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沈之禾維持著方才王娘子離去的姿勢,一手撐著頭,心道觀察一段時日,若是這王家母子可靠,到時便可將做豆腐腦的法子交給他們,若是不可靠,那便要再物色一家合作伙伴,物色合作伙伴倒是不難,只是這鄰里鄰居的,到時兩家恐怕要鬧得面上過不去。
思及此,沈之禾抬手揉了揉眉心,若是自己一人與他們交惡也就罷了,憑著自己的手段,料想這母子二人在自己手里也占不到幾分便宜,可如今她還帶著沈之安,人心險惡,到時起了沖突,也不知他們會使出什么腌臜手段。
“阿姐,怎么皺著眉?”沈之安軟糯的嗓音從一旁傳來,原是是他在屋中聽著王娘子離去的動靜,等了許久都不見沈之禾進來,便披著自己的小襖子從屋中跑出。
聞言,沈之禾俯身將沈之安抱到懷中,她目光落在他灰舊的衣物上,瞧著似乎短了一截,約莫是這些日子沒被餓著,肚子里還進了不少油水,倒是長高了些。
想到此處,頭一次養娃的沈之禾滿心驚奇,將懷中的沈之安放到地上,整理著他的衣服,在沈之安驚訝地目光下,沈之禾忽然眼眶一紅,矮身將他抱在懷中,猶記得自己與幼弟初到此處那日,沈之安發著高燒自己手頭的銀錢又請不起大夫。
雖說那日自己煮了姜湯,但心中依舊沒底,好在沈之安自己爭氣熬了下來,如今竟也長高了不少,瞧著身子骨似乎也好了許多,至少住在老宅的這些時日再也沒生過病。
“方才那位娘子欺負阿姐了?待之安長大一定不會再讓阿姐受委屈。”沈之安被沈之禾抱在懷中,瞧不見她如今的神情,可他方才分明瞧見阿姐紅了眼眶,小少年內心升起一股挫敗,隨即攥緊拳頭。
“沒有,阿姐是高興,高興之安長高了不少,瞧著臨近年關,阿姐明日帶你去買些新衣服。”沈之禾聽著幼弟奶聲奶氣的話,心中泛起一陣暖意,前世她亦是孤女,因著能力極強簽了經紀公司將她打造成了一個復刻傳統文化的全能型網紅博主,身邊來來往往之人皆是因她有利可圖,全無真心,沒成想自己來了這大淵朝,雖說日子過的窮苦了些,卻好在收獲了一個可愛軟糯的弟弟。
說罷,沈之禾起身牽著沈之安朝臥房內走去,她目光掃過四周,隨后將門窗全數封好,這才拖過一張椅子到那柜子前,她踩在椅子上墊著腳去夠那柜子頂上的瓦罐。
她捧著瓦罐從椅子上一躍而下,快步走至桌前,將瓦罐中的銀錢倒出,借著油燈微弱的亮光,沈之禾將瓦罐中原先便在的二兩碎銀放置一旁,仔細地數著剩余的銅板,竟還有八百文加上前些日子剩余的四百文,沈之禾如今沈之禾手中足足有一千二百文。
扒在桌邊的沈之安眼睛都看直了,他從未見過這么多銀錢,小心翼翼地抬頭看向沈之禾,“阿姐,好多錢。”
“明日帶之安去添置新衣服。”沈之禾低著頭將面前的銅錢分成三份,隨后取出一份用帕子包好,剩余的又塞回瓦罐中,沈之禾取過桌山的紙筆,勾勾畫畫,心中想著如今最費時費力的磨豆子一事,已經交給王家,自己便有空余時間琢磨新菜色。
沈之禾的手掌無意識的摸著沈之安的腦袋,將他原本順滑的頭發都弄亂了,鬧得沈之安鼓著腮幫子瞪著阿姐,卻也不動彈,任由她的手在自己頭頂作亂。
若是王娘子上手快,過不了幾日自己便可再尋一處位置較好的地段,擺攤賣些其他吃食,雖說眼下瞧著豆腐腦賺得不少,但做豆腐腦費時又費力,若是想單靠豆腐腦發家致富,恐怕還有些難度。
在險些將沈之安的頭發揉成雞窩之際,沈之禾總算反應過來,在他滿是怨念的目光中訕笑著收回自己的手,她懊惱地瞧著自己的手,心中暗道自己一思考問題就喜歡摩挲一些東西的毛病,似乎從前世跟到了現世。
屋外寒風呼嘯,出神的沈之禾不知怎么的,忽然便想到前世的火鍋,若是在這天寒地凍之際,圍著銅鍋涮肉吃,那可真是神仙日子,回想著后世各種各樣地的火鍋,沈之禾莫名吞了吞口水。
按她如今的經濟水平想吃上銅鍋涮肉,估摸著還要奮斗好些年,且不說此時并沒銅鍋,再者那豬肉的騷味還未解決,牛羊肉又是極貴,更不用說用來調制火鍋底料的香料和牛油了,想到此處,沈之禾不由悵然若失地嘆了口氣,窮是原罪,但火鍋卻在她心底扎了根。
忽而她想到今日那王娘子來家中時,水中似乎捧了顆菘菜,不如用來腌酸菜,說干就干,沈之禾腳步匆匆從臥房中踏出,那雷厲風行的模樣驚了沈之安一跳,他翻身從床上滾下,小跑著跟上沈之禾的步子。
隨著她來到灶房,只見她打了盆清水將那菘菜連著根,一片葉子一片葉子洗凈,同時招呼著沈之安燒水,自己則是跑到屋外撿了塊大石,用井水沖洗干凈,隨后待到水開后,沈之禾舀了幾勺開水,沖著那石頭兜頭澆下。
將這一切處理完畢沈之禾才滿意的將菘菜放入開水中燙了一遍,撈出待它放涼后,在裝著菘菜的盆中撒了少許粗鹽,將放涼的水倒入其中,最后將那大石壓在菘菜之上。
與此同時,屋外又傳來陣陣敲門聲,沈之禾站直身子,探頭朝外望去,借著月色的清輝,只見王娘子去而復返站在院門前,身后還跟著王大郎,他肩頭正扛了只估摸著有沈之安一人高的木桶。
“沈家娘子,我兒將豆子磨好與你送來了。”王娘子隔著木門沖著沈之禾喊道。
見狀,沈之禾快步朝外頭走去,拉開院門,瞧著王大郎極為自然地便要朝院內走去,沈之禾當即抬手攔住他的動作,“王大哥放在門口便是。”
“娘子,這木桶極重,我兒力氣大,便讓他幫你搬進屋。”王娘子嘻笑著上前,抬手便要按下沈之禾攔著王大郎的手。
哪知沈之禾側身躲開王娘子的動作,臉上帶著笑意,身子卻依然維持著不讓王大郎入內的動作,“多謝娘子好意,只是我雖為及笈,但仍是未出閣的女子,自然是不好隨意讓未婚男子進出家門,放在此處便好。”
王家母子二人瞧著沈之禾雖帶著笑意,可那笑意卻不及眼底,動作更是強硬,沈之禾說的不錯,雖說大淵民風放開,但未婚男子進出未出閣女子的家門實屬不妥。
原想著趁此機會登堂入室的母子二人只好作罷,王大郎訕笑著將肩上的木桶放下,“今日所磨的豆子都在此處了,不知小娘子明日何時去集市擺攤?”
聞言沈之禾抬眸望向王大郎,心中劃過一絲不可思議,難不成明日王婆子要讓王大郎與自己一同去集市擺攤,若真是如此,這婆娘莫不是瘋了,雖說北疆民風開放,但孤男寡女一同到集市擺攤,眾人會如何想?
“怎么明日王娘子不與我一同去?”沈之禾雙手環胸倚著門框,神色如常卻無意間露出些許壓迫感,瞧著門外的那對母子。
王娘子瞧著眼前帶著笑意的少女,不知為何到嘴邊的那句,大郎同你一起去,始終說不出來,她有預感若是自己說出那句話,他王家便分不了豆腐腦這杯羹。
權衡片刻,王娘子臉上堆滿笑意,快步走到沈之禾身旁,抬手想要挽住她的胳膊,卻在觸及她目光之際,訕訕地停下動作,“哪能呢,我兒的意思便是明日一早來替你將那豆腐腦搬上板車,到時送我們去集市后,他再去東家上工。”
聞言,沈之禾便也不再多言,瞧著母子二人道:“明日寅時。”
說罷,沈之禾沖著二人福了福身,隨后關上院門,彎下腰費力地搬起裝著豆漿的木桶,這木桶可比自己往常的大多了,好在這些時日吃了不少油水,身子骨比先前好上不少,似乎個子也長了不少,故而雖說費力了些,倒還是勉強能搬動。
外頭的母子,隔著院門瞧著沈之禾踉蹌的背影消失在屋內,這才轉身離去。
回到家中,王娘子剛將門關上,便聽得王大郎開口質問,“阿娘先前不是說好了,明日由我與沈家那小娘子一同去集市擺攤,正好讓旁人誤會我與她的關系,為何臨時變了卦。”
“我若是不說此話,那小娘子明日恐怕便不會帶我王家做那豆腐腦的生意。”王娘子橫了王大郎一眼,心中惱怒,方才那丫頭片子身上的氣勢令人心驚,絲毫不像個孤女,也就是自己的傻兒子全然未覺。
恐怕讓大郎時常湊到她跟前的法子是行不通了,王娘子咬牙暗恨,不過好在她如今還住在隔壁,一介孤女帶著不足五歲的幼弟,她不信沈之禾會時刻這般警惕。
正當王家想著法子對付沈之禾之際,沈之禾已然將明日要用的豆腐腦準備好了,她站在灶房內沉思片刻,想著那母子二人今日所為,多少有些不靠譜,還需警惕些。
正想著沈之禾的目光落在掛在窗邊的辣椒上,想起自己一早邊說要熬些辣椒油,奈何當時因為食材不全而放棄,現下食材備齊了,她瞧了瞧窗外的圓月,似乎時辰還早,說干就干。
她將跟在自己腿邊的沈之安趕回臥房,叮囑他將門帶上,隨后便開始炒制辣椒油,沈之禾忍著心疼挖了一大勺豬油到鍋中,心想這豬油是越用越少了。
待到油熱,沈之禾將備好的桂皮洋蔥等倒入鍋中,直至炒出香味,雖有將滾油倒入按比例調配好的辣椒粉中,只聽“滋啦”一聲,灶房內瞬間彌漫起一股濃郁的香味。
若是沈之安在此處多半是要被這味道沖個跟頭,沈之禾想著阿弟會有的表情,不由輕笑出聲。
寅時,屋外傳來陣陣打更聲,不過半炷香的時間,外頭便想起一聲雞鳴,隨便外頭便像炸鍋了般,想起此起彼伏的雞鳴聲,沈之禾皺著眉從睡夢中醒來,瞧著外頭依舊一片漆黑,心中暗道,自打來了此處自己便每日起的極早,估摸著是自己如今日日忙著賺錢,在這娛樂項目極為匱乏的時代倒也不覺得無聊。
她懶了會床,盯著泛著黃的屋頂,想著今日若是能早些將那豆腐腦賣完,她便帶著之安去成衣鋪子買兩套棉衣,之后再去買些豬下水,倒是可以趁此機會物色一番靠譜的屠夫,瞧瞧能否將豬肉的騷味從根源上解決。
正想著屋外又傳來一聲雞鳴,沈之禾便知自己沒法再懶床了,只得痛苦地從溫暖的被窩中鉆出,就在此時她便想著是否要去人牙子處賣著幫手回來,念頭剛起便沈之禾按住,如今自己還未有自保之力若是貿然買了幫手,倒是被王家瞧見,便知自己賺了不少銀錢,若是他們無惡意也罷,若是有惡意,那便是將自己親手置于險地之中。
洗漱完畢之后,沈之禾手腳麻利地將擺攤要用的一切準備好,這才返回臥房將沈之安喚醒,姐弟倆用過早餐,便將包著破舊棉被的木桶搬到院中的板車上。
剛拉起板車,沈之禾便瞧見王家母子推門而出,在瞧見沈之禾的瞬間頓時喜笑顏開,“沈家娘子昨日睡得可好?”
“自然是極好的。”
不多時幾人便行至沈之禾以往擺攤之處,沈之禾遙遙的便瞧見幾位老食客蹲守在攤位前,卻在瞧見王娘子的瞬間愣了愣神。
“小娘子老樣子,這是生意興隆忙不過來,請了位幫手?”
早與沈之禾相熟的食客,接過沈之禾遞來的豆腐腦,目光卻上下打量著一側的王娘子,
“自然,吳爺,我今日帶了新的調料您可要嘗嘗?”沈之禾笑著應道,隨后取出裝著辣椒醬的罐子,打開后遞到那食客面前。
一股奇特的味道直直鉆入那人鼻中,那人頓時忍不住打了個噴嚏,當即笑道:“既是新的調料,那自然是要試試的,但我丑話說在前頭,若是不好吃,今日這銀錢我可是不付的。”
“那是自然,若是吳爺不滿意,想付錢我也是不會收的。”沈之禾一笑,從罐子中挖了一點辣椒油淋在那豆腐腦上,那紅亮的顏色煞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