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出去的腳又收了回來,孔銜枝十分順手的將要跟在他身后出去的玉蘭衡推了進去,故作疑惑道:“入宮選秀?”
那掌柜急著翻看自己的行頭,一時沒空回答孔銜枝的話。
“咳咳。”見此,孔銜枝輕咳一聲,看著那竹簍里堆疊的華服,故意抬高了聲音惋惜道:“可惜啊,可惜,可惜了這么好的布料和裝飾,卻是這么老土的式樣。”
“可惜什么?”提到這里,掌柜終于直起身,叉腰瞪眼道:“這可是我準備了整整三個月的行頭!我敢發誓,全天下再沒有比這個還新俏華麗的!”
“論起華麗來,確實不錯,但這也算是新俏?”孔銜枝拎著那衣服,嘖嘖道:“這種款式早就不時興了,要我說,唯有金縷衣方能襯得出姐姐的貌美。”
“老娘的美貌要你夸?有眼睛的都能瞧見。”掌柜的翻了個白眼兒,臉上的粉因為動作幅度過大,劇烈掉落。不知道是不是脂粉顏色的緣故,孔銜枝甚至能從她的兩頰上看出一片淡淡的黑色。
這是?
還未看清,就見那掌柜頗為自然地抄起柜臺上一盒脂粉,棉團沾了脂粉就往臉上拍,用力的很,飛起來的浮粉幾乎將她整個人都給遮住。
“什么金縷衣,聽都沒聽過,你可莫要唬我。”
孔銜枝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反問道:“姐姐自詡整個金沙國流行款式的代表,怎么連風靡一時的金縷衣都沒有聽過?”
“哦,我知道了。”他拉長了音,篤定道:“定是金沙國許久沒有游商敢來,這才沒有將流行的款式傳到這里來。”
玉蘭衡輕輕挑眉,看了孔銜枝一眼,沒有說話。
“不錯。”掌柜一想也有理,點頭道:“都十年沒有商人來了,款式落后些也正常。可惜了,若是我能得到金縷衣的樣式,一定能成功入選!”
孔銜枝上前一步,毛遂自薦,“我知道呀,我可以給姐姐畫出來。”
他邊說,那目光一直落在掌柜的臉頰上,卻只看見鋪天蓋地的白色脂粉,方才所見的一抹黑色像是幻覺一般。
以金縷衣樣式作交易,孔銜枝成功從掌柜口中套到了這次選秀的消息。
這次選秀,是舉國大選。消息早在半年前就從宮里發布了,所有金沙國的貌美女子皆可參與選秀。當然,在送到國君面前之前,肯定還是要篩選掉一批的。
總之,按照那掌柜的話來說,好在孔銜枝二人不是女子,不用參加選秀,不然肯定連第一輪篩選都過不去。
對此,愛漂亮的孔大公子憤憤不平,心說明明是你們這里的眼光太離奇了!
“對了。”在臨出門前,孔銜枝忽然道:“你們這金沙城,客棧在何處。”
“客棧?”掌柜手捧著墨跡未干的樣式,笑容僵硬在臉上,神情突然有些扭曲,“客棧...”
她的眉頭頻繁跳動,嘴角不自覺地向下,卻有被她刻意揚起,顯得分外變扭。
玉蘭衡蹙眉,拉著孔銜枝后退一步,低聲道:“城外小卒。”
孔銜枝笑容停滯,他明白玉蘭衡的意思,這掌柜的樣子,和方才城外突然發瘋的小卒很像。
這樣想著,他果斷挪動位置,直接躲在了玉蘭衡的身后。
若是這掌柜也突然發瘋,他不過是一只弱小可憐又無助的雀雀,可沒辦法抵抗。
但那掌柜并沒有像他們預想的那樣,而是在一陣詭異的沉默后,再度揚起笑臉,生動許多,“哪兒還有什么客棧啊。這十年里根本就沒外人來,咱們都有自己的房子,何必要住什么客棧。你們若是要找住的地方,隨便找個沒人的空屋子就是,只是要自己打掃打掃。”
“去吧去吧。”說完,掌柜立刻開始趕人,“別杵這兒了,我得抓緊去訂做新衣裳,三天后可就要選秀了!”
說著,掌柜連轟帶趕的將二人趕出門去,瞧見外面的騶吾還驚呼了一聲,“呦,好漂亮的馬。若你們是女子,只要獻上這寶馬,一定能成功入選。”
掌柜眼饞地看著騶吾,將騶吾嚇得后蹄子直甩。不過她并沒有做什么討要或搶奪的舉動,而是自顧自地鎖門。鎖完門后,她便扭著腰朝街道外走去,孔銜枝目送著她離開的背影,見她忽然停下了腳步,一塊手帕掉落在地上。
“還有一件事。”掌柜蹲下身撿起手帕,她的動作很流暢,聲音非常低,幾乎不能聽見,又像是自言自語,“要是能走,就趕緊走吧,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
說罷,她將帕子揣回懷里,大步離開。
就在這時,玉蘭衡注意到周圍的店鋪一個接一個的關上了門,不一會兒功夫,整條街上便再沒有店家了,包括那稀少的行人,不知道什么時候也消失了。
整條大街空蕩蕩的,如同一座死城。
不,也不能算是完全沒人。
玉蘭衡看向行走在陰影里,不知疲倦的罪奴們,心中怪異感更盛。
“絕對不是十年。”孔銜枝的聲音很輕,輕到那一向輕佻張揚的慵懶感都減了許多,細聽之下,還帶著一絲顫意。
“金縷衣這樣式,是花蛛一族在三十多年前創造出來的。當年我們清梧商行將其大肆推廣,即便是偏遠到只有幾千人居住的小鎮都聽過金縷衣這名字。若是十年前的金沙國日日皆有無數游商行走,那絕對不會沒有留下金縷衣的痕跡。”
“剛剛你有沒有注意到,她臉上似乎有什么東西。”玉蘭衡道。
“你也看見了?”孔銜枝看向他,只覺得這座城處處透露著詭異,讓他有些頭皮發麻。向玉蘭衡湊近了些,低聲道:“我還以為是我眼花了,或是其他胭脂的顏色有些獨特。”
“不是胭脂。”玉蘭衡語氣十分肯定,“我想,或許他們用脂粉敷面,說不定是為了掩蓋什么。”
孔銜枝點頭,“有道理,那咱們抓個人回來,逼他把臉洗干凈?”
“不可打草驚蛇。”玉蘭衡駁回了他的意見,“我們還不知道金沙國到底有多少兵力。”
“你打不過嗎?”孔銜枝真誠發問。
玉蘭衡銀眸從他臉上掃過,如同看傻子般反問道:“你沒了妖力,你能打幾個?”
只能仗著力氣和靈活勉強一挑十的“小廢物”雀雀尬笑兩聲,牽著馬就溜達到了前頭,“哎呀,你說我們今天住哪兒好呢?”
在他身后,玉蘭衡嗤笑一聲,只覺可笑。
下一秒,他面色爆紅,若是此刻變回原形,只怕整個狐的毛毛尖兒都是紅的。
“孔銜枝!”
他大步上前,狠狠地將白綢所化的馬繩從孔銜枝手上扯了回來,同時怒斥道:“不知羞恥!”
這雀鳥!這雀鳥!
玉蘭衡攥著馬繩的手都在微微發抖,臉上的紅色被他壓制住,卻都集中在了耳后,通紅的嚇人。
這雀鳥方才竟然親吻這馬繩!
說是馬繩,可明明是他的白綢所化,而那白綢又是狐毛所變的。這樣算來,這和孔銜枝直接親在了自己身上有什么區別?!
孔銜枝眨了眨眼,茫然道:“怎么了?”
玉蘭衡瞪了他一眼,抿著嘴沒有說話。他快走幾步,隨便找了個沒人的院子直接踹開了門,牽著騶吾就進了院門,而后毫不留情的,將那院門在孔銜枝面前狠狠關上。
孔銜枝猛地后仰,捂著自己的鼻子一陣后怕。
“還好還好,還好我反應快,不然可就要破相了!”
他將揣在袖子里的罪妖錄抽出來真誠發問,“我又哪兒得罪他了?”
罪妖錄自從進了被帝王之氣籠罩的范圍后,就無法再說話,只能通過書頁上書寫文字來溝通。
聽到孔銜枝的發問,罪妖錄沉思片刻,留下兩個大字。
【發、顛!】
“別瞎說。”孔銜枝啪地一下打在了書頁上,“美人有點脾氣很正常,尤其是他那樣的大美人。”
說是這么說,但雀雀還是困惑地撓了撓頭,深深反思了自己方才的所作所為,半響后,心中依舊滿是疑惑。
難道現在自己吹吹灰都不行了嗎?
吹灰這個動作是冒犯到大美狐了嗎?
是的,方才玉蘭衡以為孔銜枝親吻馬繩的動作,不過是他看見有些脂粉粘在了馬繩上,想要吹掉而已。
而玉蘭衡所感受到的“親吻”,不過是呼吸吹拂間的一絲微風...
“讓他自己先冷靜冷靜,我還有事兒干呢。”孔銜枝難得沒有第一時間去哄他,而是拍了拍罪妖錄問道:“你確定那罪妖就在宮里,是那王后?”
罪妖錄書頁上的文字扭來扭去,顯然十分糾結。
【我感覺不出來,大概率是王后,但也可能是國君。】
“要你何用。”孔銜枝嘆氣,“你什么時候能靠譜一點兒?算了,反正這個宮是肯定要進一次,先準備著吧。”
他伸手摸袖子,整個人忽然定住,尷尬地笑了笑道:“我這金子都在袖里乾坤中,方才僅剩的一點兒全給那掌柜了...”
對此,罪妖錄表示:
【窮鬼。】
“窮鬼”雀雀挑眉,十分利索地從罪妖錄上撕下兩張紙來,又威脅它流了些墨出來,隨手扯過地上的草,用草根為筆,書寫十分瀟灑。
“沒事,先打個欠條,等解決了這罪妖我再還錢。”
哄大美狐的事兒先放放,留著后頭一起哄算了。至于現在嘛...他得先去“買”些女子用的衣裳和首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