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人坐在原處,望著身前瓷碗中的餛飩,奶白色的湯中漂浮著半透明的餛飩,隱約可見其中裹挾著的豬肉餡。
卻不知那豬肉餡中摻雜了何物,并無半點(diǎn)騷味,肉質(zhì)鮮嫩,更別提那小籠包了,琥珀色的肉餡,與往日吃過的肉食全然不同,帶著些許甜味,卻不膩人,反而格外鮮美,若再蘸些醋,那真是別有一番滋味。
“這果真是豬肉?”其中一人滿臉不敢置信,以往自己也是吃過豬肉的,無論紅燒還是白灼,皆是一股濃濃的騷味,難以入口因此豬肉被稱為賤肉,但凡有些身份地位之人皆不吃豬肉。
而方才周大官人的公子與那位少年明明吃了不少,那少年周公子說是表親,但那通身的氣派,瞧著應(yīng)該是傳聞中的那位貴人,沒成想今日不過是想偶遇一番周公子,竟還有意外之喜,雖未有交談,但終究是見上面了。
瞧著那位貴人似乎喜愛這小娘子的吃食,或許可以在這攤位上蹲守一番。
“千真萬確。”沈之禾將手中的食盒置于一旁,瞧著幾人錯愕的目光,抬手掩住微翹唇角,心中暗道若是今日那少年知曉自己所食之物乃是豬肉,不知是何表情。
正說著話,遠(yuǎn)處遙遙傳來陣陣馬蹄聲,不多時,就見一名身著黑色短打夾襖,打扮利落的少年,騎著一匹棕色健壯的馬兒趕到自己攤位前。
馬背上的少年單手攥住韁繩,在距離沈之禾攤位前一丈的距離停住,隨即翻身下馬,那利落的動作羨煞坐在一旁的沈之安。
他捧著自己日漸圓潤的小臉,目光一錯不錯地盯著那少年,忽然便嘆了口氣,低著頭捏了捏自己圓鼓鼓的肚皮,那動作惹得周圍眾人皆是眼含笑意地瞧著他。
“小娃娃有何煩心事?”那少年也是個活潑的性子,瞧著沈之安軟乎乎玉雪可愛的模樣,便有些手癢。
一時沒忍住,伸手掐了沈之安的小臉,如他所料,十分綿軟,怪不得一向不喜歡幼童的公子方才會逗他,只不過一不小心逗過了頭,將他惹哭了。
而此時被掐了臉的沈之安,瞪著雙圓而大的眼睛,懵懵地瞧著眼前之人,片刻便從凳子上連滾帶爬地起身,跑到沈之禾身后躲了起來,露出半張臉,偷偷瞧著那少年。
“郎君可是來取周公子先前預(yù)定的五份小籠包與餛飩?”沈之禾安撫著躲在自己身后的弟弟,眸光掃過身前少年腰間的玉牌。
“小娘子聰慧,公子喚我前來將吃食帶回去,務(wù)必要幫小娘子將那木桌與凳子送回原處!焙谝律倌陹哌^那圍坐在木桌周圍的幾人,正在興頭上,估摸著還要些時間。
毫不見外地拖過方才沈之安坐著的矮凳一屁股坐下,撐著下巴打量著眼前忙碌的沈之禾。
也不知小娘子究竟有何特殊之處,好似那日公子在酒樓喝酒時瞧見這小娘子智斗無賴后便時常關(guān)注她,如今這小娘子換了擺攤的位置,公子又巴巴跟了過來,以往最怕麻煩的人今日主動現(xiàn)身幫她作證,現(xiàn)下還特意囑咐自己幫她將桌子搬回原處,想到此處,少年又嘆了口氣,真是脫毛的鳳凰不如雞,想他堂堂……
沈之禾瞧著坐在一側(cè)的少年面色變換無常,心中好笑,今日那清貴公子瞧著便是心思深沉之人,怎么身邊的侍從這般好懂,心中所想皆顯露在臉上。
大約過了半炷香的時間,那幾人總算吃飽喝足,“小娘子,一共多少銀錢?”
“餛飩七文錢一碗,小籠包四文錢一個!鄙蛑炭觳阶咧磷肋,只見幾人吃的干干凈凈,竟連湯都喝干凈了,估摸著對自己的手藝十分滿足,當(dāng)即招呼道,“各位日后再來!
為首那男子方才便在打量著沈之禾,他將銀錢放在桌上,臨走時,忽而頓住步子,扭頭望向沈之禾,端詳片刻后,“小娘子可是沈二郎之女?”
聞言,沈之禾收拾碗筷的手一頓,驚詫之余抬頭望向那人,“您認(rèn)識家父?”
“果真是故人之女,難怪方才瞧著眉眼間有幾分沈二哥的影子!蹦侨艘慌氖终,喜道。
先前不知,只以為此女入了周公子的眼,如今沒想到竟然是故人之女,若是能搭上這層關(guān)系,自己生意何愁做不成。
正歡喜之余,對上沈之禾詫異的目光,這才想起自己還未自報家門,他一拍頭,“在下陳敬,與令尊是同窗,小娘子可喚我一聲陳伯伯!
正午十分,日頭破開云層,落在屋頂?shù)姆e雪之上,沈之禾立在推車前,眺望著遠(yuǎn)方,只見遠(yuǎn)處幾縷炊煙緩緩飄起。
黑衣少年與陳敬一行人已離開許久,她暗自琢磨著方才陳敬所言。
沈家二房在染病前不久,便有沈家大房分家的意思,還未來得及實(shí)施便染病去世,若此言不假,那前些日子阿娘往舊宅添置東西的舉動便合情合理,可是在她的記憶中,阿爹是個極孝順之人,如今祖母尚在,究竟出了何事會讓他起了分家的念頭。
“阿嚏!鄙蛑驳膰娞缏晱纳砗髠鱽,打斷了沈之禾的思緒。
臨近邊疆的小鎮(zhèn),無高山遮擋,塞外的風(fēng)帶著寒意卷入,吹的人瑟瑟發(fā)抖。
回過神來的沈之禾,扭頭瞧著縮在斗篷中依舊臉色凍得慘白的幼弟,心中暗道,現(xiàn)下并無思路,若是陳敬所言為真,沈家大房遲早會漏出馬腳,若父母之死與那兩人有關(guān),哪怕魚死網(wǎng)破,自己也不會放過那兩人。
“走,我們回家,阿姐回去給你燉肉吃。”沈之禾眸色深深,心中有了計較,若是要找父母的死因,還得尋個時間回趟沈家。
行至半道,沈之禾忽而想起那金尊玉貴的少年,收著長腿蜷縮在那極矮的木桌前,吃著餛飩的可憐樣,唇角微揚(yáng)又火速壓下。
想到此處,沈之禾腳下步子一頓,拖著推車便朝木匠鋪?zhàn)于s去,一如前幾日那般,鋪?zhàn)觾?nèi)灑了一地的木刨花,那位年歲較大的木匠垂著頭做著手中的活。
聽著動靜這才抬頭瞧了眼,“小娘子今日要買何物?”
“老丈鋪?zhàn)又锌捎锌缮嫡郫B的木桌?”沈之禾目光掃過四周,并未瞧見自己所念之物,將推車停在門前,落了鎖,這才牽著沈之安朝鋪?zhàn)又行腥ァ?br />
話音剛落,那老翁抬頭,眼中滿是詫異,“升降的桌椅?老頭子從未聽過,小娘子莫不是在糊弄我?”
“自然是沒有,老丈若是不信,此處可有紙筆,若有,我這便給你畫出來!毙闹巳瞬恍牛蛑涛炊嘌,只笑著道。
老翁半信半疑地瞅了她一眼,站起身子朝后屋走去,片刻便拿了紙筆出來。
瞧著那毛筆,沈之禾暗道好險,還好自己前世學(xué)過一段時間毛筆,否則此刻瞧見那毛筆真的兩眼一黑。
不多時,泛黃的紙張上出現(xiàn)了一張桌子,她將那桌子的構(gòu)造標(biāo)的極為細(xì)致,那老翁顫抖著手接過沈之禾遞來的紙張,渾濁的眼中竟泛起一點(diǎn)淚花。
“小娘子不知這圖紙多少銀錢,可否賣給我!崩衔烫ы,眼里滿是渴求。
“老丈莫急,您若能將這桌子做出來,這圖紙便送你!鄙蛑逃行@訝卻也能理解,這可升降的折疊桌椅在后世十分常見,但在如今還是稀罕物。
“當(dāng)真?老頭子也不占你便宜,若是你將這圖紙送我,往后這鋪?zhàn)又械奈锛汶S意取!崩项^如獲至寶似的接過沈之禾手中的圖紙,埋頭研究,也不管還在鋪?zhàn)又械纳蛑獭?br />
見此,沈之禾無奈一笑,牽著沈之安往家走去。
而此時周府書房中,周堯與那少年相對而坐,“公子不是極討厭沾染麻煩事嗎?今日怎會為了那沈小娘子現(xiàn)身?”
少年垂眸望著手中的茶杯,不知想起何事,勾唇一笑,“這偏遠(yuǎn)小鎮(zhèn)無聊得很,那女子卻十分有意思,瞧著柔弱不堪,實(shí)則堅(jiān)韌不拔,還有些小聰明!
此刻被討論的當(dāng)事人已然回到家中,生起火便準(zhǔn)備做東坡肉,這幾日試驗(yàn)了一番,加入燒刀子后倒是能將豬肉的騷味去的七七八八,她饞東坡肉已饞了好幾日。
沈之禾將今日買回的五花肉,帶皮放入熱鍋中煎至表面泛起微微的焦黃,隨即從鍋中取出,將其切成方塊后,用棉線扎好,焯去血水,隨即放入砂鍋之中,加上各種調(diào)料慢燉半個時辰。
漸漸地整個屋中彌漫著肉香,誘得蹲在一旁玩著木棍的沈之安,吸溜著口水站起身子,圍在火爐旁瞧著那砂鍋舍不得移開目光。
“之安,今日吃面可好?”沈之禾瞧了眼米袋所剩無幾,好在近日做餛飩,面粉買了不少,不如做碗面條算了,自己自打來了此處便再未吃過面,確實(shí)也想那么一口。
聞言,沈之安吸溜著口水黏在沈之禾身側(cè)道:“阿姐做什么吃食,之安都喜歡!
沈之禾一笑,從柜中取出面粉與雞蛋,只見她在面粉中打了兩個雞蛋后,加了一碗清水,便開始和面,搓揉拉扯之間,一根根粗細(xì)均勻的面條出現(xiàn)在她指間,靈活地宛如蝴蝶翻飛,看呆了一旁的沈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