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捏捏軟柿子,以及更近一步的……
盆中紅炭吹得火旺。
姜眠的視線全部落在許知久的身上, 找來一件新的襖子給他披上。
在她靠近后,許知久飛快顫動著睫毛,下意識地抵觸和害怕, 一旦更接近, 恐怕要掙扎起來反抗。
好在只是溫和地收攏衣袍。
被蓋上新襖的少年與之前惡劣的模樣大相徑庭, 仿佛已經被拔掉了全身的刺, 只余下來一根任憑點綴的花枝。
姜眠拿著鉗子加了兩塊炭,然后坐在桌案前翻出來紙筆,“我現在寫休書,要過來看看嗎?”
許知久點頭:“嗯。”
倒不像是在寫休書,更像是在寫檢討,寫到一半, 許知久按住她紙張, 低眉順眼道:“這個字不太好,妻主可否重寫一張?”
“好。”
姜眠將原本的紙張移走, 換了張新的, 繼續將早就想好的休書模板從頭到尾陸陸續續寫下。
他又道:“這句話,我不是特別喜歡。”
姜眠點頭,重新拿紙落筆想新的句子,翻來覆去地被人折騰也不生氣。
她認真落筆,許知久起身去拿冊子, 卻壓住了紙張,墨水沿著他的衣裳落在紙張上, 又作廢了一張。
“抱歉妻主, 我不是故意的。”
反復的重來。
整整寫了整整十七遍,許知久這才乖順坐在身側安安靜靜看她寫,但情緒明顯低落。
姜眠落筆便瞧見他落寞的表情, 寫了大半快到結尾這人也沒有再搗亂,她便停下來走流程,“這里沒寫好,我再重寫一張?”
許知久:“嗯。”
他掃了一眼正在換紙的姜眠,壓下眼底復雜的情緒,問:“妻主不生氣?”
一聽人喊妻主,姜眠哪里會有脾氣。
“不生氣,都是小事情。餓不餓?等我寫好,就去外面看看。”
比起許知久受的委屈來說,姜眠覺得這點事情真的不算什么,畢竟是她沒有保護好老婆,她也有一定責任。
少女實質的視線頻頻落在他的身上。
許知久眼底閃過一絲晦澀和意外,調節好唇角的弧度,乖乖點頭,“餓了。”
臨走前抓住少女的衣角,不假思索繼續得寸進尺,音色低微,“想吃妻主親手做的。”
許知久全程沒有逼迫,而是不斷往里試探她的態度和底線。
姜眠倒是沒想那么多,如果許知久想嘗她的手藝,親自動手也沒什么。
如果之前面對許知久這樣說話,恐怕姜眠早就要跟人嗆聲起來叫他自給自足,但只要一想到面前的人是她的許小公子,姜眠完全自帶濾鏡。
推門而出。
青石臺階的雪被掃開,輕紗落在枝頭,房頂瓦片也銀裝素裹,勻凈的瑩白在眼底晃動。
整個院子都比姜眠想的布局要大,來往過路的護衛都沒有打攪她,只單一的巡邏,冷峻扣著腰間的劍柄。
花修遠遠便從拐角的長廊里走了過來,“殿下有什么吩咐,怎么從屋子里出來了,外面天氣冷。”
她的話語更像是長輩的關心,不僅僅只是表面上這一層簡單的上下級關系。
姜眠問:“后廚在哪里?”
見她不是要離開,花修松了一口氣,帶著人往后廚的位置走,“殿下如若是餓了,知會下人一聲便是,不必親自出來。”
“沒事。”
——
許知久待在屋內。
炭盆還在燒著,無人打攪他,單他一個人在此取暖,胸口處的衣袋里還存放著兩塊貨真價實的金塊。
他往常醒來,都是面對那可憎的嘴臉,從來都是第一時間立刻偽裝,然后趁對方放松后徹底反撲撕咬,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平和相處。
面對態度好的妻主,他的偽裝極容易撕裂,原先害怕和恐慌全都會轉變成埋怨和生氣。
得寸進尺第一人說的就是他。
少年低頭。
他的眉眼瀲滟,帶著倦意,火光在眸子里婆娑,絲絲縷縷的暖意落在指尖處斑駁紅痕上,將不為人知的丑事裸露。
難看。
他隨意在心底評價,然后轉移視線看向桌子上一沓廢掉的紙張。
等待的時間格外漫長。
他又生出了困意,只覺得這具身體越來越差,像是好幾天沒有休息一樣,許知久靠在椅背,聽見門開的聲音也只是抬起眸子。
餐食擺了一桌,姜眠招呼他過來坐下。
是難得沒有敵對的局面。
“妻主親手做的嗎?”許知久接過來她手里的碗坐下。
姜眠沒懂他為什么關注這個,“后廚已經提前準備好了,明天再給你做。”
“嗯。”
他垂眸靜靜咽下飯菜,底下的菜肴比以往都要豐富,又低聲問:“妻主以后還變成那樣嗎?”
正埋頭苦干的姜眠從碗里抬頭,想起來每次落水才會出現身體和靈魂不契合的情況,從而導致被孤魂野鬼鉆了空子,對方沒辦法立刻換掉她,會提前有一定的征兆。
“不會,如果真有的話,我會讓你提前離開。”姜眠低下頭看向他扣著筷子的手,給他用新筷夾菜,“你現在先把傷養好,多吃點。”
“妻主,往后家中的開銷可否由我來管?”
許知久眼底又閃過一絲晦暗,他說話也越發大膽,尋常人家哪里有正夫主動要管開銷的。
但許知久就是想知道對方是什么反應,如果是那個嗜賭如命的人,定不會給他管錢財的權利。
姜眠:“好。”
再一次打破他的想法,得到的答案又是肯定,與之前將兩根金條都塞給他的態度并無不同。
姜眠看起來像是完全在意這方面的東西,像極了當初解開他身上鎖鏈,一直哄著他,還把錢財全塞給他的溫柔妻主。
許知久瞬間想到了什么,他停下來動作,壓下情緒緊張開口:“……當初被鎖起來的時候,妻主可曾救下過我?”
姜眠停頓下來,思索了下點頭:“嗯。”
明明只是一個簡單的頷首動作,許知久卻覺得眸中的晦暗和惡意也跟著停住。
他其實不太相信這種荒唐的事情,但按照這樣的想法解下去,一切仿佛都有了答案。
正因為不是同一個人,所以姜眠從河里帶他回家后,只記得紅白碗筷的位置,卻不記得她從未答應去學堂做夫子,甚至連衣裳束帶都不會系。
而另一位,從來都只知道賭局和錢財,根本就不知道平日存放東西的位置,更別提下廚做飯。
他曾經與妻主提過一次鋪子的秘鑰,妻主表露的態度不甚在意,結果第二天卻找他急急忙忙又問了一遍。
沒有防備的他將鋪子秘鑰重新仔細告知,完全忽略了對方情緒的不對勁。
許知久安靜下來。
盡管所有的答案指向一個確切的方向,但他還是覺得恍惚和難以置信。
許知久無法維持住溫和的偽裝,他的面色慘白,睫毛顫動,覆蓋著漆黑的眼眸下凝著不知名的情緒。
“怎么了?”姜眠停筷,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是想起來之前的事情,心里難受?往后不會再出現那樣的事情。”
“……你又來晚了。”他這樣道。
苦澀的音線,夾雜著難以言喻的情緒。
許知久的指尖從桌上垂落在袖袍里,眉眼孤寂叫人感同身受。
姜眠想了好久,才聽懂他話語的意思。
只有在以前的夢里,許知久才會抱怨她來晚了,不過現在看來,那并不是夢,而是真正發生過的事情。
只是姜眠沒有想過許知久會認出來是她,畢竟她現在對許知久的態度,遠沒有夢里面那樣好。
“嗯,是我對不起阿久。”
這個稱呼是之前在夢里與許知久關系好的時候叫的。
她那時死心眼把人當作夫郎,瞧不得對方受委屈,同仇敵愾和許知久站在一條線上,稱呼也自然而然親近很多。
聽到這樣的稱呼,許知久動了動指尖,扣著姜眠的手腕,把人拉近,漆黑的眼眸緊緊與她對視,“只要妻主往后不再欺辱我,之前的事情都可以不計較。”
姜眠訝異于他的輕信,又懷疑這只是他的一次偽裝,試探性地抬手落在他的肩膀。
一接觸許知久的肩,他便渾身顫抖厲害,像是生理性的厭棄和反感,姜眠并沒有收回手,反而輕拍了幾下安撫他,“好,不欺負。”
少女話語溫柔,讓許知久焦躁不安的情緒平穩了些。
哪怕清楚明白這件事情有多荒謬,他也仍然選擇接受。
陷入黑夜,日日遭受虐待的人對滲透進來的光實在渴求,即便是虛假的,也會自我欺騙其真實存在。
更別說現在更偏向于像是真的。
只要有一絲期許,早已依賴上這溫度的人都會為之孤注一擲。
他的指尖愈發用力,少女的腕骨很快落下紅色的印記,但卻沒有掙扎反擊,對方始終在安撫縱容他的情緒輕拍著他。
好一會后許知久才停手,緊皺的眉松開,再次提出要求,“以后你不許再碰和賭相關的東西。”
姜眠:“好,聽你的。”
如果沒有之前夢里的經歷,恐怕兩人還是維持著不尷不尬的相處。
但一說開后,許知久指使她就變得更加得心應手,哪里還有謹小慎微,溫聲細語的模樣,先是霸占了姜眠的床榻,又是要姜眠在榻邊上給他講故事。
這誰還分得清是誰在欺負誰。
“之前妻主給我講的小人魚故事,后面的結局還沒有告訴我。”許知久沒等到回答,在床榻翻身,眸子危險地彎了彎,“妻主為何不說話?”
姜眠:……
誰能想到現在的發展走向。
她只不過是承認了之前的事情,也不至于這位白切黑老婆態度變得這么快吧?
這完全是把她當成軟柿子在捏。
第32章 第32章 身世浮沉
縣衙的知縣, 縣丞及各地領官,從正七品到正九品在屋內烏泱泱跪倒一大片,都不敢抬頭去看高座上的男人。
“自京城至九安, 途經幾座城池, 一共遭了七起盜賊, 在你們這便有五例, 怎么,這里是土匪窩嗎?”
“屬下惶恐。”知縣率先叩首跪拜,忙表忠心,“張大人有所不知,這匪徒猖獗,積蓄已久, 十年前便蛀進深山之中, 九安又多山地,這才難尋其蹤跡。”
“知縣大人這是管不了的意思?”張拓冷聲打斷, “那便不要怪在下遞奏折上京, 讓眾人都來瞧瞧你們的豐功偉績。”
“大人一語驚醒夢中人,屬下這就安排。”
張拓甩袖出了門,身后一大堆護衛緊緊跟著,肅靜威嚴。
還有些人搞不清狀況,等人走了才敢問:“這位又是從何而來的?”
知縣轉過身厲色:“交頭接耳說什么?張大人金口玉言, 剿匪之事速速去辦,現在就安排典史官兵的人去搜山。”
底下烏泱泱的人這才領得令牌出去搜羅各地山林。
只瞧了一眼對方手里的令牌, 知縣便明白對方的身份。
那可是京城中宮的人, 北鎮撫司。
也是唯一一支不設性別廣納能人的錦衣衛,有專門的詔獄,就算不遞奏折也能夠自行處理, 也是不會被追究的。
可是鎮撫司的人怎么會來這種小地方?
縱使知縣百般不解,也按照鎮撫司的要求安排大量的人去剿匪。
張拓自領了密令便從京城一路沿途往九安趕路,他快馬加鞭,終于趕上了一同出發的隊伍。
在馬車簾邊稟告:“大人,事已辦妥,只是那些人并非都是山路盜匪,為何要以遇匪之事叫他們搜山?”
簾子里傳出來一道清緩的聲音:“匪徒盛行,早就該為民除害。張拓,你下馬進來。”
“好的,大人。”張拓翻身下馬,掀開一角簾子便鉆了進去。
簾內的君后眉眼姿色卻不減當年,端莊大氣的相貌,大半的容顏都被面紗遮掩,只余下溫婉的眉型。
新的信紙被遞了過來,張拓接下,翻開里面的內容,“殿下既已醒,不如大人先回去,貿然出宮總歸是落人話柄。”
“京中的人得到本君的行蹤,一路追至九安,提前對她下手,再折返回去也無用。”
君后抽出張拓手中的信紙,面不改色地扔入爐火之中,“無非是擔心儲君之事變動,不過倒是謝謝他們留囡囡一命,那便留個全尸吧。”
他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張拓領命:“屬下這就傳信京中,將涉及皇嗣一事的人羈押扣入詔獄司。”
君后垂眸默許。
六皇女誕下之時正值臨奉君盛寵,原以為那場大火就將自己襁褓里的孩子燒死,從未想過會被人偷梁換柱。
連夜趕路,只為早些見到囡囡。
聲勢浩大的隊伍一路進入縣城,暗地里的人自知沒辦法再下手,紛紛退回稟告。
初曉的光線透過層層冰霜,照在馬車滾輪之上,直到在目的地才停下。
君后從臺階上下來,守著門口的護衛全都低下視線,不敢褻瀆半分。
提前守在門口的花修稟告:“大人,舟車勞頓,不如先休整片刻。”
“不必休整,是她還未醒?”君后的語氣不似剛才那般冰涼,“帶我去她那處。”
“殿下已經醒了,只是人在后廚。”
花修咬牙說完,果然就瞧見君后臉色沉了下去,她補救道:“一大早殿下便去了后廚,攔也攔不住,說是想吃自己親手做的。”
“怎么,覺得我會罰你?”君后壓眉掃了她一眼,語氣實打實冷了,“先領我過去。”
他眉眼的威壓不自覺傾泄,壓得花修喘不過氣。
她忙起身在前給君后帶路。
金枝玉葉的皇室親自下廚,也是聞所未聞,如若不是第一次與人見面,怕留得不好的印象,恐怕君后已經在發落人了。
后廚內的少女一身淺紫色衣袍,明眸皓齒,及笄的冠羽將長發高綰,剖析一切的眼瞳卻帶著絲絲笑意。
是與當今圣上如出一轍的相貌,單單那雙漂亮的眼眸便已叫人不會懷疑她的出身。
而她身側,則是站著位身材高大,清朗俊秀的年輕公子,不似窮鄉僻野能養出來的相貌,那人月白色的衣裳垂地,在一旁安靜幫忙。
下廚的動作越利索,君后的心就越如刀割,對臨奉君的恨意也就越深刻。
尋常百姓家中女子下廚就已少見,囡囡貴為皇室血脈,卻要面對鍋碗瓢盆,可見之前一個人受了不少委屈。
——
做飯最重要的就是專心。
姜眠頗有閑心地給蛋湯上撒了細碎的蔥花,然后端到桌上。
身側的少年眉眼低垂,將他方才做好的粥也一同舀了上來:“妻主,這種事情由我來做就好,你的傷還沒有好,怎么能親自下廚?”
姜眠坐回位置毫無壓力開口:“小傷,無傷大雅。難不成你之前夸贊好吃的話是誆騙我的?”
雖然自己是答應白切黑下廚做飯,但都是老婆,姜眠不會區別對待,所以哪怕許知久今天變回溫柔的性子,昨天答應好的事情也不會反悔。
許知久視線落在她受傷包扎的手臂上,輕嘆氣:“所言句句屬實,只是妻主下次不可以再這般胡來。”
姜眠點頭:“聽你的,沒有下次。”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溫柔系美人就是好說話,哪怕不同意下廚也還是會乖乖陪著她一起。白切黑就有種不顧她死活的美,指使起來她完全不嫌累,一個故事也要翻來覆去地問一百個一千個為什么。
哪里有那么多為什么。
如果不是看在對方是老婆的面子上,姜眠昨晚恐怕又要和人撕起來。
果然她天生就和這種黑心餡的湯圓不對付,白切黑嘴上說什么不計較相信她了,結果還不是一直在試探她。
虧她差點信了白切黑的鬼話。
姜眠停下來準備用餐,注意到窗外站著的人影,原本以為是巡邏的護衛,但長久待在外面一動不動難免讓她生疑。
還沒待她再走近些,那道影子便消失了,緊跟著就聽見了花修的聲音,“殿下用完早膳后,麻煩來前廳一趟。”
姜眠答應下來:“好。”
長椅上少年墨色頭發被木簪束起,木質的簪上帶著淡淡的白松香氣,姜眠轉身回去挨著他坐下,毫不避諱拉近的距離。
許知久不經意搭話:“自醒來后,妻主好像比以往要親近我一些。”
姜眠只覺得是老婆在暗戳戳點她,畢竟之前都是對方主動靠近,而她則主打一個不拒絕。
“是嗎?”她直接轉移話題,“那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是在哪里見的嗎?”
“……是隱塵寺后山。”
許知久回想片刻,按了按眉心,壓下如針挑起的痛意,“妻主為何問這個?是想起來什么了嗎?如若是太久遠的事情,恐怕已經模糊,無法解答妻主。”
姜眠:“記得一點就挺好的,等會我去前廳回來后,你可以說說我們之前的事情嗎?”
“自是可以,妻主沒了記憶,理應早些與你說的。”許知久放下碗,認真表明自己的想法,“是我染上邪祟,還要多謝妻主肯聽信我所言之事。”
“現在不說這些,你吃好后回房中再休息會。”姜眠說完,便端起來蛋羹和粥三下五除二的解決。
她心情極好地往前廳走。
廳內長長人影一直焦急來回踱步。
首先是花修迎了上來,身形一閃便出現在姜眠眼前,她出聲:“殿下你來了,有什么疑惑你都可以問這位大人。”
踱步的人停了下來,烏黑的發絲全部簪起,帶著金色的釵頭,發上還系了根綁帶,聽見聲音后便轉過來臉。
他臉上戴著面紗揭開,露出來的容貌讓姜眠覺得熟悉。
像是在哪里見過。
他靜靜地站立在廳內,不言不語,只是眼眸里溢出幾分動容的水澤。
“大人是哪里人?”姜眠低頭,怕沖突了對方,她決定先旁敲側擊問問面前的人是不是姜家人。
他答:“京城人士。”
雖然姜家在玉安縣,但也不排除家屬親人在京城,于是姜眠又開口問:“那她們叫我殿下是什么意思?”
“你先坐下。”男人抬手示意她坐在另一側,看到她手上的細繭又忍不住皺眉,忍不住問:“你在這里過得怎么樣?”
姜眠疑惑:“還算不錯。”
她完全不懂對方眼底的感傷悲懷。
“這些年讓你受苦了,自京城至玉安,又遇水患,我不知你是如何過來的。”他說著便哽咽起來,與尋常人相同地感懷悲切,“你可是沽鳳皇室血脈,卻要遭遇這么多的磨難,是為父沒守住你。”
內容如平地驚雷。
沽鳳,也就是現在這個世界女尊的朝代,以鳳為姓氏。
突然從草根平民跨越到皇室流落在外的血脈,姜眠越發覺得事情走向詭異。
對方是怎么找到這么偏僻地方的?
古代也有殺豬盤嗎?
不對,姜眠又想起來落崖后見到的膠卷畫面。
年紀尚小的嬰孩被擄走后本是必死的結局,但卻躲過一劫,陰差陽錯被人從木盆里救下。
姜眠沒想到這個畫面真與原主有關。
她再看向面前人的眉眼,不減當年風姿的丹鳳眼,與那抱著嬰孩哄著的生父隱約相似,難不成眼前人就是原主的生父?
耳邊只有男人的喃喃自語聲,姜眠花了好一段時間才理清楚思緒,“是不是你們認錯人了?”
君后:“我會給你時間慢慢接受,只是這鎮子上發生的事情,你都要通通忘記。”
第33章 第33章 你和他親過幾次了?
姜眠困惑:“什么意思?”
“回京以后, 會對外宣稱你從小生于皇宮,命格相沖得國師庇佑,如今大病初愈方才出現在眾人面前。”
見她流露出遲疑的情緒, 君后不再步步緊逼:“不急, 你先好好休息, 過幾日再返京也無妨。”
雪色還未褪去, 姜眠心境卻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她趔趔趄趄回到廂房,心里不免吐槽這大起大落的人生。
鬼知道她經歷了什么。
她還沒從思考中回神便被門口的人給扶住,許知久下意識的關心,“妻主怎么魂不守舍的?”
“現在腦子有點亂。”
這種波瀾壯闊,鬼怪陸離的經歷說出去都沒人信。
上次被追殺落崖,顯然別人也知道了她的身份, 所以即便她不是真的, 也會被當做真的,以后都會陷入危險。
好在這身份對她還算有利, 追查水患之事會比她去科考更快。
“不說這個。”姜眠選擇直接拉著他的手回去烤火, “現在空閑,不如你和我說說之前的事情。”
許知久眼底猶豫,顯然是想起來一部分以前的事情。
他刻意避開了對方之前難聽的話語和冷漠的態度,轉述出來的事情帶著強烈的主觀意識,將罪責全部歸由自己。
是完全出乎姜眠意料的版本。
從他嘴里聽到婚后兩人日漸疏遠, 一丁點不堪的字眼都沒有。
他又道:“是我的緣故,妻主愿意聽我一言, 便已心滿意足, 不敢奢求更多。”
如沾染口脂的緋紅唇瓣在她的視線里輕抿,白絨的狐毛乖張蹭著她的脖頸,癢意使得姜眠下意識滾動了下喉嚨, “我沒有對你動過手嗎?”
許知久搖頭:“自是沒有,妻主不會那般對我。”
眼底澄澈,帶著絲絲困惑,他從來沒有思考過姜眠動手的可能性。
姜眠:……
罪魁禍首就是她沒跑了。
之前和許小公子相處的時候就沒有見過白切黑的性子,想來也是婚后才出現這種狀況。
被分割成兩種性格,溫柔系的這位沒有遭遇過那樣的對待,所以才會將所以的錯歸罪在他自己身上。
少年指骨的疤痕抵在她的指腹,被她摩挲傷痕時忍不住往后蜷縮曲起,試圖退入衣袖,遮掩這特別的痕跡。
被指尖勾著,他細微的拉扯動作如蜉蝣撼樹,對主動的親昵他依舊有些不適應,“妻主,是怎么了?”
姜眠抬起另一只手覆在他肩胛骨上,將人摟入懷里,“以前是我沒做好,讓你受委屈了。”
歉意包裹全身,許知久心口短暫收緊,茫然地抬起眸子,下意識看向身側人,相同的面容此刻卻讓他無比眷戀。
他不討厭這樣的接觸,同時也不想看見妻主因他困擾成這副模樣。
“不委屈的。”他輕聲答道。
千言萬語匯成簡單的四個字,以往的遭遇的惡言都被他親筆勾畫掉。
相反他甚至覺得這樣的他配不上對方,敏感地低垂了眼睫,“我身上的邪祟此生無解,倒是委屈了妻主,日后妻主與我還是保持距離吧,免得被波及。”
他有大部分許小公子的記憶,所以字字句句,從始至終都在為她開脫,還擔心她會為此受到傷害。
“不是邪祟,我也沒事。”
姜眠從他肩上抬起了臉,語氣肯定,又帶著些許急促,“這只是一種病而已,以后可以治好的。”
“嗯,我信妻主。”他眼底溫澤,輕擦掉少女眼尾洇出一點痕跡,“會好起來的,妻主不要為我難過,不值得。”
姜眠被他指尖蹭了蹭,才發覺自己不自覺地帶著真情實感在情緒波動。 信誓旦旦的旁觀者終究成了局中人。
濕熱的水珠從她眼尾滾落,對方的動作不再游刃有余,反而無措地不敢再動,生怕她的情緒決堤。
他從來沒有見姜眠哭過。
即便孤身一人落難,為科考四處奔波,也未曾與他倒過苦水,從始至終都是穩重隨和的態度。哪怕是在病榻受折磨,也會和他開著輕松的玩笑。
“對不起。”他的唇瓣動了動。
他也不知是在道歉什么,只是覺得對方的情緒因他而起,所以感到愧疚。
在他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唇瓣便已經落在少女的臉頰,冰涼的淚珠接觸唇瓣,劃過他的喉嚨。
沒有什么別的味道。
暖絨絨的狐毛蹭在他的脖頸處,他驟然回過來神。
只想著盡快安慰對方,卻慌不擇路地選了這么一個蠢辦法,許知久的心再一次收緊,低頭認錯,“對不起,我……”
對姜眠而來,溫熱的唇瓣軟軟貼在臉側一下子大腦放空,即便只是稍縱即逝的接觸,那道淺薄的白松氣息也始終停留在原處。
毫無戒備地被親近。
以至于接下來的姜眠沒聽清他后來說的話,含著他的嗓音入腹,指尖從肩胛骨移至他的發間,更深地品嘗白松落水后的味道。
唇瓣相貼。
他的聲音徹底消弭于唇齒之間。
唇上是許知久輕微推拒的動作,倒顯得欲拒還迎勾著人繼續一般,姜眠知道他容易害羞,便揉了揉他的發絲安撫。
他最終沒能成功遏止對面的惡行。
他微微垂下眼,睫毛在眼瞼上投下一片小小的陰影,水色不斷糾纏。
相比較表現出來的不安,如若覆上他的胸膛,才能知道真正的波瀾和起伏,他早就要溺死在這樣的親近里。
他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接觸,會導致渾身乏力,注意力全部落在細微動作里。穿插在他發上的指尖溫和有力,連帶著每一根發絲都染上了對方的味道。
喘息久久壓抑不下。
他耳垂又紅了大半。
遠比話本之中描述的威力要強,他沒辦法維持住呼吸起伏,總是不可避免地溢出些許難以啟齒的聲音。
歡喜之意在此刻成倍增長,他的視線漸漸失焦。
姜眠半瞇著眸子。
她眸子還殘留著少許水意,此時帶著饜足的氣息,正要退出來,卻發覺對方的身子突然僵硬。
沒有多想,姜眠拉開距離,想要事后安撫地親幾下懷里的人以此表示結束。只是才浮光掠影落下一吻,就被狠狠咬了一口,直接咬出來不小的血跡。
鐵銹的血腥味席卷。
姜眠再怎么遲鈍也能感受到懷里人的變化,她下意識想把人推開一點緩解疼痛,卻遭到對方報復性撲倒。
許知久的眼底含著被拒絕的不悅。
視線從姜眠的眸子滑落在濕潤的唇上,欲念翻涌,喉結毫不遮掩地輕輕滾動,絲毫不克制地纏著人繼續。
唇上被咬出來一個小口子。
是毫無情感支撐傳遞的一個吻,動作青澀魯莽,橫沖直撞想要翻找出剛才的感覺,但唇齒之間都是血味,沖淡了唇齒之間原本的甜意。
如若不是剛才的滋味尚好,他是不會接受這種程度的親昵。
但他沒能得到剛才的感覺,這才不滿起身,隨手擦掉唇上的血色,帶著些不知名的情緒,“和他可以,和我卻不行?”
姜眠推了推他:“你先下來。”
許知久的臉色卻肉眼可見的差了很多,但還是聽從她的話讓出來位置。
姜眠坐起來身,衣服都被對方壓出來不少褶皺,她好聲好氣解釋:“是個意外,不是強迫。”
“哦。”許知久神色懨懨,壓根就沒有往強迫那里想,而是冷了視線看她,“你和他親過幾次了?”
姜眠:……
局面詭異的沉默。
這話姜眠聽得坐立不安,就好像被老婆抓住出軌在質問一樣。
奇了怪了。
白切黑明明就不喜歡和她親近,昨天夜里哪怕說開了也始終沒有褪去外衣。
不過也好解釋,畢竟受了那么多的傷,對她的隔閡不是能一朝一夕就能輕易改變的。
只是現在居然纏著要親,這就有點出乎姜眠的意料。
她完全沒有想到許知久其實只是單純不想落后一頭而已。
許知久將她的反應收入眼底,心底的不滿之意愈發洶涌,但他深知過度矯正容易反噬的道理。
只見他眼角垂落,清明的眸色退出陰霾,輕咳嗽一聲,流露出來的便是婉轉可憐的模樣,“我不問就是了,難為妻主還要應付我。”
姜眠無奈:“沒說不許問。”
她將人從地上拉起來,拍了拍對方衣裳上不存在的灰塵。
唇瓣處隨著她說話的動作,斷斷續續傳來痛意,咬在這種地方,一時半會好不了,別人看見了她都不好解釋。
“你不是不喜歡這么親密的距離嗎?”
她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裳,又問:“嫁過來之前的事情你還記得多少?”
“很多都記不清楚。至于親密之事,乃是天經地義,我們本就是妻夫一體,沒有喜歡一說。”
之前他反抗的時候態度可不是這樣,現在轉性了?
姜眠挑眉,沒有再縱容,“說實話。”
昨晚還被哄著慣著,現在就被這樣對待,許知久一下子就緊抿住唇。
他眉眼委屈失落起來,開口便是苦澀,“這便就是實話,哪怕再問一百遍一千遍,答案也是如此。妻主一直追問,不過是不相信我罷了。”
如果是昨晚,這樣做肯定能奏效。
但此時非彼時。
姜眠用眼尾掃了他一眼,扯了下唇角,有些被他氣笑了,“天經地義對吧?”
許知久被她審視,硬著頭皮點頭。
于是對方的指腹毫不客氣壓住了他的唇角,緊跟著便是俯身靠近的距離,鼻尖若有若無縈繞著少女的氣息。
她唇上的血還清晰可見。
妖冶的紅,瑰色水潤。
許知久不喜歡那股血腥味,意識到她要做什么后便打算避開。
第34章 第34章 是不是給我下藥了?
只可惜姜眠沒打算停下來, 她決定讓白切黑老婆知道什么叫做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
這樣下次定不會亂說話了。
許知久被捉住了下巴,少女居高臨下地俯身貼近唇瓣。
先是方才殘留的鐵銹味卷入,他剛皺起眉頭想推開人, 卻隨著接下來的動作, 瞳孔都被迫放大了些。
呼吸陡然亂了節奏, 腰也被對方扣住, 整個人難舍難分地糾纏在對方的懷里。
相比較他的胡亂啃咬,對方的每一個動作都能牽動心弦,含入一口白糖般,每一個地方都無比叫人眷戀,呼吸也隨著起伏不斷更改頻率。
窒息感蔓延全身。
姜眠察覺到他到了極限,剛要退開讓他調整呼吸, 就被人揪著衣領繼續貼住, 對方絲毫不知禮義廉恥為何物,主動地鉆進來肆意索取。
原本要教育一下對方的姜眠徹底打消了這個想法。這種事情, 白切黑貌似并沒有之前嘴上說的那么反感和厭惡。
倒是誤打誤撞讓他滿意了。
姜眠無奈, 只得屈起手指,順著他的下頜往下,隨后壓著人用力分開距離。
被強制分開的許知久眼眸迷離渙散,在這好不容易分開的空隙中平復心跳,完全不懂得遮掩的大口呼吸, 像極了快要干死的魚。
姜眠聽著他的聲音,忍不住閉眸, 試圖忽略掉這種聲音。
正當她閉目養神之時, 許知久扯了扯她的衣裳,露出難得一見的渴求,他的嗓音氣息紊亂:“你……是不是給我下藥了?”
他是懂誣陷人的。
姜眠掀開眸子, 看著他胡亂扯開的衣襟,和研磨的有些紅腫的唇瓣。
她頭疼否認:“沒有。”
“可我不舒服,哪里都不舒服。”他焦躁地說了句沒頭沒尾的話,將她扯得更近一點,“你真的什么也沒有做嗎?”
姜眠再次否認:“真的沒有。”
“騙子。”他的唇瓣輕動,溢出來這樣的話,毫無征兆地又靠近她的頸側,在鎖骨處咬下一個不小的紅印子。
他咬得不算很重,倒像是泄憤標記。
飲鴆止渴一般,許知久卻還是覺得不夠,又張口露出一側的細細打磨,還沒有來得及盡興就被姜眠拉開。
他平日里一副生人不近,厭惡塵世的模樣,現如今卻連最簡單的世俗情欲都沒辦法抵抗。
姜眠視線悠悠落在他松散露出的皮膚上,順手幫忙整理衣襟,收攏住這抹春色,“好了,就這樣吧,不要再繼續了。”
“為什么不行?”許知久眸色一暗,顯然是想到不好的事情,他轉過去臉,唇角的弧度往下,“知道了。”
“你不覺得你咬得有點狠了嗎?”姜眠屈起指尖彈了他額頭一下,又按著他的眉心迫使他轉過來臉,“這有什么好生氣的,下次準你。”
也是離譜了。
還要哄著人答應下次。
但姜眠也沒辦法放著人不哄,哪怕再不喜歡他的性格,那這也是自己的老婆。
許知久唇抿起來:“哦。”
沒有否認生氣的事情,他眉眼比起之前要軟和一些,或許是帶著剛才溫存的暖意。
姜眠翻找出藥膏,擦拭脖頸下的傷口,見許知久視線一眨不眨地若有所思,她將盒子里的藥都翻了出來,“你手上的傷普通的藥還是會留痕跡,這些藥會更有用。”
回神的許知久聽了她的話反應了一瞬,彎著眸子,扯起唇,“那妻主等會可以幫我上藥嗎?”
“可以。”姜眠點頭。
幫忙擦藥倒沒什么,但白切黑老婆在打什么鬼主意?看起來奇奇怪怪的。
脖頸處的傷口被藥膏覆蓋,密密麻麻的涼意滲入皮膚。
在案桌用完紙墨筆硯的許知久將一小張紙扯下,塞入袖口之處,然后在姜眠身側坐下,攤開手,裸露出傷口。
難看。
他再一次這樣評價他自己,就像是旁觀者一樣的冷漠惡劣。
涂抹藥膏是一件相對繁瑣的事情,從邊角處的傷口開始,最后再處理深陷骨肉的傷痕,盡管結了新痂卻還是翻出新紅。
姜眠一再小心,卻還是聽見手下人嘴里溢出斷斷續續的不滿音調。
終究是在下一道傷口后,許知久輕聲開口:“妻主,太疼了。”
姜眠停下來動作,抬頭看了他一眼。
像是被摧殘過的嬌花一般,花骨朵都蔫蔫的,唇瓣上還落著她的血跡,如月下隨風沙沙搖擺的柳樹枝條。
分不清他是不是裝的,于是只能更輕一點動作,連最后倒入藥物的粉末也緩慢無比,生怕底下的人又訴說委屈。
姜眠凝思片刻道:“我之后可能要去別的地方,要和我一起嗎?”
“妻主覺得我會說不嗎?”
他挺直的身體頓了頓,然后緩緩地彎起極具迷惑性的無辜眸子,“妻主對我做了這種事情,卻打算把我一個人留下來?”
如果是之前,他當然樂意離開。
但現在不一樣了,沾染情欲后的他沒有那么容易放棄,更別說姜眠一看就是要去過好日子了。
與人分道揚鑣,那他以前受的委屈又算什么?算他能吃苦嗎?
許知久故作難過地嘆了一口氣:“榮華富貴,妻主竟不愿與我同享,這與書中拋棄糟糠之夫的狀元郎有什么區別?真叫人無端生出傷悲。”
姜眠覺得他是戲精。
真要拋棄人獨享富貴,哪里還會在這里任勞任怨給人涂藥。
不過她倒是沒有再與人嗆聲,縱容點頭:“嗯,和你一起榮華富貴,不拋棄,不放棄。”
她收拾完桌上的藥物,所以的東西都裝進了盒子里,然后抬手看了眼桌上殘缺的紙張。
許知久喜歡撕紙玩?
不懂但尊重。
姜眠沒有繼續思考下去,她起身拍了拍衣袖,然后猛地想起來一件事情。
那就是她這幾天昏迷,一直都未曾去過學堂教書,天底下哪有她這么不負責任的夫子。
她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但外面還留有危險刺客,那個人又說她是皇女的身份,既然準備要走,那也就不可能再在晟明堂教書下去。
——
在晨光透染的廳內,君后不斷翻閱著紙張,又試圖從北鎮撫司負責的人手嘴里扣出來些自家囡囡不為人知的過往。
大到每一次科考,小到食用的菜譜。
就連姜眠日日去柜坊輸贏的大小也能翻到。柜坊平日里都會有記錄,更別說是像姜眠這樣的冤大頭主顧,每一筆收割都有詳細的記錄。
可君后卻發覺不對勁。
他這輩子見過很多人,雖說嫁給圣上便是正夫之位,但能這么久屹立不倒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浸染賭博的人可不是這副模樣。
更別說當聽見手下人說自家囡囡把金塊都丟給了她那便宜夫郎,還親自為他下廚。
一個小小的鎮江公子。
實在難登大雅之堂。
君后雖心生芥蒂,但也知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的道理,即便自己再不滿意,也不可能在姜眠面前表露出來。
畢竟自家囡囡滿意,他可不想與好不容易才團聚的女兒站在對立面。
“她現在在做什么?”君后問。
“稟大人,殿下正在房內休憩。”
花修剛說完,外面就有護衛遞了消息過來,在君后的眼神示意下,護衛才敢開口:“殿下說有事尋花修大人見面。”
君后問:“沒有提別人嗎?”
護衛硬著頭皮:“沒有。”
君后收斂眼底的失落,看向花修的視線不免夾雜了些忮忌,不過好在只是一閃而過,他點頭:“那便過去吧。”
“屬下告退。”
花修只覺得自己的背都快被大人盯穿了,不過她也深知大人日復一日被夢魘折磨,明白大人極度壓抑著不去打攪人。
現在她被殿下叫走,確實容易讓大人心生羨慕。
三步并作兩步,穿梭走廊到房門口,便見殿下衣衫整潔地在門口招手,想來已經等了她一小會。
殿下將她的苦惱毫不猶豫地告知。
花修耐心的聽著,她道:“殿下放心,已經提前派人知會過晟明堂,只是現在情況特殊,恐怕殿下以后沒辦法再去授業解惑。”
“那便再幫我去說一下不當夫子的事情,這些錢應該夠了。”姜眠將荷包塞到她手里,“多謝,然后記得幫我同一位叫顏寧的夫子也說一聲。”
“殿下這……”她剛要推卻,又想起來什么后便將荷包收下,“屬下這就去辦。”
姜眠露出朽木可雕的表情,她知道花修這種人不缺銀兩,但一碼歸一碼,該給的她還是會給的。
至于金條,該收她也會收的。
姜眠回了廂房。
連帶著錢財的荷包自然被花修獻給了君后,君后很滿意她的做法,大手一揮又加了她一年的俸祿。
去了學堂結清晟明堂的事情,花修便趕回來給姜眠匯報消息。
聽到晟明堂名為“顏寧”的夫子早幾天便辭課離去后,姜眠覺得有些奇怪,但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或許是顏寧的家人來尋她回去了。
畢竟從之前的交談來看,顏寧的家人都不贊同她出遠門,如此也在情理之中。
許知久一見她回來,便又開始折騰起她來,嶄新的紙張在案桌上展開,“妻主莫不是忘了休書一事?雖不用,但還是想求個心安。”
姜眠對他的想法贊同,于是坐下來認認真真寫了一篇休書。
這次沒有搗亂,許知久看過后便要她再寫一張,姜眠磨不過他只能應允,然后這家伙又推著她出門,說是現在要藏在一個隱蔽的地方。
只是姜眠一出去,許知久的真
面目就暴露無遺。
他抬起還未干涸的墨筆,模仿字跡,補足空缺的地方——不是給阿久的。
六個大字,一吹便干。
第35章 第35章 來自副人格的挑釁
姜眠在外面等了好一會, 門才悠悠地打開,屋內什么變化都沒有,許是藏在了很難發現的地方。
“妻主打算離開, 那家中米面余糧打算要怎么處理?”
節儉刻進了骨子里, 他眉眼都是對好不容易囤積糧食的記掛, 以往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許小公子定是想不起來這一層。
姜眠被提醒, 也記起來這回事:“不如分給荷花村的人?”
在她剛住進荷花村的時候,和村里人的關系還算融洽,即便后面疏離也是她有意為之的結果。
不打算留下和這里人有牽絆,所以她也沒解釋牢獄之災的緣由。
而聽了她話的許知久卻是態度不明,眸色微微一深,“妻主與她們交好倒也是稀奇, 但若是吃出來問題, 恐怕不得善了。”
姜眠轉過眸子看他,見他眉眼低垂下去, 于是也就沒有計較。
“那便都給李漁吧, 她幫過我們。”
許知久:“哦。”
看不出來他到底是什么想法,姜眠走到門口,“那我先出去一下。”
屋子里傳出來一聲應答。
里面的人背對著窗戶,墨色瞳孔忽明忽暗,許是黑色籠罩眸子, 顯得有些無欲無求,平淡空虛得不近人情。
他靜靜地站在原地, 挺拔的身形高大, 目不轉睛,直到背影徹底消失在眼前,他這才垂眸將袖口的那一張改造過的休書放在自己顯眼的位置。
極具挑釁地卷著他原先就寫好的挑釁話語, 許知久滿意欣賞。
明明是白日,他卻躺在了床榻之上。
許知久知道只要他每次睡著后才能讓另一位出來,只是自從姜眠半個月前性格大變,他出來的時間就開始變得沒有規律。
他知道這無關鬼神之說,遇止翻遍古籍與他講過這種病癥,一一對應后,確實與離魂癥相符合。
他次次嘴上說著信姜眠的話,實則沒有一句真話,但凡下一次瞧見姜眠變回那個鬼樣子,他是會立刻翻臉的程度。
不公平。
他始終覺得不公平。
只有他一個人記得曾經的苦楚屈辱,而現在卻要平攤好的結果。
憑什么?
所以他不介意給另一位使些絆子。
他故意松散衣帶,將脖頸處掐紅幾處,晦暗不明的眼眸里是幼稚自私,以及他自己都沒有發覺的獨占欲。
熏香點著,他安神片刻。
在白日便沉沉睡去,以往從未有過強制性的切換,之前他恨不得連白日的時間也一同占走,像這種拱手相讓的機會并不多見。
許知久承了他父親的一雙好眸子,此時睡意朦朧,音色也微啞,露骨寬松的衣袍遮掩住大半美色,從脖頸順著腰腹都露出來些許白皙。
見此情形,不免讓人心跳共振。
他顫了顫睫,不知睡了多久。
好在廂房內只他一人,許知久揉了揉頭,顯然還有不適應唇瓣上的感覺,他毫無知覺地摸了摸唇瓣,臉又紅了幾分。
被人親暈過去,傳出去也不好聽。
雖然是他一開始主動靠近,但其實從沒有想過后續發展的不可控。
枕側還備有紙張信件和一面小巧的銅鏡,像是專門為他準備的物件。
他拿起銅鏡,從唇瓣的紅腫再往下照了照,脖頸曖昧的痕跡讓他迅速將鏡面扣在床上。
居然做了這么曖昧的事情嗎?
他一點印象都沒有。
當時被親的迷糊,只記得跟著對方的頻率調整呼吸,現在醒來,完全想不起來之前做到了哪一步。
極致的羞澀。
如同含羞草一樣蜷縮起來,從頭到尾都紅透了,他心跳也加快,好在比起以往要沉穩些。
只是這封信又是什么?
許知久疑惑,他低下頭,見封面寫了他的名字,這才拆開去看里面信紙的內容。
是另一位寫的內容,還包含一張新的休書,墨水干掉的痕跡相差無幾,但許知久還是從最后六個字里看出來些許差別。
后面的字不是妻主寫的。
許知久又展開來對方親筆寫下的內容看了一遍,字字句句都在刻意挑撥,說與妻主做了很多不可言說的事情,還警告他離妻主遠一點。
很奇怪。
但許知久卻沒有生氣。
他覺得是編造的,這個人從一開始就和他說遍了妻主的壞話,極度反感妻主的人怎么可能忽然轉性同意與妻主親近。
再說了,他是正夫。
如若這點度量都沒有,那往后妻主功成名就納侍入門,他難道要因一位側室就和妻主生出嫌隙嗎?
這是不可能的。
許知久安靜地重新束緊衣帶,落筆回信鄭重,隨后放進自己的衣裳里隨身攜帶,確保另一位下次可以看見。
許知久始終沒有惡意,也不希望與對方鬧得不愉快,妻主在其中周旋并不容易,他不想給妻主增加負擔。
他剛在案桌前塞好紙條,就見妻主小心推門而入,與他打了個照面。
姜眠手上提著糕點,又抱著一個盒子,見到他后便挑眉:“醒了?是昨晚沒休息好吧,瞧你一直犯困。這些是回來路上買的,家里的東西我都收拾了下,明天我們就可以出發去京城了。”
“京城?”許知久無意識地專注看她。
姜眠點頭:“嗯,還沒和你說,是一個很貴的身份,然后我們一起去京城。”
許知久低下頭思考片刻,也沒有想出來很貴的身份是什么。
不過如果是在京城的話,又有這么多精煉的護衛,想來地位也不低,但他對此更多的反應是茫然。
“猜不到吧?那等到了京城再告訴你,省得竹籃打水一場空。”姜眠把糕點拆開遞到他手里,“知久多吃點。”
第一次聽到這樣親昵的稱呼,許知久有些錯愕,呼吸都停了一瞬,聲音遲鈍,“妻主認出來是我?”
“嗯,一眼就能認出來,你渾身都香香軟軟的,很不一樣。”她語氣帶著下意識的戲謔,明擺著在逗他。
許知久耳垂通紅,搖頭:“妻主慎言,皆是一樣的身體,何來差別。”
“知久說得都對,那臨走之前,要去見一次家人嗎?我問了花修,可以安排你們今天見一次。”
“真的可以嗎?”許知久情緒不平靜起來,案桌也隨著他起身的動作發出一小段聲音。
姜眠溫柔彎眸:“當然可以。”
果然還是這個老婆好說話,她邊想邊靠近了些,看向他剛剛磕碰的地方,“撞疼了嗎?這件事情不著急,今天還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還給你買了件新衣裳。”
是湖藍色的。
姜眠覺得他很喜歡這種顏色,所以連同頭冠頭飾也帶了點湖藍,翡翠珠釵格外亮眼,許知久只是停下來看了一眼,就看出來這些東西的價值不菲。
“妻主,這太貴重了。”他輕搖頭。
姜眠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貴的,等會你再換上,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飯還在做。”
她將盒子放在案桌之上,隨后打開隨行帶回來的糕點,拆開紙張投喂美人。
許知久很順從,許是之前親密的接觸讓他的防備消散,對于姜眠的靠近雖然害羞但也不會再出現抗拒。
他啟唇,就著少女的投喂吃下糕點。
少女眉眼清淡,眸色里帶著細細的溫柔,對他多有縱容,所有的事情都已經全部提前規劃好,只等他同意。
體貼入微。
“我只想與父親說會話,不需要太久。”許知久抬眸小心翼翼地看著她,“獨處可以嗎?”
“可以。”姜眠點頭,“我現在就讓人遞消息給你父親。”
許知久自從嫁入荷花村里,就再也沒有見過自己的親人,連帶著家里人給他留戀的嫁妝也不知去了何處。
所以他才會那么看重手鐲。
接下來即便只是在吃糕點,許知久也是彎著眸子,如潔身自好而立在污泥之中的芙蕖,半分被歲月蹉跎的疲憊神色都無。
用過午膳后,姜眠把換好衣裳的許知久按著涂藥,紅腫的地方雖然消退了些,但還是容易看出來差別。
于是找來上好的藥敷在他的唇上,又將一同買來的手籠給他戴上。
主要是怕許父會擔心,所以她連邊角的細節全部考慮到,連帶著許知久身上的衣著配飾都極有講究。
普通人家不會這樣穿戴。
單是頭上的翠玉簪子,就沒辦法從市面上買來的,是由專門的工匠打造而出的單品。
所謂夫郎的美貌,妻主的榮耀。
姜眠很滿意把人打扮成這樣,連帶著把她的身價也上漲了不少。
“多謝妻主,我會早些回來。”他滿心歡喜,眸色在光線照映下尤為干凈,像極了當初在胭脂鋪的許小公子。
不是像。
他本就是許小公子。
巨大的變故讓他變成這幅殘缺不全的性子,但他其實一直都是在光下沐浴的貴公子,只是不小心蒙了灰塵而已。
姜眠擦掉他眼尾生理性的淚,明白他這是過于高興,也連帶著她的情緒也高漲了些。
“聊多久都沒關系,明日午后出發,有的是時間,知久記得不要離護衛太遠,要注意安全。”
“明白的妻主。”許知久乖巧點頭。
把她的話全部聽進了心里,就連去見人之前還與她膩歪了一小會,然后依依不舍地上了馬車。
姜眠沒有陪他一起。
畢竟外出更容易遇險的人是她自己。
只是她才坐在案桌,就見底下壓著的紙張落了些痕跡,又被撕開一個小角,像是屢屢遭到鼠蟲啃咬過。
壓在許知久枕邊的信她有見到,但姜眠沒有翻看隱私的習慣,所以也就當作沒看到,幫人把手放進被子里,又折起邊角漏風的地方。
不過姜眠大概知道許知久拿紙做什么,無非就是在和另一個人格溝通。
她其實也挺好奇會聊什么。
第36章 第36章 莫名其妙生痛
衣裝整齊的許知久獨自一個人赴約, 在許府的后面與父親相見。
幾年不見,許正夫的鬢角都挑了幾根白絲,一見到他便釋然地笑了笑, 關心地將準備好的物件給他, “你與她一同去京, 該準備的東西我都幫你準備好了。”
許知久點頭接過, 乖順無比。
“往后不知還能不能再見你,這些年你過得如何了?家中無人來見你,可心中有怨?”
許知久輕輕搖頭,他眉眼純正干凈的與當初離去的模樣并無區別,全身上下都被貴重的襖子遮掩住。
許正夫從懷里拿出來另一只玉鐲塞到他的手里。
剛擦了藥的手皆是創傷,即便是隔著手籠衣, 許知久的表情還是有些不自然, 他忍痛地皺了皺眉頭。
平日里妻主在與他牽手之時,都會格外仔細小心, 所以他才會忘記手上密密麻麻的傷口有多深。
今天戴手籠之時, 他注意到傷口都被覆上了藥膏,不知是何時抹上的。
許正夫注意到他的表面,不免擔憂他的狀況,擔憂問:“阿久,是怎么了?”
“我沒事。”他小心握住玉鐲。
明顯是和他手臂上有小裂紋的玉鐲是一對, 之前私奔,許母扣著這物件沒有給他, 現如今給到了他手里, 想來也是許母默許的。
許正夫收斂神色,“我知道你其實埋怨你母親,但你要知道, 她已經為你謀劃了最好的對方。”
他又笑了笑。
“事情都過去了,我提這個做什么,你現在好好的就行,你看這鐲子就早該給你,與你手上戴著的是一對……”
他正比對著鐲子,就見裸露的疤痕從袖口蜿蜒至掌心,深深陷入骨肉之中。
這下許正夫連聲音都徹底沒有了,他冷下來臉驚疑:“這些年難不成你過得不好?”
許知久對傷口不以為意,“挺好的,其實都是我不小心弄出來的,不是妻主做的。”
許正夫抬頭反復看了他好幾遍,這才將袖子拉下,語氣凝重:“若是你過得不好,我便是求也會求你待在府里永不出嫁。”
“真的沒事,父親錯怪妻主了。”他的語氣輕松,說起來的話看起來壓根沒有隱瞞,是他真這么以為的。
許正夫早早見過姜眠,知她談吐不俗,不像是鄉野之人,但要是做出來這種事情其實也不是不可能。
但許知久都這么說了,他也只能苦口婆心地點頭:“不是就好,你這次出遠門要照顧好自己。”
“好,其實妻主真的對我很好,父親不必為我憂心,待我下次從京城回來再看你。”
許正夫隔著手籠拍了拍他的手:“好孩子。”
餞別并不一定是傷感的一件事。
許知久望著他父親揮手讓他回去的手勢,不免想起來當初私奔那天也是如此。如果沒有父親暗箱操作,恐怕他還被鎖在閣樓不許外出。
如今又是分離。
他和上一次一樣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管妻主要去何處他都會陪同。
車輪重新轉動。
掀開簾子的許知久與他父親見了最后一面,他其實也不知什么時候回來,只是想著妻主定會同意他回來,所以才會肯定地說出下一次會見面。
車轱轆繼續向前,直到那道為他停留的身影變成一抹小點,馬車轉過拐角,簾子也隨之垂下。
姜眠在購置的房屋里邊等許知久回來,邊和君后交談。
上午外出是帶著君后一起的。
如果不是許知久表明他一個人足矣,姜眠大概率還是會陪著一起去的,畢竟今天早上也沒有出意外。
姜眠主動提議早些回京,讓君后大喜,他連連點頭應允,又聽姜眠說要收拾家里的東西,硬要陪著一起出去,結果顯然又是看紅了眼。
給許知久買的東西很多也是君后一眼便看中的,珠寶首飾更是君后從京城里提前帶過來的。
聽聞底下人匯報的消息,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他早早就準備了給許知久的禮物,盡可能做到愛屋及烏。
果不其然,送過禮后囡囡更愿意與他交談。
“這便是圣上的畫像,還有朝中頗有些地位的武將文官,除開這些人,其余的都不用太擔心。”君后邊說邊將畫像展開,又仔細交代,“哪怕是不想參與朝廷之事,做個閑散親王為父也滿意的。”
他原先咬死了皇太女的位置是他囡囡的,但一見這里困苦的環境就見不得自己囡囡為皇位之事再受苦。
姜眠覺得提這個為時尚早,她一個半吊子的水平要做天下之主還是很勉強的。
但人也不能沒有野心。
就之前那一波波被派來暗殺的人,明顯是已經把她當做了眼中釘肉中刺。
“父親,我還有一個請求。”姜眠想到了什么,于是叫了她一直都未開口的稱呼。
君后感動得鼻頭一酸,“囡囡你說,什么事情為父都可以做到,你只管提。”
“多謝,我想說以后的婚事全由我自己做主,可以嗎?”
姜眠不希望被逼著娶別人。
君后被一句稱呼早就沖昏了頭腦,點頭應允:“囡囡放心,皇室怎么會行逼婚一事,皆由你自己做主。”
算是個口頭保障。
姜眠對他的觀感非常好,正要說什么便見側邊上來了位也有些眼熟的男子。
她開口問:“這位是?”
“這位是北鎮撫司張拓欽差,雖為男子,但本事不小,是自己人。”君后三言兩語地將皇室的鎮撫司劃入自己的麾下,是有恃無恐的高位語氣。
“殿下。”張拓拱手后,又朝君后再次行禮:“大人,是凌氏緊急密令。”
“哦,呈上來吧。”
君后態度散漫,他三兩眼便掃視完,嘆氣,“不知家中為何這般緊張,此次出宮我又不是沒有分寸,早就與圣上稟明。”
“令堂令尊是擔憂大人安危。”張拓適時補充一句。
顯然他和君后的交情不深。
至少姜眠能看出來張拓的態度不僅僅是恭敬,似乎還夾雜了些許的愧疚之意。
等張拓退下以后,姜眠才狀似無意地開口提起,“這位欽差可是有什么過人之處?”
“囡囡好奇他?他年歲也不小了,很早就開始陪著我了,但鎮撫司我只是推他進去,這位置是他一步步爬上來的,搜羅情報和布局縝密應該算是過人之處。”
“他會武嗎?”姜眠又問。
“這個應該只會些皮毛,看來你是真好奇他。不如我喚他進來,你親自問他?”
姜眠搖頭:“不必。”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當初差點將嬰兒掐死的人大概率就是張拓。那雙眼睛哪怕是過了這么久,以姜眠過目不忘的本領還是能記得恍如昨日那般清楚。
心軟將她放進木盆的人應該也是他。
但姜眠不打算打草驚蛇。
才剛開始,姜眠便已經瞧見錯綜復雜的故事走向。
真不知道去京城是不是個好主意,但姜家人的事情她必定是要調查的。
——
京城路上有很多備好的吃食。
姜眠上了馬車便沒有胃口,路上休息的時候,都是默默看著許知久一口一口吞食下去,體貼遞給他水囊,“別噎著了。”
“多謝妻主。”許知久對出遠門很感興趣,總時不時地掀起一角車簾往外看著少許風景。
“不怕我把你拐出去賣了?”姜眠忍不住開口逗他。
卻見許知久坐的端正看向她:“妻主不會那般待我。”
說話好聽真誠。
姜眠平和的目光落在他的眼眸里,不免笑了,“嗯,不會那樣。等到了京城就好好休息,一路上辛苦了。”
“妻主要不要吃一點?”許知久靠著姜眠坐,現在攤開的布包里還掉了些散開的碎屑,他抬起來遞到姜眠嘴邊。
姜眠縱容咬了一口,“不錯。”
“妻主喜歡就好,下次還給妻主這種糕點。”
“你做的?”姜眠又咬了一口糕點把剩下的部分吃完。
許知久:“嗯,今早做的。”
哪怕原先是家中養得極好的閨閣公子,現在吃起苦來卻不輸任何一個人,已經將洗手作羹湯融會貫通,絲毫不需要去催促他進行下一步。
姜眠抬起指尖輕點住他的眉心,“以后不用,你的手還有那么多的傷,要好好養著。”
許知久笑而不語,對他而言,給心上人做飯完全不是一件感到為難和不堪的事情。
態度自然親昵。
誰能想到前幾日他與人還形同陌路的不說話,許知久剛要細想,額頭又泛起細密的痛意,如同針扎一般。
他拿著糕點的手都不穩了。
細屑倒了姜眠一身。
下意識屏住呼吸,眉睫微顫,像是在恐慌和擔憂什么事情發生一般,身體下意識提前有了征兆。
四周的空氣驟然冰涼。
好在不過一秒,少女扯來帕子將細屑接住收好,耐心溫和結果他手里的布包放在一旁,“是不是沒睡好?你做糕點的時候應該很早,現在休息會。”
在觸碰的那一瞬間,他渾身僵硬,好不容易不再抵觸的身體又出現少許抗拒。
許知久不明白身體這是怎么了。
他點了點頭以示回應。
姜眠便讓他靠下來好好休息。
許知久緩了緩心神,抬眸看了眼溫柔體貼的妻主,這才安心靠在對方身上放松情緒。
“再過不了多久就能進京,你確實應該好好休息。”姜眠將細軟的毯子扯過來,蓋在他的身上,“睡吧。”
許知久:“嗯。”
他發出來一點聲音,周圍的空氣也繼續運轉起來,他心口那堵塞的慌亂這才舒緩。
額頭的疼痛感讓他沒辦法再深究下去,心里想著事情,以至于他在少女懷里一直睡不進去。
第37章 第37章 圣京,知曉身份,婚事是否還……
圣京光華璀璨, 店肆林立,每一條街道的人群兩邊站得熙熙攘攘,留出中間的空地。
聽聞在懸空寺隱去皇室身份齋戒十幾年, 早早夭折的六皇女今日返京, 眾人自是想見一眼貴為天女的人。
不僅是平民百姓, 貴胄各家適齡的公子皆在亭樓觀望, 就連同朝堂各個黨派的人也悄聲隱沒在過往的高樓廂房里,等待這憑空出現的六皇女。
翹首以盼的皇家轎輦沿街而行,轎輦頂上垂落的珍珠鏈搖曳,青色的紗遮掩住里面人的面貌。
一位高挑正直的身影落在帷幕內。
后面還有好幾輛馬車跟著,以及北鎮撫司的人騎馬殿后,里三層外三層圍著人護送入京。
暗中的刺客蓄勢待發, 箭在弦上, 視死如歸瞄準轎輦上的人嗖嗖射出暗箭,對付的只是手無寸鐵的皇女, 這種手段即便人不死也傷。
霎時間圍觀的群眾亂作一團。
那轎輦上的人側身站起來, 熟練幾刀下去,便將來勢洶洶的毒箭斬于箭下,面上的白紗也隨著她的動作卷起細細的波,與她眼眸里的死寂和殺意一同浮動。
又一次變故突生。
藏在隨行人里好幾位同時翻身取出袖口的暗器,踩上轎輦, 與簾內的人纏斗起來。
而在后方的北鎮撫司衣著的人皆騎馬沖上前,跟隨北鎮撫司在后的姜眠也一同上來, 她凝神, 將暗處的刺客射落瓦下。
在姜府那一年的訓練不算白練。
轎輦上的人是花修,好不容易留下活口的刺客卻是一個個歪頭唇色發紫倒了過去,無一例外被拖了下去。
變故戛然而止, 散去的民眾才想起來要跑,這些刺客就被扣押離開。
花修指揮著一部分北鎮撫司先行離開處理刺客一事,然后對著收箭的姜眠拱手,“讓殿下受驚了。”
馬上的少女摘下面紗,語氣溫和:“沒事,如若不是你提議如此,恐怕遭此劫難的便是我了。”
花修緊跟其后騎上馬匹一同入京,想來也是有心人在打擊六皇女返京的威風,不過現在倒是替六皇女做了嫁衣。
民心還未動蕩起來,就被強勢壓了下去。六皇女摒棄了轎輦,騎馬入京,原本朝堂還對她身世抱有懷疑的人,僅僅是見她面容一眼,便忍不住后背發涼。
僅僅容貌上有圣上的幾分影子,不足以這幾天彈劾國師的官員沉默下來,只是她的那雙平淡無波的眼眸與圣上像是一個眸子里刻出來的。
姜眠回京這一路上倒是也遇見過不少次的刺客,無一例外都是為了她而來。
一路入了皇宮寢殿。
地上白色里衣的女子頭發絲散開,席地而坐,卷宗擺了一地,瞧見她來便抬手招呼著她坐下。
冠冕未帶,但寢宮里能如此散漫的便只有當今圣上。
“圣上萬歲。”姜眠行禮,這才規矩地找了處空地坐下來。
皇帝聽到她的話不免挑了下眉,停下來手里的動作看她,“聽聞你今日入京遇刺,可有懷疑的人?”
“沒有。”姜眠垂眸。
皇帝也沒有糾結這個,朝她隨意地擺手:“眉眼確實像朕,你近些年是怎么過來的?”
姜眠垂眸將君后教她的話說了一遍。
從懸空寺聊到圣京之地,讓人挑不出來錯處,任誰看了都覺得她的性子沉穩,矜貴溫雅,與所言所思均契合。
皇帝扯唇,將她的表情收斂入眼底,隨后抽出來一沓厚厚的卷軸遞給她。
姜眠不解地收下了。
皇帝寬厚點頭,神色并無傳聞中那般疑心重,她道:“你剛剛說得很好,這些事關十幾年的水患之事,便交由你重新翻案徹查一次,如何?”
姜眠一聽見水患,剛要翻看卷軸,卻被皇帝壓下來手。
只聽得她道:“朕可是辛辛苦苦翻了許久才找到這些,晚些再看也不耽誤,今晚留下來用晚膳吧。”
姜眠不明白皇帝的態度,這與一路上聽聞的性格大不相同。她原本以為會是一次大考驗,但好像對方早就知道了她所有的事情。
被完全看透了。
見她遲遲未答,皇帝神色威壓下來,露出帝王之姿的嚴厲:“怎么?與天子用膳,叫你覺得為難。”
姜眠搖頭:“并未這般想,能與陛下用膳,是臣的榮幸。”
“你倒是融入得快。”皇帝隨口打笑一句,眉眼笑著,方才的嚴厲全然散去,“那你就先帶這些東西回去吧。”
回去,姜眠還沒想出來一個所以然,就被圣上身邊的嬤嬤領著出了皇宮。
寢宮的暗門推開,幽暗的壁燈近些距離看才發覺都是由夜明珠鑲嵌而成。連接的是一座大宅子。
“殿下便上去吧,君后現在也在您府上等著。”掌事嬤嬤扶著她上了木梯。
姜眠回過頭問:“敢問嬤嬤,這府邸是什么時候購置的?”
“從殿下在腹中,陛下與君后便早早準備了,這密道也是隨著府邸建成之時一同打造的。”掌事嬤嬤的態度很柔和,看向她的眼神莫名慈愛。
等姜眠上去后還有些恍惚。
就見花修早已經守在暗門口等著,“殿下,陛下沒有為難你吧?”
用為難這個詞是對的嗎?
姜眠對這樣的詢問稍加困惑,搖頭:“沒有為難我,只是說了晚膳要一起用。”
她將和水患有直接利害關系的卷軸整理在一側,收拾好東西后又問:“這個暗室,一般是什么人可以進來?”
“一般來說,除了君后和陛下,那便只有殿下與我了。”
姜眠安心了些,將這些卷軸放進暗格里,這上百張卷軸,縱使她過目不忘,也不是一日就能翻看仔細的。
“殿下,主君已在主屋等你許久。”花修提醒了下,“他看起來狀態不佳。”
“我現在過去。”
一提到許知久,她便想起來兩人分開之時對方不舍的模樣。盡管許小公子再怎么穩重,但在陌生的地方與她突然分開難免會不安心。
她快步移動到暗格門口。
花修轉動柜上的玉瓶,門咔嚓一聲打開,顯而易見的書房位置,書香味的紙張倒是像剛染上去的,全然嶄新。
花修:“往左,殿下。”
差點走錯了的姜眠轉了轉身子,重新調轉方向往左邊走,花修一把她送到門口便退下了。
還沒熟悉完府里的布局,姜眠沒做多想地進了屋子,就見屏風里的人正褪去了外衣,一見人進來便慌亂得又松散將外衣攏了回去。
“誰?”他的嗓音帶了久違的距離。
姜眠嚇他,壓低聲音:“是京城有名的采花大盜,小公子,今天你算是走運了。”
“……妻主。”屏風里的人嘆了一口氣,沒再管她,繼續寬衣解帶。
“好。”姜眠在屏風外等了片刻,彎眸笑笑,“我等你。”
許小公子臉頰覆上一些薄薄的粉,他背過身去,努力平復了下心情。
只是嘴上說說而已,姜眠向來如此,老老實實在屏風后等著人出來。
空氣里只有細碎的布料摩擦聲,沒一會這聲音也停了,許知久走了幾步到屏風前,“妻主進來吧。”
姜眠:“嗯。”
一抬眸便是已經換好衣裳的許知久,幽蘭的花瓣在腳踝處的垂落布料上舒展開,僅僅是一眼,便讓人印象深刻。
“妻主方才去了哪里?”
許知久走近了些,見她身上并無損傷后才松了一口氣,“我聽這里的下人說這里是皇女府邸,所以需要沐浴更衣見人,妻主的身世是什么?”
眉眼是隱約擔憂的神情,被調戲了也依舊關照著姜眠的情況,絲毫沒有計較剛才發生的事情。
“殿下,晚膳之事需你先去中宮尋君后,陛下說畢竟是團圓飯,要一家人一起用膳才好。”花修的聲音強行插入了話題,她輕敲一下房門,語句落得輕。
姜眠:“知道了。”
她轉過臉卻見許知久視線變得凌亂不堪,從頭到腳都僵硬住,往后踉蹌一步,全然沒有知道她身份后的欣喜。
“是六皇女,但知久看起來好像并沒有很高興?”姜眠靠近了點距離看他。
平日里沉穩溫柔的許小公子一怔,眼底瞬間蓄滿了水,落下完整的幾滴淚,被姜眠抬手給接住了。
“知久?”姜眠只好靠得更近一點,拇指蹭掉又往下滑落最后懸停在下巴處的淚珠。
許知久搖頭:“我替殿下開心的。”
“稱呼變了啊。”姜眠抬起指尖按了按他的臉頰,“覺得哪里不高興了就和我說,不會有人欺負你的。”
“那殿下,我們的婚事還作數嗎?”
他低聲問。
姜眠明白過來他的意思,原本輕輕按著他臉頰的指尖轉變成掐住他,“成婚這么久,知久想反悔也不行了。”
聽了姜眠的話,許知久抿唇搖頭:“可是,我只是……”
他的話沒能說出來,一親下去便歇了聲音,啞口無言。
姜眠把人親了兩口,松開掐他臉的手,“沒有可是。”
“你跟著我好不容易到這里,這身世我也被嚇到了,比你早知道一日而已。”
見許知久仍打不起精神,姜眠轉移話題:“聽聞你昔日的好友,那位喻府公子也是嫁到了京城,你可以去尋他玩,不會生悶的。”
許知久被她說的話引得出神,回想片刻,“……我與他,已經幾年未見了。”
“不過得先把傷養好,宮里備有更好傷藥,我到時候一起帶回來。至于晚膳一事,暫時還沒摸清楚圣上的性子,這次恐怕不能帶你去。”
許知久:“沒關系,畢竟妻主才回來,又是家宴。只是妻主,我現在用的藥就已經夠好了。”
第38章 第38章 發現端倪,再見顏寧
“不夠的。”姜眠邊說邊松開手, 與人隔開一定的距離,“傷藥是我問的,你的傷太嚴重, 普通的藥成效慢。”
所以她才會去找君后問修復的藥膏。
姜眠邊說邊想起來什么。
“對了, 還有一件事沒有和你說, 今日與我們一同前行的那位大人, 就是中宮的君后大人。”
許知久接下來的反應都變得的遲鈍,他愣了好一會才緩過來,“是令尊?”
姜眠頷首:“上次的衣裳簪子也是他給你提前準備好的。”
對于許知久的反應,她細思下也覺得能理解,畢竟她也是好一會才接受自己的身份。
見許知神色穩定,姜眠趁著接下來的空擋時間又回了趟暗閣, 嘗試將水患的疑點先翻找一些出來。
與之前道聽途說的記錄相同, 上級的官員咬死已經早早通報,可那些證據可謂是只有人證。
這就有點奇怪了。
這人證居然未曾監工遣散之事, 反而還能安然無恙地活到了京城通傳消息。
草草結案, 傷民傷財,恐怕涉及的人極廣,誰都不愿意擔責。
姜眠沒有繼續看下去,時間快到晚膳,她收拾了下便走密道出發去了皇宮, 一路上都有花修陪著。
殿堂奢貴,雕梁畫棟。
君后慈眉善目的接她進去, 圣上則是在邊上看著, 她招呼了句:“開始用膳吧,不知道這些菜可合你的胃口,如果不合也沒有辦法, 將就吃吧。”
“圣上?”君后分出來一抹神色給皇帝,嘆氣,“應該要和和氣氣的才是。”
“阿然說得對,雙兒過來吃,如果不喜歡,便重做一份。”皇帝招呼她過去。
姜眠看了眼大廳沒有旁人,便知皇帝是在叫她。
“還未曾與你說過,你原先在腹中便定下來鳳雙的名字,字眠安,舉世無雙,眠夜長安之意。”君后解釋。
皇帝也跟著道:“說來也是巧妙,你如今姓氏里也帶了眠字,想來便是天命所歸,你原先是為何取了這個字?”
她輕而易舉地說著這樣的話,作為皇帝,卻在還沒定下來儲君的備選人說出天命之言。
分不清是不是試探。
但姜眠覺得哪怕沒有惡意,那也是帶有一定試驗的,畢竟關于皇位之事,在位的皇帝哪有心大的。
“原本的名字由來是日夜難安,所以給我落了個眠字。”姜眠也覺得巧合。
“父母之心,天下大同。陛下莫要再追問眠兒了,本就是晚膳一事,多吃些,一路辛苦,都瘦了。”
在大人的眼里,似乎總是覺得自己的孩子在外歸家后消瘦了。
——
京城繁華,街道生意紅火,刺殺之案審訊下來并無結果,到了子時原本費力活捉的刺客藥效發作皆唇色發紫。
白布蓋著她們的臉和身子,花修皺了皺鼻子招手讓人抬走,道:“先往四皇女和大皇女身邊人開始查。”
“屬下領命。”
北鎮撫司向來行事果決,一接到任務便一發不可收拾地全員出動,要把上下京城的磚墻瓦礫都給踩好幾遍才行。
姜眠在京城除了調查水患一事,連朝堂都暫時不用去,皇帝對她始終不知是好是壞的態度。
說好,可與她見面也沒有失而復得的情緒,就好像見了其余皇女一樣的平和。
說壞,又將水患之事交由她,恐怕早就已經關注了她的事情。
她僅僅是翻了兩日水患之事就坐立難安,覺得一定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被她忽略掉了,從頭到尾的這些官員一再為對方打著掩護,恐怕不僅僅是利益捆綁的關系。
第三日一早,姜眠便又坐在了書案之上,屋外有人通傳稟告,提到“顏寧”這個名字,說要與她見上一面。
姜眠才離開荷花鎮幾天,顏寧卻連她府邸都找了上來。
這里面沒問題才怪吧?
但與人在學堂相處還算不錯,對方又知道她原本的身份,不管是好是壞,理應都要見一面才對。
于是顏寧被領進了六皇女的門。
顏寧小心的帶著掩飾面容的紗布,她身穿暗色衣袍,端莊優雅的步伐,與京城中大戶人家出來的府邸公子如出一轍。
眸光流轉,極其不自然流露出溫柔和體貼,但那偶爾下意識沒遮掩住的凜冽凌厲還是不免叫人感到差異。
眉眼俊秀,神情拘謹的將軍府公子顏寧,此時褪去了一身女裝,將束發放了下來,如若不是以皇女相邀不可推脫的由頭出來,恐怕他還會被家姐鎖在家中。
即便如此,隔著幕帷白紗,還是不免將他錯認成女人。
姜眠見到這樣的一位公子在廳內等著,先是核對了身形和外貌,發現與之前并無大的區別,只是這雌雄莫辨的臉扎了男子的發辮也沒有顯得突兀。
“之前是我隱瞞欺騙殿下,鬼迷心竅還請殿下再先聽我一言。”顏寧一來便提前跪了下來行禮。
他壓低的聲音,與原先在學堂里的語氣音色一致,不帶柔氣。
顏寧,是驃騎大將軍的弟弟,驃騎將軍年輕有為,早就女承母業,早早讓將軍府立于朝堂之上。
對于她的弟弟,那自然是捧在手里怕化了,怎么可能還讓弟弟跟隨她一同出去練兵演武,習武學些防身的就已經足夠。
從國師手里拿到六皇女流落在外的具體消息后,顏寧便背著姐姐一路向東南方向走,直到打聽到她的位置。
一個人一路奔波,只為尋到她的下落,又依靠關系一層層遞下去,三天學會如何做夫子,和姜眠成為了朋友。
為的只是求姜眠能夠去說服他姐姐,讓他也成為將領,哪怕一輩子男扮女裝也無妨。
姜眠不解:“為什么是我?”
“國師大人說只有殿下方能助我,還望殿下顧及當初同僚之情再考慮考慮,我會一直等殿下的消息,不會強求于殿下。”
姜眠按了下眉心:“我幫你,好處又是什么?即便是朋友,但你本就帶了目的解決,也實在難顧及之前的情誼。”
“殿下說通后,我會讓家姐一同站在殿下的身后,為你保駕護航,殿下應當知道其中的分量。”
姜眠卻是搖頭:“你連說服你姐姐一起上戰場都沒辦法,怎么能確定往后會站在我身后?”
“我說的是實話,能做到之事不會扯謊欺瞞,殿下可以慢些考慮,之前是我做的不對,這是我在京城找到的一些東西,想必能夠幫到殿下,便先告辭了。”
顏寧的人將東西呈上來交給她,兩個人便從廳內退下了。
姜眠將顏寧送的東西打開,無非是一些賬本冊子以及記錄的簿本,還有一條錦繡扯爛的衣料,上面隱約繡著元寶的圖案。
進門準備匯報事情的花修將東西收入眼底,驚詫:“殿下這些東西從何而來的?北鎮撫司的線索剛斷,也是遇到了同樣的這種暗紋。”
“朋友送的。”姜眠答。
她的語氣帶著些即將要破案的激動,雖然知道自己可能動不了幕后兇手,但花修還是實打實的心情波動,“殿下可否將物件交由給我去辦?”
姜眠點頭:“可以。”
這東西給花修是最好,現在她在京城能信的人只有花修和君后兩人。
水患一事磨得她頭疼不已,將這些一同遮掩涉及水患的人連根拔起,并不是她現在能辦到的。
就算要處理,頂多也是將漩渦中心的幾人重新判罰,說不定還有人要尋替死鬼。但她目前只能盡可能將主使之人拖下示威警惕。
她打了主意,這才出來用飯。
而早在等著姜眠的許知久此刻正乖乖坐著,他還是不太適應這里,這幾日姜眠都是極簡短的幾句話交流。
奢侈華麗的綢緞,琳瑯滿目的珠寶,世間所有的珍貴之物都堆放在他的屋子里,可許知久卻提不起太多的興致。
不僅僅是分房睡的事情。
他感覺和對方的距離越來越遠,心口泛起如頭針一般的疼,他面上不顯,又低下頭來等人。
雖然知道等不到人,但許知久一時不會還是改不掉和對方一起吃飯的習慣。
事情往他想象之中的地方偏離。
明明早就做了心理準備,應當能面對這樣的情況,當時卻還是被少女的三言兩語哄住,如今沉溺其中無法自拔。
姜眠正準備用膳,聽底下人說許知久一直在屋子里沒有吃飯,不免又擔憂起來他的狀況。
畢竟老婆是雙重人格,指不定會出現什么狀況,于是她干脆去許知久的屋子里一同用晚膳了。
許知久坐在凳上,一席漂亮的衣袍落滿整地,他側靠著柱子,顯然有些走神,聽見聲音也只動了動嘴,“我不餓,你們下去吧。”
音色很淡,就如他眼眸里的神色一般淺淡得讓人憐惜。
直到姜眠走到跟前,才發現許知久顫動著睫站了起來,“妻主怎么來了?”
“不是等我一起吃飯嗎?我還是第一次見,有人等著別人吃飯卻不和對方說一聲的。”
“妻主見笑了,不敢叨擾。”許知久垂了下眸子,遮掩住里面的神情。
姜眠感覺到一絲奇怪,但也沒有深究,讓人把飯菜送上來后便開始和對方一起用膳。
只是這飯菜一入口,便是熟悉的味道,姜眠停頓,“你下廚了?”
“嗯,憂心妻主在這里吃不慣,所以下廚做了一些。”許知久露出干凈的笑容,搖了搖頭,“是我閑來無事做的,并不覺得累。”
他看起來溫軟漂亮,唇角勾勒的弧度與往常并無差別,但從頭到腳都帶著一絲不容察覺的刻意。
姜眠嘆氣:“……小久。”
第39章 第39章 你離開吧
被這樣叫的許知久停頓住, 脊背一同靜止,好一會才斂眉露出一個困惑的表情:“妻主怎么這般喚我?”
“直覺。”她抬手覆在瓷杯上,咽下一口清洌的水, “為什么要裝, 是覺得我發現不出來?”
“妻主在說什么?”
許知久捂著心口一臉難過, 見她遲遲不為所動, 這才坐直了身子,原先的情緒如潮水一般從面上退去。
他露出一抹難以分辨的弧度,不置可否,輕咳一聲:“妻主最近很忙?都不來見我,豈不是白白叫人做了飯菜。”
筷子夾起重新熱好的菜,態度溫軟平和地嘗了口菜肴, 隨口道:“很普通的味道, 也難怪妻主不想過來。”
姜眠:?
這又是在攻擊誰?
“確實遜色于我的手藝。”許知久平靜開口,垂眸將惡劣的比較之意壓下, “妻主若是不喜歡, 下次換我親自下廚。”
原來攻擊的是另一位人格。
姜眠了然。
“吃飯吧,妻主看我做什么?”許知久低下頭繼續用飯。
許知久方才醒來的時候,聽下人說姜眠是六皇女還沒有太大反應。直到了解到兩人幾天沒有見面,自己還一個人守著后廚不敢去找人,免不得就被氣笑了。
下人們無一例外都被他突如其來的笑給弄得汗流浹背。
許知久刻意讓人透露他在等六皇女一同用餐的事情, 沒想到才過了這么一小會,姜眠就沒有懷疑的過來找他了。
有點出乎意料。
不過他現在這個時辰醒來, 就已經宣告了不同尋常, 尤其是剛醒的時候心口還莫名疼著。
飯菜色澤鮮潤,菜式也多,擺滿了一整張桌子, 姜眠嘗過大部分菜后,反應過來都是溫柔老婆做的,所以許知久才會明晃晃地說這樣的話。
如果不是這次過來,恐怕她都不知道有這回事。
“做得很好吃。”姜眠不管他沉下去的臉,繼續說,“我沒有不喜歡。”
都是老婆,沒有誰比誰高貴,在姜眠眼里,哪一個都不準踩一捧一。
姜眠端水:“你做的也一樣喜歡。”
此話一出,許知久的臉色才好看了半分,他扯唇,“妻主喜歡就好,只是三心二意之人,恐怕難得善終。”
“又罵我?”姜眠分出來一個眼神看了一眼,不懂他的情緒波動。
“并無此意。”他垂下來視線,也不解釋,只一味地填飽肚子咽下飯菜。
“這幾天看過的醫師都是怎么說的?”
姜眠這幾天忙,委派花修去尋資深一些的醫師來看他身上的病。
許知久搖頭:“不知。”
她的視線一直停留在身上,許知久停下來筷子,“食不言寢不語,妻主先用過晚膳再問吧。”
“好。”姜眠沒再強求。
斷斷續續的風透過支開的格窗吹進來,外面的雪也越來越深。
少女的眸色如往常一般,衣裳整潔,縱使是許知久反復看了幾遍,也難以將她從下人口中議論風流倜儻的六皇女聯想在一起。
沙沙的風吹作響。
安靜用餐結束。
姜眠停下來,察覺到他的視線,順著許知久的視線,她轉頭看了眼背后的窗戶。
這是在看雪景?
“又下雪了。”她似乎是感慨,沒一會就站起來身,道:“既然已經吃好,不如和我一起去外面賞雪吧。”
她知道許知久這幾日一直待在府邸里沒有出門,見他看向窗外,宛如瞧見鎖在籠子里的犬獸一般心生不忍。
“妻主怎么突然提起此事。”
許知久唇瓣輕輕抿起,壓了壓自己的神色,下意識揣測,“是要去何處賞雪?月窮歲盡,妻主不打算把我藏在府邸里了?”
他很直接。
頂著一張無辜溫柔的臉,什么話都沒有顧忌的直接說出口。
“我沒有不準你出去。”姜眠叫人進來收拾碗筷,又將他領到窗口邊上細聊。
風輕掃過她臉頰的碎發。
姜眠道:“你又誤會了,如果要出門,不會有人攔你,帶夠人手就好。”
“哦。”
許知久立刻明白過來是另一個自愿留在府邸不愿意出去,他低頭擺弄了下衣裳上的掛飾,“我聽旁人說,妻主是六皇女。”
姜眠點頭:“沒錯。”
“可妻主之前明明說是玉安縣人,落難在荷花村。”
“這也沒錯。”
見他還是不明白,姜眠只能拆開來講了一部分的錯綜復雜的身世給他聽,又講了現在的局面告訴他并不安全,所以要多帶人手出門。
“妻主所言,自是明白。”
如若不是他親自聽見下人恭敬的稱呼,以及遍布房間的珠寶,恐怕他會覺得這個身份是編造的。
但哪怕對方是皇女,就能拋下他了?
除非姜眠是真的一點錯事沒有做,但如若沒有做過錯事,為什么之前看他的眼神里會那么復雜?
所以許知久仍覺得姜眠存疑。
許知久莫名還是覺得不放心,可他如今又挑不出姜眠的錯處。
兩人表面的平和如同窗戶口紙糊的窗,是一戳即破的關系,岌岌可危。
一同出了門,并沒有出府邸,而是在亭樓里賞著雪。
心思各異。
姜眠想著這些日子的遭遇,而許知久則是在想姜眠在想什么,如果不是原來的她,那她又到底是誰。
各種想法在他腦海里匯聚起來。
石凳上軟墊坐著舒適,這個角度一覽無余地將底下的雪景收入眼簾。
姜眠:“這一路上辛苦你和我一起來京城。”
“不是我。”許知久冷聲,手心飄零的雪花融化,他側目看向一路領著他走進亭樓的姜眠,“妻主為何不帶我出去,不是許我隨意出入嗎?”
并不是被關在府邸他心里不舒服,而是他焦躁不安的情緒始終沒有褪去,就好像是有事情沒法解決一直盤旋在心口堵塞。
許知久的態度時刻都在變化,也許他也不清楚心中真正的想法。
“外面危險,我暫時不適合露面。”姜眠見他眸色微異,繼續解釋,“我還有別的事情要處理,你跟著我出門會要危險很多。”
許知久又問:“妻主是覺得我一個人出去就不危險了?”
“……那你暫時也不要出去。”
姜眠原本是覺得外面的人不一定知道許知久和她有關系,但當初那些人能找到村子里,可能也會知道許知久的相貌。
許知久掃了她一眼,一字一句,帶有些挑釁的口吻:“其實妻主是不想,也不好對外宣稱我的身份吧?”
姜眠停頓:“現在形勢不明,我的身份都在京城存疑……”
她還想解釋什么,就被許知久打斷,“我不在意這個,是妻主否認以前并非是你,現在卻又記起來以前,我很難再相信這般說辭。”
許知久始終對嫁過來之前的事情只記得大概。
當初的歡喜,現在想起來并無波瀾。
如同情感被剝離剔除,哪怕記憶里的他看起來一直是笑的,如今卻無法感同身受,他只深刻記得這幾年間的水深火熱。
可眼前的人行事作風卻越來越像記憶中婚前的妻主。
那他嫁的人又是誰?
許知久暗自思忖。
細細對比之下,越來越能區分其中的不同,也讓許知久的情緒變得愈發怪異。
姜眠見不得許知久因為她陷入這樣的情緒里,嘗試性解釋了下她中途是被旁人奪舍的。
她不知道許知久會不會信。
但聽到這話的許知久卻是了然于心。他很聰明,早就在剛才就已經將情況猜了個七七八八。
許知久斂去眉眼的神色,壓下不安。
一直以來,是受了旁人所為,妻主也并非是性情大變。
即便心里已經信了,許知久卻是咬唇道:“哦,妻主這是將事情全部推給不存在的旁人嗎?”
姜眠:“不信也沒關系。”
許知久坐在石凳上,長發只簡單束著一部分,其余通通傾泄在耳后,鋪滿整個肩,眉睫胡亂抬起,眸光帶著些許破碎。
許久過后,他才繼續開口:“若妻主日后再變成那副模樣,我該如何自處?”
“不是有休書嗎?”姜眠摸了摸身體原先感到不適的地方,此刻沒有一丁點異常,“我當時落水后便察覺到不適,病重后或許是被鉆了空子才會如此……”
“或許?”
許知久扯出來一抹笑,卻比哭還要難看,“妻主也沒辦法確定吧?”
“奪舍一詞牽強,即便勉為其難相信妻主,那若是往后再遭此般對待,妻主還會不會再回來?”
許知久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說什么。
明明心底明白這件事不能怪對方,但他就是沒辦法不失控。
即便這解釋再合邏輯,可經歷過折磨的他咬碎了牙齒也難把委屈咽進肚子里。
姜眠沉默,被他連串的話說服。
“你離開吧。”她道。
語氣并無冷意,反而與尋常一樣的平和溫柔,好似這已經是她想出來的最優解。
許知久的眸子覆上一絲森然晦暗。
暗淡晦澀的苦楚在咽喉里蔓延,萎靡的蟲蠱突然發作一般,蠶食著他尚存的理智。
姜眠認真解釋:“之前不想和你分開,所以下意識抵觸,不去細想這件事,但其實分開才是對我們彼此,也是截止目前最好的辦法。”
之前不想過早分開,原因其實是擔心許府的人找她算賬,其實當時的她早把人當做燙手山芋。
但自從落崖醒來后一切就變了,她再也沒仔細想過分開的事情。
許小公子的后勁太大了。
當時長臥病榻,事事交由許小公子打理,她推也推不開,原先的被動接受在日積月累的相處里逐漸轉變成真正的情意。
所以回來后才會對許知久依賴不已。
但明明知道自己是罪魁禍首,她還是一心只想挽救關系,卻從來沒有想過讓對方離開。
是她一直以來罔顧了許知久的想法。
第40章 第40章 可真是慷慨大方
空氣凝固, 落針可聞。
姜眠繼續補充:“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在京城買座宅子,或者是別的對方都可以, 繼續做你喜歡的事情。”
趁她現在這個身份錢多, 倒還是能大氣地保他一生無虞。
許知久一點一點的移動目光落下, 將她眉眼里的認真看透。
“妻主可真是慷慨大方。”
被擠出來的字句陰陽怪氣, 原本堵在心頭的那一口氣依舊卡得許知久不上不下。
他緊蹙著眉,即便說了話的唇瓣也似被封閉住,抿成了一條線,壓著脾氣沒有發作。
姜眠頷首:“不客氣的,你原本就受了很多委屈,雖說不是我做的, 但卻也是因我而起, 理應為你的以后負責。”
她倒沒覺得白切黑老婆說反話。
畢竟對方一直對她的態度都模棱兩可,之前甚至于想要弄死她, 現在巴不得分開其實才是在她的預料之中。
雖然不舍得分開, 但她身在漩渦,恐怕會連累許知久。
雪景下。
少年的一張臉始終僵硬著,連一抹諷刺的笑都難扯出去來。
原本埋怨的話語,都會得到對方的縱容,現在的走向卻偏離預期, 似乎剛才的話都被對方當成了真正的指責。
“走就走,普天之下, 不是所有人都沉溺權貴。”
他被氣急, 一時竟說不出求軟的話。
對方字字句句都是在為他的安危考慮,讓他也拿不出受欺辱那時能屈能伸的姿態,被慣壞得想要對方主動低頭哄他。
姜眠沒有哄他。
看著他一個人走出亭樓, 飄蕩的雪花落滿他的肩頭,整個人都要與雪景溶于一體,奢貴的綢緞在地上劃過。
一步步地下了青石臺階。
姜眠低頭不再關注,即便她也不舍得,但現在的條件容不得她任性,她也不希望許知久再經歷一次之前的委屈。
再抬頭時,已經沒了那人的蹤影。
空氣里是一道近乎沒有的輕嘆聲,姜眠在亭樓里起身,轉身往暗閣的方向走了,她得去找花修支出來一些給許知久準備離去的盤纏和錢財。
意外的順利。
花修就像是早早得了某種指令,一聽許知久要離開六皇府,準備的金銀財寶那叫一個豐富,連宅子都備了好幾處。
“殿下,都已經清點好,現在就給主君送過去嗎?”
姜眠點頭:“嗯,先派人跟著他,現在外面很多雙眼睛盯著,記得幫他找好看家的護衛。”
“好的殿下。”花修領著抬金銀珠寶箱子的護衛們一同下去。
書房里只剩下姜眠一個人。
她按了下太陽穴,將事情安排好后又進了暗閣,翻看水患之事,勾勾畫畫出幾個人名記下來。
首先要見的便是東陽趙通判,平慶淹沒大半,堤壩塌陷,便是在上游最關鍵的泄洪點出現了問題。
可在這個區域的東陽卻只淹了一小部分,大部分的水全沖著平慶而來,罪過也卻全部怪在的平慶官員身上。
可她如今除了花修,身邊并無人可用,北鎮撫司雖說與君后有牽扯,但明面上那到底還是皇帝的人,更別提里面的張拓曾經還差點殺了小時候的六皇女。
原主既不是那位暴虐的人,也不應該是她,但姜眠一時也想不明白原主人去了哪里。
腦海里的靈光一閃而過。
姜眠牢牢抓住,她想起來之前顏寧提起的國師大人。明明沒有交集,卻連她的位置都一清二楚,即便對這種玄學詭秘之事沒有研究,但她仍覺得不可思議。
她原本確實打算幫顏寧,但她并不想按那位國師的想法如此順利地走下去,最后委婉回絕了顏寧。
——
國師打了個大噴嚏。
國師的相貌并非世人以為的年老沉,而是年輕昳麗,與尋常女子無異,就是行事作風有些大膽。
老遠就能瞧見她撅著屁股在樹上掏著鳥窩,手上的樹枝一直在戳著。
底下人都不敢抬頭看她,也十分不想承認這位便是外人眼里英明神武,決斷世事的國師大人。
下人來報:“國師大人,將軍家的顏公子又在殿外等你出來,還是要說六皇女之事。”
“讓他滾一邊去。”國師扔掉手里的樹枝,從樹下爬下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幫他一次兩次,怎么還逮著我薅啊?”
她靠在扶椅上搖晃,把天文的書簡覆在臉上遮擋陽光,“男女有別,讓他早些離開,傳出去陛下問責怎么辦?”
“好的,大人,這就去通傳。”
下人才走出兩步遠,便見轉角氣沖沖地走進來一道修長的身形,不顧眾人的阻攔就把傳聞中不茍言笑的國師大人扯下搖椅。
顏寧揭開她面上的書簡:“國師大人,不是你說殿下會應允嗎?難不成是誆騙我的?虧我之前還幫你圓……”
“誒,話不可以亂說。”國師捂住他的嘴,眼神示意其余人全部退下。
等場上只剩下兩個人之后,她才道:“上次的事確實是我要謝謝你,如果不是你姐幫忙,我的國師之位確實不穩。”
只是國師很快又無奈攤手:“但我已經把觀測到的結果給你看了,你就再耐心等些日子吧。”
“如今刺客一事破除,大皇女黨派的人被重創,可殿下卻還是沒有尋我,還送了鮫人珠禮尚往來,明擺是要與我將軍府劃清界限。”
顏寧按捺不住自己的焦急,“等我姐出京赴戰場,恐怕又不知是何年歲才能帶我一起了。”
他不怕吃苦,歷盡千辛萬苦搭上了六皇女這條線,卻發現對方油鹽不進,一點要幫忙的想法都沒有。
明明當初促膝長談之時,是把他當做好友來看的,如今一見他是男子,果然就不想與他交好了。
顏寧并非是要功績名聲,哪怕隱姓埋名也無妨,他只是想要證明他不輸姐姐,同時他希望姐姐背后站著的人里有他。
國師聽著他不斷蹦出來的話,煩心地按了按太陽穴,重重嘆了一口氣:“說說看你和六皇女怎么交流的?”
于是顏寧將事情的經過結果全部復述了一遍,國師卡殼了好一會才開口。
她手舞足蹈地比劃,“也就是說,你在她面前說了我的事情,你是什么大漏勺嗎?顏公子,你說實話,是不是看我平常活得太高興了,心里不舒服?”
顏寧搖頭:“我沒有不舒服,國師大人誤會了。”
國師愁眉苦臉,重復嘆了好幾次氣,看了顏寧好幾次,顧忌著大將軍的面子這才沒有跟人撕扯起來。
“六皇女反骨很重,但凡你沒提我,她都可能幫你了。”國師仔細回想了片刻,裝模作樣地掐指一算,“這樣吧,你再等三年,肯定能有結果。”
顏寧不滿:“三年?這太久了,國師大人能不能再提早些。”
“容我再想想,你先回去吧,我畢竟是國師,若是被陛下知道與你們來往密切,指不定要說我什么。”國師背手起身,試圖減弱存在感。
直到走過拐角穩住身子,悄咪咪探頭去看顏寧的動靜,瞧人走了后這才放心地拍了拍胸口舒緩情緒。
只是這口氣還沒喘下去,就見宮內的掌事嬤嬤站在她身后,嚇得國師差點平地摔。
掌事嬤嬤畢恭畢敬:“國師大人,君后有請。”
國師迅速壓下驚恐的音調,“……啊好,我現在就隨嬤嬤過去。”
嬤嬤笑不露齒,示意:“請。”
原本打算跑路的國師被帶到了皇宮內,高高的城墻,臃腫的寬袍,她褪去眉眼里的散漫,一副高深模樣,隨著掌事嬤嬤進了殿內。
氣宇軒昂的大殿。
隔著垂落的金珠簾,她不敢抬頭冒犯君后的容顏,只得規規矩矩行禮。
珠簾被掀開,碰撞發出好聽的聲音,但國師卻是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
女子聲音溫柔,還帶著禮貌的笑意:“國師大人還真是難請,若不是君后相邀,恐怕現在還不愿見我。”
聽到這個聲音,國師才敢抬頭。
她稍顯困惑的視線被女子收入眼底,“怎么?能掐會算的國師大人,竟然面對面認不出我是六皇女?”
“自是認得出,只是驚于在此見到六殿下颯爽英姿。”還好話比腦子快,國師不免背后冒出層層冷汗。
姜眠站直了身,情緒平和,將國師從頭到尾看了一遍,也沒有看出來和常人有什么不同。
“欽天監都敬佩國師大人年輕有為,聽聞顏公子說大人算出來我在荷花鎮一事,倒是意外的準,可否幫我再算一卦?”
“殿下,窺探天機,恐不能言。”國師打著官腔婉拒。
“是嗎?那便不打擾了,今日一見國師倍感親切,希望下次還能有機會碰面。”
姜眠沒有為難,讓國師下去了。
她原本遞了帖子見面直接被回絕了,如果不是靠著君后的關系,恐怕還找不到國師。
但國師的舉止言談讓她覺得奇怪。
不像是這里的人。
姜眠也不可能把國師逼得太緊,她相信之后還會有再見面。
她并沒有在皇宮多停留,很快重新回到了暗閣。
君后對她很關心,聽她要辦事,立刻帶她挑了五名皇宮暗衛,這些人都是死士,也只聽她的話。
這樣下來,調查東陽趙通判,以及水患之事就都有了辦法。
解決了一大難事,一出暗閣到了書房,便見剛要進來的花修手快要放在花瓶之上。
姜眠問:“怎么了?”
“是主君有事要見殿下,在門外跪了幾個時辰了,快要昏迷過去。”
昨天聊崩以后,她刻意不去聽許知久的情況,今天又一大早就去了趟皇宮,就是為了避開分離,沒想到對方還沒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