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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小雪 動搖君心?

    紀平安一把抓住周晟的手腕, “我……吃點藥就好了。老毛病了,看了也沒用。”

    周晟死死地皺著眉頭:“藥呢?”

    紀平安:“在懷里!

    紀平安從懷里拿出養身丸,倒了兩粒出來, 周晟轉身去拿茶水, 轉身回來紀平安已經把藥吃完了。

    周晟蹲下, 仔細察看紀平安的面色:“知道自己身體不行, 還總急?”

    紀平安:“你兇我?”

    周晟小小地彈了紀平安腦門一下:“都從哪兒學的這些手段?”

    紀平安笑了一下, 也不好說是電視劇, 于是說道:“戲文!

    周晟:“這些亂七八糟的戲文都該禁了。”

    紀平安:“那不行,都禁了,以后看什么!

    周晟:“不禁可以, 以后少看。”

    紀平安:“那你現在不生氣了?”

    周晟:“不敢吼你,兇你, 罵你。”

    紀平安伸出手, 拉了拉周晟的衣服:“那,云貴人和展侍衛……”

    周晟長嘆一口氣, “云貴人可以留, 但后面的事, 你不能再插手!

    紀平安:“那后面,你打算怎么做?”

    周晟勾了勾手指,紀平安靠過去,他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

    紀平安驚住了:“啊?你心眼好多!

    周晟又彈了紀平安一下:“這不叫心眼,叫權術!

    紀平安:“哦!

    看紀平安漸漸恢復正常, 周晟懸著的心也落地了, “剛才情緒過激了。”

    紀平安水潤的眸子盯著他,不知道他在說她還是說自己。

    周晟:“不過你剛才有句話說得很好。”

    紀平安:“什么?”

    剛才情緒激動說了太多,紀平安不知道他指的那句。

    周晟握住她的手:“干干凈凈, 清清白白,兩心相知,彼此忠誠!

    一股感動的浪潮席卷紀平安整個身體,就要破體而出,然后被周晟下一句話攔腰截斷。

    周晟:“紀平安,記住你自己說過的話,違誓我就摘了你的腦袋!

    紀平安:“……”敏感的男人。

    咚咚咚。

    福如海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陛下,御史臺李大人來請罪了。”

    周晟:“讓他在門口跪著。”

    福如海:“是。”

    周晟看向紀平安:“先回未央宮休息!

    紀平安點頭,周晟讓太監將紀平安送回了未央宮。

    文德殿門再度打開。

    周晟讓展家人先回去,宮外的謠言展家還沒聽到,得讓他們回去聽一聽。

    半個時辰后,周晟宣御史臺覲見。

    御史臺不像展家人,常年訓練,身體素質過硬,跪個一天也沒事,御史臺四十多歲,文人出身,身子骨弱,只跪了半個時辰,便連站立都十分困難了。

    周晟坐在龍椅上,李父瘸腿走進來,跪下,老淚縱橫:“陛下,臣有罪。逆女罔顧禮法,不知羞恥,犯下大罪,死不足惜。臣請陛下處死逆女,以儆效尤。臣教女無方,無言面對陛下,請陛下責罰。”

    周晟笑了一下,語氣平淡,聽不出絲毫情緒。

    周晟:“既然是自請其罪,那朕就給你個機會,讓你自己決定自己的懲罰。”

    李父一下梗住了。

    李父:“陛下,臣……臣教女無方,不敢僭越,請陛下責罰。”

    說完,御史臺俯首磕頭。

    周晟:“看來沒想清楚!

    李父:“臣……”

    周晟:“去外邊跪著吧,什么時候想清楚了,什么時候再起來!

    李父眼眶噙著淚地看著周晟:“陛下?”

    福如海走過來:“李大人,請吧!

    李父摸不清周晟的想法,只能起身,繼續去門外跪著。

    李父一出去跪著,周晟臉上的表情立刻冷了下來。

    混帳東西。

    福如海站在一旁,身子勾得更低了。

    陛下當年和長公主被母族拋棄,被所有人放棄,這輩子最在乎的是親人,最恨的就是親人的背叛。

    御史臺這是把路走窄了啊。

    一個時辰后,李父昏倒在地,福如海著人將他送回了李府。

    這么一番折騰,天也黑了。

    周晟從文德殿出來,來到了未央宮陪紀平安吃飯。

    吃完飯,紀平安和周晟坐在軟塌上休息。

    快入冬了,天氣冷,紀平安拿了一條毯子,兩個人蓋著。

    紀平安:“我以為你會很在乎外界的謠言,沒想到你根本不在乎。”

    周晟饒有興趣地看著紀平安:“看來你對我有很多誤解。從愛民如子到現在。”

    紀平安吃了個蜜餞,“大家都這么說。”

    周晟:“你出宮一趟,還問了很多人?”

    紀平安:“你別再想歪了,不是謝浯嶼和我說的,我是去開封府打聽云貴人和展侍衛的事情時聽見旁的人說的!

    周晟身子斜靠在軟塌上,手撐著頭,“帝王處理朝政,最重要的是維持權力的運轉和穩定。要是一點謠言就能影響決策,那豈不是人人都可以動搖君心?”

    紀平安下意識反問:“那你和我吵半天?”

    周晟閉著眼假寐,被拆穿自己沒控制住情緒破防后裝睡著了。

    紀平安白了他一眼,知道他好面子,也懶得揭穿他。

    夜里,下了一場小雪,稀稀拉拉,到天亮時,又化了,只能從呼吸的清冷空氣中探究出一絲雪的味道。

    文德殿,展父再次來請罪。

    展父跪在地上,言辭懇切:“皇上,臣十三歲從軍,跟隨宣威將軍南征北戰,距今已經三十三年。三十三年,臣身上負傷兩百三十二處,每逢寒冬臘月,傷口便會隱隱作痛,長子,展冽軍戍邊七年,于去年才得以回京團聚。臣和犬子效忠陛下,效忠大業,絕不敢有二心,請陛下明察!

    展父俯首叩拜:“臣自知犬子展冽晉此次所犯罪責嚴重,非死不足已謝罪。但犬子畢竟是臣的親生骨肉,是他娘懷胎十月生下。陛下,臣的長子,戍邊七年,二次戍邊五年,臣戍邊十三年。家中一切都是臣妻子苦心照顧,這么多年,臣上不愧君主,下不愧黎民,但臣愧對臣的妻子,兒女。陛下,請饒恕犬子死罪,一切罪責臣愿意一力承擔。”

    說著,展父將自己持握多年的虎符雙手封上,“請皇上罷免臣鎮國大將軍一職,子罪父償!

    周晟:“這是你深思一夜的結果?”

    展父:“求皇上成全。”

    周晟讓福如海將虎符接過,青桐鑄造的虎符,剛交接是還是金燦燦的,歷經多年,上面的色彩早就暗淡,變得灰撲撲。

    周晟:“退下吧。”

    展父:“是,臣告退。”

    待展父退下,周晟將虎符放到一旁,“福如海。”

    福如海:“奴才在!

    周晟:“將李昂蘭提來!

    福如海:“是!

    一炷香后,云貴人被帶到了殿上,云貴人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不敢抬頭窺天顏。

    周晟將李父上請治罪的折子扔給云貴人,“自己看。”

    云貴人右手哆嗦著將折子拿了起來,打開,上面是李父親筆寫下的請罪奏折,最核心的內容就是請皇上處死云貴人,以正視聽。

    云貴人苦笑了下,早已料到的,沒什么好說的。

    云貴人:“陛下,一切罪責都是罪女一人輕率妄為,請陛下饒恕罪女的家人!

    周晟聲音低沉,無波無瀾:“貴妃讓朕饒你一命!

    云貴人怕紀平安被牽連,急忙說道:“貴妃娘娘仁愛,請陛下不要因為罪女之罪,和貴妃娘娘生了嫌隙!

    周晟微微挑眉:“你對貴妃倒是真心!

    云貴人微微起身:“貴妃娘娘對罪女從未有過尊卑之別,不僅照顧罪女的心情,帶罪女出宮,準罪女探望家人,還悉心教導罪女醫術。貴妃娘娘有一顆這世間最珍貴的憐憫之心,所以,她是因為仁慈,是因為憐憫才會可憐罪女。貴妃娘娘和罪女的過錯沒有任何關系,也從不曾知道。請皇上明察!

    周晟喉嚨里滾出一聲輕哧,云貴人當即嚇得渾身發抖,將頭緊緊地貼在地上。

    周晟:“如今事情已經鬧大了,李昂蘭這個人不能留在世上。”

    云貴人紅著眼睛,害怕恐慌,但還是強撐著力氣說道:“罪女明白。罪女回去后一定自裁謝罪,絕不敢再打擾貴妃娘娘。”

    周晟扶額,福如海也心累,云貴人沒聽懂皇上的話。

    周晟擺擺手,讓福如海將人帶走。

    福如海小心將云貴人帶了出去,卻并沒有將云貴人交給小太監,反而親自帶著她往刑司走。

    福如海壓低聲音道:“云貴人。”

    云貴人:“是,福公公請說,罪女任憑處置。”

    福如海:“貴妃娘娘保了你,皇上不想讓你死。但你和展侍衛的事情被幕后之人放到了宮外,引起了流言沸騰。所以,這件事情必須要處理!

    云貴人用手背擦了擦眼淚:“罪女明白,福公公,你再給我一瓶毒藥吧!

    福如海做了一個呼吸,“云貴人不能活,李昂蘭已經被自己母族放棄。云貴人,皇上已經把路擺在你面前了,你還沒不明白嗎?”

    云貴人愣住了,“福公公的意思是?”

    福如海:“云貴人,不是奴才的意思,是皇上,是貴妃娘娘的意思。貴妃娘娘保了你,你要回報貴妃娘娘,懂嗎?”

    云貴人模模糊糊間明白了一些。

    長久空虛寂寞的生活,長久困于后宮,沒有和人正常的交流,讓她喪失了未入宮時的聰明靈動。

    雖然這近半年和貴妃娘娘相處愉快,但也不能彌補那么長時間的差距。

    福如海見云貴人明白了,笑道:“貴人既然明白了,就安心在刑司等消息,不要胡思亂想,將貴妃娘娘的恩情記在心里,記一輩子,知道嗎?”

    云貴人乖巧點頭:“是,我明白了!

    福如海繼續領路:“貴人,請。”

    送云貴人回刑司后,福如海又將展冽晉提了出來。

    這是展冽晉被抓之后,第一次被從牢房里放出來,他雙手戴著鐐銬,從云貴人牢房走過時,一把抓住欄桿。

    云貴人望了過來,兩個人癡癡地看著彼此,眼神中有數不清的話,數不清的問題,但是此時此刻,不能說,不能問。

    福如海:“展大人。”

    展冽晉抓著欄桿的手指動了動,一點點松開,跟著福如海走。

    云貴人追了過來,隔著欄桿看著他,用嘴形對他說:“沒事的!

    展冽晉對著云貴人笑了笑。

    怎么會沒事,后妃和侍衛私通,換了誰也不能忍這么大一頂綠帽子。

    更何況,那人是皇上,是九五至尊,是天下最尊貴的人。

    展冽晉到了后,福如海呈上展家上奏請罪的折子。

    他一本一本地翻開,重重地磕頭:“陛下,一切罪責都是卑職。是卑職鬼迷心竅,忘了身為臣子的分寸,請皇上治卑職一人的罪就好!

    殿前司副指揮使是周晟親自升的,對展冽晉的為人自然十分了解,對展冽晉此刻的表現也不例外。

    周晟端起桌上的茶杯,拂了拂面上的茶水,“既然展將軍已經交了兵權,朕看在展家對朕的忠心上,可以準展家一個特赦!

    展冽晉戴著鐐銬的手撐在冰冷的地板上,寒氣透過掌心,卻一點也感覺不到溫度。

    展冽晉:“皇、皇上。”

    周晟喝了一口茶,看向匍匐跪著的人。

    展冽晉:“她呢?”

    茶杯重重地擱在桌上,周晟厲聲呵斥道:“放肆!

    展冽晉:“卑職不敢。只是,一切罪責都在卑職。一開始便是卑職無狀,因為自以為是的可憐,主動接近云貴人,這才讓兩人失了后妃與臣子的身份。是卑職誤了她!

    周晟打量著展冽晉。

    少年跪地俯首,卑微到了極致,但卻倔強又堅定。

    周晟嘆了一口氣:“將軍下馬力排山,氣卷黃河酒中瀉。當年,是朕親自封你為殿前司副指揮使!

    遙想當年烈如驕陽,風華正茂,而如今昔時繁盛皆埋沒,展冽晉泣淚道:“卑職囿于私情,愧對陛下栽培。”

    沉默,殿內死一般地沉默。

    許久后,周晟說道:“看在展家戍邊十數載的份上,也看在當年朕親封你為殿前司副指揮使的份上,朕可以給你一個選擇。”

    展冽晉:“請陛下明示。”

    周晟:“李昂蘭和展冽晉,你父親為你求的特赦,是給你自己,還是給李昂蘭,你自己選!

    展冽晉毫不猶豫:“求陛下放過云貴人。”

    周晟恨鐵不成鋼道:“你可真白費了你父親一番苦心!

    展冽晉:“皇上,這一切本就是卑職之過,如果讓一個深宮沒有選擇權的女子用命來補卑職的錯,那卑職豈不是枉為男兒,枉為展家之子?卑職相信,父親會理解卑職的。至于父恩君恩……卑職來世刀山火海,粉身碎骨,結草銜環!

    說完,展冽晉以頭搶地。

    周晟擺擺手,讓人將展冽晉帶回了刑司。

    周晟哼了一聲,語氣里頗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酸味:“還成苦命鴛鴦了。”

    福如海:“若得皇上成全,便不是苦命了!

    周晟瞥了福如海一眼:“現在連你也敢在朕面前打趣了?”

    福如海笑道:“奴才這點老鼠尾大小的膽子,還不是全仰仗皇上寬容?”

    周晟:“行了。折騰半天,累得慌。去宣旨吧!

    福如海:“是,奴才遵旨!

    很快,展家和展冽晉,李父都收到了圣旨。

    圣旨全程沒提通奸的事,只說展冽晉在宮中辦事不嚴,玩忽職守,將他從從三品殿前司副指揮使一擼到底,降為普通士兵,著即刻進入軍營,從頭開始,磨練心性。

    至于,展父,教子不嚴,降三級,留職暫待觀察。

    李父教女不嚴,李昂蘭于宮中,罔顧宮規,行為無狀,降三級,罰俸三年。

    相對于后妃與侍衛通奸這個罪名來說,圣旨沒有將云貴人和展冽晉定性為通奸,算是顧全了兩人的體面,針對展李兩家的處罰也是抓大放小,放了一馬。

    展冽晉跪地聽圣旨,訥訥許久不敢言不敢問不敢接,直到傳旨太監提醒他。

    展冽晉:“敢問公公,云貴……哦,不,李昂蘭如何了?”

    他不敢接圣旨。

    皇上明確說了,特赦只給一人。

    如果他接了這個圣旨,云貴人是不是已經……

    展冽晉不敢想這個可能。

    傳旨太監:“展公子,你口中的李昂蘭,奴才沒聽過,不知道呀。這圣旨已經下了,你先接旨吧,不然這第二道圣旨,奴才沒發宣!

    展冽晉:“還有第二道?”

    傳旨太監:“展公子,這第二道圣旨可是大好事啊。您啊,就別耽擱了!

    展冽晉惴惴不安地接下圣旨,但傳旨太監并沒有立刻宣讀圣旨,反而帶他回了展家。

    從刑司出來時,展冽晉看向云貴人曾經被囚禁的方向,那里已經沒人了。他的心立刻沉入了谷底。

    終于,展冽晉回到了展家。

    展家所有人早早地聚在大堂內,等著他。

    展父牽著展母的手,展母老淚縱橫。

    展洌軍,展洌風,展洌英,展陽,展震焦急地看著外邊。

    展冽晉沖過去,跪地哭道:“爹,娘,兒子不孝,讓你們傷心了!

    展母將展冽晉扶起來:“你呀你,以后別再闖禍了。”

    展冽晉:“對不起,娘,是兒子不好,連累了展家,連累爹被貶官!

    展陽一巴掌拍展冽晉肩膀上:“行了行了,一家人說什么兩家話,看你一身臟兮兮的,還不趕緊去換衣服!

    展冽晉:“換衣服?”

    展陽:“不然呢?你想熏死我們啊。”

    展陽拖著展冽晉來到了自己房間,熱水已經備好了。

    展冽晉茫然無措:“二叔,怎么不讓我回自己的房間呢?”

    展陽:“你咋廢話那么多呢?虧你還是武將,活成了書呆子那死樣子!

    展陽說完,砰地一聲將門甩上。

    展冽晉自小在軍中長大,做什么都快,洗漱自然也不例外,飛速就將自己洗干凈了。

    展陽伸長脖子,在展冽晉身上嗅了嗅,“這么快?你真洗干凈了?”

    展冽晉:“二叔,到底怎么了?我們以前在軍中不都是這么洗的嗎?”

    展陽:“今天不一樣,再洗一次!

    展冽晉又被推了回去。

    展冽晉又洗了一次,展陽這才滿意,帶著他到前廳大堂。

    傳旨太監開始宣旨,展家所有人跪下。

    展冽晉迷迷糊糊,什么都不知道,只聽見圣旨拐彎抹角地將他貶損了一頓,又將貴妃娘娘夸了一頓,然后才切入正題,說貴妃娘娘的妹妹□□郡主有眼無珠看上他了,要嫁給他;噬蠠o奈,只能成全。

    展冽晉呆呆地跪在原地,展冽風推了推他,“小弟,傻愣著干什么?接旨啊!

    展洌英也急了:“哥,別犯傻!

    展冽晉:“可是…… ”

    展陽一把奪過,將圣旨塞到了展冽晉懷里。

    展洌英立刻著人給傳旨太監賞錢和紅包。

    展冽晉:“二叔,云貴人…… ”

    展陽:“閉嘴,云貴人已經死了!

    展冽晉現在無心成婚:“她尸身在哪里?”

    展陽:“在你房里!

    展冽晉立刻爬起來跑向房間,此時房間已經貼上了成婚的喜字,布滿了紅綢帶。

    賜婚匆忙,并沒有來得及隆重布置。

    他推開門,云貴人就坐在床邊,低著頭,身上穿著新娘服。

    展冽晉站在床邊沒有動。

    云貴人低著頭,聽見聲音,回頭看到她,眼淚一下落了下來,和他遙遙相望。

    展冽晉一步一步走到云貴人面前,抬手碰到她溫熱的臉:“你還活著?”

    云貴人喊著淚點頭。

    展冽晉頓時也落下淚來:“你還活著,你真的還活著!

    云貴人哭著說:“是貴妃娘娘救了我,還認我做了妹妹。云貴人不能活著,李昂蘭也不能,所以我現在是紀昂蘭,是□□郡主。”

    展冽晉腿一軟,坐在云貴人旁邊,忽然一把將紀昂蘭抱進懷里,淚水洶涌而下,“對不起,害你差點沒了性命。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剛才真的以為你死了,我以為推開門會見到你的尸體…… ”

    云貴人抱緊展冽晉,哭到不能自己:“沒有,不是你的錯。是我,是我忘了分寸。是我主動抱了你!

    兩人緊緊相擁了許久許久,傾訴這段時間的所有思念與牽掛,直到那對死亡的恐懼,對失去的恐懼,都被撫平,方才放開彼此。

    展冽晉抓著云貴人的肩膀,看著她的眼睛:“所以,現在你是我的妻子了?”

    云貴人羞澀地低頭,“圣旨是這么說的!

    展冽晉微微低頭,慢慢靠近云貴人:“今日是我們的洞房花燭。”

    云貴人沒說話了。

    展冽晉一點點靠近她的唇,呼吸交纏,云貴人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展冽晉在距離她最近的地方停下,她纖細的睫毛微微顫抖,整個人像一直等待臨幸的蝴蝶。

    展冽晉兩只手抓住云貴人的肩膀,指關節微微泛白,他問:“昂蘭,你喜歡我嗎?”

    紀昂蘭睜開水潤的眸子,呆呆地看著他。

    第122章 治愈 不好吧?

    展冽晉抓住紀昂蘭的手, 放到自己心口的位置:“這里它在為你跳動,那你呢?你的這里,也是同樣在為我跳動嗎?”

    紀昂蘭手瑟縮了一下, 如同被燙了一般。

    紀昂蘭:“你、不想要我了嗎?”

    展冽晉急道:“不是。我想要你, 我喜歡你。早在很久以前我就喜歡你了。只是礙于身份, 我只能假裝那是可憐, 是憐憫, 而不是憐惜。我喜歡, 我真的很喜歡你。不管你是云貴人,是李昂蘭,還是其他任何人。但是我想知道, 你呢?你喜歡我嗎?”

    紀昂蘭:“我……喜歡……”

    展冽晉一把捂住她的嘴,“不要糊里糊涂地說出這兩個字!

    紀昂蘭疑惑地看著她。

    展冽晉:“不公平, 對你不公平。我很清楚自己的感情, 但是你不清楚!

    展冽晉放下手,撫摸著她的臉:“剛才有一瞬間, 我看著你的時候, 瘋狂地想要親你, 吻你,占有你?墒遣恍。我做不到。我清楚地知道,我們之間不一樣。”

    紀昂蘭:“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展冽晉:“你在宮里待太久了,也寂寞太久了。你早就分不清正常的感情是什么了。我剛好出現,緩解了你的寂寞, 成了你溺水時的救命稻草, 所以你緊緊地抓住我,想要呼吸,想要獲救。

    一開始, 我也不懂。直到貴妃娘娘出現,你和我見面時,一直在說她,你喜歡她,崇拜她,她在你心里圣潔如同神

    女,成了你新的救贖。因為她,你分給我的時間越來越少,你的世界有了新的光,需要我的時候也越來越少!

    展冽晉深深地看著紀昂蘭的眼睛:“你喜歡我嗎?你真的喜歡我嗎?我們陰差陽錯,成了世人眼中的苦命鴛鴦,但你喜歡我嗎?昂蘭,你仔細想想,問問自己的心,你喜歡我嗎?”

    紀昂蘭:“我……”

    展冽晉真的很想知道這個答案,可是眼前的蝴蝶,是迷茫的,是無措的。

    她被‘囚禁’太久了,失去了自我,也失去了感知自我的能力。

    在宮里,她沒有依靠,現在,她也沒有。

    命運驅使,顛沛流離,沒有給她時間去想自己要什么,想擁有什么,喜歡什么,她一直都在被迫‘隨波逐流’。

    展冽晉握住紀昂蘭的手:“別怕,我一直在。會一直等到你確定自己的心為止。不管是丈夫還是其他,我永遠是你的親人,朋友,永遠是你的依靠。

    你可以永遠生活在展家,你可以繼續去醫善堂學醫,可以繼續和貴妃娘娘相處,可以交朋友,可以做一切你想做的事情,沒有人會趕走你,也沒有人會傷害你。

    你可以用很長很長的時間,很多很多的時間,去辨別,去明晰,去理解。如果有一天,你說你喜歡我……”

    展冽晉低著頭,淚水滴落在紀昂蘭手臂上:“那我會不顧一切地擁抱你。如果你說你不喜歡我,喜歡上了別人,也沒關系。我會找個機會,和你和離,為你準備好嫁妝,告訴他,我沒欺負過你。”

    紀昂蘭也哭了,淚水大顆大顆地落下:“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沒有想傷害你,我……不……是我利用了你,傷害了你!

    展冽晉伸手將紀昂蘭抱入懷里,將頭埋在她的頸項間:“沒關系,我永遠是你的后路!

    ……

    午后時分,天空飄起了小雪。

    宋懷章坐在椅子上,身上蓋著一條白色的毯子,宋岳穿著紅色喜慶的棉服,戴著虎頭帽,邁著小短腿在長廊上跑著。

    宋懷章伸出手:“回來,慢點。”

    小孩子總是一驚一乍的,宋岳也不例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咯咯地笑了起來,轉身,沖著宋懷章,小短腿跑得飛快,一下撲到宋懷章懷里。

    宋懷章將他抱到大腿上,“天亮涼了,不能跑得太快,出太多汗,會著涼,知道嗎?”

    宋岳還不會說話,只是啊啊地叫著。

    宋懷章又將他放到了地上,“慢慢走,慢慢玩。”

    宋岳蹲下,忽然又跳起來,張著嫩白的小手,似乎又心血來潮想和宋懷章玩捉迷藏。

    宋懷章笑了笑,瞥見宋懷豫走了過來,遞給宋岳一個撥浪鼓,讓奶娘牽著他到前面一點的地方去玩。

    宋懷豫在宋懷章旁邊坐下,“展家的案子結果出來了!

    宋懷章聽完圣旨內容,淡淡一笑,轉頭看向院中飄雪,“云貴人成了貴妃娘娘的妹妹,成了展冽晉的妻子,展家的兒媳,皇上這是覺得貴妃娘娘光一個宋家當娘家不夠格了。貴妃娘娘怕是不多久便要再進一步了!

    宋懷豫:“現在想來,幕后之人想要破壞展家和皇上的信任,展家和皇上都做出了最好的選擇。展家沒有留戀兵權,棄子保帥,抗住了皇上的考驗,皇上也沒有因為云貴人耿耿于懷!

    宋懷章:“皇上是從背叛和背叛中走出來的帝王,對臣子的信任本身就很薄弱,一再試探也是可以理解的。展將軍胸懷寬廣,拿得起放的下,是有大格局的人!

    宋懷豫:“但其實……”

    宋懷豫抿著唇。

    宋懷章:“其實什么?”

    宋懷豫:“我聽說,皇上一開始是打算賜死云貴人的,也已經賜下了毒酒,是貴妃娘娘救了云貴人;噬喜鸥淖兞酥饕!

    宋懷章:“既然已經救了,那就干脆物盡其用,給貴妃娘娘換取最大的利益。綁定貴妃娘娘和展家,皇上是在給貴妃娘娘的晉升鋪路!

    宋懷章收回眺望的視線,轉而面向宋懷豫。

    宋懷豫:“我只是突然發現,我們宋家一直在權衡利弊,推算時局,適者求生,總是要等到時局明了時才敢孤注一擲。但其實,這世間人心復雜,棋盤之上,黑白交錯,根本沒有辦法真的擺清利弊,謀算時局,大家都是局中人。”

    宋懷章有些倦懶,對時局沒了野心,只說道:“也許吧!

    宋懷豫:“我曾經勸貴妃娘娘,不要惹怒皇上,不要觸碰皇上的禁忌,和皇上對著干。但其實,皇上沒有貴妃娘娘所想象的那么仁慈,亦沒有我所想象的那般冷酷。我所看到的利益牽扯,所認識的人,所自以為清醒看到的世界,并不是它原本真實的樣子。說白了,我自以為的正確,其實只是傲慢。自以為看透了一切,自以為自己很正直,鐵面無私!

    清冷的風,裹挾著細小的雪,飄落在紅色的回廊上。

    宋岳遠遠地對著宋懷豫和宋懷章兩人招手。

    宋懷豫:“大哥,來的路上我想起了很多事。論私情,喜歡她時,家庭不允,所以暫時擱置,后來發現皇上出現在她身邊,不敢爭取。同情云貴人和展冽晉,囿于法度,困于局勢利弊,不敢幫扶。哪怕是初見貴妃娘娘那日的案子,張李氏,審案嚴苛,居高臨下,過分冷漠。說白了,我有勇氣,卻不夠無畏,有立場,卻不夠堅定,有為好官之心,卻無真正的體恤之情。”

    宋懷章聽明白了,“你想讓我幫你什么?”

    宋懷豫站起身,拱手,對宋懷章鞠躬,行了一個大禮,“大哥,以后,我想試一試,做一個勇敢無畏,立場堅定,懂憐憫的人。做正確的事,說正確的話,不求身前善終,不求身后清名,然后抬頭看一看,前方是否有紅日高升,有朗朗晴空。”

    宋懷章垂眸一笑,“我們的二弟不一樣了啊。好,我會和父親說清楚你的意思。如果這是你的決定,身為你的哥哥,會永遠支持你!

    宋懷豫:“多謝大哥!

    待宋懷豫離開,宋懷章張開手,奶娘立刻拉了拉玩得正嗨的宋岳,指了指宋懷章,“看,爹爹在等你。”

    爹爹!

    宋岳小短腿跑得飛快,對著宋懷章撲了過來,宋懷章一把抱起他,“岳兒,看這情況,快了,咱們再等一等,就能給你娘報仇了,你高興嗎?”

    宋岳聽不懂宋懷章的話,但是只要在爹爹懷里,就很高興。

    ……

    直到紀昂蘭進宮面見謝恩,紀平安才知道自己多了個妹妹,才知道云貴人和展冽晉的事已經翻篇了。

    晚上,紀平安給周晟復診。

    她檢查著他的脈搏:“怎么沒告訴我云貴人的事?”

    周晟:“驚喜!

    紀平安讓周晟換左手,又讓他將右手換回來:“我就納悶了,云貴人你都能那么容易放下,怎么偏偏謝浯嶼就放不下?”

    說完,紀平安看向周晟,察覺他面色有異,連忙說道:“好了,當我亂說的,你別再吃醋了。”

    周晟笑了一下,“可以!

    紀平安:“可以什么?可以不吃醋,還是可以放下對謝浯嶼的芥蒂了?”

    周晟:“可以取消他們的婚約!

    紀平安愣住了,“怎么忽然想通了?”

    龍神衛的少年,在帝王面前君威叵測之下,坦誠心意,錚錚鐵骨。

    這是除辭官之外最讓周晟介意的,但是周晟并不打算告

    訴紀平安。

    周晟:“找個機會,讓他立個功,上折子求解除婚約!

    紀平安懷疑地看著周晟,“你怎么忽然這么好說話了?”

    周晟微微俯身,靠近紀平安:“因為某人立了誓,違誓脖子上的腦袋會掉。”

    紀平安哦了一聲,有點懷疑,周晟這死鴨子嘴硬的屬性是不是就是現代說的傲嬌。

    紀平安抿唇一笑:“我今天也有個好消息告訴你!

    紀平安拿出準備好的彩帶,往天上一撒,“恭喜你,今天正式痊愈了,以后不用吃藥了。”

    彩帶飄飄揚揚落在周晟的頭上,肩膀上。

    紀平安嗯了一聲,“你不高興嗎?”

    周晟看著紀平安的目光下移,“痊愈的標準是什么?”

    紀平安眨了眨眼:“你考我醫學?”

    周晟:“標準是什么?”

    紀平安:“就是脈搏恢復正常,勃……起……”

    紀平安卡帶了。

    周晟挑眉看著紀平安:“紀大夫都沒檢查,怎么就確定徹底痊愈了?”

    紀平安瞪過去,表情兇惡,但一張臉又紅又燙,生生讓殺人的目光沒了殺氣。

    紀平安:“你不要說一些虎狼之詞!

    周晟:“我這可是和紀大夫學的。”

    紀平安:“總之,不許。”

    周晟:“這也不許,那也不許,那我怎么知道我是真的痊愈,還是假的痊愈?”

    紀平安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最終又把嘴閉上了。

    周晟湊近紀平安,壓低聲音:“紀大夫,我覺得我需要全面,徹底,完整的檢查。”

    紀平安瞬間懂了周晟的暗示,眼神都不知道看哪,連脖子都紅了。

    紀平安小聲道:“不好吧,你說的那種檢查,那也是委托給妻子,大夫只負責詢問夫妻情況!

    紀平安越說聲音越小,手死死地拽著衣角,慢慢合上了眼,等著周晟進行下一步。

    例如,親親。

    這一次她一定要記得全部過程和感覺。

    過了一會兒,什么都沒有,紀平安睜開眼,屋子里空蕩蕩,一個人影也沒有。

    紀平安懵了,人呢?

    光撩不做?

    紀平安喊了一聲:“墨韻。”

    守在門外的墨韻走到門口:“是,貴妃娘娘,奴婢在。”

    紀平安:“皇上呢?”

    墨韻:“回貴妃娘娘,皇上前腳剛離開。”

    紀平安攥緊了拳頭,什么意思?就、就走了?

    她不要面子嗎?

    還是她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紀平安拉開衣領使勁吸了兩口氣,沒有啊,如果說有,有一點草藥的味道,別的不舒服的味道沒有啊。

    紀平安怒了。

    難道周晟以為“不好吧”三個字是拒絕的意思?

    雙重否定表肯定啊,這又不是哥德巴赫猜想,很難理解嗎?

    紀平安磨牙:“墨韻!

    墨韻:“是,貴妃娘娘!

    紀平安:“把未央宮的門關上,以后不準皇上進來半步。”

    墨韻:“這……貴妃娘娘……”

    紀平安:“關上。”

    墨韻見紀平安鐵了心,只能應道:“是,貴妃娘娘!

    第二天,冬春回來了。

    冬春興奮地跑進寢室:“小姐,我回來了!

    紀平安從床上起來,頂著兩個巨大的黑眼圈,她昨天一夜沒睡,輾轉反側,翻來覆去,實在是沒想明白,怎么周晟就走了。

    ‘不好吧’三個字真的有那么難以理解嗎?

    她不理解,真的不理解。

    她只是適當表達一下女兒家的嬌羞,她都閉眼睛了。

    冬春驚住了:“小姐,你怎么了?我不在的時候,你受委屈了嗎?”

    紀平安委屈巴巴地扁著嘴,又沒辦法把那么隱私和尷尬地事情拿出來傾述。

    冬春:“小姐,皇上欺負你了?”

    紀平安點頭。

    冬春嗚嗚嗚地抱住紀平安:“小姐,那怎么辦?咱們要想辦法離開皇宮嗎?”

    紀平安:“冬春,還是你對我最好。我真的太委屈了!

    就在紀平安和冬春抱著相互安慰的時候,墨韻敲了敲門:“貴妃娘娘,福公公來了!

    紀平安惱道:“不見!

    前腳剛踹了她,后腳把福如海叫過來,想干什么?

    不管他要干什么,都不見。

    墨韻:“貴妃娘娘,是大喜事,福公公是過來傳旨的!

    好吧,是傳旨。

    圣旨下發,不能公然拒旨。

    紀平安從床上爬起來,飛速換好衣服和冬春出去,跪接圣旨。

    紀平安跪在最前面,冬春居于左后,墨韻右后,其余未央宮宮女太監全部都跪在后面。

    福如海:“乾坤德合,天地陰陽,是為天理。茲有紀氏平安,溫婉淑德,行合禮經,言應圖史,于上,恭敬淑慎,于下,寬厚懷仁,堪為女子典范,內外表率,今冊封為后。望今后,與朕同心同德,常伴左右,弗離朝夕。欽此!

    福如海宣讀完圣旨,將圣旨遞給紀平安:“皇后娘娘,圣旨先下發,禮部早就挑好了吉時,冊封儀式正在籌備!

    紀平安:“謝皇上隆恩!

    紀平安收下了圣旨,起身,帶著冬春回了宮殿,轉手將圣旨擱桌上了。

    什么意思?

    對昨夜的補償嗎?

    不稀罕。

    傷了她身為女人的自尊心,然后拿一個皇后的位份給她做補償。這跟男人被抓在外面偷吃,回家扔給老婆一個奢侈品包就以為事情可以算了有什么區別?

    垃圾!混蛋!

    福如海站在未央宮門口。

    福如海的親信安順小心問道:“福公公,這未央宮的宮門怎么又關了?貴妃娘娘剛被冊封為皇后,不高興嗎?”

    福如海一個眼神甩過去,安順立刻閉上了嘴。

    福如海也鬧不明白,趕緊回去回話。

    周晟手里拿著書,卻一直不住地往門口看,就等著福如海回來。

    回來當值的柳星淵笑道:“皇上,這才剛離開沒多久呢,你也太心急了。”

    周晟輕呵一聲:“朕哪有你那么沒出息。剛新婚就急著回來當差。”

    被戳了痛楚的柳星淵表情一下垮了下來:“皇上,揭人不揭短。那冬春急著回來保護皇后娘娘,我有什么辦法。”

    周晟:“沒出息。”

    柳星淵:“是,卑職沒出息!

    終于,福如;貋斫徊盍。

    福如海:“皇上,圣旨已經交給皇后娘娘了。”

    周晟假裝看奏折,不在意地隨口問道:“她什么反應?高興壞了?”

    福如海:“這……”

    福如海也不敢撒謊。

    福如海:“……皇后娘娘應該是高興傻了!

    這話怎么可能瞞得住周晟,周晟放下奏折:“她到底什么反應!

    福如海:“皇后娘娘……好像……情緒……一般……皇后娘娘一直不慕名利,當初封貴妃時便是如此;屎竽锬飸撌侵阑噬闲睦镉兴,所以對這些位份啊之類的身外之物,并不看重,只看重皇上的心!

    福如海瘋狂找補。

    周晟:“昨夜,她自己找朕要的,朕把驚喜提前拆開給了她,還不高興?”

    福如海:“皇上,皇后娘娘只是和往常一樣,沒有表現得過于興奮!

    周晟略微思索了一下:“去未央宮!

    福如海急忙阻止:“皇上,奴才聽說皇后娘娘剛睡醒,興許是還沒反應過來!

    周晟瞥了福如海一眼,“你在怕什么?”

    福如海:“奴才沒有啊。”

    周晟起身,直接擺駕未央宮,到了看到未央宮緊閉的宮門,終于知道福如海在隱瞞什么了。

    周晟怒極反笑:“你個狗奴才!

    福如海:“奴才該死,奴才知罪!

    周晟:“去敲門。”

    福如海:是!

    福如海勾著身子,到宮門口敲門,未央宮門打開一條縫,看到圣駕,粉桃連忙跪下。

    福如海問:“皇后娘娘呢?”

    粉桃戰戰兢兢回道:“皇后娘娘說,說……出宮去了!

    福如海:“皇后娘娘說什么了?”

    粉桃:“皇后娘娘說,暫時不想看到皇上,不準皇上進來!

    周晟磨牙,“她好大的脾氣!

    福如海連忙回到鑾駕旁:“皇上,這其中肯定有誤會!

    周晟冷笑了下,“走,進去坐著,朕倒要看看她怎么解釋。”

    旁晚,紀平安帶著冬春,帶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回來了。

    紀平安敲門,粉桃開門。

    紀平安問:“沒讓皇上進門吧?”

    粉桃瞄了一眼里面,“是,皇上來了,看到宮門緊閉又走了。”

    紀平安:“知道了,記你一功。”

    粉桃:“娘娘…… ”

    粉桃有心提醒紀平安皇上就在里屋坐著,但是皇命難為,最終還是沒鼓起勇氣。

    紀平安帶著冬春往里走,“一會兒,把這些東西都整理出來,裝訂成冊,作為給醫女們的教科書。”

    冬春:“是,小姐。但是,小姐,咱們不讓皇上進門,皇上會不會生氣?”

    紀平安:“他活該!

    冬春:“小姐,相公說…… ”

    紀平安:“相公?”

    紀平安止步,笑盈盈地看著冬春:“我還是第一次聽你提起柳星淵用相公兩個字。你悄悄告訴我,你們這幾天的蜜月是不是過得很甜蜜?”

    冬春:“哎呀,小姐,跟你說正經的,你不要再拿我取笑了!

    紀平安:“我哪有取笑你?這明明是正常的關心。”

    冬春:“才不是呢。你就是想笑話我。”

    紀平安抿唇偷笑:“那好吧,不逗你了,你說!

    即便紀平安這么說了,冬春也不好意思再提相公兩個字,“柳星淵和我說起了皇上以前的事,好嚇人,皇上原來砍過那么多人的腦袋。小姐,咱們惹怒皇上,皇上不會也砍了我們的腦袋吧?”

    紀平安想了想:“不怕,我的腦袋讓他砍。你的腦袋……嗯…… 他要是砍你的腦袋,我就裝病…… 說我要死了,讓他不要殺你。”

    冬春:“那小姐,皇上要是發現咱們這病一直都是假的…… ”

    紀平安:“他發現不了。”

    “呵—— 是嗎?”

    周晟低沉的聲音從前方傳過來,在這個寂冷的冬夜,如同一記悶雷。

    紀平安渾身僵硬。

    周晟身著紅色龍袍走了出來,面無表情地看著紀平安:“紀平安,你知道欺君二字是什么意思嗎?”

    紀平安害怕地發顫。

    周晟:“哼!”

    他冷哼一聲,冷漠地眼神從紀平安身上錯開,拂袖而去。

    離開時,肩膀還重重地撞了紀平安一下。

    紀平安駭了一跳,一把拉住周晟:“我…… ”

    她想解釋,解釋這個病當初是為了騙宋家才裝的,沒想到一裝就裝了這么久。

    后來所有人都相信她身體有病,這事就沒法解釋了。

    可是事情太多太雜,突然之間,她理不清,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周晟甩開紀平安的手,盛怒之下,完全沒有聽她解釋的想法,直接離開。

    福如海用最快地速度給紀平安行了個禮,小碎步趕緊跟上。

    第123章 瘋子 紀平安只有蝸牛殼。

    回到玄德殿, 歷代皇帝的寢宮。

    周晟忽然笑了一下。

    福如海張大了眼睛:“皇上,您沒生氣啊?”

    周晟在床邊坐下,“她沒病, 能陪朕相守到老, 是好事, 朕為什么要生氣?”

    福如海:“那……皇后娘娘騙您的事……”

    周晟:“這事, 朕自會跟她算賬!

    周晟脫掉外套, 仍在一旁的屏風上:“明天, 她過來尋朕,告訴她,朕很忙, 沒空見她。”

    福如海:“是,皇上!

    第二天, 早朝后, 周晟和往常一樣,在文德殿里批閱奏折。

    許久后, 周晟放下奏折:“沒人來找朕?”

    福如海:“皇上, 還有幾位大臣在等候召見!

    周晟臉色難看。

    福如海急忙回答:“皇后娘娘平常起的晚, 早飯也吃的晚,興許這會兒還沒起來!

    周晟繼續批閱奏折。

    中午了,還沒來。

    周晟重重地將奏折砸在了桌上:“她是一點沒把朕放在心上。”

    福如海臉都擠成一團了,哎喲,我的皇后娘娘啊, 您到底什么時候來求, 您快來求皇上吧,不然所有人都得遭殃。

    柳星淵作為帶刀侍衛,安靜地站在一旁保護周晟的安全, 實則偷偷撇嘴,還說我沒出息,皇上這還沒撐過半天呢。

    下午,周晟繼續批閱奏折。

    柳星淵到了交班的時間點,出來了。

    福如海站在文德殿門外,左右張望。

    柳星淵小聲問:“皇后娘娘還沒來?”

    福如海搖頭:“你一會兒是不是要去未央宮見冬春?”

    柳星淵:“這不是我每天的日常嗎?”

    福如海:“勸勸娘娘,別真把皇上惹急眼了。”

    柳星淵:“知道了!

    ……

    未央宮里,紀平安正在給醫女們上課,紀昂蘭也在其中。

    紀平安將和冬春整理好的課件發給她們。

    柳星淵偷摸著從門口溜進來,將冬春拉到角落:“皇后娘娘今日可安好?”

    冬春搖頭。

    這下柳星淵高興了,嘴角咧開:“那皇后娘娘是不是掛心皇上?”

    冬春一腳踩柳星淵腳背上,不滿道:“我家小姐難受你就這么高興?”

    柳星淵哎喲一聲,連忙道:“沒有,我這不是怕皇后娘娘和皇上真鬧起來,你心里難受嗎?”

    冬春扁扁嘴,“都怪我當時多話提了一句病是假的,不然沒這事。但是,我家小姐又不是故意騙皇上,我家小姐那時候剛來汴京,人生地不熟,裝病是為了防尚書府!

    柳星淵:“那你讓皇后娘娘和皇上解釋啊。皇上脾氣不好,但是很聽皇后娘娘的話;屎竽锬镏灰忉屃,皇上一定會聽的!

    冬春:“我家小姐很聰明,自己有主意,不用你瞎指揮!

    柳星淵:“哎喲喂,冬春啊,皇上現在很好哄,可千萬別把事情真整擰巴了!

    冬春其實心里也打鼓,沒底。

    過了會兒,下課,冬春過去幫紀平安整理書本。

    冬春給紀平安使眼色,說柳星淵來了。

    紀平安看了一眼,又將視線收回,繼續整理。

    柳星淵隔著老遠地距離給冬春打手勢,催她,冬春咬了咬唇,開口道:“小姐,皇上還等著咱們的解釋!

    紀平安睫毛低垂,沒說話。

    冬春又叫了一聲:“小姐?”

    紀平安:“我解釋不通!

    冬春:“為什么解釋不通?”

    紀平安:“我一開始也想解釋,但是他太精了,三言兩語就能問出破綻,我壓根兒解釋不了!

    冬春:“。繛槭裁?我們又不是故意的!

    紀平安頭疼。

    就在這時——

    炮灰系統:“叮,恭喜主宿主完成協助於除鞬與母族重新建立信任的任務,任務完成進度百分之四十,請再接再厲。”

    紀平安抓著書本的手微微收緊。

    四十了。

    這么久沒動靜,她以為許芍珺那里任務停滯不前,沒想到一下跳了百分之二十,任務進度快過半了。

    晚上,紀平安洗完澡,擦著頭發走進寢室,周晟已經坐在了床邊。

    她抿了抿唇,走了過來。

    周晟的聲音毫不保留地展示著自己的不悅:“紀平安,你沒話和我說?”

    周晟站起來,一把抓住紀平安的手腕,將她拉到自己面前:“我們好像有很多話沒有說清楚!

    紀平安回避著他的視線,周晟掐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解釋!

    紀平安:“我……”

    周晟質問道:“為什么裝病不告訴我?”

    紀平安仍然回避著周晟的視線:“我一開始是為了防止宋家貪圖我父親留給我的財產,逼我做妾,所以以身體孱弱為借口,告誡他們,只要逼我,我情緒一激動就會沒命,我死了,我的財產將會充公,誰也得不到!

    周晟:“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

    紀平安:“不好說!

    周晟:“哪里不好說?你不相信我?”

    面對周晟的步步緊逼,紀平安心慌至極,她真的怕他繼續問。

    紀平安纖長的睫毛顫抖著垂下:“你弄疼我了!

    周晟抓著紀平安的手下意識地松了三分,“現在說,一五一十地說!

    紀平安:“后來,我知道你是傳說中的暴君,我害怕,我躲在被子里,見你擔心我的病,就干脆順水推舟。”

    周晟:“現在呢?還是不相信我?”

    紀平安:“我早就信你的真心了。但是真心瞬息萬變,你又是皇上。再加上前面重重,很難說得清。階級的差距不是真心可以彌補的。它就在那里,一直在那里。它就像頭頂的鍘刀,它隨時可以落下,而我沒有任何

    的反抗之力。

    我害怕,我恐懼。不管我多故作輕松,假裝自己還在正常生活,假裝自己可以隨意出宮當紀大夫,可以正常給醫女們上課,假裝我可以和你平等相處,但是我做不到忽視它!

    紀平安:“如果有一天,我們的感情變質,如果有一天,你不愛我了,甚至你的愛發生一點點偏移……”

    周晟感受到了紀平安的無助和慌亂,壓制住所有的疑問和質疑,斬釘截鐵地說道:“不會有那一天!

    紀平安:“可是,如果我們之間發生了問題呢?你是皇上,九五至尊,你是這個世界的主宰,你不會錯,所以錯的人只能是我。所有人都會說是我的錯,所有人都會要求我低頭,要我賠罪,讓帝王息怒。這樣的環境讓我害怕。就像我一開始說的,它是頭頂的鍘刀,它永遠都在,哪怕它一輩子不會落下,它也永遠都在!

    周晟松開紀平安的手腕,又忽然捉住,另一只手也死死地抓著她,不給她一點逃跑的余地。

    周晟:“紀平安,我相信你說的話,你說的所有話我都會相信,也會嘗試去理解。但是,你的解釋還沒有結束!

    紀平安知道周晟在問什么,正是因為太知道了,所以她才說自己沒法解釋。

    周晟:“你問我‘如果你知道自己留不了多久,剩下的那個會很受傷,是不是會不顧一切地走向喜歡的人’,紀平安,你的病是假的,為什么會飛蛾撲火?”

    紀平安沉默著。

    周晟:“說話!

    紀平安不敢說,她所有回家的希望都在許芍珺身上,而大業比漠北強大太多了。

    紀平安的沉默,讓周晟積攢的怒火在這一刻到達了頂峰。

    他不在乎那亂七八糟無足輕重的欺騙,甚至當他知道她的病是謊言的時候,全身心只有高興。

    但是,她不能不解釋。

    不能離開他。

    周晟動了真氣,面沉如墨:“紀平安,我讓你說話!”

    紀平安咬著唇,低著頭,沉默如一道墻高高豎起。

    她被逼到了絕境,周晟也被她的沉默逼到了絕境。

    周晟:“紀平安,朕命令你說話!”

    朕?

    紀平安苦笑著抬頭,直視周晟,然后苦笑化作一絲釋然,用力將手腕從周晟手里掙脫開,一步一步從他懷里退出來。

    紀平安看著他,抬起手臂,右手附在左手手臂上,雙膝彎曲,跪下,以頭搶地。

    這是一個完整的臣對君,妻對夫的大禮。

    這不是禮,這是一把往周晟胸口插進去的刀。

    然后,紀平安恭敬說道:“臣妾謹遵圣旨!

    周晟上前半步:“紀平安……”

    紀平安抬起頭,眼眶通紅,聲音沙。骸盎噬希翘熳,是君主。雷霆雨露,均是天恩。您所賜予紀平安的所有的特權,您隨時可以收回。就像您說的,在紀平安面前,您永遠是盛州。但是現在,您只要一個稱呼,就能做回高高在上的帝王。紀平安只是一個普通人,她很膽小,很怯懦,她敢拿著手術刀開膛破肚,但同時她也害怕鍘刀,她只敢縮在自己的蝸牛殼,不敢觸碰真實的世界。”

    周晟:“紀平安,我只是一時情急!

    紀平安脊背筆直,低眉順目,恭敬謙卑:“皇上,紀平安只是紀平安,她和您不一樣,她沒有選擇‘您是天子,是周晟,還是盛州’的權力。能做出這個選擇的人只有您,只有您有這個權力。紀平安只有蝸牛殼,沒有選擇的權力,也沒有反抗的能力。而今天,蝸牛殼碎了,紀平安只能面對現實!

    周晟:“我可以護你一輩子!

    紀平安:“皇上,生老病死,所有人都要經歷的。不管想不想,愿不愿,每個人都必須經歷。我站在斷頭臺上,鍘刀就在頭頂,您護我一輩子,也只代表鍘刀一輩子沒有落下,但是哪怕鍘刀一輩子都落不下來,站在斷頭臺上的人也不可能忽視它!

    慘慘寒日,冬日北風在門外徘徊,紀平安跪在冰涼的地上,能清晰地聽見枯枝瑟瑟的聲音。

    安靜有著強大的力量,也是一種可怕的境地。

    許久,周晟抓住紀平安的手臂,將她扶起來,然后沉默著走出未央宮。

    一夜北風,待天明,密密稠稠的雪堆積在屋檐上,時不時砸下來一大塊,太監和宮女們一大早便起來,趕在宮中貴人們出行前,開始清理積雪,免得誤了貴人們的心情。

    周晟坐在玄德殿一夜未睡,直到福如海出聲提醒:“陛下,該上早朝了!

    周晟深吸一口氣,涼意直達肺部,疼得難受。

    周晟起身:“更衣吧。”

    福如海:“是!

    換了衣服,走出玄德殿,周晟抬頭看向天空,陰云密布,飄雪縈空如霧轉,落于臺階上,凝結出一朵又一朵的冰花。

    冰花美且易碎。

    來往的人一腳一腳地踩在上面,轉瞬成了骯臟的泥水。

    周晟收回視線,繞過腳邊冰花,走上轎攆,“讓苗東來把許芍珺抓回來。“

    福如海表情僵硬了片刻,“是!

    當初皇后娘娘協助許芍珺出逃,皇上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暫時放了許芍珺一馬,但是也僅僅只是放過了許芍珺的性命罷了。

    許芍珺身邊一直有人監視。

    苗東來是暗衛玄字號的統領,玄子號暗衛負責的就是監視許芍珺,是以現在要抓許芍珺可以說手到擒來。

    ……

    慶益侯府。

    慶益侯世子周嘉致忙到中午回來,一瘸一拐地走進書房。

    剛進去,一杯熱茶砸到了他的額頭。

    慶益侯怒斥道:“跪下!”

    周嘉致摸了摸額頭,出血了,看來這次父親氣得不輕啊。

    周嘉致放下拐杖,慢慢跪下:“父親,兒子哪里惹你生氣了?”

    慶益侯:“王鶴死了!

    周嘉致:“死了就死了唄,暗衛那么多不缺他一個!

    慶益侯:“開封府追查到他與云貴人之案的流言有關,他在逃跑時,因拘捕被射殺!

    慶益侯走到周嘉致面前,抬手一巴掌狠狠地抽在他臉上,“告訴我,展冽晉私通云貴人,意圖混淆皇室血脈的謠言是不是你傳出去的?”

    周嘉致挨了一巴掌,也不生氣,只是用舌頭頂了頂臉頰:“是!

    慶益侯抬手又是一巴掌:“混賬東西,你到底要干什么!你以為你傳點無中生有的謠言就能離間皇上和展家嗎?”

    周嘉致不服道:“不能嗎?皇上疑心那么重,就算明知道是假的,他敢輕易放過展家?”

    慶益侯震驚地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兒子,第一次發現,他根本不了解這個兒子。

    慶益侯:“你到底想干什么?難道你是記恨皇上端了我們發財的線?反正錢已經賺夠了,休息幾年也沒什么,以后再來就是了。你犯得著冒殺頭的風險跟皇上對著干嗎?你是不是想害死全家人?”

    周嘉致冷笑了一聲:“父親,四哥死前,把整條線上的人都交給我們,難道就是為了讓你賺錢的嗎?”

    慶益侯:“你瘋啦?你四哥是謀逆,造先皇的反,是三王之亂中的主謀之一!

    周嘉致:“他是被陷害的!是周晟收買太監,誤導了他!他不該死,該死的人是周晟。大哥糊涂,三哥莽撞,被周晟收買的人一挑撥就兄弟自相殘殺,四哥純純是被連累的。

    四哥身邊的親信小太監被收買了,四哥以為父皇要殺他,他只是想逃跑。是大哥三哥那兩個蠢東西一被挑撥就想謀反,殺了先皇,只是他們的路線被周晟利用,誤導四哥帶著人馬往那邊走。

    父皇經歷了大哥三哥之事,本就心有余悸,先入為主,以為四哥也是來殺他的,才會有三王之亂!四哥一直都是無辜的!”

    周嘉致怒問道:“父親,我打小跟著四哥讀書,是四哥看著長大的。而你的命!父親,你的命是四哥在先皇面前力保救下的。他死之前,將一切都交給了我,他的親信最先找的人是我!是我將四哥的一部分人脈交給了你,慶益侯府才有今天的發展。父親,相對于你,四哥更相信的人是我!他那么相信我,我當然要為他報仇!”

    慶益侯:“你是真瘋了。為了一個死人,居然想拉全家下地獄!

    周嘉致怒而站起來:“他沒死。他一直都活在我心里。我會為他報仇。像周晟這種,挑撥兄弟相殘,陰險歹毒的人根本不配當皇帝,只有四哥才配。四哥對我那么好,比所有人都好。要不是他,憑我這條殘腿。”

    周嘉致指著自己那條瘸了的腿:“父親,你說,憑我這條殘腿,如果不是四哥護著我,今天這個世子我還當得上嗎?如果不是四哥,我早就被你打死,讓位給我那兩位好弟弟了!”

    周嘉致癲狂又瘋魔。

    慶益侯恍然驚覺,“你兩個弟弟都是你殺的?”

    周嘉致嗤笑了一聲,“是啊,是我安排得了天花的小廝伺候他們,然后他們就沒了!

    慶益侯:“你——你這個逆子!”

    周嘉致:“逆子?”

    周嘉致嘲諷地笑了,拍拍手,立刻走進來兩個一看就手腳敏捷的男人。

    周嘉致冷冷地下令:“抓住他!

    兩個暗衛抓住慶益侯。

    慶益侯大叫:“你們干什么?放開我!我才是慶益侯!你們是不想活命了嗎?”

    周嘉致譏諷地呵了一聲,拿起書桌上的石硯,“你還真以為現在慶益侯府還是你的?”

    說著,慶益侯狠狠地將石硯砸在了慶益侯頭上,鮮血頓時冒了出來。

    慶益侯倒在了地上,死死地瞪著一雙眼睛,盯著周嘉致。

    周嘉致慢慢蹲下來:“放心,父親,如今我還沒有報仇成功,還需要你當這個擋箭牌,所以,你暫時不會死,你會繼續當你的慶益侯!

    周嘉致命人將慶益侯抬到床上,以中風需要修養為名,接受了一批人的探望后便關門謝客。

    周嘉致坐在床邊,親手一勺一勺地給慶益侯喂下慢性毒藥。

    慶益侯身子動不了,他拼命掙扎,臉上爆出青筋仍然動不了。他發不出聲音,只能哆嗦著唇,似乎在罵周嘉致。

    周嘉致繼續喂藥:“別怕,父親,很快,就有結果了。漠北的稽粥就將遣使臣進京。我養了稽粥這么多年,給他輸送了那么多兵器和糧草,他已經是漠北最大的狼王。這次,兩國結秦晉之好,等稽粥徹底拿下漠北,便能一舉進攻中原,咱們就能為四哥報仇了!

    慶益侯渾身如垂死的魚一般擺了一下,從牙齒鋒里擠出兩個含混字:“瘋子。”

    ……

    周晟和紀平安陷入了冷戰。

    兩個人還是會隔三差五地一起吃飯,然后各回各的寢宮睡覺,話少得可憐。

    后宮的事情,不允許外臣打聽,宋家和展家那邊不知道皇上和皇后的情況,只覺得皇上心情微妙地不好。

    但皇后的冊封儀式還在有條不紊,如火如荼地舉行。

    粉桃憂心忡忡地問墨韻:“墨韻姐姐,皇上什么意思?”

    墨韻搖頭:“我入宮十年了,也不懂!

    粉桃:“皇上是不是覺得現在的懲罰都太輕松了,還沒有想出更可怕地懲罰娘娘的方法?皇上不會讓我們給娘娘陪葬吧?”

    墨韻木著臉:“你抬頭。”

    粉桃傻傻地抬頭。

    墨韻:“你看啊,天很有可能掉下來,你以后別擔心皇上和皇后娘娘了,就擔心天掉下來吧!

    墨韻搖搖頭,轉身走了。

    這孩子,每天都在擔心一些不知所謂的事情,腦子不知道怎么長得。

    未央宮里宮女們整體都比較喪。

    冬春也擔心地問紀平安:“小姐,皇上是不是不能消氣了?”

    紀平安翻開書局寄過來出版的第二本醫術的樣書:“應該是了。”

    冬春:“那咱們偷偷溜吧!

    紀平安被逗樂了,拿起書敲了敲冬春的腦袋:“怎么總想著溜?”

    冬春:“我以前聽戲文,那些不受寵的妃嬪都老慘了。我不想小姐也這樣。”

    紀平安:“我不會這樣的。”因為她只要活著,等任務完成,就能回家。

    紀平安看向漠北的方向,也不知許芍珺的任務還要多久才能完成。

    !

    一聲清脆的響聲。

    炮灰系統:“啊啊啊啊,紀大夫救命啊。我家宿主被抓回來了,就在宮里!

    紀平安:“什么?”

    炮灰系統:“完蛋了啦,被抓了。暴君好嚇人。他居然一直在派人監視我們,壓根兒沒有放過我們。慘了慘了,紀大夫,快!救命啊。暴君正在提審宿主。咱們要暴露了!

    紀平安瞪大眼睛,拎著裙子,立刻朝文德殿跑去。

    第124章 求你 我用盛州的身份

    文德殿內, 許芍珺跪在地上,心懸到了嗓子眼。

    周晟居于高位之上,垂眸俯視於許芍珺如螻蟻:“說吧, 你和紀平安做了什么交易, 讓她甘冒殺頭的風險幫你出逃漠北。你身為韓相的幼女, 假冒身份入宮, 又忽然毫無征兆地轉而奔向漠北棄子於除鞬的麾下, 又是為了什么。”

    臥槽!

    他居然全都知道了。

    許芍珺有種自己已經被扒光, 毫無秘密地錯覺。

    周晟:“說!”

    許芍珺驚了一下,“民女和皇后娘娘沒有關系,皇后娘娘是看民女獨守空房, 深宮寂寞,所以……”

    周晟不耐煩聽完這種狡辯的話, 淡淡說道:“開封府有一百零八道刑罰, 刑部有三百九十二種刑具,你想試幾道?”

    一道也不想!

    許芍珺一想起那些生不如死的刑具, 整個骨頭都在發麻, 是那種酷刑加身的發麻。

    都怪她沒有積分, 若是有積分,早早換一張臉,也不會被抓回來。

    許芍珺:“皇上,您愛皇后娘娘嗎?”

    周晟:“你在拷問朕?”

    許芍珺:“民女不敢。民女只是覺得,皇上曾被自己姐姐全心全意愛護著長大, 如果皇上真的愛皇后娘娘, 那么就不會傷害皇后娘娘,對嗎?民女相信,皇上懂得如何去愛一個人。正是因為這么相信, 所以才敢斗膽求皇后娘娘助民女離宮。而皇上一開始也確實放過了民女,不是嗎?”

    周晟靜靜地看著許芍珺,厭煩漸漸從眼底深處溢了出來。

    自從頭風痊愈之后,他已經很久沒有對人有過這么厭煩的情緒了。

    周晟:“你憑什么覺得朕問幾個問題,知道一切就會傷害皇后?又憑什么覺得朕一無所知的情況下,不會陰差陽錯傷害到皇后?憑你自以為是,還是憑你蠢?”

    許芍珺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周晟呵了一聲:“朕都還沒決定怎么做,你倒是擅自作主給朕預設了想法。蠢貨。”

    許芍珺想捶死自己。

    看,這就是她無法攻略暴君的原因,他實在是太全方位無弱點了。

    而且永遠以最大的惡意看待身邊的人。

    周晟:“既然你覺得朕在知道了真相后,會有傷害皇后的想法,更加說明這個真相的重要性!

    許芍珺內心哀嚎。

    完了。

    這種喜怒無常又敏銳的暴君,壓根兒沒法預測下一步的行為,是天生的反偵查者。

    無法攻略,無法控制,無法預測,只能暴君自己走向自己想去的方向,走向自己喜歡的人。

    看許芍珺不肯交代的模樣,周晟冷漠開口:“三百九十二種刑具,從第一種開始!

    恐懼從身體里迅速蔓延開,許芍珺大叫:“皇上!民女絕對沒有冒犯你的意思。實在是民女和皇后娘娘之事太過匪夷所思。民女說了,您也不會信的!

    周晟眼底的厭煩更深了:“看來你是壓根兒學不會聰明。朕已經警告過你,不要擅自揣測朕的想法,現在居然還敢?”

    許芍珺瑟瑟發抖:“皇上,民女……”

    系統,紀平安還沒來嗎?

    我真的扛不

    住了。

    暴君根本不是人,我真的對付不了她。

    就在許芍珺在心里哀嚎的時候,福如海敲了敲緊閉的殿門。

    福如海:“皇上,皇后娘娘來了。”

    周晟鋒利的目光如一把大刀壓往許芍珺:“看來你們之間有特殊的聯系方式!

    許芍珺生無可戀,對系統說道:“我在宮里四年,沒被暴君處死,現在回過頭來看,真得多虧他對后宮沒興趣,來不了幾回。”

    炮灰系統:“宿主,別灰心,紀平安已經到了!

    許芍珺在心里對系統說:“你現在弄死我吧。死比三百九十二種刑具輕松多了。”

    周晟沒有回福如海的話,這意思就是不見。

    紀平安沒轍,只能跪在門口求見陛下。

    周晟黑眸沉沉地看著許芍珺:“朕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是現在說,還是去刑部說!

    許芍珺:“民女……”

    門外,福如海跪在門外,再度出聲:“皇上,皇后娘娘在門口跪求,面見皇上!

    周晟高聲詰問:“誰讓她跪的?”

    福如海:“皇上息怒!

    周晟站起來,大步走到門口,“開門!

    侍衛將厚重的大門打開。

    殿門口,紀平安恭敬地跪著。

    皇后娘娘跪了,其他的人自然也不敢站著,是以福如海一直是跪著回話。

    周晟走到紀平安面前,額上青筋爆裂:“誰讓你跪的?”

    紀平安:“臣妾見不到皇上!

    周晟:“起來!

    紀平安:“皇上,你有問題問臣妾吧。這一次臣妾一定不敢回避!

    周晟:“紀平安,我讓你起來!

    紀平安眼眶通紅,低著頭:“皇上,何必為難許姑娘,您有問題問臣妾本人不是更清楚嗎?”

    周晟握緊了拳頭,“紀平安,你一口一個皇上,臣妾,我讓你起來,你怎么不起來?”

    紀平安抬頭:“這是皇上的命令嗎?”

    周晟:“紀平安,你非要逼我嗎?”

    周晟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蹲下,俯身,在紀平安耳邊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紀平安,我沒有你想得那么強大,不是不會心痛的石人!

    周晟抓住紀平安的手臂,“我用盛州的身份,求你,起來!

    紀平安強忍的淚水頃刻落下,“對不起!

    紀平安抓著周晟的手站起來,膝蓋處火辣辣地疼,她忍不住皺眉,周晟看過去,衣裙那里有磨損的痕跡,他問:“摔過?”

    紀平安:“跑得太急了!

    周晟這才發現紀平安掌心也全是磨出來的血痕。

    周晟:“以后不要這樣!

    說著,周晟將紀平安抱了起來,吩咐福如海道:“許芍珺,關進刑司!

    福如海:“是!

    周晟將紀平安抱到文德殿內小憩的休息室,讓宮女去打水,讓太監拿來了藥膏。

    周晟抓住她的手,是摔倒磨出的傷口,臟了,會發熱,會絲絲密密地疼。

    周晟:“自己是大夫,不知道照顧自己?”

    紀平安眨了眨眼,聲音哽咽:“對不起!

    周晟無可奈何地嘆氣:“把自己弄傷了,和我道歉?”

    宮女端來了水,周晟接過帕子,沾了水,小心地給她擦手上的傷口,紀平安抿著唇忍著。

    片刻后,紀平安終于忍不住了:“你是不是從來沒給別人上過藥?”

    周晟:“我是怕弄疼你。”

    紀平安:“我自己來吧!

    不到三分鐘,紀平安就將自己手上和膝蓋上的傷口處理好了,她看向周晟:“都是一些擦傷,涂了藥很快就會好,不用包扎,你別緊張!

    周晟在紀平安旁邊坐著,從她開始給自己處理傷口視線就沒離開過。

    直到所有傷口都處理結束,周晟緩緩開口:“紀平安!

    紀平安悶悶地應了一聲:“嗯!

    周晟:“該說了!

    紀平安:“那我說了,你能放過許芍珺嗎?”

    周晟:“這得看是什么事?”

    紀平安:“你先發誓不會殺了她!

    周晟:“那就砍斷手腳做成人彘。”

    紀平安不說話了,情緒一直憋著,鼻子都憋紅了。

    周晟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好了,不嚇你了,你先說。”

    紀平安:“說來話長。”

    周晟:“慢慢說,我耐心很足!

    紀平安:“那你不許生氣。”

    周晟:“紀平安,皇帝也是人!

    紀平安慢慢開始交代,從裝病開始,延展到自己的醫術,插入最令人不敢置信的穿越,再插入許芍珺。為了避免給周晟帶來太多太大的沖擊,她省略了原著小說這一步,只以普通穿梭時空來解釋。

    越聽,周晟表情越微妙。

    終于,紀平安說完了。

    周晟:“你在講你新看的戲文?”

    紀平安下意識地辯駁:“你不信?”

    周晟:“紀平安,你哄鬼呢?”

    紀平安急了:“我說的都是真的,你怎么能不信呢?你問我,我不說你非要我說,我說了,你又不相信,那你要我怎么辦?真的編一個故事給你嗎?不對——”

    紀平安怔住了,她看向周晟的眼睛,“如果你不信,你不會這么問我。你會挑刺挑出里面的不合理之處,或者假裝信了,拐彎抹角給我挖坑,等我跳進去欺負我。而且你把許芍珺抓回來了,也調查清楚了她過往的一切,不可能沒調查過我的……”

    相對于周晟不信,清楚地認識到周晟就那么信了的時候,紀平安更為震撼。

    紀平安用眼神詢問周晟,周晟沒有回應。

    紀平安探究地問:“你調查過我嗎?”

    周晟:“我會讓一個不知道背景來歷的女人給我治病嗎?”

    紀平安:“那你應該很早就發現我有秘密了。”

    周晟:“每個人都有秘密,你有秘密有什么好奇怪的?”

    紀平安:“你就這樣信了?”

    周晟抬手,指尖擦過紀平安的脖子,用掌心撫摸著她的臉,冷靜到了極點:“紀平安,我說過,你說的我都信。你說鍘刀一直都在你頭頂,不管真心如何它都在你頭頂。那么現在我告訴你,我的真心也是一樣的,不管我怎么逼迫它不信你,它都會偏向你!

    感動與震撼如雷電般交織在紀平安的心底,她無法平靜,無法遏制地顫抖著,想瘋了一樣沖向懸崖,就這么跳下去,義無反顧地去愛。

    下一秒——

    周晟:“紀平安,如果任務完不成你就會一直留在這里。你、一定要走嗎?”

    紀平安看著周晟的眼睛,在這一刻,猛然地觸及了那表面平靜下的狂風,壓制到極致的暴虐,似乎要毀掉一切。

    紀平安兩只手抓住他的手臂,央求道:“別殺她,求你了,盛州,求求你了!

    周晟極為平靜地看著紀平安。

    多年帝王的訓練,他收斂情緒的時候,就連紀平安都琢磨不透。

    周晟問:“紀平安,我說過,你說的,我都信,也會試著去理解。所以,再和我多說一說,你一定要離開的理由。我會試著去理解。”

    紀平安已經看不透,也摸不準了。

    紀平安問:“真的嗎?”

    周晟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臉,一抹安撫的微笑爬上他的眼睛:“你先說。”

    紀平安:“那里有我的父母,我的親人,我所有的朋友!

    周晟:“那里的紀平安頭頂沒有鍘刀嗎?”

    紀平安:“有,但不一樣。周晟,你是天子,你就是法,你不會有錯。如果你不愛我了,你可以隨意找個理由處死我,即便你沒有處死我,僅僅只是打入冷宮,我都將困守后宮一生,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都要嚴格按照冷宮規矩執行,活成第二個云貴人。我沒有選擇自由的權力,只有你賜予我自由的余地。但是在那里,即便我的夫君是一國之主,也不能這么對我。”

    紀平安從周晟眼睛里看到了迷茫,她換了種說法:“周晟,如果我和長公主,只能選一個,你會拋下你如

    姐姐,如母親,用自己的命保護你的親人,轉而選擇我嗎?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希望你毫不猶豫地選長公主。

    即便拋棄‘鍘刀’,拋棄凌云自己的一切,我也無法拋棄我的父母和親人。而凌云所擁有的一切,人生觀,世界觀,價值觀,就是現在你面前這個紀平安的一切,如果都拋棄了,剩下的只有碎掉的蝸牛殼!

    紀平安說著,落下淚來。

    淚水滴落在周晟的手上,衣服上。

    紀平安:“周晟,我真的真的沒有想過傷害你。我覺得自己很對不起你,也很難過,很痛苦。我也掙扎過,猶豫過。但是我做不到。也許回去之后,失去你,我會被折磨得失眠,焦慮,整夜整夜的流淚,但是如果不回去,沒有回去的希望,我會死。”

    紀平安說完,兩人沉默了許久。

    紀平安能從周晟那認真又疑惑的眼神里看出他在試著理解她,她期待他的理解,甚至是奢求他的寬容。

    因為,紀平安除了他的愛,沒有對抗的力量。

    周晟擦掉紀平安的眼淚,極致溫柔地吻了吻她的眼皮:“好好養傷,不要多想!

    說完,他起身,朝著門口大步走了出去。

    出門后,周晟對福如海說道:“將皇后送回未央宮,沒有朕的吩咐,不許她出宮門半步!

    這是周晟第一次對皇后如此嚴苛,福如海勸說道:“皇上,皇后娘娘會傷心的!

    周晟冷冷地瞥向福如海,眼底醞釀著毀天滅地般的風暴。

    福如海跪下:“求皇上三思!

    周晟握緊拳頭,胸腔中私有千萬支箭插了進去,但是他堅持道:“照辦。”

    周晟長腿邁開,烏壓壓的人群緊跟在后,福如海只能遵旨。

    福如海帶著禁軍將紀平安押回了未央宮,安慰道:“皇后娘娘,你和皇上說兩句好話,皇上一定會放你出來的。”

    紀平安苦笑著搖頭,轉身走進了未央宮。

    宮門關閉,紀平安自嘲地笑了,到底是她癡心妄想了啊。

    未來皇后娘娘被囚禁在未央宮,這消息瞞不住。

    宋尚書憂心忡忡,看著手上封后需要采辦的單子急得團團轉,也不知該不該繼續操辦。

    終于朝堂上有人按捺不住,問了出來。

    中書舍人文憑圣在朝后,覲見周晟。

    文憑圣:“皇上,皇后娘娘禁足未央宮,那封后儀式是不是要暫時擱置?”

    宋尚書站在一旁,看文憑圣如同看眼中釘,肉中刺。

    周晟抬眸:“朕說過要擱置嗎?”

    文憑圣:“可是皇后娘娘現在被禁足,這說明她犯了錯……”

    周晟:“什么時候,朕的后宮輪到你們過問了?”

    周晟的聲音不大,但渾身殺氣爆裂。

    陛下素來越生氣越平靜,從來沒有過這樣殺氣沸騰的時候,文憑圣和宋尚書當即嚇得匍匐跪地,瑟瑟發抖。

    周晟語氣深恨:“既然你這么愛多管閑事,那就去地獄……”

    想到紀平安不喜歡殺人,周晟深呼吸,抓著茶杯的手青筋橫跳,壓下所有的殺意,“福如海,傳朕旨意,文憑圣藐視皇后,革職查辦。”

    福如海:“是,陛下!

    撿回一條命,文憑圣不敢再多說一句話連連謝恩,屁滾尿流地從文德殿滾了出去。

    宋尚書也趕緊找了個借口逃走。

    啪。

    周晟手中的茶杯碎了,碎片扎進肉里,鮮血滴落在明黃色的奏折上。

    福如海也嚇到了:“皇上,傳太醫。”

    周晟卻壓根兒不在乎自己手上的傷:“她呢?吃飯了嗎?”

    福如海跪在地上:“皇上,皇后娘娘沒什么胃口,吃得比較少,但是皇后娘娘真的開始吃飯了。所以皇上,您不要再折磨自己了,讓太醫看看,也吃一點吧!

    ……

    未央宮。

    紀平安坐在窗邊,第一次真切的體會到云貴人有多寂寞,多難熬。

    她是真的無事可做,剛開始周晟還會來,但是兩個人相看兩厭,無話可說,漸漸的,他便不來了。紀平安從天明到天黑,無所事事,就連整理醫書都逐漸變得枯燥與無趣。

    日長如年。

    “小姐!

    冬春跑了過來。

    現在的未央宮,只有冬春還能每日進出。

    李姐姐,云貴人她們得知了消息,搜羅了許多好玩的讓冬春帶進來。

    但是時間太長,很快那些東西也變得無趣了。

    紀平安勉強笑了笑:“怎么這次晚上還入宮了?”

    冬春:“小姐,我給你帶了禮物!

    紀平安:“什么?”

    冬春打開燈籠上的蓋子,螢火蟲成群結隊地往外鉆。

    微弱淺淡的光,漂浮在半空中,多了之后,撕開漆黑厚重的夜幕,似群星閃爍。

    紀平安抬手,一只螢火蟲停在掌心,笑容爬上悲傷的眼睛,“真好看。”

    冬春:“小姐,你開心一點了嗎?”

    紀平安哽咽點頭:“冬天的螢火蟲很難找吧?”

    冬春:“小姐開心就好!

    紀平安:“冬春,謝謝你,也……幫我謝謝他。”

    冬春:“小姐,你猜到了?”

    紀平安:“嗯。”

    幾天后,冬春晚上又來了,拉著紀平安到院子里。

    紀平安:“怎么了?”

    冬春看著天空,似乎在尋找些什么。

    忽然,一朵又一朵的煙花在天空中炸開,絢爛奪目,如鳳凰樹開花,燃盡炙熱的生命。

    紀平安:“在宮里關太久了,都忘了日子,今天是什么節日嗎?”

    冬春:“是……是好日子,放焰火的好日子。小姐,你快看,又來了一朵。這次是青色的,真好看!

    紀平安順著冬春指著的方向看過去。

    煙花依次在空中綻放,稀稀疏疏,似乎放的人并不多。

    但,好看是真的好看。

    同樣看到煙花的還有今日帶著禁軍巡邏的展陽。

    展陽雙手抱在胸前,“臭小子,皇城根上禁止燃放煙花,頂風作案,不知死活。”

    話雖然抱怨著,展陽卻減慢了行走的步伐,等到謝浯嶼放完,才抓了他。

    展陽:“知道該怎么罰嗎?”

    謝浯嶼嬉皮笑臉:“師父,三十板子,我知道!

    展陽:“臭小子,我看你是找死!

    謝浯嶼:“師父,我就放個煙花,算什么找死?”

    展陽:“你那點心思,瞞得過誰?就你能耐,敢在皇城根下放。幸好皇上沒看見,不然小心你的狗命。”

    謝浯嶼:“看見就看見唄。這人讓他搶走了她不心疼……”

    展陽:“還不閉嘴?我踹死你!

    謝浯嶼一邊躲一邊叫:“師父,我錯了我錯了,我馬上要挨板子了,你再把我踹傷了,我熬不過板子怎么辦?”

    展陽讓人將謝浯嶼抓去打板子,交代道:“輕點!

    禁軍:“是,大人。”

    ……

    文德殿。

    福如;卦挼溃骸盎噬希米匀挤艧熁ǖ娜艘呀涀チ,展大人說已經罰過了!

    周晟右手纏著繃帶,行動不變,皺了皺眉:“既然抓了,也罰了,就算了!

    福如海:“是。”

    周晟看向禮部官員:“漠北使臣還有多久到?”

    宋尚書:“回皇上,還有三天。此次漠北,狼王六子於除鞬,重整母族各方勢力,屢次打退稽粥一部的進攻,隱隱有崛起的態勢,稽粥求和之心強烈,派來的使臣是自己的弟弟須訾和他最疼的小女兒玉靈公主!

    兵部尚書開口道:“皇上,稽粥狼子野心,不可輕信。而能與稽粥分庭抗禮的莫高一部,復株累一部,一個殺性太重,野蠻不通教化,一個年歲太高,毫無進取之心,相反新崛起的於除鞬的母親有五分之一的漢族血統,曾經與漢人交好,更主張邊境和睦,因為年輕,也很有能力!

    周晟:“嗯,先準備接見事宜!

    眾大臣:“是,臣謹遵圣旨!

    ……

    第125章 有病 真心換真心

    第二日, 日暮。

    謝浯嶼掀開了蓋著鴿籠的蓋布,正準備打開。

    宋

    懷豫一掌按了下去,“昨天放煙花挨了三十板子, 今天又放鴿子。怎么?你的屁股是鐵打的, 不想要了?”

    謝浯嶼:“三十板子而已, 又不是挨不起。”

    宋懷豫推開謝浯嶼, 手抓住了蓋布。

    謝浯嶼:“你什么意思?”

    宋懷豫:“三十板子而已, 誰挨不起了?”

    謝浯嶼挑了挑眉, “行,那就你來!

    謝浯嶼將控制鴿子的哨子交給宋懷豫,轉身就走, 有冤大頭頂上,他才不逞這個英雄。

    謝浯嶼摸了摸屁股, 哎喲, 真疼。

    宋懷豫盯著謝浯嶼一瘸一拐的背影,笑著搖了搖頭, 一把掀開了蓋子, 然后打開了鴿籠。

    無數白鴿從籠子里飛出來, 就像受過訓練一樣,繞著皇城飛。

    宋懷豫吹動了一聲哨子,鴿子便往排成隊,往東飛。

    未央宮里,宮女們興奮議論地聲音也吸引了紀平安的注意, 紀平安走到院子里。

    天空, 無數白鴿飛舞。

    少頃,白鴿組成方隊,又組成人形。

    有兩只笨鴿子, 似乎是掉了隊,四處亂飛,忽然,啪,撞一塊兒了。

    紀平安和冬春撲哧一聲笑了。

    冬春:“小姐,你看,那鴿子好笨!

    紀平安笑著點頭:“真笨啊!

    冬春:“它們這么笨能找到回家的路嗎?”

    紀平安:“能的,鴿子再笨,也知道家在哪兒!

    文德殿外,周晟站在白玉臺階上。

    頭頂,白鴿穿梭在云彩與晚霞中,自由翱翔。

    周晟問福如海:“皇后怎么樣了?”

    福如海:“聽未央宮的宮女說,娘娘最近心情好多了,看到鴿子撞在一起,還笑了!

    周晟:“倒也沒有枉費這些煙花白鴿的一番心思。”

    柳星淵過來回消息。

    周晟:“人呢?又抓著了?”

    柳星淵:“回皇上,這次是宋尚書的次子,開封府司錄參軍宋懷豫!

    周晟:“又是螢火蟲,又是煙花,又是白鴿,下一次,是什么?還真是良苦用心!

    柳星淵:“卑職也十分感動。”

    周晟一個眼眸壓過去,柳星淵低頭不敢言語。

    周晟長嘆一口氣:“算了,做都做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放了吧。”

    柳星淵:“皇上,謝大人和宋大人都不追究了嗎?”

    周晟:“都放了。”

    柳星淵:“是!卑職這就去告訴展大人!

    院子里,展陽拿著板子:“你們兩個啊,當我傻,還是當皇上傻呢?以為換個人就能少一頓板子嗎?”

    謝浯嶼爬長凳上:“老頭,有你這么當師父的嗎?一點情面都不講!

    展陽拿出謝浯嶼買鴿子的收據:“你聰明,你倒是別讓那么多人看見你搬鴿籠。哭k事不牢靠,老子想網開一面都不行!

    謝浯嶼:“那是我想讓人看見嗎?鴿籠那么大,老頭,你搬一個別讓人看見試試。”

    展陽一腳踹過去,“臭小子,話還這么多!

    到底是自己徒弟,展陽也不舍得真踹,擦著邊,假裝踹空,“看你作死,給我打。還有那邊那個,宋懷豫是吧?都給打!

    宋懷豫一聲不吭。

    禁軍:“大人,先打哪個?”

    展陽指著宋懷豫:“先打他,狠狠地打!

    剛打了十板子,柳星淵終于趕到了,“展大人,住手!皇上饒了他們了!

    展陽白了謝浯嶼和宋懷豫一眼:“算你們兩運氣好!

    謝浯嶼把宋懷豫扶起來,“這么算來,你這板子白挨了!

    宋懷豫死咬著牙,額上布滿冷汗,禁軍打人,真疼。

    又過了一日。

    紀平安將寫好的第四本醫書裝訂成冊,交給冬春,讓冬春帶到書局出版。

    冬春小心收好:“小姐,晚上你一定要到院子里。”

    紀平安無奈地一笑:“讓他們別折騰了,萬一惹怒皇上怎么辦?”

    冬春:“那不成,今晚我們準備了很久,你一定一定晚上要到院子里看!

    紀平安:“好,但是你也答應我,一定將我的話帶到,別折騰了。我很好,你看,我不是在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嗎?”

    冬春:“嗯,那……小姐,我先出宮了,明天再來陪你!

    紀平安抱了抱冬春:“別總惦記著我,我能吃能喝,要經營好自己的小日子!

    冬春依依不舍地離宮。

    冬日的夜晚,空氣格外的冷。

    紀平安坐在院子里,腳邊放著火盆,墨韻支了一張小桌子,桌子上小火爐燒著熱茶。

    墨韻:“皇后娘娘,你別傷心,奴婢聽說皇后的儀式還在籌備,會按時舉行,這說明皇上心里是有娘娘的!

    紀平安苦笑著:“我知道。我只是好像走不掉了!

    四四方方的天和小小的紀平安,以及高高在上的天子。

    北風呼嘯。

    刑司內,許芍珺透過狹窄的通風口看向外面。

    許芍珺:“系統,稽粥派來的使者是不是已經快進京了?”

    炮灰系統:“按照路程推算,明天早上就能進入汴京,晚上,暴君這邊安排了接風宴!

    許芍珺:“如果大業真的和稽粥合作,漠北必然會全部被稽粥拿下,單憑於除鞬現在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抗衡。除非,稽粥的使臣死在汴京,大業和稽粥撕破臉,我們才有翻盤的機會!

    炮灰系統:“可是我們現在根本出不去。不僅僅是我們,紀平安也被軟禁了,冬春進出都有人嚴密監視。我們兩邊都動不了!

    許芍珺垂下了眸子。

    是啊,現在他們誰都動不了。

    炮灰系統:“宿主,別想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只要我們不死,肯定能等到機會逆轉乾坤!

    許芍珺:“很早之前,我和於除鞬在一起的時候,曾經得到過一個消息,說稽粥和大業有勾結。那時,我給稽粥透露了一個消息。我讓人假裝大業百姓,在整個漠北傳造謠,告訴所有人紀平安是個傳統的江南女子,柔弱,纖細,美麗,是商女出身,除了美貌一無是處,是周晟最喜歡的玩物!

    炮灰系統仔細回想,“這個消息有用嗎?”

    許芍珺:“不知道。當時只是防范于未然。現在所有人都在傳帝后不合,而稽粥的使臣里有草原最美的玉靈公主,不是嗎?”

    炮灰系統:“那只能寄希望于稽粥作死了。對了,宿主,今夜外面風景很好,我給你實時播放外面的畫面解悶吧!

    許芍珺:“今夜有特別的節目?”

    炮灰系統:“有,今夜有孔明燈!

    到了深夜,李庭繪和冬春,江厭牽著小梨兒和小石頭走出了醫善堂,放飛手中的孔明燈。

    然后在她們的身后,許許多多的孔明燈聚集在皇城腳下飛向天空。

    醫善堂曾經幫助過的人們并不知道都發生了什么,只知道紀大夫生病了,行動不便,而孔明燈是祈福的一種方式。

    看到孔明燈開始放了,紀昂蘭拉著展冽晉將早就準備好的孔明燈放了出去。

    宋知音和宋知書在不遠處放飛了手中的孔明燈。

    紅色的孔明燈,掛著寫著祝福語的布條,搖搖晃晃,布滿皇城的天空。

    周晟從寢宮走出來,瞥了一眼福如海:“手上的傷就是做孔明燈傷的?”

    福如海趕緊跪下:“皇上,醫善堂的同仁說想幫皇后娘娘祈福,奴才看小梨兒和小石頭疊得慢,所以搭了把手。”

    周晟仰望天空,“真心換真心。她用自己的真心,換來了你們的真心。”

    福如海:“皇后娘娘對奴才好,奴才心里一直記著。”

    周晟:“給朕也拿一只。”

    福如海:“是,奴才這就去。”

    周晟:“要和醫善堂的一樣。”

    福如海:“奴才明白!

    過了一會兒,福如海拿來了孔明燈,周晟接過毛筆在上面寫道:一言相期,俯仰今古,共結絲蘿山海固。

    周晟松手,孔明燈搖搖晃晃升起,融入漫天孔明燈。

    夜晚,紀平安撿了一只掉落的孔明燈。

    上面畫著一只可愛的小兔子,筆觸稚嫩,像是孩童所畫。兔子旁邊還有一朵小小的梨花。

    紀平安看著孔明燈,忍不住想,也許這一只是小梨兒送她的。

    紀平安將殘存的的畫作裁下,小心收好。

    天明后,稽粥使臣須訾和玉靈公主進入汴京。

    考慮到玉靈公主女子的身份,這次接風宴,禮部特意精挑細選了幾位世家女子參加。

    宋知音和宋知書便在此列。

    宮宴設在宏文殿,殿內每一樣東西都由禮部官員精心準備,仔細檢查。

    宋知音和宋知書坐在展洌英后面一排。

    殿前都尉之女孫澄瑩和兩人坐在同一排。

    大家等了一會兒,須訾和玉靈公

    主在官員地陪同下走了進來。

    玉靈公主公主一身異族打扮,別具一格,脖子上掛著紅瑪瑙和蜜蠟制成的項鏈,臉上戴著面紗,遮住了下半張臉,但是即便如此,仍然能從她那雙會說話靈動的眼睛里看出她那別具風味,卻又動人心魄的美。

    宋知書忍不住壓低聲音對宋知音說:“據說,玉靈公主是整個漠北最美的女人。每個見過她的人都為她魂牽夢縈,漠北兩大勇士甚至為了她還進行了決斗。你說,她這個時候被送來,會不會影響皇后娘娘?”

    從情,宋知書和紀平安更為親近,從理,宋家也算紀平安的半個娘家人。

    如今帝后不合,宋知書實在是擔心。

    宋知音搖搖頭:“應該不會。”

    說完,她看向前面和人喝酒的展洌英。

    皇上覺得宋家還不夠為小表妹撐腰,又給小表妹找了個“妹夫”,讓展家成了小表妹的第二個娘家。光這份用心就不一般。

    接待官員引著須訾和玉靈公主坐下,客套了兩句便離開了。

    須訾仔細打量著殿內的情況,他是稽粥的哥哥,漠北一家親,或多或少都沾點關系,甚至他和稽粥都還要管於除鞬叫大侄子。

    於除鞬遮住嘴巴,對玉靈公主說道:“按計劃行事,一定要讓大業皇帝對你產生興趣。”

    玉靈公主:“放心吧,叔叔。我可是漠北長大的女孩,和大業這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女人不一樣。我勇敢堅韌,天下沒有人會不愛玉靈的。”

    “皇上駕到——”

    話音落下,周晟在簇擁中走了出來,在主座坐下。

    所有人跪下。

    大臣和女眷:“參見吾皇,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玉靈公主靈動的大眼睛眼尾微微揚起,大膽而又明亮地看向周晟:“玉靈給大業皇帝請安。”

    周晟表情淡淡,目光落在玉靈臉上的面紗上:“漠北蠻人,不通禮儀。沒人告訴你,在朕的面前,任何遮擋面容的行為都是大不敬嗎?”

    玉靈公主父親是稽粥,最有可能一統漠北,成為新狼王的一方霸主,而她又是漠北最美的女子,可以說玉靈公主是被所有人捧著長大的,她熱情,開朗,驕傲,直來直去,每個人都喜歡她,她從來沒有被人下過面子。

    一時之間,玉靈公主愣在了原地。

    須訾也愣住了,這次兩國合作,為了謀取最大的利益,他們做好了一切準備,并且已經配備好了漠北的勇士,就待在宴會之上大顯身手,給大業一個下馬威,好在后面的談判中謀取最好的利益。

    怎么這大業皇帝不按套路出牌,連個流程都不走,就先給了他們好大一個下馬威?

    宋尚書身為禮部尚書連忙出來請罪:“陛下,是臣疏忽,沒有和玉靈公主交代清楚。”

    玉靈公主不滿道:“大業皇帝,公主出行遮蓋面紗是我們漠北的傳統,難道你不該尊重嗎?”

    玉靈公主站起來,渾身上下充斥著天真爛漫:“而且,玉靈以前發過誓,如果有人摘了我的面紗,那玉靈就嫁給那人。大業皇帝,你想摘我的面紗,難道是想娶玉靈?”

    周晟:“誰摘了你的面紗你就嫁給誰?”

    周晟語氣平靜,讓人聽不出一點不悅,也聽不出一點高興。

    玉靈公主笑嘻嘻來到周晟的桌前,“是啊,你要是喜歡玉靈,我給你摘也不是不可,不過,你得向我證明,你這個大業皇帝是一等一的勇士,是比我漠北男兒還要強大的勇士!

    兵部尚書正要訓斥玉靈公主的無禮,周晟抬手阻止:“你的想法倒是有趣!

    周晟目光在玉靈臉上掃過:“但是,朕,對你不感興趣。”

    玉靈公主自信道:“你說謊。你喜歡我,我能從你的眼睛里看出來!

    宋尚書默默別開了臉。

    宋知書目露不悅,什么意思?

    皇上前腳軟禁了小表妹,這會兒和別的女人調上情了?

    周晟笑了一下,“你這么認為?”

    戶部侍郎笑著提醒道:“玉靈公主,我大業是禮儀之邦,入鄉隨俗,還是摘了面紗吧!

    玉靈公主站起來:“那你來摘!

    戶部侍郎:“在下已經有妻子了。”

    周晟語氣冷淡:“柳星淵,去摘!

    柳星淵相信周晟,毫不猶豫地就跳了出來,抬手去摘玉靈的面巾。

    須訾身旁的左邊的護衛立刻沖了過來。

    那人身型高大,體格強健,哪怕身上穿了厚厚的棉衣也能看出里面強壯的肌肉。

    他一掌拍過來,跟熊掌拍過來的力量差不多,柳星淵急忙躲避。

    柳星淵站穩,用余光瞥向周晟,見周晟沒有發話,便明白周晟是讓他給這兩個漠北無知之人一點教訓,立刻開始出招。

    砰砰砰。

    柳星淵伸手敏捷,十分靈敏地躲開了那人的攻擊,還給了那人好幾腳,可惜,這個漠北護衛不僅長得高,長得壯,還很沉,跟一座山似的,踹了好幾腳,也只是退后了半步便穩住了。

    須訾見狀,摸著爬滿半張臉的大胡子笑了。

    須訾笑道:“這位大人,我這個護衛,叫格諦,他可是我漠北數一數二的勇士,力氣大得很,一拳能打死一頭牛。你可千萬別惹怒了他,不然他發起狂來,誰都控制不住!

    柳星淵笑了,這是點他呢?

    他可是御前帶刀侍衛,要是在兩國面前輸了,那丟的是皇上的臉,是大業的臉。

    柳星淵立刻出招,他靈活,格諦力氣大,柳星淵一開始跟他硬碰硬,還真占不了上風,但很快發現,笨重的身子的弱點,引誘著格諦跟著他轉圈跑。

    不一會兒,格諦就眼冒金星了。

    柳星淵見狀,躍起半空,一腳踹格諦腦袋上,格諦砰地一聲,倒在地上,掀起塵埃無數。

    一旁坐著的兵部尚書,展小將軍展冽軍,展洌英都笑了。

    宋知音和宋知書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莽夫而字。

    忽然,格諦開始嗷嗷亂叫,猶如一頭發狂的大猩猩。

    見有些女眷被嚇到了,須訾笑著說:“這位大人,小心了,格諦發狂了。”

    玉靈公主也咯咯笑了幾聲,挑眉看向周晟:“大業皇帝,我漠北的勇士可不一般,就像玉靈也和你們大業的女人不一樣。大業的女人,柔得跟水一樣,除了讀書就是讀書,太弱小了,哪里有我們漠北女人的鮮活,我們從小騎馬,射箭,更自由,更堅強,更勇敢!

    “你罵誰弱小不堅強不勇敢呢?”

    孫澄瑩怒斥道:“玉靈公主,這里是大業,注意你的說辭!

    玉靈公主將孫澄瑩從上到下掃了一眼,“丑女人!

    孫澄瑩暴脾氣上來了。

    宋知音呵呵一笑:“孫姐姐,漠北,蠻夷之地也。那邊的女人沒見過世面,我泱泱大國,不必和井底之蛙計較。”

    玉靈公主問:“井底之蛙是什么意思?”

    她中原語才學了兩年,很多中原話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宋知音挑眉一笑:“你現在就是井底之蛙。”

    玉靈公主直覺這不是一個好詞。

    砰砰砰!

    柳星淵連環腿爆踢格諦,故意將格諦逼到須訾身邊,須訾倉皇逃走。

    這發瘋的格諦,他可控制不了。

    格諦抬起椅子朝著一旁坐著的大臣扔了過去。

    大臣,代表著大

    業的體面。

    哪怕是內心驚恐,一群人也不敢表露出驚慌失措的模樣,端坐在原地。

    展冽軍站起來,一腳將飛過來的桌子踹飛。

    周晟有些膩了地捏了捏眉心:“不懂聽話的東西,殺了就是。”

    柳星淵領命:“是!

    柳星淵拔出隨身佩刀,腳踩著格諦龐大的身子,用刀抹了格諦的脖子。

    他的刀很快,幾乎只有白光一閃。

    他殺人的手法很高明,右手刀抹脖子,左手小刀順勢割下格諦身上的毛披肩,纏在格諦脖子上,阻止噴射的血液污了皇上的眼。

    須訾和云靈公主同時大驚:“你怎么能殺了他?”

    柳星淵:“他是不懂聽話的東西,我可不是!

    柳星淵刀上最后一滴順著刀尖滴下,那把隨身佩刀便再也看不出任何殺人的痕跡了。

    柳星淵回到周晟身邊領命。

    玉靈公主沖到周晟面前:“大業皇帝,這個侍衛殺了格諦,他應該給格諦償命。”

    周晟眸光平靜,只是看了福如海一眼,福如海讓開半個身子,小太監安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了出來,在所有人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把扯掉玉靈公主的面巾。

    周晟挑眉一笑:“哦?掉了。既然玉靈公主曾經發過誓,那朕就為你和安順賜婚吧!

    玉靈公主那張足以驚艷所有人的臉此刻血色全無,“你——你怎么——怎么這樣?”

    須訾眼珠子轉了轉,看清楚了形勢。

    明擺著,大業這個皇帝不吃下馬威那套,也不是那種好說話的人,須訾立刻訕笑道:“大業的皇帝陛下,一出鬧劇罷了。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與我們計較!

    須訾的態度一下就變好了。

    須訾:“既然大業有大業的規矩,我們自然應該入鄉隨俗。如今玉靈的面紗掉了,剛好,剛好嘛!

    須訾開了個頭,禮部官員們也接上,大家客客套套起來。

    客套了半天,見氣氛緩和了下來,須訾舉著酒杯給周晟敬酒,“皇帝陛下,其實須訾這次過來,還有一件非常值得高興的事情!

    聽到這話,玉靈公主嬌羞地走了過來。

    須訾笑道:“皇帝陛下,我主稽粥仰慕您許久,特意獻上玉靈公主,以求兩國之好!

    周晟放下酒杯:“獻美人?”

    玉靈公主笑盈盈地盯著周晟:“大業皇帝,剛才你的侍衛能殺了格諦,我承認你了。”

    孫澄瑩剛次被罵丑女人正不高興呢,一口氣沒處撒,出言譏諷道:“你一個漠北番邦的公主,上來就想進我大業最尊貴英明的陛下的后宮,簡直癡心妄想!”

    宋知音敏銳地看向展洌英。

    剛才她可是看到展洌英給孫澄瑩打眼色,讓孫澄瑩說話的。

    玉靈公主轉身,昂首看著孫澄瑩,驕傲的雪蓮花在這一刻綻放自己所有的美。

    玉靈公主:“因為我勇敢,堅強,會騎馬,會射箭,比你們大業所有的女人都美,比你們的皇后還要厲害!

    宋尚書:“放肆!竟然褻瀆皇后娘娘!

    群臣也紛紛怒斥玉靈公主

    玉靈公主被指責到傷心,說道:“我不是褻瀆,你們若是不信,大可以讓她出來,和我比一比。我的騎射在漠北是頂頂的好,就連很多男兒都比不上我。而且我很美,不是嗎?”

    她擁有絕頂的美貌,絕頂的出身,絕頂的騎射,難道不值得驕傲嗎?

    玉靈公主看著孫澄瑩:“難道你這個丑女人比我漂亮?還是你們大業的女人騎射比我厲害?”

    孫澄瑩:“你以為只有你們漠北的女人會騎馬射箭嗎?”

    玉靈公主驕傲地笑了,似乎覺得孫澄瑩是在說什么笑話。

    玉靈公主:“你們大業的男人剛才贏了,我承認大業的男人很厲害,至于女人嘛…… 呵呵!

    孫澄瑩出來,跪向周晟:“陛下,請允許臣女出戰,和玉靈公主上馬比一比!

    周晟撐著頭,看著下面烏煙瘴氣的一切,溫柔地笑了。

    玉靈公主見狀,以為有喜,說道:“大業皇帝,玉靈不怕任何挑戰!

    終于,周晟開口了。

    他優雅地吐出兩個字:“有病。”

    第126章 公平 你有病,我瘋,正相配,不是嗎?……

    什么?

    玉靈公主和孫澄瑩都懵了。

    周晟:“比什么比?有病!

    玉靈公主懵懵地看著周晟:“你罵我嗎?”

    周晟忽視掉玉靈公主:“想比, 上戰場比去。”

    聽懂了的大臣,立刻站起來,那些聽不懂的, 也趕緊跟著起來。

    眾大臣下跪:“陛下, 請下旨。”

    周晟厭煩地吩咐道:“禁軍何在?”

    展陽帶人上殿:“臣等在!

    周晟:“將玉靈, 須訾綁了!

    玉靈公主:“你怎么能這樣?”

    須訾也大叫:“大業陛下, 兩國交戰不斬來使。”

    周晟:“朕有說殺你們嗎?綁起來!

    展陽:“是!

    禁軍上前, 立刻將二人五花大綁。

    周晟站起來, “既然你們合作的誠意欠缺,那朕就成全你們。翰林學士承旨擬旨!

    翰林學士承旨:“臣在。”

    周晟:“稽粥使者,須訾, 玉靈出使大業,行為無狀, 顛三倒四, 傲慢自大,貶低我大業臣民, 折辱皇后, 是可忍孰不可忍。命奉先將軍展冽軍掛帥, 即刻出征漠北稽粥部,以震國威!

    展冽軍:“臣領命!

    玉靈公主被綁著跪在地上,“你不能這么做!

    須訾躺在地上大叫:“大業陛下,我們知錯了。求您用廣闊的胸襟包容我們無心的過錯。我們是真的過來和您合作的!

    周晟淡淡地看過去:“對了,還有你們兩個。展陽!

    展陽:“臣在。”

    周晟:“你輔助奉先將軍出征, 將這兩個人帶上, 朕要他們親眼看著稽粥一部四散潰逃,稽粥的人頭落地。”

    展陽:“臣遵旨!

    這時,展洌英忽然跪下, “陛下,既然玉靈公主看不起我大業女人,請陛下準臣女和孫小姐一起隨軍出征,在戰場上和她們比一比!

    周晟掃了一眼展洌英,沒說話,抬步離開。

    臨走時,周晟回頭又看了一眼玉靈公主和須訾:“有病。”

    刑司內,看完炮灰系統全程直播的許芍珺:“……真是個瘋子。我居然以前還想過攻略他。”

    炮灰系統也卡帶了:“他他他、他怎么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許芍珺:“呵呵,你給我選的攻略對象!

    炮灰系統:“我錯了!宿主,我以后再也不出餿主意了。”

    過了一會兒,炮灰系統按捺不。骸八拗鳎嗪痛髽I的合作看樣子是徹底失敗了,那咱們的任務?”

    許芍珺:“要完成任務也得先出去。不過,你有沒有覺得周晟……有點奇怪!

    炮灰系統:“什么什么?哪里奇怪?”

    許芍珺:“說不上來,直覺。我完成過那么多任務,至于這次,完全摸不清楚他到底要干什么。不對,他是不是想放了我們?”

    炮灰系統:“你說暴君放了我們?”

    炮灰系統用數據測算,完全算不出這個結果。

    許芍珺:“我就是覺得他好像也沒有那么堅持和稽粥合作。是因為玉靈罵了紀平安嗎?還是他終究還是決定成全紀平安了?”

    炮灰系統:“不懂。人類太復雜了,我只會數據分析。”

    后半夜,柳星淵帶人來到了刑司。

    許芍珺警惕地看著他,“你們要做什么?”

    柳星淵抬手,讓其他人退下,打開了牢房大門:“許小姐,陛下命我將你趕出汴京,并且讓你以后不要再回來!

    許芍珺:“他怎么忽然想通了?”

    柳星淵:“在下不知道許小姐在說什么,皇上有皇上的想法。”

    炮灰系統:“宿主,管他呢,趁著暴君放過我們,快跑吧!

    許芍珺:“那你去和紀平安說一聲,讓她別擔心!

    炮灰系統:“好。”

    柳星淵將許芍珺帶到宮門口,由禁軍護送她

    出城。

    許久后,柳星淵回來復命:“皇上,人已經送出城了。”

    周晟抬手,讓柳星淵退下,宣召兵部尚書。

    因為已經宣布對稽粥開戰,自然要商議具體的出征細節,所以周晟此時此刻召見兵部尚書,顯得十分順理成章。

    文德殿內。

    周晟屏退了所有人,“復株累的三子,榘臣如何了?“

    兵部尚書:“回陛下,臣等在須訾來訪的路上,已經聯系上了榘臣,復株累年歲高,進取心不強,已經萌生退意。榘臣在復株累的所有兒子中,最為勢單力薄,對于我大業提出的合作事項,沒有任何反對意見,全盤接受。預計在我大業大軍壓境后不久,里應外合,復株累迫于形勢,便會傳位于榘臣。榘臣有沖勁,但個性魯莽,頭腦簡單,相對于於除鞬而言,更好控制。在未來的漠北發展局勢中,也更有利于我大業!

    周晟:“很好,做得不錯!

    兵部尚書:“是皇上英明!

    周晟:“繼續督促下面的人秘密辦好和榘臣的合作,不能對外透露一點消息。出兵稽粥一部之事也不能有疏忽。”

    兵部尚書:“是!

    商議完,周晟讓兵部尚書退下,去隔壁陸武殿和展冽軍,展陽,以及兵部,戶部等各級官員商議具體的出征事宜。

    累了許久,殿內無人了,周晟疲憊地靠在椅子上。

    他看向窗外,月色沉沉,冷風蕭蕭。

    榘臣得到了他和大業的支持,就是再來三個許芍珺,在他死前,於除鞬都不可能統一漠北。

    許芍珺也完不成任務。

    既然沒有希望會死,紀平安,那你就心懷希望地活在我身邊吧。

    ……

    后半夜,紀平安迷迷糊糊地醒來,依稀透過昏暗的燭火看到床邊坐著一個人。

    她掀開床便帷幔,看到是周晟,紀平安警惕地看著他:“你做什么?”

    周晟:“過來看看你!

    紀平安:“看完了,你可以走了!

    周晟:“許芍珺已經放了,你可以安心了。”

    紀平安:“我知道!

    周晟:“未央宮周圍的禁軍已經撤了。紀平安,我認輸了。許芍珺繼續完成任務,在回家之前,我們好好過,好嗎?”

    囚禁這么久,終于刑滿釋放,她應該感激嗎?

    紀平安抓住一旁的枕頭,使勁砸向周晟,周晟沒躲,枕頭砸在了他的頭上。紀平安又抓住另一個枕頭狠狠地砸過去,周晟閉上眼,枕頭砸在了他臉上。

    周晟一點點靠近紀平安,手碰到她的臉,一片濕潤。

    紀平安別開頭,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落。

    紀平安罵他:“周晟,你混蛋!”

    周晟:“我和你道歉,好嗎?”

    周晟擦著紀平安的眼淚:“紀平安,你要什么我都補償給你,好不好?我錯了,我不該軟禁你。周晟錯了,盛州錯了,我和你道歉,你想要我怎么樣,你說,我都做!

    紀平安的眼淚流得更洶涌了,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她沒什么想要的。

    這些日子一層又一層堆積起來的委屈痛苦,如坐牢一樣的精神折磨,似洪水決堤,將她整個人沖毀,不顧一切地想要毀掉什么才能徹底發泄。

    她抓住周晟的手,對著小手臂狠狠地咬了下去。

    憑什么?

    他憑什么這么對她?

    想軟禁就軟禁,想道歉就道歉,她連一點反抗之力都沒有,從頭到尾只能無力地被動地接受他的安排。

    也不知過了多久,血腥味在口腔內蔓延,紀平安從猛烈的情緒中平撫下來,慢慢放開周晟。

    周晟將左手遞過去:“不夠,還有這只!

    紀平安沉默著。

    周晟忽然慌了,他一早定下了一切計謀,他判定許芍珺和紀平安的聯系有距離限制,他無法完全理解她說的一切,他聽到了一切,只想解決她要走這個問題。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有問題,解決問題,他一直都是這么做的,但是紀平安的痛苦好像超過了他的預期太多,失去了控制。

    周晟央求道:“紀平安,和我說說話,不要不理我!

    紀平安撿起一旁的枕頭,倒下去,用被子蒙住自己,回避道:“我累了!

    周晟在紀平安身側躺下,小心翼翼地道:“我們先休息,明天起來你再找我算賬,好不好?”

    沒有回答。

    周晟眼神暗淡,如過去每一次一樣,伸手去抱紀平安,紀平安躲開了。

    周晟:“紀平安?”

    紀平安:“我想出宮!

    周晟:“好,明天我陪你出去走走!

    紀平安:“嗯。”

    過了會兒,紀平安睡著了。

    周晟透過昏暗的光線看著她,滿目悲愴。

    哪怕睡著了,她裹著被子,仍然離他遠遠地,像回到了蝸牛殼里的蝸牛,在自己的周圍豎起了屏障。

    信任一旦打破,就很難重建。

    可是,他沒辦法。

    只有演這樣一出戲,讓她相信他生氣了,動怒了,不顧一切地囚禁她,再低頭求和,她才會真的相信,他沒有留后手地,徹底地,放過了許芍珺。

    才會仍然心懷希望地留在他身邊。

    他只是在解決問題!難道錯了嗎?

    第二天,天蒙蒙亮,紀平安睜開眼,第一眼看到周晟,他也在看著她。

    紀平安不知道他睡不睡,安靜地坐起來。

    也是日光漸明,視線清晰了起來,紀平安才發現,周晟眼下有著濃重的烏青,身形也瘦削了許多,臉色蒼白,氣血不足。

    這些時候,他似乎把自己也折騰得不清。

    紀平安從床上起來,在墨韻的照顧下洗漱,在餐桌前坐下。

    周晟也走了過來坐下。

    福如海和墨韻在門外伺候。

    早餐擺上桌,紀平安拿起筷子,安靜地吃著。

    氣氛沉默到了極點。

    周晟:“一會兒出宮想去哪里玩?醫善堂?還是宋家?”

    紀平安咬著包子,細爵慢咽,吞了下去,又將碗里的粥喝完,放下筷子,問道:“你右手手掌上的疤是怎么回事?”

    周晟翻開手,看了看:“意外。”

    紀平安:“你不愿意說算了!

    紀平安拿起筷子,重新夾了一個包子。

    周晟:“不是不愿意說!

    紀平安安靜地吃著飯。

    兩個人又陷入了死一樣的安靜。

    周晟薄唇緊抿,終于再度開口打破僵局:“文憑圣對封后有異議,一時生氣,捏碎了手里的茶杯!

    紀平安怔了一下,“怎么瘦了這么多?”

    周晟:“因為……活該!

    紀平安默默咬著包子。

    眼看氣氛再度沉重,福如海小心開口道:“皇后娘娘,您在未央宮的時候不吃東西,皇上也沒吃,后來,您開始吃東西,您吃了什么,皇上才吃什么,您吃了幾口,皇上也吃幾口。您瘦了,皇上也瘦了!

    紀平安:“嗯!

    過了會兒,兩個人吃完飯,紀平安問周晟:“為什么?”

    周晟眼底情緒復雜難言,“因為活該。我說過,不管再生氣,也不會讓你吃虧。你受了多少委屈,我也要承受多少,才公平。”

    紀平安:“瘋子。”

    周晟:“你有病,我瘋,正相配,不是嗎?”

    吃完早飯,兩個人坐馬車從皇城出去。

    熱鬧的汴京還是和以前一樣。

    其實離開皇宮,紀平安也沒多少地方可去,她能回的只有醫善堂。

    李庭繪,江厭,紀昂蘭看到紀平安眼淚一下落了下來,然后又迅速擦掉眼淚,一起對著周晟恭敬行禮。

    周晟抬手,讓他們起來,不必拘泥于禮節。

    李庭繪道:“皇上是天子,尊貴無比,皇上對民女們寬容,是民女們的福氣,但是福氣是福氣,規矩是規矩,民女不敢造次!

    這是心里帶著氣,給的軟釘子。

    說到底,醫善堂的人曾經愿意和他親近,都是看在紀平安的面子上,如今他傷了紀平安,醫善堂的人即便不敢公然對天子不敬,也不愿意再和他親近。

    李庭繪和江厭帶著紀平安到后院,讓學徒郝珍,郝夢兩

    姐妹給周晟倒茶,兩姐妹沒見過天子,嚇得倒茶的手都在哆嗦,福如海趕緊伸手接過,安慰道:“陛下,紀大夫她們總有一天會理解你的。”

    周晟搖搖頭,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柳星淵帶著冬春過來了,冬春惡狠狠地瞪了周晟一眼,飛快跑向后院。

    “小姐。”

    冬春撲向紀平安,紀平安笑著擦掉冬春的眼淚:“天天見面,怎么還哭了?”

    冬春:“在未央宮和在醫善堂,那能一樣嗎?”

    紀昂蘭也抹著眼淚:“紀大夫,你受委屈了。”

    紀平安努力揚起笑臉:“還好,吃得好,穿得好,只是無聊了一些!

    紀昂蘭:“無事可做才是最折磨人的。”

    李庭繪:“盛州真不是個東西!

    江厭拉了拉李庭繪:“噓。”

    李庭繪看了一眼前庭,憋悶著哼了一聲。

    紀平安笑著拉著大家坐下:“說來,還要謝謝你們放的孔明燈,一抬頭,全都是,真好看!

    李庭繪:“是謝浯嶼想的注意。他聽冬春說你在宮里很悶之后,便想了這些注意。原本,若是你還在禁足,今日還要放風箏的。我們做了許多風箏,你看!

    李庭繪站起來,一間一間打開周圍的房間,客房,江厭的房間,小梨兒的房間,小石頭的房間,就連廚房都擺滿了風箏。

    李庭繪:“謝浯嶼家里也有,聽說他的兩個阿姨也在幫忙做風箏。做出來的風箏好看又大。不過,昨晚他聽說了漠北使臣的事情,料想你今天一定會被放出來,便一大早派人來通知我們停工了!

    紀平安:“他還好嗎?皇上沒處罰他吧?”

    李庭繪:“一開始打了三十板子。還好,是他師父抓的他,打得輕,后來皇上松了口,便沒罰過了。”

    紀平安:“嗯,那便好!

    李庭繪:“那個……平安妹妹。”

    李庭繪有些猶豫,不知當說不當說。

    紀平安:“什么?”

    李庭繪欲言又止,又看了一眼周晟的方向,她不敢說。平安妹妹才剛被放出來,若是這會兒說了謝浯嶼的事,不是平白給平安妹妹找事嗎?

    紀平安:“到底什么事?”

    紀昂蘭壓低聲音開口道:“紀大夫,我夫君也在這次的隨軍人員中。他和謝大人認識,他告訴我,謝大人被皇上特許,隨軍出征。”

    冬春:“皇上小氣吧啦的,肯定記恨謝大人弄那些煙花什么的,故意給謝大人穿小鞋,讓謝大人去邊關受苦!

    顯然,大家都這么想,氣氛陡然冷了下來。

    但既然紀昂蘭已經說出來了,李庭繪便沒什么好隱瞞的了:“今日下午,謝浯嶼就會出城,和大軍匯合,一起趕往邊塞。平安妹妹,我覺得他應該會想在離開前見見你!

    就在大家說話的時候,門外傳來一聲敞亮的“紀大夫”。

    紀平安走出來。

    隔壁燒餅鋪老板周大力手里提著一籃子的燒餅。他不知道紀平安過去發生的事,但是昨兒個放孔明燈,他是參與了的。紀大夫病了,他們在為紀大夫祈福。

    周大力仔細打量著紀平安,“哎呀,紀大夫,你這一病,瘦了好多!

    紀平安笑了笑,只是笑容始終透著幾份凄苦:“病了,難免的。過些日子養養就好了!

    周大力將籃子遞過去:“我剛才瞧見你路過,趕緊做了幾個燒餅。和鋪里其他的燒餅不一樣,這次全是白面大肉,還是熱的,你和醫善堂的同仁們趕緊吃,可別等涼了!

    紀平安:“謝謝你周老板。”

    周大力:“說什么謝謝,都是街里街坊的。而且紀大夫你以前還給我看過病,幾個燒餅而已,又不值錢。趕緊吃吧,一會兒涼了!

    紀平安:“嗯!

    紀平安送走周大力,提著籃子走到了后院和大家分了。

    最后,多出來三個。

    很明顯,周大力是數著人做的。

    紀平安拿了兩個給冬春,冬春送出去給柳星淵和福如海,又回來了。

    柳星淵和福如?戳丝聪銍妵姷責,又看了看手中空無一物的周晟,異常尷尬。

    這……皇上沒有,他們兩還要吃嗎?

    周晟隨手抽了一本醫書,假裝沒看見,柳星淵和福如海背過身,悄摸將燒餅拿了出來,等一口咬下去才發現,這燒餅和往日的燒餅完全不一樣。

    不光是面粉不一樣,全用的白面,就連里面的肉餡都是以往的好幾倍,一口下去,全是肉,肉香瞬間充滿整個大堂。

    兩個人呆住了,偷吃吃出這么大的味兒,就……挺尷尬的。

    好在皇上沒說什么,兩個人飛速將燒餅吃完,拍了拍衣服上的殘渣,假裝無事發生。

    過了會兒,紀平安從后院出來,低著頭問周晟:“謝浯嶼要出征了,我能去送送他嗎?”

    周晟伸手去拉紀平安的手,紀平安躲開,他一瞬不瞬地看著她良久,開口道:“紀平安,你不用這么小心翼翼,像以前一樣和我鬧和我吵都可以。”

    紀平安垂眸:“那我可以去嗎?”

    周晟:“可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紀平安:“謝謝!

    四個人乘坐馬車來到了謝府,周晟,柳星淵,福如海坐在馬車上等,紀平安自行敲門。

    謝家就一個老仆,紀平安來過許多次,是認識紀平安的,當即打開門,讓紀平安進來。

    紀平安問:“謝浯嶼在家嗎?”

    老仆:“大人在院子里,你往里邊走就能看見!

    紀平安:“嗯,多謝!

    紀平安來到院子里,謝浯嶼手里拿著一桿長槍,舞得虎虎生威。于兩楹和敘情站在一旁觀看,憂心忡忡,旁邊是桌上放著已經收拾好的行李。

    謝浯嶼見到紀平安,將長槍放到兵器架上,走到她面前,笑道:“來給我送行?”

    紀平安點頭:“也是道謝。”

    謝浯嶼伸出手:“既然是道謝,禮物呢?”

    紀平安拿出印鑒,交給謝浯嶼:“這是我剩下的所有錢!

    謝浯嶼愣住了,“我這一開玩笑,你就把全部身家都給我了,紀平安,你是不是沒長心?”

    紀平安:“來得匆忙,沒準備禮物,只有這個。而且行軍打仗要軍餉,不是嗎?我思來想去,這些錢留著也沒什么用處了,我以后也不會缺錢!

    謝浯嶼反手將印鑒放到紀平安手上:“女孩子總要留點私房錢防身的。而且你不是送過我禮物了嗎?”

    謝浯嶼說完,朗然一笑,轉身進屋,沒一會兒出來了。

    他身披的銀色鎧甲,氣宇軒昂,威風凜凜。

    謝浯嶼問:“帥嗎?”

    紀平安點頭,豎起大拇指:“太帥了。”

    謝浯嶼:“這就不得不說某個人的眼光好了!

    紀平安:“那個眼光很好的人,肯定是個很漂亮的女人!

    謝浯嶼白了紀平安一眼:“還是這股有桿兒就順著爬的勁兒。”

    紀平安:“怎么會突然出征?”

    謝浯嶼一眼看穿紀平安的自責,說道:“征戰沙場,建功立業是每個有血性男人的夢想,我也不例外。而且,某個人不肯低頭認錯,所以得放我出去建功,才能取消婚約,不是嗎?”

    紀平安淡淡一笑:“我懂了!

    紀平安還是將印鑒給了謝浯嶼:“不是給你一個人的,是給所有將士的。是捐去做軍餉的。”

    謝浯嶼:“行,既然你這么說了,那我看著用。保證給你留下足夠的私房錢!

    紀平安:“好啊,不過也不用留多了,我一個女孩子用不了多少錢!

    謝浯嶼躬身行禮:“是,臣遵命。”

    ……

    第127章 懲罰 皇后娘娘來者不善。

    從謝府出來, 紀平安回了馬車上。

    柳星淵問:“紀大夫,咱們還要去別的地方嗎?”

    紀平安:“不用了,回宮吧!

    周晟看向紀平安:“再走走吧!

    紀平安:“也沒什么地方可去!

    周晟:“你可以在醫善堂坐診, 也可以繼續在宮里給醫女上課。如果你不喜歡宮里, 我們可以在醫鑒司設立一個醫學堂, 以后你出宮給她們上課!

    紀平安垂著眸子:“再說吧!

    周晟:“紀平安?”

    紀平安:“我累了, 回去吧!

    紀平安看向馬車外, 汴京城那么繁華, 和過去的每一次都一樣。

    厚厚的雪堆積在屋檐上,人們穿著厚厚的棉衣,穿梭來往, 像一副水墨畫一樣。

    回到未央宮,還不到中午。

    吃完午飯, 紀平安坐在一旁安靜地寫第五本醫書。

    第一本是常見病百科指南一類的東西, 第二本是基礎醫理,第三本是人體學, 第四本是藥物理論, 第五本該寫疑難病癥深度解析了。

    周晟坐在一旁批閱奏折,

    以前兩個人,一個寫醫書,一個批奏折,偶爾說兩句話,但哪怕什么都不說, 仍然感覺歲月長安。

    而現在, 沉默如同一堵高墻橫梗在兩個人中間。

    日頭西沉。

    墨韻走了進來,跪下道:“陛下,娘娘, 衣物局送來了皇后吉服,請娘娘試穿。”

    周晟擱下手中的筆,看向紀平安。

    紀平安也放下毛筆:“讓她們進來吧!

    紀平安走進里面,試衣服,皇后的吉服,由三十多名秀娘手工制作,重工繁復,一層又一層,莊嚴華貴,上面的鳳凰每根羽毛都能清晰地看見,就連鳳凰眼睛里的光澤都做到了以假亂真。

    試了,沒什么問題,紀平安讓衣物局的人將衣服好生收起來,等皇后正式冊封禮那天再送過來。

    試完衣服,紀平安繼續寫書。

    安安靜靜,乖乖巧巧。

    周晟卻煩躁地連奏折都批不下去。

    晚上,兩個人睡覺,周晟伸手去抱紀平安,紀平安轉了個身躲開。

    一連三天,皇后的冊封儀式越來越近,兩個人卻無話可說。

    其實也不是無話可說,通常是一問一答,每一句都是結束語。

    黃昏時分,天空又開始下雪。

    冬日的黃昏比夏日黑得早上許多,幾乎看不見晚霞,只有黑暗。

    周晟坐在軟榻上,殿內中央燃著爐火,火苗高躥,讓室內的溫度逐漸升高,空氣稀薄,悶得人心如同被一張又一張的漁網死死得勒著。

    周晟忽然開口:“紀平安,我后悔了。早知道你會這樣,當初我絕對不會那么做。”

    早知道會這樣,哪怕會被懷疑,會被警惕,他也會一早就放了許芍珺,而不會為了打消紀平安的疑慮,軟禁她。他以為他在無痛解決問題,但實際上卻傷害了她。

    明明以前他都是這么做的,他和紀平安之間有問題,他就去解決問題。從來不任由情緒主導破壞兩個人的關系。怎么偏偏這次錯了?

    紀平安纖長的睫毛微微顫抖,走到他面前,問他:“那你要繼續懲罰我嗎?”

    似一把刀子直插心臟,鮮血淋漓,周晟緊皺著眉頭:“你以為我軟禁你,是在懲罰你?”

    紀平安:“不是嗎?”

    周晟:“不是。”

    周晟抓住紀平安的手,將她的手背貼在臉上,“紀平安,我從來沒有想過懲罰你,也永遠不會那么做。你裝病,你說要離開,我沒有生氣。我不讓你出未央宮,是害怕。你太聰明了,我怕你會想辦法救許芍珺,會和她一起逃走,會離開我!

    “紀平安。”周晟垂首,將額頭貼在紀平安手背上,頹然失控地閉上眼睛:“如果你覺得那是懲罰,傷了你的心。現在,換你來懲罰我,好不好?你想讓我怎么做,你開口,什么都可以。求你,不要這樣。”

    周晟:“紀平安,你也要給我時間去接受,消化突然而來的一切。我不是你所想象中的那種強大,沒有弱點,百毒不侵的帝王。我也會害怕你離開,也會接受不了,會發瘋,會患得患失。紀平安,對于你,我從來沒有自信過。”

    一滴熱淚滴落在紀平安手背上,紀平安蹲下身,看著周晟,撫摸著他的臉。

    她第一次清晰地認識到,那個原文中的暴君,那個她一直心生惶恐的君主,才二十三歲。

    周晟抓住紀平安的手,輕輕地蹭著,然后吻了吻她的掌心。

    晚上,兩個人躺在一張床上,依舊是楚河漢界,界限分明。

    紀平安閉著眼,背對著周晟,開口道:“周晟,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

    周晟:“可以!

    紀平安:“我還沒有說是什么事!

    周晟:“都可以。只要你開口,都可以。”

    紀平安:“那你答應我,以后在每次做決定之前,都要慎重地告訴自己,你是帝王,你手中有無上的權力,你每次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決定的是別人的一生!

    周晟:“好!

    紀平安:“嗯。”

    第二天,就連福如海都感覺兩個人之間緩和了一些,至少吃飯時說話不再是一問一答,而是有來有回了。

    整個宮里壓抑的氣氛,也少了許多。

    文德殿,周晟收到了展家的奏折。

    展父替展洌英作保,奏請遵圣上口諭,隨軍出征。

    周晟罵了一句:“胡鬧!

    柳星淵嘀咕了一句,周晟呵斥道:“說什么呢?”

    柳星淵:“那個,陛下,這不是您自己在宴會上說的嗎?”

    柳星淵學著周晟當初的樣子,雄赳赳氣昂昂地道:“比什么比?有病。有本事到戰場上比去。”

    柳星淵嘿嘿一笑:“陛下,您看,這不能怪展家,這不是您自己說的嗎?您是天子,總不好出爾反爾吧?”

    周晟嘴角抖動了兩下,欲言又止,顯然他說話沒考慮周到,不嚴謹,讓人鉆了空子。

    周晟正要駁回,腦海閃過昨晚紀平安的話,讓他每個決定慎重,周晟擰了擰眉,問道:“皇后在未央宮嗎?”

    福如海:“陛下,今晨冬春過來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帶冬春去醫善堂了,說是醫善堂今晨緊急送來了一個病人,病情十分嚴重!

    聽到紀平安終于又愿意出宮了,周晟反而松了一口氣。

    出宮好,出宮走走,她的心情會好許多。

    周晟:“皇后回來,提醒朕一聲!

    福如海:“是,陛下。”

    ……

    紀平安帶著冬春匆匆趕到醫善堂。

    診室內躺著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男人口吐鮮血,已經失去了意識。

    紀平安一邊把脈一邊問:“怎么回事?”

    男人的妻子癱坐在地上,一邊哭一邊說:“我男人在碼頭扛沙袋,今天凌晨,有一船貨到,我男人收到工頭的消息,早早地就去碼頭等著了。沒想到,剛卸了一半的貨,新回港的貨船失控撞了過來,我男人失足落水,又被那失控的船撞了,然后就成了這樣!

    男人的妻子哭著跪求紀平安:“紀大夫,求求你,救救他,我們全家老小就指望著他一個人,求你了,紀大夫,他不能死!我兒子今年才七歲,他還要讀書啊。求你了,紀大夫!

    紀平安:“我知道,你先出去,我給他檢查!

    冬春扶著男人的妻子離開,紀平安接過李庭繪遞過來的剪刀,剪開了男人的衣服。

    李庭繪道:“我剛才也檢查過了,心肝脾肺腎,似乎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傷。傷情實在是太嚴重了!

    紀平安將剪下來衣服扔到一旁,開始仔細檢查男人的身體。

    沒有ct機,看不到內部情況,只能靠觀察和觸覺。

    紀平安一碰男人,男人就開始嘔血,正如李庭繪所說,是多臟器受損,需要立刻縫合。

    但她一個人,在這么簡陋的環境下,做這么大的手術了。

    如果一個人做,且不說不能保證成功率,手術至少要十幾個小時,沒有現代麻醉劑,也沒有呼吸機等,十幾個小時,那真的會要命。

    紀平安想了想:“冬春,你去展府,找紀昂蘭,把她叫過來。江姨,你去醫鑒司,請朱女醫。李姐姐,你和我一起消毒,準備手術。郝珍,郝夢,你們燒水,消毒刀具!

    所有人:“是!

    李庭繪問:“你打算讓我們所有人一起做這個手術?”

    紀

    平安點頭:“沒有別的辦法了。他受傷太嚴重,又是多器官崩裂,我們現在看不到里面的情況,只能早做準備,但以我的經驗來說,他這個程度的受傷,每個器官都需要縫合,我一個人不可能的!

    李庭繪不敢耽擱:“好,聽你的!

    很快,紀昂蘭和朱靈慧到了,兩個人放下裝備,立刻開始消毒,投入救人的隊伍中。

    長達三個多時辰,紀平安,李庭繪,朱靈慧,紀昂蘭才開始縫合。

    終于,結束了。四個人精疲力竭地坐在椅子上,渾身脫力。

    紀平安感嘆道:“幸好,開腹之后發現里面傷得并沒有想象中嚴重,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李庭繪:“是啊,我都快嚇死了!

    朱靈慧年紀最大,雖然一顆心在手術中也是來回煎熬,但實在是拉不下臉和年輕人一起感嘆。

    紀昂蘭在椅子上坐了許久,心劇烈地沖擊著胸腔。

    這是她第一次動手術,剛開始握刀的時候,嚇得不得了,要不是紀大夫如一顆定心丸一樣在旁邊指揮,她真的要瘋了。

    可是……

    紀昂蘭將手放到心臟的位置,這里似乎在告訴她,她并不只是“劫后余生”,而是剛進行了一場酣暢淋漓的戰斗。

    她跟著紀大夫沖鋒陷陣,來回廝殺,最終贏得了勝利。

    而現在,勝利的號角聲仿佛還在頭頂回響,久久不消。

    猛烈的,強烈的,激烈的情感在胸腔內,在靈魂中,來回穿梭,激蕩。

    紀昂蘭連茶水都沒喝,就往展家跑,她好像明白這種感覺是什么了。

    是救死扶傷的激動。

    是滿滿的成就感。

    是對長久專注學習之后熱愛的反饋。

    “展冽晉!”紀昂蘭推開門:“我知道了,我喜歡學醫!”

    寂靜的臥房。

    紀昂蘭怔住了,“我忘了,你隨軍出征了!

    但是紀昂蘭在這一刻,清晰地認識到了一件事,她在最激動的時候,最想分享喜悅的人,是展冽晉。

    而這種分享,最重要的就是他,是展冽晉。

    是她喜歡的人。

    她喜歡展冽晉。

    紀昂蘭收拾好心情,默默在心里祈愿展冽晉平安歸來。

    手術做了三個多時辰,又等了許久,確定病患生命體征平穩,紀平安才放心離開醫善堂,等回到宮里的時候,天都已經黑了。

    墨韻小心提醒道:“皇后娘娘,皇上等了一下午了!

    紀平安:“好,我知道了!

    紀平安走進去,火爐旁,周晟安靜地坐著,發呆,手上也沒像以前一樣拿著書。

    聽見聲響,周晟抬起來,看到紀平安,他站起來,一把用力地將她拉進懷里,緊緊抱住。

    紀平安愣了愣,“怎么了?”

    周晟:“時間太長,我以為你去漠北了。”

    紀平安:“文老板就在醫善堂對面,附近還有那么多禁軍,你問一問不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嗎?”

    周晟薄唇抿了抿:“不敢問!

    紀平安推了推周晟,沒推動。

    紀平安:“今天動了手術,衣服上有血,很臟!

    周晟固執道:“不臟!

    紀平安:“周晟,不要耍賴,我先去換衣服,有什么話,我們一會兒再說好嗎?”

    周晟慢慢松開紀平安,紀平安去里面換好衣服出來,墨韻帶著小宮女端來了飯菜,兩個人在飯桌前坐下。周晟開口道:“展洌英請旨隨軍出征。”

    紀平安:“嗯!

    周晟:“你的想法呢?”

    紀平安再度愣住了,“問我做什么?這是朝政,后宮不得干政!

    周晟:“紀平安,你不是后宮,是我的妻子!

    紀平安默默吃著飯,沒搭話。

    周晟無奈,只能再退一步,“不是你讓我慎重考慮,每個決定影響的都是別人的一生嗎?我考慮了,現在問你,你卻開始回避了?”

    紀平安抿了抿唇,“如果她能力達標,適合上戰場,自然可以去!

    周晟:“如果會死……”

    紀平安反問:“其他人上戰場不會死嗎?”

    紀平安不明白,上戰場為什么要特意強調會死?每個上戰場的人都知道一不留神就會死的,不是嗎?

    周晟:“嗯,你說得對!

    奇奇怪怪的。

    紀平安疑惑地看了一眼周晟,便又低頭專注吃飯。

    晚上,紀平安洗完澡,坐在椅子上擦著濕漉漉的頭發,周晟走過來,拿起另一把布帕,幫紀平安擦,紀平安躲開,“不用,我自己來!

    紀平安面前是一整面鏡子,鏡子里,周晟的手僵硬地停在半空中,手腕處,她咬下的牙印已經結疤。

    紀平安想說些什么,但是最終沒開口。

    過了會兒,頭發擦干了,兩個人躺在床上,紀平安轉過身,看著周晟,“朝政如果很忙,不用特意過來陪我,也不用等我。我身邊那么多禁軍,離不開汴京!

    周晟:“紀平安,禁軍不是為了監視你才放在那里!

    周晟努力解釋,但再怎么解釋都顯得過于蒼白。以前是為了保護,但現在,難道要說他真的沒有一點監視的私心嗎?

    其實兩個人都心知肚明。

    紀平安在被子里伸出手,抓住周晟的食指:“還有,我是說,你是皇上,是九五至尊,你的一言一行,影響很多人,身為你的臣民,我希望你能在做每個決定的時候慎重一些,多站在老百姓的角度考慮問題,不是讓你問我的意見!

    周晟:“我知道!

    紀平安默默看著他。

    周晟:“但是我不知道老百姓是什么想法,也從來沒有人教過我他們是什么想法。我不認識老百姓,只認識紀平安。所以對我來說,紀平安的想法就是老百姓的想法。你讓我慎重一些,所以我只能努力去理解紀平安,按照她想要的來!

    紀平安沉默許久:“嗯,太累了,我睡了!

    紀平安閉上眼,周晟在她額前落下一吻,她身子僵硬。

    許久后,紀平安在黑暗中睜開眼,他們兩個現在面對彼此都太謹慎了,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清晨,上完早朝,周晟宣召展洌英和孫澄瑩。

    周晟說道:“朕一時失言,朕認。也可以準許你們隨軍出征!

    孫澄瑩:“謝陛下!

    周晟抬抬手:“但是,朕有兩個條件!

    展洌英和孫澄瑩看著周晟。

    周晟:“一,你們二人須通過兵部有關兵法謀略騎射等的全部考核,二,你們二人需要組建一支至少一百人的女兵隊伍。”

    一百人?

    別說孫澄瑩,就連展洌英都愣住了,“陛下,一百人是不是太多了?”

    周晟:“行軍打仗,你以為是兒戲嗎?既然你們說想在戰場上和漠北女子比一比,揚我大業女子之名。那么我大業只出了你們兩個女子,能說明什么?真有決心,要為大業女子出頭,就帶著大業女子上戰場。兩個條件你們都能達成,朕就準許你們押送糧草前往邊關,并加入出軍隊伍。”

    押送糧草入邊關,其中困苦,比輕裝步行,追趕出征隊伍更難。

    這是絕對艱苦的考驗。

    孫澄瑩:“可是……我們去哪里找一百人?”

    展洌英抿了抿唇:“皇上說的是,臣女領命!

    展洌英和孫澄瑩退下,周晟來未央宮陪紀平安吃飯

    ,說起這事,紀平安好奇地問:“一百人會不會太多了?”

    周晟夾了一個銀絲卷到紀平安碗里:“展洌英曾經為了參加馬球賽,組建過一支女子騎射隊,人數將近六十三人,如果她的能力足夠,一百人對她而言,只缺三十七人。過不了這一關,如何能夠上沙場?”

    紀平安表示理解。

    按照展洌英的奏折來看,是要代表大業女子與漠北女子比一比,那只有兩個能拿的出手的人確實不夠。

    而且戰場不是開玩笑,女子為將,領兵出征,有先例,但,展洌英哪怕騎射功夫再強,也沒有領兵打仗的經驗,那么必然要為她設立考驗。

    兵書策略,是紙上談兵,但,如果她真的能組建一支一百人的女兵隊伍,那么就可以證明展洌英的個人魅力和領導力,以及說服力。

    欸?

    紀平安咬著筷子,忽然想起一件事。

    當初去九星山狩獵的時候,宋知音好像說過,如果展洌英真的去戰場殺敵了,她就跪著扶展洌英上馬,給展洌英當仆人。

    紀平安想了想,要不一會兒去拜訪一下知音表姐吧。

    周晟瞇了瞇眼:“想什么壞主意?笑得那么陰損?”

    紀平安勉強地笑了笑,低頭吃飯。周晟嘴角得笑容僵住了,沉默再度在兩人之間蔓延,如永遠跨不去的傷疤。

    昨日動了手術,今日要去檢查病人,紀平安吃完飯便出宮去醫善堂了,冬春也在。

    確定病人情況在逐漸好轉,紀平安帶著冬春火速去了宋府。

    冬春去敲門,找了以前相熟的丫鬟詢問宋知音的去處,確定了方位,紀平安和冬春坐馬車來到了跑馬場。

    紀平安遠遠地對著宋知音揮手,宋知音拉動韁繩,馬兒一路小跑了過來,她翻身下馬,跪下給紀平安行禮,紀平安讓她起來,“知音表姐,許久不見!

    宋知音發自肺腑的笑道:“見皇后娘娘安好,臣女便放心了!

    畢竟相處了那么長的時間,紀平安還是從宋家出來的,宋知音對紀平安的擔憂一點沒作假。

    她心底里也是對周晟有幾分怨念的,不過,臣對君,她不敢說出來。

    紀平安:“知音表姐的騎術似乎又精進了。”

    宋知音:“還好。最近大哥二哥各有各的忙,知書對學堂上了心,一下兼任了三個學堂的教學工作。每日回來,晚上還要備課,忙得不可開交。臣女一個人在家無聊,便到跑馬場跑跑,熟能生巧,技術就又進步了一些。”

    紀平安點頭:“知音表姐,你還記得九星山嗎?”

    宋知音:“怎么了?”

    紀平安抿唇一笑:“那天,我們第一天到九星山。你看到展洌英十分不快,好像說了一些話,知音表姐,你還記得嗎?”

    宋知音狐疑地上下打量紀平安:“臣女雖然聽不懂皇后娘娘在說什么,但臣女能感覺到,皇后娘娘來者不善!

    紀平安眨眨眼,“被看穿了!

    宋知音:“你到底要干什么?”

    紀平安小小地提示了一下當初的那個誓言,然后提了周晟給展洌英的兩個考驗,宋知音當場臉黑了下來。

    紀平安調皮道:“你說展洌英會通過考驗嗎?她個人能力是很出眾的。”

    宋知音臉更黑了。

    第128章 參拜 皇后娘娘好久沒這么開心了。

    宋知音咬牙切齒道:“皇后娘娘, 你和皇上還真不愧是夫妻,同樣的損人愛損招。”

    紀平安抿唇一笑,“那這樣吧, 你請我和冬春吃飯, 包了我們今天一天的吃喝玩樂, 我就不告訴別人, 宋三小姐曾經發過這等毒誓。”

    宋知音:“哼, 她展洌英還沒成呢?我憑什么認輸?”

    紀平安:“那你就是要硬賭了?”

    宋知音昂了昂頭:“賭就賭, 我宋知音贏得下,輸得起。”

    紀平安:“何必呢?我和冬春兩個女孩子又花不了幾個錢。”

    宋知音梗著脖子:“不蒸饅頭爭口氣。”

    紀平安和冬春對視一眼,得, 本來只打算開個玩笑,敲詐一點吃喝玩樂的錢, 結果把宋知音的脾氣給激起來了。

    紀平安和冬春一起攤攤手, 轉身離開了。

    紀平安:“沒敲詐到,不開心。”

    冬春挽著紀平安的手:“沒關系, 小姐, 我有錢!

    冬春貼著紀平安的耳朵說:“我昨天夜里, 意外找到了柳星淵的私房錢,咱們拿他的私房錢吃大餐。”

    紀平安拼命點頭,“哼,柳星淵還敢藏私房錢,絕對不能縱容他這種惡劣行徑。走, 咱們去把他的私房錢全部花光!

    冬春:“好!

    兩個人興沖沖去了汴京城最大的酒樓, 點了一桌子好菜。

    紀平安一口酒一口肉,和冬春吃得歡快極了。

    炮灰系統:“叮!任務完成進度百分之五十,正式進入漠北統一戰局, 請主宿主再接再厲。”

    紀平安愣了片刻,便和冬春繼續吃飯了。

    就在展洌英火急火燎招人組建自己的百人行軍團的時候,皇后的正式冊封儀式也開始了。

    紀平安一大早就被從床上薅起來,梳妝打扮,頭上插滿金釵珠翠,厚重的吉服一層又一層,光站著都累。

    然后到了選定的吉時,紀平安在冬春和墨韻兩人的攙扶下上轎,來到文德殿外,走向周晟。

    在禮部禮儀官的主持下,周晟牽起紀平安的手,拜祭先祖,夫妻對拜,最后,兩個人站在臺階之上,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

    巍峨皇宮,宏偉莊嚴,百官跪在地上,渺小如一個又一個黑點。

    封妃時,紀平安只是不認識那些官員,但還能從一張張陌生的面孔中,認出宋尚書。

    而現在,她看到的只有一個一個模糊不清的影子,根本看不見下面官員的臉。

    所有人畢恭畢敬:“臣等,;屎竽锬锴q千歲千千歲!

    周晟看著紀平安,點點頭,紀平安心領神會,說道:“起來吧!

    百官:“謝皇后娘娘!

    禮炮聲響起,炸得人心神震動。

    周晟帶著紀平安來到宮墻之上,接受萬民納拜。

    她身披華貴厚重的紅色吉服,周晟穿著最威嚴傲然的龍袍。

    一眼望不到頭的百姓,雙膝跪地,參拜皇后娘娘,不敢抬頭窺天顏,就像曾經在薛府,紀平安也不敢的那樣。

    讓所有人起來后,煙花于天際炸開,禮部官員開始向今日參拜的百姓分發吉餅。

    吉餅中混合了五種果仁,所有材料精細至極,是老百姓平日里連過年都難得吃到的東西,收到了這些,大家對這位素未謀面的皇后娘娘的祝福也真誠了許多。

    折騰了一天,紀平安和周晟乘坐轎攆回到未央宮。

    周晟先下轎攆,對著紀平安伸出手。

    紀平安:“怎么了?”

    周晟:“夫妻一起回。”

    紀平安將手放到周晟手上,借著他的力,從轎攆上下來,周晟看了一眼福如海,福如海笑了笑,先一步到未央宮門口。

    今日的未央宮有些獨特,門是關著的。

    福如海敲了三聲,門打開,周晟牽著紀平安走了進去。

    紀平安頭戴著皇后桂冠,桂冠前面有珍珠翡翠串成的珠鏈遮擋,十分不便。

    兩個人剛一走進去,噪雜的起哄聲響起。

    紅色的碎紙撒在了兩個人頭頂。

    紀平安抬眼看去,未央宮張燈結彩,貼滿了喜字,曾經在柳星淵那里主持過婚禮的喜娘站在院子里。

    喜娘的身后站著李庭繪,江厭,小梨兒,小石頭,紀昂蘭,宋知音,宋知書。

    喜娘笑呵呵地甩著紅手絹上前,她身后跟著拿著弓箭的太監,“請新郎官,三箭定乾坤,天長地久,幸福圓滿!

    周晟接過弓箭,一箭天,一箭地,一箭遠方。

    粉桃和其他宮女端著裝滿喜糖的托盤,將喜糖一一分給在場的人,宮女太監一個都不例外。

    因為紀平安的吉服太厚重,太寬大,跨火盆的儀式就免了,只跨了馬鞍,鞍上擺放著蘋果,意味著平平安安。

    走完一切流程,紀平安坐在了被紅色包裹的“喜房”內。

    紅燭搖曳,似乎今夜她只是一個普通的新娘,嫁給一個普通的夫君。

    甚至,未央宮的大院里,還如同普通人家一樣擺了幾桌酒席。

    紀平安坐了一會兒,墨韻走了進來,帶著紀平安到里面,脫掉沉重的皇后吉服,換上了普通人家的新娘裝和紅蓋頭。

    紀平安出來時,視線被紅蓋頭遮住,只能看見周晟坐在床邊的雙腿。

    喜娘遞上喜秤:“請新郎用喜秤挑開新娘的蓋頭,以后夫妻生活稱心如意!

    周晟拿起喜秤,慢慢掀開紀平安的蓋頭。

    李庭繪她們躲在門外,透過縫隙看向里面。

    李庭繪狠狠地捶了自己大腿一下,

    一想到軟禁的事情,還是看周晟不爽,可是事到如今,也沒有轉圜的余地了,她們也只能帶著對平安妹妹的祝福過來做她的娘家人。

    福如海和柳星淵看時間差不多了,開始趕人,讓大家都坐下吃酒席,不要偷窺新郎新娘。

    屋內,紅燭在周晟眼底深處燃燒著,他問道:“累嗎?”

    紀平安淡淡一笑:“還好。謝謝你準備這一切!

    周晟:“我讓福如海準備了紅包,如果不累,現在就可以出去發紅包。”

    紀平安垂下眸子。

    雖然以前冬春結婚時,她真的很向往那種中式婚禮,喜歡收到紅包時的喜悅的心情,也曾經幻想過自己結婚的那一天。

    但真到了這一天,心情卻格外的復雜。

    敏銳察覺到了紀平安的扛劇,周晟小心道:“如果你太累了,也可以不去!

    紀平安抬頭,努力笑道:“成親怎么能不發紅包呢?再累也要發啊,我們出去吧,讓大家沾沾喜氣!

    紀平安抓住周晟的手,“走!

    周晟:“嗯。”

    紀平安和周晟走出來,粉桃端著裝著紅包的托盤走了過來,紀平安笑問道:“哪個是最大的?”

    粉桃笑道:“皇后娘娘,最右邊的幾個最沉,是最大的。”

    紀平安立刻拿了兩個,走到小梨兒和小石頭身邊,一人捏了捏胖嘟嘟的小臉:“第一個,也是最大的紅包,當然要給我們的小梨兒和小石頭啊,是不是?”

    小梨兒和小石頭甜甜地笑著,對著紀平安鞠躬:“謝謝紀姐姐,祝姐姐和姐姐的夫君,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白頭偕老四個字,觸動到了周晟。他又拿了兩個厚厚的紅包給兩個小家伙。

    紀平安從盤子里抓了一大把紅包:“想要的紅包的,自己拿!

    說著,她往宮女太監聚集的人群中一撒,一把又一把。

    漫天飛落的紅包,大家熱熱鬧鬧地起哄接著。

    冬春點燃了煙花棒,遞給小梨兒和小石頭,又給了紀平安一支,小梨兒和小石頭揮舞著煙花棒,一會兒追著紀平安跑,一會兒被紀平安追著跑,然后其他人也加入其中,一群人跟老鷹追小雞似的。

    福如海笑道:“皇后娘娘好久沒這么開心了。”

    周晟雙手背負身后,看向柳星淵:“煙花棒是冬春的主意?”

    柳星淵:“是,冬春和皇后娘娘都愛玩,所以彼此了解!

    周晟:“一會兒去領賞!

    柳星淵喜道:“卑職代冬春謝皇上!

    夜深了,周晟讓福如海安排大家到合適的宮殿休息,明天一早再出宮回家。

    紀平安坐在床邊,渾身蒸騰著熱氣,這一番跑鬧,大冬天里,她居然跑出汗了。

    墨韻準備了熱水,紀平安洗完澡緊張地蓋著厚厚的被子。

    過了一會兒,周晟也洗完澡回來了,他如往常一樣在紀平安身邊躺下,“累嗎?”

    紀平安點頭。

    他知道她不愿,便只是笑了笑,閉上眼:“早點休息。”

    說完,他慢慢進入了夢鄉,紀平安盯著周晟的臉,莫名有些眼酸。

    他們真的要一直這樣下去嗎?

    隔著一層薄膜,小心翼翼地遷就彼此,一點也不自在,像身上綁著繩子一樣瞻前顧后。

    紀平安一夜未睡,往昔種種一直在腦海中不斷翻滾。

    第二天,周晟和過去一樣,會帶著奏折到未央宮批閱,紀平安也會去醫善堂和大家一起給病人看病,醫鑒司專門整理了一間房出來做醫學堂,紀平安就在那里給她們上課。

    等回來時,她整理醫書,周晟偶爾看書,或者批閱奏折。

    第三天,如常。

    第四天,如常。

    第五天夜晚,周晟去洗澡,紀平安心不在焉地走路,撞到了周晟的書桌,堆放的奏折倒塌,亂了一桌子,紀平安一本一本地將奏折整理好。

    第六天,如常。

    晚上,紀平安整理好醫書,主動找話題,打破兩人之間的僵局:“展洌英怎么樣了?女兵招夠了嗎?”

    周晟放下奏折,看向紀平安,“明天是最后一天,怕是要失敗了。到現在為止,還差兩個人。不過她的兵法確實學得不錯,不愧是展家出來的!

    紀平安:“就差兩個人,明天不是還有一天時間嗎?”

    周晟:“展洌英幾乎已經將全城,甚至是周邊幾個村縣的女人搜羅完了,也只湊到了這么一點能用的。有些人有參與的想法,可惜體能不過關,有些要在家帶孩子,伺候公婆。就連她自己近兩年組建騎射隊的一些成員,都早已懷孕生子,有些甚至在坐月子。只能說她盡力了!

    紀平安:“但能找到九十八個體能合格,又愿意上戰場的女子已經很了不起了。我覺得那些成親后無法出門的許多女子,也并不是沒有那個建功立業,保家衛國的想法,只是現實很多因素阻礙了她們。”

    周晟:“是九十六個,九十八個,是包括她和孫澄瑩。”

    紀平安:“孫澄瑩我記得,以前在長公主的生日宴上見過一面。她和展洌英一樣,很喜歡沙場嗎?”

    周晟:“她不喜歡,但是要去。”

    紀平安:“什么?”

    周晟:“她七歲時和弟弟一起出門,遇到了匪賊,兩個人逃跑,匪賊與孫家有仇,殺死了她弟弟,放過了她。她父母責怪她,問她怎么不死,嫌棄她無用,不能保護弟弟,不是男兒,不能繼承孫家家業。所以她一直想證明自己,想上戰場,想立功!

    紀平安皺眉,“那匪賊和孫家有仇,孫澄瑩弟弟死了也是父輩的問題,和當時還是孩子的她有什么關系?”

    周晟:“孫家人不這么想,他們不想承認自己的過錯,所以需要一個替罪羊!

    紀平安罵道:“混蛋!

    周晟笑了一下:“是挺混蛋的!

    晚上,兩個人躺在床上,燭光微弱,周晟靜靜地看著紀平安,伸出手,將被子拉了拉,蓋住她露出來的肩膀,閉上了眼睛。

    早朝時間,天還沒亮,周晟和往常一樣小心地起床,避免驚醒紀平安。

    忽然,他的衣角被拉住。

    紀平安側身躺在床上,眸光如水般流動,似有千言萬語想說卻又不知該如何說。

    周晟:“怎么了?”

    他俯下身,“弄醒你了?”

    紀平安抓著周晟衣角的手微微收緊,纖細的睫毛不住地顫動,她抬起半邊身子,在周晟嘴角輕啄了一下,“我等你回來吃早飯。”

    說完,紀平安抓住被子翻過身,閉上眼睛。

    雖然閉上了眼睛,但是她能感覺到周晟的體溫,他還保持著剛才的動作沒有動。

    許久,紀平安聽見耳邊傳來周晟低低的應答聲:“嗯。”

    ……

    展家郊外跑馬場。

    眼看著和皇上約定的時間到了,還差兩個,展洌英心急如焚。

    兩個,就差兩個,難道真的要功虧一簣嗎?

    好不容易爭取來的機會,好不容易等到皇上失言,讓她們鉆了空子,下一次,這樣的機會真的就不知道什么時候會有了。

    展洌英焦慮得在原地來回踱步。

    “有了有了!

    孫澄瑩拉著一個微胖的女人跑了過來,氣喘吁吁道:“九十九了,只差一個了!

    展洌英看向孫澄瑩拉過來的女人,“是你?”

    女人點頭:“展小姐,是我,王芳。”

    王芳是孫屠戶的老婆,長得牛高馬大,有一手的好力氣,使一把屠刀,殺起豬來虎虎生威。

    所以,雖然大家都叫孫屠戶,叫她孫夫人,但其實,孫屠戶壓根兒不管事,每天不是喝酒賭博,就是找女人,家里家外都是王芳一手抓,前不久,展洌英和孫澄瑩幾次三房上門游說王芳,希望王芳加入她們的隊伍,但是王芳怕自己走了,家里沒人照顧,始終不松口。

    展洌英問:“你怎么想通了?”

    所有女兵遵從自愿原則,展洌英不想有任何人是被強迫收買的。

    王芳:“我男人死了。昨天晚上喝多了酒,一頭栽河里,今天早上撈起來的時候都泡脹了。以前是擔心我走了,他去我娘家找事,打我爹娘,F在他死了,我也就沒顧忌了,反正也沒孩子,還不如拼一把,興許死戰場上,還能給我爹娘留筆撫恤金,當養老錢。要是留在汴京,追債的上門,我更慘!

    展洌英:“但是我們上戰場的目的不是去送死,是去殺敵!

    王芳:“殺敵嘛,跟殺豬估計也差不了多少。展小姐,那豬跑起來,比人難摁多了!

    先收著吧,思想問題,等上了路再一個一個糾正。

    可不能讓王芳真抱著領撫恤金的心態上戰場,那會讓她沒有求生意志,等同于送死。

    展洌英讓人將王芳帶去換上統一的衣服。

    展洌英:“還差一個!

    孫澄瑩:“真沒人了,從貴族小姐,到販夫走卒,寡婦老嫗,能找的都找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展洌英和孫澄瑩在城里到處奔波。

    宋知音坐在茶樓二樓上,端著茶杯,已經看著展洌英和孫澄瑩在這條街上來回折騰七八遍了。

    宋知音對著展洌英翻了個白眼:“還是那個死腦筋,真膈應人!

    過了一會兒,展洌英精疲力竭,失落且絕望地從茶樓走過。

    宋知音放下茶杯:“太膈應人了。”

    宋知音站起來,走到窗邊,遠遠地瞧著展洌英,她真跟展洌英不對付。從小就不對付。到現在看著展洌英,想起那個賭約,仍然覺得膈應,特別膈應。

    宋知音從茶樓下來,來到了展家跑馬場。

    將近一百人的女兵隊伍,讓展洌英搞得有模有樣的,就是人員素質參差不齊,高矮胖瘦,各長各的。

    眼看天色越來越黑,孫澄瑩也絕望了,“展姐姐,怎么辦,真的沒人了!

    她快急哭了。

    孫澄瑩:“就非得要一百人嗎?我們能不能求求皇上,網開一面?”

    展洌因眉頭死死地擰成一團:“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更何況是軍令。豈有反悔的道理?”

    宋知音:“……”

    太膈應人了。

    宋知音走到展洌英和孫澄瑩身后,咳嗽了兩聲。

    孫澄瑩扭頭,一看見她,臉就是青的:“干嘛?過來看笑話?”

    宋知音:“對啊,我膈應你們。”

    孫澄瑩:“宋知音,我今日心情不好,你別逼我動手。”

    宋知音:“你還動手?大言不慚地放出話,人都沒招齊,你得意什么?”

    孫澄瑩:“你——”

    宋知音又咳嗽了兩聲,“展洌英,給你個機會,給我賠罪。我幫你把最后一個人找來。”

    展洌英笑看著宋知音,似乎已經將她看穿了:“最后一個人?誰?”

    宋知音挑了挑眉:“我的騎射功夫還行!

    孫澄瑩:“你?你們宋家那軟骨頭能頂用?”

    宋知音:“你閉嘴!你才是軟骨頭!被家里兩個糊涂老蛋欺負,只會哭鼻子的軟骨頭!

    展洌英扶額:“行了,別吵了。”

    展洌英看向宋知音:“你真的想來?你父母哥哥能同意?”

    宋知音:“這你不用管,你給我鞠躬道歉,說聲對不起,我就幫你湊夠最后一個人。”

    展洌英:“你想來,需要我,我要湊夠一百人,也需要你。我們各取所需,我為什么要和你道歉?”

    宋知音:“那你就等著截止日期到,和皇上認輸吧。”

    展洌英笑了:“我若輸了,你豈不是不能得償所愿了?我雖不知你為何一定要加入,但既然你想,你要,就不要趁火打劫。否則一拍兩散,我們誰都討不的好。”

    宋知音:“我真的,一點也不喜歡你們兩。”

    孫澄瑩:“我也一樣。”

    展洌英對宋知音伸出手:“成交?”

    宋知音嗤笑一聲,一巴掌拍過去,沒握手:“成交!

    展洌英:“丑話說在前頭。不管你對我有多少意見,但軍令如山,入了女兵隊,就決不允許任何質疑和違逆!

    宋知音:“我知道!

    人數已滿,展洌英和孫澄瑩立刻進宮,提交人員名單。

    福如海將兩個人帶到了未央宮,這些日子,周晟都是在未央宮辦公。

    展洌英和孫澄瑩跪下:“臣女拜見皇上,皇后娘娘!

    孫澄瑩雙手呈遞女兵名單,福如海接過,端給周晟,周晟拿起上面的名單折子,打開一個一個的看過去,紀平安也湊過來。

    在這個時代,敢上戰場的女兵,她很欽佩也很好奇。

    周晟一頁頁的翻動,終于到了最后一頁,最后一個。

    宋知音,女,十七,汴京人士。

    宋知音?

    紀平安和周晟對視一眼,周晟問道:“這上面的所有人都是自愿的?”

    展洌英:“是,臣女不敢作假。每一個加入女兵的女子,臣女都一一問詢過。”

    紀平安:“宋知音也是?”

    前有宋知音和展洌英不對付,相看兩厭,后有跪扶展洌英上馬的賭約在,紀平安實在是很難理解宋知音到底是怎么想的。

    怎么忽然就不顧賭約和前怨,加入女兵了。

    展洌英:“是,宋知音是自己主動投入保家衛國的隊伍的!

    紀平安再度沉默了。

    周晟:“既然兩項要求你都達到了,朕就兌現諾言。明日,你點兵,領取糧餉,與兵部派出的男兵一起押送第二批糧餉和君需藥品到邊關!

    運送糧餉和藥品,要親力親為,要女兵自己押運馬車,為了趕時間,其中道路艱難,風雨不停歇,不亞于走一遍發配路。

    這是周晟給上戰場女兵的第二道考驗,但凡體能,意志力堅持不住的,在路上就會退縮,生病,死亡。

    同樣,扛不住這種簡單的考驗,上了戰場,也是死。

    展洌英、孫澄瑩:“是,臣女遵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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