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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1章 (捉蟲) 管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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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敖昱十二, 這些孩子們最大的也就十一,但跟宮里的殿下們一樣,該懂的都懂。

    敖昱是他們的主子或宗族上的兄長, 無論教訓哪邊都合理合法。

    小廝們還能忍, 可親戚孩子也都是皮肉嬌貴的, 頓時給打得嗷嗷亂叫。

    不一會兒,就有人愿意說了。但初時都是亂說,什么自己跌的, 讓他小廝打的之類的。然后就繼續按著打, 眼看著一只只手讓戒尺打得皮開肉綻,鮮血橫流。

    趙媽媽和孫管事帶著人抬來了茶幾, 小月亮和敖昱喝上了熱茶,吃上了點心。小月亮打了個哈欠,純打人太無聊了。

    敖昱吹了吹茶水,問:“停。現在是皮肉傷, 皮裂了, 肉可受不住幾戒尺……”敖昱看向眼前橫著的四個弟弟, “再不說話, 便跟前頭的一樣,全家發賣。”

    敖昱喝了一口茶,把小月亮抱過來, 拍著他的背脊,讓他在自己懷里睡。

    他聲音不大, 但戒尺停了, 院子里除了偶爾幾聲啜泣,再加風聲,靜得嚇人, 該聽見的都聽見了。

    【這群小廝年紀不大,倒是對主子忠心。】

    【現在咬牙,被退回家里,日后勤跑跑,還能讓主子記著。敢說主子的不是,一樣要被退回家里,你猜他們還有什么下場?忠誠不忠誠,有時看的是立場。】

    【啊……這就是為什么大戶人家愛用家生子?】蘋果醋不是問,是感慨。一家子的賣身契都給攥著,生在主人家,死在主人家,便是會貪些東西,卻不敢不忠心。

    “大公子,小人說!是顓孫御錦教唆三少爺的!”亂咬還是挨打,終于有人說點有用的了。

    敖昱一聽動靜就捂住了小月亮的耳朵。

    “我、我沒有!你這奴才不能瞎說!”

    一個開了口,下面都開口了,敖昱一皺眉,又都噤若寒蟬地閉嘴了。

    “你們先說。”敖昱指指小廝們。等他說完了又對遠親們挑挑眉。

    小廝們依舊沒說自家的少爺有什么錯,都說是遠親們挑唆,教壞了他們少爺,去跟四少爺打架。遠親們當然不能認,反過來說小廝們教壞了少爺們。

    敖昱看著遠親們:“孫管事,安排人把這幾位都送回家去。告訴他們家里,這幾位大爺,府里伺候不了,以后別來了,再換個懂規矩的進來。但若是外頭傳出什么亂嚼舌根子的話……那這幾家以后祭祖就在大門口站著吧。”

    “是。”

    “大公子!”“大——”

    又看小廝:“你們便是有萬分錯,對主子卻是忠心,到莊子上去吧,至于以后能不能回來?看你們主子。”

    “謝謝大公子!”“謝謝大公子!”小廝們千恩萬謝地跟著走了。

    “趙媽媽,孫管事,咱們接下來就不需要這么多人了。兩位留幾個貼心人便夠了。”

    兩人只各留了四個人,其余人關上了門。敖昱向后挪,背脊靠上了椅背:“行了,剩下的都是自家人了。三弟,你過來。”

    “大、大哥哥……”三少爺哆哆嗦嗦地,差點跪地上,敖昱看了一眼孫管事,孫管事一揮手,立刻便有兩名仆人上前,把三少爺架住了,“大哥哥,我錯了。”

    “小點聲。”敖昱又捂住了小月亮的耳朵,“錯不錯的,先別忙。我問你,你為什么打四弟?你打他有什么好處?你跟他有仇?”一邊問著,敖昱的眉頭便皺了起來,“看你這樣子,你也知道自己錯了,會受罰。所以,你還是硬撐著受罰去打他的?這我就更不理解了,你想過你受罰時,也就是現在,要怎么應對嗎?”

    “我、我……”

    “四弟,你也過來。”四少爺應聲站到了三少爺身邊,此刻他看敖昱的眼神,已經從剛才的淡漠畏縮變得灼熱起來了,敖昱看著他,問,“還不說?”

    蘋果醋捂臉:讓我嚎叫一嗓子!這個眼神我拍到了!這句話我也錄到了!輕飄飄的眼神,輕飄飄的提問,可好有感覺啊~~

    “四、四弟你——”

    “掌嘴。”

    “大哥哥饒命,我沒想威脅他!唔!”

    “啪!啪!”駕著三少爺左側的仆人聞聲就掄圓了巴掌給了三少爺兩下,不過,他這手底下顯然頗有分寸,聽著響,可三少爺只是見紅,看著是被嚇著了,但沒傷著。兩巴掌挨完,就撲在地上哭唧唧了。

    敖昱當然看見他剛才的表情了,是哀求,不是恐嚇。但沒讓他開口就開口了,該打。

    四少爺不是傻子,三少爺挨完了巴掌,他就開口了:“大哥哥,三年多前,顓孫御錦也來了,后來沒過幾天,三哥就來鬧我了。初時只是撕了我的功課,弄濕我的衣裳之類的,且只是在族學里頭。可后來,即便是在家里,也……”

    “你們幾個,四弟有說錯嗎?”

    別管他跟前的三少爺,一直不說話的二少爺,還是兩個小的,都乖乖地搖頭:“……沒有。”

    “所以,你還真的是聽了外頭的挑唆,來打你哥哥弟弟?”

    “大、大哥哥……”“沒打、沒打。”

    “把他拎起來,你站直了。你打他,因為你單純覺得,打他很快活?欺負人很得意?”

    “……”

    “你說,我現在打你,欺負你,我快活,得意嗎?你們說,我快活,得意嗎?”敖昱先問三少爺,又看其他人,“不是哥哥就是弟弟,有一個攔著勸著護著的嗎?你們現在站在這兒,快活,得意嗎?”

    眾人都搖頭。

    “呵,知道我為什么現在突然訓你們嗎?”

    “因、因為我們兄弟相殘……”

    “因為我進宮了。”敖昱道,“我原本就是個病得快死的,家里怎樣與我何干?但我如今在二皇子身邊,你們這破事傳出去再讓人參奏父親一個家教不嚴、兄弟鬩墻?你們猜,我和父親會如何?”

    這次他眼神掃過五個弟弟,連大的帶小的都掃了進來。

    “以為家里有勢了就能更無法無天了?錯!愈發要謹言慎行。你們做錯了事,都得我和父親去頂。我這沒幾年好活的,難不成還得為幾個混賬受罪?我告訴你們,誰給我招禍,我先把你們四肢打斷,廢人比好人聽話。”

    連受害者四少爺都跟著跪下求饒:“大哥哥!”“大哥哥饒命!”“大哥哥我們錯了!”

    “閉嘴。”小月亮在敖昱肩膀上動了兩下,“這一回給你們長個教訓,四十杖。”

    “啊?”“大哥哥……”四少爺默默站起來了,看敖昱沒讓他跪回去,趕緊站在了敖昱側后方,只留那倆跪著。

    “減刑可以,《孟子》可會背?”

    “……”

    “《論語》背了多少?”敖昱一臉嫌棄。

    三少爺:“背、背了些許……”

    “在這兒背,背得多的減五杖。”

    兩個人磕磕巴巴開始背,敖昱聽著他們的背誦,表情越來越難看:“老三推出去打五杖。”

    明擺著三少爺是現場聽二少爺背,在這兒濫竽充數。

    背完《論語》,背三百千。

    敖昱都被氣笑了(表面上),三少爺連《三字經》都驢唇不對馬嘴。

    “下次我回來,三百千和論語,誰背得最差,誰挨。”敖昱看向兩個小的,“好好學,過兩年,你們也跟哥哥們一塊兒背。二弟、四弟留下,你們都回去吧。我從宮里帶了些小玩意兒回來,已讓人送去你們屋里了。”

    兩個小的都笑了,但笑得比哭還難看。本以為是看戲,誰承想是看自己的未來?

    蘋果醋佩服啊,宿主竟然不說道德,說利益。且胡蘿卜加大棒……他想叫大黑魚熊孩子終結者。

    都是二皇子給他的小擺件,宮里多如牛毛,外頭少見——用料的問題,很多材料直接進貢,外頭即便有工匠,也難為無米之炊。

    敖昱看著二少爺,他是張姨娘的兒子,和敖昱差了一歲。張姨娘是當年另一個讓顓孫恬義開臉的大丫鬟,也是姨娘里唯一生了兩個兒子的,大姑娘也是她生的(男女分開計排行)。

    “雖也學得不怎么樣,但終究是兄弟里最好的了。該獎。你可有想要的?”

    【宿主,你不怕他找你要月……星星嗎?】

    【那我就把你暴揍一頓。】這些日子他對這逆子太友善了些,以至于讓他得寸進尺。

    【……】嚶。

    他那句話其實是想問大黑魚,為啥不加個“能力范圍內”的注解?但被罵的一瞬間就明白過來了。老二好不容易有了這樣的機會,他是傻啊?他要星星月亮?

    “還請大哥哥賜下一套稍好些的文房四寶。”

    二少爺果然不傻,這種自選獎品的最大價值能是獎品本身嗎?那當然得是盡量博取好感啊。敖昱根本沒必要多廢話,他若真的要星星要月亮,敖昱先送他的就是他剛才好不容易爭取到的二十大板減刑。

    從皇宮,到隴國公府,蘋果醋懷疑,這世界的平均智商得比前邊的面包世界至少高一檔。這可都是真孩子,都人精啊。目前出場的大人,也沒有腦子掉線的。哦,除了隴國公夫婦那一對兒戀愛腦。怪不得天道求援,大黑魚能應對自如,原主可完全應付不來。

    “好。你也回去吧。”二少爺也走了,就剩下四少爺了。

    敖昱托著小月亮的脖頸和背,但他如今只是個十二歲的病弱少年,太單薄了些,小月亮在他身上睡得不是很舒服,蛄蛹來蛄蛹去,總角在敖昱臉頰上刷過來刷過去,不過看他的表情,睡得還是很香甜的。

    “為何一直不向母親告狀?”敖昱看向四少爺。

    “大哥哥也說了,您是如今形勢變了才伸手的。”

    “你以為母親樂見你被兄弟打死?”

    “……是我錯了。”

    “我不會因為你挨打而給你什么特別的待遇,下次回來,我也要考你的背誦,若背不好,你也要挨打。只是你沒有二十杖,因此便從打手板開始。”敖昱道,“你可清楚如今在兄弟間的情況。”

    四少爺愣了一下,道:“知道。弟弟……不得兄弟們的喜歡。”

    “什么喜歡不喜歡的?”敖昱皺眉,“那幾個成日待在一塊兒,還真是誰喜歡誰?別學了個詞兒就亂用。外頭進來的小混賬,想趕緊扒上三弟,便將你視作外人,他們一塊兒欺負了你,就成了自己人,用下三濫的手段拉幫結伙。”

    敖昱佯作憋氣:“我和你們雖沒什么手足情,卻終歸是血親,打斷骨頭連著筋。他們欺負你,你不吱聲,你們三個全沒得好,全讓外人給算計進去了。”

    四少爺臉上發熱,莫名還真生起幾分羞愧。

    “大哥哥,我錯了。”

    “你已經過了十歲,在家里你是個孩子,爹和我在外頭闖,我們還有命在,你們就有一口吃得。可吃好吃歹,就得靠你們自己了。你房里的事,要擔起來了。”

    四少爺忍不住直了直背脊。

    “稍后會有管事的去你房里。這可不是額外的獎賞,是去計算什么東西你們該有,但沒有的。梯子給你搭上了,是從坑里爬出來,還是繼續縮著,看你自己了。”

    “是!大哥哥!”

    “回去吧。”

    “嗯!”四少爺走出這院子時,用袖子擦了把臉,有汗還有淚。大哥哥其實沒給他正經承諾,可就是覺得日子有奔頭了。

    四少爺出去后,孫管事悶不吭聲讓人抬了一頂小轎進來——小到和滑桿差不多,但能在宅院的游廊巷道里來去自由。小轎上還有個小被子,正好給小月亮裹上。

    敖昱道:“孫管事,給少爺們選小廝的事兒,就請您擔起來了。找些機靈的,別像這回的,忠心是有,卻一個比一個癡傻。跟著主子禍害主子,有腦子嗎?”

    “是,大公子。”

    轎子動了起來,一搖一晃的,小月亮反而挺舒服,嘴角還帶了點笑。

    敖昱也悶不吭聲地抱著小月亮上轎了:“去錦繡珍瓏。”

    二房里,少爺們目前還跟著娘,小姐們卻早早就都讓郭夫人給挪出來了。

    今日院子里可是嚇人得很,大哥哥去了前頭,沒多久姨娘們的院子里就鬧騰開了。

    姨娘們住的西小院,本只有一個方方正正的院子,后來中間加了一堵墻,把一間院子分成了兩個窄長的小院。張姨娘獨住一側,孫姨娘和錢姨娘住在另外一頭。

    生孩子這事兒上,只張姨娘生了兩兒一女,另兩個姨娘都是一兒一女。郭夫人管后宅也公平,沒苛待偏頗過誰。但錢姨娘生性懦弱,同住的孫姨娘也還算厚道,可她自己連下人都管不住,還不敢告狀,也管束著兒子不要告狀。另兩個姨娘更不會多事了,且還得遠著她,外加多加管束自己的下人,免得讓那邊的給帶壞了。

    錢姨娘的下人這一日卻全給揪出來帶走了,孫姨娘的下人都給嚇得在孫姨娘房里老老實實站著,就怕也給帶走了。然后三個大少爺的小廝,都給拖回來了,一個個都打得不成樣子了,先跟姨娘們告辭,接著就去跟他們爹娘告別了。

    這些小廝們,都出自姨娘們在府里發展出來的親信人家。這下子張、孫兩個姨娘的院子里,也哭聲陣陣了。

    少爺們終于是回來了,兩個小的沒事兒,不過也讓嚇得厲害。三少爺讓個雜役扶著,回自己小院去了。二少爺和四少爺回來了,都沒挨打。

    張姨娘撫著兒子的臉,聽他講述發生的事:“好好聽你大哥哥的話,不可有怨氣。”

    “姨娘,我不敢有的。”二公子乖巧點頭,“大哥哥只年長我一歲,但已經是大人的做派了,兒子敬佩他。兒子之前是錯了,以后會好好用功。”

    “好。不過近日且不急,你穩穩神,且明日與我見夫人請罪去。”

    “是,姨娘。”二公子下去了,張姨娘縮在暗處流眼淚。

    錦繡珍瓏,聽說敖昱的小轎子到了,姑娘們帶著奶娘和丫鬟都迎出來了。

    “大哥哥。”“見過大公子。”

    這次的招呼打得很整齊,幸好敖昱把小月亮的耳朵捂住了。孫管事已經帶著他的人退后了,趙媽媽帶著一群婦人站在敖昱兩側。

    小姐們都梳妝打扮過,站在敖昱眼前的都是青春靚麗的小姑娘。每人身后都站著一個奶媽子,奶媽后頭是四個大丫鬟,四個小丫鬟,其他仆人都老實待在房里。

    “把奶媽子都拖出來,一人賞十下戒尺。”

    “!”

    【不是!宿主,你都沒個原因的嗎?】

    【封建家長。】

    【!】

    三個小姐和小丫鬟都跟蘋果醋的表情一致,可三個奶媽子十分快速地道:“謝大公子賞。”

    不用拉扯,規規矩矩站出來伸出手,挨打也臉上云淡風輕的,甚至挨一下道一聲:“謝大公子賞。”

    蘋果醋:……

    突然覺得,過去他那些努力善待下人,還總被反水的宿主們,很冤(傻)。

    ——我想打你就打你,和對錯善惡無關,我有身份,我就是能這么做。我既然沒事兒都能打你,那你最好想清楚要是犯了事兒,我會怎么罰。這就是敖昱要給下馬威,身份擺在那,誰都清楚,誰都沒意見。

    敖昱抱著小月亮下了轎子,徑直走進了院子里。院里是個二層小樓,小姐們都住在二樓,一人一間房。院子里很寬敞,有秋千竹凳,還有石桌石凳,敖昱看了看距離,在秋千上坐下了。

    敖昱一個眼神,大丫鬟拉著小丫鬟退下了。

    外頭“謝賞”還在繼續,三個小姑娘都有些不安。

    “坐。”秋千上頭被卡住了,蕩不高,跟前布置了頗為精致的雕花竹椅。

    姑娘們怯生生坐下了。

    “知道我是誰嗎?”

    “大、大哥哥?”大妹妹道。

    她和二、六的生母都是張姨娘,二妹妹和老五是孫姨娘生的,三妹妹和四少爺的生母都是錢姨娘。在世的姨娘,是一人一個姑娘。

    “知道為什么我這次一來,就打你們的奶媽嗎?”

    “……”“奶媽做錯事了嗎?”三人都沉默許久,還是大妹妹開了口。

    “我不知她是否做錯了事。”敖昱道,“我只是想告訴你們,若你們想打誰,自己又不敢動手,便來找哥哥,哥哥來給你們打。無論是你們的奶媽子,你們的兄弟,還是今后,你們的丈夫。甚至……公婆也未嘗不可。”

    姑娘們最大的才十歲,敖昱說的,她們還稍微有些懵懂。可結合剛剛奶媽被打的震撼,她們還是把這話記下了——奶媽其實都是郭夫人賞賜下來的,在這附近幾個院子的臉面,有時候比姑娘們的生母都大。

    “你們素日里,都做些什么?”敖昱突然放柔和了聲音。

    三個姑娘一塊兒低頭,敖昱發現,住在一塊兒,年齡差距不是太大的三個妹妹,彼此間其實沒什么交流,即便最小的一個,滿臉慌也都不會看一眼姐姐們。這是規矩教得嚴格,還是三姐妹日常也被教得不交流?

    “大妹妹先說。”

    “認幾個字兒,描畫樣子,學女紅……還學了學制香、品茶。”

    “大哥哥,我和大姐姐一樣。”

    “大哥哥,我也是。”

    “奶媽子都別留了。跟我娘說,都是謹慎人,教規矩很有一套,如今年紀大了,都回去養老吧。”

    趙媽媽立刻領命去了,二妹妹忍不住扯了一下嘴角,但繃住了笑,大妹妹和三妹妹都抬起了頭,大妹妹道:“大哥哥,吳媽媽很好,還、還請留下她。”

    三妹妹聽大妹妹開口就閉了嘴,只是一個勁點頭。二妹妹抿著嘴唇,顯然是不想開口勸的,但還是隨大流地抬起了頭。

    “哦?那你跟我說說她哪兒好?若言之有物,我便讓她回來。”

    “吳媽媽她對我照顧頗為仔細,每日衣裳準備得妥妥帖帖,每次飲食點心,都按節氣冷熱……”

    【哇啊,這是背詞嗎?】

    【不是。】

    【咦?】

    【因為有對比。】

    她跟著顓孫恬義回家的時候,剛三歲多,后來長到差不多六歲,三個女孩兒才被單獨放到了院子里。

    第142章 (捉蟲) 二皇子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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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 宿主……張姨娘對女兒不好嗎?】

    【從眼前的情況看,好不好不知道,但一定是被忽略的。妾室更在意兒子, 他們是她未來的依靠。正室更在意妾室的庶女, 是可以聯姻的。姻親從來都是極重要的存在。】

    張姨娘還有兩個兒子, 一大一小,姑娘在中間,想不被忽略都難。

    【呃……宿主, 你之前給我講過庶女的事情了, 我多少算是明白了,但我就問個蠢問題啊。嫡母在自己也有女兒的情況下, 不會特意把自己女兒嫁得好,把庶女嫁得壞嗎?】

    【這么干的得是多傻啊。你當我爹為什么徹底放手將庶子女都交給我娘,真不在意他們死活嗎?庶女嫁的壞,嫡女的夫家立刻懷疑嫡女以后也會這么干, 丈夫若只有一妻還好, 若家中有妻妾, 丈夫和婆母都會伸手, 這是嫡母給自己親生女兒挖坑。】

    【嫡女和庶女若是年齡相近,且同時有一個頂好的婚配對象呢?】

    【給嫡女啊。】

    【庶女若是用手段爭奪到呢?比如壞了嫡女的名聲,結親的男方喜歡上庶女, 或者通過某些手段讓父親意識到嫡女不堪大任呢?】

    【壞嫡女的名聲,大概率親事直接完蛋, 且這一家子的年輕女兒以后出嫁都難了, 即便先前出嫁的也得壞了名聲。男方喜歡上庶女?非她不娶的情況下,運作一下倒是有些可能,但這個嫁出去就別惦記著回娘家了。讓父親意識到不堪大任?這是要進宮嗎?那就得看具體情況了。】

    【這些考量都好功利啊。】

    【為家族考慮, 當然要功利。】

    【唉~男人為什么要納妾呢?】

    【體力和生理決定的,要是跟我們黑魚一樣,孩子都在外頭發育,雌雄的消耗相仿,而且看中了就不背叛,現在的情況大概是……】

    【是啥?】

    【還是魚。】

    【……】

    【缺乏競爭力。人的許多行為,本質上是在滿足自己的欲。高尚者壓抑了自己的欲,成為了保護者與引領者,這就是人的德。動物是‘缺德’的,動物的領袖雖然會站出來,但更多的是捍衛自己的地盤,低微者很快就成了天敵甚至領袖的食物或族群的踏腳石。】

    【宿主,咳!我問個很低微的問題……】

    敖昱瞇眼【所以,你到底想讓我對郭夫人做什么?】

    【呵、呵呵,你知道我想問什么啦?】蘋果醋傻笑【帶著她離開顓孫家,自由快樂地生活,可能找一個只愛她的男人?】

    【把她大半輩子的心血拱手讓人,壞了郭氏的名聲,讓她一輩子背負罵名?】

    蘋果醋嗷嗷慘叫,因為一只大手從天而降,把他跟個捏捏球一樣抓起來,一通蹂躪!然后把他隨手一丟,皺皺巴巴的蘋果醋掉在了黑暗的高維世界里,哭唧唧地縮進了角落。

    正好,大妹妹也說完了,敖昱道:“趙媽媽,你說吳媽媽可有做什么·好事?”

    “稟大公子,沒有,都是應當應分的。”

    “嗯。”敖昱看著趙媽媽身后的婆子,“你們可有樂意伺候姐兒的?過來跪下。”

    頓時一氣跪下了八個婆子,她們都見了方才大公子料理少爺身邊人的威風,也知道孫管事得了好差事。這給小姐們當奶媽子也是好差事,油水不油水且不說,夫人對三個小姐是關照有加的,在府里極有體面,日后小姐出嫁,無論是跟著出去,還是請個恩典回家安養,自己后半輩子算是有了靠,家里兩三代人也都有了去處。

    “方才聽見姐兒說了,吳媽媽做的,你們可能做到?”

    一個婆子道:“好叫大小姐知道,那吳婆子看小姐良善,分明是欺了您。您屋里的點心,本該是早晨一盤,下晌兩盤,各色蜜餞糖果按時節另算。且這是夫人的安排,可不是她的,她這可是貪了天功!您是主子,若您有事想吃點新鮮玩意兒,便是冬天品蟹,夏吃凍梨,咱們也都能給您奉上。”

    又有婆子道:“您的衣裳也不對呢?小姐正當稚齡,大人用一匹布,您半匹就夠了。咱們侯府的布料,都是自家布莊子從南邊運過來的,還有宮里賞賜下來的,那都是足量的好料子,兩匹布給您做一件衣裳?這也是騙小姐呢。”

    小姑娘們是有些被嚇蒙了,敖昱抱著小月亮站了起來。

    “再加一個,從今兒起,一個妹妹配三個奶媽子。”

    趙媽媽道:“是。”

    “妹妹們都是我顓孫家的明珠,日后嫁出去也必是頂門立戶的大婦,斷然沒有成了個榆木疙瘩的道理。我明日又要走了,母親那里安靜,妹妹們日后可多去軒逸堂玩耍。她們以后要能揚起手來打人,甚至叉著腰罵街,卻斷然不能站著被人打,可明白?”

    “是,大少爺!”八個婆子一起道。

    敖昱不再多說,抱著小月亮走回了轎子上:“回軒逸堂。”

    剛回軒逸堂,小月亮用袖子擦著眼睛,醒過來了。

    “正好晌午快用飯了。”

    “嘿嘿~”小月亮笑了笑,“沒法子,我還小。”正是吃了睡睡了吃的年紀。

    “我和我娘單獨說兩句話。”

    “好,我在堂屋里玩。”

    轎子一停,小月亮就蹦下來,小小一個兒,腦袋上總角搖晃著,一溜煙跑進堂屋去了。敖昱站在原地,萌得心肝都在顫,不過還是冷靜地對郭夫人道:“娘,咱們母子說說私房話。”

    郭夫人笑得合不攏嘴了,只能用帕子遮著:“行!大郎進來!”

    敖昱做的事兒,她都一清二楚。有些過于兇悍,失之柔和,但旁人若挑揀不是,也只有這一點錯處了。

    “大郎雷厲風行,如今軒逸堂的奴婢,心上的弦都繃緊了兩分。”

    “娘,我將給弟弟們選小廝的差事,都交給了孫管事,不知可有不妥?”

    “并無不妥,他這些年在家里規規矩矩勤勤懇懇,只是為人略有些木楞,實在是不好交給他外差,但教導下人,他倒是極得力的。”

    木楞?敖昱想著孫管事跟他打的幾次配合,還有那個及時送上來的小轎子。

    “娘,您想要誥命嗎?”

    “哎喲!哈哈哈!”郭夫人立刻笑了起來,止住了笑,她深吸一口氣,道,“傻小子,我要什么誥命?真想要,這家里能這么太平?”

    她給了兒子一個眼神,這是正經把他當大小伙子了,有些事兒能開誠布公了。

    就大房那倆,要人脈沒人脈,要名聲沒名聲,若郭夫人有心,還真能把他們這一雙都悄無聲息地碾死了。元烈帝重嫡庶,可他爹也是嫡子啊,還是兵部的官兒,兵部勛貴可多。大房不孝  荒唐的名聲,可是比二房難聽多了,到時候他爹襲爵輕輕松松。

    最多是來一個降爵,但他們家哪里在乎這個?

    “娘只想你太太平平的,回頭你成年了,就從府里出去……”

    “娘……我身子確實不好,可能將來子孫有礙。我不想禍害好人家的姑娘,錦衣玉食,卻嫁進來就是守活寡的。”

    “……”這話讓郭夫人立刻再歡喜不起來了,兒女得以婚配,生兒育女,是很多家長兒女幸福的標桿,“都怪我……給你生了個病弱的身子。”

    她說著怪,眼睛里卻有著一閃而逝的恨。

    “娘,沒有您,兒子早沒有命在了。”原主小時候的記憶,風吹就倒,那時候坐在他腳踏上日日守候的,不是下人,就是親娘,“娘,告訴兒子,誠心說,您日后想要什么?”

    下人還會偶爾偷懶打盹兒,親娘從不,只一夜夜地熬著,幾次原主半夜睡覺讓痰卡了喉嚨喘不過氣,都是郭夫人發現,把他救回來的——用嘴巴從鼻子里朝外吸痰,確實是只有最親的人才不嫌棄腌臜的事兒。

    郭夫人看著兒子真摯的眼神,嘆了一聲,倒是沒敷衍他,而是垂頭細想。

    她還真的沒想過自己要什么?年少的時候,想著嫁個如意郎君。到她議親的時候,宮里的大姐姐已經是端妃了。但姐姐妹妹們都不是傻子,以謹侯郭氏的家世,她們最好的出路是低嫁。若朝高門里走,別看有個妃子姐姐,可沒權沒勢沒寵的,就個名聲好聽。

    后來隴國公府的老太太上門了,要讓四姐姐改嫁二房,娘就把她叫去了。

    同一個姑娘,不嫁老大改嫁老二,姑娘的臉面上終歸不好看,也總有外人愛嚼舌頭,且也說不得未來的夫君心里不痛快。一樁樁一件件,都是隱患,不如換一個。

    “你是受委屈的,但咱們明明白白把委屈擺了出來,隴國公府欠你的。你是高嫁,卻又是低嫁,明白嗎?”

    她當時道了明白,實則卻懵懂。如今卻明白,娘當年想得雖然好,眼界卻終究是窄了。嫁之前說得好,嫁進去了,從郭家大姑娘,變成了顓孫家郭氏,人家成了婆母,需得彎腰伺候著盡孝的,哪里還管你出嫁前的委屈?

    大郎出生的時候,她就想,幸好不是個姑娘。她雖是高門出身,委屈卻沒少受,苦頭也沒少吃。如今家里老太太和夫君都靠不住,大房還是那個樣子,若是個姑娘,這委屈得加倍。一個不好,若是在婚事上讓大房給動了歪手,那她可真是要拿了剪子跟那群混賬拼命去。

    幸好,是個兒子,不受委屈。

    “大郎……娘這輩子的愿望,就是你未來好好的。你作個浪蕩子,娘就給你喂飯疊被。你位極人臣,娘就當個老封君看著你闖蕩。若你做了什么殺頭的事兒……娘先下去,在前邊給你引路。娘只想你快快樂樂,平平安安。”

    蘋果醋頑強爬了出來:嗚嗚嗚!

    敖昱抬手抱住了郭夫人,她其實也有眼光,有能力,但作為一個深宅中的女人,除非進了宮,否則幾乎所有女人,在出嫁的那一刻,已經決定了她們人生的上限。接下來,成為她們寄托的,或者說能改變她們人生的,就是丈夫或兒女。

    郭夫人和丈夫早已變成了合作的模式,丈夫如何,她不在乎了。

    “娘,兒子的身體,可能連科舉都考不得的。但是,兒子會功成名就的,還請母親操持家中。”

    郭夫人輕輕笑了:“娘信。閨塾師其實早已在尋了,三個丫頭日后我都會提點著。小子們也該從親娘身邊搬出來了。已叫人去收拾了兩個荒廢的院子,下半年該是就能入住了。我的兒,你在外頭,家里無需你操心。”

    “娘,您想過再生個弟妹嗎?”他的醫術,能保證郭夫人平安生產。

    郭夫人戳了敖昱的額頭一下,湊過來悄悄道:“娘就要你一個!就你一個!”語氣堅定。

    想想顓孫恬義后院的情況就明白了,六年前,顓孫恬義剛從外頭回來時,對郭夫人滿含歉意,他這些年也多在軒逸堂歇息,郭夫人身體健康,還曾經安全生產。可其他少接觸的妾室都又有了孩子,就郭夫人一直沒動靜。

    擔心有了健康的孩子,會分薄了對病弱長子的愛?不想再經歷生子的危險?

    無論是什么原因,有一點可以確定——兒子才是她的全部。

    蘋果醋【我有點理解為什么婆婆經常很恐怖了。噗嘰!】

    又被按了一下,蘋果醋嗷嗷叫著跑了。

    蘋果醋哭唧唧,他明明是善意地想提醒大黑魚他未來和小月亮的生活……不會的,有大黑魚,他能解決一切問題!

    不過,其實也有點想看婆媳大戰——蘋果醋捂臉,他就愛看這些啊。

    “叩叩”“夫人,二皇子要到了。”

    二皇子算是“接了陛下口諭前來伴讀們的府上道歉”,雖然出宮時,說好了的是按照年紀排序的,但二皇子還是在晌午之前,走完了其他四家,然后朝著隴國公府來了。這很明白是要在他家里吃飯的架勢。

    兩人朝外走,敖昱問:“娘,您可還記得端妃娘娘早些年有什么喜好嗎?”

    “這個啊……”

    敖昱和郭夫人出來的時候,發現小月亮和顓孫恬義在下象棋。

    小月亮幾乎整個人趴在桌上,幸虧實木大桌夠穩當。看顓孫恬義的臉,看來局勢不妙。

    “將軍!”小月亮看敖昱出來,“啪”一聲飛馬吃了相,蹦下凳子就朝他走來了。

    “走。”敖昱一把拉住他的手,這回可不能抱了,他胳膊現在還是酸酸疼疼的。

    雖不是正式拜訪,隴國公府還是主子盡出。

    看見老太太的小轎時,小月亮拍了拍敖昱的手背,和他互送了對方一個眼神,轉身跑了過去。

    隴國公夫婦也出場了,且剛出場就讓老太太舉著拐杖給打回去了。夫妻倆竟然穿了全套的大衣裳,隴國公身上是欽賜的蟒袍玉帶,宋夫人鳳冠霞帔光彩燦爛。

    他雖無差事,卻是正經的國公。人家二皇子還沒得封,就是個光頭皇子。你穿著一身超品欽賜的衣裳,人皇子來了,誰給誰見禮啊?更何況,這傳出去就是“二皇子讓隴國公以正裝相迎”,這可是好大的威風。

    “我尚且穿著尋常衣裳,你們穿成這個樣子,難不成是來耀我的眼嗎?!”

    老太太也不敢正經罵,否則無論哪種都于他們家不利,只能拿她自己來說事。國公護著宋夫人跑了,老太太氣得捂胸口。

    “祖母別氣。”小月亮勸。

    老太太看著冰雪可愛的孫兒,面色稍霽,又對芳大姑使了個眼色,芳大姑趕緊追國公夫婦去了。過一會兒兩人換了衣裳回來了,就富貴人家的居家穿著。老太太招呼長子過去,給他抹了抹頭發。又拍了拍小月亮的總角,讓他去爹娘身邊。

    “哥哥、嫂嫂。”“大伯、嬸嬸。”

    二房這時候過來行禮,小月亮一縮腦袋,就跑敖昱身邊去了。

    他跟敖昱可不同,家里爹娘都腦袋不清楚,小時候也試著掰正過,無奈不成。面包世界的娘都沒這么糟心,既如此,小月亮也懶得將他們當爹娘對待。

    ——面包世界的那位親娘后來生活得頗為肆意,還建了個專賣胭脂水粉的商行。至于爹……小月亮跟大黑魚西出那一年,有個和尚跑到了他們軍營外頭,說是要給他們賜福。小月亮出去見了他一面,那和尚年紀大了穿得破破爛爛,卻頗有點出塵的佛陀之姿。看見小月亮后,對他行了一禮便轉身離開了,自此是死是活再沒有了消息。

    敖昱也查過和尚爹早年的事情,他少年出家,甚至有傳言說是狐貍精和書生偷情所生。初時在寺中也是勤懇修行的,無奈容貌太盛,有了真真假假的風流韻事。后來不知為何突然失蹤,聽說京中許多女子婦人都暗自哭泣。

    小月亮的身世鬧出來后,京中也有人流傳會不會是小月亮的異母同胞。但無論男女,一站出來人家就直言不是了。

    “別沒事兒給自己戴綠帽了,你老婆一定是規規矩矩的,這一看就是你們家的種。”

    小月亮和敖昱都是過路者的心態,好則親近,惡則疏遠。

    宋夫人以她過去的品性,會以為是個弱柳扶風般的女子,其實并非,她的容貌明艷大氣,柳眉鳳目,元寶嘴,初看會以為是個極為爽利痛快的女子。

    此時見小月亮跑去了二房那兒,她臉上也藏不住事,攥緊了帕子,一臉委屈。

    “祖母,貴妃的四皇子那兒缺了個伴讀,我想讓弟弟進宮去接替上。”

    老太太一愣,宋夫人已經嚷嚷了:“好的好的!”大老爺立刻婦唱夫隨:“好的!”

    老太太又捂胸了,她都知道大郎在宮里鬧翻了天,那缺了的伴讀就是讓他給弄下去的,他帶熙兒進宮善惡難辨。即便沒這事兒,端妃與貴妃雖往日無怨,但貴妃跋扈,老太太歷經三朝,這種人家她很明白,最后難得善終。

    最好的結果,是元烈帝寵一輩子,貴妃死在元烈帝前邊,也就看不見身后事了。

    “祖母,我會照顧著弟弟的。”敖昱又道。

    “……”老太太張口想罵,他一個毛頭小子,有什么資格對宮里的事情說三道四,但敖昱之前五天的戰績,如今即將到來的二皇子,還有他現在篤定的態度,讓老太太收了聲,“帶熙兒進宮去?”

    “是。”

    “他才這點年歲,去了也是給你添麻煩。”

    敖昱原以為這事兒老太太會是助力,大房家的兩口子會阻撓,實情卻相反。老太太眼睛里滿滿的,都是對敖昱的敵意。

    有仆人來報:“二皇子到了。”

    老太太彎腰伸手:“熙兒快過來!”

    小月亮依然在敖昱身后縮著,緊緊拽著敖昱的衣裳。老太太沒法子,她得當先走出去迎接。

    外頭熱鬧了一會兒,二皇子對老太太行晚輩禮,連道打擾,且親自將老太太攙扶進了院子。

    老太太便有些難做了,二皇子是對著二房來的,顯然不會樂意她一個輩分高的老婆子在上頭坐著,可她不走,八成二房就把熙兒進宮的事給定了。

    “熙兒,別在這兒給二皇子惹麻煩了。跟祖母走。”

    “小月亮,跟著去吧。”敖昱拍了拍小月亮的總角。

    好了,小月亮明白了,分頭行動,他去勸老太太,否則怕是家中不寧。老太太走了,大房兩口子還想留在這,讓芳大姑也給叫走了。

    就在院子里,二皇子道歉,表示在宮里沒照顧好伴讀,鬧了些不好的事情出來。顓孫恬義道是他教養孩子有疏漏,太過調皮,以至于給二皇子惹了禍。你一句我一句,跟唱戲一樣。

    蘋果醋評價:能嗑瓜子就好了。唱作俱佳,就是小的那個功夫還差點。

    大戲結束,二皇子直接走到敖昱身邊:“大郎,帶我去你屋里歇歇。”

    蘋果醋【大郎~喝藥啦~】反正他是徹底放飛自我了,嘿嘿嘿。

    【……】

    大黑魚竟然沒戳他,果然大黑魚還是愛他的~

    顓孫恬義和郭夫人十分干脆地告退了,今日只要二皇子不走,軒逸堂就是屬于敖昱。

    敖昱把他帶到了軒逸堂東廂房自己的書房里,進門第一句話便是:“我問過了我娘端妃娘娘的喜好,也已經置辦下了,稍后你就帶走。”

    “嗯!稍后……等會兒,這個稍后是吃了晚膳?”

    “你還惦記著吃兩頓?一頓飯吃完了,趕緊走。”

    “……”

    第143章 (捉蟲) 四皇子換位……

    143

    二皇子還因為過于震驚在原地發呆, 就聽敖昱又道:“回宮復命的時候,記得向皇上請旨,讓我弟弟做四皇子的伴讀。”

    “啊?你庶弟?”

    “堂弟。”

    “我剛才看見那個鯉魚娃娃?”

    敖昱瞇眼:“荷葉娃娃。”

    “不都一樣嗎?你和你弟有仇?”

    “你還要請旨, 饒恕陶家老父的罪過, 只處罰陶韓嘯就夠了。”

    “你、你要我……拉攏貴妃?”他親娘是端妃, 老四的親娘是貴妃,他是哥哥,老四是弟弟, 但目前是子以母貴的狀態, 這么多年他都被壓制著。作為長時間以來的弱者,好不容易取得了一點優勢, 這就要去做拉攏的人?

    “你說,朝里有貴妃派嗎?”

    二皇子眼珠動了動,沉默了:“……”貴妃跋扈,陶家勢大, 誰提起來都是這么個印象。

    可細想起來, 貴妃一派, 其實很小, 都是些犄角旮旯的小官員,他摸著下巴:“你別說……你還真別說……老大還能在翰林院里找著人給我來個不痛快,可老四……他好像都是自己上手給我不痛快啊。”

    “知道為什么陛下找的是您, 而不是將四殿下拽出來了吧?”

    二皇子張了張嘴,最后只吐出了一聲苦笑。

    他在宮里的時候, 真沒想到自己這么厲害。不, 該說是他的母妃這么厲害。不顯山不露水的,卻是云霧藏高山,深池有靈淵。只覺得自己窩囊, 給皇太子低頭也就罷了,四弟也總欺壓他。

    過去就只以為是四弟看他最不順眼,現在想來根本就不是。這是四弟,不,太子早就把他當成敵人了。可這內宮里,尤其涉及了太子的話,為了大郎好,還是別說了。雖然……大郎可能比他更清楚。

    二皇子摸了摸鼻子。

    敖昱看他明白了,便道:“前朝看似未分派系,其實官員早就預備著站位。貴妃雖有貴字,但陶家一直有囂張跋扈名聲,且四殿下早幾年就被傳是太子的好弟弟,被太子與陛下寵著,肆無忌憚。四皇子以這樣的名聲被劃為太子.黨,這對貴妃,其實極為危險。”

    【宿主,你怎么知道的?】

    【看、聽。】

    【……】蘋果醋對手指,默默在心里嘟囔:大黑魚的眼睛和耳朵跟人的不一樣。

    “危險什么?”

    “今后太子凡有大事小情,四皇子先來擋駕。”到時候就是母憑子罪了。

    “啊這!”二皇子嚇得在椅子上小蹦了一下,不是今后,是已經有許多次了,不過目前只是內宮小事罷了。他自己過去都常認為太子是讓四弟給帶壞了,因寵四弟,做了許多跋扈的事情。其實太子也得利,可每每事后,他都是更怨四弟多些。

    “無論是讓我堂弟當伴讀,又或者停了陶家的處罰,陛下很可能最初都不會答應。”

    “然后……”

    “然后我明天要帶我堂弟進宮。”敖昱拱了拱手,“表弟,表哥相信,你能做到的。且,你可以讓大殿下幫忙。”

    二皇子都沒想起來到底在敖昱家吃沒吃飯,不過反正,他走的時候挺飽的,感覺都堵到嗓子眼了。他回宮的路上,整個一臉呆滯。

    他也明白為什么大郎不把話說完,這其實是為了他好,甚至……

    “嘿嘿嘿。”二皇子發出傻笑,這說明,大郎相信,他是能做到的。

    但很快臉又沉下來了。所以到底怎么做到?

    嗯……大郎說,可以讓大殿下幫忙?

    二皇子回憶著方才,在心里尋思:絕不是真讓我去找老大的,那老大能幫上什么忙?這老四是給太子背鍋的,我是給太子磨刀的,老大不就是個廢……嗯?

    二皇子忽然想起來了什么,按照某個法子走的話,好像是有點可能的?

    二皇子剛走,老太太便帶著小月亮來了,小月亮的珠暉堂現在狼煙地動的,正給他收拾行李呢。

    老太太看著敖昱半晌道:“帶著你弟弟見見世面也好,打虎還需親兄弟。”

    “大哥哥!”看得出來,小月亮很喜歡這個稱呼。

    “小月亮!”嗯,很和諧。敖昱蹲在地上,把小月亮抱進了懷里。小月亮香香的荷葉味兒,讓他身心舒暢。

    目前階段,身體實在不好,年紀還小,實心小月亮,他實在是承受不住啊。小月亮其實也很溫柔,看起來沖得像是個炮彈,實際到了敖昱跟前就緩了力道,只是勾著敖昱脖子,跟他蹭蹭面頰。

    一別六年,終于相逢,再不愿分開了。

    蘋果醋【宿主,能不能請你問問小月亮,他是……】怎么說服老太太的?

    【見世面啊。她圈著大伯養出什么來了?】

    【啊!】

    老太太明顯偏心大房,大房是讓她精養出來的,養出了個啥?她心知大房給養歪了,不讓小月亮朝那邊靠,但她能不知道始作俑者是誰?嘴上不認,心里還是清楚的。

    老太太偏心越發嚴重,該也有這方面的原因。下了心思養的,成了個廢物。放外頭野的,反而成了人物。況且,郭家女本該是老大的妻啊,無論當年,老太太為何點頭同意宋夫人進門的,她現在必定悔得腸子都青了。

    現在第二代也長起來了,長子雖病弱,卻也是個物。繼續把小月亮揪著不放,她能確定未來自己養起來的,強過長孫嗎?

    確實兩個都是她的兒子,都得孝順她,可她就是……不得不別扭,難受。

    讓大房獨子跟著二房的長子去一個她力所不能及的地方,在老太太看來,是一件危險事。但這事兒是大郎自己提議,他不是傻子,不可能主動去害小月亮,這對大郎來說,又是一件費力不討好的事情。且兩個孩子每五日都會回來,她能瞧著。

    而且,老太太早已經和娘家斷了聯系,她年輕守寡,被顓孫家的旁支欺壓得厲害,且當時朝堂上也亂,抄家滅族的勛貴每個月都有。隴國公家沒了頂門立戶的,反成了好事兒,掉腦袋的事沾不上這孤兒寡母的。

    可當時的府里的好東西自然得先緊著老大,老二連大丫鬟都備不齊,她又盯不上他院子,為了減少麻煩,干脆就都安排的小廝。

    且老二稍微懂事,老太太就跟他說明白了,讓他不要想靠著國公府做什么,這府邸就一個名頭好聽,他得自己去闖蕩。

    誰知……幾十年后,她得求著老二留在府里。老大還真的就剩下一個好聽名頭了,朝堂上的事就不說了,治不住家,管不好錢財。這次把二房的大郎給一桿子支進宮里了,還跑來老太太面前表功,外加訴委屈——我把我兒子的好差事讓出去了。

    老太太這多年不打聽朝政的內宅老婦,都知道事情不對。二房沒過來活啃了他,真真的是敬畏她這個親娘了。

    在老太太感覺,從大兒子娶了個攪家精開始,這家里頭樁樁件件的事情,便都是在打她這個老婆子的臉,一巴掌比一巴掌響亮。

    她更怕的是,若有朝一日她走了,二房怕是終歸要分家的。到時候熙兒若是立不起來,再背著兩個討債鬼,家業是必定要敗落的。整個京城里,嚷嚷著“爺祖上也闊氣過”的混子,難道還少嗎?

    她總做夢,夢見老大一家成了要飯的混子,老二一家卻依舊高官得坐,駿馬得騎。她就……更別扭了。

    所以,如今不舍得,也得舍得。

    “老太太放心。”敖昱站了起來,低頭看著小月亮,又戳了戳他的總角。

    小月亮:“……”

    御書房,二皇子求見時,元烈帝正好也剛吃完午飯,有些犯困。干脆把他叫進來解解悶。結果前半截的回報讓元烈帝更困了,直到二皇子拿出了個筆筒來。

    “父皇,您看好看吧?兒臣沒想到,筆筒還能做成這個樣子的。”

    這是個獅子貓筆筒,顏色簡單卻色彩分明,且將獅子夸張地縮小,仿佛它們可在毛筆間打斗玩耍,頗有幾分意趣。

    皇帝看見也不由得贊賞一句:“確實有趣。”不同于宮中物品的精巧細致,這是一種淳樸的天然之樂。

    “兒臣本想自己留著的,但這玩意兒放在手邊我就只看它了,實在于學習不利。給母妃,母妃一定又要訓斥我不務正業。父皇,還是給您吧。”

    “胡鬧!”雖然這么訓斥,可元烈帝還是把筆筒放在桌上了——這孩子膽子大了,而且,原來還有這種撒嬌的?

    “父王能放兒臣走了嗎?兒臣還有急事呢。”

    “你還能有急事?”這小子不是有急事,他只是想讓他問這句話。元烈帝玩興正濃,也就陪他。

    “我買了四個熱騰騰的羊臉呢!”

    元烈帝看著他的臉,這小子有點假,還有點害臊,畢竟還小。可這個話題確實越來越有意思了。

    “羊臉?”元烈帝就跟著他演,略笨拙地比手畫腳了一番,“羊、羊頭?整個腦袋?你弄這玩意兒進宮作甚?還不將你母妃嚇著?”

    “父皇……母妃甚愛羊臉。”說出這話的時候,二皇子手心里都是汗,嚇得心里在打鼓。

    敖昱說國公府里給母妃備了這玩意兒,且讓他帶進宮的時候,他差點給嚇死。不是害怕羊臉這東西,但父皇最近對母妃還算可以,不過,母妃也叮囑他,這是父皇為了敲打貴妃,算不得數的。所以,若因為羊臉惹了父皇厭惡,實在得不償失。

    可表哥十分篤定,只要父皇沒有訓斥他,收下了筆筒,這件事就能說,且只會有好事,不會有壞事。

    他想了一路,覺得想把小堂弟弄進宮,還得靠羊臉——我到底為什么要這么拼命啊?二皇子后悔自己一時熱血,竟然真就干了。

    元烈帝站起來了,二皇子嚇得后退一步:“擺駕和安宮。”皇帝道,“羊臉是在你母妃宮里吧?”

    “……嗯,是。”

    “走走走,快去,一會兒涼了。”

    到了外頭,太監竟還給二皇子也抬了一個小輦來,這是他頭一次和父皇并駕而行。一路上的內侍、婢女、小宮妃跪在兩邊。二皇子恍然,這原來就是父皇、太子和四弟看著他時的角度。

    端妃匆匆忙忙出來接駕,看見兒子就知道必定是他又做了什么。

    皇帝則興趣盎然地直奔正殿,進門見桌上只放著茶水點心,還有些失望。

    “羊臉呢?”

    “……”端妃一頭霧水。

    二皇子趕緊讓人把羊臉端了上來,放在碟子里上桌后,再澆上滿滿一壺滾燙的佐料。那鮮香麻辣的滋味直沖鼻子,剛吃完飯的皇帝竟然也有些餓了。

    “這怎么吃?切嗎?”元烈帝看著端妃。

    端妃神情惆悵,姑娘家的時候,她和妹妹們最愛的就是羊臉了,只是家里很久才讓吃一次,怕她們上火,臉上長痘。至于進宮后,這樣的羊臉更是一口都沒吃過了。她瞧了瞧低著頭裝鵪鶉的兒子,又看了看興奮異常的元烈帝,心里明白了。

    “陛下,臣妾來吧。”端妃擼起袖子,直接從羊嘴唇的地方開始卷羊臉,不過幾下,就將整張羊臉卷了起來,托在手里,端妃坐下,直接開始吃。

    二皇子悄悄看著他父皇,只見元烈帝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但母妃這樣毫無儀態的用餐姿勢,卻讓他的眼睛里迸發出了光芒。

    他從沒見過這樣的父皇,卻知道了,這果然是好事。

    “父皇、母妃,兒臣告退。”元烈帝隨便擺了擺手,二皇子已經退出來了。

    二皇子在外間站了一會兒,也說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最后只深吸一口氣,奔著貴妃的長春宮去了。

    四皇子正在宮里生悶氣,他剛剛知道了方才外頭發生的事兒,桌上的足金小老虎鎮紙讓他舉起來又放下,來回幾次后,還是放下了。

    母妃禁止他砸東西,告訴他,宮里砸東西打人必須是做給別人看,都是太容易露行跡讓人抓把柄的蠢事。若只是想撒氣,就去打被子,可那厚實的棉被,他捶了半天,也不解氣。

    “四、四殿下……”他隨身太監小山子哆哆嗦嗦道,“二皇子來了,說是從外頭帶來許多新鮮玩意兒,您和他關系最親近,他想邀您出去玩兒。”

    “不去!”

    “給二殿下上茶,說你們主子在換衣裳呢,過一會兒這就去找哥哥。”

    “母妃?”

    貴妃進來給四皇子正了正衣裳的領子:“跟哥哥好好玩兒。”

    “可是,母妃……”

    貴妃一個眼神,宮人都退出去了。

    “母妃,您難道現在就要去巴結端妃?”

    貴妃摸了摸四皇子的臉:“你父皇過去就喜歡你這點兒傲氣,所以,母妃一直都沒跟你說過。你知道為什么,宮里我是貴妃嗎?”

    “自然是因為父皇最喜歡母妃!”

    “不,因為……母妃的娘家最無用。”

    皇后、淑妃、端妃,人家都有靠山。她當姑娘的時候,也是按照大婦教養的,可被選進五殿下的后院,母親卻叫了親爹的姨娘來教她,何等大辱。她哭了一日,雙眼都哭得睜不開了,最終也只能認頭學。親娘說得對,宮里她進去了就沒了依靠,只能靠自己。

    宮里比她美艷年輕的有的是,可她們或沒有她出身好,或沒她這般能看得清形勢,元烈帝又是有些念舊的,習慣把得用的物件一直用到壞,她才能在這貴妃的位置上坐到現在。

    可淑妃和端妃雖也是側,卻依舊能持著大婦的教養,陛下也沒多喜歡,依舊讓她們有子,給她們妃位的體面。這就是人家家里有人,要前朝的男人用命。

    “人家無所謂有沒有陛下的寵。”貴妃眨了眨眼,將淚水忍回去,“你在宮里驕橫,可你們一進上書房這可就原形畢露了。人家送進來的伴讀什么樣?你的伴讀什么樣?你怨你二哥?錯啦!你該恨為娘啊!”

    “母、母妃!您、您別!”四皇子拽住貴妃捶打胸膛的手。

    “宵兒啊,知道為什么母妃親近你,而疏遠你的親弟弟嗎?因為他若與我不近,等咱家遭難的時候,他可能還留下一條命來。”

    四皇子是個十歲的孩子,可皇宮里從能開口開始,就不能當個孩子養。

    “去,找你二哥玩。他現在來找你,不會是害你的。他沒必要對你趕盡殺絕,目前也殺絕不了,步步緊逼只會壞了他如今的大好局勢。”

    “可、可我和他……太子哥哥呢?”

    “能離多遠離多遠。”貴妃抿了抿唇,“從今日起,以后務必遠著他,你、我才能活得久遠。”

    貴妃親自給四皇子整理了衣裳,讓他喝了茶,給他收神。可四皇子出去的時候,還是有些恍惚——他一直自忖聰明,有時候看三哥,都覺得他傻,沒想到,他才是兄弟里最傻的那個,竟一直都認不清局勢。

    四皇子站住,緊握拳頭深吸兩口氣,朝著長春宮東側的小花園去了。

    他到時,二皇子正坐在亭子里喝茶,他弟弟老七不知道什么時候來了,拽著個能嘎嘎叫的木頭鴨子滿地跑。

    四皇子神色瞬間有些復雜,他過去是挺討厭老七的,母妃也總可以忽略他。原來……他才是母妃更在意的那個?不,或者說,因為是弟弟,所以,才可以得到更多的保護,而非承擔起更多的責任?

    四皇子恍然有種長大許多,物是人非的感覺。看見他來了,老七嚇得站住了,垂著頭,只緊緊攥著木頭鴨子的拉繩。

    “二哥!你出去這趟我可是嫉妒得不行,帶什么新鮮玩意兒進來了?”他打著招呼過去,讓他把二哥換成太子哥哥那樣撒嬌,他是做不出的,路過老七時,四皇子頓了一下,摸了摸他的頭,“跑了一頭的汗,你的太監呢?別讓涼風吹了頭。”

    老七立刻抬起頭,對他咧嘴笑了:“我想和哥哥們玩兒,讓他們都離遠了。”

    “那你就在這兒再跑一會兒。我們倆一會兒要出去……回來我給你帶好玩意兒。”

    “嗯嗯!”老七蹦了一下,笑咧了嘴。

    四皇子又摸了一下他的頭:傻弟弟。要是真就剩下你一個了,一群如狼似虎的哥哥,你可怎么活?剛母妃把事情說出來,就是不把老七放生,以后要當一條繩上的螞蚱了。局勢已經如此兇險了嗎?

    “渴了嗎?”

    “有點。”

    四皇子是第一次真心當一個關愛弟弟的兄長,拉著親弟弟的手,竟讓方才頗有些彷徨的他,鎮定了許多——傻弟弟還得靠著我呢。

    二皇子眼看著四皇子給老七喂了茶水點心,讓老七平了汗水,又將人交給老七的大伴太監。目送老七一手被太監拉著,一手拽著小鴨子,嘎嘎嘎地走了。

    四皇子看著二皇  子,本以為躁動的二哥,沒想到很能耐得住性子,竟然一直看著他安撫了弟弟。這要是太子,不耐煩早就露出來了。

    “四弟,你缺個伴讀,我給你介紹一個如何?”

    “誰?”

    “隴國公的獨子。”

    “隴國公的獨……”四皇子看著二皇子的臉,確定他不是開玩笑,“隴國公府的家教是沒的說的,二哥介紹的必然是好伴讀。”

    他倆對視,都覺得這對話有點怪怪的。

    “行,那你跟我去找父皇吧。”雖然剛才父皇的眼神怪怪的,但以父皇的性格,應該不至于青天白日就做什么事。

    “現在?”剛還說他耐得住,四皇子在心里承認錯誤,二哥還是那個莽撞二哥。

    “對,明日他們兄弟倆就能一塊兒進來了。”

    “行……一切都聽二哥的。”四皇子很確定,他這趟出去,那位顓孫大郎必定是又給他支了招。

    想起母妃剛才的話“人家送進來的伴讀是什么人?”,其實顓孫家也不想送的……況且,太子哥哥的薛家也沒送進來什么好人,都是一群學壞了規矩的應聲蟲。二哥這是老天寵憨兒?

    元烈帝正在問端妃姑娘時的新鮮事,端妃在說她們院子里的桃樹上,結了個大蜂窩,一開始以為是蜜蜂,后來發現是馬蜂,趕緊請了人來。

    “……你還吃了蜂蛹?”元烈帝驚訝,這些稀奇玩意兒,宮里是不會給皇上吃的。

    “吃了,炸著吃的,很是鮮嫩。”

    “朕原先在宮外的時候,都沒試過這些。”言語間頗有幾分羨慕。

    眼看著元烈帝還想繼續聽,可端妃實在是有些無話可說了,本也不是一個擅長滔滔不絕講故事的人。

    “陛下,娘娘,二皇子和四皇子求見。”

    第144章 (捉蟲) 進宮

    144

    聽內侍通傳, 端妃頓時松了一口氣。

    元烈帝:“哦?讓他倆進來。”

    元烈帝又笑了,今日的開心事可是真不少。這倆竟是到一塊兒去了,老二去找的老四?能是為了什么來找他?

    不會是老二要搞老四, 老二今日明顯是按照步驟走的, 他沒那么傻。總不會是……這倆要合流?可元烈帝不信這兩個小子會有如此眼光與決斷。

    端妃趕緊告退, 兄弟倆進來。

    元烈帝看著兄弟倆,溫和問道:“什么事啊?”

    四皇子雖然常常和元烈帝撒嬌賣乖,但要隴國公家的獨子進宮給他當伴讀, 這是違逆了元烈帝的意愿, 甚至他和二皇子此時站在一塊兒都是一種違逆。他驕橫,可實際上四皇子才是面對元烈帝時最乖的孩子, 這是他的第一次不乖的行為,他看著元烈帝,把腦袋縮了下去,不敢開口了。

    “父皇, 兒臣給四弟、七弟送禮物, 看見了四弟, 想起了他還缺個伴讀的事兒, 恰好兒臣有個人選。”

    “哦?”

    “隴國公的公子。”

    “……”元烈帝愣了一下,“你今日去隴國公府,看來是見到人了。我記得那不還是個奶娃娃嗎?便能讓你贊不絕口, 推薦給你弟弟當伴讀了?”

    “伴讀,那就是伴著我們讀。”二皇子道, 目前為止, 敖昱給他的好處,他都得到了,這唯一一件讓他辦的事兒, 他可得辦成了,“本人的才學如何并不重要,能陪著我們一塊兒才好。這位小公子年紀雖然不大,卻極聰慧懂事,進退有禮,最適合四弟。”

    “哦,聰慧懂事,進退有禮……”元烈帝笑了,他可是聽說,這位隴國公的獨子是個小霸王的性子,“老四,你可沒見過人,你也覺得不錯?”

    你想好了,跟著誰?

    四皇子汗濕的手抓著衣裳下擺,硬撐著道:“父皇,兒臣想請隴國公的小公子,做兒子的伴讀。”

    我不跟太子,不跟二哥,我跟母妃。

    雖然有些事他還不明白,但母妃的態度轉變告訴他——繼續跟著皇太子,很可能最后活一個七弟。轉而跟著二哥,有可能一家子都能掙出生路來。

    想想長春宮的母妃,他現在就得撐起來。

    “嗯……”元烈帝思考,他現在就不是很高興了。兒子們這么早就有自己的想法,要各行其道了嗎?他想起來顓孫大郎,原本兒子們是很乖巧的,但都是他的手筆。元烈帝瞇了瞇眼睛,跟大多數父母一樣,升起了——我兒子沒錯,都是讓壞朋友帶錯了的想法。

    “父皇,前些日子兒子們是鬧著玩呢。兒子們其實關系都好極了,太子殿下和大哥,兒臣和四弟,都是好兄弟呢。”他現如今也還不會太拐著彎的話術,就這么硬著來吧。

    元烈帝看了看二皇子,眉頭還是皺著的。

    他原本的打算是兩個大的配兩個小的,但是,老大他蠢啊。

    明明一開始跟老四頂著,可剛看老二出了兩次風頭,他就轉身咬上去了。經歷過奪嫡之爭的元烈帝,一眼就能看清是怎么回事——眼光太淺,比起早就得勢的弟弟們,他更不想曾經與他一般失勢的弟弟站起來。

    這就是兩個人一塊溺水,他看見同伴能上岸了,只想著把對方拽下來,就沒想著對方上岸了,能把他也拽上去。因為這種人他本身就是先上岸只會踩別人的存在。完全不會多考慮上岸后的問題。

    讓老大跟老二搭,確實是只有拖后腿的份兒,別說磨刀石了,這倆就得是互相絆著腳,一塊兒摔死的份兒。但老大跟太子搭,卻極可能聽話又好用。

    元烈帝忍不住齜了齜牙,二、四兩人嚇得一塊兒后退。

    其實元烈帝是為老大生氣,畢竟是長子,也曾有所期待。他看向下頭的兩個,都是他的種,這不都長得極好嗎?腦子都不差。

    都是淑妃蠢,教壞了孩子。

    老二和老四……老四看來是以他二哥為主,貴妃向來有分寸。元烈帝對貴妃寵了這么多年,也不可能徹底沒有正經的憐愛。太子,目前確實有些太“獨”了。

    他對太子和皇后沒有特別的偏愛,但是得位不正這個問題,是先帝也是他的心結,民間一直有各種謠言在。五年前還有村民以“太子遺孤”為名造反的,他還真造起來了,雖然人數不多,當地兩百駐軍就給解決了,但這因為現在是太平年景。

    元烈帝也知道,他會思考這個問題,本身也因為在他心中,太子的地位已不再是無可替代的了。讓老四跟著老二,如此沉重的打擊,希望也能讓太子學乖些。

    沒必要著急,孩子們都還小,他們動起來也是好事

    “行,就讓他來吧。你們是不是打著明日就讓人進宮的主意?”

    四皇子恭謹道謝:“謝父皇!”

    二皇子:“嘿嘿~”

    元烈帝看著四皇子的神情有幾分感慨,大的小的都算上,還就這孩子敢對他放肆些,一下子長大了啊……

    事情辦成,兩人告退。二皇子也確實準備了不少外頭的小玩意兒。

    出來把藤箱子交給四皇子時,二皇子看著弟弟還稚嫩的臉,莫名就想到了“落寞”這么個詞兒。他可是四皇子,除了皇太子外,最得寵愛,最跋扈的皇子,今天一天就徹底變了。

    “謝謝二哥。”四皇子卻松了口氣,真情實感對著哥哥笑了笑。

    “……”二皇子低聲道,“有人去勸靖國公府了,但到底如何,還不知道。你和貴妃娘娘,暫且不要外傳。”

    靖國公府,就是跟陶家剛斷了婚事的勛貴,但這家和隴國公府的交情還不錯。

    “多謝!”四皇子又謝了一聲,剛才貴妃說的沒差距,現在卻感覺到了差距——他辦不了,他甚至想找個人去靖國公府勸兩句都不成。他的人脈就只有陶家,陶家關門閉戶,他在宮里就只剩下母妃了。

    這是父皇的原因,卻也是母妃的原因。母妃根本不敢正經發展勢力,甚至還約束著家里。也正因此,父皇今日才如此順利地同意他改換門庭吧?因為他的變動,對前朝的影響實際不大,對皇太子的打擊也小。大哥雖然本人有些蠢笨,但手上多多少少還有點人手……

    兩個小太監接過禮物箱子,四皇子心思重,轉身時趔趄了一下。幸虧二皇子攙了一下,四皇子又道謝了一聲,這才匆匆忙忙去了。

    二皇子嘆氣,看了看和安宮門口高高的宮墻,招呼著自己的小太監去其他宮送禮物了。

    他事兒辦成了,可突然之間心氣反而不高了。

    四皇子一路疾走回了長春宮,進了自己的屋,轟出去了內侍,一腦袋扎進了被褥里,嚎啕大哭——父皇!爹!我是你兒子啊!

    元烈帝真的很寵他,他曾經以為自己是特別的,甚至比起皇太子,他跟元烈帝的感情才更純粹一些。母妃說的那些,他畏懼,卻潛意識里以為,元烈帝沒那么心狠。

    事實卻把他的臉抽了又抽。

    元烈帝不只是將他的生命玩弄于掌中,甚至……不介意作為兒子的他們意識到這一點。

    意識到了又能如何呢?站起來指責他毫無慈父之心嗎?不,他們還得扮演著孝順、乖巧的兒子,最多因為畏懼放肆不起來罷了。

    “宵兒,宵兒,你怎么了?”貴妃以為自己判斷錯了,兒子吃了大虧。

    四皇子掀開被子,一頭扎進母親懷里:“母妃……”

    “在呢,在呢,母妃在呢。”

    “母妃,咱們要好好的,有朝一日,我要接您出去,伺候您。”

    “好。”

    “母妃……我以后就找一個王妃。好的壞的,我也認了。”

    “傻小子,這哪是你能決定的?”

    隴國公府,二房剛把晚膳的筷子拿起來,圣旨就到了。雖然和他們家沒什么關系,但都是一家子,自然也得趕緊去接旨。

    大房接了圣旨,夫妻倆歡天喜地過來謝過顓孫恬義。顓孫恬義:“大哥,不用謝,這本就該是熙哥兒的差事。”

    “哈哈哈哈!”大老爺連連點頭。

    顓孫恬義又道:“也不知道是誰之前給大哥出的主意?”

    “小舅子他也是好心,二弟你……”宋夫人戳了他一下。

    “自然是好心的,這不是皆大歡喜嗎?”

    “是極!是極!”

    這兩口子也有意思,竟然只說了一句“辛苦大郎照顧熙兒”,就不管兒子了。只有老太太,握著小月亮的手,顫顫巍巍不想放。倒是讓顓孫恬義想起當年離家六年歸來,母親棲棲惶惶的模樣了。

    “祖母,還按老規矩,明日一早我們就不打擾您了。”敖昱“天真”地問,“大伯那兒該也是無需問的。”

    主子奴才一塊兒低頭,畢竟老太太那神色看著像是要打人——對大房家的就這么依依不舍,當日對二房家的可不這樣的。

    “您放心,我會照顧小月亮的。”敖昱又道,這是拿照顧小月亮威脅老太太,宮里現在可是他的天下。

    老太太捂胸口,小月亮傻乎乎地道:“祖母放心,大哥哥會照顧我的!”頓了頓又道,“祖母,等我回來就去給您請安。”

    加上的那句簡直是親自給了老太太致命一擊——明天早晨不道別了。

    老太太看著小月亮,只覺得這孩子也被養得傻了些:“你……”最終只能嘆了一聲,“行啦,我回去了。”

    圣旨已下,她在家里折騰兒孫們又能怎么辦?

    小月亮稍微有一點點的心虛,也只是一點點。

    老太太是寵愛他的,但她是一個掌控欲極強的長輩,且自有一套她自己認為是鐵律的準則,把人牢牢緊固在里頭,完全是“愛你愛到勒死你”。

    敖昱是他不可分割的伴侶,兩人攜手相伴,歡喜無邊,當然是跟敖昱同一立場。然后,敖昱又來戳他的總角。

    小月亮瞇眼瞪他——若有一世他年紀小,等著的!

    “父親,您日后也別接送我們了,孫管事手下的兩人就極好的。母親,還請從趙媽媽那兒調派幾個穩妥的,在我院子里伺候,畢竟小月亮要住我院里,他那邊丫鬟多,我這邊小廝多,男女大防總該顧忌。”

    小月亮道:“丫鬟給姐姐們吧。”

    他身邊的大小丫鬟,都是老太太精心挑選的,多半都是從外頭專門買來的。別看丫鬟們年紀小,卻沒有一個是表面光,針線女紅、琴棋書畫,灶上美食,乃至于刀劍武藝,都各有精擅。

    感覺是老太太在隴國公身上吃了大虧,所以讓他見世面?

    像是大戶人家少爺的貼身大丫鬟,本身也有著給少爺“通人事”的職責。但這實在不是一個好歸宿,因為大婦進門,有規矩的大戶人家,就得把這種丫鬟料理了。善心的塞哪個廟宇里,心狠的就……

    也有留下的,可大婦前頭的妾,這得有多強的手段才能過好日子外加得善終?

    因此,小月亮這話一說完,后頭跟著的兩個丫鬟瞬間就笑出來了。

    跟著小姐,老實、規矩,最慘的結果是給未來姑爺當妾,就跟府里張姨娘似的。最好的結果,則是嫁給未來姑爺身邊的得用下人,當管事婆子。做夢一樣的結果,就是未來姑爺當官的,嫁給姑爺手底下的人,那可是一飛沖天,也成了太太夫人了。

    總之,小姐沒嫁前,跟著小姐當丫鬟苦一些,可小姐嫁人了,跟著小姐當丫鬟可比跟著少爺強多了。

    郭夫人看都沒看幾個丫鬟,只點了個頭,就有仆婦將她們帶走了。丫鬟們臨走都給小月亮磕了個頭,幾個小的腮邊掛著淚,一邊抹淚一邊笑。

    郭夫人卻已經拉著兩個孩子回去吃飯了,三人有說有笑,絲毫沒意識到還有個顓孫大人在原地呢。

    顓孫恬義:“……”剛才妻子、兒子和老太太的短暫交鋒,他當然注意到了,可他是當兒子的,剛剛只能保持沉默。

    郭夫人帶著兩個孩子走了幾步,見他沒動,方才回來勸道:“大郎也是怕你累著。畢竟送孩子進宮,得起得比你早朝還要早上半個時辰。”

    “大郎孝順,是真的長大了啊。”顓孫恬義立刻順驢下坡:不,那混賬就是想把他老子我甩開。

    敖昱笑了笑:“父親說的是。”

    顓孫恬義:有時候真想像個莽夫一樣打人,拎起來暴揍那種。

    眾人回了軒逸堂,吃了新換上來的飯后,各自回房。顓孫恬義進門便道:“夫人先別動手,我見過奏折,不是我哥能寫出來的,更不是宋家那些人能寫出來的。這事兒牽扯得太深,還需細查。”

    他大哥已經把慫恿的人露出來了,郭夫人當時臉色未變,可顓孫恬義確定她聽得清清楚楚,絕對會動手。

    但顓孫恬義這段日子查了不少跟大房有交際的人,他懷疑過宋家,但宋家真的是太上不得臺面了。幾次提起來,又幾次讓他自己給摁下去。誰想到還真是,倒是他的傲慢了。

    “是,都聽老爺的。”

    “……”總覺得這是反話,顓孫恬義發現他兒子是真的很像親娘,他只能多說幾句,“這是背后還有人,宋家這些年不知和誰牽上線了。”

    郭夫人低眉順眼道:“老爺說的是,但事情已經擺出來,我若不動手,嫂子怕是反而要奇怪的。不如我用我們女人的手段刺一下宋家,老爺放心,絕不過火。

    再者,其實后頭的人,左右不過是那些人。有沒有大郎的事兒,都是要跟咱們家對著干的。倒是宋家,這也老實了快十年了,如今該是看小的進來了,心就又大了。畢竟是家里的姻親,放著不管,太容易招禍。”

    “也是……好。說不準夫人還幫我打草驚蛇了。”

    郭夫人笑了笑:“老爺今日還是去妹妹們處休息吧。孩子明日又走了,我想去多看他兩眼。”

    “……”顓孫恬義也想去,但他是男子,向來奉行嚴父慈母,這話不好說。讓他自己一個人待在內室,他又覺得面子上過不去。

    “老爺快去吧,您有好幾日沒見妹妹們了,更何況,大郎訓斥了弟妹,一群小娃兒都讓他嚇得厲害,您也得去看護一二。”

    把顓孫恬義趕走了,郭夫人趕緊去看兒子去了。

    結果倆孩子已經睡下了,主要是小月亮睡下了,他幼崽的狀態是真渴睡。明日還要摸黑起身,自然是能多早睡就多早睡。郭夫人本要走的,卻沒想到敖昱披著衣服出來了。

    “娘,有件事我還忘了問您。”

    “什么事兒?”

    “咱家產業里,可有茶樓?”

    郭夫人眼珠一轉便明白了,他兒子要的哪里是茶樓啊?這是要一個能在外頭私下聚會,以及安置他人手的地方:“咱家多是經營布匹、珠玉,但外頭有個小別苑……給你買個茶樓吧。”

    郭夫人本想說把別苑給他,但自己先改了口——別苑就沒有在繁華地帶的,越偏僻幽靜的所在,越容易讓人發現蹤跡。更何況如今上頭的元烈帝多疑,鬧市里喝茶他可能沒什么多心的,僻靜處私會,他一定多想。

    “就買個小的,娘費心了。靖國公府的事情,娘量力而為。”

    “放心吧。你給我說過后,我也覺得這是兩段好姻緣,能勸動的。還說什么費心?傻小子,給你辦事兒,娘最開心。”郭夫人一把將敖昱摟在懷里,親親抱抱了半天,這才心滿意足地走了。

    敖昱沒掙扎,給郭夫人摟住,回去時染了一身胭脂香粉的味兒,他竟然也覺得挺好聞的。敖昱正坐床邊嘆氣,就聽見背后有窸窸窣窣小老鼠一樣的聲音,一扭頭就看小月亮用被子捂著臉在憋笑。

    “也不怕憋壞。”

    “哈哈哈!”被子掀開,笑聲頓時就大了。小月亮剛才去偷看了,只覺得被郭夫人摟住的大黑魚,就像是有些家里,小朋友來時被抓過去狂擼的貓兒和狗兒。還是性格極好的那種,以至于不能反抗乖乖順順,被擼得渾身的毛兒都逆著了。

    “你這狠心的人兒,真是半點都不心疼我。”敖昱嚶嚶嚶。

    小月亮笑得發顫,卻掀開被子,拍了拍身邊的位置:“來,夫君心疼你。”

    敖昱立刻委屈地躺下了,兩個孩子依偎在一起,互相拍著對方的背,不知不覺就把對方一塊兒拍著睡著了。

    第二日摸著黑兩人起來時,二房夫妻倆也起了。顓孫恬義還是送著他們倆出門去了——怎么可能放兩個孩子自己走?

    到門口的時,坐在車轅上的孫誠節輕輕敲了敲門框:“兩位少爺,老太太來了。”

    車停了,老太太的聲音在外頭響起:“別下車了,別下車了。”

    窗戶從外頭被塞進來了一個包袱,敖昱接過,熱騰騰的且能聞到烤熟面粉的香氣。小月亮掀開了窗簾,看見老太太在外頭站著朝他擺手:“照顧好自己!”

    “祖母!我第五天就回來啦!”

    小月亮對著老太太用力揮了揮手,老太太擦了擦淚水,說著:“不耽擱你了,走吧!走吧!”轉身走了。

    敖昱打開包袱,里邊放著整整齊齊的糖餅。當年隴國公府的老國公,也是戰場上殺出的功名,他每次離家,老太太都會親手烙上一包袱的糖餅,給丈夫當干糧。老國公戰死時,懷里還放著半塊干硬發霉的糖餅。

    小月亮看著敖昱,嘆了口氣:“復雜。”車外就有人,只能簡明扼要,不過大黑魚應該理解。

    他身份有異,若有朝一日真相被揭開,不知道老太太是何種心情。他抗拒老太太桎梏的愛,可又不能說老太太不愛。身處局中,他是明白為什么有些孩子明明知道父母錯了,卻還是只能跟著父母在錯路上狂奔了。

    “到時再看。”

    大房兩口子的想法可以忽略,小月亮現在對老太太有幾分情,但屆時若是老太太視小月亮為仇敵,那小月亮也不會惦記什么。反之,老太太若還念著情,他們也可做出回饋。

    “嗯。”小月亮其實也是這么想的。

    “喜歡嗎?”敖昱看著他手里的糖餅問。

    “我喜歡被人喜歡。”小月亮啃了一口糖餅,看著敖昱笑了,“但我……最喜歡被你喜歡。”他舉了舉糖餅,糖餅也最喜歡他們倆一塊兒烙的。

    冰冷無情、狼心狗肺,用大黑魚的話說,我是戀愛腦。嘿嘿嘿~

    “吃著東西別笑,會嗆著的。怎么越說你笑得越厲害了?”

    第145章 (捉蟲) 四年過去啦……

    145

    看著甜甜蜜蜜吃糖餅的大黑魚和小月亮, 蘋果醋暗戳戳拿出了原劇情——真假國公世子加重生加穿越加文抄公加權謀復仇。

    主角叫越寒殤,他車禍后,穿越到了一個同名同姓的少年人身上。少年自己卻是重生的, 但他上輩子的經歷委實太過痛苦, 這輩子重來一遍也不認為自己有任何機會, 日日哭泣以至于生了重病,卻沒想到引來了現代的越寒殤。

    總之,他干脆放棄了身體, 還把上輩子的記憶都給了越寒殤, 只希望他給自己復仇。

    上輩子,古代越寒殤被國公府認回, 卻是義子。他努力學習國公府的一切,卻被整個家族作弄嫌棄,只給了他一個小莊子過活,最終不過而立便郁郁而終。

    這輩子, 現代越寒殤發現, 他回到古代后, 記憶變得極好, 過去看過的書都能記起來。他不會造玻璃,造水泥,卻以詩詞歌賦揚名, 打臉極品親戚,打臉假公子, 娶竹馬、娶公主、娶神秘美女、娶……

    對古代越寒殤, 蘋果醋想說:大兄弟,你這個智商和情商,讓你在小莊子里過活, 才是真愛。

    對現代越寒殤,蘋果醋無話可說。

    這一看就男頻過來的,但風格稍微有點老,現在男頻時興的是標著無CP,或者1V1,但讓一群妹子暗戀明戀自己,就是得不到。對了,還得再配幾個特別出色的好基友。主打一個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這位還未出場的主角,智商情商應該比上個世界的高,能讓大黑魚和小月亮玩長久一點吧。

    對了,大黑魚還惦記著巧克力吧?嘿嘿嘿。

    顓孫侍郎的兩輛車到了宮門口,早有內侍提著燈籠等在此處。但和安宮和長春宮的燈籠,卻并在了一塊兒。

    四皇子四個人高馬大的伴讀,二皇子四個高矮各異的伴讀,都站在一塊兒,安安靜靜地。

    “四弟!”“四哥!”“顓孫大郎!”

    八個少年人瞬間涌了上來:“讓哥哥弟弟們久等了。”敖昱親切溫柔地問候著,然后把小月亮抱了下來。八個人在昏黃的燈籠光芒下,觀察了一會兒敖昱和小月亮的表情,這才熱情起來,開始夸贊小月亮可愛。

    ——確定了,這是真的帶進來當伴讀的。爹/叔伯/祖父說得沒錯,顓孫大郎竟真的不是把堂弟帶進來磋磨的。

    敖昱要是聽見這八個家伙的心聲,大概要地鐵老爺爺看手機,我費這么大力氣把人弄進來當皇子伴讀就為了磋磨他?我有什么大病嗎?

    有幾個伸爪子出來要摸小月亮的腦袋,都被敖昱把爪子拍開了。眾人對家長們行禮告別,進宮去了。

    被圍在家長堆里的顓孫恬義:“……”其實那小子根本沒多看我一眼!

    在家中的郭夫人,則拿出了一匣子請帖,其中的許多人家,都有合適敖昱年齡的女公子。

    她上回本想問問兒子的喜好,卻……

    郭夫人息一聲,都是好女子,可惜了,大郎沒有這個福氣。她吸吸鼻子,擦了擦眼睛。招呼下人備車,她要出去逛逛,看哪里的茶樓合適,便是買個小的,也得是好的。

    宮里,伴讀們在半路上就看見了迎頭過來的燈籠,竟然是二皇子帶著四皇子到了。

    “免禮免禮!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咱們半日多不見怎么說也得是一年之隔了。諸位,我在宮里可是無聊壞了。”剛看見人二皇子就喊了免禮,顛顛地跑了過來。

    敖昱和小月亮看著這位二皇子,一塊兒挑了挑眉毛。

    蘋果醋:藥丸!

    二皇子這種熱切勁兒也太明顯了,一群人悶不吭聲,本來都加快了腳步,可走沒兩步就發現敖昱落在后頭,二皇子去拽他,卻被他躲開了——小月亮今生體質極佳,但也改變不了他目前人小腿短的事實,旁人快走,他得飛奔跟上。

    二皇子有些生氣,他很明顯表現出有急事了,結果大郎還這么磨磨唧唧。

    敖昱拍了拍小月亮的總角,小月亮拍了他手背一下。敖昱給二皇子打了個眼色,兩人朝邊上一拐,二皇子身邊的松子出去守著了。

    “大郎大郎!你、你有沒有什么法子,能、能幫……”

    “殿下與端妃娘娘,都用冷水洗洗臉。”

    “你!”

    “良言于此。”敖昱拱了拱手,轉身走了。他這話是送給皇子,端妃娘娘應該不需要他來多嘴。雖然黑,但宮里的路挺明顯的,摸黑無妨。

    二皇子提著個燈籠站在原地,他想讓敖昱幫助母妃奪寵,再穩寵。

    昨天那一天的日子,雖然有些地方比較驚悚,但他發現自己喜歡這種日子,甚至渴望著日后的每一天,都能這樣過下去。結果,大郎當頭潑了他一盆冷水。

    一陣風吹來,二皇子打了個哆嗦,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摸下了一手的汗——他的腦袋,什么時候這么熱了?他明明……看見了四弟的落寞。

    敖昱想對了,這次來向敖昱求計,并非端妃要求的。甚至今天早上,二皇子離開和安宮時,安飛正在教訓和安宮的奴婢,讓他們都繃著皮,不要胡亂朝外多話,年紀小的甚至就禁止出宮了。

    “過去如何,從今開始還如何。”端妃是宮里的老人了,她沒浪費外甥和兒子創造的機會,但不代表她真就要飛天。

    端妃很清楚,現在的她,有寵愛固然好,但也沒必要去爭奪。

    二皇子吸了幾口大氣,清晨冰冷的空氣,讓他越發冷靜:我果然還太年幼,呃,大郎這種怪物就不要跟他比了。

    二皇子提著燈籠趕上去了,他腦子其實還熱,心口還有不服氣朝上涌,還在想著老子天下第一。但他的理智已經回流,正在腦子里不斷敲打那個熱血傻子,敲著敲著應該就冷靜了。

    那邊已經分派好了房間,雖小月亮該是丁號房的,但他被敖昱帶進乙號房時,四皇子也笑瞇瞇沒多說話。

    稍后兩個皇子帶著十個伴讀出發前往上書房,另外兩間房內的伴讀在他們之后出發,兩隊人馬在路上遇見了同來的皇太子與大皇子。

    眾人向皇太子行禮的時候,大皇子雖然讓開了,但二、四向他問好的時候,老大可沒回禮,只笑著頷首不已。

    皇太子:“……”

    今天上午倒是沒事兒,又雙叒換了的老師很溫和地詢問了二皇子的伴讀們身體如何了,還特意對小月亮說,若他有不懂,可以舉手提問——老師一轉身,敖昱就戳小月亮的總角包包頭。

    其他人:“……”

    然后小月亮課間休息的時候,就把敖昱趕前邊去了。大黑魚癱在了桌上,他真不是故意的,他就是忍不住。小月亮個子小,敖昱還從來沒從這個角度看過小月亮,他坐在那兒,即便敖昱的座位和他最近,也只能看見兩個總角晃晃又搖搖。

    總角上的頭繩還是敖昱選的呢,是紅頭繩系著兩條銀色的小魚,這和在一只貓面前搖晃逗貓棒,有什么不同?他怎么可能忍得住?

    除了敖昱手欠外,在課業上,小月亮從來沒提問過,老師到了時間就下課走人一樣很干脆,同樣沒多問。

    從今天開始,下午他們有武技課了,不過,病弱的顓孫大郎可以回去休息。

    臨走時,敖昱將小月亮托付給了兩位殿下。

    【宿主,你放心嗎?】

    【……如果是你,我當然不放心。】

    敖昱是真的很放心,他回去就直接躺下睡了。

    小月亮那邊也很順利,第一天的武技課,武師父教的也是最基本的東西——扎馬步,以及扎馬沖拳。

    小月亮成了二十多個少年人里,最亮眼的崽。

    個子最小,腳底下最穩,一拳一拳最果斷利落,不搖不晃。

    武師父在小月亮前方走來走去,也沒對他造成任何影響,倒是邊上的徐淺差點摔跤。

    “顓孫公子,在家中可是練過。”武師父最后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句。

    “嗯,要走武職的,祖母自三歲起便有教導。”這是沒錯的,雖然小月亮院子里丫鬟多,可確實從三歲起,小月亮就開始接受武藝的訓練。老太太還怕他受不住,想著這回絕對不能像是恬仁那樣,受不住他哭喊軟了心腸了,誰知道小月亮不一樣,從小就喜歡打  熬筋骨。

    武師父最終只是點了點頭,他雖然也有爵位,還是皇帝委派的師父,可畢竟比不得這么多少爺的家事,尤其還有皇子在。貿然開口,其實已經讓這位小公子成了眾矢之的了,若夸獎他,更可能給他招禍。

    皇子及其伴讀們:這堂兄弟兩人都是怪物。

    下了課,這事兒元烈帝也知道了,將武師父叫去問了問:“小公子畢竟年紀還小,將來如何,臣不敢斷言。”

    皇帝一聽也是,武事比文事更難說將來,誰知道這是不是個趙括?

    開了武課也有好處,就是他們從兩天一洗澡,變成每日都能洗澡了——滿身汗水和泥土,總不能熏著了皇子。敖昱這個逃了武課的,每次都能第一個洗澡,順便給小月亮提前準備好大浴桶。

    開武課的第二日,二皇子跑來了:“大郎,你沒事兒吧?”敖昱就笑了,二皇子心里咯噔一聲,覺得自己就像是只掉進了陷阱的兔子,“我、我想起來,我還……”

    “咱們講故事吧。”

    “啊?”聽故事他可以啊。

    不但薅著二皇子,還薅著其他四個伴讀,敖昱開始了講故事,從春秋開始,他的故事,初聽是立足于《左傳》,但不是純粹的背書。

    蘋果醋:古代政治經濟文化大講堂。且是聯動版本的,諸國歷史平行推進。很好聽~收藏啦~

    蘋果醋覺得,有一天他跟大黑魚和小月亮分開了(嚶嚶嚶,想想就難過),這個可以作為教材使用,他自己要看,宿主也要看,還要考試!

    至于小月亮,敖昱在講故事,他在聽故事,也在不停吃飯。兩個挨了打的小太監,每天一瘸一拐朝御膳房跑,就是為了多要十……幾盤點心。伴讀們比較特殊,元烈帝和各宮的主子都下過旨意,絕對不能給餓著。且皇子們也常常過來,因此御膳房絕對上心。

    御膳房的都懷疑這倆兔崽子把點心拿出去送人情,甚至賣給那些不受寵的小主子了。有個點心師父親自過來了,不過來時氣勢洶洶,走時蔫不吭聲。

    自此奴婢們之間有了一句傳聞——開陽殿的伴讀們食一石,那隴國公家的小公爺,獨占八斗。

    明明看他個子小小的,這都吃哪兒去了?后來供應量上去后,他們發現這位小公爺不但能吃,還挑嘴,這倒是讓御膳房的一群廚子們起了爭勝的心。畢竟他們在這兒就伺候那幾個主子,其實手藝并不能正經顯露出來。本來不負責伴讀伙食的很多御廚,也伸了手。

    他們干脆給這位小公爺單獨做了點心,都大塊的。一天三頓飯也跟別人不一樣,人家一屋子一個食盒,他單人一個食盒,且比別人的一屋子都大。御廚們膩歪其他伴讀剩飯,但就樂意看小公爺剩飯,這樣他們就能嘲笑那個手藝不精的同伴了。

    至于敖昱——抱不動……我真抱不動了……我盡力了。

    親身體驗的敖昱,覺得這輩子的小月亮,妥妥是個鐵石心腸的。

    總之,每日晚飯結束,就成了敖昱的“故事”時間。四皇子“無意中”聽了兩句,就開始帶著他的四個伴讀一塊兒聽故事。

    第二個宮內的五日,就這么平平靜靜地過去了。第三個五日,伴讀們再度進宮。

    “多謝大郎,我洗好臉了。”二皇子偷偷摸摸來找敖昱。

    重新把心思靜下來,是一個超出二皇子自己想象的過程。甚至白天明明想明白了,可到了夜里,他就開始做夢,不甘和貪婪陡然生長成了粗壯的荊棘,裹纏著他,把他朝下拽。他夢見自己變成了四弟,變成了……皇太子,又夢見母妃成了貴妃,成了皇后,太后,且在夢中一次又一次埋怨指責著大郎。

    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太瘋,白日時,他看見大郎,既想求他出謀劃策,又想質問他,為什么把他拽出來抬起來,又將他棄之不顧?

    可他明明已經好多了,過去的他,可是見了四弟都是連屁都不敢放,現在的他,卻和四弟成了一伙的,甚至四弟還常常看他的臉色辦事——四弟是讓他冷靜的妙藥啊,他自問自己一旦失勢,絕對做不到像四弟這樣,短短幾日就天翻地覆了。

    他總以為大郎還是會找事的,可也只是他以為。大郎就是什么事都沒招惹,只是給他們講故事。

    敖昱拱了拱手,道:“殿下,最讓人畏的,乃是袖中劍。其余的,便是如何削鐵如泥的寶劍,若只是一味地揮舞廝殺,即便寶劍不斷,揮劍的人也會累的。甚至,會引來許多不必要的敵人。”

    “受教。”

    其實不止大郎與四弟,便是那些伴讀們,也將身份地位轉變得很快,兩家的伴讀現在已經親如兄弟了,私下里這八戶人家也各有拜訪。人脈,這就搭起來了。

    敖昱不只平靜了這五天,接下來的四年,這些伴讀們,和皇子之間都得十分平靜,至少表面上是這樣的。

    學習仿佛成了這些少年人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只敖昱還多了個教學,以《左傳》為主的春秋結束后,是以《戰國策》為主的戰國,再之后……

    他將歷史的畫面鋪展在眾人面前,其中涉獵的內容極其龐大,更有各種隱含的知識。講課時伴讀們多有記錄摘抄,后來元烈帝無意中得到了幾頁摘抄,便在敖昱講課的時候,命一個內侍在外頭站著,將內容記錄下來。

    伴讀們的摘抄越傳越廣,因為是顓孫大郎在戊號房講課時的內容,因而這些摘抄被稱為《戊志抄》。顓孫大郎在仕林內的名聲既大又小,因為《戊志抄》只在中上層流傳,且得者視之為寶,卻因各種原因(主要是顓孫大郎年紀太幼,惡者不想給他揚名,善者怕他如古時早慧者一般顯名則夭),只與親朋好友分享。

    前朝,顓孫恬義順利升任了兵部尚書,隔三差五就要和戶部尚書掐架——戶部尚書姓薛,薛皇后的親大伯。

    貴妃陶家安靜了下來,陶韓嘯當年就給送回老家去了,陶家徹底不再跋扈。

    靖國公府和陶家姑娘的婚事,讓郭夫人給勸和了,兩對果然都是佳偶,夫妻和美,家庭和樂。靖國公夫人與郭夫人,倒是更親近了幾分。

    大皇子已開府半年,封平王,但沒聲沒息的,元烈帝沒給他安排差事,他現在甚至還不如開府前呢。那時候他住在宮里,每日去上書房,還能與太子親近,能偶爾見到前往視察諸皇子功課的皇帝。現在他出宮了,他伴讀也早出宮了,他想見親娘都得遞牌子等淑妃同意。但十次里,淑妃都不一定會同意一次,這母子倆的關系鬧得越發僵了。

    淑妃娘家王家也沒多少管事的人在京,“恰好”在大皇子開府前一年多,王家能管事的,就相繼求外放了。

    與之相對的,端妃一系的官員們,外放的已陸續歸京,就是四姨父還得明年回來,但歸京的文武不管官位高低,占的都是實職。且前頭的表妹表哥相繼婚娶,這人脈擴張的速度,敖昱有時候都得算上個一會兒。

    蘋果醋看著系統里做的家族樹,也偷偷咋舌:怪不得說大家族,先得說人丁興旺,果然是盤根錯節。

    親戚可不只是逢年過節時候多出來的一張嘴,這都是人脈。

    今日又是假期,敖昱坐在石桌上,看著小月亮揮刀。沒什么花俏的動作,就是“上步平砍”,小月亮每日要做左手三百次右手三百次,陽光穿透樹葉變成了柔和的嫩綠色,斑斑波波地落在小月亮的背上。

    敖昱用手撐著下巴,看得入迷。

    【宿主,其他人家,也不是沒有女兒多的。怎么就你們這個樣子呢?】

    【嗯?你忘了你問我的那些問題了?】

    【我問啥了?】蘋果醋呆滯。

    【你問的問題雖然有些傻,但這世上,還是凡人多的。不是每個人都能在自己的位置上,做出正確的選擇。所以,也不是所有的出嫁女,都可結兩姓之好。簡單來說——我娘厲害,我的姨母們厲害。而她們姐妹之間的聯盟,也使得她們在家庭中擁有了更好的話語權。】

    原來是那些嫡母、嫡庶、家族如何的問題【……這才真正的‘家里好,你才能好’吧?不對,郭家沒跳出來。】

    郭家女兒撐起人脈,但郭家的謹侯府除了每年過年的時候熱鬧幾天,其他時候幾乎都是隱身狀態,年輕的謹侯給外人的印象就是個喜愛書畫的羞澀青年。

    【前一句沒錯,郭家跳起來主動索取是最愚蠢的選擇。現在是一個良性循環,多贏的局面。郭家只要什么都不做,就能被郭家女織起來的大網托著,扶搖直上。他蠻橫地砍枝抽網,反要倒霉。】

    【果然是最優解……說到底還是腦子的問題。】

    “大公子,夫人請您過去。”

    “好。”敖昱也不打擾小月亮,免得影響了他訓練的節奏。且他也在軒逸堂住著,其實就兩步遠罷了。

    一進正房看見郭夫人,敖昱樂了:“娘,這是我爹的?”

    郭夫人手里拿的,明顯是男人用的假發。

    “對,這么熱的天,我就說他戴紗帽便好了。這下好了,一頭皮的痱子。”從大房看,顓孫家的男人該是不掉頭發的,但顓孫恬義他狂掉。

    如果更具體一點……就是從敖昱進宮當伴讀后,顓孫恬義開始掉頭發,且越掉越多,如今已經到了不戴假發套就光輝燦爛的地步了。

    “他們說你一會兒要出去?”

    “嗯,御熙今日練完,我們就出去。”二皇子一個月前也被封了英王,只是府邸還在修建當中,因而他還暫時住在宮中,但他的伴讀們已經都離宮了。

    小月亮是四皇子的伴讀,可敖昱把他一塊兒接回來,也沒人多嘴,就是御廚們頗有些懷念……

    第146章 (捉蟲) 主角來了……

    146

    小月亮早年間還被人嘲笑過是飯桶, 因為他和別人很少說話,甚至有人傳言說敖昱是故意養壞隴國公府繼承人。可隨著有老師在課堂上提問,以及元烈帝本人也曾提問, 他們皆問不倒小月亮, 這種懷疑就漸漸消失了——這兄弟倆真的都是怪物。

    于是, 當敖昱的庶弟們開始和外頭有交往的時候,立刻受到了被仰視的待遇。

    外人:“兩個嫡子都是怪物,庶子們即便不是怪物, 但一半的能耐也得有吧?”

    庶弟們:“……”

    外邊的世界對他們突然沒有了吸引力, 完全不想出去了。

    郭夫人從外頭請來了塾師,也請來了閨塾師。庶弟們早已經離開族學了, 且被訓得徹底沒有了狐假虎威的膽子,因為誰都知道,干了必定會被發現,且發現后一定會很慘。在外頭一旦丟了臉, 也會很慘。所以, 還是在家里學習吧。學好了還能得到些大哥哥的獎勵, 能趕緊考出來外放……

    外人:“隴國公府的子弟, 果然都是好學之人,家教極好。”

    庶弟們就特別想打這些亂嚼舌頭的,不過只能化悲憤為力量, 自己按著自己的腦袋,努力學習。他們丟不起那個臉, 會倒霉的。

    回到現在, 郭夫人一聽便點了點頭,她早已對兒子放心至極:“去吧,宿在外邊也無妨, 只是給家里帶個話便可。”

    “娘可有什么想要的,要我帶嗎?”

    “我有什么想要的?”提起這個郭夫人就笑了,兒子每次出去一趟,都給她帶什么蜜漬海棠、玫瑰糕、芙蓉餅,還有什么顏色極艷的絨花、胭脂……有的昂貴,有的卻極便宜,有的確實好吃好看,但有的就不說也罷了,倒是拿她當個小女孩兒了。

    “那我看見好的,就給娘帶來。”

    “說不讓你買,你也總買!行!行!去吧!”郭夫人還在笑,眉毛眼睛都彎彎的。

    郭夫人叫他過來,也就是說這兩句話,并沒什么大事。

    敖昱出來時,小月亮正好練完了,正在擦汗。一見他就跑了過來,總角顛得上上下下。敖昱也笑了,跟郭夫人方才笑得有點類似,也是眉毛眼睛都彎彎的。

    小月亮本可以不梳總角了,但敖昱有事沒事兒就喜歡戳,那就……寵著他唄。反正也就這幾年了,他長大了,就沒法戳了。

    兩人去的是開揚樓,正是郭夫人給敖昱買的茶樓,掌柜的稱兩人為少東家和小東家。四年間茶樓無論是名聲還是占地面積,都越來越大罷了。

    兩人剛進門就給直接送到了樓上雅間,雅間外頭站著侍衛和家仆(松子),里頭坐著的正是英王(二皇子)和四皇子。

    “快來快來!”四年下來,兩位皇子也都成長了許多,英王英氣,四皇子斯文,“剛上來的琥珀肉,還沒動過的。”

    小月亮也不客氣,知道是給他的,直接把碟子端到跟前便開吃。

    “今日請兩位殿下來,是有件為難的事兒,想請兩位幫忙?”

    英王一皺眉:“你都說為難……你讓我們幫忙?”

    敖昱到現在還只是個童生,他后邊就沒去考,體弱怕出意外。但這并不妨礙他如今是年輕一代的領軍人物,上書房里,除了皇太子那五個跟他不親近,其余無論老大的,還是五六七家的,都可以說討厭或敵對他,卻沒一個敢說比他強。

    至于顓孫御熙……英王都不敢正眼看他。

    翻譯:打人賊疼!

    在武技課上,無論真實情況如何,對上皇子的時候,都得手下留情,但顓孫御熙是個例外,他連皇太子都打過,打到那么愛面子的皇太子瘸了三天。

    可元烈帝知道后,也只是哈哈大笑——四皇子都比顓孫御熙大四歲呢,皇太子大了快七歲,這都被打成這樣,元烈帝能怎么辦?

    倒是隴國公著急忙慌上了個告罪的折子,卻說的不是教子無方,是他兒子常年在二房家待著,被二房故意教壞了。

    元烈帝:“……”好心情瞬間被破壞了呢。

    生母不同品行不同也就罷了,一母同胞怎么也差別這么大呢?

    奏折被燒了,元烈帝還特意賞賜了御熙,贊他將門虎子,隴國公夫婦又開始拿著元烈帝的贊賞,到處蹦跶了,元烈帝覺得好膈應啊。

    總之,這堂兄弟倆都不好招惹,能讓這倆人覺得難做的事情,兩位皇子可不敢拍胸脯打包票。

    “兩位殿下還是先聽一聽,到底是什么事吧。”

    四年,敖昱不只和英王關系更加緊密,與四皇子間也結成了信任的聯盟——外人都道貴妃陶家不如當年了,其實貴妃母子自己最清楚,他們現在過得日子可是安穩許多。當年那就是烈火烹油,隨時都要全家一塊兒上桌了。且陶家小輩除了個倒霉鬼陶韓嘯,其余悄無聲息地,嫁娶的都不錯,雖沒有那放在明面上的大好姻緣,可也都是家族踏實,夫妻和睦,陶家的基礎在漸漸變得扎實。

    兄弟倆一聽,對視一眼,這倒是沒拒絕。

    敖昱拍了拍手,他的伴當孫誠節帶進了個說書先生。

    說書先生念了首定場詩,一排驚堂木,講起了故事:“話說十多年前的老松崖下,有一位國公爺,因聽說此處山上的佛寺十分靈驗,所以帶著自己懷孕九個多月的妻子上山拜佛,祈求母子平安。”

    英王小聲嘟囔:“九個多月?上山拜佛?母子平安?”

    “誰承想?坐著滑竿剛到了半山腰,國公夫人這就要生了。”

    英王:“……挺好想的。滑竿上晃悠到了半山腰呢。”四皇子默默吃了塊點心,他快繃不住笑出來了。不知道的以為英王和這位說書先生正在說對口相聲呢。

    “眾人大驚,卻沒想到碰上了一個男人,正要送接生婆下山。他見這群人不似歹人,便上去詢問,一問之后,便主動提議幫忙。于是國公夫人便被送到了男人的家中,與男人剛剛生產的妻子,安排在了一張床上,一直到產下小公子,又過了數日,大夫確定沒事兒,國公爺這才用一乘裹得嚴嚴實實的小轎,將國公夫人母子二人接回了家中。”

    說書先生講完了,行禮離開。他本也不是什么說書先生,是敖昱前年派出去查找真相的家仆。

    英王和四皇子一塊兒看著小月亮,而小月亮在喝茶吃點心,眼皮都沒掀一下。

    敖昱道:“正是二位殿下所想,這事明擺著。”

    英王:“你想殺了那山民一家?讓我們幫著你遮掩?”

    “不,我想把對方接回來。”敖昱喝了一口茶,零散小事都解決了,該把目光放在終身大事上了。別看小月亮才十歲,老太太和大房宋夫人,已經開始琢磨著給他房里塞人了。老太太今年除夕,說吉祥話的時候,就不停念叨著“多多開枝散葉”了。

    英王:“呃……對方,你指的是……”他再次斜眼小月亮,現在小月亮在吃糖皮花生。

    小月亮咽下嘴里的花生:“嗯,接回隴國公府的親生子,我自己用軍功去掙一個國公出來。”

    “小表弟,你年紀還小,國公之位不是這么容易掙的。現在可不是開國那時候了。”英王勸著御熙,又對敖昱道,“混淆公侯血脈,這也是大罪,到時候御熙可也是要同罪論處的。”

    “無妨,就說當時弄混了。”敖昱道。

    兩個皇子一起沉默,他們雖然沒有孩子,但也確定,這八成是被故意換了的。就算準備倉促,但英王還在猶豫:“把這件事埋下去,不好嗎?”

    四皇子卻道:“大郎要借著這件事,脫離大房?”

    “是。”血緣必須分割得清清楚楚。

    英王皺眉:“你不會是想跟著去西南吧?”

    西南的倭亂從沿海盜匪,嚴重到了攻城拔寨的地步。

    ——他們雖叫倭,實際只有一兩成是倭人,只因為倭最知名,才得此名。倭亂更像是諸國亂,有楚人,有身毒人,有大食人、羅馬人,甚至更遠處的歐羅巴人也能見到。他們占據了西南海外的一處大島,去年險些攻下了埠城。

    元烈帝早有出兵之意,但不想只是拍散,而是希望一戰至少可定幾十年的太平,兵部一直在累積各種給養,且將之向南運輸,囤積在靠近前線的庫房里。這兩年顓孫恬義和戶部尚書的真人快打,基本是因為戶部拖延,不給東西。

    總之,若去西南,得戰功。二房只要還在隴國公府里,戰功就得削下一塊加在大房腦袋上,即便父子倆立下的功勞真的可封國公,弟弟也得在哥哥后頭。

    小月亮舉手:“我去。”

    他還沒打過海戰呢。

    英王和四皇子客氣笑笑,覺得這小弟弟的真是越來越會說笑了。分明這才是真的,小月亮去前線征戰,總不能把戰功給家里這對奇葩吧?

    但兩位皇子也明白了,別管誰去,總之是他們不樂意分戰功的。

    換他倆,他倆也不樂意。隴國公府這國公爺夫婦,確實是神奇。

    英王其實都想問問,這夫妻倆是不是才是當年隴國公家的老太太抱錯的?不過,這世上也并非龍生龍鳳生鳳的,他大哥不也是個蠢貨嗎?

    “你想我們幫什么?”

    小月亮從懷里掏出一封奏折:“我的請罪折子。”

    敖昱遞過來了兩封奏折:“我爹和我大伯的請罪折子。”

    四皇子:“這、這是……”

    敖昱道:“我爹的是他親筆,我大伯的是我代筆,不過印章是祖母的。還請將這三封奏折親手交給陛下。”

    三封奏折,顓孫恬義的比較籠統。畢竟他又不是顓孫家的當家,出事的大房才是。可他還是得承認治家不嚴外加欺君,求元烈帝贖罪等等。

    小月亮在為自己冒領國公之子認罪。

    內容最多的,就是“大伯”的。

    他詳細講述了“實情”——大雨傾盆,妻子無奈在農家生產,不小心弄混了襁褓。他們未曾發現,倒是當年的農家后來無意中發現了,因為他們的孩子鼻翼一側有個紅痣。可當時國公夫婦已經離開,又沒告訴農家兩人的身份,以至于農家找了十年,這才終于機緣巧合,尋到了國公府。

    至于怎么個機緣巧合,奏折上沒說。

    元烈帝看著奏折:“……錯在為臣,為夫卻未能顧及愛妻,為父卻錯認孩兒。撫養御熙十一載,幼子繞膝,享盡天倫,卻置愛子骨肉分離……臣顓孫恬仁頓首,萬般過錯皆在臣,還請陛下萬勿禍及旁人。”

    “還真是情真意切,頗有擔當。”元烈帝面帶微笑,他知道這奏折是欺君,就沒有半點真的,隴國公要能有這樣的擔當,現在就不是被扔在家里摳腳了,“行啦,這也是誰都不想發生的事情,也算是……本朝的一樁傳奇了。”

    元烈帝一抬手,內侍眼疾手快遞上一卷空白圣旨。

    元烈帝寫了幾句,突然抬頭,問:“在越家養大的那孩子,如何?”

    英王道:“稟父皇,越家先前是藥農,后來下山買了十幾畝地,生活還算安康。”

    所以他們住在半山腰,那地方更好采藥。越家夫婦生過七個兒女,但只最后兩個活下來了,一兒一女,兒子叫越寒殤,女兒叫越寒涼。

    皇帝的表情,就是敖昱、小月亮聽見這名字時的表情,哪個好人家給兒女起這名字?又是殤,又是涼,前頭都夭了這么多了,擔心后頭的不夭嗎?但元烈帝也嘆了一聲,夭了五個,怪不得膽子大到敢換國公家的孩子。

    英王又道:“越寒殤開了蒙。”

    “開了蒙……行吧,左右是他們隴國公府的事情。”顓孫恬義的奏折是真的,隴國公的印章也是真的,那這就是隴國公府有了共識,“顓孫……越御熙……”這名字差點讓元烈帝把舌頭咬了(英王提醒了一聲:“越熙。”),“越熙就挺好了,宵兒,這孩子是你的伴讀,你怎么看?”

    四皇子道:“越熙有才學,且與兒子相伴多年,兒子只認他。隴國公府的世子,讓給弟弟們吧。”

    隴國公世子,甚至隴國公算個什么?名頭好聽罷了。

    “還是讓他在家里再學學吧。”元烈帝撇嘴,能開蒙,該是當年隴國公還是留下感謝的錢財了,拿這些錢財也才養活了兩個孩子。但再如何,小門小戶教養出來的孩子,還是養養再說吧。

    載著越家的馬車駛進隴國公府的瞬間,氣運條蹦出來了,目前的氣運條是三比七,敖昱三主角七。蘋果醋看了一眼,重新躺平。他已經不是當年的蘋果醋了,他是老陳醋·蘋果!

    越寒殤本來該在十五歲時穿越,但在古代重生版本的越寒殤被帶回時,劇情提前了,這看來是主角利好的情況。

    所以,下車的,就已經是現代穿越過來,得到古代版上輩子記憶的越寒殤了。

    五年時間提前……越寒殤在來的路上,一直在懷疑是否在隴國公府也有人提前穿回來了。但左思右想,他覺得應該不是。就連對方帶他回來這種行為,越寒殤都十分不理解——前世的越寒殤,就如一個多余的廢物。他被認出來,完全是假公子一時好奇,和宋夫人玩滴血認親,結果兩人的血不溶。

    宋夫人立刻便想到了當年生產時所在的那戶農家,這才找來了親子。

    其實宋夫人一開始對越寒殤還算不錯,可即便用了原主的殼子,現在的越寒殤只能嘆一聲,前任腦子有病。

    這不是侮辱他,是真實情況,前任的精神狀態很不健康,他自尊心強到詭異,渴望成為世界的中心,又自卑敏感,有嚴重的被害妄想情結。

    學東西但凡稍有一點難度,他便哀哀哭泣,讓他多學幾遍,他直接嚷嚷“我不會!我學不了!娘!他們都看不起我!”

    可宋夫人也讓他學啊,結果他直接埋怨起了宋夫人和國公,認為他們也是在看不起他,特意羞辱奚落他。

    前任的這種精神狀態,跟他在越家生活的情況有關——越家已經從半山腰搬下來了,在桃源村里生活,還成了個小地主。這村子名字好聽,也真的和桃花源似的閉塞又人煙稀少,越家在桃源村就是鼎鼎大名的人物,前任小時候是被捧著長大的,可被越家夫婦送去外頭的書院讀書時,他的一切都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

    可是緊接著,他又成為了國公府的真公子。越寒殤嘆氣,前任是真的腦子有病,怪不得重生一次卻惦記著尋死覓活呢,完全是重度抑郁了。

    他摸了摸胸口,摸著是沒有任何異樣的,但他自我感覺,卻仿佛有酸酸澀澀的冰塊梗在胸間。聽著挺像檸檬冰塊的,可一點都不好受。他從穿過來到現在,自己的心情都被這些冰冷感帶著,難以快樂。

    不用什么系統,冥冥中便有什么告訴他,需得為前任復仇,方才能解放胸懷,否則,他早晚有一天,也要步上前任后塵,抑郁而亡。

    這就很無奈了,別說是古代世界,就算現代世界,要在上層發展,也是需要家族借力的。徹底脫離家族,甚至與整個家族對立的人是有的,但過程會非常艱難。

    勞碌一世,本來想這輩子一來就能躺贏了。前任不要小莊子,他要。前任嫌棄小地主,他不嫌棄。能當咸魚還挑什么?現在看來是不行了,這還得為了活命奮斗。

    越寒殤嘆一口氣,已經跟著仆人到了一座涼亭內,亭子里有三個人,仆人的低聲介紹,也證明越寒殤的猜測沒錯——隴國公夫婦與老太太。

    他故作怯懦,不敢上前。

    宋夫人是頭一個主動上前的,她生產之后雖不樂意和別人共用一床,但那終究是別人的家,且另外一人也是個剛剛生產的婦人,最后過于疲勞,連孩子什么模樣都來不及看,便沉沉睡了過去。農戶家中狹窄,站不下幾個人,且房中過于憋悶,大夫也讓仆人都在外邊待著。

    宋夫人猜測,便是趁著某個無人的間歇,那越家的婦人換了她的孩兒。

    小月亮和隴國公夫婦可不親近,四年前開始,他就徹底跟敖昱擠在了軒逸堂東廂,珠暉堂徹底廢棄,每次休沐回來,也只是去看看老太太。只逢年過節,全家出動的時候,見見這夫婦倆。

    即便如此,這兩位還能當著其他人的面,各種暗示小月亮要“爭氣”。

    一家子兩個伴讀,跟的還都是得力的皇子,京中再沒人有這樣的體面。但體面都去了二房,各家凡有帖子,都是沖著二房去的,倒像他們是當家的。

    老太太都指著鼻子問過:“這是孩子不爭氣嗎?這是你們大人不爭氣!”

    但這夫婦倆真能認清自己的錯誤,也不至于大好的局面混到如今這個地步了。

    總之,道真相的當時,宋夫人竟有恍然之感:怪不得不與她親近,孩子不是她的,如何親近,如何給她這個當娘的爭氣?

    她對這個素未謀面的親生子,產生了強烈的愛意和期待。

    “我的兒!我的兒!”宋夫人的眼睛亮晶晶,濕漉漉的。

    越寒殤記憶里這位貴婦便是高貴的女強人,如今一見果然明艷靚麗,卻為了孩子哀聲連連,此時心中不由得生出幾分憐憫,但為了他自己的命,也只能報仇。

    國公跟在夫人身后,也雙眼放光,一臉欣喜。越寒殤咬緊口腔,總算讓自己疼出了兩滴淚來。

    只老太太陰沉地遠遠站著,越寒殤知道她手握國公府大權,為人卻守舊刻板,是個典型的古板大家長,這倒是和記憶里的形象很符合,對她復仇,越寒殤覺得自己能下得去手的。卻需慢慢來,待讓她不再寵愛那假貨,奪了她的財與權,也算是復仇了。

    至于二房沒來,雖然和劇情不符,越寒殤也不意外。回府時間一下子縮短五年,已經嚴重歪路了。二房的大哥哥本就與假公子親近,他的記憶里,那位大哥哥可是給原主挖過不少坑。

    第147章  主角:情況不對啊……

    147

    越寒殤再次忍不住埋怨了一下前任, 因為實在是分不出來有些事到底是坑,還是前任自找的,說直白點, 對付前任, 有必要專門去挖坑嗎?

    ——雖然記憶都是前任的視角, 但越寒殤一個在娛樂圈混的,他自認為還是有點情商的,他很清楚, 很多事完全是前任帶著全家一塊兒丟人。

    別說是國公的兒子了, 就是皇帝的兒子這么轉著圈丟人,也得趕緊哪兒涼快哪兒待著。一些“委屈”的記憶里, 越寒殤都替國公家心累。前任要身份高貴,要榮華富貴,要所有人都圍繞  著他,愛著他, 遷就著他。

    這不是成年人, 這是嬰兒。前任需要吃藥, 需要接受心理治療, 可古代沒有這東西,那他最好待在家里,在家里他才能得到無微不至的照顧, 可他又非要朝外跑,要從其他人那里獲得存在感。

    別說前任記憶里后來權傾朝野的大哥哥了, 現代也不可能讓他繼承家業的。越寒殤其實挺不想報仇的, 甚至包括刻薄老太太,這一家子都是能人,家族緊密合作, 步步高升不好嗎?無奈,他為了自己活命,只能替前任報仇。

    “兒啊,這可是大喜,你回來便可得世子之位!”國公說了一句。

    又是劇情嚴重偏離,前世正因為假公子已經被封了世子,這一家子才沒讓兩人各歸其位。后來原主鬧出許多丑事,將夫妻倆越推越遠,后來干脆就假作真時真亦假了。他們這次不但直接承認了他的身份,甚至把世子之位也給他了?

    “可、可是……我什么都不會……”越寒殤面露驚恐和委屈。

    “別怕,別怕啊。我的兒年歲還輕著,慢慢學,什么都能學會的。”必定是要贏過二房的!

    “我……”越寒殤四周看看,“我爹娘……你們……”他覺得正常十歲孩子,應該是沒這么快就接受自己父母換人的吧?

    他穿前,手下帶了兩個小明星。當時覺得這倆怎么演戲一個比一個廢?在家里拍拍照片漲粉挺快,有劇上播反而每次都得準備反黑——營銷不夠,對家不故意踩的情況下,路人都會群嘲。

    現在他自己上了,越寒殤覺得,要是有機會回去,他還是對那倆廢物好點吧。

    “我們才是你的真正父母!”宋夫人有點著急,看來很認可他的演技,“你當年——”

    “大伯母!”

    國公夫婦倆瞬間站直立正,越寒殤下意識打了個激靈。這是前任記憶里的恐懼,而非他的。大楚有自己的皇帝,這個病弱的大哥哥,明明未曾繼承國公之位,甚至常年未曾入仕,可他就是這棟大宅里的皇帝,未來權傾朝野的丞相(大楚在第一代皇帝建立內閣后,一直未曾立相,直到顓孫御鱧打破這一切),更是原主生命的主宰者。

    越寒殤轉過頭,他在現代見過不少大人物,其中不乏各種二代。見著國公夫婦時,也不覺得他們有什么。但眼前這個少年人,氣質是真好。現代他見了這種的……他就有多遠滾多遠。人家不給眼神可不敢貿然靠近,這一看就不是尋常人家的子弟。

    “祖母。”敖昱對老太太行禮。

    老太太點了點頭。

    老太太一直以為,她喜愛熙兒因為這孩子是長子的兒子,但在孩子被換的明確證據面前,老太太說出口的卻是:“殺了那一家子!熙兒的身份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她無所謂那個有正經血緣的孩子,她只要她的熙兒好好的,日后繼承國公府的一切。

    甚至事后冷靜下來,她想一想,依舊滿心滿眼地都想著殺了越家一家子。

    但御鱧一一列舉了這些年國公夫婦做的蠢事,且對老太太道:“祖母,我爹要外放了。我尚且年幼,當不得家,家里要出事的。”

    老太太看著這個大孫子,四年了,他看似再無動作,但老太太清楚這才是問題所在——他將上書房按得無聲無息了,皇太子可是也在的,到去年一共七個皇子都進上書房了,都以為要鬧一鬧的,可依舊沒有大動靜。

    日日喧囂才該是正常的,“該明白”的都明白,這情況有多嚇人。

    善戰者無赫赫之功。

    大郎當時說的話,可不是“國公爺要出事”,而是“我要讓隴國公府出事”。

    “祖母,若是旁的時候,大伯、大伯母的行事我也就忍了。可現在這時節,外頭越來越兇險,他們卻一個勁抽自家的墻,我如何能忍?”

    老太太沉默了,原本不讓二房分家,因為隴國公這名頭有名無實。京里就剩下一頂高帽子的破落戶還少嗎?偏他還找了個宋夫人那樣的。

    老太太當時點頭,因為她看見了長子眼中的邪勁,她很清楚,若不點頭,母子情分就斷了。民不民女的也無妨,既然有個聰明勁勾搭了國公,日后該也有聰明勁學會做個掌家大婦。

    結果老太太完全想錯了,這宋夫人的能耐全用在把顓孫恬仁攥緊上頭了,其他的事情,學歸學,卻全都學得很“別扭”。還常常借機賣慘,在顓孫恬仁面前說小話,說老太太和妯娌的不是——所以當年老太太就前兩個月帶著宋夫人出去交際,后頭就讓她自行其是了。

    老太太恨自己把大兒子管得嚴了,丁點兒的內宅手段就給他騙得結結實實的。更恨宋夫人,外頭人都嘲笑她是個小家婢。不是小家碧玉,也不是小家婦,是婢。老太太最近幾年都只和鄰居交際,實在是丟不起那個臉。

    沒二房,沒郭夫人,國公府早都讓宋家搬空了。

    她知道二房的委屈,全京城都知道,就大房日日埋怨二房奪了他們的風光。

    過去她能裝聾裝瞎,可如今,就如大孫子說的,不能裝了,時候不對了。顓孫家比往日榮耀了,也兇險了,繼續讓老大折騰,不只是公府沒落的事情,是抄家滅族。

    “大郎說得對,兩家分開……對誰都好。”所以她拿出了國公的印鑒。

    “祖母大才。”敖昱給老太太行禮,老太太雖私心太重,但一步一步下來,在大事上未曾出錯,委屈二房也是對國公府好,且早年間,“隴國公”這個招牌對顓孫恬義在兵部也有不少助力。若非大房太廢物,隴國公府都能飛上天去。

    因此,敖昱才沒有算計老太太,而是擺開事實與她商議。他們的利益是一致的,有老太太作為同盟,事情會順暢簡單許多。

    “照顧好熙兒。”

    “不瞞祖母,熙兒是要跟著我爹外放的。”

    顓孫恬義請旨外放,這是許多人還不知道的事情,熙兒竟然也要被帶走。

    老太太愣了一下,臉上不舍明顯,卻終于淡淡笑了一下:“對他好,是對他好。”

    隴國公府世子被換,這是大事。風浪且得翻騰上幾年,讓他遠離此地,安心學文習武,日后自己掙功名,這才是對他最好的——不過……這也是老太太不知道越熙是要直接上戰場,否則當時得掐死敖昱。

    誰不知道這孩子就是給換了嗎?但圣旨寫定了,你還在這里一臉委屈地嚷嚷,這就開始找死了。

    老太太對敖昱點點頭,問他:“可都安置好了?”

    “好了。”

    “那便好,無需在外頭杵著了。”老太太朝那一家三口點了點頭,卻依舊看著敖昱,“我那兒又收拾出了些東西,一會兒你們找人過來抬。”

    隴國公叫嚷道:“娘!那都該是我兒的!”

    老太太連個眼神兒都沒給他:“另有些人手,我這兒的幾個老繡娘,我一個孤老婆子也穿不得許多衣裳,都送過去吧。廚子、花匠、木匠……當初都是給熙兒找來的,都帶走吧。”

    “是。”

    老太太故意在今天,在此時此刻說這些的。否則私下里送過來,吩咐一聲也就罷了。宅子的下人沒有敢多嘴的,大房知道這些都不知道什么時候了。

    老太太已經在準備分家了,雖大房早就樂意分了,只是添些助力,讓他們更樂意。且也算是給大房最后的機會了,他們若是因不滿而奮起……算了,這應該不可能。

    越寒殤看著這一幕,有些感慨。這事兒倒是前世也發生過。

    人養條狗養了十幾年還會有感情,狗突然送走,給帶點東西,理所應當。畢竟假公子當年也是嬰兒,他雖然是獲利者,可什么都不知道,如今也同樣是受害者。可站在前任的角度,是真刺眼。憑什么占盡了他人生好處的人,卻繼續因為他父母犯下的罪過,而過著被千嬌百寵的日子?

    原主本來心理就不太健康,可不就更不健康了嗎?

    越寒殤心口的酸澀與冰冷因此情此景也越發重了,某些沖動讓他想站出去質問咆哮。但越寒殤忍住了,這自找死路的傻事絕對不能干。

    “大郎,你如何處置的越家?”隴國公問。

    “母親已為越家在外添置了宅院……”

    “大郎!”宋夫人再次忍不住了,“那越家分明是——”偷了她的乖兒子的。憑什么還要花家里的錢給他們買宅院?京中的地價,巴掌大的院子也要六百多兩銀子,稍稍大一些,便是要幾千兩了。

    老太太閉眼,說小家婢可真是一點都沒冤枉她。

    “怎么?要去御前告狀?”敖昱面無表情反問,宋夫人被嚇了一跳,趕緊閉嘴了,“祖母,越家已安置好了,小月亮還住我那兒,什么時候想見,什么時候您來叫一聲,他就過去看您。祖母放心去歇息吧。這里的事情有我呢。”

    越寒殤:“……”記憶里這位大哥哥也沒剛到這地步啊。

    老太太道一聲“我向來是放心你的”,趕緊讓芳大姑攙著她走了。

    “大郎,殤兒才是你弟弟!”目送老太太離開,宋夫人著急忙慌推了一把越寒殤。

    “自是明白。”

    “你讓那假貨將伴讀的差事讓出來!”

    “陛下親自詢問過四殿下,這事兒是四殿下拿的主意。”敖昱道。

    “怎么能如此……”

    越寒殤忽然發現,宋夫人貌似也不是一個明白事理的對象,又或者她現在是過于激動——所以,宋夫人和假公子的母子關系,其實不太好?可老太太又與假公子十分親近,二房也是,國公府的情況,比記憶里的可是要復雜多了。果然原本的五年錯過了許多事。

    隴國公也道:“大郎,伴讀的名分不給,那假貨的財物,該給我們吧?我指的自然不是老太太給的,是那些給隴國公獨子的禮物,尤其多年來宮里的賞賜。”

    “不合他規制的東西,稍后都會送來。但近些年宮里的賞賜是按照伴讀的身份給的,和府里無關。且多是端妃娘娘指名賞賜的,也與堂弟無關。”

    “行吧……”隴國公恨得牙癢癢。

    越寒殤:“……”

    不只宋夫人怪怪的,這國公也不對勁啊。

    “大伯、大伯母可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宋夫人咬了咬嘴唇,沒有多說。國公道:“請塾師的事兒……”

    “熙兒不是在族學上課的嗎?您要請也可自己請。”

    國公:“可否讓他到前院跟你弟弟們一塊兒上課?”

    “‘多事,族學里的宋先生與方先生都是極好的,這是白花公中的錢財。’”敖昱道,“這是當年大伯‘訓斥’我娘時說的話。那兩位先生都是我和我父親找的,沒花公中的一文錢。”

    國公:“你!人人都說你忠烈有節,你如此與長輩說話,就是這樣有節的?”

    “那您去外頭嚷嚷吧。”

    國公:“……”

    “大伯、大伯母,明日冊封的圣旨就要到了,還請早早教導堂弟禮儀,若無事,御鱧告退了。”

    “大、大哥哥!”越寒殤,現在叫顓孫御殤了(拗口得厲害),主動開口叫住了敖昱,“終究是大哥哥找我回來的,謝謝。”

    主角看了半天戲,越看越明白原主的記憶問題很大。這不是“大哥哥頗有才干,一家子都對其十分信服”,這是“國公夫婦家中無權”。

    因為老太太?不,老太太對大哥哥也是很客氣的。

    沒系統,沒異能,也就記憶強點,唯一的金手指是了解部分過去。這下可好了,過去不但做不了參考,反而很可能是把他陷入誤區的陷阱。

    本想著先茍一段時間,各方面都發育一下再做打算,但眼看著敖昱要走,御殤變了想法,至少得給這位家里的當權者一個好印象,另外,試探一下。

    “客氣了。”敖昱點了點頭,與國公夫婦拱拱手,抬腳走了。

    御殤:“……”沒否認,還真的是他把自己找回來的!他有前世的記憶嗎?他這么干是為了什么?

    另外,御殤倒還是發現了好事——這家該是對表現異常的孩子,寬容度很高?他要是一直演個膽小怯懦的孩子,還真不知道該如何轉變。

    “母親,到底大哥哥是如何發現的?”

    “你也不用謝他。”宋夫人第一句竟是這個,“他就沒安什么好心,兩個伴讀都給扒拉到二房去了!越家人此后可是他家的忠狗了!”

    御殤此時越發覺得自己被騙了,宋夫人太不對勁了。

    國公把他拉過去了:“確實無需謝謝二房,他們說是有管事的在那邊辦事,無意中遇見了當年給你接生的穩婆,因而這才發現你身份不對。但經過這一遭,誰都會說你身份存疑,我兒日后的路難走了。這可真是,還不如……”

    雖然他把過去的教養扔了大半,總歸還是有點的。就是他最后那半句話,完全是多余的廢話。

    當說半截就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了嗎?

    假公子是已經掛了號的皇子伴讀,且與二房關系融洽,又得老太太寵愛。御殤初來乍到,誰都不認他,且之前十年接受的也都只是鄉下私塾的教育。

    “哦,我的意思是,還不如說當年你生了一對雙生子。”國公又找補了一句,但還不如不找補呢。

    御殤不說話了,他是真覺得被坑了,被……前任坑了。

    因為陷入沉思,在去安榮堂的一路上,他甚至沒來得及多看兩眼這正品的私家園林。

    隴國公也準備學二房,正好這次老太太沒攔著,他就能把孩子放在身邊養了。安置御殤的時候,他特意又叮囑了兩句:“殤兒心善,但可不要對二房的人懷什么感激之心,他必是不安好心的。”

    宋夫人更是道:“二房從上到下都是屬耙子的,有好東西便盡數摟進自家的宅院里。這回不過是歪打正著做了一件好事,查出了我兒的下落。委實無需惦記他們的什么恩情。”

    這兩人說著說著,起了興致,開始你一句我一句數落起了二房的不是,直到兩人餓了,這才叫了晚膳。吃飯時,那兩人只顧著彼此。他營養不良個子小,坐在那夠桌子都困難,還好有仆人侍奉,否則這頓飯就只吃白飯了。

    然后……他們就讓他去睡覺了。

    “爹、娘,不是說還要學規矩嗎?”御殤硬著頭皮問。

    電視上的圣旨,跪一跪就完了。可電視上的小輩還得對長輩十足恭敬,任打任罵呢。他覺得那大哥哥當時多提了一嘴,應該是真要學一下的。

    “不是安排你去休息嗎?順帶著就把規矩學了。”國公揮揮手,眼睛已是只盯著宋夫人了。

    都這樣了,御殤當然不能不識趣,只能告辭離開。

    本以為提前五年回來是好事,如今看來是他天真了。前任回來時已是十五了,且是被當成失而復得的雙生子接回來的,當時身邊總有一個假公子在,幾乎沒有與國公夫婦的私下相處。

    前任的記憶里,這一對兒爹娘的濾鏡至少得有八百里厚,現在,御殤心里,濾鏡破碎的渣滓扎得他渾身都哇涼哇涼的。

    大哥哥對這兩位這么不客氣也是應該的。戀愛腦無妨,但也得有腦子啊。

    原本,他給自己設計的路線,是好好學習,討好父母、討好老太太,站穩國公府,對抗大哥哥。此時此刻,他只想給自己兩巴掌,他還以為國公夫婦才是國公府的最大實權人物,大哥哥有權力,因為他是家族長子,得到了國公夫婦的喜愛,且假公子驕橫,國公夫婦希望大哥哥護著自己的兒子。

    全不對啊。

    總算,伺候他的奴婢還算盡心,他從奴婢嘴里得知了部分國公府的情況。國公本人確實有爵無權,府里的管家權一直在二房郭夫人那兒。下人一個勁說各種不公平,什么老太太偏心,外人踩高捧低等等。

    但御殤很清楚這些話實際上是什么意思——隴國公夫婦是一對兒廢物。孩子都這么大了,有著國公的最高身份,還一點管家權都搶不過來,不是廢物是什么?

    當御殤正在思考著如何改變自己未來的發展路線時,敖昱和小月亮正在整理行李。雖然距離小月亮出發還有至少兩三個月的時間,但這一出去就幾年,且小月亮的年紀原因,該準備的東西還真是不少。

    “唉,你回來時,就沒有總角了。”

    小月亮默默站過去,敖昱笑了,摸摸他光潔的額頭。可可愛愛的小月亮,最這么寵他。

    次日一早,圣旨便到了。小月亮繼續在房里睡覺,其余一大家子出了門。

    隴國公夫婦穿著尋常衣裳出來接旨,老太太咆哮道:“滾回去換大衣裳!”

    夫妻倆這才注意到,二房連敖昱都穿了一身綠袍官服(六品伴讀),二房庶子們竟也都出來了,都是規規整整的書生藍衫。除了兩房人外,有許多顓孫家的親眷也已到場,有官職在身的都穿著官服。

    “弟弟留下。”敖昱走過去,站到了御殤身邊,“你站到我前方半步。”

    “謝謝大哥哥,謝謝。”

    等了小半個時辰,那倆才匆匆回來——隴國公的服飾好辦,國公夫人的頭可是個大工程。

    然后再將小廳里等著宣旨的大臣請出來,一群人跪迎,跪完之后,老太太道:“祠堂引路。”

    隴國公這時候還是懵逼的:“怎、怎么要開祠堂?”

    來傳旨的不是太監,是禮部的侍郎。他事先也知道這位隴國公不著調,可沒想到不著調成這樣。

    這不廢話嗎?冊封世子,冊封完你得告祭祖宗啊。

    ——圣旨也分三六九等,最普通甚至不需要跪拜,站著躬身行禮也就罷了。

    還好,祠堂門口已經安排下了供桌香案,顯然不是隴國公安排的。

    一群人按照身份站好位置,禮部侍郎舉起圣旨,眾人立刻跪下,三拜九叩。

    然后,在香爐的裊裊青煙中,眾人跪聽圣旨。

    御殤一句都聽不懂……兩眼茫然,突然,沒聲音了。他正想著要不要“萬歲萬歲萬萬歲”時,被戳了一下:“說‘臣領旨’,把手抬起來。”

    “臣領旨!”御殤趕緊高喊,他不怕這位大哥哥這時候陷害他——傻子嗎?一家子都跪在這呢,他出事了,都跟著倒霉。而且,還有誰比那對爹媽更能坑人嗎?

    “繼續抬著,別動。”

    上邊繼續說他不認識的話了,等等,這次“顓孫御殤”四個字,他聽懂了。

    舉得兩條胳膊開始搖晃時,那道圣旨終于被放在他手里了。

    “舉著,說‘臣謝恩’磕頭。”

    “……”舉著圣旨叩頭?高難度動作,但想著做不好會被砍頭,他做出來了!

    “繼續磕頭。”“謝陛下恩典,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大家一塊兒,三跪九叩,御殤覺得,他上半身都不是他的了,渾身肌肉都已經僵死了。然后敖昱把他托起來了,他剛想把手放下:“抬著。”

    “!”本以為接了圣旨就沒事的御殤,很快意識到了自己的天真。

    接旨只是開胃,祭祖才是重頭戲。

    他后半程完全是被那位大哥哥拽腰帶扯領子,跟個木偶一樣完成全程的。他要是知道流程還不至于這么難受,可實在是徹底的兩眼一抹黑,暈頭轉向地不停磕頭,磕到后來,他直接哭出來了。

    第148章 (捉蟲) 人工智障

    148

    御殤活了幾十年了, 上小學后就沒這么狼狽過。工作后,更是萬分注意自己的禮儀與儀態,此時此刻, 他知道自己一定哭得很丑。畢竟他能感覺, 自己鼻涕泡都哭出來了。

    可必須得堅持, 一定得堅持。

    流程結束,觀禮到最后的吏部侍郎對顓孫恬義拱了拱手,似笑非笑地走了。

    御殤站在那, 胳膊腿都疼, 還想吐。可他抿著嘴,強忍著。更倒霉的是, 胸口的陰冷感重新變得強烈了。他不只想吐,他還想號啕大哭。

    ——前任把自己坑死了,這是還想來坑死他嗎?這時候必須笑啊,骨頭折了也得笑。

    御殤全部的精神都用在忍耐不適感上, 根本沒空去觀察別人。親戚們還得留下吃頓飯, 不過他們的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尤其是年紀大的。

    隴國公看著親戚的臉色, 先嚷嚷:“二弟!你怎么也不告訴我?”

    顓孫恬義:“大哥,冊封世子,這還要我怎么告訴你?”

    “我被冊封的時候都幾十年前的事情了, 我哪兒記得那么多?”

    這話御殤還是聽清楚了的,因這句話太不是東西, 御殤甚至精神振作了一些, 化難受為憤怒,把所有現代知道的臟字,都在肚子里給顓孫恬仁這個名字上滾了一遍。

    身邊的依靠突然消失, 正在肚子里罵的歡的御殤直接坐在地上了,他這才反應過來,是那個大哥哥一直扯著他。周圍一片驚呼,也都是為了這位大哥哥,御殤回頭,果然見他人也昏過去了,面青唇紫雙眼緊閉的二房夫婦攙扶下去了。

    御殤胸口的塊壘竟然消散了些。

    御殤:“……”雖然前任已經嗝屁,但御殤還是感覺到了對方的幸災樂禍。人家幫你昏了,這也算報復了?他開始懷疑自己拿的是不是個反派角色了。

    隴國公特別高興地說:“沒能耐亂逞強就這樣。”

    御殤額頭青筋暴起,他錯了,這是真父子,他強撐著站起來對老太太道:“祖母,是孫兒無能,讓大哥哥受累了。”

    壞沒關系,有點腦子啊。

    親戚的臉色再深點,就能直接去菩薩后山看竹林了。

    老太太看著他,點了點頭:“入席吧。”

    敖昱是真有點累,畢竟這些年沒怎么動彈,在確定小月亮徹底抱不起來后,他連最后這點運動量都放棄了。

    御殤剛才累癱了,還歪在他身上不動,他哪里有耐心繼續架著他?更懶得跟親戚吃飯,干脆裝暈。

    小月亮已經醒了,噠噠噠從屋里跑了出來。看了一眼,臉上的焦急消失了。

    “爹娘,我就是有些過力,今日是族中大事,你們快過去吧。”趕緊讓他和小月亮獨處。

    “讓你爹過去,娘陪著你。”郭夫人想也不想便道。

    顓孫恬義沒有多糾纏,一聽郭夫人的安排,直接起身走了。今日是宗族大事,他必須在場。

    “娘。”敖昱示意郭夫人把耳朵挨過來,“娘,我裝的,我雖有些累,但不至于暈倒,只是懶得與他們應付。您快去前邊吧,否則說不定要出什么事兒。尤其,我婚事……”

    郭夫人剛緩下來的臉色,立刻變了,斗志昂揚站了起來,小月亮適時道:“叔母放心,我看著哥哥。”

    血緣沒有了,可稱呼還是不變的。

    “熙兒在,我是放心的。”郭夫人摸摸他的頭,匆匆朝前邊去了。

    結果這一去,還真讓敖昱給說對了,宋夫人正在那兒一個勁“我們家大郎”如何如何呢。差點沒給郭夫人的鼻子氣歪了。

    女眷自然是有自己的地方,宋夫人附近的,也多是族里身份足夠的夫人們,畢竟都是郭夫人安排的座次,如今這些夫人都一臉尷尬,沉默不言。可坐在宋夫人身邊正給她捧臭腳的,卻不是該坐在這兒的人。

    郭夫人揚聲道:“御殤是該趕緊給定下了,雖年紀不大,但有了世子的名分,這就算是頂門立戶了。”

    正說得開心的宋夫人一愣:“妹妹來啦?妹妹聽錯了,咱們說的怎么是殤兒呢?殤兒還小呢,我正說大郎的事兒呢。他年歲也是不小了,姐姐現在都不給他房里……”

    “咳!”郭夫人以袖掩面,咳嗽了一聲。

    剛才給宋夫人捧臭腳的兩位夫人也在下面拽宋夫人的衣擺。

    剛才隱晦暗示也就罷了,眾人以為她和郭夫人通過氣了。如今看來,根本沒這回事。那這就很尷尬,甚至有些膈應了,尤其想想今天的日子,更是格外膈應——這樣的日子里,當著一群正裝女眷的面,背著妯娌想著給大侄子屋里塞人?

    即便是捧臭腳的,也覺得這太臭了。真讓她說出口了,今天這一桌子的,都得在家里躲上一兩年,才敢冒頭。

    那兩位夫人趕緊站起來道:“快開席了,我倆便不在這兒打擾了。”她們不要臉皮地想送姑娘進來做妾,也是結好,不是結仇的。雖知道宋夫人缺德,沒想到她缺德到這個份上。

    宋夫人神色有幾分不甘愿,好不容易老太太乏了,今日不在,她想把這事兒敲定下來,又讓二房給耽擱了。她當然知道這不是好事,就不是好事才要折騰呢。且今日來的都是族里的,郭夫人就算不樂意,礙于面子也得點頭。

    就是……這兩位夫人也太穩不住了,竟然一見郭夫人來便縮了。

    宋夫人在下面抓自己的衣裳下擺,她才是國公夫人,也該是顓孫家的宗婦,但老太太直到如今都不放權,放任郭夫人打壓她的娘家,這妯娌倒像是宗婦。

    郭夫人已落座了。她一落座,立刻開席。

    其實就是趕巧了,卻莫名有種萬眾恭候的感覺。誰是這里的當家人,女眷的地位,比男人的地位更分明。

    宋夫人微微低頭,心中暗道:就該你有個病鬼兒子,造孽的報應。

    前院,顓孫恬義黑著臉,御殤也滿臉黑,獨國公爺高興。

    大郎一被抬走,二房的庶子們也告退了。那時候隴國公就開始高興了,世子冊封,只他的兒子是主角。

    隴國公一時興起,把御殤拎過來,讓他背書。

    御殤那時候腦子還有點不清楚,且讓他背的只是《論語》,這個現代的小學生也能背出來不少,他就直接從頭開始背了。

    這只是個開始,且一旦開始,隴國公就不讓他停下。他一閉嘴,隴國公就一直捏他肩膀,戳他脊梁骨。

    前任留在胸口里的塊壘,竟然再次消減了,尤其是當有人稱贊時,他甚至能感覺到胸口有暖流流過。原來不只是復仇,展示才華(丟人現眼)也能起到作用?前任(的塊壘)都沒看出來人家完全是客氣嗎?行吧,活命重要。

    入席了,終于不需要背誦了。御殤剛松了一口氣,就聽隴國公道:“其實大郎也好,小時候也挺會背書的,就是大郎的身子骨,唉……”

    御殤:為什么周圍人都很正常,只有我便宜爹是個沙比?!

    昨天碎過一次的濾鏡,今天竟然還能再碎一次。大哥哥剛才幫了你兒子,你這親爹全程不在狀態,外加失蹤。

    御殤磕頭的時候別人沒幫忙,他在現代沒有大宗族,但根據情況,能明白一些——祠堂能進去的人都是少數,二房庶子全跪在了外頭,小輩就一個他,一個大哥哥。隴國公不過來幫手,二叔也不好動,就大哥哥因是同輩,還是長兄,所以名正言順。

    幸虧大哥哥,謝祖宗才沒問題。就算表面功夫,你也說兩句謝謝吧。結果人家累昏過去了,你在這說風涼話?

    這依舊不是善惡的問題,你對自己的內侄尚且這么快就忘恩負義,你對別人會如何,這不是明擺著嗎?壞人也不想與這種人打交道的,壞人又不是傻子,怎么會樂意親近注定會賣掉自己的人?

    顓孫恬義沉著臉,默默吃飯,宗族其他人也能不抬頭就不抬頭。

    隴國公吃喝好了,又開始讓御殤背書:“你叔叔伯伯們喜歡聽,多背。”

    “……”一邊背書,一邊被隴國公稱贊的御殤,感覺到塊壘消融得越發快速,甚至開始懷疑起自己的認知了——前任到底是真有病,還是他本性就這樣啊?隴國公若是沒有他現在的這高貴的身份,跟前任簡直就是一模一樣的。

    然后就有人告辭了,御殤都覺得,客人離開時都像逃命。隴國公送客的時候,高興地哼著小曲,御殤塊壘融化了近一成,卻覺得自己胃疼了。

    身份高的賓客差不多都走了,隴國公轉身就要走人。

    跟著隴國公走出去兩步,御殤驚了——隴國公根本沒意識到今天的世子冊封有多重要,等于這事兒完全是他弟弟操持的啊。沒有這位叔叔,今天就唱空城計了。你剛才嘴了大侄子,現在甚至對弟弟也不道聲謝?且這在場還有這么多人呢。

    “多謝叔叔。”御殤趕緊轉身行了個禮,顓孫恬義對他點了點頭,其他客人也多看了他兩眼,御殤轉頭卻見他爹一臉不痛快。

    父子倆走出幾步,隴國公道:“你給他道什么謝?沒的低了一頭。”

    “兒子  下次不會了。”塊壘又凝結了一小點。

    御殤再次在肚里罵街,總覺得要是真的徹底解決塊壘了,就得換他本人抑郁了。

    總之,隴國公是挺高興的,直到父子倆回到安榮堂,看見了哭哭啼啼的宋夫人。

    按照宋夫人的說法,弟媳在前邊將她各種貶低打壓,是沒給她這個嫂子半點臉面。

    御殤:“……”

    便宜爹什么樣兒,便宜娘的情況應該也是類似了,他直接懷疑宋夫人是找事了。不過剛因為便宜爹的訓斥凝結的塊壘,竟然又消融了,且還在消融更多——隴國公夫婦的稱贊能消融塊壘,但這倆倒霉一樣有用。

    “沒事兒啊,那些人捧他們的臭腳,還不是因為這聚會是二房辦的?咱們自己也辦不就好了?”

    “可是……”

    “殤兒回了家,又得封了世子,母親必定不會像過去那樣拘著你。”

    就這種捎帶著的稱贊,或者說肯定,竟也有用。

    宋夫人第二天就興高采烈去找老太太了,隴國公則買了許多書,來讓御殤背:“族學就別去了,反正大郎也沒去過,你且在家里學吧。我小時候跟著的先生,反正也是日日讓我背書的,我兒的天資,既然不能進宮當伴讀,那也無需找那些沒用的先生。”

    御殤還是很想找個老師的,他的記憶力現在極好,或許能試試科舉這條路。但面對腦子不清楚的爹,他心知不能直說:“父親,昨日大哥哥有些不好,咱們是不是該去探視一翻?”

    他想看看,能不能從二叔與大哥哥身上找到突破。

    “問他作甚?死了更好。”

    隴國公罵大哥哥,塊壘消融get

    正說著話,宋夫人哭哭啼啼回來了。

    消融加速。

    說她如何被欺負,老太太如何不重視殤兒。

    凝結。

    然后,他就被這夫妻倆裹挾著,到了老太太的福祿堂,宋夫人直接把他朝前一推:“娘,殤兒回來了,咱們總得慶賀慶賀,讓親戚朋友都知道。”

    “昨兒個,親戚朋友知道得還不夠多?”

    御殤低頭,昨天還覺得老太太是個頑固的老古董,今日方才明白,老太太才是正常人。

    “娘!”

    “要辦也成,人手、材料都是現成的,你們能邀來四位正客就開。說好了,可得是有頭有臉的來客,不能是隨隨便便的貓兒狗兒的。”

    所謂正客,就是宴會上壓場子的客人,是宴會的上限。接下來的幾天,御殤就看著這對兒便宜爹媽瘋狂寫帖子,然后這帖子要么石沉大海再無回音,要么就是人家派了個管事的過來婉拒。

    宋夫人天天哭:“都是我害了夫君與殤兒,我這民女的出身,處處遭人看不起。每年宮里宮宴都只邀老太太和弟媳去,如今想在家里辦個宴,也無人愿來。”

    御殤就覺得自己胸口里的塊壘仿佛神經病,因為宋夫人的哭泣消融,又因為宋夫人話里隱含的話凝結。不對,它根本就是神金。

    京里的官眷,平民出身的多了去了。畢竟,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嗎。

    御殤都打探到了,宋夫人在剛進國公府的時候,老太太帶著出去過,也獨自參加了些權貴夫人們的聚會,可后來這種聚會就再沒人邀請她了(發生了什么,可以想象)。她想在家里辦聚會,管家權卻落在了二房手里,沒人沒權,找老太太告狀,老太太也不準。

    這聚會是辦不起來了,御殤剛松了一口氣,夫妻倆又帶著他去找老太太了:“娘,珠暉堂該讓殤哥兒住進去了吧?”

    “行。住進去吧。”

    隴國公高高興興就帶著御殤去了,御殤也挺高興。在老太太點頭,神金一下子就消融了整整兩成。這也是前任的一個巨大的心結,整個國公府珍之重之,捧在掌心供奉雕琢的珠暉堂,永遠都是屬于顓孫御熙這個假公子的。他只能在求見得到允許后,進去看一看,喝一杯茶,可后來,假公子直接無視了他的求見。

    御殤:可以理解……那位假公子。誰都不樂意自己家里進一個到處摸到處看,酸話不停,還指桑罵槐的家伙。

    且御殤在安榮堂的廂房,住的快瘋了。這倆一想起他來,無論他正睡著,還是正洗漱,都得把他拎到跟前去,弄些有的沒的,亂七八糟。

    他也看明白了,隴國公是讓親娘小時候給寵傻了,長大了之后,依舊有親娘和親弟弟擔著事,他不是二百五,他是徹底被寵傻了的人工智障,這種人他在現代也見過。

    可進了院子,隴國公就不高興了。御殤的神金也又長起來了。

    隴國公對這院子的印象,保留在五年前。神金的記憶,則是前世顓孫御熙貴為隴國公世子,全府皆寵。無論誰的記憶,這小小的院落,都該是如它的名稱一般,明珠耀耀,華暉煌煌的。

    但實際,小月亮已經離開了這院子將近五年,雖還有幾個粗使的仆人住著灑掃修繕,里頭該搬走的東西早搬走了,花壇子的奇花異草也沒了,甚至假山怪石都能看出被挖走了一塊兒。只荷塘月色的影壁還能看出幾分當年的精巧。

    御殤只是有幾分遺憾,見不著曾經院子的盛景,但現在趕緊離開倆人工智障最重要。

    想當初,他在來時的馬車上,甚至還雄心萬丈,以為憑借自己的才智,復仇易如反掌,還能多少有一番事業,現在……他只想好好活著。

    蘋果醋摸下巴:奇怪,為什么大黑魚現在對付的是隴國公夫婦,主角的氣運值反而在減?

    原本三比七,現在大黑魚這部分靠近三點五了。

    算了,反正大黑魚棒棒噠!

    刺激隴國公的不滿,尋求分家,現在是顓孫家包括老太太在內,所有人的想法。只有那一家三口不知道,其實這事要是二房提出來,他們應該會很高興,但為了避免以后少鬧騰,所以只能讓大房自己提。

    真讓敖昱和小月亮掛心的,是大妹妹的婚事。

    過去身邊女孩兒的婚事他們都是不插手的,該怎么樣自己折騰去,但這世界確實與眾不同。

    被郭夫人問到的時候,敖昱道:“兒子還真想起來一個人——牛萬濤。”

    郭夫人對這個答案十分意外:“怎么是他呀?”

    當年“四伴讀中瀉藥,二殿下親謝罪”后,英王給牛萬濤撐了腰。之后,康定伯看上了個小歌女,卻中了仙人跳,讓人給打了一頓。外界傳言,他那兒給傷著了……

    有大半年的時間,伴讀們輪流跟著牛萬濤回家,然后當著康定伯的面,邀請牛萬濤去自己家玩。

    后來又出了些事,康定伯遣散了許多妻妾,兩個年長的庶子給了銀子,分出去單過了。到如今,康定伯府總算是安穩下來了。

    可這家子,實在不是良配,嫁過去就一堆爛攤子。

    敖昱道:“因為嫁過去就能掌家。且,牛萬濤還算記恩。不過,這只是兒子的想法,還得看您和爹的想法。”

    “嫁過去就能掌家……”這話戳中了郭夫人。

    男人說女人不愛權,這是放屁。女人同樣很愛權,但身份所困,只能愛家里的權,這才有了后院之爭。夫妻恩愛很重要,但以郭夫人的經驗,在大家族里,女人能穩穩把持掌家權可比恩愛重要多了。

    英王和四皇子的伴讀都不錯,但四皇子的伴讀,除了越熙,年紀都大,其他四個都成親了。敖昱的同伴,梁思遠也成親了。

    郭夫人相中的,本來是程念先。

    “安定伯家的呢?”郭夫人還是想再問問。

    敖昱道:“程念先雖為文人,卻頗為義氣。”

    郭夫人一聽就明白了,頗為義氣,就是“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嗎?

    頓時絕了讓大姑娘嫁過去的想法,三個姑娘都是精養出來的,早年間還有些畏怯,現在一個比一個剛烈。這樣的嫁過去,“衣服”能把丈夫帶著手足一塊兒抽死。

    “徐淺?”志國公徐家家風極好,國公夫人,郭夫人也見過數次,為人豁達爽朗,治家也有一套,徐淺性子也好。

    “徐淺更偏男色。”

    這個世界,也有同性婚配的,不過那是中下層。名門大戶里,尤其繼承家業的,就算性別男偏好男,也得娶妻生子,然后你想怎么玩兒隨你。但這種的也得事先彼此清楚,姑娘嫁進去不只是生孩子,也是要直接掌家的,且也只能低娶。

    “……”這也是得讓大姑娘抽死的,“這話出你口,進我耳,娘是不會外傳的。娘也看中了幾家,勛貴、文臣、武將,都有。幫你妹妹掌掌眼。”

    能拿出來的,就是家族都沒問題,可聯姻的。

    “是。”敖昱接過來,跟小月亮一塊兒翻了翻。

    郭夫人準備的這都是篩查了幾次的,顓孫恬義也點了頭的,只其中兩人私德有些問題,其余的都是不錯的婚配對象。兩人對視一眼,先去找了大妹妹。并不瞞她地講了眾人的優劣。

    本來大妹妹當年就是最能說的一個,雖然說錯了,可至少勇氣最足。

    此時大妹妹的眼睛在名單上掃來掃去,最終是咬牙道:“我想見見牛公子。我想掌家。”

    第149章 (捉蟲) 拐子

    149

    郭夫人選的是好, 其中多數對象都是上下皆全,且家庭和樂安穩的。敖昱也對大妹妹講了,這幾個男子或開朗或溫和, 都是不錯的性子。相比他們, 牛萬濤會有些陰沉, 做事有時候也不是很妥當。

    “大哥哥,我……不想被嬌寵著。”

    四年前的她,不會看牛萬濤, 會覺得康定伯這種人家過于嚇人了。如今卻反了過來, 她覺得被層層疊疊的長輩和丈夫寵愛,裹在一個小院里, 才嚇人。

    家里有女性長輩的好處,就是她們能帶著后輩進入新的圈層。可大妹妹自然是不需要“外人家的長輩”的,郭夫人會帶她。且她出嫁之后,會有很多姐姐妹妹主動找她, 她們都是郭氏姨母們的女兒。

    即使她是庶女, 她和郭家沒有任何的血緣關系, 但只要她乖乖叫郭夫人一聲娘, 她為家族出力,家族的關系網也會拽上她。大家族的女兒不愁嫁,原因可不只是豐厚的嫁妝, 與大家女的家教。

    敖昱再三確定,大妹妹也再三點頭。

    然后敖昱就和小月亮就出來了, 約了牛萬濤到酒樓里, 問他:“可想見見我大妹妹?”

    居移氣養移體果然是沒錯的,牛萬濤當年初見給人一種臟兮兮的猥瑣感,如臉上糊了一層黃色的油膏。現在卻全沒了當時的感覺, 肩平背挺,臉上雖然長了幾顆大痘,但也讓人覺得是少年人的活力,該有的。

    此時聽敖昱一問,牛萬濤臉上的痘痘頓時更紅更亮了:“我、我家里……”

    他年紀到了,又是英王黨,可遲遲未曾定下婚約——他爹和繼母倒是想,幸虧伯府老太太在這件事上把得嚴實,否則真不知道要給他娶個怎樣的。

    他也想娶得佳偶,可自家的情況自家知,現在的情況,他能娶個過得去的就行了。是真沒想過顓孫大郎的妹妹,京里誰不清楚顓孫家的家教嚴格?庶女差什么了?陛下也曾探過顓孫尚書的口風,想為兒子求娶,但人家當場就給推了。

    可沒人說顓孫家貪得無厭,因顓孫家畢竟是庶女,嫁皇子只能是側妃,眾人都道側妃是委屈了人家姑娘。顓孫家這三個姑娘,是真真的一家有女百家求。

    尤其大姑娘,尋常人家為了后頭妹妹們嫁得好,大姑娘必然得是教養得最好的。顓孫家的大姑娘,必然是合格的當家奶奶。

    “你本不是首選。”敖昱道。

    “大郎……”牛萬濤一激動,卻見敖昱對著他搖頭,便明白給他這個機會的,不是敖昱,是人家姑娘。自然不可能是什么一見鐘情之類的,“我祖母說了,她也累了,是該好好休息休息了。我母親也說,她是小家出身,到了如今卻還鬧不清楚這些家事,日后也是要委屈新婦的。”

    他家里也就這點與眾不同了,康定伯府在產業上還是有些東西的,他爹雖然好色,可不是冤大頭,在產業管理上也還算聽祖母的話,且從不曾讓那些鶯鶯燕燕的家里人插手,這也算是康定伯唯一的優點了。

    “嗯……不過先說好,你娶了我妹妹,就別想有別人了。男女都不成,否則就合離。事先簽好了文書,合離的時候,若有子女,姑娘讓我妹妹帶走,兒子你樂意要就自己養著。”

    “我不要別人!不要別人!”牛萬濤趕緊搖頭,“……您看我家里那個樣子……我這輩子就要一個,就、就守著一個……”

    說著說著,眼淚就下來了。別管是真是假,這就是個態度。他此時的模樣,頓時又有了當年討好二皇子時的模樣,畢竟童年時養成的性子內核,四年時間很難徹底掰過來。

    小月亮挑眉,問:“牛兄,事情怎么樣?”

    談起正事,牛萬濤立刻抹了眼淚:“沒問題!一定沒問題!”

    “辛苦牛兄。”吃了一頓飯,三個年輕人就散了,“這個月十二,城外藍拓寺。”

    “是!”牛萬濤離開的時候,腳底下看著更有勁兒了。他得趕緊回去辦正事,且要整理一下家事,但跟顓孫家大姑娘的事情卻不能說,夜里睡著都得睜著一只眼,莫要壞了大姑娘的名聲,也得防著他爹使壞。

    敖昱和小月亮手拉著手,一塊兒去瓦舍逛街。

    “還能吃嗎?”敖昱站住腳。

    小月亮點頭:“能。”這必須得能。

    “出發!”

    兩人在一家包子小店的街面桌椅上坐下,就沒再站起來。小二不時過來,給他們添上新的小吃——都是這一條街上的,他們這兒能點“外賣”。

    敖昱早吃不下去了,小月亮依舊在狂炫。那小二每次過來都忍不住上下打量小月亮兩眼,不明白他這么大點的少年人,吃的東西都裝到哪兒去了。

    “我都覺得我這輩子有四個胃。”小月亮吃著外脆里軟的炸面果——街上一共六家賣炸面果的,卻口味模樣都不相同,甜咸都有,豆沙、蜂蜜、果餡、菜餡、肉餡、純面各一。敖昱在旁邊正給一條清蒸鯽魚摘魚刺,雪白的魚肉堆滿了一湯匙,就用小勺澆上佐料,喂給小月亮。

    小月亮可以把一天時間都用在吃飯上,神奇的是,他的體重暴漲,身高卻以蝸牛的速度向上爬行。因為,這個就是這個世界小月亮的異樣。

    敖昱【體重?】飯量很好,敖昱做飯喂飯都很開心,但這個體重實在讓敖昱糾結。

    蘋果醋【身高。】

    【體重正常?】敖昱都驚了。

    【以他這個世界的特殊體質來說,體重正常。嗯,很正常。】

    【……】

    原著里的顓孫御熙也是俊美、精瘦,越家世代攀山尋藥積累下來的好體魄,與世家精養的底蘊,都匯聚了他一身。原著里,甚至顓孫御熙和顓孫御鱧這對兄弟的風頭,一度蓋過了原主。反派太迷人,作者完全是靠給主角狂加金手指,收小弟、收美女,才獲得了最后勝利。

    “大郎啊!你怎么在這兒啊?!”突然有個婆子沖了過來,帕子一甩,刺鼻的香粉味兒,讓敖昱立刻閉嘴咳嗽,可他根本不認識對方。

    又有兩個高壯的男子要去抓小月亮,站在旁邊的小二舉著胳膊“哎!”了一聲,卻是兩聲慘叫,兩個男子一個捂著被戳進筷子的眼睛,一個捂著被掰得反折的大拇指,先后倒在了地上慘嚎。

    婆子眼看不好,轉身就要跑。卻感覺后腰一陣大力傳來,她直接被撞飛了出去,倒在地上再難起身。

    兔起鶻落,瞬息之間,敖昱咳嗽還沒停,小二舉起來的胳膊還沒放下,若非那兩男一女都倒在地上,真讓人以為剛才發生的是夢幻。

    “大哥哥!勞煩這位小二哥,打一盆清水來。”

    “大公子!小公子!”又有一群家仆打扮的男子突然沖了出來。

    孫誠節嚇得臉色發青,趕緊遞上敖昱隨身的藥物,敖昱捂唇咳嗽,抬手擺了擺。

    地上兩男一女都給捆綁結實,塞住嘴巴,按著跪在地上。又有下人禮貌懇請周圍路人做個見證。這是綁票或拐騙,路人們有不想擔事的就跑了,下人也不阻攔。也有急公好義,比如那位小二,或看著這兩個少年人氣勢不凡想搭個人情的,仆人們不問原因,都一一謝過,請到一邊喝茶先歇著。

    小月亮和敖昱兩人手一握,眼神一對,都有了計較。

    “快將大哥哥送回家去,孫誠節!進宮叫太醫!”小月亮一把拽下敖昱腰間玉佩,塞給了孫誠節,敖昱此時咳嗽得越來越厲害了,孫誠節趕緊跑進一邊巷子里,再出來時卻是騎著馬的,也有仆人匆匆忙忙趕著馬車到了跟前。

    “你們主家是哪家啊?”眼看著年長的哥哥給抬上了車,便有人問。

    仆人雖憂心忡忡,可還是答道:“隴國公二房。”

    “兵部尚書家啊?”“剛抬上去的不是顓孫家大郎吧?”“聽說顓孫大郎體弱……”

    仆人都有些意外,他們大公子原來名聲這么大?

    京中勛貴不知多少,幾輩子的京里人也就只知道前頭的幾個,提隴國公二房,是真沒想到他們立刻對上是誰了。

    其中兩個書生打扮的還流露出幾分激動與真切的關心:“人販子太過缺德!”“對!太缺德!”

    此時又有馬車和幾匹馬被拉了過來,小月亮道:“去宗人府!”

    此時巡城兵馬司的巡邏士兵與衙門的捕快都到了,一聽他這吩咐,兩邊人都愣了。巡城兵馬司的一位小校站了出來:“這位小爺,不過三個拐子,雖是傷了您家的公子,卻也還沒到勞動宗人府的地步。”

    小月亮道:“我大哥哥是二殿下的表哥,如何算不得皇親?尋常拐子如何敢對官宦子弟動手?況且……往日巡城兵馬司與京衙的捕快都是能縮就縮,如何你們這次來得這般快?見著熱山芋要脫手,竟還上趕著搶活?”

    他還未曾變聲,稚嫩的童音響亮清晰,讓周圍人都聽了個一清二楚。

    前兩句話老百姓聽得有些不舒服,但也都是事實。人家就是皇親國戚,且京里的拐子眼睛都毒,即便是對大戶人家下手,那也得挑地方挑時間,哪里可能這朗朗乾坤眾目睽睽之下,就這么干的?后兩句話就是所有人都認可的合理懷疑了,這些衙役在多數事件上,都是能躲就躲的。

    這次來得可真是太快了。

    “小公子,您這話就有些強詞奪理了,怎么我們忠于職守,反而成了罪過了。還請把人趕緊交出來,您也能快回去見那位大公子不是?”

    小月亮突然一腳踢在了旁邊包子攤的條凳上!條凳直接飛了起來,正正好好拍在了小校的腦門上,這一臉不耐煩的小校哼都沒哼,便閉眼倒了下去。小月亮飛身竄到了他跟前,嗆啷一聲,把小校腰間佩刀抽了出來。刀光一閃,刀鞘也從小校腰間掉了下來,被小月亮腳尖一踩飛向半空,讓他左手接住。

    一手鋼刀,一手刀鞘,沖進兵丁與捕快人群的小月亮,就如乳虎入羊群。

    不過眨眼,地上已經倒了一片。

    “全捆上!一塊兒送宗人府!”

    “啊?是!”

    圍觀群眾忍不住有人鼓起掌來,剛才那一幕真比大戲都好看,干脆利落,精彩異常。

    有后來過來圍觀的忍不住問:“這誰家的小娃娃?”“說是兵部尚書家的。”

    “了不得啊。”“虎父無犬子啊。”

    宗人府的宗令是信王,皇帝的同胞弟弟,這位信王除了是宗令外,還在吏部掛職——在那兒辦差,但沒官職。宗令除非特殊時期,否則就是個閑差,只是代表帝王的信重,因此,信王多數時候都在吏部待著。

    “王爺?”吏部的官員今天有點奇怪。一般沒大事兒,晌午用飯前信王就回王府去了,可今日這都過了晌了,官員們陸續用飯回來了,信王還在這兒待著。難不成是有大事了?

    信王不是不近人情的傲慢人,有人問,他便道:“孤今日一早起來眼皮就止不住地跳,孤再待會兒。”

    話音剛落,就有官員跑進來了:“出事兒了,顓孫大郎讓人當街給打了!”

    “嘶!”一片抽氣聲。

    各個衙門都有幾個包打聽,他們的話一般只能信三分,但只是三分,該也是顓孫大郎出事了,那事情也就夠嚴重了。顓孫大郎是誰?英王黨的軍師。有這個身份放在前頭,他兵部尚書長子的身份,都不夠看的。

    別看他年歲不大,又身子病弱,無法科舉,可這不妨礙顓孫大郎的名聲在“暗地里”響亮。甚至,即便發生了意外,顓孫恬義沒了,這位顓孫大郎無官無爵,卻依舊能把家業撐起來。尤其,最近英王可是要正式開府了……

    偏偏就在這個時候,他被人襲擊了?

    沒過多久,更確切的消息傳來了。

    大郎帶著他那個假公子的弟弟,在外頭吃飯,竟遇到了拐子。弟弟沒事兒,哥哥不知中了拐子的什么藥,人倒下,起不來了,太醫已朝隴國公府去了,顓孫恬義也匆匆趕回家去了。

    朝臣們交流著視線,雖這兄弟倆上街的事情,乃是突然決定的,但沒人相信這是巧合。

    這兩個少年,眾人都見過,姿容俊秀,儀態卓絕,乃是京中勛貴的翹楚。即便微服,一看即知不是尋常人,且小的也有十歲多了,這個年歲的大戶孩子,已記事有主見,被強掠就養不熟,就不是拐子的目標。

    “王爺!王爺!”宗人府的兵丁來了,“王爺,顓孫家的小爺,把拐子、巡城兵馬司的兵丁還有知府衙門的捕快,都送咱們衙門來了。”

    信王:“啊?”

    人在吏部坐,鍋從天上來。

    宮里也都得了消息,英王和皇太子直接在候見室撞上了。

    英王身體力行地向皇太子表示了,什么叫目眥欲裂。若換個地兒兩人遇見,英王可能得伸手打人了。

    兩人剛被元烈帝宣進去,皇太子便搶先道:“父皇!兒臣那兒有幾支紫參,都已送去了隴國公府。這些拐子委實猖狂,還請父皇務必查出幕后之人!”

    他比英王還急。元烈帝瞧了瞧太子,面色稍微好看了些,四年多下來,還是長腦子了的。

    英王陰沉著臉,太子這個做派,他卻是半點都不信的。

    “顓孫家的小子,把事兒鬧到宗人府去了。”元烈帝道,“大郎倒是也能算宗室,你倆若擔心,跟著去瞧瞧也成。”

    太子:“兒臣遵旨。”

    英王:“兒臣一個去就行!”

    “胡鬧!現在是在這耽擱時間的時候嗎?你倆需兄弟攜手,把這案子查個清楚明白。”元烈帝又道,“太醫院去的是賀院判,方醫官。宮里的藥庫也給他敞開,放心吧,他不會有事兒的。”有事兒也別現在死,務必得拖到這件事的余波過去,否則太子的名聲就太壞了。

    英王跟太子接了旨出來,站在門口,英王拱了拱手:“太子殿下,臣方才失禮。”

    太子道:“二哥和大郎情誼深厚,孤甚為羨慕。咱們不如分開進行吧?孤去隴國公府,二哥去宗人府。若有事,二哥隨時可讓人來找孤。”

    英王略有些意外,他雖也擔心大郎情況,但確實現在更想去查案,畢竟他又不會看病,此時去守著就是添亂。太子徹底將查案的事情放權給他,自己在隴國公府待著,英王也不擔心他會做手腳——大哥平王都不會蠢到這個地步。

    “太子說的是。”英王有幾分相信,事情不是太子鬧的了。

    兩人再朝外走兩步,就碰見老大了。老大過來就一陣“寬慰”,英王現在著急出去:“太子殿下,臣便先去宗人府了。”

    “二哥去吧。”

    英王繼續朝前,老四突然從路邊跑出來了。卻沒平王那樣廢話連篇了,英王對他點點頭,兄弟倆前后而行了。

    太子對老大是真的膈應到家了,這家伙自以為聰明地各種暗示恭喜他,太子真想一巴掌拍死他:“大哥,孤急著辦差,先行一步了。”

    他雖恨顓孫大郎,但真沒傻到這個時候動手殺人。

    正經的英王派還只是一群孩子,如顓孫恬義這樣的人物名義上歸位英王黨,實際就沒真站位,他如今還偏一位直臣。與顓孫恬義親近的官員,也大多如此。因各自身份“有偏向”,可還未曾成黨。

    皇太子的派系卻已經初步形成,這就是正統身份的優勢,官員們可以名正言順站隊他,所有皇太子對面的官員,都可視為違逆正統。

    但,顓孫大郎死了就不一樣了。

    殺子之仇,殺(表)兄之仇啊。把罪名朝他身上一扣,顓孫家瞬間從偏向變成實質站位,二皇子更能名正言順找他麻煩。即便皇太子一派里,也會有人心生不滿。畢竟顓孫大郎再如何胸有邱壑,他也年少又體弱,隨時要死的人。文人對于這種注定少年崩殂的悲劇人物,總有一種憐惜。

    若非英王的性子已經清楚,他真認為這是英王自導自演的。也不是大哥做的,那傻子藏不住。

    太子暴躁:這到底是哪個缺德帶冒煙的混賬做的?

    ——這是巧合。

    小月亮在把拐子押往宗人府的路上就確定了這件事。

    這三個拐子,今日下午就要出發。但其中一個漢子臨走也要買兩壺酒捎上,無意中看見了小月亮。回去后說給了拐子的頭領,就是婆子聽。漢子道:“娘,幾十年都未曾見過此等品貌的孩子,不過他一看就知出身不凡,可惜了。”

    干他們這種買賣的,極少半路入行,都是子子孫孫的缺德下三濫。

    婆子便是他們的親娘,這一家主要從南方拐賣孩子賣到北方,在京城卻又搖身一變成了做正經的牙人,專買大戶人間的仆役。南方的童兒賣給北方的世家,北方的家仆賣給南方的豪商,都是好買賣。

    “竟還有讓你如此的娃兒?天仙不成?”她的兒從小跟著做買賣,還能如此感慨,婆子也起了心思,帶著另外一個漢子(已經不懷好意了),出來看人。

    一見之下,婆子也起了壞心思。長成這個樣子,真真是她這輩子都沒見過的好相貌,這一個的價錢,得頂了上百個。且這樣的人,若是在樓里給他掛牌子做長久的買賣,更是要賣瘋了。

    他大家出身,坐在街邊吃東西儀態也賞心悅目,規矩談吐不用教,琴棋書畫稍微會一點就足夠了,只要再找個師父掰一掰性子,這就妥當了……

    婆子也不想南南北北地跑了,反正他們出發也是這一時三刻,抓了用藥.迷.昏扔在車隊里。出了城把其他人都扔了,只將他帶到南邊,日后一輩子便吃喝不愁。

    他們朝敖昱臉上揚的,就是香粉混著迷.藥。因他們這藥是用在獵物上的,自然不樂意藥效太烈弄傻了獵物,迷.藥竟還都是些溫和的安神好藥。可敖昱是個藥罐子,其中幾味藥敖昱都吃得有抗性了,結果反而沒事兒。

    不過,這送上門來的好梯子,敖昱和小月亮當然是要好好用的。

    第150章 (捉蟲) 分家

    150

    信王匆匆趕到宗人府時, 面對的就是被敲斷了兩臂骨頭的三個拐子,以及他們簽字畫押的供狀:“顓孫家的小公子干的?”

    文吏:“是。”

    “他人呢?”

    “拐子交代了老窩,他帶著人馬去緝拿了。”

    “……”信王呆了一下, “是……十歲那個?四殿下的伴讀?”

    “就是那位。”文吏點點頭, 臉上還帶著幾分后怕, “是垂髫之齡,但這位的手段可真是干脆利落。屬下問過了,那拐子的骨頭都是他親自敲斷的。”

    “親自?”

    “對, 好像是……路上撿的磚頭。”

    信王是經歷過上一代奪嫡之爭的, 當時他年紀尚小,只站在后排給自家哥哥搖旗吶喊, 偶爾幫點小忙,卻已見識到其中的腥風血雨。清閑  富貴了幾十年,看著皇侄們漸漸長大,他也知道這群小子的奪嫡只會比當年更兇險, 就沒想摻和過。家里的兒子們也都好好管束著, 不讓他們和皇子們親近……

    被他查出來這缺德事到底是誰干的, 他第一個搞死他!

    信王靜了靜腦子, 他也明白,正因為他不摻和事,顓孫大郎的案子才被塞到宗人府。他想繼續保持中立, 這案子就得照實查辦。想和稀泥,就等于站位。

    信王嘆了一聲:這些小娃娃的反應也太快了, 他的兒子們怎么就傻乎乎的?

    興京知府聶授允, 他的坐師是吏部尚書周勢桉,而周勢桉是皇太子的未來岳父。

    知府衙門的捕快是來得太快了些,不過信王自認為對皇太子有幾分了解——皇太子生性高傲, 雖不喜顓孫大郎,可即便是真動手,也不會通過拐子之手,太下三濫了。

    “王爺!英王來了!得了陛下的旨意,來跟著您辦案的。太子殿下也得了旨,不過殿下去隴國公府上了。”

    “出門迎接。”信王嘆氣,當先朝外走。

    兩方見禮,信王直接把小月亮問出來的證詞交給了英王。

    英王正看著,小月亮回來了,又帶回了一串筋斷骨折的。

    “見過兩位王爺。”

    英王:在上書房揍我們是真留了手的。

    信王:不想相信是這個總角娃兒揍的,可這些人那恐懼的眼神也太分明了。

    又是一沓按了手印的證詞,以這些人手臂的情況……這都不是他們自己按的吧?

    “這是下官的證詞。”小月亮把一份字跡鐵畫銀鉤,蒼勁有力的證詞遞了上去,他也是伴讀有官職,可如此自稱,“兩位王爺看看可還有什么想問的?”

    信王搖了搖頭:“沒有了。”

    英王覺得自己有很多要問的,可是想一想又覺得沒什么可問的,最后嘆了一聲道:“你回家去吧。”他必是擔心大郎,該知道的事,該抓的人還真的都在這兒了。該知道事也都寫下來了,真沒必要把他也給拘在這兒。

    “下官留下兩位家仆,他們都是當時在場的。”

    小月亮告辭走了,信王看著他走動間的兩個總角,忍不住摸了摸下巴:“顓孫家怎么養孩子的?”

    英王當沒聽見,低頭開始看證詞。

    案情明晰的速度很快——就是拐子臨時起意,但興京衙門的捕快與巡城兵馬司的兵丁,也是真的和他們有勾結。凡將這種買賣干大,且穩定下來的,便沒有不是腳踏黑白的。

    信王想查到捕頭和小校身上就止,可英王不想。因為顓孫大郎那邊病危了,那灑在大郎口鼻間的香粉,安神的藥沒效,其他藥粉卻讓大郎起了疹,如今昏迷不醒,太醫也無計可施了。

    信王看著侄子堅定的臉,嘆息一聲,不再阻止。畢竟若此時就此住手,顓孫大郎真有個意外,英王可就不能再名正言順地報仇了。屆時,即便英王有分寸,不因此仇視他,外人甚至他皇兄都得懷疑,是不是他早早投靠了太子,在此時保太子的人。

    至于囚犯的供詞上說的是一時起意,都是巧合?宮里長起來、朝堂上站住腳的,誰信巧合?

    查吧。即便配合英王行事,他皇兄也不會認為他投靠了英王。畢竟身份不同,他一個王叔,不可能現在就對著什么都沒有的英王,一個小孩子,俯首帖耳。皇太子是皇儲,副帝,情況不同。

    順著拐子和捕快、小校這三條線,專管宗室老爺的宗人府,向刑部與大理寺借調人手,抓了一群坑蒙拐騙的下九流。京中百姓眼看著這熱鬧,倒也覺得頗為諷刺了。

    隴國公府大半都愁云慘淡,但隴國公夫婦關起門來卻喜笑顏開。

    御殤看著倆傻子一臉無語,他肯定,這倆必定空歡喜一場,這位大哥哥還能活好多年,后來成了權傾朝野的大權臣。可摸著胸口,感覺迅速消融的“神金”他更無語,卻也淡定。等大哥哥活起來,這些神金還得長回去。

    嘆息一聲,御殤乖乖讀書,多讀點書總是好的,且他依舊懷著給自己找個老師,走科舉的想法。即便不是為了消融神金,就為了他自己,也得……闖出一片天地就算了,但至少得有點事業。

    第三天時,隴國公在家里坐不住,他就算是在自己房里也不敢大聲笑,只能偷偷摸摸竊笑,他得找個地方暢快笑一笑,大聲說一說。被他找出來大聲談笑的這個人,正是牛萬濤他爹,康定伯。

    隴國公也怕自己這事兒傳出去,可康定伯的名聲也臭,說話沒多少人信的。

    原來牛伯爺自從被廢了,再不愿見過去的老朋友——他過去的狐朋狗友都是在那些污糟事上臭味相投的,就他現在這個胡子漸漸掉光的狀態,每次見他們,牛伯爺都覺得對方在背后大聲嘲笑他。不只朋友,他連過去身邊伺候的舊人都快賣光了。

    找新朋友,那也是很難的,他依舊覺得對方都在笑他。

    找來找去,康定伯就和京城“第一好男人”顓孫恬仁有了交情。

    因為康定伯看來,顓孫恬仁實在是太傻了。不是傻在他只找一個女人上,是他就是傻。康定伯自己若有個顓孫恬仁這樣的弟弟,那可快活多了,偏這個傻子,處處看他弟弟不順眼,認為弟弟搶了他風頭,費盡心思想將風頭搶回來?

    每次想起這個,心情燥郁的康定伯就快活了,甚至能笑得前仰后合的。

    他能重振雄風,隴國公都不能把他弟的風頭搶回來。

    這回兩人一塊兒出來,顓孫恬仁笑話二房,笑話得就差在地上打滾了。

    康定伯看他這樣子,也憋笑得難受,此時突然道:“老哥,你可想過分家?”

    “你還不知道我嗎?早幾年就想了,可我娘不答應啊。”一說這個,隴國公不開心了,“我娘就是老糊涂了,任由我二弟靠著國公府的名聲在外頭作威作福,卻只顧著管我。”

    康定伯以拳頭遮嘴,咳嗽了一聲,他這輩子都沒這么憋笑過:“過去老太太不答應,但現在可不一定不答應啊。”

    “什么意思?”

    “二房嫡子就要走了,以后就是庶子頂門立戶了,那邊還養著個假貨。就靠一個老的,能成什么事?過去老太太是要二房的名聲,以后二房可就是國公府的拖累了。”

    “可現在分家……不好聽啊。”

    “你等二房嫡子真走了再分家,更不好聽。”

    “……”

    “行了,誰讓我和哥哥投緣呢,我幫老哥一把。”

    “怎么幫?”

    “不就是壞二房的名聲嗎?實不相瞞,有個道觀常年受我家布施,你把你家大郎與假貨的生辰八字拿來,我給你將他們名聲壞個徹底。”

    隴國公當即讓下人回家跑了一趟——身為大伯與養父,他不知道兩人確切的生辰八字。

    “哈哈哈,真是個蠢貨!蠢貨!”康定伯回了家,總算能放開胸懷歡聲大笑了。其實他沒布施道觀,是家中養了個道士,不過這也不是什么正經道士,長得仙風道骨,卻常常給康定伯煉制龍虎丹之類,教導他雙.修之道,偶爾還介紹幾個漂亮的小坤道。

    后來康定伯廢了,本想把道士打死,隨便找個地方扔了,道士卻乖覺,不知何時與他那兒子有了聯系,給護住了。不過,牛萬濤確實無趣,為人又摳門得緊,道士沒過多久,便常常私下里來找康定伯。

    他倒是還真有兩下子,有些藥物竟然能讓他感覺到溫熱感。畢竟康定伯東西都還在,看著是完好的,只是不能用。道士也伺候他多年,說話辦事十分合他心意,今日這事,就是他提議的。

    “常靜道長,你且去,事成之后,必有重謝。”

    “是。”

    常靜道長離了康定伯的院子,幾個拐彎恰巧便見到了牛萬濤。

    “公子。”

    “成了?”

    “是。”常靜道長見到康定伯時尚且鎮定自若,面對牛萬濤卻額角冒汗,“伯爺如今尤其喜愛損人不利己之事。”

    康定伯就想看人倒霉,越倒霉越好。這事兒鬧起來,如日中天的隴國公府兩房都得倒霉,可不正是他樂見的嗎?常靜道長卻不明白,牛萬濤這么做是為了什么,難道是為了爭奪在英王身邊的地位嗎?

    “去吧,你的兒女,我自會照顧。”

    常靜道長打了個稽首,轉身離去了。

    京中衙門與各處人流繁雜處,已經開始張貼隴國公府求醫的告示了。但京中之人可不像戲文中演的那樣踴躍報名,雖告示上寫了出事不予追究,但誰信啊?都覺得這就是太醫院甩鍋,畢竟人死他們手上,總得有人受罰。

    “無量天尊!貧道此來,正為搭救此子性命!”常靜大人大喝一聲,“此子命途特殊,男身女命,本該婚配,若行正途,方有一命可活!”

    此時告示旁邊圍了不少人,都是長衫的文人,年紀有大有小——敖昱的《戊志抄》正靜靜地在京城文人中間流傳,這是一部可用輝煌形容的歷史著作,雜糅了過去幾乎所有的歷史典籍,將其歸攏整理后,進行了包羅萬象,卻又通俗易懂的注解。

    他們不認識敖昱,卻很敬佩他的學問。也很感激他將這些學問拿出來講學,允許學生記錄并流傳。

    “你這道士,說的什么胡話?”有文人擼起了袖子。

    因為這個世界的地理原因,楚朝文人還是頗有武風的,京城偶爾還能看見相約打架的士子。

    “貧道為救此子之命而來,我也覺得此事稀奇,但既知道如何救人一命,總不能閉口不言。”

    “……”文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這老道仙風道骨,且正氣凜然。更何況……他看著也不是個瘋傻的,跑到這種地方來,說這種話,難道是來討打的嗎?

    眾人猶豫間,常靜道人推開人群,摘下來告示欄上的榜文。

    旁邊站了半天的差役過來,問明他確實有法子救命后,將人一路帶去了隴國公府。

    有人擔心,有人想看熱鬧,也都跟著一塊兒去了。不過到了國公府門口,他們自然是只能在外頭等著。

    敖昱躺在屋里,渾身都是紅疹,尤其口鼻的一圈,整個腫了起來,委實是有礙觀瞻。

    他這幾日都是昏迷不醒,郭夫人守在床頭,哭得兩眼紅腫,已經是哭得流不出眼淚了。小月亮坐在房間角落,也是不言不語的。

    太子已經回宮了,不過英王還在外頭。反正他就快開府了,住隴國公府的原因誰都清楚,也沒人會在這個時候跳出來反對。

    聽說有道士揭榜,顓孫恬義立刻出去了。有史以來,頗有些醫術高超的道士,他以為這揭榜的老道也是這種的,誰知道聽完之后,立刻大怒。

    “胡言亂語!把這妖道給我亂棍打出去!”

    “貧道說的都是真的!他若不與此子成婚,活不過三日!”常靜道長被趕出去的時候,還喊出了一個八字。

    英王親自舉著拳頭趕人,這都什么時候了,竟然是這種騙子來揭榜。

    “等等!”竟然是郭夫人叫了停。

    聽說有人揭了榜,郭夫人就在小花廳的屏風后頭守著。

    這老道剛才說的八字,郭夫人聽著耳熟,細一想,這是顓孫御殤的八字幾乎一樣啊。就時辰上早了一個時辰,可這早了一個時辰,這就是……越熙?

    她兒子要是個姑娘,跟未滿十歲的堂弟一個院子里住上幾年,勉強還說得過去。可突然來了個大變活人,堂弟成了外姓人,說不好就真只能嫁越熙了。

    跟顓孫恬義這個爹不同,對郭夫人來說,臉面名聲都是旁的,她兒子活下來才是最緊要的。

    “把他帶回來!”

    “夫人!”

    “帶回來——!”一直謹守分寸的郭夫人直面丈夫咆哮著。

    常靜道人都快被打出府門了,又讓仆人給拉回去了。

    外頭守著的眾人不由交換起了眼神,這還不明白嗎?看來顓孫家是要試試了。

    “這怎么能信呢?”“病急亂投醫了。”

    “這跟沖喜差不多。”“不過別人是娶,他這是嫁……”

    【宿主你又要嫁了啊?】雖然早就確定了,可這時候蘋果醋還是忍不住笑兩聲。

    【身份問題,小月亮嫁我,是高嫁,他就出不去門了。我低嫁,依舊能肆無忌憚,畢竟我又不要名聲。】

    【謝謝宿主解釋……】蘋果醋沒想到,宿主竟然這么認真給他解釋這個問題。他問那句,本來是懷著善意的打趣的。

    常靜道長被拉回去了,他這事兒也準備了有一段時間了,讓他細說究竟,他還真能掰扯出很是那么回事兒的“理論”解釋。

    ——顓孫御鱧本該是個姑娘,但郭夫人早產錯了時辰,沖撞陰陽,生了個兒子出來。他跟越熙本該是正緣,可眼看著緣分便要錯過,甚至陰差陽錯鬧出大事,老天爺如今要斬斷錯誤。唯一救下他性命的方法,就是讓他嫁給正緣。

    “諸位若是不信,老道這里有兩分庚帖,刺破他倆的指頭,按下手印,交換庚帖,顓孫大郎的狀況,該是會有所好轉。”

    常靜道人拿來了兩份大紅的庚帖,庚帖交給太醫查看,確實并無什么異常之處。但常靜道人也說了,你們換了紙就不管用了,這是他加了功法在上,可通天地的庚帖。

    其實……庚帖沒有任何問題。有問題的是小月亮,解藥一直都在他那兒。

    原本決定的“事發時間”不是現在,甚至是該發生在兩家的分家之后,但拐子這件事送上來的時機可是太好了,不趁機用上,實在是連被廢了的那一家拐子都對不起。

    “咳!咳咳!”敖昱咳嗽了兩聲,睜開了眼睛,然后就又睡過去了。

    他現在睡得渾身疼,還是繼續睡比較好。

    賀院判都驚了,胡子揪斷了兩根,趕緊上去探脈。

    郭夫人一臉期待看著賀院判,但賀院判最后也只能一語不發,只是搖頭——是好了些許,卻也只是些許,賀院判可不敢現在就下什么定論。

    這模棱兩可的反應,讓屋子里陷入了沉默。但別管好不好,剛才大郎咳嗽了,還睜眼了,這是所有人都看見了的。

    小月亮指著自己鼻子道:“叔母,我嫁不行嗎?”

    問題還是在大黑魚和小月亮無所謂的嫁娶上,敖昱雖不能科舉,但朝廷是有“征舉”的,就是前邊那位大儒的情況。莫說是英王未來得勢,便是以現在敖昱的勢頭,早晚有一天,元烈帝就得把他征入朝中,哪怕是當個翰林講學的擺設呢?他也是大有可為的。

    可他若嫁給了一個男的,男妻的情況可實在是難處理。

    常靜道長道:“不行,就得是他嫁。”

    小月亮又道:“那儀式按招贅算行嗎?我改姓顓孫,咱們自己人知道是招贅,對外就說是我嫁的。反正我們是倆男的,也沒必要蓋蓋頭。大哥哥又是這個樣子,左右是沒辦法拜堂的,就找個公雞拜堂。對外就說是我嫁。”

    “不能對外撒謊,戶籍上也要寫得分明。”常靜道長搖了搖頭,但緊接著卻又點了點頭,“卻可以蒙混,只說招贅,不說誰招贅誰。您二位都無需改姓,原本該改的也是下一代。另外公雞不成,得用黑魚,屬陰,屬水的。”

    ——贅婿不怕,京城榜下招婿拉來的贅婿多了去了。散朝的時候,若有膽大的二愣子喊一嗓子“贅婿!”得有近三成大臣扭頭。

    眾人頓時大喜,郭夫人哭著按住小月亮的肩膀:“孩子,孩子謝謝你了!”

    “是我得了顓孫家的大恩,無以為報。”小月亮咬著嘴唇行禮。

    他這身體的母親,因為死多了孩子,一時迷了心竅,將孩子給換了。他錦衣玉食在隴國公府長大,習武學文,甚至得以入宮成為伴讀。如今越家不但沒有得到任何處罰,甚至還在京城安家,衣食無憂,這都是因為他們不希望小月亮身上沾染污點。

    還有……大黑魚可沒說得用黑魚行禮啊,好有意思啊,想笑,要忍不住了,怎么辦!

    “這不行!無論嫁娶入贅,男人婚娶傷風敗俗,都不能是我隴國公府的事兒!”一直不見蹤影的隴國公,突然蹦出來了,這又是一個忍不住想笑的人,只是與小月亮的原因稍微有那么點不一樣。

    二房引以為傲的大兒子,得靠著嫁男人保命。且這道人就是個會兩手歪門邪道的騙子,真嫁了怕是都活不過三朝回門。哈哈哈哈!

    剛才都是郭夫人、小月亮與常靜道長對話,英王也一臉熱切。

    顓孫恬義站在角落,其實一直在沉默。別管嫁娶,大郎跟男子明媒正娶,這丟的是整個家族的臉面。大郎是他最看重的兒子,是唯一的嫡子,但是,顓孫家不是只有大郎。

    換個條件——哪怕是把庶子都宰了呢?(庶子:……)顓孫恬義都不會如現在這般為難。

    但當他大哥隴國公進來說出以上那番話的時候,顓孫恬義瞬間暴怒了。他一直在為家族考慮,他的大哥,從來都沒有為他,為家族做過什么。

    “分家。”他看著隴國公,沒有大聲咆哮,兩個字反而說得平靜又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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