景光沒有出聲,卻也沒有動作。
很好,現在,她有一個讓對方絕對無法拒絕乖乖聽話的理由。
已經提前腦補過結局的名櫻千早強忍疼痛露出笑容:“在呼叫你的公安同伴之前,可以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你想耍什么花招——”
“不,真的是困擾我很久的問題。”她安撫地、又滿是求知欲地說道,“現在終于遇到了可以給我解答的人。”
聲音一頓。
“他究竟是怎樣不參加公考就加入警察廳的?——確切的說,是警察廳警備部警備企劃科。”
她的聲音聽起來那么單純無辜,聽不出一絲威脅的意味,瞬間在腦海中想到某個人的諸伏景光,臉色卻變得更加陰沉:“你在說什么?”
她怎么會——她怎么可能知道zero的——
名櫻千早歪了歪頭:“你應該不會不知道才對——”
“畢竟那是你警校的同期好友、不、應該說是一同長大的青梅竹馬吧,那位降谷零君。”
諸伏景光心里一顫。
而女人笑意更盛:“更確切一點,「波本」,我的小情人安室透,他的本名是降谷零,是公安秘密組織ZERO的一員,是你的上司……還要我再說下去嗎?”
啊哈,她對面人的表情可真是可愛極了。
“別那么盯著我看,這可不是虛張聲勢,這么重要的秘密已經藏在我心里好幾年,作為未來保護我安然無恙渡過某次危機的保險。如果不是變成這種情況,我也不想輕易拿出自己的底牌……現在,你還想要將我交給同伴嗎?”
這是比武器更好用的威懾,就算她剛剛知曉的、他是「諸伏景光」的消息無法傳遞出去,她早先就知道的「降谷零」的情報,卻會在她被逮捕后公開,這是絕對會讓他認真分析利弊的艱難選擇。
“——還是說,你愿意為了零君、為了自己的哥哥、也為了你家的子代,將我的手機還給我,讓我向剛剛遠程目擊我中槍的貝爾摩德匯報情況?”
諸伏景光仍在沉默,但顯然已經處于猶豫之中。
已經在心理上占據優勢的女人繼續乘勝追擊:“放心好了,我要的只有你。如果我一會兒說起什么多余的話,你盡管開槍殺掉我就好——然后讓零君趕緊躲起來,不然半天之后全世界都會知道他的真實身份,被琴酒追殺可是很麻煩的。”
是保護自己,還是保護好友與任務,她面前這位剛剛暴露自己以拯救陌生人的臥底搜查官會如何選擇,答案顯而易見。
“而且難得我幫他把地位提升到如今這步,你已經暴露身份,如果他再暴露,你們的上司說不定會哭昏在家里。”
一分鐘后,剛被拿走的手機被重新扔進她的懷里,與之同時還有指向她腦袋的槍口。
名櫻千早再度扯了扯嘴角,撥通了貝爾摩德的號碼。
千面魔女接電話的速度很快,話音雖然輕浮,卻難掩驚喜:“啊啦,阿斯蒂,我還以為你要就此折損了,想找到替代你的人可不容易。”
“你以為我是誰?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她輕笑一聲,“好消息是目標跑了,但我早些時候裝在他車上的炸.彈終于用的上了——你要是早告訴我目標是他,也不用這樣大費周章影響我的工作單位聚餐。”
伴隨著這句話的,是外邊從不遠處傳來的爆.炸聲,雖然實際上是巧合、卻像是兄妹之間獨有的默契。對面的諸伏景光驟然變了臉色,瞳孔顫動著,手指下意識搭在了扳機上。
“至于壞消息,是有一只老鼠自己竄了出來。顯然你剛才也看到了,我現在中了一槍,沒辦法活捉帶回去,就沒留手直接收拾掉了。”她掃了對面的人一眼,幽幽地嘆了口氣,“簡直是無妄之災,尸體我可以帶走,血跡你可以找人來處理嗎?”
貝爾摩德應了一聲:“當然。”
“對了,還有剛才的錄像,發一份給我——那是我無罪的證明,我可不想事后被條子找麻煩。”
“這點當然也可以。”貝爾摩德忽然話音一轉,“不過,阿斯蒂,你的身份應該沒有暴露吧?”
她冷笑一聲:“沒問題,我沒有給他聯系同伴的機會,你難道沒有監聽他的手機嗎——話說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我對自保還是很有積極性的,當然也有經驗。”
這點組織大概還要花點時間來確認,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她身邊多少會有些組織的眼線。不過,這次的任務,可以算是圓滿完成了。
……真的,她非常感謝諸伏景光。
名櫻千早掛掉電話的時候,對面諸伏景光的表情非常復雜。他一定想不到她會在匯報時提前偽造他的死亡,同樣沒想到她掛斷電話后,也只是給手邊的槍上了保險、再塞回槍套,絲毫沒有攻擊他的意思,看樣子也并不記恨他先前開的那一槍。
“你為什么——”
話音被她不耐煩地打斷:“還傻站著做什么,快點去布置自己的死亡現場,你知道中槍死的人會怎么出血吧。你是被一槍爆頭的,自己找個死掉的好位置。”
這下對面的人表情更為復雜,提防中夾雜著濃重的疑惑。
“嘖,快點準備完,我還要去處理傷口,你不想讓你們諸伏家的后代跟孩子他媽一起死在這荒山野嶺吧,你哥哥會非~常難過的。”她冷笑一聲,臉上掛起了壞女人的惡劣笑容,“嘛,當然,孩子也有可能是波本的。”
后邊這句純屬她的試探,如果降谷零詳述過自己跟她純粹健康的關系,那諸伏景光有可能會得出「懷孕整件事都是阿斯蒂的謊言」的結論,不過從對方惱怒的表情來看……她的小玩笑還能再開幾次。
“別激動呀,孩子的父親究竟是誰,等生下來看看膚色不就知道了嗎?反正兩個都是警察,誰也不會推卸責任,我對自己看人的眼光很有信心。”
太可愛了,景光弟弟比降谷零還要好玩——看他咬牙切齒卻強忍著什么也不說的表情,她受傷的痛楚好像都緩和了許多。
五分鐘后,名櫻千早開著后備箱里載著「貨」的車離開倉庫。路上經過一輛正在熊熊燃燒的車時,她放緩車速,與正蹲在不遠處路邊、等待她經過的男人對視了幾秒,兄妹二人的臉上同時露出劫后余生的釋然笑容。
作者有話說:
·此時后備箱里的景光:無能狂怒.jpg
·等妹妹先去治個傷然后進入金屋藏嬌(光?)x
·內容提要出自《孫子兵法》,后衍生出「置之死地而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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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波瀾·四
☆人自無心,我徒煩擾。☆
一片黑暗之中,諸伏景光蜷縮著身體陷入沉思。
他的槍和手機都已經被收走了,手機里的資料是那女人當著自己的面銷毀的,直接恢復了出廠設置然后關機。她對那些本能將他更加牢固地掌握在手里的資料并無興趣,拿走他的手機似乎只是為了避免他聯系同伴。
她想要讓他在自己之外的人眼中都變成「死人」,方法很溫和,甚至給了他一種「等風頭過去就能重獲自由」的錯覺。
當然,還有一半的概率是她想要把他監.禁在某個地方,作為威脅公安和降谷零的籌碼。
但他總覺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大,她對他沒有殺意,也感受不到絲毫惡意,雖然讓他自己布置現場、和讓他扮演尸體、邊罵他太重邊將他拖進狹小后備箱的語氣態度都相當惡劣,可那是顯而易見的保護——
為什么她會保護自己?與為zero的身份保密的理由一樣嗎?或者……是因為他哥哥?
想到這里,他不由得譏諷地扯了扯嘴角。
明明對自己的「哥哥」能毫不猶豫地下殺手,卻因為他的哥哥、給自己留下一個棘手的敵人,甚至為此承擔起背叛組織的巨大風險……該說真不愧是他哥哥?還是感慨那個「阿斯蒂」也會成為「戀愛中的女人」?
前座開車的女人正在說話,他在后備箱里聽得真切,她是在打電話,交談對象顯然是他哥哥諸伏高明,聲音軟綿綿地還帶著點笑,與剛才跟他說話時的語氣截然不同。
“是的,前輩……抱歉,雖然我這邊的事已經解決,但聚餐應該是趕不上了。”
“沒事的,不用在意,你們玩就好了,晚上我會回去的。”
“夜宵啊……不用麻煩了,我要去并盛,晚餐會跟朋友一起吃。”
并盛?那是她現在的目的地嗎?她說要去處理槍傷,那里有她熟悉的醫生?
“嗯,回去之后我會再聯系前輩的,代我向大家道歉。”
掛斷電話之后她似乎又打給了誰,這次她換了意語,語速相當快,像是在確認什么事,確認過后便很快掛斷。
然后就是長久的沉默,耳邊只有引擎的聲音,他感覺不到自己正在被帶往哪里,不安歸不安,但那時沒有聯系同伴是他自己的選擇,現在已經沒有后悔的余地了。
引擎聲停止讓他精神一振,車停了下來,一分鐘后他感覺周圍整個震動了一下、像是后備箱被踢了一腳,而后一點亮光從出入口逐漸擴大的縫隙中露了出來。
壞女人不耐煩的聲音也傳了過來:“出來,到醫院了。”
在一間有點像診所、外邊卻沒有掛牌的房子前,名櫻千早按下了門鈴。
說是醫院,其實是她那位黑手黨教父的師兄上次來日本時,為她介紹的黑市醫生的住所——醫生本人她以前在意大利時有過幾面之緣,似乎是只治療女性的人設,她被云雀恭彌暴揍的那次,他也為治療出過不少力。
來之前她打電話確認過,對方語氣非常紳士地說盡管來,多晚他都等,聽著有些輕浮,此刻卻是她能依靠的最好人選。
畢竟這種程度的傷,在不去正規醫院處理的前提下,她總不能讓諸伏景光操刀、幫她把子彈取出來吧?
她剛才收到了郵件,她上司那邊已經確認安全,扮演他的尸體也擺在了該在的地方。雖然不久前他還在作死,但在可能影響到她安全的事項上他絕不會含糊,詐死相關后續他一定會安排萬全,她只要之后應付一下自己人就好……當然也許還有諸伏景光的同事。
呵,等下一次見面,她一定把她那笨蛋哥哥暴揍一頓,揍到讓他哭唧唧銘記一生的程度。
應門之后,隨意披著白大褂的醫生直接到門口來迎接她,中年大叔頂著一張過于燦爛的笑臉,表情跟語氣一樣輕浮:“千早醬,十年不見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可愛啊,快讓叔叔看看傷在哪里——嗯?這小子是千早醬的同伴?臉色很差嘛。”
“夏馬爾醫生。”名櫻千早向對方點了下頭,也沒管跟在身后的諸伏景光,徑直跟著不太像醫生的人往里走,在診療室早已準備好的椅子上坐下,“不是同伴,只是現在被我拉上了同一條船而已。”
說話間檢查已經開始,被鮮血浸透的衣料被輕柔地拿開,男人站在她身后,熟練地清理著傷口周圍的血,表情有些凝重,語氣卻還是輕快的:“不會背后給你捅刀子吧?”
“不會吧,”她撇撇嘴,雖然因為疼痛加失血臉色慘白,語氣卻同樣輕快,“只會從背后開槍。”
“……你的傷是他打的?”夏馬爾露出一副嫌棄又懷疑的表情,“是專業的啊?真不懂憐香惜玉,如果診療的人不是我,你這條胳膊多半就整個廢掉了。”
站在診療室門口的諸伏景光,眉頭幾不可聞地皺了皺。
名櫻千早側頭掃了始作俑者一眼,問道:“還能恢復原樣嗎?”
“當然可以。”雖然沒有執照但技術高超的醫生打開櫥柜,一邊向外取著手術設備,一邊給出肯定的答案,“不過有兩個條件。”
“一是在痊愈前好好修養,絕對不要二次受傷也不要用力,按時吃藥換藥,確保它不留后遺癥地痊愈。二是在痊愈之后,努力做復健。”他指了下旁邊的床,名櫻千早就會意地走過去,撐著身體慢慢趴了下去,“對你來說復健應該容易一些,不過前邊這條……算了我之后多給你開點藥吧。”
“醫生,有沒有能讓我立刻活動起來的藥?”
并不驚訝她會問這個問題,夏馬爾又給出了肯定的答案:“有歸有,但副作用很嚴重,十二小時的自由活動時間,會對應十二小時的高燒。”
“沒問題。”
他便不再多言:“你想要幾天的量?”
“至少七天,加上七天的安眠藥。”
“……你對自己還真不客氣。”
名櫻千早隨口應了一聲,又補充道:“我有安眠藥抗藥性,你看看什么劑量合適。”
“知道了……那我準備開始了。事前確認一下,你不需要全麻,對吧?”
“嗯?局部就行,沒有麻醉的話,給我條毛巾咬著也可以。”
“我可不舍得那么對女孩子,”說著麻醉的針頭便刺了進去,“當年阿綱蹭破點皮可就疼得大呼小叫的。”
名櫻千早輕笑一聲:“也就是當年吧,現在師兄要是受傷,那幾位不得把整個意大利翻過來?”
“你知道了?”夏馬爾揚了揚眉毛,“阿綱當年還再三叮囑我不要說漏嘴,怕你會踏進他那邊的世界,結果他自己坦白了?”
“到現在還有什么隱瞞我的必要嗎?我又不再是未成年高中生了,上次他還說,如果我在這邊混不下去,可以去投奔他。作為里包恩老師的學生去他手底下工作,待遇一定不會差,怎么想都感覺條件挺誘人的。”
夏馬爾配合著笑了笑,卻沒覺得她表現出哪怕一絲感覺那個邀請誘人的情緒。
“說起來,我們的聊天內容讓那小子聽著可以嗎?”他突然問道,“不想讓他聽見的話,我可以讓他睡到手術結束。”
“嗯?沒問題啊,聽著唄,我快要跟他哥哥結婚了,大家以后就是一家人,彼此之間沒有秘密。”
諸伏景光額角一跳。
夏馬爾點點頭:“原來如此,我就說你背上這些痕跡有夠激烈的,還沒痊愈就疊了下一層,肯定是在熱戀中——弟弟,進來再帶上門,當然你不想旁聽的話,就在外邊把門關上。”
雖然并不想認下「弟弟」這個稱呼,諸伏景光還是冷著臉進入房間關了門。畢竟他對兩個人的對話內容非常感興趣,無論是她好像在意大利地位頗高的「師兄阿綱」,還是她「熱戀中」的對象、他哥哥諸伏高明。
診療室并不大,雖然他幾乎貼在門上,但躺在床上的人、光.裸的背脊,還是在醫生錯開位置時,完全落入他眼中。
雖然他很快移開視線,可右肩的傷處附近沾著些許未擦凈的血跡、與之相伴的星星點點的曖昧吻痕,都給了他相當強烈的視覺沖擊。
那是他哥哥留下的……?還是……zero?
“啊、確實傷到一點神經。”只用兩分鐘就輕巧取出子彈,夏馬爾嘖了下舌,“但就像我說的,痊愈沒有問題,按時用我給你開的藥,一年之內連痕跡也不會留下。不過老實說,我更建議你接下來一個月什么都別做……你身邊沒人能依靠嗎?”
“本來有的,有個哥哥。”名櫻千早淡淡回答,“剛剛死了。”
“誒——這還真是不幸。”
那怎么能歸類于不幸?沉默至今的諸伏景光,終于還是忍不住開口嘲諷道:“送那位「哥哥」上絕路的,不正是你自己嗎?”
本來提到榊悠真而不是諸伏高明,名櫻千早就是想故意引他接話,看他上鉤,她當即冷笑一聲:“什么啊,你有什么不滿嗎?”
她把頭埋在手臂里,因而看不見諸伏景光的表情,但她能想象到。
就算對他滿是感激,但今天發生的事給了她相當大的壓力,她必須發泄一下。
“——真有意見的話,為什么你不在我到達之前,就帶著他逃走呢?”
諸伏景光惱怒地瞪著她的后腦,卻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而她沒有就此停下輸出————
“明明那樣一來,他能活下去、你不會被我威脅、我也不會趴在這里做手術,三個人皆大歡喜——可你沒有,你非要等到最后一刻,才下定決心開槍阻止我。”
“會變成現在這樣,難道是我的錯?”
“「必要的犧牲」,你最初難道不是這樣想的嗎?你明知道等下去他會死,而你的潛入任務遠比一條人命更重要,而且反正不是你動手殺的嘛,你不過是視而不見而已。為了國家大義,又沒有人會責備你。”
可最后,他還是開槍了。
所以這些話,她不過是在嘲諷自己而已。
“你該不會是被他最后的深情表白感動了吧,想起自己的哥哥了嗎?你在想如果站在那里的是你哥哥,你會怎么做?”她再度冷笑一聲,成功把旁邊的人氣得想要摔門而出,“真是不稱職的臥底啊,蘇格蘭——”
接著突然話音一轉,聲音完全軟了下來,像是先胡亂咬了貓貓耳朵一頓,又在他喵喵亂叫炸毛的時候,適時遞上小魚干和貓條。
“不過,你現在暴露身份也好。如果你是在其他人面前暴露,然后死在誰也不知道的地方……前輩會有多難過呢。”
這話聽起來感情太過真摯,諸伏景光猛地噤聲,他后退半步靠在門上,擰起眉頭,直到半小時后手術做完為止,都臉色復雜、再也沒有出聲。
名櫻千早起身時麻藥的效果還沒退,她整個右肩帶點脖子都是麻的,為此,專門幫她找了件披風樣式替換上衣的醫生就顯得尤為貼心。
在用左手接過藥、并聽對方詳述過使用頻率和方法后,她甜甜地道了聲謝,接著望了一眼旁邊神色莫辨的人,忽然露出單純無辜的笑容。
“醫生,你這里的女裝有沒有碼數大一點的?”她問,然后誠懇地解釋道,“我總不能隨便把男人帶回家,未婚夫知道會生氣的。”
以及最重要的——
“你一定愿意配合吧,吶?已經「死去」的景光弟弟?”
作者有話說:
·hiro:誰是你弟弟(氣呼呼)
·妹:我由衷地感謝并尊敬他【然后就一頓輸出差點讓弟弟破防
·改掉了標題(就是忽然發現距離帶景光回到家要到下一章
·內容提要出自申涵光《荊園小語》,前半句為「居心不凈,動輒疑人」,全文意為心存雜念動輒懷疑別人,其實別人根本沒那個想法,只是自己徒增困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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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波瀾·五
☆疑心生暗鬼。☆
夏馬爾這里并沒有大碼女裝——剛聽到這個回答的時候諸伏景光還是慶幸的——緊接著就聽對方又說對面那戶可能有,然后跑出門三分鐘,從鄰居家買了一套回來。
是一條長及膝蓋的鄉村風蕾絲碎花連衣裙,怎么看都是最壞的選擇。
但是逼他刮掉胡子穿上這件衣服的壞女人有句話沒有說錯——既然他已經「死亡」,就必須「死」得徹底,敵人和朋友要一起騙過。
更何況她很快也會被組織監視,如果她要將他帶回家,那確實要做萬無一失的準備……
可惡,如果他這個樣子被哥哥看見——
“這不是挺好看嗎?比零君穿旗袍更合適,這么說來我家里還有很多奇奇怪怪的衣服,你們搜過我的家應該知道,你可以全部試一試。”嗦著棒棒糖的壞女人上下打量著他,毫不掩飾自己愉快的心情,“然后我做個相冊給你哥看看,做成視頻也可以。”!!!
他感覺她完全做得出來!他的摯友以前究竟都經歷過什么!……他應該不用依次經歷一遍吧?
雖然惱怒,但這種程度、只考驗他羞恥心的惡趣味,他并不是無法忍耐。相比起來,他現在有一個離譜的、自己還不太能相信的推斷。
“車鑰匙給你,先去把駕駛座上的血擦干凈,一會兒你開車,別把衣服弄臟了。”
伴隨著她的話,是用左手精準丟給他的鑰匙。
“以及事先提醒你一句,景光妹妹,為了大家好,別做多余的事。零君很可能也在被監視中,至于你的其他同伴,”她說著冷笑一聲,“不管你怎么想,我是不相信他們的腦子。”
穿著碎花長裙的諸伏景光一言不發,拿起夏馬爾友情提供的清潔工具就出了門。
雖然但是……他也覺得她說的有點對,完全是在為兩個人的安全著想。即便他信任自己的同伴,相信所有人都不會主動泄密,卻無法保證所有人都演技高超,同時不會不小心被套出話。
所以他會突然生出那種離譜的想法……應該也算有理有據吧?
他不知道他前腳剛出門,后腳笑嘻嘻的女人就垮下了臉,哭唧唧地望向身旁的男人:“醫生,我現在感受到的疼痛程度,是麻藥的副作用還是真正的感受?”
“嘛……實際上是你更加不希望得到的那個答案,麻藥效果還沒有完全消退,再過半小時會變得更疼。”
幾秒之后,名櫻千早才自我安慰似的點了點頭:“……很快就會習慣的。”
對此,夏馬爾雖然有不同意見,卻不想打擊她,轉而說起他更關心的事:“你剛才穿衣服的時候,弟弟在外邊問我,我開的那些藥對孕婦和胎兒有沒有副作用,你懷孕了?”
“沒有,騙他的。”
他就感慨地搖了搖頭:“那小子逗起來挺好玩啊。”
“是啊,”名櫻千早扯了扯嘴角,露出淺淡的笑來,“多虧他,我才能把重要的工作繼續做下去。也多虧你,謝謝,夏馬爾醫生。”
“有什么可謝的,能幫女孩子治療是我的榮幸。”
分別之前,看似輕浮的男人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
“好好照顧自己。”
可惜幸運地還沒有失去臥底工作的她只能勉強回答“我盡力”。
名櫻千早回到車上去時,諸伏景光已經在駕駛座上調整好了座椅和后視鏡,一副對「回家」嚴陣以待的模樣。
她把醫生剛從衣柜深處翻出的蕾絲竹編小禮帽扣在他頭上,繞到另一側上車,還在想方設法不牽扯到傷口去扣安全帶,就忽然聽身邊的人問道:“剛才的醫生是意大利黑手黨的成員?”
“你怎么不直接問他?”狠了狠心一把拉下安全帶,名櫻千早疼得小聲抽了口氣,接著才把拿到的一袋子藥放在了腳邊,“我也不清楚,我今天是第二次見他,跟上次隔了十年。”
她在大多數時候還是很容易交談的,跟立場相似的人拉扯時,也并不吝惜于透露情報,反正本來就沒有保密的必要,在能說真話的場合,她都盡量說真話——故意逗人的時候另算。
“那你的師兄——”
“是彭格列的首領,你應該曾經得到過「阿斯蒂同時兩位黑手黨首領關系親密」的情報吧,零君還發了當時的照片給我。”回想起那晚她在資料室里撩撥諸伏高明的事,她忍不住笑起來,“當時的店里除了黑手黨就是各國情報員,可惜你的同事沒能注意到。”
諸伏景光不由得為好友捏了把冷汗,片刻之后又覺得不能全信:“你還真是坦誠啊。”
雖然對方的語氣有些諷刺的意思,她卻絲毫不在意:“不客氣,順便一提,風見君可能沒有注意到,萊伊當時也在場。”
綜合上她前邊那句「店里只有黑手黨和情報員」,這句補充很容易就能得出「萊伊是來自某個組織的臥底」的結論。
諸伏景光瞄了她一眼,暫時將存疑的問題壓在心里,繼續將矛頭指著她:“那你呢?你是黑手黨,還是某國的情報員?”
“嗯?你覺得呢?”
“如果你和醫生的對話都是真實的,那你并沒有加入黑手黨。”諸伏景光推理道。
她就很耿直很誠懇地配合著點頭:“對對對,所以我是某國的情報員。”
對方當然不會輕易接受這個結論,即便他已經處在對她的懷疑之中:“為什么那支槍會上膛?”
誒——他想明白了啊?
她挑了挑眉,又把問題拋了回去:“你覺得呢?”
對方的疑問卻沒有結束:“為什么你會一進入倉庫,就故意擋在我的狙擊軌道上?”
“嗯嗯,還有呢?”
可惜他只說了這兩點,就直奔結論:“難道,你一開始,并不想殺死榊警視——”
看來他對她的好感度比預想中還高,名櫻千早低下頭,再也忍耐不住笑意,笑得肩膀微微聳動,牽扯到傷口疼得她一顫。
“你好厲害啊,景光弟弟,真不愧是前輩的弟弟。”她十足夸張地感感嘆道,語氣像極了不久前在倉庫里對榊悠真感慨那句「多么感人的親情」,“你全~都猜對了。”
雖然她的語調是浮夸了一點,但內容可沒摻一絲假。
接著她又正色起來:“其實我就是ICPO派出的臥底搜查官,榊悠真是我的直屬上司。同生共死的上司,我當然不想殺他,讓你去殺零君,你能下得去手嗎?”
反正她敢說——但他絕對不敢信。
“其實榊警視沒死,爆.炸只是他自己搞出來的詐死手段,跟我沒關系。不對,其實他事前跟我說好了,我是知情人。你看,你這不是也沒死嗎?就算以我的優秀能力,這樣一帶二也是很難的。”
誒——她明明是在說真話,在自爆罕有人知的身份,怎么身邊本該跟她同一戰線、相似立場的人,表情卻反而變得難看起來了?
“至于你們為什么至今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當然是因為我足夠優秀,而且刑事局和警備局關系并沒有那么好。除了意圖搶功和內部派系斗爭之外,刑事局不信任公安,安全起見,并不想把自己人的數據錄入你們的系統里。”
“你看,我說的是不是很有道理?邏輯都能圓上吧?哪里有破綻?零君會不會相信?”
“啊、不妙,還有關于我為什么會被上司托關系安排去長野的問題。”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忽然又自顧自地點了點頭,“那一定是因為上司聽說我的初戀在長野本部,本著與其讓我去生活安全局浪費生命、不如去和心儀之人出外勤、既能累積功績還能順便談場戀愛的想法。”
諸伏景光的臉色更陰沉了,可白凈的臉搭上頭頂有點歪的小禮帽,鄉村童話風躍然眼中,從她的視角看過去,側臉甚是可愛。
雖然說的全是真話、卻一句也沒被采信的名櫻千早惋惜地搖了搖頭,心說自己的人設做的真漂亮,演技一定也十分出眾,生動形象地演繹出了一個對「竟然有人懷疑我是好人」的推理充滿不屑和嘲諷的壞女人形象。
“吶,景光弟弟,”她比剛才更加誠懇地說道,“你要是想從我口中獲取真實情報,那就要像零君一樣勇于獻身,有舍才有得。”
剛像摯友一樣、一邊嘲諷著自己怎么會有那么離譜的想法、一邊將「阿斯蒂絕不可能是臥底」的認知深深刻在腦海的諸伏景光冷哼一聲:“你是什么時候發現他的身份的?”
都說了要有付出才有回報,他這是想提前預支報酬?確實她對他垂涎已久……她是說「諸伏家的料理」。
“一開始就發現了呀、我是說——最開始。”名櫻千早回答,“我還在跟研二君交往的時候在警校門口見過他,因為是金發比較惹眼,就多看了幾眼。”
他就又不說話了。
名櫻千早沉吟良久,仔細梳理了一遍剛才自己說過的話,努力挑出一條最容易被相信的,再度開口:“嘛……不過,我不想殺榊的事情倒是真的。他幫了我很多忙,還給了我那么多錢,那樣的哥哥沒有妹妹能拒絕。如果不是他自己作死,我會非常樂意邀請他出席我跟你哥哥的婚禮。”
諸伏景光呼吸一滯,思維瞬間跑偏:“難道孩子——”
他是怎么聯想到孩子的?說真話的時候他不信,開的玩笑他倒是記在心里了。
名櫻千早不禁失笑:“你說他半夜來找我那次?那是他故意的,我告訴他有人在附近不懷好意地盯著我,他就買了避孕套來混淆視聽。”
這一點還是跟他說清楚吧,畢竟以后要做一家人的——
“很遺憾打破你腦中的刻板印象,我沒有跟榊悠真上過床,也沒有跟跡部少爺上過。”她一本正經道,“我跟你哥哥可是純愛。”
諸伏景光瞳孔閃動。
剛才那些話里……有多少是真的?
哪一句都像是真的,無論是承認自己的臥底身份,還是當場對他哥哥表白,如果那些全都是謊言,那她的演技確實非常優秀……可她的演技就是那么優秀啊,不僅騙過了他敏銳的好友,還騙過了他睿智的兄長,騙過了長野縣警本部的所有人。
他也由衷希望,那些話可以全都是真的,那樣他的世界會比現在美好數倍。可是……
“那zero呢?”他問。
“啊……跟波本倒也不是逢場作戲,”身旁的女人搓了搓下巴,滿臉理所應當地說道,“「阿斯蒂」的小情人,跟我名櫻千早有什么關系?”
果然還是那個壞女人!總有一天他會找到機會大義滅親,把壞女人送進監獄!
作者有話說:
·hiro:我真的曾以為她是哪個組織的臥底,直到她言之鑿鑿地告訴我她是臥底:)
妹:單純無辜真誠乖巧.jpg
但是「大義滅親」已經明示了hiro的心態變化(x
·好了下一章終于可以進家門了,快樂的同居生活開始了(hiro:我不快樂)
·內容提要出自吳承恩《西游記》,是真理,疑心生暗鬼(艾特一下hi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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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金屋藏嬌·一
☆內睦者家道昌。☆
名櫻千早打開了自家房門。
“就是這里,請進——別害羞嘛,景光妹妹,我家里沒人,只有各種感應器。順便一提,你哥哥不在,他剛才給我發了郵件,他們聚餐還沒結束就被叫去加班了。”
她剛才收到的其實不只有諸伏高明的郵件,她上司也發了郵件給她,那大概是短時間內最后一次跟她聯系,也是她現在心情大好的理由。
她的笨蛋哥哥已經安全坐上飛往美國的航班,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他都無法回到日本。不過沒什么大問題,ICPO畢竟是個國際組織,不在國內也少不了工作。
她還不知道他作為她接頭人的工作會由誰接手,剛才在車上,她在腦內把同事上司都過了一遍,感覺最靠得住的只有科長一個。
“加班?”
“嗯,有個偶然路過的好心路人發現了哥哥的車,然后驚恐報警,炸.彈裝在油箱附近,也不知道尸體是不是還完整——別那么看著我,人死不能復生,他只是作死加上運氣不好。”
已經進門、并看著用她指紋解鎖門口報警器的諸伏景光表示不想說話。
雖然但是,她不覺得那種說法很過分嗎?而且為什么要用這種仿佛在針砭時弊的唏噓語氣!她明明就是安裝炸.彈的犯人啊!
即便他已經接受她可能只是無法違背組織的命令而被迫下殺手,可剛剛還說不想殺榊悠真,一轉頭就把害死人家的事拋到了腦后,甚至當做談資……他哥哥到底是被什么蒙蔽了視線,美.色嗎!
不,更重要的是,這樣的壞女人,真的會為了他哥哥轉性嗎?
“好了,景光妹妹,歡迎來到我的家。這里也是我跟你哥哥共進晚餐的固定場所之一,偶爾他也會在這里過夜,不過更多時候是我去他那里睡。”
受了不輕的傷、卻絲毫看不出正在忍受劇烈痛楚的壞女人在毛絨絨的地毯上快走了幾步,回過身對他露出燦爛的笑容,揮著僅能動彈的左手給他指來指去——
“床下放著些有點危險的小玩具,你有興趣可以隨便翻看,不過底下裝有感應器,東西稍有移動我就會知道。”
“那邊的衣柜里也有感應器,想讓你試穿的衣服都在里邊的紙箱里。啊、我的婚紗也在里邊,可惜沒有用上,都怪零君。還好婚禮之前我試過衣服給前輩看,他還說了非常讓我心動的話。”
“吃飯的時候我們會把矮桌擺在中間,你有聽零君說起過嗎?我的料理完全是跟他學的,也就是「諸伏家的料理」的味道,前輩第一次吃到的時候表情超懷念的,氣氛簡直像是新婚夫婦。”
這關系不像是敵人,反倒像是初次帶著小伙伴來家里玩的幼兒園小朋友,一邊介紹一邊驕傲地顯擺。而且她在班上還有著暗戀的小朋友,所以即便回到家,也字里行間不離他。
“地毯很舒服吧?買的時候我就在想著,打架的時候不能讓樓下聽見,不過最后隔絕的反倒是其他活動的聲音啦。前輩那時候意外地壞心眼啊,因為我幫零君喝下了效果特別的藥,所以完全是被拷問的狀態,中途昏過去好幾次,差點以為自己要死掉了。”
……小朋友不想聽這種話題!
“啊、對了!”
快速運行程序覆蓋了附近幾個監控的錄像的壞女人在操作結束后,從一旁抽出平板點了幾下,打開一份文檔遞給他看。
“這份資料,我看到的時候,就想著有朝一日一定要拿給你看看,是零君給我的。雖然我知道故事是假的,但你跟零君的感情,是真是假?”
那是去年她委托降谷零調查他自己跟諸伏景光時,他的匯報內容。大致意思是說這兩個人在警校畢業后先后辭職,然后一同前往英國。
雖然沒有具體寫到兩個人的情感狀態,但對于兩人的關系、以及前往英國后可能會有的舉動,已經不僅僅是暗示的程度。
諸伏景光皺著眉頭快速瀏覽了一遍過于離譜的故事情節,忽然感覺自己失去了言語的能力。
他的摯友、zero、到底是找哪個同事編的劇情?是覺得因為不太真實、所以才顯得真實嗎?還是覺得壞女人就喜歡這種超脫世俗的故事?
掃完一遍后,他臉色復雜地抬頭看向面前的女人,突然很想問一句這資料是不是也給他哥哥看過。
然而名櫻千早忽然溫柔地微笑起來,像是已經默認了他的答案。
“沒事的,我能接受,前輩一定也能。如果你真的與零君兩情相悅,就放心大膽地跟他在一起。”她充滿包容與母愛地安撫道,甚至帶著點神性的光輝。
然而她說著說著,內容逐漸就變了味,變得比他手里的資料還要離譜,笑容也越發曖昧不明。
“反正兩個家的后代,都可以由我來孕育。”
嗯?
“而且,雖然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但說不定你的身體,會跟你哥哥一樣,意外地跟我很契合呢。”
……這個女人!
“這種意義上的一家四口,好像也不錯。”最后,她愉快地說。
果然還是那個壞女人!
下一秒,原本靜立在名櫻千早三米之外的碎花連衣裙美人沉著臉邁開大步向她走來,她的接連挑釁終于惹怒了房間里另一個人。
諸伏景光在她面前停下,低著頭,居高臨下、冷漠地望著她,夾雜著些許組織的氣息,壓迫感撲面而來。
“阿斯蒂。”
當然不止是接近和氣場恐嚇而已,他單手捧起女人的臉。那確實是一張很討人喜歡的臉,精致的面龐上還沾著兩滴飛濺出來的血,卻像是變成了點綴的花瓣。
他湊近她的臉些許,聲音也帶著森然冷意:“這是邀請嗎?”
名櫻千早翹起了嘴角。
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歡撩貓逗狗,平日里撩降谷零那只被迫營業、強顏歡笑的小貓咪已經夠有趣了,現在撩起諸伏景光這只完全不同風格、像是被她逼良為娼、卻自以為能夠反客為主的小貓咪,也別有一番風味。
主要是他穿碎花長裙真的很可愛,那點危險的氣場在她腦中都變成了兇巴巴的貓貓亮爪子,讓她很想把逗貓棒搖出更大的弧度。
不過這次撩兩句也就夠了,她現在受了傷戰斗力減半,真要打起來還要顧忌傷處,很難占優。她又不是真的來者不拒想要照單全收,她連小情人降谷零都沒睡,怎么會對弟弟出手。
“開個玩笑,我也不想傷勢加重。”名櫻千早后退半步,離開了碎花美人的威脅范圍,“我以后還要保護前輩的。”
“……”他完全不能理解她的腦回路是如何在壞女人和純愛之間反復橫跳的。
他同樣不能理解明明天已經黑盡,她為什么會帶著外出的替換衣服進浴室。聽著從浴室里傳出的水聲,他沉默地盯了浴室門兩秒,然后開始在房間里的探索。
而一門之隔的狹小空間里,在遮掩了一切的水聲中,名櫻千早靠著墻、嗚咽著緩緩蹲了下來。此刻麻藥的效果已經完全退卻,傷口的劇痛不斷刺激著她的大腦,在諸伏景光面前演完全程已經幾乎耗完了她的意志力。
看起來還要更多的時間才能習慣啊……
她咬著嘴唇緩緩脫下外衣,小心翼翼地挪去了水下。
之前她提前對醫生說過回去要洗澡,對方雖然無奈,但也貼心地幫她的傷口附近做了防水處理。可失去一只可用的手還是太過不便,這澡估計一時半會兒洗不完。
外邊的人說不定會以為這是對他的測試,看主人不在時,他會不會在陌生的房間展開貓貓大冒險……即便如此,她也不能允許自己沾著血就上床,更何況她上司的車已經被發現,既然接手案件的人是她的下屬,那她作為系長代理,今晚大概率還要加班。
心好累,身體一定會更累。
都怪她的笨蛋哥哥,等下次見面的時候,她一定要先給他的臉一記重拳——希望那一天能夠早些時候到來。
等名櫻千早過了一個小時終于離開浴室時,正響著的手機是諸伏景光遞到她手里的。
來電人是上原由衣,手機里已經有一條她的未接來電,還有幾封未讀郵件。估摸著是案件相關的事,她隨手把濕毛巾扔給身邊的人,掃了一眼明顯被翻動過的櫥柜,撇了撇嘴沒說什么,接聽了電話。
“由衣?”
對面的年輕女聲有一點欲言又止:“千早,你有看我剛才發過去的郵件嗎?”
“還沒有,我剛才在洗澡,怎么了?”
“那個、你有聽諸伏警部說嗎?我們剛剛接手了一起案件,妻女山附近的路上,一輛燒毀的車里發現一具男性遺體。”上原說明道,“郵件里附了現場照片,遺體燒毀嚴重,證件也全都毀于大火,根本無法辨別死者身份,但勉強還能識別車牌號。就在剛才,車主的身份已經查到了……”
說話間,名櫻千早已經打開郵件,她當然會記得兄長的車牌號,因而接下來的話不需要對方再說下去。
“你們還在現場嗎?我這就過去。”
一旁還穿著碎花連衣裙的諸伏景光不贊同地皺起了眉。
“我和敢醬還在現場,諸伏警部已經在回去的路上了。千早你不要著急,死者的身份還不能確認——”
話音卻被其實一點也不著急的人迅速打斷:“我知道。”
現在是晚上十點,能讓她恢復行動力的藥,效果可以堅持到明早十點,時間對于早餐來說正好。
掛斷電話她立刻轉向了身旁的人,滿臉都寫著期待,卻看得對方心里一陣發毛。
“……你想做什么?”
“不是我,是你要做。”她誠懇地說道,“景光妹妹,你準備好向我支付先前情報的報酬了嗎?”
作者有話說:
·hiro:?我不可能扮成你去出勤吧?【妹:?
以及,hiro:雖然但是,能不能別再叫我妹妹了:)
·內容提要出自林逋《省心錄》,全句「內睦者家道昌,外睦者人事濟」,指家人和睦則家庭興盛,與外人和睦則各種事容易辦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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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夢境 20瓶;云生、沫晞藍、宅連 10瓶;伊柏 7瓶;縭縭兒 5瓶;提燈者、靜雅雨堯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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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金屋藏嬌·二
☆法莫如顯,而術不欲見。☆
“報酬?”
聽到這個詞,首先出現在諸伏景光腦海中的,并非是任何可以被正常稱之為報酬的東西,而是在東京、他初次與阿斯蒂交手那一夜,壞女人坐在他身上、要在他臉上刻名字的痛苦回憶。
然而在他很不高興地陷入沉思之時,身前的女人已然吃下了第一顆能讓她的身體暫時恢復行動力的藥,接著再次確認時間并定下十一小時后提醒的鬧鈴,然后就開始收拾起外出用的東西,顯然是真的準備帶著這么重的傷出門加班。
“阿斯蒂——”
剛喊出她的名字,諸伏景光就猶豫起來,雖然他確實覺得這種程度的傷不該亂跑,可是他是否有必要關心面前這個女人——
他不覺得是因為還未確定父親身份的孩子,也不覺得自己產生了無謂的感激之情……他只是隱約覺得,雖然她剛才說了些離譜的話,卻并未帶著惡意,目的似乎僅僅是撩撥他的情緒,同樣掩藏自己的情緒。
而且他不認為她真像表現出的那樣、對肩上的傷毫無知覺,她也許是不想在他這個敵人面前示弱,也許……是不想讓他為自己的行為產生哪怕一絲后悔或愧疚的情緒。
……不,后邊這種猜想他拒絕接受,比她要成為自己的嫂子更拒絕。
而他面前的人并未在意他的欲言又止,已然因為藥物效果神清氣爽的名櫻千早試著握了握重新找回控制權的右手,笑容越發真心實意:“明早十點之前我會回來,希望你能準備好作為報酬的早餐,冰箱里有很多存貨,你隨便翻。”
早餐?她要的報酬僅僅是早餐?
“如果我到時候身體情況太差,前輩或許會送我。如果你不想把他牽扯進來,那個衣柜是唯一可以藏人的地方,你知道應該怎么做。”
“外邊走廊和陽臺的監控我會隨時查看,如果你離開房間,我就默認你還活著的事已經暴露。我將會對組織解釋,留下你的命是為了騙取你的信任,而我也確實成功得到了另一名臥底的名字,你知道是誰。”
叮囑完這幾句,女人就拎起包準備出門,走到玄關時卻又轉過頭來,就像是感覺到了他的不贊同——
“別擔心,你哥哥會好好照顧我。”
說著她輕笑一聲,看向他的笑容帶著點寵溺,讓他下意識皺起了眉頭。
“或者,也許你可以告訴我,如果被貝爾摩德問起來,我應該怎樣回答——我既然已經傷重到無法出勤的程度,那又是怎樣獨自處理掉「蘇格蘭」的尸體的?”
諸伏景光呼吸一滯。
心里那點遲疑消失殆盡,他再次感受到,自己的情緒確實正在受這個女人擺布。
可她說的沒錯,如果她在此時缺勤,組織確實可能會懷疑她受傷過重,根本沒有能力獨立解決掉他,反而被他脅迫反水、成為了公安的協助者。
……她會愿意成為他們的協助者嗎?
這不是個有趣的想法。如果她接受公安的邀請,那未來就能從多起罪行中脫罪,甚至包括殺死警察廳官僚的惡行……
即便是已經為她神魂顛倒的他哥哥,如果知道這件事,也絕對不會選擇掩埋真相。
關門聲傳了過來。
并沒有準備出門的的諸伏景光精神一振,暫時拋下對壞女人的諸多思考,再度開始剛才沒有完成的室內大冒險。
不過在尋找壞女人的秘密之前,讓他先仔細找找看,有沒一件可以替換的正常衣服……可惡,壞女人真的在跟他哥哥交往嗎?為什么家里一件偶然落下的男裝都沒有!
……真的沒有。
該不會接下來的好幾天,他都只能穿這件碎花連衣裙吧?
那種事情不要啊——衣柜里那些奇奇怪怪的衣服更不要啊——
話說回來,榊悠真之前在調查的、十四年前的案件會是什么?他隱約有些猜想,等他借用這個房間里的電子設備聯系過zero后,再仔細回憶——
“不是吧?”諸伏景光露出苦笑。
名櫻千早離開之前,他一直都關注著她的舉動,雖然有些背身的動作看不到,但并沒見她去過路由器附近。直到剛才為止,他都在暗自慶幸,如果只是空手破解設備密碼這種程度的難題,她不在的十個小時應該足夠……
但她竟然硬核給家里斷了網。
雖然路由器看似還擺在那里,完好無損地閃著小燈,但與之相連的網線,卻在貼墻固定著、靠近門口的位置,被.干脆利落一刀截斷。
確切地說是兩刀,她直接取走了中間一段。
把固定的線拆下補足長度、再重新接上,并非不可能,但想要用過之后再恢復原狀,且不被她發現,那難度確實有些大。
……算了。
他沒準備、也沒有必要現在跟壞女人撕破臉,他要在這段時間暫時扮演乖巧無害的避難者,更多的看清壞女人的真面目,找到她所有的秘密與真正的弱點。
但是與此同時……她應該會用他的安危來威脅zero吧?就像用zero來威脅他一樣。
然而名櫻千早還真沒這么想。
去往縣警本部的一路,她都在一邊給榊悠真的號碼打不可能有人接聽的電話,一邊考慮怎么把消息正常告知降谷零。
作為成熟可靠關愛后輩的老前輩,她并不希望降谷零為摯友暴露身份遇害的事難過太久,有這種追憶往昔的時間他還不如多加加班,而且以他的腦力一定知道應該如何支使公安行事來坐實「有同伴身亡」的消息——
同樣,以她的角度來看,公安也必須行動起來,以此證明蘇格蘭當時開的那一槍并不是一時手滑,而是有目的的救人行為,她「收拾掉」蘇格蘭并非是為了一槍的私怨。
但公安也不能只盯著她一個人,不然組織又會懷疑她的身份已經暴露……真麻煩。
而且傳遞消息的人不能是「阿斯蒂」,壞女人應該非常樂意看見自己的小貓咪找不到小伙伴,急得焦頭爛額無能狂怒,甚至可能躲在一邊偷笑——不然她也不會截斷自家的網線,直白地表達對家里那位客人的不信任。
這份麻煩是她到達辦公室后始終沉著臉的緣由,不過顯然被仍在加班的幾個同事理解成了其他意思,她也懶得解釋。
畢竟哥哥的車炸成那樣,她就算再傲嬌,多少也會表露出些許擔憂來……可惡,她才不是傲嬌!
果然她還是先傳遞諸蘇格蘭是臥底、落在了她手里的消息吧……
不知道貝爾摩德會不會主動透露消息給波本,畢竟主人受了傷,是需要小貓咪來關心一下。又或者他先一步注意到蘇格蘭失聯的情況,然后主動展開調查,用點小手段拿到倉庫里的錄像……蘇格蘭執行任務之前,有沒有跟他聯絡過?
或者說公安組織是否知曉今天傍晚發生的事?
又是否是在商議后,才決定放棄對榊悠真的援救,將他的死亡視為「必要的犧牲」?
那種情況她理智上能理解,如果上頭下了這樣的命令,她也會努力照做,但想起來還是覺得很生氣。
“……可惡。”
她的聲音并不大,也就是在開會中途跟身邊的人偷偷罵上司的音量,但在逼近凌晨的深夜時間、加班的人數并不算多的空蕩辦公室中,那點聲音就像碎石落進平靜水面后漾起的波紋,一圈又一圈地迅速蔓延開來。
一瞬間所有人的視線,都半遮半掩地向她飄了過來。
……唉。
諸伏高明還沒回來,她有點后悔吃過藥才出門了,不然時間往后順延,她還能多堅持一兩個小時。
好累,她好想回家躺著,不知道家里那只小貓咪有沒有拆家,又拆成了什么樣。
好在十分鐘后,她剛趴在桌子上準備打個瞌睡,就接到了降谷零打來的電話。
看見來電顯示的那刻她精神一振,也沒想著避開人,直接在工位上接聽,而對方開口就是一句已經了解情況的“你的傷怎么樣”。
“你的消息可真靈通。”她不咸不淡地回答道,“我在局里加班,有個麻煩的案件。”
而對方立刻裝出一副松口氣的樣子,關心中帶著點檸檬味:“沒事就好,聽貝爾摩德的語氣,我還以為你傷得很嚴重——雖然想要勸你休息,但你應該不會放下手邊的工作、以及身邊那個男人吧。”
照這么說來,他應該還不知道這個案件里死的人是她哥哥,應該也就不知道諸伏景光的事……正好,暗示情況的詞她都已經提前想好了。
“有個壞消息要告訴你,最近跟你關系親密的那個男人,他對你別有用心。”
名櫻千早撩了一把鬢角垂下的頭發,一抬眼便驚喜地看見等待許久的諸伏高明進入房間向她走來,當即決定兩句話之內結束與降谷零的交流——
“那樣的男人你還是趁早忘記吧,別再想著了。他之前想要對我出手,被我好好教育了一頓,今后應該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面前了。”
作者有話說:
·零零:非常不好的預感
·為什么妹家里一件偶然落下的衣服都沒有:因為妹喜歡高明哥衣衫不整但一件不少的版本
但hiro你去隔壁可以發現,衣柜里專門開辟了一格放女士內衣
·內容提要出自《韓非子》,意為法一定要讓人明了,而術一定不能被人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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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金屋藏嬌·三
☆知人之難,莫難于別真偽。☆
掛掉電話,名櫻千早終于露出自晚上來到局里后的第一個笑容。
如果她猜得沒錯,等榊悠真那具遺體的身份得到確認、案件調查正式啟動后,警視廳的公安很快會參與進來,來找她一次探聽口風。她曾打過交道的風見裕也多半會扮演一個「二五仔」的角色全程參與,以此稍微降低她的戒心。
然后過幾天,等他們完全確認同伴的死訊,又會再一次找上門來——當然是以調查警察廳官僚被害案件的理由。
她計劃在第二次被約談的時候拉著風見私聊,讓他跟上司降谷零商量,制定安全的計劃將諸伏景光低調帶走,那樣的時間安排應該相對合適。
如果在那之后,組織能幫她安排一個合適的替罪羊就好了……更希望那是個死掉也只會讓人覺得大快人心的惡徒,組織里少不了那樣的人。
很麻煩,這些事情都只能依靠推測別人的想法來推進,如果變成類似她二次公考時推測失誤的情況,事情就很難說還能不能順利進展下去——她原本的定位只是刀,是演員,強行上位導演也太為難她了。
況且就連她上頭那些縱覽全局的職業導演、當然也包括她哥哥,都有翻車的時候,更別說方向不符的她了……
“前輩,”名櫻千早站起身,笑容看起來越發勉強,“我聯系了悠真的上司,丹下科長說,悠真下午接到一個電話后就很快出門了,然后再也聯系不上。”
其實這位能力出眾的科長還在電話里暗示了一點,他說榊是在收拾過東西之后才離開的,還順手帶走了垃圾——這是在向可能正竊聽著兩人通話的組織成員說,榊悠真為了不讓自己的調查牽連到無辜人員,所以在赴死之前處理掉了危險的資料。
“我們已經聯系過警視廳,榊警視之前曾被卷入某起案件,當時查驗過DNA,系統中還留有記錄,但比對結果至少要到早上才能出來。”諸伏高明說道,“千早可以先回去休息。”
她搖了搖頭:“我想留在這里。”
對方便不再堅持:“吃過晚餐了嗎?”
“沒有……”她咬了下嘴唇,“現在去吃吧。”
她好像剛剛意識到另一個問題,現在負責這件案子的是他們五系。如果確認死者身份是榊悠真,即便從法律意義上兩個人沒有關系,但為了避嫌她還是要退出本次調查,那么案件的負責人就變成了諸伏高明與大和敢助——
這兩位長野縣警本部搜一的王牌,一定會認真調查這起蓄意謀殺案。
雖然對炸.彈溯源查不到她身上……說到底這案子根本不是她做的啊,炸.彈是榊悠真自己準備、自己安裝、再自己引爆的,她只是恰好出現在那附近而已。
……要找個機會跟本部長匯報一下具體情況,提前找個高層領導幫忙,不過她有預感,這件事她哥哥可能已經安排過了。
“千早。”
“嗯……嗯?抱歉前輩,我有點走神。”
牛肉蓋飯在幾分鐘前已經送了上來,她當時也已經拿起了勺子,但至今還沒有往嘴里塞一口——倒不是沒有食欲,只是右肩的不適感隱隱傳了過來,她有點擔心讓身旁的人看出端倪。
以及,她以為對方會問起她今晚的去向。
畢竟她不在的這段時間正好是榊悠真「遇害」的時間,以他刑警的直覺來看,她與案件一定脫不了關系。
可是他沒問,就像是早已看透一切真相。
如果她可以向他征求意見就好了,這位與名軍師諸葛孔明同名的優秀刑警,一定可以為她做做完美的計劃,可是……
“千早想了解案件詳情嗎?”
“誒?那個回局里再說也可以……不、請前輩告訴我吧。”她掩飾性地撩了一把頭發,并順勢開始往嘴里塞飯。
總之希望能夠萬事順利——
五點天將破曉,名櫻千早稍微處理了些之前殘留的工作,兩點多就獨自去休息室躺下,此刻突然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叫起來,門打開后出現的是三上刑警寫滿猶豫與擔憂的臉。
諸伏高明與大和上原兩人也很快也出現在他身后,大概已經看過三上手里的報告,她推測那是DNA的比對結果,而答案如何顯而易見——
“名櫻警部,遺體的身份已經確認了……是那輛車的主人,警察廳的榊悠真警視。”
名櫻千早了然地應了一聲,臉上還帶著點困倦,對于這個壞消息的反應堪稱冷漠:“我知道了。”
她揉著眼睛大步向辦公室走去,出現在門口時,房間里所有人都向她看來,她也不以為意,徑自冷靜地交代起來:“這次的被害者是警察廳的官僚——當然他也是警察,算是我們的同僚。即便死在我們的地界里,警視廳那邊應該也會相當重視,如果派人過來,希望大家能好好合作。”
“名櫻警部……”三上小聲叫她。
“考慮到我與被害者的關系,我會退出本次調查,并從今天開始休假。”
她側頭與諸伏高明對視一眼,接著卻將目光放在大和敢助臉上,生人勿近、熟人也勿近的氣場瞬間拉了起來。
“我并沒有昨天下午的不在場證明——不過事前說明,我拒絕配合調查,也拒絕交代案件發生時自己的去向。我就待在家里,有問題可以給我打電話,但是除非申請到逮捕令或搜查令,不然我拒絕接待。”
這段話幾乎將「我想一個人靜靜」寫在臉上——至少此刻局里并沒有人懷疑是她犯下案件,不會覺得她拒絕配合調查有什么特別大的問題,這不過是照規章辦事,她作為普通公民有拒絕的權利。
說完她又看向諸伏高明,并在瞬間卸去了全部氣場,聲音聽起來疲憊又委屈:“前輩,拜托你了。我就先回去——”
她倒不是趕著回家看貓,只是藥效退去的時間比預計更早。在三上敲門之前,傷處的痛楚就已經漸漸涌了上來,她要盡快離開這里,以免暴露自己受傷的事實。
話音卻被對方截斷:“我送你回去。”一頓、他又欲蓋彌彰似的補充上一句,“正好我需要回去拿些東西。”
“……嗯。”
一路無言。
名櫻千早與往常一樣開門進入房間,諸伏景光并不在視線所及之處,應該是反應很快地躲進了衣柜。她自然地在床邊坐下,又順腳把床下冒了點頭出來的紙箱往里踢了踢。
真是的,這只小貓咪扒拉完東西也不知道收好,像是在故意挑釁她這個主人似的,這可是個壞習慣。
其實讓兄弟倆見面也沒什么,她完全信任諸伏高明,特別是智商方面,他一定能理解弟弟因為某種不能說明的理由暫時躲藏到「附近」——當然不會具體到她的家。而為了自家兄長的安全,諸伏景光也不會輕易揭露她的身份……總之見不見面,就看諸伏景光怎么想了。
“前輩有什么想說的嗎?”名櫻千早開口問道。
會執意送她回來,除了想跟她私聊外不做他想。
“千早。”諸伏高明站在她面前,微垂著頭,望著她的眼睛,直白地問道,“這起案件與你有關嗎?”
藥效逐漸到達極限,除了肩膀的痛楚以外、腦袋也開始發昏的名櫻千早仰著頭,奮力扯了扯嘴角。
“如果我說,那就是我做的呢?”她瞇起眼睛,輕飄飄地回答。
“動機呢?”
“他才買了賠償金五億的保險,受益人是我。為了這么大數額的錢,殺掉關系并不親密的兄長,這種事并不令人驚訝。”
對面的人卻搖了搖頭:“你不會為了錢殺人。”
她便配合地重復了一遍:“我確實不會為了錢殺人。”
“還有別的動機嗎?”
“嗯……比如說他發現了我其實不是他的親妹妹,想要揭露這件事。這會給我帶來非常不妙的影響,所以我在那之前殺了他。”
諸伏高明又搖了搖頭。
“你通過公考與你是否是榊家的女兒并無關系,那是你自己努力的結果。”他說,“你并不在意外界傳聞,即便你真的不是他的妹妹,你也不會殺人。”
……真好啊。
“能喜歡上前輩、也被前輩喜歡上,真是太好了。”
不知是因為病痛還是精神太過緊繃,她竟然有點想哭。
“那如果,真的就是我殺了他呢?”
“我會找到脅迫你殺人的犯人,將他繩之以法。”他回答,像是已然通過這段短暫的詢問,明白了當時的具體情況,“然后證明你的行為屬于緊急避險,不應該被定罪。”
“謝謝,”她輕聲回應,“謝謝前輩相信我。”
輕吻隨即落在唇角,她伸手攬住身前人的脖頸,反客為主地加深了這個原本只有安撫含義的吻,喉嚨里發出幾聲帶著哭腔的嗚咽。
衣柜里、完全身處黑暗的諸伏景光精神一振,心臟懸了起來。
剛才他哥哥表露出的對壞女人的絕對信任已經讓他非常心憂,接著又進展成了這樣。雖然聲音并不大,但只隔著薄薄的衣柜門,那點曖昧的聲響還是讓他瞬間意識到一門之隔的兩人正在做什么——
不會吧,他應該不是要在距離這么近的地方見證壞女人跟他哥哥的——
好在女人的聲音很快傳了過來,讓他稍微放下心:“抱歉,前輩,我有點累了。你先回去吧,案件就拜托你了。”
看來她還是知道自己有傷在身不能折騰。
可諸伏高明卻并未接受:“但是——”
諸伏景光屏住了呼吸。
但什么是?哥哥你大清早還想怎樣?收斂一點啊,她可是懷了孕又受了傷,再說你還有工作要做、有案件要查,被她害死的人還等著你沉冤昭雪啊!
女人便放軟了語調:“拜托了,前輩。”
而對方最終無奈接受:“……我明白了,你好好休息。”
聽到關門聲,確認諸伏高明已經離開后,諸伏景光滿臉復雜地離開衣柜。
他現在十分懷疑他哥哥還是不是他印象里成熟可靠精明睿智的人,直到看見已經倒在床上呼吸急促、臉色泛著不正常潮紅的女人。
那當然不是因為接吻導致的,她在發燒,是那種藥物的副作用。
“喂、阿斯蒂——”
……原來如此,他的兄長剛才一定也注意到這一點,才會遲疑地說了「但是」,卻被她堅定地趕了回去。
這下他看女人的臉色更加復雜,簡單一想就能明白,如果他哥哥真的留在這個房間里照顧她,那他恐怕要被迫在衣柜里待上好幾個小時……
諸伏景光在心里沉重地嘆了口氣,彎下腰幫床上的人撥開了被汗水沾濕、黏在臉頰上的頭發。
那現在不就只能由他來照顧了嗎……
作者有話說:
·好怪啊【沉思
哥哥去加班,弟弟替哥哥照顧病弱臥床的嫂子
不過hiro對壞女人的好感度確實是一直在upup,離開的時候會完全理解高明哥為什么對她如此這般
·內容提要出自傅玄《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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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金屋藏嬌·四
☆憂心不遂,斯言誰告兮?☆
諸伏高明來按門鈴的時候,名櫻千早正在炒兩人份的速食冷凍炒飯,并在此基礎上加了兩個蛋。聽見門鈴聲,她下意識望了一眼已經自覺拉開衣柜門的諸伏景光,露出深感同情、「你又吃不到飯 」的眼神。
用「又」是因為上次她突襲降谷零家的時候,被迫讓他這個做飯的人去陽臺上吊著。
現在是晚上九點,她正處于右手不能用、但逐漸習慣這份疼痛的狀態。
之前她服用的藥,雖然藥效沒能持續到她期望的十二小時,但副作用同樣也沒有持續那么久,下午四點的時候,她發燒的癥狀就已經幾乎消失。
她起來洗了澡,又胃口極好地干了飯,然后當著坐在平日里諸伏高明位置、還穿著那條蕾絲長裙的諸伏景光的面,給保險公司去了電話,申請取消榊悠真之前的保單。
本來這事只能由當事人申請,但對方一聽說當事人已經死于謀殺、她又是保險的受益人,當即表示確認消息后就立刻聯系她辦理退款手續——退款那點數額哪里比得上賠償金——連帶著以她的名義購買的那份也能退還。
“不,我那份不需要退……改個受益人吧,之后辦他的手續的時候一并辦了就好。”她拒絕道。
榊悠真那份錢她是真不想領,倒不是有這份保險在,會增加她的犯案嫌疑。而是他以后活著回來,如何退還這一大筆錢會很麻煩,處理不當說不定還會被當作騙保……不如最開始就退掉,還能拿回支付的保險費。
而她才一掛斷電話,矮桌對面的諸伏景光就開口問起來:“你要把受益人改成——”
“明知故問,當然是你哥哥。”她把碗往前一推示意對方拿去廚房洗掉,又單手撐著地毯往后挪了挪,調整出相對舒服的姿勢,“萬一我再遇上被人從背后開槍這種倒霉事,總要給他留下點什么。”
被影射到的諸伏景光就干脆閉嘴,端著碗、甩著裙擺走了,留下她一個人在后邊笑嘻嘻地看。
高燒的時間里她并沒有失去意識,雖然有些昏昏沉沉無法思考的時刻,但還是知道房間里這只本該與她敵對的小貓咪主動地承擔起了照顧她的工作,體貼又細致,非常照顧她這個病人的感受。
無論那是因為諸伏家骨子里的溫柔,還是單純擔心她的懷孕狀態,又或者對她升起一絲感恩的情緒……都讓她不想再過分欺負這個弟弟了。
畢竟以后都是一家人嘛。
時間回到現在,為了哥哥的安全還不能與之見面的弟弟自覺而迅速地躲進了衣柜里。
“前輩——都說了不用按門鈴。”名櫻千早揚起聲音讓門口的人進來。
而諸伏高明才關上門,就向她說明起了情況——當然不是案情相關,他會遵守不向無關者透露調查進度的規定,即便他信任著面前的人。
“警視廳來了幾位公安警察,希望協助我們辦理這起案件。”
“是不是還把我列為了重要嫌疑人?”名櫻千早關閉爐灶,把頭轉向他,“而前輩你們也傳達了我拒絕配合調查的意思,所以現在應該有他們的人在樓下監視我,沒錯吧?”
諸伏高明點了下頭:“是的。”
“知道啦,明天我會去本部跟他們見一面——別露出那種擔憂的表情,我沒事,他們也不會對我怎么樣。而且我上次借調過去,多少跟他們打過交道。”
說著她就準備盛飯,而身旁的人默契地配合起來,幫她拿起了碗。
“他們在意的似乎并不只是這起案件。”諸伏高明提醒道,“他們最先問起的,是你昨晚來到局里后的反常舉動。”
這么快就按捺不住了?對自己同伴可能出事的消息還真是著急啊——
“那我有什么反常舉動嗎?”
“似乎沒有。”
“沒有就沒有,怎么說是似乎呀?”名櫻千早讓出位置,讓他幫忙把碗端出去,又從冰箱里拿了諸伏景光提前放進去冷藏的麥茶,“前輩晚上還要去局里嗎?”
“啊。”諸伏高明應聲,放下碗、坐下后才忽然問起來,“為什么是兩人份?”
名櫻千早一愣,接著在他對面自然坐下:“嗯?如果前輩不回來的話,我就明天當作早飯吃掉……怎么了?”
“右手,還好嗎?”
被發現了嗎?真是的……
“前輩的觀察力還真是不容小覷。”她撇撇嘴,“稍微受了點小傷……前輩不會是在幫公安警察套話吧?那千早可就不招待了。”
知道她并非懷疑、只是不愿意回答,諸伏高明無奈笑笑,也不追問,直接換了話題:“是我失禮了。千早明天什么時候來局里?”
“睡醒以后,大概十點吧,前輩要外出嗎?”
“是的,稍微有些在意的事要調查,上午十點的話,我應該不在局里。”
“那樣更好、啊、我不是說不想見到前輩,只是萬一跟公安鬧得不愉快,那個場面我不太想讓前輩看到。”她咬住了嘴唇,聲音也軟軟地低了下去,“那個、我是說、我其實還有很多前輩沒見過、也不想讓前輩看見的樣子……”
“沒關系,”對面的人打斷道,“那樣也沒有關系。”
“前輩……”可他根本還不知道,她所說的是什么樣子。
諸伏高明便微笑起來。
“即便如此,我記得之前有向千早表明過才對。”他溫和地重復起曾一度向她念過的詞句,想表達的心緒卻已截然不同,“鮮我覯爾,我心寫兮。”
此刻我相會于你,心中滿是欣喜,再無其他情緒。
名櫻千早小聲抽了口氣:“前輩真的愿意跟我結婚嗎?”
她倒不是在懷疑什么,也并不是對自己那么不自信,她只是想聽他說出來而已,再一次的、像是對她求婚時那樣,不加掩飾地說出答案——
“剛才的詩句,千早應該知道后續才對。”
是啊,她當然知道。那是她國中時代曾贈與他的詩,直到如今她的心緒也都與那時相同。
“嗯,”她點點頭,“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還有后面四句。”他望著她的眼睛,噙著笑意緩緩念道,“四牡騑騑,六轡如琴。覯爾新昏,以慰我心。”
如今能夠遇見你這樣優秀美好的女孩做我的新娘,我心里只有期待與欣喜。
“雖然對十年前的千早無意回應,但是現在,這反倒成為我必須主動求取的答案——話雖如此,如果在當下的時間點求婚,實在是有些趁人之危了。”
“怎么會是趁人之危呢。”她小聲反駁道,“明明是雪中送炭……”
她現在是滿意了,而且非常高興,就是不知道景光弟弟聽見這些話會作何感想——咦,她是不是剛剛才想過不再欺負他來著?
嘛不管了,弟弟嘛,以后在哥哥的婚禮上能到場就行,可以剝奪發言權。
“那就約定好了。”名櫻千早笑得瞇起眼睛,“等我做好從這里調職的準備,就跟前輩結婚,這一次是貨真價實的。”
這才不是插旗,絕對不是。
“調職?千早想要去哪里?”
“嗯……附近找個交番做所長吧。”她搓了搓下巴,“現在還沒想好,要等我研究一下附近哪個交番事少不用加班,就選擇去哪里。不過其實也有被調去警察廳的可能,那樣的話,前輩愿意申請調職去警視廳嗎?”
無論是警視廳還是長野縣警本部,本質上做的都是相同的、為了維護正義發光發熱的重要工作,回應她的自然是一句不加思索的“當然”。
話說回來,如果給她選擇的機會,她更傾向于前邊的選項,在臥底緊張刺激的工作結束后,回歸淳樸自然的摸魚日常,當然她一定還會以編外協助者的身份幫ICPO加班……這種時候該說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嗎?
諸伏高明并沒有留下過夜——實際上大多數時候都是她主動的,她的個人意志被過分重視了。等他離開后,諸伏景光便從衣柜里出來,并自然地在她對面、也就是坐墊還留有溫度的諸伏高明原本的位置上坐下。
這讓她忽然回想起曾經腦補過的劇情,關于她勾引弟弟不成、反倒與養在外邊的情郎小黑臉一起被弟弟英勇殺死的情感大戲,前提好像還要她先毒死哥哥。
這么想著,她便扁著嘴搖了搖頭:“就算你是前輩的弟弟,我還是由衷覺得這個場景很怪。剛才還在跟哥哥海誓山盟,幾分鐘以后就換上了溫婉可人還帶點嬌羞的弟弟——開個玩笑,想吃什么你去弄吧。明天上午我要出門,回來的時候順道去一趟超市,你想吃什么最好今晚就告訴我。”
諸伏景光陷入沉思。
他只想要一套正常的替換衣服,但壞女人多半不會給他。
不知是不是看透了他的想法,名櫻千早忽然笑得瞇起眼睛:“吃過飯以后,你去洗澡換一件衣服吧,總不能讓你一直穿這一件。”
這話讓他心里瞬間敲起警鐘:“什么衣服?”
他可沒見過這房間里有什么他能穿的正經衣服——
然而打定主意的壞女人已然起身在衣柜中翻找起來,并很快拎起了一個他曾見過的、內里是黑白配色的衣物收納袋。
“就是這個,平平無奇的女仆裝。雖然是有點低胸的擦邊設計,但你要相信我,我真的對你的身體不感興趣,而且之前也沒拍過照。”
她非常誠懇地說。
“不過我這里沒有替換的內衣,所以希望你在換上這條短裙之后,能夠注意儀態,不要像零君那樣,故意做幅度大的動作讓我看見,不然我對高明的戀慕之心會痛。”
作者有話說:
·hiro:……【驚慌.gif】【習以為常.pdf】【要忍耐.jpg】
·為什么是戀慕之心不是良心:因為壞女人沒有良心哈哈哈哈哈(是誰說不想欺負hiro了???)
·一不留神竟然一百章了……劇情應該過半了吧【望天】
·內容提要出自屈原《抽思》,意為「憂愁難解,有誰可以告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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