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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狐貍的唇,嘗起來是什么味道 在孔……

    在孔銜枝瘋狂“采購”的時候, 玉蘭衡也半點沒閑著。

    他當時甩開孔銜枝進了院門,卻并沒有直接進屋子,而是負手立在院中。看似閉目養神, 實則是等著某只雀鳥求饒告罪的聲音。

    但

    從進門到現在,已經足足半個時辰了, 玉蘭衡也生生站了半個時辰, 臉色是越來越沉, 整個小院的氛圍也越來越冷。這半個時辰里,別說求饒告罪的聲音了, 就連敲門聲都沒有,黑夜里靜悄悄的, 沉寂的嚇人。

    “好啊。”玉蘭衡忽的冷笑一聲, “我倒是忘了, 孔大公子還有爬墻的本領。”

    說罷,他在騶吾的注視下,抬步繞著院墻轉了一圈,就等著抓住某只想要爬墻的孔雀丟出門去。

    他選的這座小院不算大,不過是個兩進的院落, 以玉蘭衡的現在的腳力,十數息便能轉完。甚至,在有些位置, 更能將所有的院墻全部盡收眼底,保證要是有爬墻的鳥不管從什么方位都能被看見。

    可一圈又一圈,就是這么小的地方足足轉了三圈, 轉到騶吾的眼神都變了味,那黑漆漆的墻頭上還是沒有那道咋咋呼呼的影子。

    玉蘭衡的腳步頓住,銀灰色的雙眸中隱隱閃過一絲擔憂。沒了妖力, 這雀鳥現在就是個小廢物,哪怕拿著自己那柄匕首也無濟于事。雖然他手上帶著罪妖錄,但那東西說難聽點就是個監獄,能頂什么事?

    倒也不為別的。

    玉蘭衡的目光落在騶吾身上,將它看得毛都炸了起來,略帶煩躁地踢著后蹄子。

    自己和那雀鳥之間還綁著紅繩,有著為期一年的天道契約,誰知道他死了對自己未來的修行是否會有影響

    但!讓他出門去找那雀鳥卻是絕不可能的!那般輕浮的家伙,死了也活該。

    “你想去找你的主人。”

    語氣冷淡卻十分肯定。

    騶吾能感受到孔銜枝的狀態,因為知道他一點兒事沒有,甚至可能還很興奮,因此并沒想著去尋他。聞言,茫然地眨了眨大眼睛,心說它可一聲都沒叫,安靜的很。

    “若你堅持如此,你便自己去將他帶回來。”滿臉冷淡的狐仙大人沖著偽裝成白馬的騶吾昂首,“自己打開門出去,你非要將他帶回來,我也沒有辦法。”

    騶吾:?

    騶吾雖然無法化作人形,但又不代表孩子傻,相反,孩子精的很。

    聞言,白馬漂亮黝黑的大眼睛狠狠翻了個白眼兒。馬蹄子甩了甩,十分悠閑地溜達到院中一個用來安置牲口的棚屋下。馬頭一甩,脖子上的韁繩正正好套住那釘在地上的木樁。

    不過眨眼之間,這匹自我管意識良好的假白馬就在這院中找到了“安家落戶”的好地方,而后用水汪汪的、滿是無辜的大眼睛看向玉蘭衡。

    對上玉蘭衡沉下去的目光,騶吾還用力扯了扯脖子,引得韁繩一陣晃動。這意思很明顯,就是為了告訴他自己被拴住了。

    “裝模作樣!”玉蘭衡冷笑一聲,振袖憤憤道:“果然物似主人形!”

    而回應他的,是騶吾安詳閉眼。

    玉蘭衡瞇眼,見它怎么都不肯出去,索性一甩手,大步朝著屋子走去。

    “死在外面活該,正好我少了拖累,回我的青丘去!”

    陳舊的大門剛被開了一條小縫,又被如玉般的大手猛地合上。

    玉蘭衡薄唇緊抿,面色差的像是要殺鳥一般。

    “該死。”

    他低罵一聲,忍不住踹了一腳那門框,引得屋檐抖動了一瞬,好懸沒撐住。

    白袍隨著轉身劃過一個弧度,像是飄揚的云,又像是流淌的水。

    板著一張臉,玉蘭衡步子卻很快,不過三息便快步走至門前。

    素白的指尖剛要搭上那門,卻忽然頓住。玉蘭衡瞇了瞇眼,冷笑一聲后,頗為淡定的收回手。

    也就在此時,一連串小心翼翼的敲門聲像是做賊一樣響起。很輕很緩,如同有一只小蝸牛在輕輕的用觸角點著木門一般。

    玉蘭衡挑眉,雙手環抱于胸前,眼中閃過一絲自己都沒能察覺的笑意。

    “嘶,完了完了,他氣性這么大,我這么長時間沒來哄他,該不會走了吧。”孔銜枝做賊一樣,懷里抱著一個大木盒,很沒有形象地趴在門上,試圖從那黑漆漆的門縫往里看。翠眸一閃一閃的,分外努力。

    “嘖,我這還沒成親呢就如此懼內,以后這個家里我還如何正夫綱?”孔銜枝想了想,安慰自己道:“算了,疼夫人的才是好男人,我們白家祖傳疼伴侶!”

    懼內?

    他的自言自語門內的玉蘭衡是聽的清清楚楚。冷著臉,十分果斷的將剛剛升起,想要放某只喜歡胡言亂語的雀鳥進來的念頭掐掉,掐的干干凈凈、一絲不剩。

    還有心思胡說八道,狐仙大人陰惻惻想,看來精力挺足,不必放進屋子里休息了。

    “這天黑的也太恐怖了。”孔銜枝敲了快有半炷香的門,不光門沒開,院子里就連動靜都沒有。抬頭望天,抱緊了懷里的木盒子,撇嘴道:“明明應該是夜空風景最好的大漠,可天上別說點點星子,就是月亮都看不見。簡直詭異。”

    【你怕黑?】

    罪妖錄嘩啦啦翻開,語氣賤嗖嗖的。

    【呦呦呦,還怕黑吶~】

    “別胡說八道。”孔銜枝啪地一下將它合起來,狡辯道:“本公子怎么可能怕黑,只是此地詭異,你這個廢物又不能打,咱倆加在一起要是遇上惡人就是送菜的份。”

    “嘶,他不會真走了吧?”孔銜枝越想越不對勁,翠眸一點點瞪大,“他不會把騶吾也一起牽走了吧!”

    玉蘭衡不回應自己,不給自己開門孔銜枝能解。但他們家騶吾那么乖巧,怎么會忍心讓主人在門外吹風受凍呢!

    想到這里,孔銜枝忽然覺得鼻子癢癢的,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沙漠里晝夜溫差大,這也就是妖的身體素質不錯,不然肯定要感染風寒。

    而此刻,被孔銜枝念叨著的騶吾默默低下了腦袋,權當自己不存在。

    騶吾:嗚嗚嗚那只狐貍的眼神真的好可怕。他砍饕餮像切瓜,砍自己還不是順手的事!

    但即便如此,騶吾還是努力做了點兒什么。

    罪妖錄掙扎著從孔銜枝手上翻開自己,露出書頁上騶吾努力傳遞出來的消息。

    【院里有人】

    “有人啊”孔銜枝低低重復了一遍,眼珠子一轉,開始可憐兮兮地討饒,“好哥哥,快讓我進去吧,可憐的雀雀要被凍死了。哥哥最心軟了,不管我做錯了什么,一定愿意原諒我的吧。”

    事實證明,狐貍的心硬的很。

    即便隔著一道門,玉蘭衡都能想象得到孔銜枝那副神情。

    翠眸像是兩顆寶石點綴在昳麗的面容上,眸中流光閃爍,眼睛像是會說話一般。他最會做出一副委屈可憐的模樣來,仗著一副好皮囊,肆意散發自己的魅力。柔順的頭發或許還有一小簇飄到了臉上,墨色的發與白皙的皮膚交相呼應,彼此襯托。

    玉蘭衡指尖微微挑動了一下,竟覺得指腹都染上了一層凝脂般的觸感。

    “咳。”他輕咳一聲,銀眸中浮現一絲尷尬,“這是我找的院子,你另尋他處去。”

    孔銜枝見他回了自己,立刻來了精神,聞言放軟了聲音,故作委屈道:“這樣危險的環境里,你還要同我分房睡?就連小兒子你都要帶走!”

    很好。

    玉蘭衡用力閉了閉眼,他真是多余開這個口,給了他打蛇隨棍上的機會。果然,這雀鳥慣會蹬鼻子上臉。

    “又是哪兒來的小兒子。”

    “騶吾啊!”孔銜枝靠在門上,眼中滿是笑意。他將木盒子架在胳膊下,擺著手指數道:“你看啊,罪妖錄比騶吾年長,且是先來的,所以是大兒子。那相應的,騶吾就是咱們的小兒子咯。”

    合情合,有有據。

    玉蘭衡已經懶得和他辯駁了,這人總有許多狡辯的話,口齒伶俐的很。

    “既如此,那便將你的小兒子一起帶走。”

    說到這兒,玉蘭衡看了騶吾一眼,眉頭輕挑,眼中意味不明。

    騶吾果斷的很,根本不跟他對視,也半點沒有要離開的架勢。大腦袋一低,雙目死死看著那“拴”住它的破爛木樁,整得這不像是一個爛木樁,而是什么定海神針一般,大眼睛都要將這爛木樁看出花兒來了。

    總的來說,就是一句話。

    死也不出去!!!

    門外,罪妖錄盡職盡責地將騶吾的想法反饋在書頁上,孔銜枝看了忍不住沖著院內豎起大拇指。

    不愧是他的小兒子,干得好!

    “呵。”玉蘭衡嗤笑,“不愧是父子,果然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孔銜枝靠在門上,聞言懶洋洋道:“玉衡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父母長期分居,沒有一個溫暖幸福的家庭氛圍是很不利于小孩子成長的!我們騶吾還小呢,還能再長長,可不能讓孩子感到害怕了。”

    他言辭鑿鑿,聲音還挺亮,說一句,騶吾跟著在院子里頭點一下頭。

    全部說完后,還揚起脖子想要嘶鳴一聲。

    當然,在某只大狐貍冷淡的目光中只能憋屈地垂下了馬脖子,小聲嗚咽。

    可以說是非常的慫。

    孔銜枝見他沒回應,眼珠子一轉,抬頭掃了一眼那院墻。

    嘶,不算高,就算沒有妖力也能爬!

    說干就干,手上的木盒有些礙事,細細想了想后,抽掉頭上發帶將木盒連同罪妖錄和衣袍寬袖一齊綁起來負在身后。

    做好了準備工作后,孔銜枝墊了墊腳尖,瞄準了那目標墻頭躍起,雙手成功扒在了那墻頭上。

    山不來就我我就去就山。

    孔銜枝微微勾起嘴角,雙臂用力,生生將自己拉了上去。一腳剛跨上墻頭,還沒來得及調整姿勢呢,就感覺一到利風直沖面門而來。

    下意識向后,一枚石子以極快的速度從他面前飛過。

    石子帶動的風吹散了孔銜枝頭上失去發帶控制的紫金冠,隨著孔銜枝動作不穩而搖晃的身形,紫金冠從柔順的發間脫落,磕在院內青石磚上,磕碎了上面鑲嵌的美玉寶珠。

    “哎呦!”

    孔銜枝一聲驚呼,整個身子向前撲在院墻上,墨發散落,遮住大半張臉,只隱隱有瑩白肌膚在發間若隱若現。

    “滾出去。”

    玉蘭衡語氣淡淡,手中還捏著一枚石子。

    “我不!”孔銜枝扭頭看他,目光從他身上挪到地上碎裂的發冠上,眼神頗有些幽怨,“這是我最喜歡的一個發冠,是一個對我很重要的人送的。”

    玉蘭衡余光掃過紫金冠,眼神微變,指間石子向內微扣,靠近掌心。

    “是”他剛開口,卻聽孔銜枝語氣惆悵,傷感道:“紅顏知己所贈,現已損毀,我該如何和她交代。”

    很好。

    玉蘭衡閉眼,雙指發力,指間石子速度較上一枚更加迅疾。

    “哎哎哎!怎么還急眼了呢!”孔銜枝慌亂躲避,翠眸中卻滿是笑意。

    “怎么,你吃醋啊?”

    而回答他的,是玉蘭衡緩步走近他跨坐的那段墻頭,一撩衣擺,作勢要踹。

    “等等!”孔銜枝大喊一聲,“我逗你玩兒呢!其實這紫金冠是我父親送的生辰禮物!”

    說著,他雙手大張,死死抱住院墻,快速道:“我可是給你帶了禮物回來的,挑了好久呢,你不能這么對我!”

    銀白皂靴點在墻面上,玉蘭衡面色不變,充耳不聞。

    “你如果踹倒了墻,我就要撲到你懷里了!”孔銜枝見軟化不行,索性直接低頭沖下面的大美狐眨眼,“你要接住我哦。”

    說罷,身子一歪,非常絲滑地從院墻上滑了下來,整個操作速度極快。

    最好的情況,當然是玉蘭衡接住自己,但如果他不接

    孔銜枝余光一掃,看見本來安穩站在棚屋下的騶吾抬起蹄子一腳踹斷了那爛木樁。而后拔足狂奔,直沖自己而來。

    心機滿滿的雀雀勾唇,就算男人靠不住,兒子也是貼心的!

    可以安心閉眼了呢!

    馬蹄子在地上極速暫停,胡亂劃拉,劃拉出一道長長的痕跡。

    騶吾鳴叫一聲,馬尾一甩扭頭就走,果斷回到了熟悉的棚屋下。

    騶吾:用不到我啦~

    冷冷的清香將孔銜枝籠罩,當閉上眼時,其他的感官便格外突出了。

    孔銜枝鼻尖微動,輕嗅著宛如鳥類誘捕器一般的清香,整個人都放松了些。

    他還閉著眼,只是眼珠子在眼皮底下亂轉,格外活潑。

    玉蘭衡垂眸看他,他其實也不明白,為什么自己會向前踏出這一步,會選擇去接住這個滿口謊話的騙子。

    氣氛一時之間有些過于安靜,安靜到孔銜枝都漸漸僵硬起來。

    這人什么意思?雀雀的眼珠子瘋狂亂轉,既不放開自己,又不干脆摟的更緊些,現在這個姿勢也太累鳥了!

    這樣想著,他悄咪咪掀開了一些右眼眼皮,結果正對上玉蘭衡那雙幽深的雙眼,那銀色像是天邊孤冷的月,蘊含著無邊寂寥。

    孔銜枝看得有些呆了,雙眼也無意識睜開與其相對。月亮一般的雙眸帶著潮汐的力量,如同漩渦般攝人心魂。

    這是孔銜枝第一次真切的認識到,他是一只狐貍。

    整個妖族,論起誘惑力來,無人可與狐族一較高下。即便清冷如玉蘭衡,也難掩其引誘的能力。

    下意識的,雙手順著衣服緩緩上攀,直到攀上了肩膀,勾住了脖子。

    孔銜枝喉結滾動,眼中頗有幾分迷離。他雙手用力,將自己一點點送上去,也將自己的唇一點點送上去。

    而在這過程中,玉蘭衡的不為所動便是最大的默許,甚至是一種無聲的鼓勵。

    漆黑的夜色里,騶吾抬起左前蹄捂在眼前,但那黑黝黝的大眼睛還是偷偷地從馬蹄下方窺探,激動的心情已然將罪妖錄屬于它的那一頁上畫滿了愛心,對罪妖錄造成了眼中的騷擾。

    溫熱的指尖帶著難以忽視的熱度在微涼的肌膚上輕點,孔銜枝湊得越來越近,呼吸間都帶了彼此的氣息,而后齊齊放緩,卻難掩其中的一絲急促。

    “都說薄唇的人,也薄情。”孔銜枝聲音有些顫抖,翠眸的視線從那雙眼中艱難掙脫,落在那薄薄的紅唇上。

    翠色帶著曖昧的水光在眼中晃動,孔銜枝紅唇微張,隱隱能看見其中靈動的舌一掃而光。

    “你再不推開我的話”

    “我便真的要吻你了。”

    呼吸停滯又急促,因為曖昧而變得矛盾。

    落在腰部支撐的手依舊很穩,沒有半點抽離的意思,也像是沒有收到一絲一毫的干擾音響。

    而那張讓他沉醉的臉上,也平靜無波,淡然如水。

    “明明是最擅風月的狐貍。”孔銜枝小小聲抱怨,“怎么比人族中那些和尚還冷淡。”

    說罷,他雙手用力一勾,帶著勢要將神明拉入紅塵的氣勢去染了那高高在上的狐仙

    “哎呦!”

    托住自己的雙手驟然抽回,孔銜枝猝不及防摔了下來,若不是他雙手還勾著人家的脖子,只怕這一下要徹底摔在地上。

    “玉蘭衡,你干什么!”

    孔銜枝撲在他身上,圈著他靠近自己,咬牙氣道:“要不是我反應快,我背上的寶貝肯定毀了!”

    說罷,他挑眉,眼神中帶著挑釁,“不就是要親一下嗎?明明你自己都沒有拒絕我,現在害什么臊。”

    “休得胡言。”玉蘭衡雙手負在身后,是半點都不敢再碰那懷里的溫香軟玉。一張俊臉莊重的很,活像面前站著的不是孔銜枝,而是什么千年雷劫一般。

    不過某種意義上,對于一向生活平淡的玉蘭衡來說,如此活躍出格的孔銜枝確實算得上他狐生中的一場大劫。

    “我胡說?也不知道接住我后抱了半天不撒手的是誰啊?我剛剛要親的時候又是那只狐貍一動不動,一副任我為所欲為的樣子?”

    孔銜枝歪頭,拉長了音矯揉造作道:“雀雀的腰好摸嘛,要再摸摸嘛~”

    光說還不夠,他還主動扯了玉蘭衡負在身后的手往自己腰上放,大方的很,“隨便摸,我只給你摸~”

    “孔銜枝!”玉蘭衡瞳孔微微放大,觸碰到那腰的手像是碰了什么熾熱的火苗一樣,迅速抽離。

    “離我遠點。”他擰眉,黑著臉道。

    “我不。”孔銜枝盯著那說話的薄唇咂舌,“我今天非得嘗嘗,你這薄情的唇是個什么味道。”

    說罷,他以一種從未有過的迅捷動作,摟著人脖子就親。

    玉蘭衡俊美的臉上難得閃過慌亂,緊急之下,他急急偏過頭去。

    軟軟的紅唇從嘴角一直劃到臉頰,這條路便立刻燒了起來。

    “呀,忘了告訴你了。”孔銜枝的唇貼在玉蘭衡的臉上開合,語氣中滿是笑意,“那個院墻上灰還挺多的,沒了妖力我沒辦法用清潔,所以那些灰”

    玉蘭衡的大腦在那個吻落上了時便有些停止運轉,聞言下意識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衣服,只見雪白的衣袍上隱隱有一層灰色附著,不規則的分布著,很是丑陋。

    耳后又紅又熱,玉蘭衡的思維也在一點點回籠。

    “真可惜,被你躲開了。”

    孔銜枝主動放開他,眉眼彎彎,整個人生動的像是夜色中璀璨奪目的寶石。

    “下次,下次一定不會讓你躲開。”

    玉蘭衡看著他,臉上的觸感在大腦中一遍遍浮現,一次次重復。

    此刻,他忽然覺得十分平靜。然而這平靜下,像是有一根紅繩悄悄系住了跳動的心臟。隱藏在平靜之下的,是一些不可言說的東西在悄然生長。

    于是漸漸的。

    心跳如鼓。

    —

    “孔銜枝。”玉蘭衡額頭青筋跳動,目光落在眼前這一盒子“寶貝”上,恨不得咬碎某只雀鳥的骨頭。

    什么悸動,什么心跳如鼓,全是錯覺!這小壞鳥慣會得寸進尺!

    不,是異想天開!

    “有膽子,你再說一遍。”

    孔銜枝滿臉無辜,坐在玉蘭衡對面雙手托腮,語氣真誠:“可是,想要名正言順進宮探查,確實只有這一個法子呀。”

    “咱們現在沒有妖力,肉體凡胎的如何打得過宮內的守衛?誰知道會有多少。想要不費力的潛伏進去,只能如此。”

    “但即便是這樣,此舉肯定有危險。我不過是只可憐的雀雀,爪無縛雞之力,你一定不舍的我去吧~”

    一爪能拍死一個人的雀雀無辜道。

    “呵。”玉蘭衡冷笑一聲,眉頭高高挑起,斥道:“荒唐!你所謂的好法子,就是讓我扮做女子嗎!”

    話音落下,大掌同時拍在桌上,竟直接拍碎了那桌子。若不是孔銜枝手快,只怕那盒子連同里頭的東西都沒辦法幸免。

    “別這么激動呀!”孔銜枝小心將錦盒擺在一旁,羽扇捂住半張臉,笑瞇瞇道:“我可都是挑著最好的行頭買的,價值連城。”

    “沒有妖力無法使用袖中乾坤。”玉蘭衡冷冷地掃了他一眼,諷刺道:“買?只怕是不問自取吧。”

    “哪兒有,我可是留下借條了,等解決了這罪妖,一定雙倍補償那些商家。”孔銜枝四指并起,信誓旦旦的保證。

    玉蘭衡深吸一口氣,眉頭擰地能夾死一只小雀,“我不管你如何補償,總之這女子裝扮,要穿你穿。”

    說著,他狠狠瞪了一下那滿眼無辜的雀鳥,冷淡的語氣中帶著懊惱,“方才就應該直接把你丟出去。”

    一聽這話,孔銜枝笑得更開心了,向前湊近了一些,幾乎要湊到玉蘭衡一掌之內,“誰讓哥哥心疼我呢。”

    “而且”

    “而且什么?”玉蘭衡面對他的湊近并沒有選擇拉開距離,而是抬眸和他對視。

    “而且我的初吻都給你了,你得對我負責。”孔銜枝豎起一根手指搭在唇上,唇角微揚,“堂堂千年修為的狐仙大人,不會賴賬吧。”

    “孔大公子風流成性,此話半分可信都無。”玉蘭衡斂眸,神色淡淡,“更何況,你我并未真正接吻。”

    “那現在補上。”孔銜枝噘嘴,搖身一變就成了火辣小雀

    然后就被人掐住了嘴巴。

    “唔唔!”孔銜枝拋媚眼,試圖用撒嬌攻勢救下自己可憐的嘴唇。

    “想得美。”玉蘭衡勾唇,屈指在那紅唇上彈了一下,而后指尖一點在他眉心,將他推回座位上。

    “穿嘛穿嘛,也沒有很像女子裝扮嘛~”孔銜枝將衣服撐起來,展示給他看,“你看,和你平時的衣服也沒什么區別,剛好你自己的衣服臟了,穿在身上一定很難受,換個干凈的有什么不好。”

    “求求你了,這是咱們唯一進皇宮的法子。”孔銜枝快速眨眼,雙手沖玉蘭衡拜了拜,“你答應要幫我捉拿罪妖的。”

    其實非要找其他辦法也有。但但孔銜枝真的很想看他穿女裝!

    “現在離開,換一只亦可。”玉蘭衡余光掃過盒子,忽然看見了那盒子角落里,靜靜躺著的,已經碎裂了的紫金冠。

    孔銜枝不知道什么時候撿了回來,將其收納到了盒子里。

    父親的生辰禮

    玉蘭衡父母走的早,自小便是跟著叔叔長大。玉臨漳肩上背負著整個青丘狐族的興衰榮辱,日日不知有多忙,很多時候根本沒有心思特地為玉蘭衡準備生辰禮。

    雖然年年禮物都不缺,甚至一年比一年貴重繁多。但,父母死后便再沒有一件如那紫金冠一般,是用了心血,帶著愛意一點點打造的。

    可即便如此,那些禮物也被玉蘭衡好好地收納在自己的居所,若是有妖隨意翻動,最低也要打斷一只手。

    想到這里,玉蘭衡再看孔銜枝時,心中便多了一絲愧疚。

    “好哥哥幫了我這一回嘛,后面無論什么事我都聽你的”

    “閉嘴。”玉蘭衡打斷了還在碎碎念的孔銜枝,有些頭疼地閉眼,抬手捏了捏眉心,“只此一次。”

    就當是賠禮吧。

    他閉著眼,沒有看見孔銜枝眼中閃過的那一絲狡黠。

    果然!狡猾的雀雀手指從紫金冠上撫過,指腹下金器冰涼的觸感倒是有些像玉蘭衡的肌膚,讓孔銜枝心情頗好。

    他看上的大美狐果然很善良~

    打著試試衣服合不合身的名頭,孔銜枝軟磨硬泡,頂著一雙亮晶晶滿是期待的眼睛凝視玉蘭衡,若是此刻能現出尾巴來,只怕已經開得熱情,可能還得搖上一搖。

    “孔銜枝。”玉蘭衡起身,一手拎著那衣服,忽然沖著他勾唇一笑,而后成功得到了一雙更亮的眼睛,都不知道這他是如何做到的。

    “在呢在呢。”孔銜枝巴巴地湊上去,殷勤道:“女子衣服復雜許多,是不是要我幫忙?”

    玉蘭衡淡定地將他推開,挑剔的視線從他全身上下掃過后,帶著幾分嫌棄。

    “小狗崽子。”

    披著小狗皮的雀雀一愣,而后笑瞇瞇道:“狗和狐貍同屬犬科,咱倆更門當戶對了。”

    “呵。”玉蘭衡挑眉,抬手掐了一把他腮邊的軟肉,手感果然如同想象的那般細膩溫潤,“可惜,你現在只是在我的食譜上。”

    “不可惜不可惜。”孔銜枝含糊道:“你想怎么吃我都行。”

    他咬重了吃字,紅舌從唇縫間隱隱掃過,帶著無邊的曖昧。

    雖然大美狐拒絕了自己替他換衣服的請求,但當孔銜枝看見玉蘭衡從里間出來的那一刻,啪嘰一聲打碎了手中的茶盞。

    事實證明,孔銜枝的審美確實不錯。他挑的這件衣服雖為女子裝扮,卻并不顯得艷俗,反而清雅出塵,隱隱有一種貴氣。連選擇配套的首飾都是淺色的玉簪銀釵,這幅裝扮雖能看出是女裝,但若男子非要穿,也并不會很突兀。而美如玉蘭衡這般的人穿上,竟有幾分像是傳說中清冷無情的天神,已經超越了性別的局限。

    淺白錦袍,身姿挺拔如修竹。銀簪玉釵輕挽發絲,幾縷烏發垂落肩頭,劍眉星目中雖然依舊是冷淡的疏離,但那幾縷烏發倒是軟化了些,為他添上幾分溫柔。

    他就這么靜靜地站在那里,站在孔銜枝的面前,周身散發著一種出塵的氣質,讓人不敢輕易靠近,仿佛靠近便是一種褻瀆。可卻又讓人瘋狂想要靠近,想要去將這清冷的仙人拉入紅塵,沾染上欲望的赤色。

    “你”

    孔銜枝張了張嘴,半天說不出話來,目光幾乎要黏在他身上。這樣的眼神雖然癡迷,玉蘭衡卻并不討厭,反而心中隱有得意。

    “等等!”瞳孔微瞪,孔銜枝快步上前,一把扯住玉蘭衡的衣領將他拉向自己,眼中憤憤不平。

    “又鬧什么。”玉蘭衡抬手按住他拽自己衣領的手,語氣中帶著無奈,“衣服依你穿了,又要如何。”

    “你你你!”孔銜枝咬牙切齒,“好啊你個大狐貍,還說我風流多情,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

    他冷哼一聲,陰陽怪氣道:“到底是比我多活了七百余年,確實是沒白活哦。虧我還巴巴地將初吻送上去,只怕某人的初吻早八百年就送給了別人。”

    玉蘭衡聽的頭疼,實在不知道他腦子里在想些什么,怎么突然跳到了這里。

    “休得胡言,你到底想說什么。”

    “哼,我想說什么。”孔銜枝松開他的衣領,雙手環抱斜眼看他,嘴巴撅地能掛油壺,“你這女子的發髻梳地真好,平時沒少給紅顏知己梳發髻吧。”

    原來如此。

    玉蘭衡輕笑一聲,聲如冷泉般清冽。

    “笑什么。”孔銜枝恨恨道:“日后跟了我,可不許沾花惹草,朝三暮四!”

    天殺的,一想到這大美狐之前抱著別人親、抱著別人摸甚至雀雀直接原地開始七竅生煙。

    想想他就來氣!!!

    “你自幼被兩位父親養大,想來,是沒有為母親梳過頭發。”玉蘭衡斂眸,藏去眼中一絲哀傷,“此發髻,便是當年我為我母親梳的。”

    是第一個,也是最后一個,更是唯一一個發髻。至此之后,也是唯一一個他會梳的女子發髻了。

    孔銜枝察覺到了他的情緒變化,眼中浮現懊惱。他想了想,上前抬手就要去摸玉蘭衡。

    “又想干什么。”

    玉蘭衡已經被他那些突然的襲擊弄得十分警惕,那手離他還有半臂長時便將其抓住。在這場交鋒中,心底剛剛浮現的悲傷立刻被壓了下去,滿眼都是眼前隨時要作妖的雀雀。

    孔銜枝露出一個壞笑,義正嚴詞道:“幫你呀!”

    對上玉蘭衡狐疑的目光,孔銜枝指了指他的喉結道:“哪兒有姑娘有這么大個喉結的?我幫你遮起來而已,你不會以為我要摸你吧?”

    他故作驚訝地譴責道:“你怎么能這么想呢,全天下都沒有比我更加正直的雀了!”

    一派胡言。

    玉蘭衡心中反駁,手卻松了開來,昂首道:“你要如何。”

    孔銜枝笑瞇瞇地抽出一條玉蘭衡頗為眼熟的東西來,那是孔銜枝之前頭上的發帶,翠綠色的發帶上有金線繡出流風游云,其上鑲嵌著數顆透亮的紅寶石。

    他將發帶對折了幾次,而后便將其變成了一條頸圈,最大的那顆紅寶石正正好點綴在中央。

    “抬頭。”

    孔銜枝上前,手持頸圈環繞住玉蘭衡的脖子,指尖從肌膚上劃過,帶出一片淡淡的紅痕。

    玉蘭衡微抬著下巴,眼睛向下,正好看見孔銜枝顫動的睫毛。跟主人一樣,十分不安分。

    而再向下,便是那水潤的紅唇,一見到它,玉蘭衡便覺得自己從嘴角到臉頰,都像是被羽毛滑過一般,癢得厲害。

    喉結滾動,喉嚨也開始發癢。

    “別動。”孔銜枝現在倒是專心,這頸圈的原身畢竟是發帶,沒有那么寬,即使疊了幾重后也很難控制。

    “你喉結一滾,我剛剛找到的位置又白費了。”

    玉蘭衡感到一絲尷尬,他收回目光,將自己的視線放空,以此來平復自己古怪的心情和感覺。

    折騰了好半響,孔銜枝才找到了這頸圈的最佳佩戴方式。四道窄圈束在修長的脖頸上,高低交叉,而那顆紅寶石正正好地被固定在喉結上。

    孔銜枝拆了紫金冠,將其上的一枚小金飾墜在紅寶石下,那小金飾是片羽毛的形狀,隨著玉蘭衡的走動或者說話,那金飾便跟著輕輕搖擺。

    向后退幾步,上下細細打量,過分鮮艷的顏色并沒有和整體衣著不搭,反而為本來清冷的天神帶來一絲可以被觸碰的誘惑。

    “這樣才對嘛!”

    孔銜枝自信滿滿,“若是你這樣的都沒辦法進宮,那金沙國的國君一定是眼瞎了。”

    “我要提醒你一句。”玉蘭衡潑冷水,“整個金沙國推崇的美,似乎和其他地方很不一樣。”

    孔銜枝笑容僵硬在臉上,顯然也想到了那些滿面脂粉的人,和那脂粉店掌柜的話。

    “那”他遲疑地從袖中掏了掏,掏出幾盒從掌柜那兒買來的胭脂,眼含期待地遞給玉蘭衡。

    “想都別想。”玉蘭衡肯答應換上這衣服都是因為那一絲愧疚作祟,再加上這衣服確實素凈且并不特別女氣。可這胭脂是萬萬不可能上臉的。

    “好吧。”

    孔銜枝眼中難掩失望,不過他本來也沒指望玉蘭衡能同意。

    將胭脂隨手丟在一旁,他攤手道:“簡單,你還記得當時城門外那官吏說的話嗎?若是給金沙國國君獻上騶吾這樣的好馬,我想一個宮妃的位分他肯定不會吝嗇。”

    “還有一個問題。”玉蘭衡撿起一盤胭脂,那是一盒殷紅的口脂。

    他將食指指腹按在口脂上,淡淡道:“我進了宮,你怎么辦。別忘了,你現在并不能離開我千米。”

    紅繩畢竟沒有完全接觸,只是擴大了距離而已。

    孔銜枝確實沒想到,他這么大一個大活人,如何能跟著混進去呢?

    “我倒是有個辦法。”

    玉蘭衡抬眸,緩緩走近他,抬手按住他的唇,口脂粘在本就紅潤的唇上,被微涼的指腹緩緩揉開。

    指腹越冷,唇卻越熱,像是要燒起來一般。

    “入宮的女子,身邊應當都能帶些伺候的人。”玉蘭衡湊近他,微微低頭湊在他耳邊,聲音中帶著一絲笑意。

    “就是不知道,你是想做太監,還是想做侍女。”

    指腹用力,將飽滿的唇按了下去,指尖從唇肉上滑過,一不小心就探入了一些。

    紅唇像是熟透了的葡萄,在大壞狐貍的擠壓下,可憐的葡萄幾乎保不住那層薄薄的皮。

    完了。

    孔銜枝大腦一片空白,嘴唇輕動,下意識含住了一點指尖。紅舌也跟著抵住那指尖,輕輕掃動了一下。

    這狐貍怎么這么會?難道這就是種族天賦嗎?!

    第25章 我的大小姐~ “唉,要死啊擠什么……

    “唉, 要死啊擠什么擠!”

    身著金縷衣的婦人腰部用力,將邊上想要蹭到她身邊的人一屁股擠走。厚厚的大手用力一拍,那想要偷偷拉扯衣服的手便被重重打落。她這一下用了十足十的力氣, 那手上的脂粉在這擊打下如同下雪般充斥了一小塊空間。

    手的主人怪叫一身,顧不得其他, 掏出懷中隨身攜帶的大脂粉盒子, 直接將手埋了進去。像是做菜時, 將肉在面粉里裹上幾圈一樣,重一塊淺一塊, 好歹將若隱若現的黑色給遮住。

    “郝掌柜,平白無故你發什么瘋!”那人大聲指責。

    “我呸!”郝掌柜眉頭倒豎, 怒目圓瞪, 一手叉腰一手指著那人鼻子罵, “別以為老娘不知道你想什么心思。怎么?瞧老娘的衣裳好看,自覺比不過了?與其想搞什么邪門歪路子弄壞老娘的衣裳,不如早點收拾收拾滾回家去!”

    郝掌柜上下大量了她一眼,嗤笑一聲,陰陽怪氣道:“就你這幅姿容, 前幾日來我店里買東西的兩個外鄉人都比你好看!丑成這樣也好意思來選秀?我要是你,早找棵歪脖子樹吊死了!”

    郝掌柜戰斗力驚人,身邊的人都被她罵了個遍, 最后愣是在這么擁擠的情況下,她身邊還能維持一個半徑足有兩米的空白地帶。

    就在別人對她避之不及的時候,有兩個頭戴斗笠的女子牽著白馬而來。

    一白衣一粉衫。

    一冷一俏。

    高的那個身姿挺拔, 整個人像是一柄鋒利的寶劍一般,又如高山寒冰,冷漠不可接近。矮的那個看著倒是嬌俏些, 身姿婀娜,走起路來一搖一擺的,頗具風情。

    說是一高一矮,實則這兩人都比在場的所有女子都要高。郝掌柜自認已經是金沙國最高挑的美人了,可跟這兩人比起來也成了矮子。

    “干什么。”

    郝掌柜身材壯碩,速來看不慣身形纖細苗條的女子,見那二人牽著馬走到自己身邊,酸溜溜道:“藏頭遮臉的,看起來就賊眉鼠眼,也想來找罵不成。”

    粉衫女子輕咳了一聲,聲音柔柔弱弱的,聽著特別甜,“姐姐這身衣服真好看,定能一舉入宮。我們姐妹二人身子弱,和那些人擠在一起悶得喘不過氣來。再加上身邊還帶著我們家小白,如果姐姐不嫌棄,還請給我們留一個立身的位置。”

    說著,她福了福身,整個人和她所說的一般,一副柔弱無骨、弱不禁風的模樣。

    離得近了,郝掌柜才發現這兩個人身形并不像是遠遠望著那般纖細,甚至感覺有些“壯碩”。

    和自己也沒什么區別嘛。

    膀大腰圓的郝掌柜心里稍稍放平,連帶著看那二人都順眼了一些。畢竟整個金沙國像郝掌柜這樣健壯的女子也少。

    再加上這粉衫女子說話倒是中聽,嘴也夠甜能招人喜歡郝掌柜輕哼一聲,搖著手中團扇沒有答應也沒有,只是道:“來選秀還帶著一匹馬,入了宮要什么寶馬異獸沒有。”

    雖是這么說,卻還是是默認了她們站在自己身邊。

    “我竟不知你還會這一手。”玉蘭衡垂眸,那斗笠根本無法遮住他的目光,他可以隔著兩層斗笠,清楚的看見孔銜枝的臉。

    人面桃花,不施粉黛反而更添風情。按照兩人之前說好的造型,他現在明面上是玉蘭衡的丫鬟,頭上不佩釵環,只用發帶束了一下。可他長相過于出眾,倒像是嬌滴滴的“小媳婦”,也就是這金沙國審美獨特,無論男女皆是白脂覆面,唯有靠衣服分辨性別。不然他倆這男扮女裝完全騙不了人。

    想到衣服,孔銜枝身上穿的那件粉衫也是同金沙國店家“買”的。這一身粉衫穿在他身上,顏色半點都不突兀,襯地小鳥嫩嫩的。唯有不足的,便是那料子到底差了些,再加上不是定做的,版型很不服帖,總有些外物上的缺陷。

    玉蘭衡的思緒逐漸飄遠,越看那粗糙的粉衫越覺得不滿。

    仔細想想,之前叔父某年送來的生辰禮中,似乎有幾匹淺粉色的鮫紗,前些年還有些海藍、月白、寶石綠等,拿來做衣裳應該

    玉蘭衡思緒一頓,眉頭蹙起,忽的瞪了孔銜枝一眼,偏過頭不去看他。

    雀雀:??

    “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孔銜枝朝他身邊湊了湊,掐著嗓子嬌滴滴道:“奴家又哪兒惹小姐不開心了?”

    “正常點說話。”玉蘭衡只覺得那聲音落在耳朵里,耳根子都跟著發軟,熱度逐漸攀升。他輕咳一聲轉移話題,“你如何會這些。”

    孔銜枝挑眉,得意洋洋道:“對于鳥類來說,有一把能隨意改變聲音的好嗓子是天賦技能!我唱歌也好聽,以后唱給你聽。”

    這次參加選秀的所有女子都聚集在金沙城內的王宮門外,一片不大的小廣場上站滿了人。孔銜枝粗略掃了一眼,約五六百人。

    “姐姐。”他悄悄從玉蘭衡身邊挪開,湊到郝掌柜面前甜甜道:“姐姐,咱們金沙國所有適齡女子都在這兒了嗎?”

    “什么叫所有適齡女子。”郝掌柜雖然有些敵視所有和她競爭的人,卻自傲于自己的美色和才得到的金縷衣,認為自己定能入選,因此并不吝嗇這些消息,她斜了孔銜枝一眼,揚聲道:“這可是王上十年來第一次選妃!別說所有適齡女子,全城沒夫君的女人可都來了!這適不適齡的,說不準王上就喜歡我這樣成熟的女子。”

    “就你這樣遮遮掩掩的。”郝掌柜一甩手中絹帕,故作惋惜道:“妹妹啊,姐姐勸你一句。這次你怕是沒什么機會了,這樣吧,你回頭去城門主街那兒,去姐姐開的胭脂鋪里買些新鮮貨,下次好好裝點裝點自己后再來試試。”

    孔銜枝順著她的話恭維了兩句,回到玉蘭衡身邊時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不見。

    “這座城的人,果然很少。”玉蘭衡忽的伸手拉了孔銜枝一把,“過來。”

    他一手拉著孔銜枝,一手牽著騶吾。腳步靈活,幾下便避開突然躁動向前沖的人群,落在了人群的最后頭。

    其中郝掌柜沖的最兇,一馬當前面容猙獰地“殺”出一條脂粉路。

    “如果全城的未婚女子只有五六百人,再算上已婚婦人、男人、老人和孩童,整座城有沒有五千人都不好說。”孔銜枝唇不動,聲音細弱蚊嚀,快速道:“但光是城外的罪奴,就不下數萬人。”

    想到這里,孔銜枝忽然一愣,嘶了一聲道:“等一下,我們好像忽略了什么。這金沙國除了罪奴之外,都用脂粉裝扮自己。但是我們一開始在城門外見到的那個官吏和那些小卒,明明是正常人的模樣。”

    “抬頭。”玉蘭衡道。

    孔銜枝依言抬頭向前看,斗笠倒是不影響視線,可前面那些女子個個發髻堆疊地像是造房子一樣,幾乎要堆到天上去。珠寶絹花大多大多地插在發髻上,愣是將孔銜枝的視野遮了個嚴嚴實實。

    雀雀有些無奈,墊腳張望卻還是什么都看不見,就在他思考要不要索性騎上騶吾的時候,一雙有力的大手落在腰間,微涼的觸感在肌膚摩擦下卻帶來灼熱。

    雙手用力,滿臉茫然的雀雀下一秒便被舉了起來,前方一切事物盡收眼底。

    三息后,玉蘭衡淡定的放下孔銜枝,拍了拍手道:“看見了嗎?”

    “看見了。”雀雀眨眼。

    “嗯。”玉蘭衡昂首,“想到什么了。”

    “想到”雀雀咽了口口水,喃喃道:“你真有勁!”

    “孔銜枝!”玉蘭衡沉著臉斥了一聲,“休得胡言。”

    糟了。

    孔銜枝強行將自己的注意力從腰上拉回來,心說一不小心把心里話說出來了。

    好在雀雀一向臉皮厚,若無其事地回想了一下剛才看見的情境,很快便發現了端倪,“方才從王宮里出來的那個將軍和他身后的侍衛,與城門外的官吏小卒一樣,都是正常人的樣子。”

    “不錯。”玉蘭衡沒想到他還注意到了,補充道:“而且,他們在見到這些脂粉敷面的人時,沒有半點異常。”

    “如果他們不覺得脂粉厚重是異常的話”孔銜枝心中忽然有些不妙,“那我們這樣的,會不會反而變成異常?”

    方才他看見那幾名侍衛可是仔細觀察了那些女子的臉和身上那些沒有被衣服遮擋住的地方。

    看起來,倒很像是在檢查她們身上的脂粉。只怕這就是入宮的第一道選拔,就是不知道沒有涂抹脂粉的人會有什么樣的下場。若只是像郝掌柜一樣覺得他們丑陋也就罷了,怕就怕

    玉蘭衡聞言面色同樣一變,思索片刻后,帶著孔銜枝再后退幾步,“試試就知道了。”

    目光一掃,數米外正巧有一行罪奴背著巨大水缸緩慢前進。

    “你,過來。”玉蘭衡冷聲喚道。

    這幾日他們發現,對于罪奴而言,他們沒有拒絕貴人的權利,貴人的所有要求他們必須得執行。而所謂貴人,便是除了罪奴之外的所有人。

    眼下聽見玉蘭衡的聲音,被指到的那名罪奴便背著水缸顫顫巍巍地過來。

    當他過來時,孔銜枝注意到身旁那些滿身胭脂的人皆下意識離遠了些,顯然是怕這水缸里的水濺到她們身上,洗掉那些胭脂水粉。

    就在那罪奴快要走到的時候,玉蘭衡隨手扯下腰間追著的玉玨,手指施力,反手打了出去。那玉玨擊打在罪奴的腿上,直接讓本就走得歪歪扭扭的罪奴無法站穩,整個人超前撲去。與此同時,他背上的水缸也跟著超前,缸中的水整個撲了出來。

    玉蘭衡反手扣住孔銜枝的手腕,扯著他后退幾步避開,那水缸里的水便沖著他們二人身后的一名女子澆去。

    正巧,那女子就是之前和郝掌柜發生齟齬的人,是一間成衣鋪的掌柜。

    “啊啊啊啊——”

    水盡數撲在那女子身上,打濕了厚重的衣裳。也是巧了,因為她和郝掌柜之間一向有矛盾,郝掌柜不樂意將自家的胭脂水粉售賣給她,而偏偏郝掌柜的手藝是整個金沙國最好的,也只有她做的胭脂水粉可以一定程度上防水。而這女子現在用的,則是無法防水的普通脂粉。

    所以眼下,那女子身上的脂粉盡數被水沖刷干凈,露出其下黝黑的肌膚。

    她慌亂地遮住自己,顫抖著手從懷中掏出脂粉盒,直接倒在自己身上,試圖遮住這黑色的肌膚。脂粉混著濕漉漉的水,東一塊西一塊地站在皮膚上。一大盒脂粉很快便撒完,卻還沒完全遮住。

    “呦,李掌柜,這是怎么了?”郝掌柜力氣大,方才搶在了最前頭,眼下已經通過了第一輪考察,聽到動靜扭著腰又擠過人群,擠到李掌柜的面前嘖嘖道:“不涂脂抹粉,黑不溜秋的就出門了?我說老李啊,你這也太不像樣的。”

    李掌柜神色惶恐瘋狂,一心遮擋住自己的皮膚,連郝掌柜的嘲諷都無心應對。

    為首的將軍跟在郝掌柜身后,孔銜枝注意到他在看見渾身漆黑的李掌柜時,眼中滿是厭惡。

    “將她拉起來。”

    一聲令下,有兩個守衛強行將李掌柜拉了起來,舉在將軍面前。

    “我問你。”將軍搭在腰間佩劍上的手微微握緊,“這副模樣,你覺得正常嗎?”

    “不、不正常!這太丑陋了!”李掌柜瘋狂尖叫,聲嘶力竭,“脂粉呢?給我脂粉!我要脂粉!”

    她黝黑的臉上五官近乎扭曲,整個人如同瘋子一般嘶吼。

    但這樣瘋狂的李掌柜,反而讓將軍松開了握著劍的手,淡淡道:“放下吧。你通過了。”

    這句話,讓瘋狂的李掌柜一下子愣住了。

    “我、我通過了?”她喃喃道。

    “對。”將軍不耐煩道:“在這兒等著。”

    “唉,看你也可憐。”郝掌柜面露不忍,嘆了口氣道:“同是女子,我也不為難你。這樣吧,以后我家的脂粉賣給你,免得再弄成今天這個狼狽樣子。”

    李掌柜呆呆的看她,依舊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

    “好了。”將軍打斷了郝掌柜的碎碎念,招手高呵道:“繼續審查!”

    說罷,他提了一腳趴在地上的罪奴,“還不滾,以后見了貴人躲遠些。”

    雖然是踢,但這力道和他剛剛想要殺了李掌柜的舉動來說,甚至都可以稱之為溫柔了。

    “奇怪。”將軍目送著那罪奴踉蹌跑開的背影,手指輕輕摩挲下巴困惑道:“方才這里,是不是有兩個人和一匹馬來著?”

    將軍邊說,邊慢慢向前走,在他的面前,是一條居民巷。而那居民巷最外的一間,則半掩著門。

    將軍的腳步聲很重,踩在地上留下一個個清晰的腳印。他漸漸走近那小巷,刻著水紋的石磚將居民巷和王宮外空地隔開。在左腳即將踩上那石磚時,將軍擰眉冷哼一聲,收回了腳,轉身朝宮門走去。

    即便是沙漠的烈日也無法將充足的陽光灑近狹小幽暗的居民巷。

    第一間小院的院門后,身形高挑的白衣美人懷抱粉衫美人,左手捂住懷中人的口,右手落在懷中人腰間,修長的手指輕輕挑開粉色外衫,點在那柄插在腰帶上的銀白匕首上。

    在他二人身后,白馬憋著氣縮在角落,尾巴都不敢揮。

    耳邊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孔銜枝小心翼翼地伸手,扒著捂住自己嘴的手,輕輕扯開。

    “憋死我了。”他小聲叨叨。

    “現在怎么辦?咱們也涂上胭脂水粉?”他臉色糾結,倒不是反感涂抹這些東西,薄薄一層他能接受,但若是像那些人一樣厚厚一堆,就算是孔大公子再怎么能屈能伸,這也受不住啊!

    玉蘭衡松開他,眉頭一皺剛要說話,忽然厲聲叱道:“誰!”

    指尖挑動,銀白匕首被抽出,眼看著他就要將匕首飛出去,孔銜枝急急將他的手抱在懷里。

    “等等!”

    燭火跳動,來人低著頭,白色的孝帽遮住了臉,端著燭臺的手雖然也覆蓋著一層薄薄的脂粉,但依稀能看出是個年輕的女子。

    “你們闖入我家,驚擾了我夫君安寧,現在還想殺了我不成?”

    女子將燭臺放在黑色棺槨上,孔銜枝目光一掃,這才發現院子里停著一具碩大的黑色棺材。棺材前的小案上擺著貢品香燭,黑色牌位立在貢品中央。

    上書:先夫卞雅儒之靈位。

    落款:妻云笙。

    “卞夫人誤會了。”孔銜枝掐著嗓子,軟聲道:“我家小姐脾氣不好,您多擔待。”

    “既是誤會,就速速離去。”云笙頭也不抬,扶著棺槨緩緩坐在凳子上,“莫要攪了我夫君清凈。”

    孔銜枝哪兒肯啊,這卞夫人看起來是個能溝通的,既然遇上了,那肯定得把握好機會好好問問。

    “卞夫人,既然您夫君已死,為何不下葬,而是停靈家中?”

    云笙古怪的笑了一聲,“虧你們還是外面來的,不知道人死后,要在家中停靈七日。這樣死者的魂魄才能在回魂夜找到歸家之路嗎。我若是下葬了,今夜子時夫君如何回家。”

    孔銜枝連聲道:“卞夫人節哀,不知卞老爺是因何”

    “你的問題冒犯到我了,我沒必要將我夫君的死因告訴兩個闖入我家中的人。”云笙打斷他的話,話鋒一轉道:“對了,你們二人是誰要選秀?是你?還是你這位兇巴巴的小姐?”

    孔銜枝反問道:“卞夫人怎么知道我們是要去參加選秀。”

    “不參加選秀來這兒做什么,外面吵成那樣。”

    云笙低著頭,尖尖的孝帽完全擋住了她的臉。孔銜枝悄悄用指尖挑了腰間墜著的玉墜,任由其落在地上,而后借著蹲下身撿東西的動作想看一看她的臉,是施了脂粉還是黑黝黝一片。

    “別費力了。”

    云笙攏了攏孝帽,淡淡道:“夫君今亡,我無心打扮。黑漆漆的臉有什么好看的。”

    孔銜枝半點沒有尷尬,拾起玉墜掛回腰上,笑著問道:“這金沙國的人,都是黑皮膚嗎?”

    “是啊。”云笙聲音幽幽,“上輩子作惡多端,冤孽成山,這輩子才遭了天譴,黑如閻羅。”

    說罷,她忽然一笑,“開個玩笑。大漠日頭大,人都曬黑了。世人皆以白為美,用些脂粉遮住自己,能漂亮的多。”

    “你們主仆二人皆容色傾城,在哪里不能嫁一個富貴人家,何苦落在這里,被太陽曬成這黑黢黢的模樣。”云笙吹滅了蠟燭,整個小院更加昏暗。陰風陣陣,配合著那黑棺巨大的影子更加可怖。

    “若是害怕在沙漠中迷失了方向”她頓了頓,聲音越來越小,“走吧,黑夜會吞噬一切的。趁著還有機會,走吧,能出去的。”

    說罷,她便開始趕人,“好了,我要為亡夫誦經了,你們離開吧。”

    孔銜枝沒有再多言,而是拉著玉蘭衡和騶吾出了院子。

    “這人有古怪。”玉蘭衡攤開罪妖錄,“是她嗎?”

    【不是。】

    罪妖錄果斷的很。

    【我沒有從她身上感受到妖的氣息,我認為妖一定在宮里。】

    “可能只是個好心人吧。”孔銜枝苦著臉掏出一堆子胭脂水粉,撇嘴道:“我們不會真的要涂成那副鬼樣子吧。”

    太丑了!丑到一向非常愛美的雀雀強烈拒絕!

    “看起來,確實是這樣。”玉蘭衡點頭,眼中閃過一絲笑意,“你涂吧。”

    “嗯?”孔銜枝敏銳察覺到他話里的漏洞,抬頭瞪他,“你不涂嗎?”

    “我不靠臉進宮。”玉蘭衡指了指騶吾,“我靠獻寶。”

    孔銜枝心說他一個扮演丫鬟的,為什么要靠臉進宮啊!

    “呆子。”

    玉蘭衡抬手敲了一下他的額頭,“他們涂脂抹粉,是為了遮掩黑漆漆的皮膚。你要遮嗎?只說是涂抹了最新款、還未在市面上流通的脂粉便是。”

    孔銜枝捂著腦門一想有道啊!翠眸轉了轉,他湊到玉蘭衡面前,笑嘻嘻地將他腰帶上的銀白匕首摸走。

    “給了我的,怎么還拿回去呢。”雀雀表示強烈譴責。

    玉蘭衡掃了他一眼,沒跟他爭,只是道:“那你便用起來,別每次還得靠我。”

    “那可不行。”孔銜枝沒骨頭一樣靠在他身上,故意掐著一把嗓子,嬌滴滴道:“蘭衡哥哥,你有沒有發現一個問題。”

    “問題我沒有發現,但我發現你要是再這樣說話,我就毒啞你。”玉蘭衡淡定伸手推開沒骨頭的小雀

    然后雀雀又倒了回來。

    孔銜枝悄悄翻了個白眼兒,心說還毒啞呢,光說不做,已經沒有威懾力了啦~

    “你有沒有發現,你對我的觸碰越來越自然了。”孔銜枝清了清喉嚨,眼中皆是笑意,“方才你明明可以直接捂住我的嘴,但你卻選擇抱住我后,再捂住我的嘴。”

    他一手擋在嘴前,眉眼彎彎,故作驚訝道:“不不不,若是一開始的你,根本都不會用手來捂我的嘴。”

    “承認吧,你是不是喜歡上我了?”

    “若你辦事的效率和你廢話的程度一樣高。”玉蘭衡偏頭,目光落在地上,“這里的罪妖早就捉到了。”

    “什么效率,辦什么事?”孔銜枝拋了個媚眼,“進展這么快嗎?”

    “再廢話宮門就關了。”玉蘭衡有些頭疼地捏了捏眉心,“你走不走。”

    “走走走!”孔銜枝主動牽起馬,做了個請的姿勢,“請吧,我的大小姐。”

    第26章 這大狐貍,忒耍無賴! 入宮的難度……

    入宮的難度遠沒有孔銜枝想象的那么高, 反而出乎意料的簡單。

    “你們既然是來選秀的,剛才為什么躲起來。”將軍掃了一眼二人一馬,“二位姑娘都是想入宮為妃?”

    “我家小姐是, 我是伺候小姐的丫鬟。”孔銜枝順手塞了塊之前鑲在衣服上的寶石過去,笑道:“我家小姐身子弱, 受不了風吹, 這才戴了斗笠。”

    “金沙國沒有丫鬟, 伺候人的只有罪奴。”將軍并不在意那塊成色頗佳的寶石,塞入袖中后似笑非笑道:“進了宮, 就都是王上的人。不論是你們還是這匹馬,王上和王后都會喜歡的。”

    整個小廣場上算上孔銜枝他們一共五百三十六人, 這么多人, 沒有一個被淘汰的, 全部跟著將軍后頭進了宮門。

    孔銜枝留心打量了這王宮,雖然奢靡,卻有些老舊了,用來鋪設裝飾的金銀玉石也十分暗淡。在陰影處,更有一層層暗色的痕跡。

    鼻尖微動, 斗笠遮住了孔銜枝的表情。

    那些暗色的痕跡都是血跡,時間一定很長了,血腥味幾不可聞。

    更奇怪的是, 在這個全靠罪奴伺候人的國都,王宮里卻沒有一個罪奴,行走在宮內的只有一身甲胃的士兵。

    “這金沙國國君和王后不需要伺候的人嗎?”孔銜枝湊到玉蘭衡身邊小聲道。

    “噤聲。”玉蘭衡聲音很低, “別打草驚蛇。”

    一行五百余人,走至一座富麗堂皇的花園時,將軍忽然停了下來。

    “三位。”他攔住孔銜枝, “你們跟著我走這邊。”

    他口中的三位,是孔銜枝二人與一名身形高挑,一根長銀簪束發的英氣女子。

    這女子身上不施粉黛,肌膚卻是白凈的。身穿窄袖武裝,腰間懸掛寶劍,手掌上也有一層薄薄的劍繭。

    “這是何意!”那女子柳眉倒豎,冷聲道:“這么多人,為何單單將我們三個分出來。莫非是我三人不符合金沙國君選秀的要求,要將我們趕出宮去不成?”

    “姑娘說笑了。”將軍道:“三位姑娘都是外鄉人,是貴客,住所自然同其他人不一樣。且,三位不需要再選,已然通過了。”

    “哼,既然如此,便帶路吧。”女子催促,“既然我們通過了選秀,那還請將軍打點一二,今晚我就要見到你們國君。”

    她說著請,語氣卻冷硬的厲害,反倒像是威脅。

    將軍笑了笑,“國君想見你時,自然會見你。”

    將軍將他們帶到了一處格外僻靜的殿宇,周圍看不見妃嬪和今日剛進宮的那幾百人,反而是數支十人一組的衛隊頻繁巡邏。

    孔銜枝粗略一算,他們巡邏的頻率幾乎沒有空隙。

    “呸!”眼看著將軍離開殿宇,那女子狠狠啐了一口,“什么貴客,悄悄那些衛隊,只怕是將我們當做犯人了!”

    說罷,她看向安靜站在一旁的二人一馬,撇嘴道:“還是你們聰明,帶匹馬進來,跑也好跑。”

    “跑?”孔銜枝反問,“為什么要跑?”

    “不會吧?!”那女子比他還驚訝,“你們不會真的準備留在這兒給這個金沙國的國君做妃子吧!”

    孔銜枝心中一動,摘了斗笠俏生生地向她行了個禮,這禮還是之前看柳煙煙做的。

    “姐姐此話何意?做王妃有什么不好,難道是這金沙國的國君有什么問題?”

    “別叫我姐姐,我最煩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我叫虞十眠,你們叫我名字就行。”虞十眠擺手,將佩劍拍在桌上,坐下后自顧自倒了杯水,“你們什么都不知道?難道是在沙漠中迷路了才到了金沙國來的?”

    孔銜枝扯著玉蘭衡也跟著坐下,應聲道:“不錯,我和小姐本來是來投奔親戚的,可親戚早早就沒了,回程時在這沙漠中迷了路,正巧來到這金沙國。聽聞國君選秀,若是小姐能選上妃子也是好的。”

    虞十眠用力放下茶盞,冷笑一聲道:“好?好個屁!”

    “你們真當這金沙國是什么好地方,能做上貴人吃香喝辣不成?”虞十眠眼中皆是恨意,“我與哥哥相依為命,他是個文弱畫師,為了畫這大漠風光來到這沙漠。可他當年入了這沙漠,便再也沒有出來過!這幾年我散盡家財,幾乎讓人翻遍了整個沙漠,可活不見人死不見尸。為了找我哥哥,一個月前我用最后的錢財買下了這沙漠中唯一的一間驛站,就是為了從那些過路人口中得到我哥哥的消息。”

    她口中的驛站,正是孔銜枝他們之前經過的驛站。

    “幾天前,小二告訴我有人死在了店里,而他在死者的身上找到了這個。”虞十眠咬牙,顫抖著手舉起一個造型簡單的玉墜,“這是我哥哥的貼身之物!”

    孔銜枝給她倒了一杯茶,試圖讓她冷靜一些。

    “謝謝。”虞十眠將茶水直接灌到嘴里,“小二說,那個人提到了沙漠中的神秘國度,也就是金沙國,我便來了。找了這么多天后,昨天才找到這里。我向店家打聽的時候聽說這里的國君會殺死所有來這里的商人,我就想著進宮看看,能不能找到我哥哥的消息。”

    她攥緊了桌上的佩劍,堅定道:“若真是金沙國君殺了我哥哥,那我一定要殺了他替我哥哥償命!”

    鳳眸帶著凌厲的目光落在孔銜枝身上,虞十眠猛地抽出劍,劍鋒落在孔銜枝脖頸邊,“現在,你們知道了我的計劃。我行走江湖多年卻不是濫殺之人,只要你們不暴露我,我不會傷害你們。等我解決完我的事后,你們想留下也行。如果不想,我可以護送你們離開沙漠。”

    冰冷的劍鋒貼在脖子上,下一秒被兩指死死捏住。

    “放肆。”玉蘭衡摘下斗笠,雙指鉗住那劍身,引得劍身頻頻震動。

    虞十眠面色巨變,咬牙雙手持劍,卻抵不過玉蘭衡兩指的力量,劍身輕易便從孔銜枝的頸邊移開。

    “你們到底是什么人!”她厲聲道。

    孔銜枝揉了揉脖子,抬手按住玉蘭衡的手,示意他松開。

    “我和小姐只是兩個漂泊無依的弱女子罷了。”他柔柔弱弱地笑了笑,“既然虞姑娘有自己的計劃,那我們聽從便是,何必如此嚇人。”

    弱女子?

    虞十眠心中瘋狂吶喊,就從那巨力來看,從小習武的自己才是真正的弱女子吧!

    “哼,隨便你們。”虞十眠收回劍,神色有些尷尬,“既如此,我先去休息了。”

    虞十眠走后,孔銜枝二人也沒有在外面多待,進了屋子,他立刻攤開罪妖錄問道:“怎么樣,有沒有感受到罪妖的氣息。”

    【奇怪】

    罪妖錄顯然十分糾結,書頁上墨糊了一大片,不斷變化組合,卻難以組合成一句完整的話來。

    【怎么進了宮后,氣息反而淡了許多】

    孔銜枝翻了個白眼,“你是不是睡了這么多年失靈了?”

    玉蘭衡摘下頭上的發釵,抽了一根銀色發帶將墨發系起,整個人比起之前的仙氣多了幾分凌厲。

    “你說氣息淡了許多,那還是有的。”他環伺了一周,余光瞥見一根立著的衣架,將其上的分叉摘除,只留一根主干,“它在何處。”

    罪妖錄依言在書頁上浮現出一幅彎彎繞繞的地圖來,一點黑色大墨團暈染在地圖的左上角。

    【這里】

    孔銜枝摸著下巴研究了一番,“看來我們得夜探王宮了。”

    “匕首給我。”白玉般的手在他眼前攤開。

    “干嘛!”孔銜枝警惕地捂住腰間匕首,“給了我就是我的,怎么還老要回去呢。”

    玉蘭衡手持木棍,似是十分無奈地嘆了口氣,“夜探王宮,也需要武器。若是你能打,那便你來。”

    話音剛落,銀白的匕首便被孔銜枝拱手送上,附帶著的還有雀雀諂媚的笑。

    “哥哥你請。”

    雀雀眨眼,“哥哥需要我做什么嗎?”

    玉蘭衡垂眸,目光落在孔銜枝的臉上,他涂抹的一點胭脂暈開,連接兩腮,襯得他肌膚更白皙的同時,還添了一絲風情。

    “你要做的,就是將你臉上的胭脂洗干凈。”玉蘭衡接過匕首淡淡道:“丑。”

    “啊!”孔銜枝花容失色,捂著臉委屈巴巴道:“真的很丑嗎?”

    愛漂亮的孔雀可聽不得這句話。

    “嗯。”玉蘭衡斂眸沒有看他,抬手抽了孔銜枝束發的發帶,將匕首綁在木棍的頂端,做了個簡易的長槍。

    “真的很丑。”

    才怪。

    玉蘭衡指尖從鋒利的匕首上撫過,這匕首無法刺破他的肌膚,卻能讓他感受到一絲疼痛。而這絲痛感,便足以穩住他平靜的面色。

    他在說謊。

    玉蘭衡心跳如鼓,腦中皆是那一抹曖昧的胭脂色。

    這樣的孔銜枝很好看。

    孔銜枝驚呼一聲,裙擺翻飛,花蝴蝶一樣地撲到水盆邊,揉搓著自己的臉抱怨道:“哪兒有,明明還是很好看。”

    水鏡中倒映的“女子”膚如凝脂、面如桃花,一顰一笑猶如百花盛開,容色傾國。

    自戀的雀雀滿意地欣賞了一會兒水中的倒影后,才將臉上的胭脂洗凈。

    “我覺得我女裝也挺好看的。”孔銜枝臉上還掛著水珠,他閉著眼清洗,隨口道:“就是這行頭不夠好,若是你想看,以后我換了新行頭穿給你看。”

    玉蘭衡綁發帶的手一頓,抬眸看了眼他,他身上的粉衫已經沾染了地上的塵土,衣擺上的顏色暗沉沉的,很不合適。

    “女妖們最喜歡用鮫紗做裙子了,做出來的衣服飄逸輕盈,還很誘人呢。”孔銜枝笑嘻嘻道:“鮫紗難得,也不知道我家商行里還有沒有庫存。”

    “作女子裝扮上癮了?”玉蘭衡淡淡道,語氣似有嘲諷。

    孔銜枝湊到他面前蹲下,雙手交疊趴在他的膝蓋上,抬眼看他。柔軟的頭發沒了束縛隨意披散,大半落在膝頭。

    “只要你想看,我便穿給你看。”孔銜枝眉眼彎彎,翠眸亮晶晶地,“因為我喜歡你,想對你好。”

    玉蘭衡修長的手指在木棍上打了個漂亮的結,他顛了顛這柄“長槍”后,將其放在桌上。

    “喜歡我?”

    指尖挑起下巴,大拇指指腹在下巴上輕輕劃過。

    玉蘭衡銀眸中漸漸升起一絲暗色,周身的氣勢愈發攝人,散發著上位者的高傲與矜貴。

    即便沒有妖力,但屬于九尾狐的血脈依舊將孔銜枝完全籠罩,讓他感到呼吸有些艱難。

    這種純血的大妖,就算孔銜枝那一半的孔雀血脈同樣濃郁,可也遠遠抵不上。妖族崇尚武力,這種來自血脈力量的威懾,有著所有妖都無法拒絕的魅力。

    他好誘鳥!

    這是孔銜枝的第一個念頭,而下一個是:

    我一定要睡他!!!

    喉結滾動,孔銜枝握住他的手,十指交握,纏綿親密。

    “喜歡,非常喜歡,特別喜歡。”

    他微微用力,將玉蘭衡的手拉至嘴邊,輕輕蓋上一吻。紅唇微動,孔銜枝聲音很低,帶著無邊的蠱惑,“那你呢,你喜歡我嗎?”

    玉蘭衡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任由他將自己的手拉去,任由他將那火熱的唇印在自己的手背上。

    一團火從手背燒起,燒透皮膚,順著血液流至跳動的心臟。

    “喜歡你?”玉蘭衡勾唇,用力抽回手,“憑什么。”

    他側目,視線落在長槍上,“我庫房里的還存著些鮫紗,無人使用只是堆著腐爛罷了。既然你眼熱女妖們的鮫紗裙,日后同我去青丘,你拿去便是。”

    孔銜枝歪著腦袋枕在他膝頭,拉長了音懶洋洋道:“鮫紗珍貴,聽你的口氣,你庫房里還有不少?玉蘭衡,你在青丘到底是什么身份?千年大妖怎么說也得是個長老吧。”

    “普通狐族罷了。”青丘少族長面不改色。

    孔銜枝笑了笑,壓根不信,卻也沒追問,順著他的目光看向那簡陋長槍,幽怨道:“你將我的發帶拿去綁匕首,我要如何束發?怎么不用你自己的。”

    “用這個。”

    銀簪子挽起墨發,玉蘭衡的手很巧,學習能力更強。他給孔銜枝挽的發髻與虞十眠同款,很利索方便行動。

    “既然你想作女子打扮,那便扮地完整些。”

    “那你可得多學些。”孔銜枝張嘴就來,掐著嗓子嬌滴滴道:“奴家嫁給了你,日后這挽發描眉的任務可都是你的,夫君可得多學些款式來。”

    玉蘭衡定定看他,半響伸手捏住了他的嘴,“休得胡言。”

    “唔唔唔!”

    孔銜枝鼓著腮幫子瞪他,說不過就手動禁言自己,這大狐貍,忒耍無賴!

    第27章 金沙國國君 當夜亥時。 ……

    當夜亥時。

    一顆腦袋從門邊探出, 雙手扒著門框,翠眸在夜色中反射著詭異的光。

    “做什么呢。”

    玉蘭衡抬手敲了他腦袋一下,“沒有人, 不必如此。”

    “哎呦!”孔銜枝捂住頭,幽怨地看著玉蘭衡, “就不能輕點兒, 一點都不憐香惜玉。”

    揉了揉自己可憐的額頭, 孔銜枝狐疑道:“白日里看的時候,巡邏的守衛一隊接著一隊, 中間沒有半點空余的時間,怎么到了晚上反而都沒影了?”

    “快些走。”玉蘭衡拽著他的后領, 拉著他快步出了殿門, 在王宮內行走如入無人之境一般。

    “此刻應該巡邏的守衛被虞十眠引走了。”玉蘭衡拎著孔銜枝的手突然用力, 竟直接硬生生拽著他,腳下連踏幾番,輕盈無聲地上了一旁的樹梢。

    樹下,先是一熟悉的人影手持佩劍快步跑過,在她身后, 一隊守衛邊追邊喊,“站住!別跑!”

    孔銜枝捂住自己的嘴,直到守衛跑過后才敢小聲道:“難怪你要推遲一炷香再出門, 原來是想讓虞姑娘替我們引開守衛。嗯,果然很不憐香惜玉。”

    玉蘭衡垂眸看他,淡淡道:“如果不是她引開, 那就是你去引開。既然孔大公子這么憐香惜玉,他們還沒跑遠,不耽誤你英雄救美。”

    “那還是算了。”孔銜枝乖巧縮在樹上, 心中默默替虞十眠祈禱,“實不相瞞,虞姑娘看著比現在的我還能打些。”

    玉蘭衡微微揚起嘴角,拎著他的后領從樹上躍下。他攤開罪妖錄確認方位,“往這兒走。”

    天上沒有月亮和星星,地上也沒有燭臺和篝火,整個王宮黑漆漆的,巨石枯木像是怪物一般佇立在夜色中。

    “奇怪。”孔銜枝捏緊了手中羽扇,雖然沒了妖力的加持,本命武器現在只是一把普通的羽扇。但玄鐵的扇骨打在人身上也不是開玩笑的,用來當做武器完全沒問題。

    “這金沙國的人,都不點燈嗎?就算夜深睡了,這路上也是要留燈,各宮的人也是要掌燈的。”

    “這邊。”玉蘭衡一手持長槍,一手扣著孔銜枝手腕,“金沙國的古怪與我們無關。當務之急,是找到罪妖。”

    他二人行走速度極快,路途中倒是有聽過一陣喧鬧聲,估計是虞十眠搞出來的動靜。漸漸的,他們的位置與罪妖錄標記出來的點越來越近。

    【不對啊】

    罪妖錄上的地圖突然開始變化,那地圖上原本被著重點出來的墨點忽然分了一左一右兩塊,大小相仿,位置不遠不近。

    “怎么了?”孔銜枝問道:“怎么又出現了一個。”

    【我不知道,我在這兩處都感到了罪妖的氣息。】

    罪妖錄糾結萬分,最后道:

    【我認為這兩個地方都有罪妖】

    兩個罪妖?孔銜枝差異,這還買一送一的?

    兵分兩路是不可能了,不說紅繩限制,實力上也不允許啊。

    左右兩個地方都有罪妖氣息,便隨便選了一處先去看看。

    循著那墨點而去,沿途的守衛數量更多,也有零星幾個鐵盆中篝火燃燒,微微照亮了那座宮殿。

    “金沙殿。”孔銜枝略有些無語,“我敢打賭,這一定是金沙國君的寢殿。”

    這金沙國的人起名字也太草率了。

    “低頭。”玉蘭衡將他窺探的腦袋按下去,二人藏在矮樹后,躲開了一隊守衛。

    “這兒人也太多了點。”孔銜枝瞇眼,有些苦惱,“這可怎么進去。”

    握著長槍的手攥緊,玉蘭衡眉頭微蹙,這殿外的守衛近百人。打倒是能打,可一旦打起來,對面便會有源源不斷的援兵,更加棘手。

    “我有辦法了。”孔銜枝搖了搖羽扇,靈機一動。

    他可以通過罪妖錄聯系上騶吾,這就是破局的辦法。對著罪妖錄小聲說了一番后,孔銜枝得意洋洋的給了玉蘭衡一個眼神,“等著吧,咱小兒子馬上就來將他們引開了。”

    玉蘭衡懶得同他辯駁。

    憑借騶吾的速度,即使變成普通白馬,也不是凡夫俗子能追上的。

    孔銜枝二人走到這里花了一炷香的時間,而騶吾到這里,四分之一炷香都不需要。

    很快,馬蹄聲噠噠地擊打在地面,由遠及近。伴隨著一陣高昂的“嘶嘶”聲,騶吾悶頭沖過來,馬尾一甩就開始瘋狂搗亂。

    左邊一蹄子踹倒豎著的篝火架;右邊一蹄子蹬碎了裝飾用的巨大白玉壁拆家的一把好手,破壞力極強。

    “將軍!”

    守衛高呼,他們喊的將軍正是帶孔銜枝二人進宮的人。

    “是那兩個人的馬。”將軍面色凝重,一揮手,厲聲道:“來得正好,先抓住它,免得那二人騎馬闖出宮去。”

    “是!”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騶吾便帶著大半守衛滿王宮溜達去了。

    臨走前,它馬蹄子靈活的很,將所有點燃篝火的鐵盆統統踹翻,其中有一個盆中的碳木飛了出去,落在枯草上,很快便燃起一片火焰。

    “先滅火!”

    火光的照映下,將軍的臉色黑沉沉的,他口中說著滅火,人卻后退數步,離那一小灘燃燒的火更遠。

    不光是他,那些守衛也像是懼怕火焰一般,紛紛躲遠了些,最后還是在將軍的催促下,有幾人硬著頭皮上前,將沙土撲在上面,熄滅那并不算多大的火焰。

    而這一點,趁亂摸進金沙殿內的孔銜枝二人并沒有看見。

    金沙殿內倒是很明亮,光的來源并不是火光,而是一顆顆鑲嵌在墻上的夜明珠。這些夜明珠散發著幽幽的綠光,將整座宮殿照得都帶上幾分詭異。

    玉蘭衡拉過孔銜枝的手,用手指輕輕寫了幾個字。

    噤聲,小心。

    手心癢癢的,孔銜枝彎唇,用力點了點頭。他將羽扇放在唇邊,示意自己絕對不會發出聲音。

    進了殿內,才發現孔銜枝之前猜測有誤。這金沙殿并不是金沙國君的寢殿,反而應該是他上朝時的大殿。

    他們是從小門的位置摸進來的,現在所處的地方是大殿的背后,繞過前面一面墻,那里就是上朝時群臣所站的地方。

    孔銜枝發現那墻上繪有壁畫,壁畫顏色暗淡,不少地方風化剝落,更有一層黑漆漆的焦痕。

    鼻尖嗅動,似有一絲淺淺的煙火氣。

    壁畫上畫著的東西倒是平平無奇,應該是當年金沙國的開國國君建國時的場景。雖然有些地方已經掉落,但依稀能拼湊出一個完整的故事。

    從故事上看,這金沙國的開國國君竟是天啟皇朝的一位王爺,惹得天啟帝厭惡后被流放,便攜家眷隨從入了沙漠,建立了金沙國。

    玉蘭衡的目光落在那天啟帝的服飾上,眉頭蹙地更緊。他快步走至壁畫前,視線從天啟帝移開,向他的右后方移動。

    在天啟帝右后方的位置有一高臺,高臺上似有人影端坐。但剛巧,那一塊壁畫脫離,只能看見那人寬大的衣擺。

    孔銜枝注意到他的目光,在他手心寫道:

    怎么了?

    玉蘭衡回神,沖著他微微搖頭,薄唇微動做了個口型。

    復雜,出去再說。

    孔銜枝點頭,拉著他朝墻壁外走了幾步,指著地面示意他看。

    在幽綠色的倒映下,一團團人影擠擠挨挨,湊得很近很密集。

    這前面的大殿上,只怕人還不少,卻如此安靜,實在詭異。

    玉蘭衡心中升起一絲不安,反手扣住孔銜枝的手,拉著他就要出去。

    “何人藏頭露尾。”

    干澀沙啞的聲音沉悶悶的,在大殿中不斷回蕩。

    “還不出來!”

    孔銜枝對上玉蘭衡難看的面色,無奈攤手。

    得,暴露了。

    長槍翻轉,負在身后,玉蘭衡率先繞出墻壁。

    “女子?”

    王座上,健碩的中年人雙眼如鷹一般銳利。他衣著奢華,胸口卻大敞著,蜜色的肌肉鼓動,整個人有一種靡費之感。

    而那大殿內站滿的人,竟都是罪奴。骨瘦如柴的罪奴呆站著,神情呆滯麻木,如同干尸一般。他們湊得很近,幾乎是人疊著人,像是紙片一樣被重重疊起。在這樣的密度下,孔銜枝粗略一掃,這前殿上竟有三四千罪奴,都比得上金沙國內百姓的數量。

    “不,你是男人。”

    中年人的目光掃過孔銜枝二人,篤定道:“你們二人皆為男子。作女子打扮是想借助選秀混入王宮。”

    孔銜枝驚訝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裙擺,心說就算玉蘭衡的偽裝不到家,可他自認他的扮相還是很貼合的,卻沒想到這么輕易便被看穿。

    “你就是金沙國國君?”玉蘭衡道。

    “不錯,正是寡人。”國君昂首,高座王座之上,單手撐著腦袋,“你們二人夜闖寡人殿內,意欲何為。”

    “我問你,金沙國建國多少年。”玉蘭衡沒有回答他的話,反而繼續問道。

    金沙國君沉默片刻,長嘆一聲道:“五百四十六年。”

    “五百四十六年。”玉蘭衡低低重復了一遍,冷聲道:“天啟帝將金沙國開國國君流放時,是天啟六百九十八年。從你殿內的壁畫上看,同年金沙國正式立國。而現在,是天啟一千五百四十四年。”

    “我問你,金沙國少了的三百年,去了哪里。”

    少了三百年?

    孔銜枝怔怔地看著玉蘭衡,實在是想不明白自己是哪一步沒有跟上,這大美狐怎么背著自己偷偷找了那么多線索?

    “呵,少了的三百年”金沙國君冷笑一聲。

    他起身,指著下面站著的數千罪奴震聲道:“這,就是少了的三百年!”

    就在此刻,那些罪奴突然開始瘋狂嘶吼哀嚎,像是忍受了極大的痛苦一般。有的人皮肉開始充盈,有的人反而更加快速的消瘦下去。

    已經骨瘦如柴的罪奴能如何消瘦?自然是徹底變成皮包骨頭,而后成為真正的干尸。

    但,那些充盈的罪奴也不見得就是好事。血肉飛速填充,在達到正常人那個臨界點時,有人漸漸放緩了填充的速度,神色也不再痛苦,反而像是得到了什么極大的享受一般,有些癡迷,膚色皮肉也變得和那些將軍士卒無異。

    不過這樣的罪奴只是零星十數人。更多的則是無法停止血肉充盈的速度,皮肉也開始泛紅充血,整個人如同皮球一般鼓起。

    “退后!”

    玉蘭衡直接扣住孔銜枝的腰,一把將其拉至懷中,右手一震,長槍如龍,匕首做的槍尖劃過厚重垂簾,勾起簾布擋在二人面前。

    下一秒,鋪天蓋地的血肉撲灑在簾布上,整個大殿內彌漫著無法言說的血腥惡臭。

    孔銜枝剛剛就猜到了什么,在被玉蘭衡拉去的瞬間便配合著將臉埋進他懷里,鼻間縈繞的都是狐仙身上的冷香。

    簾布落下,整個大殿里還站著的十幾名“罪奴”,包括王座上的金沙國國君皆已渾身浴血。

    “三千余人,就成功了十幾個。”

    國君仰頭閉目,深吸一口氣,抬手隨意抹去臉上濺到的血肉。

    “是寡人無用。”

    玉蘭衡感受到腰部被人戳了戳,余光一掃,看見孔銜枝在他懷里悄悄攤開罪妖錄給他瞧。

    【他身上有罪妖的氣息,但是他是人,不是罪妖!!!】

    左手扣住懷中細腰,指尖輕點,示意自己知道了。

    身體打了個顫,孔銜枝老臉一紅,將罪妖錄合起后從他懷里掙出來,十分熟練地縮在他身后。

    “這些罪奴,到底是什么東西。”玉蘭衡道。

    “罪奴?”國君扯了扯嘴角,裂開一個嘲諷的笑,“這些人,都是我金沙國的將士臣民!”

    “二位遠道而來的貴客,寡人雖然不知道你們來是要做什么。但,你們愿意聽一個故事嗎?”

    “一個,埋葬了金沙國三百年的故事。”

    第28章 “真相” 從踏入這個國度開始,孔……

    從踏入這個國度開始, 孔銜枝二人便在不斷的聽故事。

    城外的小卒、胭脂鋪的郝掌柜、來為哥哥報仇的虞十眠這三人的故事或許有細節上的不同,但總體都是一樣的,那就是金沙國國君和王后為了一己私欲, 殺了許多游商。

    而現在,從金沙國國君的口中, 孔銜枝聽到了另一個版本。

    “我金沙國沒有土地, 無法耕種, 臣民們所吃的食物都來自那些游商。”國君長嘆,神情悲戚, “對于這沙漠中的國家而言,游商便代表著食物, 寡人又怎會隨意殺害商人, 斷了臣民的后路呢?”

    “那些人是不是和你們說, 這一切都是寡人寵愛王后,為了給王后修建殿宇才導致的?”國君搖頭,搭著扶手坐在王座上,身上沾染的血肉讓他看著有幾分可怖與邪氣。

    “是王后,卻也不是王后。準確的講, 是占了王后身體的妖。”

    “妖?”孔銜枝眸光一動,“什么妖。”

    國君沉思片刻,緩緩道:“寡人雖未親眼見過那妖的原型, 但據王后所說,那是一只蝶妖。”

    “當年,王后嫁給寡人的當夜, 那蝶妖占據了她的肉身。在蝶妖的蠱惑下,寡人才做出那些殘暴不仁的事情。她將寡人的王國攪得一團糟,殺戮與死亡在王國中蔓延。她將所有的將士臣子以及大部分的百姓化作罪奴, 而那些脂粉覆面的家伙,則是她的爪牙,替她折磨蹉跎罪奴,壯大她的能量!”

    “她在金沙國作惡足有十年之久,某一天,她突然從王后的體內離開了。與此同時,寡人也恢復了智,這才知道自己竟然做了那么多殘暴的事情。寡人悔啊!”

    國君看起來確實懊惱異常,大手捂住臉,整個人都在不斷顫抖,似乎在哭泣。

    “她為什么突然離開?”孔銜枝追問道。

    “寡人不知,或許只是她膩了待在別人體內的日子。但她并沒有放過金沙國,她帶來的無邊的沙塵暴籠罩住全國。她想要一舉殺死金沙國所有的人。”

    “幸好,幸好寡人有這個。”

    國君按了一下王座扶手上的金蝎。伴隨著“咯嗒”一聲,扶手被打開,露出一塊小巧精致的印。

    此印是金玉鑲嵌而成,玉石做底,金子則雕刻了一只威風凜凜的蝎子,趴伏在玉地上。

    “這是當年寡人的先祖受封時所得到的王印。有了這個,寡人便是承天運的王!”國君輕輕撫摸那小印,像是撫摸著愛人一般親昵,“在它的幫助下,寡人借帝王之氣與其相斗,試圖保衛王國。但很可惜,寡人失敗了。”

    “金沙國消失了,我們卻永遠無法逃脫,甚至無法死亡。那蝶妖依舊藏匿在金沙國內,控制著她的爪牙們折磨罪奴,至今,已三百年。”國君苦笑一聲,“三百年里,也有不少如你們一般迷路的旅人來到這里。但都會被她的爪牙們所欺騙,而后變成罪奴,死在這片沙漠里。”

    “你的故事很精彩。”孔銜枝敷衍的鼓了兩下掌,指著滿地的血肉問道:“那你能解釋一下,這是什么意思嗎?”

    “寡人是在救他們。”國君手持金印,震聲道:“這些罪奴是被妖法變成這樣的。寡人借帝王之氣為他們洗滌,幫助他們擺脫控制。可惜,時間太久了,大部分人已經徹底迷失,無法救回了。”

    國君走下王座,指著其中一人道:“此人曾是我朝大卿,驚才艷艷,卻被妖力所控落得那副模樣,實在令人可惜。好在,他在寡人的幫助下恢復了。”

    “二位貴客有禮。”那人行禮,舉止儒雅溫和,半點不像方才麻木的罪奴模樣。可惜,他身上穿的不是儒士大夫的寬袖文袍,而是一身混著血肉的粗布破爛,配上他溫和的笑反而更加詭異。

    “雖然看上去惡心了些,但寡人此舉,卻是在救人。”國君一揮手,示意他們退下后,沖著孔銜枝二人笑道:“二位見此情境卻不恐懼,可見都是有本事的人。若能助寡人斬殺那妖邪,寡人定當以舉國之力重謝。”

    孔銜枝挑眉,伸手戳了戳早就閉上眼懶得聽的玉蘭衡,“你覺得呢?”

    “一派胡言。”玉蘭衡淡淡道:“同他費什么話,殺了就是。”

    說罷,長槍出袖,槍尖如龍。

    “退后,躲好。”

    “鏘——”

    槍尖點在國君胸口,卻并沒有刺穿血肉,迸發出的卻是金石碰撞之聲。

    國君面色陰沉,一把抓住槍尖,玉蘭衡手腕用力,槍抖如游蛇,抽出槍尖后連點三下。

    喉間、心口、腹腔。

    三槍皆無法再進一步,卡死在皮肉上。

    “哼!”

    國君一聲悶哼,無形的氣流掀起一層氣波,將玉蘭衡震得后退幾步。

    “哇,哥哥他比你還能打哎。”孔銜枝扶住他,小嘴叭叭地開始煽風點火。

    玉蘭衡斜了他一眼,“你行你上。”

    “你們,是怎么看出不對的。”國君抬手將那金印按進胸口,那金印便與他的血肉融合在一處,密不可分。

    “沒看出來。”玉蘭衡挽了個槍花,腳下站定,“詐你的。”

    “嘖嘖嘖,沒想到你這么沉不住氣。”孔銜枝搖著扇子,說話欠揍極了,“你真的是金沙國國君嗎?不像。”

    “嘴倒是挺硬。”國君冷笑一聲,“等你們變成我體內的養分時,我倒要看看你們還能不能這么硬氣!”

    說罷,國君大吼一聲,地上的血肉中驟然升起無數血影,鋪天蓋地地沖著二人撲過去。

    “你確定這是人不是妖?”孔銜枝向后退了一步,長槍從他眼前飛過,將一個沖著他而來的血影刺穿定在墻上。

    “躲遠些。”玉蘭衡從他面前掠過,抽出長槍借力踏起,踹飛了一個血影。

    孔銜枝聳肩,攤開罪妖錄開始“嚴刑拷打”。

    “說說吧,這人怎么回事。”

    【我感覺我的專業能力受到了侮辱!】

    罪妖錄快要發瘋了。

    【這人身上有很濃的罪妖氣息,濃的就像是、就像是他活吃了罪妖一樣!】

    “嗯活吃了罪妖”孔銜枝摸了摸下巴,抬眼看向那國君,只見他整個人開始變得格外發紅,身上的邪乎氣幾乎要噴出來,帶著濃郁的一團黑煙。

    “也不是不可能。”

    口中喃喃有詞,腦袋一歪,手中羽扇翻轉,看都不看手中的扇柄便刺穿了身后血影的喉嚨。

    對上玉蘭衡略帶擔憂的目光,孔銜枝揚唇,“奴家倒也不是完全不能打。”

    “呵。”玉蘭衡輕笑一聲,不再看他。

    那些血影雖然數量多,實力卻很弱,被擊穿了致命部位后便化作碎肉。而更奇怪的是,在一炷香后,地上的血肉逐漸分離匯聚,匯聚成一個個人的形狀。但這一次,從血肉中生出的不再是那些血影,而是罪奴。

    不錯,正是之前爆體而亡的那些罪奴。

    他們瑟縮著蹲在地上,眼帶驚恐面色凄苦,幾千人蹲著縮成一團,也不敢離開,一個個將頭埋得很低,如同鵪鶉。

    “好詭異的能力。”孔銜枝與玉蘭衡背靠在一起,二人手上的武器皆向下滴血,“幻術能做到這一點嗎?死而復生?”

    “不能。”玉蘭衡篤定道:“假的就是假的,即便是最頂級的幻術,也無法改變真實。”

    “那這是?”孔銜枝指著那些罪奴。

    玉蘭衡蹙眉,“如果非要用幻術來解釋,那唯有一種。我們從未離開過幻術之中,無論生死皆是假象。”

    國君怒吼一聲,打斷了他們的溝通。

    “你們倒有幾分本事。”他冷笑,目光陰冷惡毒,“但,你們今晚得死在這里。”

    “可別說大話了。”孔銜枝嘲諷他,“就你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能殺了誰啊。”

    下一秒,巨大的鐘聲像是在耳邊敲動一般,震耳欲聾。

    鐘聲厚重,又像是悲鳴,迎接著子夜的到來。

    轟隆隆的聲音由遠及近,沖天的火光透過窗戶,帶著灼熱的溫度照射進大殿。

    “該死,又一次。”國君的聲音中滿是憎惡與厭煩。他一甩衣袖,大步走上王座,端坐在其上后,緩緩閉眼。

    玉蘭衡面色一變,拉著孔銜枝直接推開前殿的大門,只見遠方風卷咆哮如龍,帶著旋轉的火海,以摧枯拉朽之式席卷而來。

    “這是什么東西!”孔銜枝瞪大了雙眼,“有龍來這里了嗎?它還在噴火?”

    “快走!”玉蘭衡余光瞥見疾馳而來的騶吾,一把摟過孔銜枝的腰,帶著他翻身上馬。

    馬蹄狂奔,騶吾速度很快,可那火龍卷更快。

    孔銜枝從玉蘭衡懷里探頭向后看,眼睜睜看著那火龍卷吞噬了金沙殿,殿內無論是國君還是那些罪奴,沒有一個跑出來的。

    不,他們不是沒有跑出來,而是根本跑都沒跑!

    不光是他們,孔銜枝二人離開金沙殿時,外面的將士連阻攔他們的意思都沒有,一個個垂頭喪氣地坐在地上,任由他們騎馬離開。

    這些人,似乎對自己的死亡十分淡定。不過孔銜枝一想到那些死而復生的罪奴,忽然明白了什么。

    既然罪奴可以死而復生,那這些人,是不是同樣可以?

    這樣想著,那火龍卷離得更加近了,孔銜枝終于看清了那火龍卷的樣子,沖天的火焰化作風卷形狀,裹挾著沙土摧毀沿途的一起事物。

    它很巨大,左右看不見邊際,像是一條直直的線,將所經之處全部抹除。

    熱氣撲在孔銜枝的臉上,熏得他半瞇著眼,臉上一片紅暈。

    “坐好了。”玉蘭衡將他扯回來擺正,一甩馬繩道:“再快些。”

    “快不了了。”孔銜枝抓著騶吾的毛毛,無奈道:“沒了妖力,騶吾也無法日行千里。”

    噠噠噠。

    左側有一串馬蹄聲響起。

    “這里跑!”虞十眠騎著馬從邊上沖出來,身上傷痕累累,頭發亂的像瘋子一般。

    “從這里出宮,咱們離開這金沙城!我來的時候在金沙城外看見了幾個海子。”虞十眠不知道從哪兒搶的馬,在騶吾有意減速之下倒是能勉強跟上,她啐了一口吐出口中鮮血,咬牙道:“這風龍帶火,詭異的很,咱們就算有馬也跑不過風龍,只能躲到水底,希望能躲過一劫。”

    金沙城不大,遇到虞十眠時就已經臨近宮門,出了宮憑借馬匹的速度再行一盞茶的功夫就能離開這金沙城。

    這還是為了照顧虞十眠所騎的凡馬,不然光憑騶吾,三分之一盞茶都用不著。

    不過

    孔銜枝瞇眼,黑壓壓的城墻越來越近。

    出了城,哪兒還需要什么海子呢?

    第29章 王后是妖? 整座城化為火海,城內……

    整座城化為火海, 城內無論是罪奴、粉面人還是官吏士卒,皆不躲不閃,像是完全沒有看見這火龍卷一般自顧自做事, 連逃跑的舉動都沒有,任由火焰將他們焚燒。

    “他們瘋了嗎?”虞十眠眼中滿是驚恐, 忍不住又抽了一馬鞭, 催促馬加速。

    “怎么會有人眼睜睜看著那些火燒死自己!”

    人自然不會, 孔銜枝想,可惜他們早就不能算人了。

    城門就在眼前, 可火龍卷也越來越近。

    “糟了!”虞十眠大喝一聲,“城門是關著的!”

    那城門緊閉, 若是要下馬開門, 不說能不能開下來, 光時間上就一定來不及。

    “這城墻太高,馬不可能跳過去。”虞十眠握著韁繩的手都在發抖,嘴唇咬得發白。

    “放心。”孔銜枝扭頭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眼神,“哥哥不會讓我們死的。”

    “哥哥?”虞十眠瞪大雙眼,“等等, 還有你的聲音!你不是女子嗎?”

    “老實點。”玉蘭衡左手將孔銜枝扭回來,右手抄起掛在騶吾身上的長槍,微微瞇眼, 手臂肌肉繃起,藏在衣服下的流暢線條雖然被遮掩了全,但緊靠在他身上的孔銜枝還是能清楚感受到肌肉的發力。

    摸起來手感一定不錯, 孔銜枝發散思維地想,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摸到手。

    風中暴鳴音響起,銀白長槍如流光般, 直直沖著那城門而去,貫穿出一個碗口大破洞的同時還沖開了城門。

    “我的老天。”虞十眠險些沒從馬上摔下來,“你們到底是什么人啊。”

    不過,即便沖出城門,可虞十眠記憶中的那些海子卻不知在何處。但,火龍卷已經要接近虞十眠的馬了,過高的溫度讓空氣都發出爆裂的聲音,濺起的帶著火星的黃沙落在馬尾上,直接燃起一團火。

    “嘶嘶嘶——”

    馬匹吃痛,前蹄高抬,直接人立起來,而騎在它身上的虞十眠差點就要掉下去。

    “啊!”

    無形的風化作有力的大手,拖出下墜的身體。銀色的火焰點亮整片黑夜,化作屏障與赤色的火龍卷相撞,彼此消耗,赤色消退而銀色愈盛,帶著幽冷的氣息,將黃沙燒成晶瑩剔透的琉璃。

    虞十眠瞳孔放大,而倒映在她眼里的,是墨發白袍的“仙人”凌空而立,玉面天姿。“仙人”斂眸,眼底是化不開的冷淡,如寒冰般刺骨,不帶一絲情感。當那目光落在她身上時,只能讓她從心底升起畏懼。無數白綢繞著他翻飛,化作束縛的綁帶,將最后一些負隅頑抗的火龍卷包圍、吞噬。

    “你覺得,我們是什么人。”

    雍容富貴的男聲從身后響起,虞十眠僵硬扭頭,只見一威風凜凜的花白老虎姿態昂揚,在它的背上,坐著錦衣華服的男子,容顏昳麗,唇角含笑,翠眸中蕩漾著溫柔與纏綿之感。

    “你、你、你!”虞十眠顫抖著伸手一一指過,最后抖動的指尖點向騶吾,花容失色道:“老虎!”

    說罷,兩眼一翻,竟直接暈了過去。

    “哈?”孔銜枝下意識一揮羽扇,風力拖住她輕輕放在地上,和早就被騶吾嚇暈的那匹馬靠在一起。

    “她不害怕我們是妖,反而害怕老虎?”孔銜枝安撫地撓了撓騶吾下巴,哄道:“是是是,我們騶吾可不是老虎,我們比老虎厲害多了。”

    “有什么好奇怪的。”玉蘭衡一甩衣袖,狐火與白綢盡散,唯有無數細碎的璀璨琉璃從空中掉落在黃沙里,微風一吹便被埋了。

    “她常年在外游歷,自然是知道修士的存在,將我們認作修士并不奇怪。”

    玉蘭衡看向來時的路,金沙城依舊存在,卻已經是一片火海。

    “原來如此。”孔銜枝扇著羽扇上前,順著他的目光看向金沙城,面色凝重,“這座城,沒那么容易消失。”

    “好奇怪啊!”罪妖錄拍著書頁飛到孔銜枝身邊打轉,“我感受到了兩個罪妖的氣息,但其中一個明明是人,不然咱們下次去看看另一個?”

    “你想的還挺好。”孔銜枝已經徹底對罪妖錄不抱什么希望了,聞言翻了個白眼,“誰知道這城什么時候恢復成原樣?”

    “一般來說,輪回的幻境是有一個節點的。”玉蘭衡身為青丘狐族,于幻術一事上還是頗有心得的,“但,此地絕不對單純的幻術,雖然幻術可以做到不斷輪回和死而復生,但那只限于靈魂。可金沙國的人,擁有肉身。”

    “如果說火龍卷是節點,那它什么時候開始下一次輪回呢?”孔銜枝真誠發問。

    “不知。”玉蘭衡搖頭,“斷則幾息,長則百年。但從金沙國國君的話來看,不會這么長。”

    “啊”孔銜枝扒著指頭算了算,而后真誠道:“不然咱們算了吧,天下罪妖那么多,換一個也是一樣的。”

    “你確定?”玉蘭衡看他,淡淡道:“若是確定,就換。”

    就在這時,一聲高呼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仙人!!!”

    孔銜枝被嚇了一哆嗦,扭頭一看,虞十眠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了過來,渾身臟兮兮的,跪在地上把頭磕地哐哐響。

    天知道她是怎么在沙漠里磕頭磕出聲響的,不過光從她破爛的額頭來看,就知道她使的力氣有多大。

    孔銜枝挑眉,微微昂首,便有一股力量托住虞十眠,叫她無法磕下去。

    “做什么做這么!我們只是普通修行之人,并非真正的仙人。”

    “就算不是仙人,你們也是有大本領的人。”虞十眠摸了一把臉,直接將臉上的血給抹勻了,血呼啦擦的看著就恐怖。

    “求求二位仙人為我哥哥報仇,我愿意當牛做馬來報答仙人!”

    孔銜枝抬起羽扇捂住一側耳朵,心說這孩子咋說話聲音那么大。

    這樣想著,他求助地看向玉蘭衡。

    “別看我。”冷漠的大狐仙拒絕的十分果斷,“你自己招來的桃花,自己解決。”

    “不不不!”虞十眠連聲道:“二位仙人才是郎才郎貌、天生一對,我虞十眠何德何能配染指二位,若是二位不嫌棄,讓我做個伺候的丫鬟就好。”

    孔銜枝忍不住笑出聲來,悄悄伸出指尖勾了勾玉蘭衡垂落的手,羽扇遮臉小聲道:“人家說咱們天生一對耶。怪上道的,幫不幫?”

    玉蘭衡冷哼一聲,毫不留情地抽出手,薄唇吐出兩個字。

    “不幫。”

    虞十眠唰的一下就哭了。

    “好了好了,莫要再哭了。”孔銜枝一揮羽扇,治愈了虞十眠身上傷口的同時還給她使了個凈塵訣。

    “看在你這么會說話的份上,幫你一次也不是不行。”對上虞十眠驟然亮起的眼睛,孔銜枝擺手,“但是先說好,我們只等三日,若是三日后金沙城還未恢復原狀,我們便走了。不過可以將你送出沙漠。”

    虞十眠咬牙,“三日就三日,多謝二位仙人!”

    “別叫仙人了。”孔銜枝指了指自己,“孔銜枝,這是我心上人,玉蘭衡。”

    可以說是連介紹都要夾帶私貨了。

    “對了。”孔銜枝忽然想到了什么,問道:“昨夜你離開屋子后,發生了什么?有沒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提到這,虞十眠的臉又唰一下白了,她狠狠咽了口口水,顫聲道:“有。”

    “那金沙國的王后,一定是個妖怪!”

    —

    “該死,這些家伙怎么陰魂不散的。”

    虞十眠趴在馬廄的草料堆里,頭上都插著無數草,像是頂了個草窩一樣。

    她啐了一口,屏住呼吸又等了一炷香時間,圍著馬廄的那些守衛才散去。

    “噓、噓,小聲些,別叫啊。”

    有馬來吃草,給她嚇了一跳,抱著馬頭一邊安撫,一邊小心地直起身子,右手還緊緊握著腰間的佩劍。

    “呼,好馬。”那馬倒是很給面子,一直沒有喊叫,虞十眠贊了兩句后,便朝著馬廄后門摸去。

    出了馬廄,還沒走幾步,就聽見一堆子人嘰嘰喳喳的聲音,嚇得她直接就近上了附近的樹。

    “唉,你說王后這大半夜的叫我們去干什么?”郝掌柜扭著腰,扯著嗓子吆喝。

    “小聲點,王宮內院別顯得這么沒有教養。”李掌柜揮了揮手上的帕子,對上郝掌柜瞪圓的眼睛小聲道:“我這是擔心你被訓斥,好心當作驢肝肺。”

    “還能干什么,無非就是大半夜拉咱們來訓話唄。”有人嗤笑了一聲,陰陽怪氣道:“咱們可都是有機會成為王上妃嬪的女人,如果努努力,未嘗不能將她從王后之位上拉下來。她當然感到危機,要敲打敲打咱們。”

    她這話一說,附和者眾多,一時間更加吵鬧。

    “天吶。”樹上的虞十眠小聲抱怨,“這些人也太吵了,王后瘋了不成,大半夜讓這么多人來,也不怕吵翻天。”

    幾百人的隊伍實在過于龐大,虞十眠等了好一會兒才等她們全都過去。輕松跳下樹,本想換個方向,可轉念一想,這王后宮里或許有什么線索,畢竟那些人說的歷史里,都是有了這位王后之后,國君才開始變得暴戾的。

    這樣想著,虞十眠低眉順眼地跟在最后一人身后,悄悄混入了王后的寢宮,而后身形一閃,躲在了一個巨大的落地燈盞后面。

    王后的宮里燈光很暗,只有王后身邊那兩盞燈盞上點著燭火,照得她那張臉忽明忽滅,更添幾分神秘。

    虞十眠瞇眼仔細看了半響,心說這王后確實美艷,難怪可以迷得那國君日漸昏聵。

    但,下面發生的事情,讓虞十眠漸漸瞪大雙眼,無邊的恐懼從心底涌起,幾乎將她吞噬

    第30章 兩個怪人 “那王后真的不是……

    “那王后真的不是人, 第一眼看我就覺得她白得嚇人,沒想到是臉上有那些怪東西!”虞十眠咽了口口水,心有余悸道:“還有那些滿臉胭脂水粉的人, 竟然一個個黑得像是碳一樣!”

    在她的口中,那些人在王后寢殿里站定后, 便有水如瀑布般, 從屋頂傾倒下來, 將那些人統統澆成了落湯雞。

    水里似乎加了什么東西,一沾到人的身上, 那身上的脂粉便立刻剝離,流出一道道紅白的痕跡來。

    虞十眠使勁揉了揉眼睛, 瞪大了眼睛確保自己沒有看錯, 那些人被水洗干凈后的肌膚全是黑漆漆的, 和焦炭沒什么區別。

    而后,便是無休止的尖叫,幾乎要將房頂掀翻。

    “那王后臉上像是有什么東西在爬一樣,皮肉下鼓鼓囊囊的,一層層白色的皮從她臉上飛出, 覆蓋在那些黑漆漆的人臉上。”虞十眠忍不住雙手搓了搓自己的臉,說著覺得自己的臉上也癢的厲害,有一種臉皮翹起的錯覺。

    “臉皮落在那些人身上后, 她們就開始像蛇一樣扭動。十幾息后,更可怕的場景出現了。”虞十眠壓低了聲音,眼珠子滴溜溜的轉。

    孔銜枝扶額, 頗有些無語,心說這小姑娘若是去說書倒是一把好手。

    “別廢話。”玉蘭衡懶得聽她講故事,飛了一計冷眼過去, 示意她講快些。

    虞十眠被這眼神嚇得一僵,再開口時就老實了很多,語言也精簡了。

    “零星幾個人在披上那層人皮后,手臂等露在外面的皮膚也開始變白,漸漸的,那人皮和她們融為一體。”

    “但,更多的人卻沒那么好命。她們無法控制自己去抓撓臉上的人皮,皮被抓得潰爛破損,可她們卻沒有停下,再抓的就是自己的皮肉了。而且不光如此,我當時甚至感覺自己聞到了一股焦糊味,還有一種油膩膩的香氣,聞得人反胃。那味道從她們身上傳來,還挺熟悉的。”

    虞十眠抓耳撓腮地想,總是感覺差了點什么。

    孔銜枝搖著扇子的手一頓,臉上的笑容也僵住。他輕輕吐出一口濁氣,頭疼道:“這味道,是不是和剛剛咱們跑出來時,你沿路聞到的味道一樣。”

    “對對對!”虞十眠瞬間被點通,剛興奮地應了兩聲,而后聲音逐漸變小,并帶上了一絲痛苦,“所以,那是人被燒時的味道”

    孔銜枝略帶同情地沖她點頭。

    虞十眠哭喪著臉繼續道:“在那之后,那些人就沒了氣息,死的時候皮膚都皺裂開。現在想想,說不定她們早就是死人了,甚至當年可能就是被燒死的。”

    “你確定王后是妖?”全聽完后,孔銜枝反問道。

    “那樣奇怪的家伙,怎么可能是人!”虞十眠斬釘截鐵,“一定是妖。”

    “嗯”孔銜枝挑眉,“那你看見她的妖形了嗎?比如一只蝴蝶?”

    看著一臉茫然的虞十眠,孔銜枝嘆了口氣,扭頭沖著玉蘭衡道:“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玉蘭衡目光平淡,聞言給了他一個眼神示意他繼續說。

    “我總覺得,那王后也不是我們要找的罪妖。但金沙國的一切一定與罪妖有關,金沙國國君說的那些話也并不一定都是假的。或許,當年就是有一只罪妖來到了金沙國,將此地變成現在的樣子。”孔銜枝拎著罪妖錄甩甩,“我算是看明白了,這家伙就是個小廢物,指望它?算了吧。”

    對此,玉蘭衡昂首以示贊同。

    罪妖錄掙扎了兩下,最后書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這次確實是它沒找到真正的罪妖,只能含淚默默忍受“小廢物”的稱號。

    “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玉蘭衡控制白綢編織成寬大的懸空座椅,斜靠著身子懶洋洋道:“那罪妖一定還在這金沙城中。實在不行”

    他攤開手,掌心跳動著漂亮的狐火。

    “一把火將整座城燒了便是。”

    金沙城早就沒有活人了,就算玉蘭衡一把火燒了整座城,也不會受到天道的懲治。

    “咦?可是城中不是有帝王之氣,無法運用妖力嗎?”孔銜枝道。

    “什么帝王之氣。”玉蘭衡嗤笑一聲,眼帶不屑,“金沙國早就盡了氣數,沒有子民的帝王算什么帝王,又哪兒來的帝王之氣。”

    “所以是?”孔銜枝不明白。

    “幻術而已。”玉蘭衡昂首,神情雖然冷淡,卻藏著一絲驕傲,“雕蟲小技。”

    孔銜枝靠坐在騶吾身上,單手撐著腦袋,忽然覺得這樣的場景也不錯。

    他揮了揮扇子,一床厚實的被子落在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蜷縮著睡著的虞十眠身上。睡夢中的虞十眠摸了摸身上的被子,迷糊地分了一半給自己的馬蓋,一人一馬挨著睡的很沉。

    手心翻轉,裝著美酒的玉壺落在掌心。

    晶瑩的酒水帶著濃郁的芳香流入口中,醇香四溢。

    孔銜枝一錯不錯地盯著玉蘭衡看,見他回望自己,便遙遙舉杯相對。

    此刻,有月、有星、有酒,更重要的是,有他心心念念的大美狐。

    —

    “醒醒。”

    玉蘭衡捏住了孔銜枝的鼻子,見他張著嘴掙扎,眼中閃過一絲笑意,而后淡定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被完全剝奪呼吸權利的孔銜枝幽怨地睜開雙眼,就算是大美狐那張臉近在咫尺也無法抵消他心中的怨念。

    這樣想著,舌尖輕點,看著如觸電般迅速收回手的玉蘭衡,孔銜枝忍不住笑道:“這次可是你先動手的。”

    玉蘭衡瞇眼,指腹碾過掌心,冷哼一聲沒和他爭辯。

    “天吶!沙漠里也會有蝴蝶?!”

    虞十眠的驚呼打斷了二人“調情”。

    孔銜枝起身一看,只見金沙城的方向飛舞著無數的蝴蝶。那些蝴蝶和他們之前在沙漠中見到的一樣,卻還有細微的不同。

    “翅膀。”玉蘭衡提醒道:“翅膀不一樣了。”

    孔銜枝招手,一只蝴蝶便被妖力裹挾著落在他手上,他細細觀察后道:“上面的圖案變了。”

    倒也不能說完全變了,嚴格意義上來講,是翅膀上的那些淡金色的螺旋變得暗淡,甚至覆蓋上一層薄薄的黑氣。

    “你們快看!”虞十眠一直緊緊盯著那金沙城的方向,一有變化立刻高呼道:“城!城池又出現了!”

    不錯,金沙城又一次出現了,和孔銜枝二人第一次見到它時,一模一樣。

    “走。”孔銜枝索性不再變化騶吾,直接騎著“老虎”大搖大擺道:“進去看看。”

    當走到之前的范圍時,果然體內的妖力不再變化,可以正常使用。

    “一二三,拉!一二三,拉!”

    熟悉的號子悶沉沉地響著,無數瘦骨嶙峋的罪奴已經磨爛的肩頭上背著粗壯的麻繩,一點一點地拉著那巨石朝一個方向前進。

    孔銜枝順著他們前進的方向望去,那據說為了王后所造的新殿依舊是那樣,只打好了一部分的地基,巨石散亂地堆在地上。

    “這一幕我見過。”虞十眠喃喃道:“那座未完工的宮殿,也和我見到的一模一樣”

    “是啊。”孔銜枝瞇眼,翠眸死死盯著朝他走來的幾人喃喃道:“還真是一模一樣。”

    “喂,你們干什么的!”

    大腹便便的官吏手持馬鞭,昂首挺胸地走過來。在他身后,跟著五六名小卒。

    這些人都是孔銜枝熟悉的模樣,只比第一次多了一個小卒。

    而多的那一個,正是在金沙殿上,存活下來的其中一人。

    “老、老虎!”

    這一次的騶吾沒有幻化成白馬,狀若老虎一樣的形象嚇得那些人直接癱倒在地上,連滾帶爬地要離開。

    無視驚恐的官吏幾人和麻木的罪奴,孔銜枝騎著騶吾,大搖大擺地進了金沙城。

    “啊啊啊啊,有老虎啊!”

    那些用脂粉遮掩自己的人跑得飛快,眨眼整條街上便只剩下機械行走的罪奴。

    孔銜枝看了眼郝掌柜的胭脂鋪,是關著門的,并沒有打開。

    “那就,直接殺進王宮?”孔銜枝笑瞇瞇道。

    “走。”玉蘭衡應聲。

    在他們二人身后,虞十眠忍不住道:“太厲害了!”

    他們三人朝著王宮而去,在宮門外的那個小廣場上,以將軍為首的將士手持兵器嚴陣以待。

    “躲后面點。”孔銜枝歪頭,沖著虞十眠道:“省得打起來傷了你。”

    虞十眠麻溜地縮進小巷,十分上道。

    打發走了脆弱的凡人,孔銜枝羽扇輕搖,“你來還是我來?”

    “區區凡人,自己干。”玉蘭衡閉眼,懶得摻和。

    “好吧。”雀雀委屈巴巴地應了一聲,然后沖著那些沖上來的將士微笑著舉起翠羽扇。

    “我的天,我這大腿算是抱對了。”虞十眠揚起腦袋,眼睜睜看著千百的將士被狂風席卷上天,而后一個個被丟出去,成了看不清的小黑點。

    狂風呼嘯,卷起的黃沙打在人身上可疼。虞十眠連連后退幾步,退入小巷更深一點的地方,避免被誤傷。

    “哎呦!”

    腳下一絆,幸好她常年習武,能穩住自己。扭頭一瞧,一個佝僂的老婦人坐在地上。雖然年邁,卻將自己收拾地干干凈凈,臉上也沒那些亂七八糟的脂粉,甚至可以看出年輕時一定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

    “婆婆。”虞十眠還以為是自己把老婦絆倒的,急急來扶她,“我來扶您婆婆。”

    “不必。”老婦的聲音沙啞,她狠狠地推開虞十眠的手,斥道:“走遠些!”

    好兇的婆婆!

    虞十眠也不是什么善心的人,見她不肯,索性抄著手站在一旁,心說等這老婦求自己的時候,自己再扶人。

    就在這時,巷子里走出來一個溫和儒雅的青年人,長的不算多俊,周身氣勢卻很正。

    “老婆婆,您怎么了。”那人見到老婦癱坐在地上,立刻快步上前扶起,同時忍不住指責虞十眠道:“老者有難不相助,實非君子所為!”

    虞十眠聞言翻了個白眼兒,“我是女子,可不是什么君子!再說了,你這老婦好生奇怪,方才我要扶你你不肯,他扶你就行。怎么,還重男輕女啊?”

    話音剛落,虞十眠便被那老婦凌厲帶著殺意的眼神嚇得后退一步,心臟直跳。

    “原來如此。”那男人倒是個有禮的,知道自己錯怪了她后連聲告罪,“小生卞雅儒冒犯了,還請小姐見諒。”

    “哼,什么見不見量的。”虞十眠被那老婦的眼神看得渾身發毛,而且她總覺得,自己和這卞雅儒話說的越多,這老婦的眼神就越恐怖。

    急急擺手道:“走吧走吧,別出了巷子,外面在打架。你們一老一弱的,別跟著摻和。”

    “多謝小姐告知。”卞雅儒應了一聲,而后對著那老婦溫聲道:“老婆婆莫不是崴了腳,先去我家歇一歇吧。”

    目送著那二人進入巷口第一座小院里,虞十眠撇了撇嘴,靠在一旁的馬身上道:

    “真是兩個怪人。小禿子,你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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