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摸著臨近年底,不同于前幾日集市的冷清,今日雖說天氣不甚好,但集市上擠擠挨挨,皆是來往的人群。
寒風吹過,帶落屋檐上的積雪,洋洋灑灑落在站立在屋檐下的人的脖頸中,那冰涼的觸感凍得那人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沈之禾遙遙瞧見那人滑稽的動作,嘴唇微抿,抬手撫過額間發絲,掩住微揚的唇角,她立在街邊只聽得叫賣聲不絕于耳,現下正值飯點,街邊賣午食的攤位早已擺出,蒸騰的熱氣混雜著食物的香味,順著寒風直直鉆入姐弟二人的鼻中。
嗅著那香味,沈之安的肚子不由發出一聲叫喚,他瞬間不好意思地將臉藏入披風之中,露出的耳尖泛著一點微紅,見此沈之禾抬眸望去,只見集市中旌旗林立,茶鋪酒鋪比比皆是,年關將至,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歡快的笑容。
忽而一陣濃香從身側傳來,沈之禾扭頭望去,原是一家剛出攤的肉餅鋪子,只見攤主將鍋熱好,順手取過一側的油罐,挖了一勺油倒入鍋中,油香瞬間炸開,緊接著那老翁手腳麻利地在盆中撈起一團帶著些許微黃的面團,又挖了一勺早便腌制好的肉餡放入面團中,那面團不過在他手中隨意擺弄了幾下,便成了一塊圓乎乎的餡餅。
緊接著攤主將餡餅放入油鍋中,“滋啦”一聲,大約過了半刻鐘,微黃的表皮在滾油的鞭笞下漸漸變得金黃,瞧著那餡餅變得金黃酥脆之際,攤主飛快地取過桌上的長筷子,將那餡餅夾起,架在那瀝油的架子上。
金黃的油滴順著餡餅緩緩滴落,落在架子下的金屬制的板子上,因著天冷不過片刻,那油滴便冷卻凝固成乳黃色的固體模樣。
“小娘子可要嘗嘗,老頭子可是在這集市賣了十幾年的餡餅,這肉餡用的都是上好的牛肉,一早起來剁得碎碎的,輔以五香粉及醬油,再撒上一小把翠綠水嫩的蔥花,攪拌均勻再包在那面團中,往滾油鍋里那么一炸,那味道啊簡直妙不可言。”
攤主是位年歲較大的阿公,他瞧著玉雪可人的倆姐弟在自己攤位前站了許久,便放下手中的家伙什,笑著道。
就在那阿公提及五香粉之際,沈之禾眉心微動,正巧之安也餓了,自己來了此處后也未嘗過牛肉,臉上頓時堆滿笑意,沖著那攤主道:“阿公要兩個,多少銀錢?”
“這餡餅一個十文錢,一共二十文。”攤主接過沈之禾遞來的銅錢后,取過油紙將兩個剛出鍋尚在冒著熱氣的餡餅裝入其中,隨后將其遞給沈之禾。
沈之禾將包著餡餅的油紙細致地理好,左右瞧了瞧,沈之安剛好可以一手捧著啃,這才將餡餅遞給他,誰料一早便餓的肚子咕咕叫的沈之安,拿到餡餅后并未立刻開吃,而是等著阿姐一同。
“你姐弟二人的感情真好。”趁著還沒有食客上門,老阿公坐在矮凳上,瞧著姐弟倆的動作,渾濁的眼睛中泛起一陣笑意。
“嗯,阿姐是之安最親的人。”聞言,沈之安扭頭望向攤主,瞧著他和善的模樣,站在沈之禾面前驕傲道。
沈之禾垂眸望著跟前不過到自己腰間的幼弟,眸底泛起稀碎而又溫和的光芒,自打自己醒來之后,不管有何危險之安都會強忍著害怕站在自己身前,她咬了口手中的餡餅,濃郁的湯汁在口中爆開。
湯汁雖然鮮美,卻似乎還差了些什么東西,沈之禾沉吟片刻,忽然想到這老翁方才似乎只說加了蔥花,并未說加過姜,自己也未曾嘗出姜味,故而這牛肉還有著一股未去盡的腥味,而且自己嘗出的五香粉的味道,好似也與自己后世所用的不同,不過這外皮倒是炸的極為酥脆。
一口下去,浸滿牛肉肉汁的外皮,混雜著油香和焦香在口中炸開。
三兩下將那餡餅吃完,沈之禾沖著那老翁行了個禮,便領著沈之安接著街道往集市深處走去,偶然間幾位調皮的孩子,追逐打鬧著從人群中穿過,身后跟著父母笑著囑咐他們小心些。
無意間被跑過的孩子撞了一個趔趄,沈之禾飛快扶住一側的柱子,這才堪堪穩住身形,隨后趕來的長輩,沖著沈之禾露出一抹歉意地笑容,隨后攜著那頑童的耳朵走來,她垂眸望向弟弟,便瞧見他望著那二人的眸底泛起一點羨慕。
見此,沈之禾沖著幾人笑著擺了擺手,眸光落在不遠處正做著各式各樣小玩意兒的麥芽糖鋪子,她輕揉沈之安的腦袋,溫聲道:“之安,阿姐給你買糖吃。”
街道旁此起彼伏的叫賣聲不絕于耳,來來往往之際,沈之禾竟還瞧見不少挑著擔子沿途叫賣的貨郎。
牽著沈之安往豬肉鋪子走去的沈之禾,倏忽間瞧見不遠處一位正與旁人賣貨的貨郎,他敞開的貨箱中,似乎有些曬干的菌子,沈之禾心念一動,快步朝那貨郎走去。
“郎君,這如何賣?”沈之禾遠遠地瞧著那似乎是曬干的榛蘑1,那可是后世用來做東北名菜小雞燉蘑菇的主要原料之一,說到東北菜,這北疆不知是否就是后世的東北。
“這位蘑菇原本五文錢一斤,不過現下也不剩多少,若是小娘子要,便算你便宜些,十文錢全都給你帶走如何?”那貨郎隨手抓起一把榛蘑遞到沈之禾眼前。
那榛蘑估摸著是在烈日下曬干后存放,故而沈之禾在菌子的清香中嗅到一股淡淡的秋日陽光的氣息,她掃過貨郎箱子中的榛蘑,那量瞧著并不少,只是曬后的干貨沒了水分,不壓秤,瞧著還有許多,實際稱下來應當是三斤不到的樣子,“那便替我包起來吧。”
沈之禾提著滿滿當當的一包榛蘑,心道真是意外之喜,據她了解,那榛蘑似乎還有藥用作用,待到日后自己若是真能盤下一家鋪子,到時若能推出藥膳倒也不錯。
滿載而歸的沈之禾,步子輕快地領著沈之安朝家走去,今日在那集市逛了許久,大致對于北疆食材及食物的售賣有了大致的了解,食材與調料與后世大差不差,只是自己常用的那些香料似乎要去藥鋪購買,前幾日去的那家香料鋪子也不甚齊全。
肉類與后世亦是大差不差,只是這北疆的人似乎甚少吃豬肉,估摸著是因為豬肉味重的緣故,牛羊肉受官府管制,但好在北疆地處邊疆,官府管制不甚嚴格,倒是能吃上不少,奈何價高,尋常人家哪能日日吃上。
至此,沈之禾心中有了成算,雖說手中的銀錢距離開食肆還有段時日,但先做好準備總是沒錯的。
思索間,姐弟倆便遠遠瞧見,王娘子與王大郎立在自己院門前,隱約可見似乎還有一個小姑娘縮在兩人身后,見此沈之禾快步上前,瞧著三人凍得臉色發白,心中詫異,他王家就在隔壁為何非要在自己院門前等著。
“娘子怎在屋外等著?”
王娘子訕然一笑,將躲在自己身后的少女一把拽到身前,“小娘子,這是我家二丫頭,在街頭秦家伙房中作廚娘,但這死丫頭手腳粗苯,做的飯菜難以入口,東家要將她降為燒火丫頭,那廚娘與燒火丫頭的月銀差了不少呢,您瞧瞧能不能教她兩手?”
沈之禾目光掃過眼前的王娘子,最后落在王二丫臉上,少女瞧著與自己這具身體差不多大,瘦削的臉龐,眼窩凹陷,連頭發都泛著枯黃,身子骨極為瘦弱,估摸著是長時間營養不良導致。
在沈之禾打量王二丫的同時,王二丫也在瞧著她,只見她身披藕色披風,白里透紅的臉蛋縮在披風中顯得格外嬌俏可人,王二丫目光下滑,落在沈之禾身側的幼童身上,只見他帶著些許嬰兒肥的臉頰上嵌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眸,如今正好奇的盯著自己。
等了片刻,一陣寒風刮過凍得王家幾人,忍不住打了個噴嚏,王娘子瞧著沈之禾垂著眸一言不發的模樣,咬了咬唇剛要開口。
“那王家二娘子便隨我來吧,您二位我便不留了,勞煩王大哥將那豆子磨好。”沈之禾沖著王二丫招了招手,便打開院門拖著那板車朝院子中走去。
王娘子則是瞧著王二丫那呆愣的模樣,恨鐵不成鋼地在她腰間擰了一把,聽著她發出一聲痛呼這才松手,在她耳畔輕聲道:“好生瞧著那小娘子,將她那些方子都學回來,若是學不回來,倒是我便將你嫁給那村尾的趙瘸子。”
“知道了,阿娘。”王二丫垂著眸,藏住眼底的淚水,跟在沈之禾身后踏入屋內,原想著自己不過是換個地方被磋磨,進門后便四處尋找掃把要替沈之禾打掃衛生。
哪知手還未觸及到掃把,便聽到少女溫和的嗓音在一旁響起,“二娘子應當還未用飯吧,來替我生火,今日我們吃小雞燉蘑菇。”
聞言,王二丫猛地抬頭,眸底皆是不敢置信,她是家中唯一的女郎,自幼便被阿母罵著長大,在家中什么活都是她干,卻連一口飽飯都吃不上,更別提肉了,這一聽光想著都要流口水了,她抹了把嘴角,快步跟著沈之禾朝灶房走去。
“之安,去給二娘子倒杯熱茶。”行走間,沈之禾余光掃過王二丫凍得慘白的雙唇,沖著跟在身后的沈之安喊道。
“沈小娘子不必如此,我阿娘是讓我來此處學徒的。”王二丫有些局促地捏著自己洗的發白的衣角,躊躇不安道。
哪知沈之禾眉眼一彎,淺笑著抱怨,“吃飽了才有力氣干活,更何況我還要勞煩你幫我生火呢,之安還小,老是生不好火,時常煙熏火燎地嗆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