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世女到訪,白切黑察覺危機示……
做這種事情, 倘若她不情愿的話,白切黑也拿她沒辦法,是她一時被色相迷惑了。
結實緊致的身體, 一身薄衣輕紗被芝蘭玉樹的公子撐起幅度, 勾勒出若隱若現的傷痕。
破碎的美感更容易勾起人的欲念, 一旦主動起來, 饒是再有怨言,也會被他慢慢折服。
但姜眠覺得是時候節制起來。
等許知久醒來,她帶著對方看書算賬,朝堂里的爾虞我詐看似都與她沒了關系,可正因為她越遠離朝廷,那些人就開始對她沒有以往那樣設防。
傳聞二皇女一枝獨秀, 超凡脫俗, 與大皇女爭斗得厲害。
姜眠沒有閑心去插一手,她如今消遣度日, 連君后都覺得她沒有存那種心思, 所以也未曾將自己手里的底牌交給她。
又是一輪新月掛上枝頭。
任由身旁的人如何衣著單薄,姜眠也視若無睹,握著算盤的手也無比的穩,讓京城原先購置的幾處商鋪發揮了作用。
許知久眼底陰鷙,壓抑不住怒氣和氣惱一樣, 春日的風在他身上撩撥情緒,隱藏在袖子里的拳頭握緊, “妻主現在厭倦和我做這樣的事情了, 對嗎?”
“不對。”姜眠否認。
她總覺得許知久指不定暗地里給她扣了多少黑鍋。
“要懂得節制,阿久,你的身體也吃不消, 這些藥記得趁熱喝了。”姜眠面不改色,將桌上濃稠的藥推了過去。
許知久沉默下來,端起碗一口氣喝完,隨后重重地放在桌上。
一個人生悶氣地跑回主屋里。
姜眠沒辦法事事去哄人,她整理了下近些事的安排,只覺得有些渾渾噩噩,她思慮完利害關系,對于賀詩語的事情決定著重調查下。
國師與遠在平慶的賀大狀元理應沒有交集才對。
“花修,你讓張拓來見我,我有事情要問他。”
花修是北鎮撫司的人,但自從找到六皇女后,便被君后安排給了姜眠,等同于直接給她開了后門。
等到花修走后,她才招手讓遠處房梁上的暗衛進來。
是皇宮指派的為首暗衛,名號暗一,原先是貼身保護陛下的,其余皇女的選擇名單里甚至沒有她。
姜眠吩咐:“讓暗二繼續暗中保護阿久。然后飛鴿傳書給留在平慶的暗四,讓她去查賀詩語的往來關系,以及賀詩語為什么要來京城。”
“是,殿下。”暗一領了任務就了無蹤跡地離開。
因水患之事朝堂掀起波瀾,再大的世家都受到不少損失,皇帝的心難揣測,官職小些的大臣們無法獨善其身,只能擇其一派黨羽站隊。
哪怕知道是皇帝授意,但她們哪里能不恨罪魁禍首,可對方偏偏是皇女,還極可能成為有封地的親王。
“殿下,外面有人來尋。”原本才出去的暗一重新回來,她眉頭一擰,“是侯府家性情乖戾的小姐,不好對付,不如稱病避開。”
侯府千金突然來找她做什么?
“沒事,我去會會她。”姜眠站起來,隨手套上披肩,帶起一陣微風,邊走邊道:“等再過半個鐘頭,把藥給阿久送過去。”
暗一:“好的殿下。”
少女行色匆匆,臨走前看了眼走廊另一頭的主屋,這才去了前廳。
早就在外翹首以盼的小侍看到少女離開,忙回去稟告:“主君,殿下往外走了,沒有過來。”
“哦。”
許知久抬起眼簾,敞開的門外是一片暖色,對方為他栽種的梅花樹已經吹落一地花瓣,鮮紅粉嫩,卻有頹敗衰退的跡象。
是剛剛裝得太過了嗎?
他默默反思了一瞬。
而在府邸里,姜眠已經迎著侯府千金進來了。
侯府千金是典型的跳脫性格,杏眼圓臉,眉眼姿態帶著幾分肆意,她帶著身后跟著進來的一排人,隨后在院子里面對著姜眠站成一排。
“這些是我為皇女特意選的門客謀君,都是數一數二的聰明絕頂,若是喜歡,不如都收下吧。”
她嬌奢慣了,就連帶來的門客們都樣貌一頂一的端正,沒有一個歪瓜裂棗。
“這是何意?”姜眠摸不清她的路數,“世女送我這些做什么?”
“當然要送了,顏鏡顏寧姐弟兩不在京城,她們讓我好好照顧你,再說了,早知道你去宴席,我也就跟著去了。”
侯府千金看著她很是新鮮,語氣也意外柔和,“你在京城里,如今虎視眈眈,自然要好好為自己謀算一番。”
侯府千金貌似是把她當成了手無縛雞之力,任人宰割的肥肉。
“世女與顏將軍關系好?”
侯府千金摟著她的肩膀,一臉得意,以及對她的同情:“那當然了,別擔心,以后京城里,有我罩著你。你以前只能在寺廟,是不是伙食不太好?”
姜眠:?
“沒有的事情?那就是十三皇女又在胡亂編排了。”侯府千金嘆了一口氣,她拍了拍姜眠的肩膀,繼續寬慰,“放心,欺女霸男的事情我做不出來,但把十三皇女打一頓還是綽綽有余的。”
姜眠卡殼。
這人設和外界的傳聞完全就不相同。
侯府千金的年紀明明比她還要小,卻說什么要保護她。
姜眠:“十三皇妹說什么了?”
“不入流的腌臜話,還是不要污了皇女耳朵,你先收下我帶來的這些謀士吧,她們肯定能幫上你的。”
世女的話音剛落,就瞧見一排人齊刷刷道:“還望殿下收下我們。”
姜眠無奈攤手:“跟我,沒有未來。”
只是此話一出,底下的謀士們紛紛四目相對,一臉不相信,繼續跪著不起來。
世女只好把姜眠拉遠幾步,壓低聲音道:“你真打算去那勞什子的親王,將安危系于其他人手里?”
她說著說著就越覺得不可能。
“哦,我知道了,你是不相信我吧?你不相信我,難不成還信不過顏家姐弟倆嗎?”
姜眠與顏家姐弟只是有過短暫接觸,她不置可否,并未回答。
“那你好好想想吧,這些人我先帶回去,給你三天時間回復,總之水患的事情你干得很好,比起其他皇女,我更看好你。”
肆意妄為談論這樣的話,也就世女敢如此大言不慚。
“世女慎言。”
“怕什么,反正這里只有你和我,這些謀士身世都清白,也是顏將軍同我一起選出來的,放心,不會傳出去。”
世女說著便看了眼幾個跪下的人。
她們異口同聲:“什么也沒有聽到,還請殿下放心。”
“既然如此,你們先回去吧。”世女隨手揮退謀士們,又朝著姜眠走近了些,“皇女的病可好了?上元燈會都未曾見到你。”
世女留下來用了飯,似乎還舍不得走一樣,一直等到深夜才肯罷休。
臨走前,還不忘四處張望了下,“聽聞殿下府邸有位性格爽朗的佳人,那可不是在寺廟時便見過了?”
姜眠敷衍點頭:“嗯。”
她和許小公子在寺廟見過,也不算撒謊,更別說她沒有道理和世女說真話。
世女對這個話題貌似很感興趣。
她眼睛都亮了起來:“那你夫郎是出家人還塵嗎?”
“世女在說什么?”姜眠不太懂她,搖頭,“并非出家人。”
“好吧。”世女皺了皺眉,但還是繼續八卦道:“那你們的婚事是怎么安排的?他是哪家的公子?陛下同意你們的婚事嗎?”
她像是準備了很多問題,就等著見面的時候一股腦倒出來似的。
“世女殿下。”姜眠看她一眼。
世女是直性子,姜眠不打算與對方交惡,但還是忍不住制止她的問題。
“不說就算了,我也不是要刨根究底,只是對你的事情太好奇了,那我下次再來見你。”世女撓頭起身。
她很自來熟,又或者是她將顏將軍當做頂好的朋友,因此才會對顏將軍交代她照顧的自己不設防。
只是談論的都是些關于她的私事,姜眠不太喜歡被別人知曉。
夜浸燈燭,溶溶月光。
久在房中等待的少年半分傲氣都沒有,一直等到姜眠回來才慢吞吞挪動腳步,遞出來花卷糕。
“妻主嘗嘗看。”
這出乎姜眠意料,她配合地咬下一口,吃了一嘴的花糕,甜而不膩,也沒有其他的奇怪佐料。
許知久抿唇笑了笑:“喜歡嗎?”
姜眠點頭:“嗯,做得很好,辛苦你了,阿久。”
“……那妻主喜歡我嗎?”
他的語氣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一直在看對方的臉色,黏人且親昵地拉住對方的衣角,安靜等待回答。
姜眠沒搞懂他整得哪一出,不過還是選擇再次縱容:“也喜歡你。”
他的眸光瞬間亮了,幾乎是一剎那發生的事情,繼續說著話,“今天是我太意氣用事,不應一直纏著妻主,我會改的,妻主別生我氣。”
順梯子爬最快的第一人。
姜眠只覺得湯圓表皮再怎么光滑圓潤,里面的餡也是實打實的黑芝麻。
白切黑又是在搞什么?
姜眠打算靜觀其變,卻在不經意的下一秒瞧見他被刀劃傷的指尖,頓時握著了對方的手腕。
“這是怎么了?”
“沒做過花卷糕,但聽他們說,之前和妻主做過,所以想試試看,只是可能不太適合我。”他一臉沒關系地說著讓人心疼的話。
他流露出脆弱破碎的一面,姜眠卻不改其色,彈了彈他的額頭,“你會做飯,也做過花卷的糕點,怎么會輕易切傷,對我用苦肉計?”
“我什么時候做過花……”許知久下意識反駁,卻在記憶里出現一段他滿心歡喜給對方做糕點的情形。
那是當初在荷花鎮的時候。
第72章 第72章(補更) 大婚
他都快記不清了, 妻主居然還能分清楚那是他下廚做的?
“忘記了。”他小聲嘟囔一句,眼見自己被戳破了,于是默默自己包扎傷口, 但心情卻莫名好轉許多。
至少妻主現在還是很關注他, 能夠第一時間看到他的傷口, 想起與他做過的事情。
紗帶被剪子剪成細小的條, 纏繞在指痕上,許知久系好綁帶。
姜眠捏住他的指尖,剛剛巧碰到的就是傷口,她沒用力捏,回想著那不小的痕跡,忍不住又敲了敲他的腦子, “你是不是有病?”
“算了, 不指望和你說清楚,你下次再這樣做, 我不會再管你。”
就是慣的。
白切黑完全是被慣壞了。
平常甩性子指使人她都能接受, 但為什么非要做這種極端的事情來吸引自己的注意力呢?
“妻主今天一直沒來找我,我擔心妻主會喜歡別人,所以才出此下策。”
好像再怎么安撫白切黑都沒辦法讓他徹底放心下來。
索性姜眠直白看向他:“我之前沒有陪你嗎?還不夠喜歡你嗎?”
“妻主,你怎么了?”
少年開始變得肉眼可見的慌亂起來,但凡不是由他主導事情走向, 就會有各種念頭和設想不斷充斥在腦海里。
他有些倉促地扯住姜眠,不讓她有離開的可能性, 放低聲音, “別生我氣。”
“我可以不生你的氣。”姜眠突然彎眸對著他清淺地笑起來。
人只有在忙起來的時候,才會無暇多愁善感。
許知久莫名有種跳入圈套的感覺,他有些遲疑地問:“妻主需要我做什么?”
“很簡單, 你管著那幾家鋪子,還有府里大小事宜,什么時候你一個人可以接管,我就不生你的氣。”
姜眠的指尖湊過去蹭了蹭他的眉眼,繼續勸說他,“主君都需要學會做這些事情,相信阿久一定會為了我去做好的吧?”
“會的。”許知久點頭。
白切黑也會有單純的一面。
就比如現在。
“不愧是阿久,做什么都厲害,那我等著你的好消息,今天早些休息吧。”姜眠趁著他沒回神,把人夸得暈暈乎乎。
做主君,需要打理一切事宜,府邸上下的開支,銀錢流動,如果未來妻主娶了側夫小侍,月例份額都是需要主君去管的。
只是許知久遲疑了一瞬,“那妻主我們何時要孩子?”
“不急,這種事情只能看緣分,如果你在意這個,等過兩天空下來,我就帶你去廟里一起求一簽。”
一切走向正軌。
白切黑不再執著于有一個孩子,反而是接過來管事的指導,從而將開支數額都計算一遍。
姜眠不打算對世女殿下坦誠自己的想法,因此三天后也沒有收下那些人,世女對她的表現很不滿意,一身正氣,口口聲聲說要寫信給顏將軍告她的狀。
奇了怪了。
世女為什么會覺得她怕顏將軍?
像姜眠這種沒在朝堂感覺過顏將軍威壓的人,自然不懂得世女的想法。
得益于白切黑的刻苦料理家事,姜眠終于能去上早朝不被人纏著鬧騰。
皇女府的流水開支不小,很多地方都是不需要的流水開支,更別說有些陳年堆積的舊賬,還有一堆未拆開的賀禮要清。
白切黑一忙起來,姜眠安生了。
早朝上,眾人見到她的到來都有些例外,姜眠原先的位置還空缺著留在那里,如今突然站了個人,誰都不太適應。
尤其是其他皇女都紛紛側目看她。
官服玉牌,束帶發髻,挑不出一丁點的錯來,如若不是她剛好在陛下來之前到,現在已經開始攀談起來了。
“她怎么來了?”
“不知道,先看看。”
各黨羽派別,即便是還未站隊的大臣,也都紛紛思考她的用意。
皇帝對姜眠的到來,除了一絲意外,并沒有太多變化。
“陛下,水患一事正要修建補填堤壩,不如交由二皇女。”
“這可不妥,山高路遠,東陽一帶往下照例由開府儀同三司去即可。”
“陛下,讓四殿下去也未嘗不可,她原先就處理過水患一事,剛好就此將功補過。”
她們吵得不可開交,整個朝堂之上如街坊鬧事,姜眠饒有興趣看著不斷發言的人。
單是聽其言論,其實并不能準備分辨黨羽,但顯而易見能看出來二皇女和四皇女不對付。
皇帝按了按額頭,底下瞬間安靜,她輕咳一聲,“依左丞看,應當派誰去?”
左丞相一頭白發,她看了眼前面的幾個皇女,捉摸不透皇帝的心思,只能答道:“依照以往安排三司并無問題,但若是讓皇女們早些為陛下分憂,自然也是好的。”
她的答案圓滑,挑不出錯,但看出來她更希望皇帝去選皇女。
皇帝聽著,隨手指著人,“那就將此事交給四皇女和二皇女一同去辦,三司協同,可有異議?”
把所有人都拉下水。
三者是不同的黨派,互相牽制,巴不得找出對方的錯處。
她們不敢違背皇帝的吩咐,只能接下來口諭。
“既如此,你們三日后就起程。”
皇帝直接定下來時間。
而這次水患明明就與六皇女有關,卻沒有一個人敢當這個出頭鳥去提,果不其然皇帝也沒有開口說話,就好像六皇女今日也沒有上朝。
姜眠聽得很感心情,但她的存在還是給其余皇女都提醒了還有這一號人的存在。
皇帝面前,姐妹情深。才下朝便有人團團將姜眠圍了起來,問她的近況,又遞了帖子,說是要走動拜訪。
“晚些時候再說,皇姐,陛下還在等我。”姜眠借此脫身,其他人也不會再說什么。
只是大皇女是壓不住性子,一走下臺階就變了臉色,“什么叫陛下在等她,很值得炫耀?誰沒有被陛下召見過。”
“皇姐別生氣,這可見不得是好事,說不準是陛下要斥責她許久未上朝。”四皇女安撫她,一同上了馬車。
大皇女心不在焉,滿腦子都是陛下會對六皇女說什么,她壓低眉眼,“可陛下不是說她可以一直不上朝嗎?”
“前幾日陛下就問過幾句,皇姐定是沒有仔細聽。”
“四妹多虧了你,不然我還以為她真得了陛下青眼,瞧她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就算是了親王,難不成我還治不了她嗎?”
“皇姐真覺得她只想做親王?”
大皇女撓頭:“不然呢?四妹你就別和打謎語了,和我說說看。”
——
在京城日子愜意,偶爾還能得到顏將軍寫的信,大概是當初替顏將軍解決掉顏寧的事情,所以對方真把自己當做了朋友。
和溫柔系老婆賞花賞月,傷疤越來越小,直到肉眼都不能看到。
許知久和喻栢星的關系恢復如初。
就好像嫁人這件事情更加籠絡了彼此的關系一般,他們的話題有了拓展,但更多的還是互相學習。
姜眠暗中籌備的婚事布置起來。
紅紗垂落,帷幔掛滿府邸,朦朧的夜色,那梅花枯枝上都被點綴,亮著微紅的瑩光,滿窗紅紙更是別具一格。
亮堂的宛如白日。
被喻栢星刻意帶出去的許小公子,提前回來便是這樣的光景。
“走錯了嗎?”許知久困惑,但看著上面的牌匾還是確定了自己沒有走錯。
攔不住歸家心切的喻栢星已經叫下人去通知了,他磕巴幾聲:“大概是六殿下在準備什么。”
許知久望著來來往往的人,已經高懸的燈籠喜慶的字眼,他垂眸:“你不用瞞著我,我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一天。”
他的情緒冷靜得可怕,甚至彎眸勾出來一抹笑,“這本來就是件喜慶的事情。”
“原來你知道啊,嚇我一跳。”喻栢星松了一口氣,“那你快進去吧,早些準備也是好的。”
許知久:“嗯。”
他的面上毫無情緒變化,看了眼人群,正想要幫忙指揮一下,卻發現這婚事半點錯處都沒有,每一個細節都仔細到位。
看來妻主真的很喜歡對方。
可為什么不和他說一下?其實他不介意的。
這種事情已經在腦海里設想了幾百遍,他早就麻木,且認定這樣才能讓妻主明白自己有多懂事。
他不會如那些潑辣妒忌的夫郎一樣獨占妻主。
他推門進了主屋,將自己的東西收拾好,畢竟行房事時,妻主大概率會在主屋,他不能讓自己的東西不適時出現,打攪到妻主。
“知久,你在做什么?”
少女自外往里進來,一身紅衣,婚袍已經著身,清淡妝點的面上顯得與尋常有些不同,可見她的在意不一般。
“妻主,不過是收些衣裳。”他回答,便將新衣裳往里面的柜子塞了塞,然后清雅地彎眸,“妻主這身,很好看。”
姜眠被老婆夸夸,很滿意地展現自己的衣裳,“是吧,但你的更好看,走,我帶你去穿。”
她朝許知久攤開手心。
原本笑著的人卻有些錯愕,姜眠握著他的手把人拉近,“好了,不發呆,我們去換衣服。”
補償一次婚事再正常不過,但看許知久這模樣,好像誤會了什么。
姜眠握著他的手,狀似不經意問:“不會有人以為自家妻主要娶別人了吧?”
許知久抬眸看她一眼,極少見得撒謊:“沒有。”
“說謊的人會長鼻子。”
“那是騙小孩的,妻主。”
煙花爆竹未曾斷過,單是姜眠備好的聘禮都足足裝了十幾車,而嫁妝也是同樣的拉了十幾車。
路上撒落的不是花瓣,而是實打實的金子。
闊綽奢靡。
誰家娶親如此高調,原本還要彈劾的官員一見主位坐的是陛下和君后,連史官都只匆匆記了兩筆就不敢抬頭了。
第73章 第73章 三夫四侍,也沒關系
姜眠費了很大的功夫讓皇帝同意許知久做主君, 條件就是需要聽她的安排坐上皇位。
這種事情也是可以說的嗎?
尤其是黨派之爭如此嚴峻,皇帝居然開口就是這么炸裂的話,讓她都被沖擊了好一會了。
姜眠不懂, 但大為震撼。
有皇帝和君后保駕護航, 她去做親王, 那不是腦子壞掉了嗎?
但真的不是試探嗎?
姜眠有來有回幾句, 一聽皇帝不肯松口主君之位,還是袒露了自己的想法。
不好意思了其他姐妹,她現在好像是被保送了。
婚事準備得很充分。
街道上都擺了百姓的宴席,做到了真正的與民同享,單是撿金豆子就已經讓百姓們喜笑顏開。
“還能加張凳子嗎?”街道里有人怯生生地問。
“這里有位置,小妹妹, 你過來坐。”那人拍了拍身上的位置, “真是件大喜事,真希望再來一次, 我可是第一次吃皇女的宴席。”
“我也是第一次。”
“好吃愛吃多吃。”
堆起來的酒壇被拆封, 隔著老遠便能聞到其中的醇香,釀造許久,紅色的封紙被打開,斟滿一整杯。
姜眠被灌酒,喝了幾口便入了洞房, 有皇帝坐鎮,外面的人不敢造次, 走完流程就全坐了回去。
黨派相對的大臣們非分到了一個桌上, 也不知是不是六皇女故意的,一整場下來大臣們互相恭維,笑僵硬了臉。
外面喧囂, 主屋的院子里只能聽見燃放的煙花聲,坐在榻上的人被紅蓋頭覆面,滿頭金釵,矜貴端正地坐直了身子。
挑開紅紗,合巹交杯。
近在咫尺的面龐毫無瑕疵,清透立體,正是花開得最盛的年紀,不稚嫩,多了不少沉穩和安定。
“喜歡嗎?原本想給你個驚喜,沒想到被提前發現了。”
姜眠握著他手腕,指腹隨意蹭了蹭上面的玉鐲,細長的裂紋很是顯眼。
許知久輕點頭:“讓妻主費心了。”
“應該的。”姜眠又看了眼窗外,周圍都已經被清空,只有暗衛守在出口,她附在許知久耳邊低聲道:“如果我要皇位,你會支持我嗎?”
“嗯?”許知久睫毛緩慢地顫了下,他下意識按住對方的手,“妻主做什么,我都不會反對,但這種事情,還是不要讓太多人知道。”
“嗯,因為知久不是別人,你可是主君,自然要比其他人知道多些。”
她的語氣理所當然,將支開的窗戶關上,回頭彎眸:“現在先和知久入洞房,其余的明日再說吧。”
姜眠向來喜歡逗弄許小公子,尤其是喜歡看對方臉紅到極致顫抖的模樣。
“或者說,知久想知道什么,等會我再慢慢告訴你。”
她把人抱在懷里,但少年早就因為之前過度的接觸而脫敏,他之前那處還覺得疼,好不容易休養后,身體也還是蠢蠢欲動起來。
已經完全失去掌控,被點滿敏感依賴的身體變得無法渴求接觸。
許知久卻是搖了搖頭,忍下身體的不適,“妻主,不可。”
屋子里高立的紅燭燈火搖曳,朝墻上打下兩人的身影,她們此時正面對面,那冠釵被一支支抽出來。
“醫師還未看過,近些日子時常有些反胃,妻主……”
影子里有一人說著話,可他的衣裳卻被一層層褪去,垂在床榻邊上,旖旎地與地面親切接觸。
他的身上只余下來一層輕紗。
可影子里連那層紗都神似水霧,他的身形起伏完全被光影勾勒在墻面,黑漆漆的發絲完美映襯,連弧度都一比一的還原,單是看了就叫人浮想聯翩。
“不會的。”她的指尖覆在那輕紗上,與他的腹部輕貼,“你看這里還很瘦,所以不會有的。”
許知久輕微閃了閃眸子,他不明白為什么對方會如此篤定,但還是往后稍稍退了下,“妻主,也可能是還沒有顯懷,等看過醫師再說,好嗎?”
“我會很小心的,不會有事。”姜眠一臉誠懇。
畢竟她知道許知久不會懷上,概率小得可憐,找醫師過來看又要穿衣裳,豈不是耽誤好多時間。
許知久架不住她的眼神,只好點頭答應,但還是不忘叮囑一句:“妻主要小心一點。”
“放心吧。”
沉浮其中,如同溺在水里,輕紗沒一會就已經破掉一個又一個大口子,許知久輕聲喘息緩解。
他并非抗拒接觸,相反他很喜歡。
只是他太擔心引發另一位的妒忌之心,所以不會主動做什么。
他的情緒清醒地沉淪,無聲地闔眸,將對方圈在懷里,卻一點力氣都沒有用,整個人如同人形擺件般。
“在想什么?”姜眠撫平他的眉,嗓音還夾雜些許不平靜的呼吸,“知久應該沒有什么在意的,好像再娶一個也不會管我,對吧?”
底下垂眸的人輕掀開,漆黑的眸子帶著幾分安靜的神色,他回應:“妻主想娶嗎?”
“三夫四侍,人之常情,妻主不必太過考慮我的想法,不讓妻主納夫侍,是妒夫所為。”
明明還緊貼著,兩人的氣息卻意外平穩下來,姜眠陷入深思,她捏了捏底下人的臉頰,眼底復雜。
“如果妻主真的喜歡他,納入府里我不會介意,只要妻主不要太冷落我就可以。”
許知久握著她掐在自己腰間的手,隨后帶到臉頰處,視線如犬獸對待主人那般忠誠,“因為我也想妻主心里有我的位置,即使只有一點點。”
他介意但會接受。
介意是因為歡喜妻主,接受也是。
“怎么會這樣想?”姜眠順勢感受到了他在手心的呼吸,“放心,我冷落誰也不會冷落你的。”
他的唇瓣含著一抹輕淡的笑,彎著眼眸:“妻主不保證,我也會相信,妻主已經足夠縱容我了。”
離魂的病癥,沒有當做妖怪燒干血液,反而讓妻主精心照料,已經是很多人都奢求不得的事情。
許知久別無所求,只希望如今這樣的日子再長久一些,不需要永遠那樣虛無的承諾。
“如果妻主有了主君,還會娶我嗎?”
他似乎有些失神,下意識問了這樣的話,說出口才知道不妥,“抱歉,一時失言,妻主當作沒聽到就好。”
姜眠也被他突然來的問題給問住。
這不就是經典的女朋友死亡問題嗎?之前對答案一笑而過,現在姜眠怎么也想不起來具體內容。
“知久想我娶嗎?”姜眠俯下身,將他浸濕的發絲輕挑起來,唇瓣不斷落在他的臉頰,“不過這個位置只會是你的,所以這樣的問題,恐怕不成立。”
她的話輕飄飄地落下,砸進許知久的水潤的眸子里。
無法言喻的情緒填滿心口,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回應什么,只能笨拙地主動,以此來獲取對方的歡心。
到了尾聲,姜眠扶著衣衫不整的人踩入水池中,他的雙腿滿是痕跡,一入水便覆在姜眠的肩頭,顯然是累壞了。
想起來什么,他原本的歡喜和沉淪都停了片刻,恢復了理智。
“妻主,明日怎么與他……”
許知久對離魂之事,莫名有幾分難以啟齒,通過醫師的解釋,他知道彼此都是一個人,但這種感受很奇怪。
姜眠揉了揉他的發頂,“別擔心,我會處理好的,知久不管變成什么樣,都很好溝通的。”
“給妻主添麻煩了。”
“說這樣的話?那現在就麻煩知久給我洗洗,剛好困了。”
“這本就是分內之事,妻主先轉過去,我為你梳洗。”
姜眠默默享受,心想白切黑如今已經不是無理取鬧的性格了。
但事與愿違。
一醒來就操勞主事的許知久翻閱賬本,看著大筆的支出和禮盒,欲言又止地看了眼面前坐著的少女,翻賬本的聲音也大了幾分。
許知久咬牙切齒:“妻主,你昨日做了什么?”
“上面不是寫得很清楚嗎?購置花燈,紅綢,昨日大婚所以……”
啪嗒一聲,記賬的本子就跌落在地面,許知久的筆都握不住,他反復壓下心口的情緒,露出一個牽強的笑:“什么大婚,你娶誰了?”
“你不是知道嗎?這些東西都是你親自批準的,我上次也和你說了。”
姜眠撓頭,明明這件事情她一開始就沒有瞞著白切黑。
白切黑當時也沒有反對。
書頁被吹動,記錄的開銷可謂是一擲千金博美人一笑的程度,偌大的京城,像她這樣奢靡無度的娶夫簡直是聞所未聞。
許知久指尖都掐進手心里,只覺得自己對姜眠還是抱有了太多希望,從始至終,他都沒有想到這些東西是為別人準備的。
“可下人們說,妻主是和我重新辦婚事,怎么會選在昨日……”他邊說邊意識到什么,眸子幾度翻涌出晦暗,“所以妻主不是重新和我,是和他?”
姜眠默默挨罵。
好了,這下不端水的問題更嚴重了。
再娶一次,京城里的人罵她有病就算了,圣上和君后恐怕也不會輕易答應。
姜眠露出八齒的笑容,“往好點想,我沒有娶別人是不是?”
“妻主。”美人徹底冷臉。
一雙瑞鳳漆黑的眼眸這下更是濃稠,好似見到違背誓言的戀人一般。
姜眠:已老實。
“再辦一次,別生氣,阿久過來,我與你說。”
一雙瑞鳳漆黑的眼眸這下更是濃稠,好似見到違背誓言的戀人一般,奇怪的情緒如漣漪般層層擴散在晦澀難懂的眼底。
他緊咬住唇,不讓自己情緒失控。
他眼底是狂風驟雨的前兆,面對朝自己招手的少女,僵持了兩秒,還是選擇相信,垂眸靠過去。
第74章 第74章 蓄意挑釁,不,是分享才對……
在期待什么?
他收斂心神, 素凈單一色調的衣袍垂落一地,發髻盤綰,唇紅齒白, 與門梁上懸掛著的紅燈籠形成鮮明的對比。
姜眠眉峰輕壓, 道:“過不久會被陛下親封, 到那時給阿久辦一次, 保證不會比這次差,好不好?”
許知久心口堵塞稍微疏通,但還是拉下臉,眼簾掀開,露出一雙漆黑的墨瞳,“妻主, 你覺得我在意的是這個?”
“早知道阿久會因為這個難過, 就應該提前與你商討清楚。”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
妻主一副好態度,即便頗有微詞, 他也只能反復將那口委屈咽回肚子里。
“特意給你留著下次再辦, 阿久不惱,往后有什么安排都與你先說。”
如甘霖驟降,原本沉寂的人一聽特意二字就已經被哄住,那難以嚼咽的委屈也在無形中散去。
許知久端詳對方片刻,見她面上沒有絲毫變化, 這才矜持點了點頭:“晚些告知我也沒關系,妻主下次花銷不必這么鋪張浪費。”
“給阿久花, 就要最好, 不算浪費。”
她哄人的話信手拈來,糖衣炮彈的外殼砸向少年,卻似乎恰好安撫住了對方。
許知久:“嗯。”
重拿輕放。
出人意料, 他比起溫柔系人格還要更好哄,也沒再計較昨日大婚的事情,繼續整理他主君該做的賬簿。
只是片刻不到,少年再度抬起眸子,唇角輕勾勒:“妻主,昨晚過得怎么樣?”
他明明是在笑的,可眼底卻半點笑意都沒有,難以察覺的冷淡深深刻進內里。
姜眠被他突如其來的話嗆了幾聲,不自在翻著書。
“是不是做得比我好?”他低聲問,連唇角方才的笑意都已經消失,只剩下來眼底的考究和疑惑。
他似乎真的很在意這個問題的答案。
姜眠:……
“之前學過些床笫之事,只是現在模糊,也沒接觸過那些煙花柳巷的把戲,妻主與我,是不是會覺得很無趣?”
眼底的灰暗不斷堆積,許知久低垂著眼簾,所有糟糕的情緒都沒有表露半分。
視線下赫然滿是他曖昧痕跡的脖頸。
姜眠愧疚心更重了些。
許知久繼續開口:“今晚妻主再給我一次將功贖過的機會,好嗎?”
似乎在談論茶點是否可口般,他毫無遮掩,也不知避諱。
姜眠清了清嗓子,安撫地握著他的指尖:“等會先看醫師,不是你的問題,是我沒有處理好,忽略了你的想法。”
“嗯,等看過醫師,我再準備會,不會讓妻主失望的。”
見姜眠沒有反對,許知久直接定下來這件事,抬起對方的手,落下一吻。
動作輕柔珍重。
濃密的睫毛也跟著顫動,墨色的瞳孔倒映出對方的容顏,許知久唇微張:“我已經想明白了,妻主從始至終都是在對我好,所以不應該如此介懷,對不起,之前讓妻主為難了。”
他的話不卑不亢,也沒有之前那般拈酸吃醋的模樣。
一副誠心悔過的模樣。
與前些日子仗著盲癥頤指氣使的人大不相同。
姜眠都有些懷疑天變了。
她摸不著頭腦:“嗯?”
“其實還會有些妒忌,所以希望妻主更在意我一些。妻主現在對我生疑也沒關系,往后便會知道,我不會再跟以前一樣無理取鬧。”
這跟黃鼠狼跟農戶主保證不偷雞鵝好像沒有區別。
可萬一他真想通了呢?
姜眠覺得自己不能以小人之心度老婆之腹,所以還是點頭,但也認真低下頭道歉:“不算無理取鬧,也怪我沒有做好,既然現在說清楚了,也算圓滿。”
微風拂過,燈籠搖晃著尾穗,熹微的光掃過他的眉眼,透出幾分平靜。
許知久微頷首,如彎月般露出淺淡的笑,“妻主再這樣放任下去,恐怕又要鬧妻主了。”
他眉眼帶笑,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如同干枯的枝丫上開出一朵新艷的白梅,與眾不同的惹眼。
“沒關系,鬧一會更健康。”
少女的話終究如一陣清風吹過,而許知久心口沉積的灰塵早已結成厚重的土塊,撼動不了分毫。
他本就是極端的產物,又怎么會突然變得善解人意。
姜眠沒察覺到不對勁。
畢竟在她看來,老婆本來就是一個人,只不過性子有差異,所以相處起來也不一樣。
白切黑是給一個臺階就要爬到頭頂的人,現在變得懂事起來,確實讓她可以先去處理別的事情。
“我給你去叫醫師過來,先休息會,晚些看這些冊子也沒關系,自從阿久接管后,府里上下都有條不紊。”
“之前也沒有出過岔子,妻主。”
“夸夸也不行了?你休息會,我說的,今天誰也不許看公務。”
“好,那就聽妻主的。”
絲絲縷縷的春風混著擺弄的水仙花,從窗臺慢慢溢了進來。
狹長的外葉包著一層鵝黃的花瓣,沁人心脾的味道揮之不去,少年指尖輕觸花蕊,血珠順著根莖流入土壤之中。
他隨手擦拭掉傷口,將那難以宣泄于口的難受再次掩埋。
案桌上那難登大雅的人物姿態就這樣直白攤開,明晃晃地將所有的技藝都宣之于字里行間。
而梳洗過后的少女正巧推開門,語氣帶著幾分清洗完的舒暢,端著一碗黑不見底的湯水,她道:“阿久,喝這個。”
是藥三分毒。
但許知久已經記得自己喝過一次藥了,他不禁開口問:“妻主,這是什么治什么的?”
姜眠停了一瞬,硬著頭皮解釋:“是補藥,補身體的。”
聽到此話,少年也沒有再問什么,接過來藥喝下,隨后拿出帕子擦掉手中不小心沾染的藥漬。
難喝的味道。
許知久沒有表露半分不適。
姜眠把碗隨后放在案桌上,卻瞧見那攤開的紙頁,辣眼刺激的畫面讓她大腦卡殼,她將書合上,當做什么也沒有瞧見。
但許知久明顯沒有這種顧慮,他嘆氣:“妻主,我沒有經驗,等會可以教教我嗎?”
他低垂著眸,指尖按在身體鎖骨處,語氣似乎有些惋惜,“痕跡好像有些淡了。”
沐洗的時候,他從頭到尾都檢查了一遍,那歡喜的程度讓他泡了幾次冷水才沒有變得歇斯底里。
現在自己還有些維持不住平靜。
他衣著打扮并沒有刻意挑選,反而用的還是最為常見的那套衣袍,素白簡約,衣衫工整。
沒有一點引誘的意思,反而更像是端坐主位的正君姿態,就連鉆研房事,也似乎是出于更多的考量。
“不用看這些,平常那樣就很好。”
姜眠還是過不了自己那一關,總感覺哪里怪怪的,尤其是白切黑。
少年靜靜站在床榻邊,他逼著自己褪去衣袍,露出那些叫他難以忍受的痕跡,眼底的晦暗更陰惻幾分。
這些痕跡與他半分關系都沒有。
單是想到這些就已經發狂。
更別提那該死的大婚,好歹這個他還能瞧見,可那日的婚事他什么都不知道,連跪的天地喝的合歡酒都沒有經歷過。
大喜之日,妻主一定很歡喜吧?
那就不要怪他除掉異己。
畢竟妻主口口聲聲都說了,不會再偏私,也歡喜于他,所以留下來誰都是一樣的。
希望到那時,妻主也能這樣說。
銅鏡反射出他的身形,就連痕跡也能看得隱約,他面對搬過來的長鏡,一動也不動,連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仿佛是要將現在的感受深深刻進骨子里。
姜眠喜歡玩新花樣。
但她覺得白切黑還是過于超前了,鏡子這種把戲也是從那本書學來的嗎?
等明日就把這些書給燒干凈。
不留一絲痕跡。
姜眠這樣想著,面對少年哀求請示的眼眸,還是同意了鏡子的保留。
沒有撤掉的鏡子,少年身影綽約,模糊能看出來輪廓,里衣最終也被褪去。
他的聲音不由自主變得斷斷續續起來,眉眼肆意地含著一抹水潤。
許知久分出來一抹心神,看向鏡子里重疊的身影,以及一塌糊涂的自己,略微挑釁地抬了抬眼睫,勾唇笑了笑。
仿佛鏡子里的不是自己,而是另外的別人一般。
敵對的姿態暴露無遺。
“妻主,你最喜歡我嗎?”他的聲音早就已經如落水般沙啞,扯著那僅剩的布料與人耳語說著話。
“嗯,最喜歡你。”姜眠不疑有他,只當是床榻呢喃的情話,貼著他的唇瓣卻被推拒,疑惑:“怎么了?”
“方才喝了藥,味苦。”
“沒關系。”姜眠不介意那點藥材味道,繼續貼著他的唇瓣深入。
原先的痕跡變得暗淡,重新覆上新的,如同更換了新制的紅紗覆體。
他指尖有幾處細小的傷口,如同針孔鉆進一般,姜眠停下來問:“這里怎么了?”
少年毫無芥蒂露出一個笑,輕聲靠過來,“原本是想繡個帕子給妻主,只是沒想到手藝太差。”
“妻主如果喜歡的話,我晚些時候再去繼續繡。”
“沒事,不喜歡,不用繡了。”
姜眠只覺得他不喜歡就無需繼續繡,故而直言不喜歡以此打消他的念頭。
只是話音剛落,少年便呼吸變得困難幾分,指尖重重地掐住手心,反應激烈地讓眼角落了兩滴淚。
他輕聲咳嗽一聲,唇瓣殷紅,卻還是似有若無帶著些笑意,莫名有幾分病態的美感。
“這是怎么了?”姜眠很關心地詢問。
許知久搖頭,眼瞳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不知,大概是身體有些不舒服。”
心口處是鉆心的疼痛,唇瓣的血被他含住,只溢出來零星幾點血色。
第75章 第75章 是故意給他看的
唇含血珠, 少年眼睫再次覆下,將那苦楚一個人咽下,后頸處新添的紅印彰顯方才的遭遇, 讓人垂憐。
姜眠停下來, 將人扶了起來, 許知久就著她遞過來的繡帕擦拭那鮮紅的血色。
“我去叫醫師過來看。”
許知久握住她的手, 輕搖頭:“我現在沒事,妻主不用太擔心。”
房內一塌涂地,許知久渾身乏力,剛說完這樣的話他卻又緩慢地喘息起來,明擺著狀態還沒有恢復。
只是他的狀態明顯的差。
“以你安危為準。”姜眠安撫地將被子按在他的肩上,自己穿好衣裳, 沒有被打攪興致, 反而十足關心他。
“妻主,我先收拾這里……”他說得很緩慢, 指尖按著床榻就要起來, 又被姜眠按了回去。
恍惚間讓人覺得這是極為羞澀的溫柔系人格,姜眠失神片刻。
但大多數時候白切黑要轉變成溫柔系人格好像沒有這樣快。
姜眠沒做多想。
她簡單地將東西收拾好,便見床榻上的人側坐著,鏡子里的緊貼他唇瓣的帕子已經浸了不少血色。
病痛纏身,面色也暗淡幾分, 沒有以往那般紅潤。
姜眠:“我來收。”
白切黑改邪歸正后也摸揉起來都不會反抗,還不會推拒, 甚至主動地過來蹭人。
好在才開始, 除開榻邊的衣裳也沒有雜亂的東西,姜眠剛收拾好,就見許知久握著帕子指了指那塊鏡子。
意有所指, 眼眸里有姜眠看不懂的深沉和難捱,莫名有幾分厭棄那銅鏡的感覺。
姜眠明白他的意思,把鏡子重新移回去,臨走前還給人套了件外袍。
府邸上的醫師沒一會就到了,收回手,一臉愁容,眉頭緊鎖:“虧空之色,氣急攻心,這才會出現嘔血的癥狀,要少行些房事。”
御用的醫師專門為皇夫診治,又是君后欽點,能做到他這地位也是頂尖,因此千醫師眼底并無性別,向來不忌諱嘴里的話。
床榻上的人往里縮了縮。
好像對這種話格外不適應般,細微的聲音從垂落的紅紗鉆出來,“殿下,我有話問醫師,你可以出去一會嗎?”
千醫師接觸過六皇夫,知曉他一身的病癥,府邸的醫師更是扎堆,如若不是這樣,他還真不敢把消息給遞出去。
“好。”姜眠輕飄飄看了眼千醫師,隨后關門出去。
六皇女此種舉動,饒是千醫師都看出神,他實在想不到六皇女能把人慣到這種地步。
小門戶的公子,硬生生養成皇子規格,他平日里看的都是高閣閨中的公子。
待只剩下他們二人。
清雅溫和的少年從紗里鉆出來一個頭,他有幾分難以啟齒的抿唇,好一會才開口問:“我腹中還沒有動靜嗎?”
單是一眼,便能將他與那性格乖戾的人分割開來。
“郎君體弱,脈象暫無異常。”他答。
榻上的人容貌一絕,也難怪會讓人金屋藏嬌守著人,就連婚事都嫌委屈人重新操辦一次,也屬實是刷新了眾人的眼界。
多病環繞的公子細細思考了下,眉眼帶了幾分認真鄭重,他下定決心開口詢問:“我身上的離魂癥可以根治嗎?”
“這……”千醫師遲疑。
并非沒有偏方,甚至他們還提過,但都被六皇女駁回,大約是覺得太過危險。
許知久看出他眼里的顧慮,于是善解人意地開口:“沒關系,醫師同我說,就當是說書,不會讓殿下知曉,我只是想多了解一點自己。”
他的態度誠懇,并非咄咄逼人,甚至可以說是在央求一般,明明他可以直接仗著寵愛威迫。
千醫師思慮半晌,默然收拾東西。
許知久沒有得到回答,也沒有強求人留下給自己解答。
醫師就這樣輕松簡單地離開,再不是以往那樣一旦治療不順,就會遭到處罰擔心身家性命。
他終究是在推門時停住了步伐。
——
“出來了?”等在外面的姜眠沒想到談論這么久。
千醫師輕點頭:“郎君需要繼續休養調理一個月。”
“好,我知道了。”
醫師被人送了回去。
氣急攻心,與當初忽然出現的失明有幾分相似,只是姜眠還沒想出個所以然,就聽暗一出現在身邊。
暗一壓低嗓音,“殿下,之前安排查的事情都在這里,張拓那邊,要繼續與他說嗎?”
“不用。”
張拓是塊硬骨頭,身為男子卻能步步高升,走到如今,心思足夠縝密,當然要用到最合適的地方。
姜眠將那信紙展開,掃了一眼,上面寫著賀詩語為什么來京城,居然是為了找她。
當真離奇。
當初解決水患一事,其實歸根結底是在為自己和姜家人謀求一份正義,如今被平慶一帶的人都傳得這么神乎。
有利有弊。
“國師還在京城?”她問。
“在,再過兩月就是祈福大典,陛下會讓欽天監的人都為國祈得風調雨順,所以國師大人近期不會離開京城。”
姜眠將紙張重新塞回去,扔給暗一,道:“嗯,看著她的動向,一旦出了京城或者是查沒有蹤跡都要立刻和我匯報。”
“遵命,殿下。”
國師身上有很多未知的秘密,但姜眠不打算全部拆開,她只希望能夠探查到自己需要的東西。
她吩咐完所有的事情后,繼續踏入主屋里,濕漉漉的眼眸隔著一層紅紗有些朦朧,神情低落得如同垂尾的喪家犬。
“醫師說你氣急攻心,方才是怎么了?”姜眠不太理解,她回想剛剛發生過的每一個細節,“是因為我說不喜歡帕子?”
床榻的人有一瞬間僵硬住身體,沒有出聲解釋。
大約是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隔著紅紗,許知久看著面前的六皇女,往日恩愛仿佛在此刻變得縹緲無依。
原本妻主說過喜歡他繡的那些物件,可在鏡中時妻主卻說不需要,也不喜歡。
是故意給他看的。
許知久心底就清楚身體里另一個人自己的秉性,可他自己確實存在問題。
他口口聲聲說著大度無私,同意妻主納新侍,可真見到與妻主恩愛的人不是自己,還是會忍不住心底難過。
“妻主一點也不喜歡那些帕子嗎?”他輕聲問。
往常他送過的香囊帕子數不勝數,如今得了一句不喜,自然是心情復雜。
姜眠饒是再心大,也察覺到他語氣里的破碎。
“也不是不喜歡,我只是不想你太辛苦。”姜眠撓頭。
一抬頭便見到許知久雙眸盡數是水霧,突然想起來之前約定的暗號。
她如今都有些分不清白切黑和溫柔系老婆了。
指尖探入紅紗,她疑惑:“知久?”
她的五指帶著薄薄的繭,即便現在周圍都是金貴的物件,原本的痕跡也依舊存在。
熟悉的動作,許知久心安幾分。
他輕捏了下對方的食指,無聲地確認身份,原本玩笑話的暗號卻在此刻出現,卻實打實地讓他意識到些許危險氣息。
妻主如今對他已經不在意了嗎?
好像已經認不出他了。
“知久怎么出來了?”姜眠被他握著指尖,瞬間就鉆進紅紗,“所以是因為我說不喜歡帕子,所以你難過了,對嗎?”
之前得了盲癥時,許知久曾經就說過隱約聽見了什么,難不成現在也是這樣?
可是雙重人格的人不是不能共通記憶嗎?
姜眠沒想明白。
許知久也沒有想明白,他只知道自己在一片黑暗中忽然瞧見這一幕,臉色有多復雜難看。
他好像遠沒有自己所想那般大度。
通常患了這種病癥的人自然不能同知同感,但架不住有位人格毫不吝嗇地選擇分享,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分界線越發將兩種性格交合黏稠在一塊。
這才叫主人格被迫窺見那視野里的畫面和聲音,卻沒有想到連帶著自己的情緒受到大范圍波及,成功將他的時間拱手交給了主人格。
這種事情不好宣之于口,許知久不知道怎么描述,但還是誠實交代了他所感受到的一切。
即便太難以啟齒,但他不想對妻主有所隱瞞,所以將自己那份自私也毫不遮掩地坦露出來。
“是我不爭氣,介懷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讓妻主方才沒有盡興……”
他還想說什么就被捂住了唇。
姜眠不贊同看他一眼:“不怪你,現在說這些做什么,只是你這到底是病好還是惡化?醫師也看不出來嗎?”
許知久搖頭。
這種病本來就罕見,治好的也是屈指可數,更何況潦草幾筆,連佐證都不詳細,也無法相信其真實性。
里衣貼著脆弱的心口,每一次呼吸都能讓他想到方才的抽痛感。
他抬起骨節分明的手,繞著一圈粉色的紅暈,許是方才纏緊衣帶的痕跡,沿著掌脈紋路望去,領口里的白皙細膩,叫人忍不住生出不恰當的心思。
繞息不絕的曖昧還殘留在空氣里。
難以自拔地沉浸在情感中,他無法抹去心底的私欲,彌漫的無措幾乎將他整個人壓得喘不過氣。
許知久默然安靜了些,終是拋卻掉心底那一份介意,“縱使病情好轉,只余下來一人,我想這都是我自己,妻主不用為我感到難過。”
或許會像書上記載的那般恢復正常,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讓妻主為難。
他能夠感覺到自己在逐步轉好。
以往沉浮的記憶大多模糊,可自從跟著妻主來到京城,樁樁件件的事情都事無巨細地出現在腦海里,甚至開始對過往的事情也愈發清晰。
月色從雕花的木格窗透進來,零碎地撒在熏香爐中,輕拂過徐徐升起的熏香,卷著朦朧,姜眠將簾鉤掛起。
第76章 第76章 與國師確認身份
姜眠坐在床榻邊上。
她道:“會好起來的。”
無法給予準確的回答, 她心想要盡快去打聽國師是否有辦法。
雖說國師并不是醫師郎中,但對方始終是一副縱觀全局的姿態,或許她對這件事情也能知曉一二。
許知久體貼入微, 溫柔懂事, 他笑了笑, 仿佛方才的痛楚從未發生, 指尖親昵,“有妻主陪著,煎藥調理,再過段日子就能好起來。”
京城的醫師已經是頂尖,但他們都束手無策,只能緩解不能根治, 想來這個病也無人能解。
倒是有一位懸壺濟世, 救死扶傷的神醫,當年治病救人后便隱居山林, 再無蹤跡, 唯一有聯系的就是千醫師。
姜眠沒有再停留,看著人睡下后便出了趟門。
原本跟出去的護衛已經回來,“千醫師已經回宮,殿下。”
“你覺得他會和君后說知久的病嗎?”
護衛搖頭:“殿下,他原先不說, 如今自然也不會說。”
“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姜眠低垂著眼簾,“對了, 把他妹妹先放出來, 讓他安心幾分。”
“是,殿下。”
在皇宮行醫的太醫師的族妹居然淪落到牢獄中,得罪了人, 被打了幾十大板行罰還不肯認罰。
如若不是這樣,姜眠也不放心由皇宮里的醫師來給許知久看病。
眾人只知道六皇夫身體不適,常與湯藥作伴,卻不知他具體的病情,只當身弱易折。
屢次四處打點,六皇府的金庫倒是沒有少太多,聽聞君后從她夭折起便刻意攢出銀兩到現在。
“時辰不早了,你和其他姊妹也休息,花修也是。”
姜眠吩咐完便覺得困倦,自從來了京城她其實并沒有好好休息過,即便口頭說著放松,但煩人的事情一個接一個。
這不,思緒才到如此。
半夜便被外面的三長兩短的暗號喚醒,她披了件鶴氅,胡亂套好筒靴,與外面的接應。
是黑衣金繡的北鎮撫司。
得君后的福,北鎮撫司大半的勢力都轉交由她全權管理,現在正是撫司里的一等護衛。
“殿下,事關顏公子。”
她的語氣急躁魯莽,是之前調遣安排去保護顏公子安全的暗衛,怎么會突然回來?
“稍安勿躁。”姜眠抬眸,在黑夜里出去了隔間,走進書房,隨即拆開手里的信件。
一看完就心知肚明是什么事情。
邊關之路蜿蜒崎嶇,地勢有高有低,就極易遭到埋伏,顏氏公子正是在軍營里出現,其余將領可不愿意接受顏公子上陣殺敵,更有想拉顏將軍一同下馬的意思。
“副將等人的信件已經快馬加鞭到了京城,顏公子如今跟著大軍,軍中隱約有些傳言,如今顏公子絕食,狀況岌岌可危。”
山高路遠,信件也來得晚,等消息傳回來人都已經在病榻好幾日了。
“沒有人攔著你回來嗎?”姜眠無奈看她,“你這么著急做什么?”
“我太擔心,所以來不及和其他姐妹提前說一聲,她們還不知道我回來了。”
護衛低頭認錯,繼續道:“顏公子并非花拳繡腿,他騎射跟邊關的將士一樣準……”
嘴里都是在替顏公子說話,不知道這些天相處讓她感受到了什么,原先安排她去的時候分明有幾分不情愿。
“小金,你第一次見顏公子就明褒暗諷,現在怎么一改常態了?”
“之前將軍去照例排查,遇到些賊人,多虧了顏公子突然出現……”
他將一堆顏公子在軍中的功績說出來,上到殺敵擒賊,下到軍營立威。
“他現在過于施展自己的身手,已經引起了太多人的不滿,這是計劃之中的,你明日回去,好好聽其余人的安排,現在做什么都要聽顏公子的話。”
能夠讓顏寧入軍營,自然不是讓他去挑戰陛下的威嚴,也不是讓他挑戰沽鳳的律法。
他現在受了挫折,如若按照約定下來,他非要堅持繼續,那么想必再過半月,就能傳出他病逝的消息。
事情有條不紊地進行。
邊關終于傳來病逝的消息,原先的顏公子徹底沒有蹤跡。
——
慶椿十三年,立六皇女為太女。
一時之間,饒是京城大臣權貴一時都摸不準緣由,更是當朝對著皇帝問起,但卻被君后所出嫡親給阻塞全局。
但凡是哪一位,底下人都能挑出早就準備好的刺來,可現在卻告訴她們,原本的親王一瞬間變成太女。
沽鳳歷來立賢不立長,立親不立疏,由皇帝心意決定。
半個月后的祈福大典更是由六皇女,也就是新任太女操辦。
欽天監的人免不得和太女打交道。
眾人再不滿,也不敢表露于面,就連其余皇女打碎了牙也只能賀喜。
祈福大典前,六皇女的封典大禮也重重操辦了一次,連帶著小門小戶的公子如今眾人眼里羨慕不來的地位。
聽說那可是在懸空寺結識的公子,之前連京城都未曾踏入,可卻偏偏行了兩次婚事,還都挑不出毛病。
婚事一如既往,甚至要更為隆重。
畢竟現在可是明擺著的帝卿主夫。
恩愛如常,六皇女府邸一直未有新人,原先在宴席里見過六皇女夫郎的人都忍不住變了心思。
如今這側室可非比尋常,更別說主君地位低微,將來極有可能坐在一宮之主的位置。
炙手可熱的位置惹人窺探,拜帖都快要塞滿府邸。
原先還要和六皇女交好的幾位皇女心情糟糕透頂,她們恨自己心軟,早知就應在對方入京之時就一擊斃命的。
這下之前的箭頭都調轉了方向,一同對準了六皇女。
祈福大典的日子越來越近,后知后覺的國師大人準備跑路,只是沒想到才出來京城的門,就被一群人給攔住。
國師掀開車簾,看了眼后面沒有追兵這才沒有動怒,“你們是做什么?敢攔朝廷命官,不要命了嗎?”
黑衣人面目全遮,除開袖口那一小塊標志性的那金繡羽毛,便再無其他。
書中這種標志不就是北鎮撫司,君后的東西,現在劇情改變,一心愛護女兒的君后,想必是會將北鎮撫司交由太女。
花修便是北鎮撫司的人,國師見過幾面便明白其中的道理。
白羽也懶得隱瞞,只覺得煩心,“攔著我作甚?我與太女那可是鐵打的關系。”
國師卻能認出來她們的身份,北鎮撫司的人只當是國師卜算出來的答案。
黑衣人依舊阻撓她前進的步伐,沒有被認出來的慌亂,“國師大人還是暫留京城,三日后的祈福大典離不開國師。”
明明已經出了京城,卻硬生生在山林被她們給攔了下來,白羽再好的脾氣也壓不下去。
“祈你大爺的,讓姜眠來見我!我要去哪里難道要跟你們說嗎?”白羽被緊緊阻攔,脾氣也變得不好起來,開始直呼其名。
“抱歉大人,殿下有話與你要談,所以需要暫且需要在此等候一會。”
白羽:“你覺得我會樂意等嗎?”
黑衣護衛只好亮出手中的長劍,銀白的微光在月下如輝。
白羽:“等就等,又不是等不起。”
兩方人僵持著,國師只帶了尋常與她關系親密的一行人,眼下被團團包圍,也只能硬著頭皮等人。
如果不是打算跑路,她哪里會被阻撓,仗著國師身份就能在沽鳳橫著走。
太女姍姍來遲,她顯然是被打攪了什么,渾身皂角氣味遮掩不住,顯然方才在沐浴。
“國師大人這是要去哪里?”姜眠挑眉,抬手讓僵持的黑衣護衛放下刀劍,“不如進馬車說清楚。”
國師點頭,讓前面阻攔的侍從讓路,“皇女為何阻臣前行?”
“過幾日便是祈福大典,此事陛下又交給我辦,國師大人缺席那怎么能行?”姜眠進了簾子便拉上,遮擋得嚴嚴實實,馬車里還點著油燈。
“臣出來透口氣都不行?”
“國師大人透氣實在非同尋常,還從未聽說有誰將身家所有貴重物件一同帶走透氣。”
姜眠看向墊子下的東西,繼續道:“不像是透氣,倒像是要離京,盤纏帶了不少。”
白羽端著臉:“那怎么了?想離京有什么問題?到時稱臣有病即可繼續大典。”
“國師大人不想為國祈福?”
“不是不想,是不能。”白羽一口氣堵在喉嚨里,她狠狠皺眉,“太女殿下,你該不會一直在盯著我吧?”
“大典上下,國師是根本,離不開你,所以會額外關照些。”
她的話說得輕松,但夜色朦朧,卻還是要阻隔,顯然是不想讓自己離開。
國師想明白這一點,也不想再提心吊膽,她決定攤牌:“殿下,你知道臣為什么說不能嗎?”
雖然只是推測,但國師還是不想自砸招牌被皇帝發落,所以反應過來立馬選擇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姜眠:“國師大人說說看。”
國師卻是掀開簾子,看了眼外面的人,道:“都離馬車十米遠,你們也是。”
后面那句是對馬車侍從說的。
黑衣護衛隔著掀開的簾子請示太女,見殿下點頭才肯離遠。
“不如攤牌,殿下應該能覺察出我的不同之處。”
姜眠:“說說看。”
白羽咬牙:“奇變偶不變。”
她說完這句話就等著六皇女的反應,可一身金絲鉤織的貴人卻抬起睫毛,一瞬不瞬地看著她,毫無變化,也沒有對暗號。
白羽眉心跳了跳。
“嗯,所以呢?”姜眠想聽她后面的話,比起是老鄉,她更好奇白羽是怎么縱觀全局知道這么多的信息。
是有系統,還是什么金手指?
第77章 第77章 真會算卦嗎?
“你不知道下一句是什么嗎?”白羽往后縮了縮, 目光也變得懷疑起來,朝對方的脖頸處看去。
是易容?
少女脖頸處紅痕一現而過。
白羽不禁懷疑,她瞇起眼睛, 正要說出周旋的話。
姜眠扯了扯衣裳蓋著, 咳嗽一聲, 無奈:“對暗號, 有點羞恥。”
白羽不吃這一套,她握著藏于袖口的短刃,冷聲道:“對不出來,我便不信你是六皇女。”
國師的語句肯定,似乎早就認定了六皇女的真實身份。
馬車內瞬間氣氛詭異起來。
姜眠縱容:“符號看象限。”
話音一落,白羽才松懈下來, 她連自保的刀都收了起來, “你方才嚇壞我了,還以為誰偽裝成你來詐我。”
“不準我走, 你是怕大典繼續不下去?”白羽在馬車里打開羊皮紙, 上面的人物圈圈叉叉描了很多,“欽天監李思有真才實學,又僅次于我,讓她來陛下不會怪罪下來。”
姜眠掃了一眼她視若珍寶抱著懷里的羊皮紙,細細打量一會, 問:“為什么不想去大典?”
“條件不允許。”白羽一身酸痛地揉肩,“國師要做的事情太繁瑣, 我早就不想繼續了, 更別說熬夜很消耗氣色的,你看我的黑眼圈……”
她變得絮絮叨叨起來,比原本在國師府的姿態要更放松。
“要是因為這個, 你恐怕早跑了吧?”姜眠眨了眨眼睛,“難不成你覺得大典會出事情?”
白羽不知道該怎么說,她嘆息一句:“不是,大典頂多針對你,跟我沒關系,主要是擔心后面的事情。”
一副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做派。
姜眠點頭,訝然:“你真會算卦?”
白羽:“……”
這家伙早就懷疑自己不會算卦了是吧。
“簡而言之,后面四皇女大概率會做一些不利于你的事情。”
書中所言,雖然現在軌跡改變,但四皇女不會善罷甘休,當初的大典是由大皇女接過太女之位,從而歸寧大發瘟疫。
歸寧便是大皇女父籍所在,百姓口中傳出不少詆毀的流言。
現在一切都有所變動,但四皇女大概率還是會重操舊業,這次發病地或許是在懸空寺所在的西州。
白羽有所保留。
“沒關系,你不用都告訴我,我們現在是盟友,有些遮掩正常,我能理解。”姜眠挑明,“但剛剛說的四皇女,好像和你參不參加大典都沒有聯系。”
白羽沒想到她這么快想清楚,只好坦白:“我不想砸了自己的名聲。”
即便自己是假的國師,但白羽想真切為沽鳳的百姓做些什么。
她仍記得那些對她叩首道謝的百姓。
明明自己只是將本就會發生的事情提前訴說出來,卻被底下的百姓追捧成神圣的存在。
名不副實,良心難安。
她知道在大典后會出現那樣不可挽回的意外,卻還假裝什么都不知道,去大典上虛偽祈福,說是同謀也不為過。
“四皇女應該已經安排人去西州了,如果不在五日內趕到,恐怕瘟疫會遍布西州,徹底淪為一座死城。”白羽眉眼嚴肅,握著她的手,“讓我去吧,我能認出那東西,哪怕概率小,我也想去看看。”
都怪她被長久的富貴迷了眼,一時忘記劇情變動后,那些人陰暗的心思仍然會做出喪心病狂的事情。
姜眠:“好,不過我的人要跟著你,你帶這點人不安全。”
白羽扯了扯嘴角,抱胸看她,“那感情好,有你的人在,我何不干脆直接騎馬前去,又快又安全。”
“也不是不可以。”
聽到這樣的回答,白羽氣笑了,但還是擺手,“其實你就是想派人監視我吧?其實我確實打算走,皇宮太悶了,做欽天監,居然不許用辛辣肉食。”
姜眠聳肩:“有得必有失。”
“不跟你計較,把張拓給我,讓他跟我一起去。”白羽道。
“你怎么知道他?”
白羽攤手:“很稀奇嗎?那自然是聰明絕頂的國師大人神機妙算,給算出來的。此次他出面,保管結束后,給你安穩帶回來。”
張拓才不是不會武的謀士,他文武雙全,挑不出錯處,唯一的錯便是當初那不可言說的秘密。
任務是將六皇女扼殺在搖籃里,卻一時心軟讓人流落出了皇宮。
可憐的臨奉君還被蒙在鼓里,以為他得逞正要處置了他,卻發現人被君后討要了去。
這比當場報復還要舒暢。
臨奉君覺得有趣,便也沒有安排人解決掉他,以家人脅迫,張拓不敢說真話,更別說當初執行任務的就是他自己。
甚至可以當做安插在君后身邊的探子來用。
身側伺候不打眼的侍從卻是害死自己女兒的真兇,臨奉君單是想想都覺得精彩絕倫。
白羽:“怎么,舍不得給我?”
姜眠沉默片刻,道:“可以。”
“既然這樣,騎馬可以晚半日出發,你讓張拓也出城,我不在大典的事情你幫忙解決一下。”
姜眠:“好。”
天災人禍,比不過人心險惡,如果真讓四皇女得逞,死傷不知又要多少。
“放心,只要是在西州,你安心交給我辦。”白羽將羊皮紙卷起來,“顏公子已經安排好了,等過些日子就會是全新的身份,你確定和陛下他們說清楚了?”
“嗯,免死金牌已經拿到手,陛下對顏將軍很寬容。”
白羽不免嘟囔一句:“哪里是對顏將軍寬容,之前可沒見過這樣。”
姜眠沒聽見她的話,繼續道:“我現在安排人去叫張拓,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吩咐我的人去做,她們在西州都只會聽你的話。”
白羽比了個明白的手勢,“沒問題。”
一副包在她身上的模樣。
馬車外箭弩拔張的兩方人見簾子拉開,趕忙去看,便見車上兩人態度都趨于平和。
“你過來,去請張拓,跟他說是我要見他,再讓花修去拿紅格子里的東西。”
月黑風高,這時去請人,指定是急迫的事情,得了吩咐的護衛不敢耽擱,把已經入榻的人三下五除二帶了出來。
跟綁架沒有太大區別。
張拓:?
“殿下?”
他露出恰到好處的困惑,也摸不準六皇女在做什么。
“你陪國師大人去一趟西州,這期間聽國師安排。”
張拓隸屬北鎮撫司,又是不低的官職,按理來說,除了宮中那一位,就沒有人能夠安排他的來往,連陛下都吩咐不動他,但君后擔憂太女無人照顧,便叫張拓改跟太女行事。
張拓順從:“是,殿下。”
將張拓交給國師,姜眠又接過花修遞上來的包裹。
“這里面有火銃,也就是火門槍,還有些機關暗器,國師大人務必隨身攜帶。”她對著國師道。
看起來彼此的關系很不錯,連這么珍稀打造的東西都愿意交由給國師。
白羽卻頭疼:“……我不會用。”
“沒事,讓張拓教你。”姜眠說著話,好自為之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壓低聲音,“注意安全,盡力而為,有危險就傳消息給我。”
“喊救命,我擅長。”白羽重新把馬車收拾了下,對著自己隨身帶來的侍從道:“你們兩個把東西和馬車都移回京城,等我十日后的信。”
接下來是白羽的安排,姜眠沒有多參與,隨后與她告別。
大典還需要她去操勞,如果這個時候貿然離開京城,不說打草驚蛇,恐怕四皇女不會讓她有回京的可能。
“花修,讓人護送他們回去。”
姜眠吩咐完,便騎馬掉頭回去,夜晚要冷一些,她匆忙出來,顧不上多加衣裳。
這條路已經決定要走,就不會有所退縮,至于四皇女,得想個辦法讓她沒辦法翻起來。
不然以后指不定還有招數。
或許是老鄉情誼,又或者是之前打過交道,姜眠對白羽的信任度不低。
漆黑的夜里,路上無人,只有巡邏的官兵,便再無其他。
姜眠一路緊趕慢趕回到府邸。
人已經在等她了。
“殿下這幾日好忙,怎么夜里還要出去?”許知久拿著裘衣給她披上,語氣里都是關心,“外面風大,下次多穿些再出去。”
他極其溫柔體貼,甚至看不出一絲病態惡意,與許小公子的性子相仿,分不出是不是溫柔系還是白切黑。
就好像是病癥完全轉好,他如今的脾氣態度要穩定太多。
“匆促出去,沒有想太多。”
姜眠披著裘衣,翻開紙筆,將今日一掃而過所見的羊皮紙內容慢慢記錄下來。
她的記憶力還算不錯。
羊皮紙上的內容無非是一個個交錯的關系網,上面記載的名字讓她莫名眼熟。
岑修和賀詩語出現在上面就算了,怎么連張拓也在里面?
不簡單。
國師藏著秘密。
但姜眠覺得或許這就是金手指的威力,口不能言大概是其中的條件。
她把自己說服,也沒有再糾結,反而記下后把東西好好收了起來。
許知久在邊上陪著他,嗓音里含著些困倦,“妻主在寫什么,我能看嗎?”
“能看。”
姜眠不打算對許知久隱瞞,自己娶的老婆自己放心。
“知久剛好給我看看,這里面有沒有熟悉的人?”姜眠展開紙張給他看。
他指尖微動:“這個見過。”
姜眠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上面赫然是喻紹二字。依照這一堆人所在羊皮紙的位置來看,大概也是可用之人。
“他家夫郎遞了很多次帖子,所以瞧著名字眼熟。”
姜眠點頭:“好,等下次見見,這張紙的存在不要同別人說。”
“這是妻主和我的秘密,自然不會說。”他道。
第78章 第78章 頂替主人格
性子變軟的結果就是他說話也變得黏黏糊糊, 沒一會就扯著衣袍,指了指外面的天色,“妻主不如明日再處理?”
“你先休息, 不用陪著我。”
許知久卻是搖頭:“獨留妻主一人怎么能行, 而且我是自己想陪著妻主, 是心疼妻主日夜顛倒, 費心勞神。”
玉蘭般的人輕聲吐息,眉眼里都是消退不去的關心和在意。
姜眠朝他攤開手心。
少年反應有些錯愕和不解,但還是抬手輕輕握住,再抬眸看她的神色。
“好,先休息。”
案桌上幽幽跳動的燭光被吹滅,只余下裊裊青煙轉瞬即逝。
姜眠拉著他毫無阻礙地上了床榻。
說是休息, 姜眠腦子里想的東西卻越發的多了。
在一片漆黑里, 她解不開心底的困惑,于是開口問道:“你的病是已經好了?”
按照醫師的話來看, 許知久的病情越來越穩定, 逐漸轉好,但很可能只會保留一段記憶,一個性格。
甚至連挑選的余地都沒有,能留下哪個,都要聽天意。
“或許吧。”許知久在夜色里病態地彎起眸子, 他的指尖在漆黑的空氣里慢慢描摹她的眉眼。
再往下是她的鼻尖,以及溫軟的嘴唇, 他在腦海里構思, 沒有停手的意思,指尖輕輕劃過空氣,僅僅是這樣的做法便已經讓自己愉快的瞇起眼眸。
仗著不會被發現, 他肆意放縱心底的晦澀陰暗。
他什么也沒有做,只是稍稍抹除那位大義凜然,滿口無私的存在而已。
隔著距離,少女對他的動作毫無察覺,嘴里還在繼續,“那你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不舒服?”許知久的語氣輕聲,與他眼眸里的神色可謂不是一個人,“沒有不舒服,有妻主陪在身邊,想必很快就能好起來。”
許知久又沒對上暗號。
姜眠有點惆悵,一連好幾天,老婆貌似都是白切黑,之前的條約被打破,可現在又是在好轉的關鍵時刻。
或許是現在的記憶有所缺失?
姜眠存疑,她往前動了動,卻碰到那微涼的指尖,“怎么把手放在外面,不冷嗎?”
她重新把人的手拉了回來。
沒有抵死纏綿,僅僅是保持著這樣的接觸,許知久的音色就已經變得饜足。
他黏人地蹭在少女的頸窩,“冷。”
像是在取暖,分明不是冬日,他卻像是被冰雪迫害般地蜷縮起來,往她懷里輕蹭著,“妻主,有你真好。”
姜眠按住他的動作:“好好休息,明日要早起。”
被中止的恩愛,從離去便一直等著人回來,現在卻告訴他不早了。
許知久指骨微收力,但終究還是壓下了心口的不滿。
“嗯,聽妻主的。”
他心口不一地回答。
硬生生將那躁動不安壓在心口,任由那種焦慮的情緒腐蝕骨髓,鉆進每一處,蔓延至全身。
單是抱著人,哪怕心里再渴求再不舒服,他也能隱忍著當做什么都沒有。
如今京城里,無人不艷羨他與太女的關系,琴瑟和鳴,又不在意他的出身,獨一份的恩寵放在哪里都是惹人注目。
他應該知足。
天色轉換,與人分別。
如今妻主在前朝操勞,并不能時時刻刻陪伴他。
許知久很懂事,眉眼里沒有半分不滿,只給她添置著各種需要的東西備著,還一臉關心:“妻主,大典不如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之前阿久幫了很多,剩下來的事情我一個人就可以。”
眼睜睜看著人離去,他的姿態始終沒有改變,直到那些黑衣裳的護衛紛紛褪去,眉眼才漸漸冷下來。
許知久抿唇,含下那茶水,用手撐著頭,看向那醫師,輕聲咳嗽一聲,楚楚可憐地抬眸:“我身上的病可是好轉了?”
千醫師點頭:“再過半月,應當好轉,郎君記得按時服藥,出現任何反應都要吩咐人重新改藥。”
“我用偏方,妻主不會同意。”許知久弱不禁風地又咳嗽一聲,一臉誠懇地擔心,“但我不想日日讓妻主為我擔憂,千公子,對不起,讓你瞞著,等病好我會一個人好好向妻主請罪。”
“我應該做的。”千醫師將藥箱合起來,“只是不一定能根治,如若讓他卷土重來,恐怕會發落不少人。”
當初那爬床的小侍便已經讓人瞧見另一位許公子有多不好惹。
現在刻意抹除他,但凡被知道后,千醫師大概就是第一個逃不脫的人。
許知久輕搖頭:“此事我會安排,不會叫千公子被發現。”
“那就多謝郎君,我先行告退。”千醫師提著藥箱出去。
原本他對六皇夫的態度轉好,但還不至于到這地步,但許公子心善,一聽他的家人被控制,便為他求得皇女松口放人。
這份恩情不管如何,他都應該報答。
但他可能不知道這所謂的恩情不過是白切黑的手段而已,他早就不是那位心善的許公子。
小侍把門合上。
屋子里只余下他們二人。
原本端坐的公子已經隨手將帕子扔開,將那藥材看了幾遍,對照著醫書翻來覆去的檢查,然后吩咐人,“雪松,去把這些藥材給燒好。”
他謹慎到一定地步,除開他自己,就連貼身小侍都以為留下的是那位溫柔的許公子。
面對他這樣的變化,妻主從來沒有說什么,或許從始至終,就沒有人會喜歡他這樣不堪的人。
那些恥辱的過去,連帶著衍生出的他也是個殘次破敗的存在。
為人不喜,包括妻主。
他對鏡貼著花鈿。
鏡中人唇紅齒白,在日光下仿佛真成了沉穩端正的皇夫,一舉一動都保持著氣度,仿佛始終有人在監視一般,他維持著這份虛偽的假面。
面對一模一樣的容顏,他輕微勾了勾唇,大概是覺得始終是自己更勝一籌。
即便妻主更喜歡那軟弱可欺的模樣又何妨,只要留下來的是他,終究都是他贏了。
他的笑容并沒有太多真心。
畢竟心里的私欲和妒忌已經在逐步吞噬自己,仿佛一根刺一般地哽在喉間,讓他每一次呼吸都能想起來。
一封封的請帖堆在桌上,上面的“元良正卿啟”字跡燙金,都是近些日子權貴公子間的邀約。
他隨手拆開一封,便能瞧見撲面而來的恭維和敬重。
與當初截然不同。
猶記得在荷花鎮里,他想買些米面都會遭過零碎的挑剔聲,大概是因為臉上總抹著難聞的濕泥巴。
美色掩蓋,便是那糟糕的味道。
說他莫不是哪里跑出來的瘋鰥夫,幾度求人才能求出來一升粗糧,誰能想到有朝一日他能坐上這樣的位置。
許知久將東西看過便重新塞了回去,即便妻主說過都可以去,讓花昀陪著,但前朝的局面他也需要參考一遍。
選來選去,卻只有喻栢星能入眼。
他的帖子能夠和權貴公子們的金貼放在一塊,全然是太女正夫對他不同尋常的關照。
他的帖子沒有那么出挑,但許知久還是選中了他。
其實他的記憶朦朧,對之前的事情只記得大概,但一些名字還能清楚。
接過正夫遞下來的帖子,雪松開口問:“要現在去見喻郎君嗎?”
卻見許公子眉眼彎彎:“我還病著,讓栢星來府上見我,可以嗎?”
“主子吩咐,這就安排人去接喻郎君過來。”
喻郎君的妻家在朝堂上那都是不打眼的存在,怎么會和六皇女的夫郎交好?
這個問題也是其他公子想不明白的。
京城的公子小姐們交好,大多先要問問家中官階幾品,不會平白無故跨這么大的距離去同一個不起眼的人交好。
喻栢星原先在府里不受寵,自從與六皇夫交好,便再度受寵起來,連妻主都要看他臉色,也沒有再提抬平夫的事。
但近些日子沒有再聯系,他的妻主已經有些怨言,帖子這才日日遞了過來。
原本喻栢星并不想打攪昔日交好的舊友,即便身邊的人再怎么追問相識他也閉口不談。
在府里開始遭受白眼的喻栢星正偷閑栽種著花,便聽聞六皇女府上的人要請他入府敘舊。
孟家主見風使舵,也不管剛剛抬平夫的側室,應下來,“我家夫郎在府上,這就讓栢星去六皇府。”
被冷落的側夫一臉怨毒。
喻栢星聽到消息,匆忙擦拭掉手里的泥土,跟著六皇女的人一同出去,全程沒有和孟家主說一句話。
孟家主臉色有些僵硬,但還是殷勤地扶著他上馬車,叫他好好與正卿相處。
側夫等著孟家主回來,埋怨道:“妻主與他說好話做什么,人不領情得很。”
孟家主嘆氣:“那可是太女正卿,隨便抬手就能壓死孟家,喻栢星萬一抱怨一句,正卿替他出頭,有我們好受的。”
“再怎么樣,又不能代表太女,妻主,我可是聽說那正卿不是京城人,是小門戶。”
“閉嘴。”孟家主只覺得眼前的側夫是個蠢的,原本要扶正的心思也沒了,“魚目混珠,一個身份算得了什么,只要太女在乎他一日,便動不得。”
她看得清局勢,可目前也只能祈求喻栢星別在正卿面前說些叫她去死的話。
原本以為正卿與栢星沒有聯系便是斷了關系,誰知道現在又要見面,早知如此,自己何必當初那樣冷落他。
這夫郎,早些說他和正卿的關系,哪里還會落到現在的地步。
馬車將人帶到了六皇女府邸。
許知久等候多時,與人說話溫和,才坐下來說了幾句話,喻栢星就察覺到有幾分怪異的陌生感。
就好像,眼前的人是假扮的。
第79章 第79章 茍延殘喘——也不是多惡劣的……
“今日來, 是我忘了些過往,你可還記得當初的細節?”許知久狀似病魔纏身般虛弱地咳嗽幾聲,露出可憐的神情。
可喻栢星卻覺得突兀和不自在, 但畢竟現在隔著一層身份, 他也知道點頭應下:“記得些。”
“當初我和姜姑娘的事情, 栢星你知道多少?”
此話一出, 喻栢星卻謹慎無比,四處張望,壓低聲音:“是太女殿下發現你的過去了?”
他還不知太女就是當初落魄在荷花鎮的姜家姑娘。貴人一面,哪里好相見,因此喻栢星渾然不覺這兩者的聯系。
他只覺得許知久的處境危險,如若被殿下發現藕斷絲連的證據, 恐怕生死不定, 畢竟是有辱臉面之事。
“你就同我說說,殿下不會怪罪, 只是我有些記不清了。”他道。
無非就是當初怎么和姜眠相識相知的過程自己全然模糊, 不然為何要多此一舉找來喻栢星。
“是這樣啊,那我與你說說,之前的事情其實我知道的也不多,那時忙著婚事,一些沒看住你。”
喻栢星一說這話就不免惋惜, 當初如果有他在九安,也不至于叫許知久落到私奔的地方, 定會強扯著他回來。
只可惜當時的他都自顧不暇了。
許知久只是客氣地笑了笑, 并沒有太大的反應,全程停下來也面不改色,仿佛在聽旁人的故事。
大概是商賈家養出來的精細公子被無知草民一步步騙到手里的故事。
簡直不可思議。
喻栢星第一次知道的時候也覺得難以相信, 一直只鉆研賬本和商道的許小公子怎么會突然動心。
盡管喻栢星對姜眠沒有這么大的惡意,但現在許知久有了太女,他自然要盡力數落,斷了許知久不該有的心思。
一個草民,一個貴人。
孰輕孰重,就算是傻子都能分清楚。
“多謝栢星與我說這些。”許知久彎了眸子,“雪松,把那兩盒上好的羊脂玉給郎君備上,你以前愛打扮,吩咐下人打幾套給你。”
一談到后宅之事,喻栢星就難免有幾分怪異之色,他搖頭:“這怎么能收下,太貴重了,知久你在府上過得好,我便安心了。”
“我們是朋友,送些東西是應該的,總不能真讓府里那些人壓你下去,你現在也有人撐腰。”許知久說著話。
他本就記得年少時與喻栢星的交情,又提前打探了對方的情況,因此三兩句便拉攏起喻栢星。
“對了栢星,我今日與你說的這些,切莫不要透露出去。”
喻栢星點頭,如表達衷心一般拍了拍胸口,認真道:“放心,你的事情我絕不會含糊。”
剛才的疑惑不解已經全部被許知久的三言兩句壓下,喻栢星沒有再去考慮疑點,與許知久又聊了些京城的近況就打道回去了。
是六皇女府的下人送他回來的,還帶著價格不菲的禮盒,叫路過的孟家弟弟看直了眼。
大典的安排因為國師的缺席停止流程,得了陛下恩典,原本的位置也由僅次于國師的那位欽天監頂替。
這下事情終于可以有條不紊地完成,群龍無首的欽天監終于像是找到主心骨,原本還擔憂陛下發作。
“奇怪,我今日去國師府上,似是人走樓空般,原先在國師跟前伺候的小廝就只留了兩個。”
“是啊,國師大人這是去哪里了?”
“必定是有什么秘辛,既然陛下都恩準了,我們操心什么,早些將儀式流程再多熟練熟練。”
欽天監自己能夠說服自己,尤其是僅此于國師之位的欽天監更是一臉毫不懷疑,完全不需要姜眠再去解釋。
她忙完最后的安排,對著跟在身邊的花修,問道:“說說看,今日國師與金羽衛說了什么?”
“稟報殿下,國師似乎知道你之前的身份,她稱呼你為姜眠,而不是太女的名諱。”
姜眠頷首:“嗯,國師神機妙算,知道這也不為奇。”
“說了些頂撞的話,便沒有其他,只是行事作風有些與尋常不同。”
一路車簾都被拉下,只能聽見街邊一些交談的零碎聲音,姜眠回想起家里還有人在等著自己回去,不由吩咐:“往后我出去,多留些人守著他。”
即便只是代稱,花修也清楚知道姜眠在說什么,她低頭應了下來。
一入府,溫香軟玉便撲了過來。
“妻主回來了。”
他的嗓音溫柔,似乎壓不住骨子里的黏人,察覺到還有外人在,這才站穩了身子,“抱歉,讓妻主受驚了。”
明明是沐浴在光下,他的發絲輕輕隨風飄動,只簪著簡單的束發,與他平日那份素凈如出一轍。
姜眠安撫扶住他:“這哪里會受驚,你今日做了些什么?”
她猜得沒錯,等眾人散去,在亭子里許知久這才扭捏開口:“說了,妻主不許笑話我。”
“不會。”
或許是姜眠的話給了他底氣,少年的眉睫顫了顫,眼眶說紅就紅,“是栢星如今的遭遇讓我憐惜,他府上的側室要抬平夫,往后日子大概會更坎坷。”
他說著說著頭低得更深,就好像在女子面前提前后院之事有多難以啟齒一般。
“知久很擔心他?”姜眠只當老婆遇到難題來找她傾訴,完全沒有想太多,她坐過去扶住他。
“說擔心是自然,但這是栢星他自己選的路,貿然插手也不好,只是有些心疼他。”
他不知不覺已經靠在了少女的頸側,眼睫掃過她的脖頸,唇瓣的顏色壓了壓,“妻主,我一直沒有孩子,給你添麻煩了,再填幾房側室,我也不介意的。”
他嘴上這樣說著,睫毛上豆大的淚珠卻蹭在少女的頸窩,濕軟一片。
“實在不行,把正卿的位置給他們也無妨,畢竟我的出身低微,壓著他們一頭也不好。”
他說得情真意切,并無半分私心,至于哭泣只是舍不得被分走太多在意。
“知久,是不是誰和你說什么了?”
姜眠用指腹一點一點蹭掉他眼尾的淚水,語氣哄著他,“就算沒有孩子,也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雖然懷疑面前的是白切黑,但白切黑大概不會說出這么大方的言論來,只是為什么會哭得這樣傷心?
許知久在她眸子里輕輕搖頭,一字一句道:“妻主,我的身子可能很難有孕。”
像是受到某種屈辱一般,他眼底的淚在此刻得到解釋。
姜眠只能繼續哄著他。
問老婆太懂事怎么辦?得知自己生不出來,該不會真要她納侍進門吧?
姜眠姑且沒有這個打算。
許知久埋在她懷里,頭也不抬,眼眶的紅更深幾分,顯然是受到了不少的打擊。
生不出孩子,那他的地位更加岌岌可危,可許知久賭的就是妻主會心疼他,畢竟醫師們都是妻主找來的人。
妻主大概比他早知道這個事情了。
眼見為實。
真正面對這樣的縱容,饒是陰郁病態的人發尾梢都不自覺地蜷縮起來,如同被流水淌過,徹底地清洗到埋藏在縫隙里的污垢。
妻主真是太好了。
他快要忍不住坦白自己的罪行,但卻無法面對妻主失望的眼神。
正卿情緒失控,一時昏了過去,太女府邸里上下的人都匆忙奔波,姜眠來不及去查誰透露的消息,只能催促醫師快些來。
但醫師還沒到,床榻上的人便有了些動靜,他抬手的瞬間,姜眠便握了上去。
“妻主,我沒事的。”他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別去查是誰告訴我的,好不好?”
姜眠沒有回話。
許知久便親昵地蹭了蹭她的指尖,唇瓣繼續動了動,“妻主要怪就怪我,是我非要問出個答案。”
他的聲音都有幾分微弱,就好像已經有了裂縫的瓷器一般,叫人不敢再有動作,生怕稍大點的聲音就讓他破碎開。
姜眠:“嗯,不查。”
“許是病快好了,所以身體會有些狀況,妻主不必過于憂心。”
“知久少說些話,多休息。”
姜眠近些日子一直操辦大典的事情,沒空管許知久的狀況,只知道白切黑出現的概率越來越少,似乎有了消失的跡象。
難不成真只能留下來一個?
還是說現在融合?但怎么半點腹黑陰暗面都沒有表露出來?
一肚子的疑問在姜眠體內。
姜眠握著他愈發冰涼的指尖,給他暖了暖,提問:“你現在是知久?”
許知久不置可否,他輕聲咳嗽了下,“妻主,我現在也不清楚。”
明明就不是,他卻含糊給出答案,無非就是在誤導妻主的判斷。
妻主現在,不也認不出了嗎?
所謂的偏愛,往后也是獨屬他一個人,即便是裝一輩子,他也不介意。
他本就是衍生出來的意識,卻妄圖鳩占鵲巢,要付出的遠比想象之中的要多得多,也或許即便許知久清楚知道,他仍會這樣做。
唇瓣再次猝不及防溢出慪氣的血,在許知久毫無察覺時便被少女擦拭干凈。
瞧見帕子上鮮紅的血跡,許知久眼眸失神一刻,他指尖在榻上收力,清楚明白這是另一位在垂死掙扎。
是想以這種形式吸引妻主的注意?
在求救嗎?
惡劣的情緒在心口蔓延,許知久眉眼彎彎,把在榻上握著少女的另一只手放入榻里。
像是擔憂少女會冷一樣,把手不介意塞入自己上衣里,在對方取暖一般。
許知久不介意幫他一把。
他道:“妻主,血好臟,我是不是要死了。”
可不是嗎?
他現在是妻主心心念念的知久,離死也不遠了,現如今不過是在茍延殘喘罷了。
第80章 第80章 發現白切黑的偽裝
他的言外之意姜眠并未聽懂, 只安撫道:“不會的,知久會好起來的。”
這么多天的相處,許知久都快聽習慣了這個稱呼, 如果他真正消失, 恐怕也不會被誰想起。
匆忙趕來的千醫師先是把脈, 他重新看過近些抓的藥方, 臉色凝重幾分。
正卿是在他手底情況逐漸轉好的,每一次的用量都有嚴格把控,卻還是出現了各種排異的不佳反應。
“郎君體虛,近些日子被藥材泡著,出現這種情況是正常的,要好好撐過這一個月就能好起來。”千醫師匯報著。
至于一些照顧的事項已經提前寫了下來, 姜眠接過來紙張, 抬手讓他下去。
床榻上的人壓不住喉間的咳嗽,聽得姜眠眉頭皺得更深, 少年還一副不愿被她看到丑態般地縮在被褥后。
格外惹人憐愛。
溫潤如玉的公子被所謂的病糾葛, 如患了哀思般眉目帶著些許病氣的愁容。
他卻還笑得出來:“妻主,我覺得自己好很多了。”
如果他期間不咳嗽的話,可信度會比較高。
“你想下來走走?”姜眠扶起來他,又將窗戶支開些,露出那凋謝的枝頭, 雪夜時便死去的梅花已經消散。
兩人停在窗口。
光禿禿的枝丫,與春日時回光返照的一片花瓣漫天截然不同。
許知久輕嘆一聲:“梅喜寒節, 凋零至此, 妻主不如侍弄些溫順的山茶?”
他貿然開口對著那枝頭感慨一句,就像是想起來什么似的。
此話一出,姜眠就想起來白切黑, 這棵樹便是白切黑指使她在院子里移栽的。
現在這模樣,似乎是記不起來。
也對,現在面前的人是溫柔系人格,沒有白切黑的記憶也正常。
只是他的跡象分明是在向溫柔系人格逐步靠攏,絲毫未見半分融合,更像是抹除掉另一位的存在。
當初白切黑說不想消失的委屈模樣忽隱忽現。
“妻主是想起這樹里有什么淵源?對不起,我不應該提的。”許知久低頭,眼底情緒變得復雜,他不知為何就是想在妻主面前找些自己的存在感。
如今恩愛,不過是自己在頂替別人。
許知久始終覺得這不是他。
見姜眠沒有明確表態,他知道妻主是想起來自己的存在,不由心尖溢出來少許難以自抑的欣喜。
只是這種情緒還沒有溫存多久,就聽見少女安靜的音調響起:“花修,把這梅樹移至后院,改種山茶。”
心情瞬間跌落至谷底。
許知久抬眼,瞧見少女眉眼彎彎與他對視,握住他的雙手,“不用和我道歉,一棵樹而已,換成你喜歡的,沒什么關系。”
花修聽了安排,就喊來下人們搬運,之前不假手于人的姜眠也想起來什么似的,松開手:“我親自去給知久挑一盆山茶。”
許知久分辨的勉強,心悸難忍,只死死盯著她離去的背影出神。
可他不能功虧一簣。
少年立在窗前,明明手心都要掐出血跡,唇瓣始終抿著,再不情愿,他也不能叫那些鏟土的下人們住手,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樹根裹著泥巴從土壤里出來。
下人們感慨:“幸虧還沒栽種多久,連根拔起也輕松,殿下與郎君感情真好……”
眾人口中都是些夸贊的詞,在許知久耳中卻多有刺耳和扎心。
他幾乎要再度暈厥,這次不是裝的,是真的無法忍受姜眠單憑一句話,就輕而易舉將為他親手栽種的樹給移走。
怎么可以?
怎么能這樣對他。
少年臉色蒼白,正巧被外面一同指揮搬運的花昀瞧見,“正卿,你怎么了?”
他從劇烈波動的情緒里抽離出來,恢復清醒,輕搖了下頭表示自己沒有事。
他此刻甚至露不出一個偽裝的笑。
許知久干脆拉下窗格,索性瞧不見那樹翻倒的情形。
外面的花昀以為是打攪了正卿休息,低聲吩咐讓底下動作的人動作輕些。
屋內的人卻是手腳冰涼,耳邊回響著姜眠那輕淺的聲音,就好像說出的話就如換了件顏色的衣裳那般容易。
鏡子里的自己,是如出一轍的相貌。
里面的人被死死框定在里面,發不出半點聲音求助,只能任由蜘蛛絲網將他牢牢束縛,一寸一寸束緊,只露出一雙漂亮且難以模仿的干凈眼眸。
許知久用頭輕輕抵住鏡子,隱約中還能感受到對方用頭狠狠撞擊平面反抗的聲音,但這跟丟進池里一塊石子一樣不起眼。
他輕嗤一聲,白皙纖長的指尖攀附在鏡子上,“我又不會傷害她,說到底,你也自私,不是嗎?”
這副模樣莫名有幾分滲人,屋內只有他一個人,卻不知道他在發瘋與誰說著話,墨色的發都散落下來。
如水相融,桌上的發絲隔鏡交纏。
鏡子里的人眼眸始終微微下垂,對他一副失望,就好似他做了什么罪不可赦的事情。
許知久總覺得里面的人在不屑自己的所作所為,指骨也用力幾分。
如若旁人瞧見,也定是會覺得正卿年紀輕輕就得了失心瘋不正常。
許知久繼續喃喃自語,音量并不歇斯底里,反而輕得可怕,“就算我生不出孩子,納侍抬側,也絕無可能,更別說讓一個通房繼續待在府里。”
如果讓姜眠聽見許知久說的這些話,大概就會明白為什么在京城好好上著學堂的桓雨突然要死要活非回平慶不可的緣由了。
但許知久瞞得太好,恒雨又不想給姜眠添麻煩,所以哪怕是親口求證,也不會說出真正的原因。
少年的聲音輕易就可以吹散,沒一會就徹底隱沒在空氣中,“總之,你無法左右我的決定。”
可緊跟著是一聲清脆的聲音。
他的臉被打得重重偏了過去,唇角流出來的血是單純的外傷所致。
無非就是剛才哪個字眼刺痛了對方,不惜冒著被他蠶食的危險,也要鉆出來打他。
大約是無可救藥,許知久看著自己垂落的指尖險些被他氣笑。
沁出的血,夾雜著濃烈的血腥味,臉上紅了一片,指印清晰,稍微比對就能知道是他自己打的。
嫁禍給其他人的可能性為零。
“垂死掙扎。”許知久輕輕吐出來四個字眼,疼痛讓他愈發清醒。
盡管嘴上這樣說,在妻主回來前,他要盡快處理好臉上的傷口,不然心思細膩的妻主一眼就能察覺到其中的問題。
他拿住帕子擦掉那些血跡,隔著門叫貼身小侍去快些取來冰塊和熱水。
冰塊只有達官顯貴才能用上,如今還不是夏至,但打理家中事務的許知久知道窖冰位置離主屋不遠。
來回一趟會比燒水要快,準備熱水則是有備無患。
——
說是挑選山茶品種,姜眠一出屋子便安排人去把千醫師重新喊回來。
平日里,許知久不會這般愛撒嬌離不開人,雖然有所收斂,但姜眠還是覺得不正常。
之前說是融合倒還能解釋,可今日記憶一事才叫姜眠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是獨留溫柔系人格,那當初對暗號的時候,許知久怎么會對不上呢?更別說病情轉好,卻一直吐血不止,這又不是淤血,反而是憂思心堵的狀態。
十分有九分不對勁。
只是聽完千醫師的話,姜眠連選山茶的心思都沒有了。
千醫師將偏方以及正卿的顧慮說了出來,甚至攬下此事是他沒有考量,便冒險一試的過錯。
明擺著是白切黑搞事情。
千醫師分不清,但姜眠還是能分清楚大概。溫柔系老婆做什么事情都會乖乖和她商量,怎么可能背著她用偏方。
白切黑針對誰不好,非要針對自己,沒有敵人就制造敵人是吧?
他知不知道亂用藥很可能撒手人寰?
姜眠聽完就坐不住,風風火火地往回趕,見路上花昀端著一盆熱水往主屋走,她疑惑停下來,“怎么了?”
花昀恭敬行禮回答:“稟殿下,是正卿吩咐的。”
“給我吧。”
一小盆的熱水,還是新燒開的,上面的霧氣不免有些燙人。
姜眠進去,便見少年已經坐在案牘前,頭也不抬,隨口吩咐一句,“放下吧。”
端著水進門的人沒有停下來,繼續往里面走了幾步,許知久這才抬起頭來。
他的頭發被束著,青絲全部傾泄在肩后,臉頰上還有一些緋紅,但也只有淺淺的印子。
姜眠問他:“臉是怎么了?”
才出去沒多久,這沒瑕疵的臉上怎么會莫名多了痕跡?
抬手輕輕一按,那紅色更深了些,還帶著些許寒涼,姜眠收回手,原本的怒氣也消退了些。
許知久顯然是有些猝不及防,睫毛迅速顫動幾下,隨即乖巧搖頭:“沒什么,是方才翻冊子不小心睡了過去,這才磕撞掉,讓妻主見笑。”
他話說得輕松,只是臉頰還隱隱作痛,方才的力度不小。
姜眠親自幫他用熱水舒緩紅腫,許知久眼睫垂著,指尖捏著她的袖子,一臉難為情,“妻主,我自己可以。”
如若不是已經知道是白切黑,姜眠還真要被他這副模樣給騙過去。
“好,那你自己來。”姜眠把溫熱的巾帕遞給他。
她看著白切黑茫然地睜開眸子,吃了啞巴虧似地安靜暖著傷口,宛如在舔舐傷口的小獸般自己處理。
好在有千醫師的保證,只有停下來藥繼續調養,許知久就不會出現生命危險,只是之前的所作所為等同于半途而廢。
許知久默默敷著熱水,見少女真沒有在意自己,陰暗質疑的想法不斷蔓延。
這種極度需要安撫和認可的人,失去關注無疑是致命的,他會在短暫的時間內冒出一百種不好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