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暴露 一家人,當然要在一起。
一路冰霜凝結, 松林里的小動物們,全部慌亂著四散逃去。
沈逾面若寒冰地穿過大半個島嶼,來到沈父沈母的小院前時, 才發現里面早已人去樓空。
只剩下人的院落里,幾個慌慌張張收拾行李斷后的仆從, 還在整理那些沈母喜愛的擺件。
直到滿屋爬上了鋒利的冰霜, 仆從才驚懼地發現站在身后的, 宛如冰淵厲鬼的沈逾。
“沈禮呢?”
“少、少爺……”
冰霜爬上仆人的頸側,那人被嚇得癱軟在地, 哆哆嗦嗦地開口。
“老爺和夫人……去渡口了……”
說完, 有淡黃色的液體, 不受控制地從那人身下流了出來。
仆人還以為他將命喪于此,沒想到沈逾只冷漠地看了他一眼, 便轉身離開了。
沈父沈母正在仆從的攙扶下,極力地朝渡口的方向奔跑。
他們從仆從口中得知沈逾的異常,與那封告別信后, 隨即意識到了不對勁。
只怕是昨夜沈逾前來告別, 意外聽見了些什么。
事不宜遲, 沈父連忙讓人安排離島的事宜。
眼看那艘船就在不遠的前方, 而那潔白晶瑩的禁花,像是遵循著某種規律,有序地環繞著海島的邊緣。
沈父眼下已經沒有心情探究, 為什么沈逾會無法離島了。
因為他已經聽到了身后仆從們有些驚慌地呼喊。
“少、少爺!”
沈禮和陳茵倉皇回頭,就看到那個平時總親親熱熱呼喚自己父親母親的青年, 正陰沉著一張臉,不疾不徐地朝兩人走來。
所到之處,皆是一片霜白。
陳茵被沈逾的表情, 嚇得腳下一個踉蹌,她踩上了一個凸起的石子,狼狽地滑倒在了地面。
眼看著那鋒利的冰晶,即將蔓延上陳茵的腳踝,原本一直攙扶著陳茵的沈禮,倏地松開了女人的胳膊。
陳茵只感覺到手臂一松,身邊人影一晃,身旁那個男人便頭也不回地往岸邊跑去。
“老爺……”
看到沈禮狼狽逃竄的背影,陳茵涂滿脂粉的臉上出現了一剎那的呆滯與驚愕。
直到她明顯感覺到了腿上傳來的僵硬與刺骨的寒意。
“老爺!”
“別丟下我!”
她發出了一聲聲嘶力竭的慘叫,卻也只換來了沈禮稍微停頓了的半秒。
接著便是那人愈發驚慌逃離的背影。
沈逾輕輕踱至陳茵面前。
任由冰霜纏繞上這個他喊了二十多年母親的女人身上。
“不用擔心,他會來陪你。”
年輕力壯的仆從們早已四散逃去,紛紛提前登上了甲板。
沈禮在心中怒罵著那些沒用的奴仆們,在布滿碎石的海岸邊踉蹌前行。
他自然聽到了陳茵在身后的那聲慘叫,也感受到了那愈發逼近的刺骨寒意。
他不敢停,也不敢回頭看。
榮華富貴就在前面等著他,他不能栽在這最后的關頭。
“老爺快點!”
“少爺無法越過那片禁花!”
有仆人在那片禁花后焦急大喊著,朝他伸出了手。
快點。
再快一點。
沈禮聽到了他快要從嗓子眼跳出來的心跳聲。
像催命符一樣,一聲比一聲激烈。
禁花就在眼前。
沈禮因為劇烈奔跑而漲紅的老臉上,終于浮現出了一絲希冀。
他的腳踏了上去,同時也看見了眼前仆從后退的腳步,和充滿恐懼的雙眼。
下一秒。
沈禮感覺自己被固定在了原地,不得動彈。
有十分熟悉而冰冷的聲音從他的背后傳來。
“父親,留下來陪我吧。”-
畫面如水波般晃動,溫辭視線一轉,她又回到了沈逾的那方小院里。
結滿冰霜的,冰晶囚籠。
沈禮與陳茵各自蜷縮在床鋪的一角,卷著被子,瑟瑟發抖。
沈逾則好整以暇地靠坐在一張結滿冰霜的椅子上,完全不在意身下刺骨的寒冷。
他就那樣安靜地看著兩位長輩,像往常無數個聆聽父母教誨的夜晚一樣。
“逾、逾兒……”
沈禮顫抖著嗓子,艱難抬頭,結結巴巴地開口。
“你、你放我、回去……”
“我給你、送金銀、上島……”
“保你過得……像、像從前一樣……”
“好、好嗎?”
“不好。”
沈逾十分平靜地開口,像是一個只想享受家庭溫暖的任性小孩。
“我只想和父親母親,永遠地待在一起。”
溫辭并不知道那一晃而過的時間具體流逝了多久。
她只能從沈逾已經齊肩的黑發,和沈禮陳茵狼狽消瘦的模樣猜測,至少是過去了半年。
“我不是、不是你母親……”
陳茵發絲凌亂,外露的皮膚上長出了不少的凍瘡,她像是有些神志不清,看向沈逾的眼里都帶上了些許渾濁。
“她早就死了……”
“你活該、活該跟她一樣……”
“不、不得善終……”
“別、別再激怒他了!”
“你個、蠢婦!”
沈禮也不知從哪里迸發出來的力氣,一下沖到陳茵面前,死死掐住了陳茵的脖子。
眼看著陳茵眼底泛起血絲,滿臉漲紅,沈逾只輕輕咳了一聲,門外立即進來兩個畏畏縮縮的仆從,將沈禮從陳茵身上拉了開來。
沈逾欣賞了一會兒兩人狼狽的姿態,優雅地站起身。
“好好照顧他們,別讓他們死了。”
那兩仆從畏懼地點了點頭-
溫辭跟著沈逾飄到了室外,才發覺整個禁島,皆是籠罩在了一片冰霜中。
像是誤入了塵封世外的冰雪世界。
島上僅有的活人,除了沈禮與陳茵外,便還剩幾名因為跑得太慢,而被沈逾留下的仆從。
他們想跑也跑不掉,因為自從那日那艘船倉促駛離后,他們已經半年,沒有看到任何靠近的船只了。
幸好島上補給足夠,而那怪物似的小少爺,也并未為難他們這些下人,他們才能戰戰兢兢地在這冰天雪地中生存下來。
溫辭看著沈逾赤著腳,就穿著一身單薄的里衣,日復一日地在海岸邊眺望遠方。
溫辭看著沈逾觸摸上那道她看不見的阻隔,眼底只倒映著那道,即將隱沒在海平線下的殘陽余暉。
溫辭看著沈逾一刻也不曾真正入眠,只獨自倚窗遙看明月。
清輝灑落在他冷白的皮膚上,讓人感覺下一秒,他就會隨著微風消散在夜色里。
無人傾訴,無處傾訴。
他徹底變成了有口難言的啞巴。
直到某天海岸邊,停靠上了一艘小船。
崔小往出現在岸上時,沈逾已經黯淡了一年之久的眼底,終于出現了一絲亮光。
溫辭看著崔小往無懼寒意、毫不顧忌地擁抱住了沈逾。
眼淚與鼻涕還沒掉落,就凝成了冰。
“少爺……”
“我來了……”
崔小往顫抖著手,從隨身的行李箱里拿出了一件大衣,緊緊地捂在了沈逾的身上。
卻發現怎么也捂不熱沈逾冰冷的體溫。
他越哭越大聲,像是要替沈逾,發泄出這一年多的委屈與絕望。
溫辭看到那船上隨行的人,在岸邊卸下了無數的生活物資,接著便載著聽到動靜匆匆趕來的那幾名仆從,飛快駛離了岸邊。
沈逾看著那艘船身上的‘沈’字標記,眼神又黯淡了下來。
“是沈家逼你來的。”
崔小往已經被凍得嘴唇發烏。
他搖了搖頭,
“是我求沈家,送我來的。”
“小成子告訴了我島上的事情,我主動要來的。”
“少爺,你不是怪物。”
“在我心里,你永遠是那個心地善良,將我從火坑里救出來的小少爺。”
“他們都走了沒關系。”
“我留下來,我陪著少爺,好不好……”-
島上的冰雪又消融了,除了那間關押著沈禮與陳茵的房間。
崔小往一人頂十個人,重新替沈逾在小島的最頂端,打理出一片干凈整潔的住所。
溫辭看著崔小往忙前忙后,漸漸將荒敗了一年多的小島收拾出美好的模樣來。
沈逾依舊會在夜里,赤著腳在島上漫無目的地晃蕩。
卻也會在崔小往的嘮叨中,默默地穿上鞋子。
沈家的船只依舊時不時地送些物資與補給,島上也漸漸添了些不知往事的懵懂少年。
崔小往在年復一年的時光流逝中,漸漸由少年蛻變成了成熟穩重的崔管家。
沈禮與陳茵,也在日日夜夜的囚禁中,相繼在某個深夜停止了呼吸。
溫辭看著沈逾命人將兩人,埋在了島上某處枝葉繁盛的花圃中。
讓他們變成了花圃的養料,永遠長眠于這座囚島。
溫辭看著崔小往老去、逝去。
看著依舊年輕的沈逾,在老友的墳前呆坐了好幾個夜晚。
看著崔小往的養子繼承起他的遺愿,承擔起陪伴與照料沈逾的職責。
看著沈逾漸漸偽裝得溫和,沉穩,只有在深夜的禁湖上獨自一人時,才會流露出少許,他自己也不曾發覺的孤寂。
溫辭很想抱抱那個坐在禁湖冰冷的湖面上,垂眸看著腳下厚重冰層,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永遠年輕的沈逾。
但她的手掌,依舊像以往的無數次一樣,穿過了那人單薄的背脊,落在了冰冷的空氣里。
沈逾……
沈逾。
“沈逾。”
她終于喊出了聲音。
“別怕……”
“讓我永遠陪著你。”
“好不好……?”
第62章 老頭 他說,他是你們祖宗
“好。”
耳邊傳來一聲繾綣的呢喃。
溫辭感覺原本輕飄飄的身體, 被拉回了沉重的軀殼里。
她感受到了周身環繞著的熟悉氣息。
她任由思緒下墜,沉沉地睡了過去-
溫辭一覺睡到了日上三竿,醒來時發現沈逾在桌上留了張紙條。
【我去贖表, 韓起開車。】
【韓章在外面守著,有事給我打電話, 很快回來。】
——沈逾
[小辭, 昨晚沈逾又咬了你, 你還記得嗎?]
027見溫辭醒了,但好像還有些懵懵的狀態, 連忙詢問道。
[嗯, 我記得。]
溫辭摸了摸她的頸側, 并沒有感覺到什么異樣。
027有些后怕道。
[昨晚他咬上你的時候,我都快嚇死了。]
[萬一又像上次一樣失控, 我都沒有那么多積分給你兌換醫療包補血了。]
[不過幸好,他說到做到了。]
“別怕,很快就會結束。”
那是沈逾咬上溫辭前, 說的最后一句話。
溫辭掀開被子從床上下來, 發現這回她身上, 并沒有多出什么奇奇怪怪的痕跡。
她給027講述了她在幻境中看到的事情, 027聽到后沉默了片刻。
[可能每一個崩壞世界,都有各自隱藏的契機吧。]
[就像上一個世界的神秘烏木與崩壞源的至陰之血,就像這個世界的獻祭傳說與能讓人恢復生機的禁花。]
[它們相互影響著, 共同造成了這個世界的崩壞。]
027頓了頓。
[小辭,如今事情的起因我們都知道了, 那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要想想,怎么降低沈逾的崩壞值了。]
溫辭被封存了上個世界的情感, 聽到027提及上個世界,稍稍皺了皺眉。
她感覺腦袋里又開始有些刺痛。
[小辭,別想。]
[你的任務是盡快完成任務,攢夠回到現實世界的積分。]
[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溫辭覺得027的話似曾相識,或許她們曾在上一個世界,也討論過這樣的話題。
她不置可否地開始洗漱穿衣,收拾妥當后正準備開門,就聽到027提醒了一句。
[有好幾個魁梧的男人,正在往頂樓靠近。]
[看起來不太友善,而且是酒店員工帶的路。]
頂層只有沈逾包下的頂級套房,溫辭也明確地對經理表示過,沈逾喜靜,請不要隨意過來打擾。
這看起來是來者不善。
溫辭隨即聯想到了昨日,沈逾與沈十不太愉快的對話。
她推開房門,就看見韓章正靜靜地坐在會客廳的一角,翻看著桌上的一份晨報。
溫辭瞥了一眼,大半篇幅,全是
沈氏的各種負面新聞。
連沈家老頭沈秉德的私生活都被挖了出來。
有說他在私家莊園里圈養年輕女孩的,有說他私生子遍布整個東大陸的。
更有說他的私生子,與他圈養的年輕女孩有不正當關系的。
“溫姐姐,你醒啦。”
韓章看得正是投入,直到感覺頭頂落下了一塊陰影,才發覺溫辭已經起床了。
他有些害羞地將報紙往桌上一放。
“我有些無聊,看沈先生這里有些報紙,就隨便拿來看看。”
“沒關系,辛苦你守著我了。”
溫辭聽著027繼續播報著那幾人越來越近的動靜,溫和平靜地朝韓章開口。
“等會兒不管發生什么事,你別出來,只需要將你聽到、看到的事情,轉達給先生,記住了嗎?”
韓章的表情立即變得嚴肅起來。
“溫姐姐,發生什么了?”
話音落下,門外便傳來了有些急促的敲門聲音。
“溫小姐,開一下門。”
韓章眉頭一皺,頂層的門禁,只有他們幾人手中的通行卡能打開。
更何況這道門外,還有一扇需要解鎖才能打開的大門。
“這……”
韓章剛要開口,溫辭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別出聲,記住我說的話。”
“將一切,轉達給先生。”
可能是溫辭過于堅定的眼神和語氣,讓韓章下意識地忽略了,眼前的女孩也只虛長自己一兩歲。
但她看起來,卻有著超越年齡的沉穩與冷靜。
韓章不自覺在溫辭的注視中,輕輕地點了點頭。
溫辭環視了一圈,指著窗簾后面的間隙。
“去窗簾后面。”-
溫辭揉亂了自己的頭發,將衣襟弄得松散了些,裝作剛剛睡醒的模樣,打著哈欠拉開了門。
“誰啊……不知道這頂層被……”
溫辭的話,在看清眼前的一群彪形大漢后卡在了嗓子眼。
“你們怎么進來的!”
溫辭佯裝驚懼往前抵住了門,卻被人輕易地推開了來。
“溫小姐。”
為首的那人往房間里看了一眼,給身后的幾人遞了個眼神后,朝有些慌張的溫辭開口。
“我家老爺,想請溫小姐去做一下客。”
“你們老爺是誰?”
“這里可是沈家的地盤,你們怎么可以擅自闖進來!”
為首的人聽到溫辭的質問,只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溫小姐親自去見見就知道了。”
溫辭只聽見房間里傳來一陣翻箱倒柜的聲音,接著那幾人退了出來,對為首的男人搖了搖頭。
“沒看到什么特別的東西。”
“你們到底是什么人,我要報警!”
溫辭轉身要去拿桌上的電話,卻狼狽地撞上了身后堵住通道的幾人。
“溫小姐,報警也沒用的。”
為首的那人做了個請的手勢,
“走吧,我們并不想對溫小姐動粗。”
見溫辭一動不動,男人繼續開口。
“你也不用拖延時間,溫小姐不愿意走的話,我們的人可以代勞。”
說完就有人作勢上前想將溫辭扛起來。
溫辭驚叫一聲,掙扎著躲了一下,接著一臉憤慨地看著這群陌生的人,咬了咬牙道。
“我自己走!別碰我!”
男人點了點頭,露出了一個滿意的微笑-
溫辭坐在私密度極佳的車里,左右各坐著一名魁梧的彪形大漢。
車輛一路疾馳,半個多小時后,停在了一片依山傍水的莊園。
溫辭被帶著在莊園里繞了半天,最后停在了一片雅致的靜室前。
那領路的人在靜室門前恭恭敬敬地敲了敲門,出聲道。
“老爺,人帶來了。”
里面傳來了一聲嘶啞蒼老的聲音。
“進來吧。”
領路人將門推開,示意溫辭進去。
溫辭猶豫半晌,最終還是踏入了室內。
門在身后緩慢閉合,遮住了室外過于刺眼的光線。
屋內點著檀香,盤旋而上的細小煙霧彌漫在空氣里,讓溫辭鼻子里有些癢。
她沒忍住,狠狠地打了個噴嚏。
里面隱約傳來的女孩嬉笑聲,在這聲噴嚏過后戛然而止。
那蒼老的聲音又開了口,“你們出去吧。”
有兩個年輕的女孩從里間退了出來,在路過溫辭身邊時,溫辭眼尖地看到了女孩松松垮垮的衣領下,新鮮紅腫的傷痕。
有仆人進來撤走了阻隔著里間視線的屏風。
溫辭聞到了一股生命衰敗腐朽的味道,她揉了揉鼻子,十分不禮貌地又打了個噴嚏。
“看來溫小姐不太喜歡我這里的味道。”
隨著一道細微的滾輪聲,有仆人推著輪椅,從里間走了出來。
輪椅上坐著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
老頭像是有些疲倦,只懶散地靠在座椅上,用他那有些渾濁的眼珠,仔細地打量起溫辭來。
“果然是個萬里挑一的標致人兒,難怪了……”
老頭被推至窗邊地坐榻前,一邊示意仆從開窗,一邊讓溫辭落座。
“坐下吧,溫小姐。”
新鮮空氣涌入室內,溫辭憋悶的呼吸終于得到了喘息。
她也沒再客氣,只一屁股坐在了窗邊的雕花木椅上。
那老頭若有所思地看了溫辭一眼。
“你不問問我是誰嗎?”
老頭想象中的,女孩害怕無措地模樣并沒有出現。
只見溫辭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坐姿,語氣里毫無恐慌,只輕輕地瞥了他一眼。
“我猜你就是今日報紙頭條里的,沈秉德。”
像是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直呼沈老先生大名的人,沈秉德身后的仆從,好奇地看了溫辭一眼,隨即又垂下了頭。
沈秉德看起來也有些驚詫,他表情短暫地僵硬了一秒,而后便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
“好久沒有聽到有人直呼老夫姓名了……”
“溫小姐,那你可知,老夫將你請過來,是何用意?”
溫辭在心里冷笑一聲。
什么用意?還不就是來打探沈逾的動靜。
沈秉德作為沈氏資歷最深的掌權人,必定清楚那些關于禁島與沈逾的秘聞,不然也不會時不時地就往島上塞人。
而如今沈逾毫無征兆地掙脫了禁島的束縛,還高調地出現在沈氏的眼皮子底下,連帶著捆綁在沈逾身上的沈氏族運,似乎也不可控地跌落著。
這老頭不敢直接面對傳聞里可怕的沈逾,倒是迂回曲折地綁上了自己。
溫辭佯裝不知。
“莫非是來拉攏我家先生的?”
“我家先生說了,他可是沈家的祖宗,我還以為是一句玩笑話,難道是真的?”
“但你們這求人辦事的做派,是不是太差勁了…”
溫辭搖了搖頭,瞥了一眼還守在門外的仆從,“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要綁架殺人呢……”
第63章 阿逾 別生氣了,好嗎?
溫辭說完, 看了一眼沈秉德,發現那老頭,笑容直接僵在了臉上。
老頭身后的仆從, 更是大氣都不敢喘。
“小林,你去門外候著。”
沈秉德收斂起僵住的笑意, 對著那身后的仆從開口, 仆從戰戰兢兢地退了出去, 隨手帶上了門。
“溫小姐年紀輕輕,口氣倒是不小。”
沈秉德臉色沉了下來, 他那耷聳著的眼皮蓋住了大半個眼珠, 只留著那么條窄小的眼縫。
“你可知, 沖你這話,你就可能走不出我這沈家大門。”
“啊?”
溫辭面露驚訝地捂住了嘴。
“這可怎么辦?”
“溫小姐, ”
沈秉德似威脅又似利誘地開口。
“我只想知道,你在島的這段時間,都看到了、聽到了什么。”
“沈逾又是怎么從鏡島離開的。”
“只要你說出來, 我不僅能保證你安全地離開, 還會給你一筆幾輩子都花不完的錢。”
“如何?”
“啊?你知道我家先生的名字?”
溫辭上下掃視了一眼精力透支過度眼下泛青的老頭, 似有不屑地揉了揉太陽穴。
“可我確實不缺錢, 我家先生說了,他的就是我的。”
“等我家先生收回了這沈氏集團,這里的一切, 不都是我的了嗎?”
“你……!”
沈秉德此時哪還看不出,眼前這小丫頭存心挑釁的姿態, 他用力地拍了拍椅背,立刻有兩名仆從推門進來。
沈秉德瞇著眼又盯了溫辭片刻。
“小小丫頭,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別, 我可不是什么小小丫頭。”
溫辭微笑著擺了擺手,聲音高亢清脆,連院外路過的人都側目看了過來。
“按沈逾的輩分,你可得叫我一聲姑奶奶!”
說完又皺了皺眉,掰著手指數了數。
“姑奶奶好像還不夠,你得叫我祖宗奶奶!”
眼看溫辭越發眉飛色舞起來,沈秉德已經氣得快要七竅生煙了。
“還愣著干什么,帶下去先關起來!”
“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
[快,027,給我來個讓他們不敢碰我的道具。]
溫辭往后退了幾步,
[我得從這里沖出去!]
027飛快地翻起道具商店來。
[怎么在酒店時不用!]
[現在將人惹怒了才想起要跑!?]
說完飛快給溫辭套了個‘雷霆萬鈞’的道具。
[我必須得當面嘲諷一下沈家這老不死,才能稍微減輕一點我心頭的怒火。]
溫辭躲閃不及,被人拉住了胳膊。
只聽到那人發出了一聲驚叫,隨即放開了拉住溫辭的手。
[所有接觸到你的人,都會感受到被電擊的感覺。]
[小辭,開始跑路吧!]
守在門外的幾人,只以為溫辭是一個柔柔弱弱的少女,沒想到卻莫名其妙地被電的人仰馬翻。
小院里頓時亂作一團。
沈秉德看著眼前的場景,震怒又震驚,直到小院里的仆從們,皆是狼狽地匍匐在地,他才顫顫巍巍地抬起了手。
“攔住她!”
溫辭已經沖出了沈秉德的院子,院外的人不明所以,只看著一群人追著一個女孩跑,追上了又像是畏懼著什么不敢靠近,場面著實滑稽。
溫辭在027的領路下,一口氣跑出了莊園外,身后那群人還在鍥而不舍地追逐著。
[不行了不行了,我要跑不動了。]
溫辭在荒無人煙的路邊停下,大喘著氣。
[027,有沒有能讓我一口氣跑回家,不用休息的道具。]
[小辭,不用了,沈逾來了。]
[啊?]
溫辭彎腰撐著膝蓋,氣喘吁吁地抬頭,就看到一輛通體漆黑的轎車停在了她的面前。
車窗搖下來,露出了沈逾有些慍怒的臉。
“上車。”
冷冷的聲音傳來,凍得溫辭喘氣聲都小了些。
眼看著那群人即將追上來,溫辭拉開車門,一屁股坐了進去。
在碰到沈逾身體的一瞬間,溫辭感覺沈逾僵在了座位上。
“你怎么了?”
溫辭一時忘記了她還攜帶著027給她安的道具。
沈逾皺眉,抬手握上了溫辭的手。
溫辭清晰地看見了沈逾手背上冒起的青筋。
糟糕!
溫辭連忙甩開了沈逾的手,同時在腦海中瘋狂呼叫027。
[快!快給我取消!]
[抱歉小辭,這個是限時道具,使用兩小時后,才會自動解除。]
溫辭聽著027的解釋,忍不住想仰天長嘯……
她要怎么給沈逾解釋她這副奇怪的狀態啊!
“對、對不起!”
溫辭語無倫次地開口,只看著沈逾被甩開而僵在身側的手。
“我不是故意,電你的……我、我…”
只是沒想到一直冷著臉沒說話的沈逾,依舊執著地握住了她的手。
指尖重重地撫摸上了溫辭手腕處的一道傷口。
“嘶……”
溫辭下意識地痛出了聲。
才發現手腕處有一道,慌忙逃竄時不知道在哪里留下的擦傷。
“我沒事,你快松手!”
溫辭使勁掙了掙手腕,這次卻沒能成功地從沈逾手中掙脫開來。
“沈逾……”
溫辭抬眸,視線落在了沈逾明顯壓抑忍耐的表情上。
有枝蔓從沈逾手掌下延伸開來,一顫一顫地纏繞上了溫辭的手腕。
嫩芽似的枝蔓尖尖,被電得豎起了細密的軟毛,它們抵抗著遠離危險的本能,執著地覆蓋上了溫辭的傷口。
“等會再修復也可以的,我、我不疼。”
溫辭看著那嫩芽渾身豎起的軟毛,一時有些后悔怎么就選了這么個殺傷力這么大的道具。
但它的主人明顯不聽勸,直到傷口被修復完好,才收回了被電得有些萎靡不振的嫩芽。
“可以了,”
溫辭十分歉疚地看了看身旁一直皺著眉頭的沈逾,
“你快松手吧……”
沈逾沒動,只有低沉的聲音傳了過來。
“阿辭,你不解釋一下嗎?”
對……
溫辭得解釋。
她這渾身帶電的模樣,也太奇怪了。
可是她要怎么解釋呢?溫辭為難地咬了咬下嘴唇,好半天才開口。
“我這樣是有些奇怪……”
“但我沒有惡意的……我只是為了自保……”
“我、我等一會兒就正常了……”
溫辭只低頭看著沈逾因為忍耐而用力泛白的指關節,再次不安地抽了抽被緊握的手。
“阿辭,只有這些嗎?”
沈逾的語氣格外沉冷,像是下一秒就要將答不上來的溫辭,凍成一塊再也不能開口的冰雕。
溫辭那只自由的手,無意識地摳著座椅上的縫隙,車內一陣沉默,好半晌后,溫辭終于開了口。
“對不起……我無法解釋,我的異常……”
“阿辭……”
沈逾似乎是重重地嘆了口氣,他松開緊握著溫辭的手,轉而撫上了她因為低垂著腦袋,而露出的一截后頸。
“你認為我是需要你解釋你的異常嗎?”
沈逾微涼的指腹,一圈一圈地摩挲著溫辭后頸的皮膚。
直到感覺掌下變得發熱、發燙,才像豺狼叼著小白兔后頸的模樣,捏著那細白的脖頸,迫使掌下的人抬起了頭。
溫辭早已被那帶著懲罰意味的手法,捏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一抬眼,又對上了沈逾格外漆黑濃郁的雙眸。
“我不在乎你到底有多少秘密……”
“從你小腿一夜之間愈合的傷口,到你融化了我纏上你指尖的冰霜。”
“抑或是你解除了禁湖兩百年之久的封印。”
“還有今天,你這讓人無法近身的,電流……”
“阿辭,我不在乎。”
“只要你能永遠待在我身邊,你的異常我通通不在乎。”
沈逾另一只手碾上了溫辭的唇珠。
“可是阿辭,你不能占著你這點奇怪的能力,就這么大膽地離開我的視線。”
“還孤身前去沈宅……沈家那群吃人不吐骨頭的老東西,太臟了……”
“萬一,你出了什么意外……我該怎么辦?”
“你有想過你的承諾嗎?”
“永遠陪著我,阿辭。”
沈逾緊緊地盯著掌下臉色有些蒼白的人。
天知道當他聽到韓章,描述溫辭遇到的危機時,他有多害怕。
在看到溫辭慌不擇路地在路上奔跑,連擦傷都沒有注意到時,他有多心疼。
他失去的已經夠多了,他無法再承受更多了。
“對不起……我、我沒想那么多……”
溫辭被沈逾的自白,弄得手足無措起來,她慌張著想擁抱住眼前高大而陰沉的沈逾,又害怕自己的
靠近讓沈逾受到更大的傷害。
她只能不停地道歉,一聲接著一聲。
“對不起,是我的錯……”
“我以后不會再讓自己陷入險境了。”
“沈逾,對不起。”
“叫我阿逾。”
“我討厭沈字。”
沈逾依舊狠狠撥弄著溫辭的唇珠,他神情有些陰鷙,像是只能從掌下傳來針刺般的電流中,感受到溫辭真實的存在。
不是幻想,不是做夢,是溫熱而生動的觸感。
“阿逾……”
溫辭被桎梏著后頸,唇珠被碾得有些發疼,她順從地喊了一聲沈逾的名字,企圖將情緒有些不對勁的沈逾安撫下來。
但沒用,沈逾依舊用那狠厲的手法,懲罰著擅自離開的溫辭。
“阿逾……”
“阿逾……”
溫辭含糊不清地開口,以絕對順從的姿態,輕輕舔舐上了那截正在自己唇上作亂的指腹。
粉嫩的舌尖一閃而過,在沈逾指尖留下了一道濕痕。
“阿逾,別生氣了,好嗎?”
第64章 密談 沈氏的榮耀,不能斷在這里。……
韓章和韓起坐在前排, 從溫辭上車起,車內升起的圍擋早已阻隔了他們探究的視線。
兄弟兩人在溫辭上車后,終于松了一口氣。
畢竟他們已經感受了一路先生過于低沉的氣壓。
密閉的車內空間里, 隱約傳來了后排先生與溫小姐的對話,只是聽不太真切。
兩人無意打探先生的隱私, 只專注地看著前方。
直到后排傳來了“咚”的一聲, 連帶著溫小姐慌張的驚呼聲。
韓起輕點剎車, 降低了車速。
“先生,你們沒事吧?”
過了好半晌, 才傳來了先生有些嘶啞的回應。
“沒事, 專心開車。”
溫辭捂著腦袋, 疼得眼淚都冒了出來。
要不是突然有東西纏上了她的腰際,她也不會一下應激地從沈逾身上躥起來。
導致她撞上了車頂。
而那罪魁禍首, 只目光沉沉地抬頭看著她,平日里淡薄的唇色,此時罕見地染上了些許嫣紅。
那是溫辭的唇脂。
溫辭有些羞惱地動了動身子, 撐著沈逾的肩膀想從他身上下來。
韓章和韓起雖然看不到她在做什么, 但她總感覺他們隨時會聽到點什么。
哪怕那只是親吻的細小水聲。
但沈逾的手卻不容拒絕地壓住了她的腰。
“阿辭, 繼續。”
“你……”
溫辭有些嗔怒地看了沈逾一眼。
“我這樣……你不疼嗎?”
沈逾雖是面不改色, 但溫辭依然能從他微皺的眉頭,和手背上凸起的經脈感受到,他依舊忍耐著自己帶來的傷害。
“不疼, 阿辭。”
他摩挲著溫辭腰上的軟肉,在溫辭水潤的目光中, 薄唇微動。
“我還沒消氣。”
說完,視線繼續落在了溫辭紅潤的唇齒間。
溫辭感覺沈逾似乎也太難哄了,她在心里嘆了口氣, 俯下身來,輕輕舔舐上了那格外嘴硬的薄唇。
她有些害怕沈逾過于深邃的目光,干脆閉上了眼睛,假裝自己在舔舐一塊雪松氣息的凍糕。
直到落在她腰上的五指,愈發用力,像是要陷進她的皮膚里。
她被掐得有些疼,睜開了泛起水霧的眼睛,只敢將視線落在沈逾水光淋漓的唇上。
“阿逾,你消氣了嗎?”
女孩聲音軟得像一捧糖水,身體也軟乎乎地泛著讓人無法抗拒的甜蜜氣息。
沈逾不置可否地抬手,手掌覆上了溫辭柔軟的黑發。
“你這樣,我消不了氣。”
話音落下,沈逾在女孩微愣的表情里,將人朝自己按了過來。
“得這樣,阿辭。”-
“先生,到了。”
溫辭被吻得一片狼藉,她狼狽地趴伏在沈逾的懷抱里,聽到韓章的聲音后,原本軟成一灘水的身體立馬變得僵硬起來。
她難耐地推了推沈逾的肩膀,在終于獲得的稀薄空氣里艱難開口。
“別……韓……”
“嗯。”
沈逾像是終于滿意了,他從懷中抽出一塊手帕,將溫辭的眼淚擦拭干凈后,將人從自己腿上抱了下來。
溫辭感受著自己臉上的熱度和有些凌亂的衣領,再看一眼正襟危坐、衣冠楚楚的沈逾,有些郁悶地別過了臉。
“阿辭,需要我抱你下去嗎?”
沈逾十分體貼地開口。
“不要!”
溫辭在沈逾的注視中,飛快地整理好自己的衣領和下擺,擦拭掉嘴上可疑的水痕后,一臉慷慨就義地拉開了車門。
溫辭這才發現,他們停在了一片景色極佳的院落前。
“不得不說,崔管家的辦事能力,的確是很值得贊揚。”
沈逾踱至溫辭身后,將他的大衣披在了溫辭的肩頭。
“阿辭,看看這里,喜不喜歡。”
依山傍水,鬧中取靜。
不僅環境讓人心曠神怡,安保措施更是沒有一絲松懈。
“這里很安全,阿辭。”
沈逾目光沉了沉。
“不會再有人來騷擾我們了。”-
沈秉德得知溫辭被一輛陌生的車接走后,氣得顫顫巍巍地摔碎了手中的茶盞。
茶水瓷片四濺,底下的仆從皆是戰戰兢兢不敢出聲。
一時間,房間里只剩下老人有些急促的呼吸聲。
“有派人跟上去嗎?”
沈秉德像是十分疲倦,他對身旁的年輕女孩招了招手,接著閉上了眼睛。
那女孩順從地走上前來,細白的指尖輕輕按壓上了老人的太陽穴。
“跟了……他們最后進入了……陸氏的‘林墅’。”
底下有人回話。
“陸氏……”
沈秉德干癟的嘴唇動了動。
“去,將沈十叫來。”-
夜色漸深,沈十終于踏入了父親的居室。
依舊是濃到嗆人的檀香味,沈十看見他的老父親,正瞇著眼睛,將頭枕在一女孩光裸的大腿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撫摸著女孩的皮膚。
女孩也沒什么表情,只沉默替老頭按摩著。
“父親,您找我。”
沈十側身而立,恭敬地挪開了目光。
“嗯,惜惜,扶我起來。”
被叫作惜惜的女孩,有些艱難地將老頭扶起來坐好,動作間隱約露出了胸前傷痕累累的軟肉。
沈秉德靠在軟榻上,滿意地拍了拍惜惜的手背。
“你先下去吧。”
沈十目不斜視地盯著眼前的地面,直到看到那過分白皙的雙腿從眼前一晃而過后,這才抬起了頭。
他看向了眼前暮氣沉沉的老人,好似十分憂心。
“父親這么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嗎?”
沈秉德瞇起眼睛,抬頭看向了這個他最為滿意的兒子。
“聽人說,前幾日你見了一名,名叫沈逾的年輕人。”
沈十垂首,面不改色。
“是的,父親。”
“我從下屬那里得知,有人典當了一塊,與沈氏表行‘鎮行之寶’相似的老舊腕表。”
“檢驗后,發現這塊被典當的腕表,同那塊封存在展柜里的表,出自同一工匠之手。”
“據那表匠的后人稱,這是一對‘母子表’,一般是母親在子女的成年禮上,將其作為禮物送給晚輩。”
沈秉德并沒有露出什么驚訝的表情,他指了指身側的座椅。
“來,坐過來。”
沈十十分謹慎地落座,他看沈老頭這副平靜的表情,心里咯噔一聲。
這老頭該不會,真的是要將這莫名冒出來的私生子,抬到明面上來吧?
“那你對此人,印象如何?”
沈十沉默了片刻,斟酌用詞道。
“一表人才,氣質非凡。”
說完,就聽見沈老頭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聲。
“老十,難得聽到你夸人。”
沈十一時摸不準這老頭什么意思,只越發恭敬道。
“父親,兒子說的是實話。”
“你只怕以為那人,是你的兄弟,才著急忙慌地邀他見面吧。”
沈十被點破心思,也沒氣惱,只苦笑著點了點頭。
“父親一眼就看破了兒子,的確,兒子確實在害怕……害怕自己不再是父親最喜愛的孩子……”
“害怕被其他兄弟,分走了父親的關心與愛護……是兒子不對……擅自做主……”
眼看這個最像自己的兒子,委屈得快要哭出來。
沈老頭也知道這多多少少有些做戲的成分,但也不妨礙他沉淪在來自兒輩的敬仰與崇拜里。
“老十,你想多了……”
沈秉德突兀地嘆了口氣。
“他要真是我兒子就好了,只可惜,他是我祖宗……”
沈秉德早已七老八十,深知自己已經沒多少年歲可活。
他也是在像沈十這么大的時候,被叫到了彌留之際的父親面前,得知了這一代又一代沈家掌權人口口相傳的秘密。
如今,沈逾莫名打破了禁湖的禁制,還大張旗鼓地出現在東城。
他不敢想象之后會發生什么,萬一……
萬一他突然不在了,總不能讓這秘密,就斷在自己手里吧。
一卷檀香燃盡,沈十的表情也凝固在了朦朧的煙霧里。
“獻祭一名沈氏族人,可換沈氏一甲子榮華富貴。”
沈秉德的聲音里也帶上了些許滄桑。
“只是沒想到,沈逾沒死,反倒永生著被禁錮在禁島。”
“他的生命力也反哺著需要不間斷獻祭的禁湖,就這樣,一直延續著沈氏的榮耀。”
“只是現在,沈逾打破了束縛,連帶著捆綁在他身上兩百多年的族運,也一并消失了。”
沈十像還沒從這驚人的消息里回過神來,他喃喃開口。
“所以沈氏這么多年的輝煌,并不是因為沈家人有多么上進努力……”
“而是……”
“獻祭了族人……”
沈秉德好似有些不滿意沈十的話。
“以一人之力,換全族人的榮耀。”
“這是幸運!是再劃算不過的買賣!”
“不然你以為,你憑什么這么多年順風順水,享受普通人幾輩子也享受不到的榮華富貴!”
老頭說到激動處,猛咳了起來,好半晌后,才壓抑著情緒拍了拍桌子。
“老十……沈家以后都要交到你的手中……”
“你可不能斷了咱們沈家,延續了幾百年的輝煌啊!”
“父親,您這是……什么意思……?”
沈十皺起了眉頭,看向了眼底閃著精光的老頭。
沈秉德終于不再咳嗽,他用茶水沾濕了指尖,在紫檀木桌上,寫出了一個沈十再熟悉不過的名字。
小逸。
沈逸。
沈十那個還在牙牙學語幼子的名字。
第65章 別殺我 我的血不好喝!
“你還年輕, 只要沈氏不倒,多的是女人給你生孩子。”
“老十,你懂我的意思了嗎?”
沈十表情已經凝固, 他僵在座椅上,沒直接拒絕, 也沒一口答應。
“非得是……我的孩子嗎?”
沈秉德瞇了瞇他本就只剩一條縫隙的眼睛。
“獻祭你的孩子, 得益的就會是你。”
“獻祭別人的孩子, 得益的就會是別人。”
“老十,我不缺兒子, 也不缺孫子, 但我還是希望, 能穩坐沈氏高臺的人,是你。”
他安撫地拍了拍沈十的手背。
“畢竟你, 最像我了。”-
沈十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的門,怎么回的家,直到他相伴多年的妻子, 將一杯熱茶端至他的面前。
“致善……你怎么了?”
沈十這才抬頭, 看見了妻子擔憂的臉。
“小逸呢?”
沈十朝四周看了一眼, 沒看到幼子的身影。
“張嫂帶小逸在院子里玩呢……”
“致善, 是公司遇到什么問題了嗎?”
沈十接過茶水,朝妻子搖了搖頭。
沈秉德說自己像他,沈十并不否認。
他們有一樣的野心、一樣的手腕、一樣踩著兄弟們的血肉上位, 但唯有一點,沈十不敢茍同。
那就是對家庭的愛護, 愛護發妻,愛護子女。
沈十從小見慣了圍繞在父親身邊的鶯鶯燕燕,見慣了以淚洗面的母親, 見慣了自己時不時多出來的兄弟姐妹。
他討厭這樣的家庭環境,是以縱使身居高位,依舊精心維護著在父親眼里毫不值錢的婚姻。
發妻賀思跟隨他多年,生育長女時傷了根本。長女如今已在外求學,這才開始學說話的小逸,則是兩人千辛萬苦才盼來的男丁。
他怎么能忍心……
他一口氣喝光了那杯熱茶,目光落在了隱約傳來小兒嬉笑的院墻外。
“阿思,最近一段時間,我會安排人手暗中護在你們母子身邊。”
“切記,務必寸步不離守著小逸。”
“這沈氏,快變天了。”-
更深露重,沈秉德居住的主臥里,似有壓抑的嗚咽聲傳出。
“你是不是嫌我老了,比不上我那些兒子身強力健!”
沈秉德氣喘吁吁地壓在女孩身上,狠狠地擰了一下女孩的胸口。
女孩被束縛了四肢,只赤身裸體地躺在床上,口中被塞了個口枷,只滿臉淚痕地搖著頭。
“還說不是,你學壞了啊惜惜!”
沈秉德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發了狠地將那些駭人的道具往人身上使。
換來了女孩一聲又一聲的悶哼。
守在門外的仆從明顯已經習以為常,皆是沒什么表情地靠墻假寐中。
倏地,一陣寒風從樓道盡頭吹來,將兩人凍得打了個哆嗦。
絡腮胡男人攏了攏衣領,皺眉看向了樓道。
“窗戶沒有關嗎,怎么這么冷……”
他打著哈欠往前走去,只是還沒走出幾米遠,便僵在了原地。
視線盡頭昏暗燈光里,一道漆黑的身影,正不疾不徐地朝自己走來。
那人身材修長,面孔隱沒在黑暗里,黑色大衣在行走間帶起了冷冽的弧度,搭配著地面蔓延過來的鋒利冰霜,宛如虛幻世界里前來索命的黑無常。
絡腮胡剛想后退呼叫,卻感覺嗓子里被凍得嚴嚴實實,整個人像冰雕一樣,僵立在了原地。
不過一瞬間,整個走廊便陷入了冰晶纏繞的霜雪世界。
沈秉德有些累了,他從已經不再反抗的女孩身上爬了下來,站在床邊欣賞了會兒女孩年輕鮮活的模樣,接著顫顫巍巍地給自己點了根煙。
一支煙剛剛抽了兩口,他倏地感覺到了一陣涼意,從他汗濕的脊背延伸至全身。
床上的女孩也突兀地扭過頭,面如死灰地看向了他的身后。
那泛紅的眼眸里,似乎倒映出了一個異常的影子。
沈秉德不明所以地轉過身,被蔓延了整個墻壁的冰霜,和冰霜前的男人,嚇得僵在了原地。
“你!你是誰!”
沈秉德哆哆嗦嗦地開口,他揉了揉渾濁的眼珠,懷疑是他出現了幻覺。
眼看那人帶著一身刺骨的寒意,面色陰沉地靠了過來,他忍不住聲嘶力竭地呼喊起來。
“來人!快來人!”
只可惜整個世界仿佛陷入了真空里,他沒有聽到一絲的回應。
沈秉德看著眼前的青年,忽然像意識到了什么。
他后退了兩步,顫抖著撫上床沿。
“你到底是誰……!”
但對方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將視線落在了被束縛在床上,一片
狼藉的女孩身上。
一抹冰霜從青年腳下延伸,緩緩地攀爬上了女孩被勒得血紅的手腕。
下一秒,鋒利的冰刃割斷了繩索。
女孩先是驚懼,在發現獲得了自由后,立馬拉過一旁的毛毯,緊緊地裹住了身體。
“你先離開。”
女孩抬起通紅的眼眶,看了說話的沈逾一眼,接著艱難下床,在老頭目眥欲裂地注視中,緩緩挪了出去。
一時間,房間里只剩下了沈秉德過于激烈的呼吸聲。
“太難看了。”
沈逾上下掃視了一眼被凍得渾身發烏的沈秉德,搖頭評價起來。
像在評價一塊掛在肉攤上的風干臘肉。
沈秉德這才意識到自己也是赤條條地暴露在空氣里,他顫抖著將被子裹在了身上,喘著粗氣靠在了床頭。
沈秉德透過那道耷拉著的眼縫,看向了站在房間中央,衣冠楚楚的青年。
祖上并沒有留下沈逾的畫像,只描述其外貌清俊冷冽,氣質絕倫。
“你是沈逾……”
沈秉德在短暫的驚慌過后,稍微恢復了一些理智。
“既然來了,那請坐吧。”
沈逾環視了一圈這間格外奢華的臥室,有些嫌惡地吐出了一個字。
“臟。”
沈秉德剛回暖一點的臉色,在聽到沈逾的拒絕理由后,又黑了下來。
他忍了忍,盡量擺出一副沈家掌權人的德高望重來,哪怕他現在的模樣,毫無威嚴可言。
“不知沈先生深夜到訪,所為何事?”
沈逾似乎是輕笑了一聲。
“本來只想來看看,沈家人這么些年,都過著怎樣奢靡的日子。”
“沒想到這一來,就撞見了這么,難看的一幕……”
青年周身散發出來的凜冽寒意,隨著他勾起的嘴角又加深了幾分,他卻像渾然不覺,只踱步在房間里四處轉著。
腳邊的冰霜也隨著他的走動,布滿了整個房間。
“人老了就要服輸。”
沈逾漫不經心地教育著年邁的沈秉德,像是真心在教育自己的晚輩。
“萬一折騰過去了,你可要成為沈家的笑柄了。”
“沈先生說笑了……”
沈秉德感覺愈發冷了,他將自己蜷縮得更緊了些,哆嗦著開口。
“先生也是沈家人,沈家的笑柄也會是先生的笑柄……”
“先生與沈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先生憑一己之力,支撐沈家兩百余年,沈某感激不盡。”
“只是此次您突兀出島,其中內情,不知能否告知于我?”
“呵。”
“不愧是坐了這么多年高位的人,說起話來,倒是滴水不漏。”
沈逾抬手推開了房間的窗戶,夜黑風高,整個小院里安靜得像是沒有一個活物。
“只可惜這話說得再漂亮,也無法讓這沈氏,再起死回生了……”
“先生這話,是什么意思……!”
沈秉德有些激動地提高了音量,渾濁的眼珠盯住了窗邊修長的身影。
沈逾回過頭來,目光變得森冷而陰寒。
“字面意思。”
“你聽懂了。”
沈秉德心中一驚,渾然不覺有一簇冰霜已經纏上了他的背脊。
“不可能!”
“沈氏不可能沒落!”
“你出來了,我還可以送別的沈家子孫過去!”
“只要禁湖在一天,我老沈家,就能繁榮下去!”
“哦?”
“看來你已經另有準備了?”
沈逾冷冷地開口,任由冰霜勒住了這讓人惡心的老頭。
直到脖頸一陣寒意,激動的沈秉德才發現了身后蔓延過來的鋒利霜花。
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細微的動作觸動了緊貼著他皮膚的冰刃,下一秒,那里便添了一道細長的傷口。
刺痛傳來,他突然聯想到了關于沈逾的記載。
喜食人血。
他頓時有些慌張起來,卻發現自己早已動彈不得。
“你不能殺我……”
“不能殺我……”
又是一朵冰花割破了他臉上的皮膚,沈秉德愈發激烈地反抗起來。
“我的血不好喝!”
“我給你找少女的血!”
“我的不好喝!!!”
沈逾朝床上不斷掙扎的老人走近了些,居高臨下地審視著沈秉德過于丑陋的皮囊,嫌惡道。
“你太高估你自己了……”
“你的血跟你的人一樣,讓我感到惡心。”
沈秉德聽出了這話的言外之意,喘著粗氣哆哆嗦嗦地開口。
“對……對……我的血惡心,不好喝。”
“你放開我,我去給你找、找血源。”
“我知道很多途徑……”
“放開我好不好!”
“不好。”
話音落下,沈秉德感覺到自己的胳膊一陣刺痛,他低頭一看,那里再次被霜花割出了一道傷口。
“別殺我!”
沈秉德被那道鮮艷的血跡刺激到了,聲嘶力竭地喊了出來。
“別殺我,別殺我!”
只可惜那些鋒利的霜花并沒有停下,還在他喊叫的同時,爬上了他的眼睫。
正對著他渾濁的眼珠。
第66章 丑聞 你得活著,親眼看著
“放心。”
沈逾像是在思考下一刀從哪里下手般, 圍著哆嗦不停的沈秉德轉了一圈。
“你得活著,親眼看著沈氏一天比一天沒落。”
“這樣才有意思。”
“不是嗎?”
隨著一聲慘叫,沈秉德肩胛處, 又多了一道傷口。
“放過我,放過我……”
沈秉德痛得涕泗橫流, 偏偏動彈不得, 只能看著眼前示威般盤旋的霜刃發抖。
“別擔心, 說不會殺了你,就一定會留你一條命。”
沈逾安撫似地勾了勾嘴角。
“畢竟我今天來的主要目的……”
“只是為了讓你知道, 動了我的人, 會是什么后果……”
沈秉德手指顫個不停, 兩行熱淚從他眼眶里流了下來,他有些看不清沈逾的表情, 但他明白了沈逾究竟是為了什么而來。
“是、是溫……”
一個溫字還沒說完,他的嘴角又被劃了一道傷口。
“別弄臟了她的名字。”
沈逾斜睨了沈秉德一眼。
“弄傷了我的人,百倍地還回來就可以了。”
“區區一百道傷口, 死不了人的。”
“你配合一點, 好嗎?”
沈秉德滿嘴鮮血地痛哭出聲, 他連搖頭都做不到,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身上多了一道又一道的傷口。
不知道過了多久,原本高懸于頂的明月已經垂至了天邊,沈逾才滿意地收了手。
沈秉德面色慘白地癱倒在了地毯上, 衰老的身體上遍布著大大小小的傷口。
細長,但不算深。
在讓人感受到了痛苦的同時, 也不至于要了他的命。
“天都快亮了…我得回去了。”
沈逾看了眼還在地面呻吟的老頭,推開了緊閉的大門,
原本守在門口的護衛還僵在原地, 閉著眼睛像是陷入了沉睡。
而那從沈秉德床上解救下來的女孩,則裹著那條毛毯,唇色發青地站在冰冷的走廊里。
見沈逾出來,‘撲通’一下跪在了地面。
“求、求您,救救我們……”-
溫辭是被沈逾過于冰涼的氣息弄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發現沈逾眼尾眉梢都帶著剛剛沐浴過后的水汽,不由得呢喃開口。
“怎么大半夜洗澡……”
沈逾沒有回答她,只將人往懷里卷了卷。
“沒事,你繼續睡。”
“我只抱抱你。”
溫辭本來就還沒有睡醒,困意上涌,她換了個稍微舒服點的姿勢,窩在沈逾懷里,不動了。
沒過一會,沈逾便感覺到了懷中人清淺的呼吸聲。
[崩壞值降低10%]
[目前崩壞值72%]
[愛意值上漲10%]
[目前愛意值50%]
027看著相擁的兩人,輕輕地播報出聲-
今日整個東城最為勁爆的消息,當屬沈氏最大
股東,德高望重沈秉德老先生的驚天大瓜。
據說有一女孩實在忍受不了沈秉德的虐待,在深夜一身狼狽從沈宅逃了出來,將好不容易收集到的證據,一股腦地提供給了沈家最大對頭,陸氏旗下的《東城頭條》。
于是今早#沈秉德性|虐#便成了人們茶余飯后爭相討論的話題。
在女孩的控訴中,沈秉德利用權勢,圈禁了十幾名少女,將她們養在沈宅充當臠寵。
此言一出,加上將女孩送醫后檢測到的生物痕跡,司法機關不得不頂著輿論壓力前往沈宅,希望沈秉德老先生能配合檢查,自證清白。
沒想到的是,沈宅一片兵荒馬亂。
隨手攔住一個仆從,得到的回答便是,沈老爺子不知什么原因,連夜離開了沈宅,去向未知。
幾名司法人員只得在沈宅四處搜索,果然在女孩提到過的隱蔽暗室里,找到了十多名或麻木或驚懼的少女。
送醫檢查與錄口供后,所有的罪證都指向了消失不見的沈秉德。
一時間,全城嘩然。
沈十只得出來主持大局,并向社會承諾竭力配合尋找沈老爺蹤跡,絕不包庇。
沈秉德在看到這條新聞時,氣得差點從床上滾下來。
他渾身纏滿了大大小小的繃帶,正一臉陰鷙地躺在床上,惡狠狠地盯著電視里滾動播放的新聞。
“沈老爺子,好好養病。”
“如今正是風口,您就安心先在我這里住下吧。”
開口的人一身筆挺的制服,像是剛結束了一場會議。
仔細一看他的臉,似乎剛才就出現在電視的新聞發言里。
“林長官,辛苦你了。”
沈秉德表情收斂了些許,對著身旁的林厲開口。
“等這次的風波過去,我承諾你的,一定會做到。”
林厲像是十分滿意地點了點頭。
“那我就不叨擾您休息了,有任何需求,使喚他們便是。”
林厲離開房間后,林厲的心腹下屬十分不解,猶豫半晌后還是詢問出聲。
“長官,這沈老頭看樣子就沒辦法翻盤了,您何必將自己拉下水?”
林厲腳步不停,只冷哼了一聲。
“礙于那些把柄罷了……”
“這老不死的,在演一出燈下暗啊……”
“誰會想到,他居然會躲在最危險的地方……”
心腹皺了皺眉,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要不,將人……”
林厲搖了搖頭,拉開了停在樓下的車門。
“先別急,看這老頭的模樣,搞不好還有后手,我們先觀望觀望吧……”
小車揚長而去,漸漸隱沒在翠綠的松林間。
“他們走了。”
站在窗邊有些瘦小的男人開口。
“沈老爺,接下來需要我做什么?”
沈秉德咳嗽了一聲,盯著電視里停留的畫面,像是陷入了沉思。
好半晌后,他才啞著嗓子開口。
“你去,安排人手與船只……”
“沈家的榮耀,不能就這樣斷在我手里了……”
瘦小男人也將視線落在了暫停的電視畫面上,那沈老爺子最喜愛的兒子,正一臉嚴肅地對著鏡頭。
他垂下了眼眸。
“好的,您等我消息。”-
溫辭醒來時,立即聽到了027重復一遍的播報。
她在房間內環視了一圈,并沒有看到沈逾的身影。
[他在書房。]
[見一個叫陸商的人。]
陸商。
溫辭輕輕地念了一聲,突然想到了什么。
“陸,我記得在他的回憶里聽到過,他的生母,似乎就姓陸。”
[對,沈逾生母,名叫陸婉兒。]
[這位陸商,的確是陸家的后人。]
027頓了頓,又開口道。
[你現在居住的這塊地皮,正是陸氏旗下開發的房產項目。]
[還有今早爆出沈氏丑聞的《東城頭條》,也屬于陸氏控股。]
[不過東城一直屬于沈氏一家獨大的狀態,陸氏能在這么艱難的環境中取得成就,也算是手腕超群了。]
溫辭剛剛睡醒,并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么。
在027解釋了一番沈逾昨夜的動靜,與今早爆出的新聞后,才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溫辭收拾好下樓時,沈逾和陸商還在書房相談甚歡。
韓起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溫辭感覺有點餓,在廚房里轉了一圈,決定先給自己煮點面條。
廚房材料齊全,就等著島上的阿姨們來大展身手,但崔今臨時傳來消息說,阿姨因為暈船太過難受,需要緩一天再來上崗。
溫辭很是理解地答應了。
于是這偌大的宅院,依舊沒有煙火的氣息。
溫辭有些不太熟悉這些全新的用具,導致火力過猛,面條也煮成了面條碎。
她有些郁悶地往一鍋亂燉的湯水里打了個雞蛋,結果煮得太久,雞蛋也煮老了。
她關掉火,看著撈出來不成形的早餐,徹底陷入了沉思。
“阿辭。”
“你在做什么?”
直到身后傳來了沈逾疑惑地詢問聲,溫辭才驚醒般將上不得臺面的面條,往廚具后藏了藏。
她慌張地回過頭,就看到沈逾輕輕地嗅了嗅,“阿辭,是什么煮煳了嗎?”
溫辭搖了搖頭,同時也看到了跟在沈逾身后,有些陌生的男人。
那應該就是,陸商。
“沒什么,先生……”
溫辭飛快地朝沈逾走去,轉移話題道。
“是不是我,影響到先生談話了?”
“沒有,阿辭,我們已經商談結束了。”
沈逾紳士地攬住了溫辭的背脊,將她往前帶了帶。
“這位是陸氏的大公子,陸商。”
說完又對陸商介紹起懷中的女孩來。
“這位是我的……夫人。”
聽到沈逾的介紹,陸商表情稍微詫異了一秒,隨后便恢復如常。
他有些歉意地朝沈逾笑了笑。
“抱歉,是我失禮了,只是沒想到逾先生的夫人,這么年輕。”
溫辭也被沈逾的話驚了一下,抬頭詫異地看了沈逾一眼,卻發現沈逾表現得十分自然,就像他們真的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一般。
夫人……
也行吧,自己叫他先生,沈逾叫自己夫人,似乎也沒什么毛病。
溫辭抬頭朝陸商笑了笑,這才注意到這名叫陸商的青年,隱約同沈逾,有三分相似。
這人算起來,應該算是沈逾的親族了吧。
想著想著,溫辭的態度也變得親切起來。
“沒關系沒關系,我就當陸先生在夸獎我了。”
溫辭臉頰露出了兩個甜甜的酒窩,笑得格外燦爛。
完全沒注意到身旁沈逾盯著自己臉頰,意味深長的表情。
第67章 三合一 風波
陸商婉拒了沈逾和溫辭留他吃午飯的想法。
他總有一絲奇怪的感覺, 覺得逾先生的夫人,看他的眼神,似乎帶著點莫名的……慈愛?
是錯覺吧?
他坐上了車, 看著后視鏡里越來越小的逾先生與他的夫人,搖了搖頭。
目送陸商離開的溫辭, 感覺肩上的力道, 似乎有些大了。
她一側頭, 發現攬著自己肩膀的沈逾,正眉目低垂地看著自己。
“怎么了?”
溫辭有些頭皮發麻, 前天在車里用這種表情看自己的沈逾, 最后花了她好幾個小時的辛苦勞動, 才將他哄好。
現在這又是怎么了……
“阿辭,你覺得陸商這人如何?”
溫辭還沒有意識到, 正是因為她對陸商過于熱情的態度,才導致了眼前人突然迸發的醋意,只實話實說道。
“陸先生年輕有為, 一表人才, 能在沈氏的打壓中做到現在這個地位, 也算是人中龍鳳了。”
溫辭仔細地總結著對陸商的觀感, 說完后發現身邊的人徹底沉默了。
“……我說得不對嗎,阿逾。”
“年輕有為……”
沈逾語調低緩,仿佛將這四個字狠狠地咀嚼了一番。
“這樣的人, 的確值得阿辭的喜
歡。”
“啊?”
溫辭越聽越覺得不對勁起來,她抬眸看向攬著自己的修長身影, 才發現眼前的人,似乎在吃醋。
“阿逾,你在吃醋嗎?”
溫辭一下撲進了沈逾的懷中, 將自己完全縮進了雪松氣息的懷抱里,語氣里也帶上了笑意。
“阿逾,他是陸家人,算是你的母系親族。”
溫辭抬手撫上了沈逾皺起的眉頭,眉眼彎彎。
“阿逾以后要在東城立足,難免會跟這些人打交道。”
“而且,阿逾自己不是也很欣賞陸商嗎?”
溫辭表情變得有些羞赧起來,
“你都說了我是你夫人,那作為夫人,關心一下先生的晚輩,怎么就讓你……吃醋了呢?”
沈逾看著溫辭只注視著自己的專注眼神,稍微滿意了些許。
“因為阿辭夸他,年輕有為。”
“而我,已經兩百多歲了……”
“在這東城,也沒權沒勢。”
“我怕阿辭覺得委屈。”
“阿辭會嗎?”
“不會。”
溫辭搖了搖頭。
“阿逾在我心中,就是最好的。”
“年華終會老去,按照阿逾的說法,當我不再年輕,阿逾卻青春依舊,那你也會嫌棄我嗎?”
“我不會。”
沈逾嗓音有些低啞,他像是借由溫辭的話,想到了什么,愈發用力地捏住了溫辭的肩膀。
“阿辭,不會有那一天……”
“你看,你都不會嫌棄我,為什么會覺得,我會在意這些呢?”
溫辭將臉埋進了沈逾的懷里,聽著他因為禁花而維持跳動的心跳聲。
“我剛才忍不住在想,如果阿逾沒有經歷那些苦難,一定會是比陸商更優秀的存在。”
“我看著他,仿佛看到了另一種可能里的你。”
她耳尖輕輕地在沈逾心臟處蹭了蹭。
“阿逾,我只是在愛屋及烏。”
“如果阿逾不喜歡,那下次,我不給他好臉色,可以嗎?”
沈逾終于不再糾結,只將人往懷中摟得更緊了些。
“好。”-
廚房的慘狀最后居然是沈逾收拾的。
順便還給溫辭做了一碗簡單的雞蛋清湯面。
溫辭確實有些餓了,她風卷殘云般將一碗面下肚,最后滿意地摸了摸肚子。
“阿逾,沒想到你手藝這么好。”
沈逾安靜地坐在溫辭對面。
“有一段時間,感覺時光太過漫長了。”
“讓崔今幫忙找了很多食譜,這些手藝,都是那時候學的。”
“我還會很多其他的,下次有機會,再做給阿辭吃。”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帶過了沈逾漫長而孤寂的島上時光。
溫辭挪至沈逾身邊,拉過他本不該做這些事的五指,十指相扣。
“有空教教我吧,我也想學。”
沈逾點了點頭-
沈十最近忙得不可開交。
除了要面對各種對沈氏不利的公關危機,還要安排人手搜尋沈老爺子的下落,更要時刻警惕著幼子沈逸的安全。
已經是深夜,他坐在集團頂層的辦公室里,看著桌上無數赤字飄紅的報表,眼底布滿了紅血絲。
“小霖,給我來杯咖啡。”
沈十撥通了秘書的內線,短暫的忙音后,小霖有些嘶啞的聲音傳了過來。
“好的,沈董。”
小霖也跟著他馬不停蹄地忙了好幾天,此時也還同部分員工一樣堅守在崗位。
沈十心中想著,等這陣風頭平息后,他怎么說也得給這群跟著他勞心勞力的下屬們,安排點休假與獎金。
可惜沈氏內部如今一頭亂麻,沈十揉了揉眉心,放空了片刻后,隨即撥通了家中的電話。
電話是家中阿姨接的。
得知沈先生詢問夫人與小逸的動向,阿姨立馬回復道:“夫人與少爺已經回房休息了。”
“今天也并沒有什么特別的事發生。”
“沈先生,需要讓夫人出來接電話嗎?”
沈十搖了搖頭。
“不用了,讓她們睡吧,轉達夫人,不要外出,務必看好小逸。”
在阿姨的連連應好聲中,沈十疲倦地掛斷了電話。
十多分鐘后,有人在辦公室門外敲了敲。
“沈董,您要的咖啡來了。”
得到沈十的回應后,小霖便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小霖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端著杯咖啡走了過來。
咖啡在桌上放下,沈十只將注意力落在眼前的文件上,并沒有注意小霖過于緊張的表情。
他端起咖啡喝了兩口后,才發現小霖依舊站在辦公桌前,臉色有些蒼白。
“小霖,還有什么事嗎?”
小霖吞了吞口水,僵硬地搖了搖頭。
“那沈董,我、我出去了……”
小霖轉過身,抬手擦了擦額上冒出的汗珠,突然又聽見沈董在身后叫住了他。
他躊躇著回頭,神色是掩飾不住地慌張。
“沈、沈董,您叫我?”
沈十看到小霖的表情,眉頭皺了皺。
“小霖,身體不舒服的話,可以跟人事報備了請假休息。”
“我知道你獨自帶著一個女兒,這樣,后面這些天你還是按時下班,不要加班了。”
“這段時間確實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
小霖連連擺手,露出了一個僵硬的笑容。
沈十還想再說點什么,倏地眼前一花,小霖的身影似乎變成了好幾個。
耳邊也傳來了一陣嗡鳴。
他隨即往后一跌,重重地坐在了椅子上。
“沈、沈董!”
是小霖顫抖的聲線。
“沈董!您、您感覺怎么樣?”
沈十感覺全身一陣疲軟,不只是視線,連口齒也變得不清晰起來。
他顫抖著握住了小霖的胳膊。
卻發現自己怎么也開不了口。
昏昏沉沉間,沈十感覺小霖將自己扛了起來,接著便是門外加班人員的驚呼聲。
一陣兵荒馬亂后,沈十恍惚中聽到了救護車到來的聲音。
他再也抵擋不住侵襲而來的睡意,在救護車的鳴笛聲中,腦袋一歪,沉沉睡了過去。
救護車里,小霖作為唯一隨同的人員,一臉后怕地坐在座椅上,他看著眼前好幾位戴著口罩的白大褂,嗓音顫抖。
“我……我已經按你們的要求做了,我女兒在哪里……”
那偽裝成醫生的白大褂面無表情地冷笑了一聲。
“你女兒很安全,至于你,等正事結束,自會放了你。”
他從身后的箱子里拿出了一個針筒,麻利地扎上了小霖的脖頸。
“先老實睡會吧。”-
沈逾起床的動靜還是吵醒了溫辭。
溫辭瞧了眼黑黢黢的天色,揉著眼睛,聲音都帶著還沒睡醒的軟糯。
“阿逾,你要去哪里……”
沈逾穿著一件黑色的大衣,像是要同窗外的黑夜融為一體。
“我得回禁島一趟。”
禁島兩字一下觸動了溫辭還沒睡醒的神經,讓她立刻清醒了過來。
她從床上坐起來,披上了毛毯。
“回禁島……”
“為什么?”
沈逾替溫辭將毛毯裹緊了些,摸了摸她的長發。
“今夜,禁湖邊會有一出好戲。”
“阿辭,你要去看看嗎?”
明月高懸于頭頂,將風平浪靜的海面照得宛若一塊黑藍的寶石。
依舊是韓起掌舵,可能是今天天氣格外好的緣故,溫辭并沒有感覺到有多大的顛簸。
不過為了預防,她還是在上船前吃了一顆暈船藥。
相比于離島時的一瞬間,這回島的路程也對比的漫長起來。
沈逾站在船舷邊,看著漆黑的海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有一雙溫暖的手,從身后環住了他。
“阿逾,夜晚的大海不好看,我們進去吧……”
溫辭的聲音有些低啞,她剛剛在船艙里睡著了,醒來便看到了沈逾陷在黑暗里,格外孤寂的背影。
“等離開島嶼時,我們選一個白天,到時候阿逾再仔細看看白天的大海,好嗎?”
沈逾轉過身來,從無限延伸的黑夜里脫離。
他嘆息著將溫辭摟在了懷中。
“好的,都聽阿辭的。”
一路風平浪靜,等隱
約能看到鏡島的輪廓時,時間才過去了不到一個小時。
溫辭忍不住同還在掌舵的韓起聊起天來。
“怎么感覺今天的航程格外的快,我記得第一次上島時,足足在風雨中顛簸了三四個小時?”
“最近海面一直比較平靜。”
韓起點了點頭,像是思考了一下。
“大約就是從先生離開鏡島后,才有的變化。”
溫辭側頭同沈逾對視了一眼,彼此心中都有了答案。
禁湖的神秘力量被打破,不僅讓沈逾恢復了自由,也讓這座隱藏在風雨后的島嶼,漸漸浮現在世人面前。
船舶靠岸,月色下的鏡島完整地出現在了溫辭眼前。
韓起看著岸邊一艘從來沒有見過的船只,有些疑惑地開口。
“先生,那艘好像不是我們家的船。”
沈逾側目看了過去,朝韓起點了點頭。
“你將船停遠一點,守在船上,別讓他們看見了。”
接著牽住了溫辭的手。
“走吧,好戲應該已經開始了。”-
沈十感覺有點冷,他蜷了蜷身子,鼻尖似乎聞到了泥土濕潤的氣息。
“老爺,少爺好像快醒了。”
一道壓低了的男聲在不遠處響起。
沈十昏昏沉沉地睜開眼睛,入眼是一片顛倒著的雪松林。
他的思緒還停留在救護車尖銳的鳴笛聲中,一時竟有些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老十,你醒了。”
沈十恍惚中聽到了沈老爺子的聲音,他搖了搖腦袋,感覺有人過來拽起了自己。
他迷茫地坐在長滿了野草的泥地里,視線終于對焦在不遠處的人影上。
輪椅,老人。
“父親……?”
沈十嘴唇動了動,想從地上爬起來,卻后知后覺地發現,他被捆住了雙手。
他側頭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邊的男人,那人正兇神惡煞地盯著自己,一副隨時要將他撕票的表情。
“父親……”
沈十不可置信地看向沈秉德。
“您這些天去哪里了……這、這又是要做什么?”
沈秉德臉上還貼著紗布,沈十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
“去哪里了?”
“當然是躲在你們覺得最危險的地方了。”
"咳咳……”
沈秉德說話的聲音大了些,帶出了一串渾濁的咳嗽聲,好半天才平復下來。
“要不是林家保住了我,不然、要等著你這個孝順的兒子,將我這個快入土的老頭子,送去吃牢飯嗎!?”
“父親!您做出那樣的事……我雖然有些察覺,但沒想到數量竟然如此之多……”
沈十在潮濕的草地上膝行了幾步,就被身側的男人一把按住了肩膀。
“別動,就在這里說!”
沈十狼狽地看向輪椅上的沈秉德。
“人證物證俱在……我不那樣說,難道任由沈氏在群眾心中的形象,跌至谷底嗎?”
“老十……”
“我已經告訴過你,如何挽回沈氏的榮耀。”
“你為何不做?”
沈秉德目光陰鷙。
“你要是早些做了,哪里還需要你父親我受這般罪!”
“可小逸是我的孩子!”
“哪有父親能做出這等殘忍的事!”
提及幼子,沈十的語氣也變得激動起來。
“況且沈氏,也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一定都還有挽救的希望!”
“你還是太年輕了……”
沈秉德盯了沈十片刻,重重地嘆了口氣,隨即將視線落在了不遠處墨綠色的湖水上。
“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
“如今,沈氏的前途,就是那急需被套住的狼啊……”
沈十順著沈秉德的視線看過去,才發現了隱藏在夜幕中的,一汪湖泊。
湖泊?
沈十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渾身一僵,如墜冰窟。
“這是……禁島?”
他慌張地環視了一圈,岸邊除了跟隨著沈秉德的幾人,并沒有看到小孩的身影。
沈十顫抖著朝沈秉德的方向又膝行了兩步。
“小逸……小逸呢?”
“你把小逸怎么了?!”
“松開他。”
沈秉德的語氣帶上了些許悵惘。
他看著沈十掙脫了保鏢的壓制,終于爬到了自己的面前,全然沒有了沈十公子應該有的體面。
“好孩子。”
沈秉德輕輕地拍了拍沈十顫抖的肩膀,在他即將崩潰的目光中緩緩開口。
“我想了想,既然你不愿意讓小逸為沈氏祈福獻祭……”
“那就算了吧。”
沈十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懸著的心也終于落在了實處。
“小逸沒事……那好、好……”
“但是……”
沈秉德話鋒一轉。
“總得有人……填補上小逸的位置……”
“老十,你說對嗎?”
沈十僵硬抬頭,這回終于看清了沈秉德眼底流露出來的冷光。
“您……這是、什么意思……?”
沈秉德并沒有立即回答他的問題,只揮了揮手。
立即有兩人上前,架住了沈十的胳膊。
“你不愿意小逸去,那就你去吧……”
沈秉德不再看沈十震驚的表情,只悠悠開口。
“小逸去,最大受益人是你。”
“而你去,最大受益人才是我……”
“老十,為了你父親的晚年幸福與聲譽,”
“這回……辛苦你了。”
話音落下,那兩人便將沈十拖行起來,往陰沉的湖邊走去。
沈十此時哪里還有不明白的。
他剛想掙扎大喊,嘴里便被塞進了一坨布料,接著便是膠帶封住了他的嘴,將他沒說出口的話,全堵在了嘴里。
被束縛住雙手雙腳的沈十嗚咽出聲,在布滿露珠的草地掙扎出一道拖行的痕跡。
眼看著離湖邊越來越近,沈十搖著腦袋,流下了兩行熱淚。
虎毒不食子。
可人會啊。
沈十腳腕上被掛上了一塊沉重的石頭,撲通一聲,他被推入了湖水中。
隱在林間的溫辭緊張地握住了沈逾的手指,她看著眼前的畫面,剛想開口說些什么,就聽到沈逾輕輕地噓了一聲。
“放心,我有安排。”-
冰冷的湖水肆無忌憚地包圍了沈十,腳上沉重的石塊帶著無法抗拒的力量,將他往更深地方拖拽。
沈十以前曾經聽說過,人在臨死之前,會在腦海里光速回閃他們的人生,像放幻燈片一樣。
此時他好像也體驗到了這種感覺。
從牙牙學語,到懵懂求學。
從成年之禮,到而立之年。
從原生家庭里脫離,到另外組建一個新的家庭。
他好像還有很多沒有完成的遺憾,也還有很多沒來得及質問出口的話語。
他沒能擁有一個真心愛護自己的父親。
但無所謂了。
至少他保護了他的孩子。
沈十的眼淚混合在了昏暗的湖水里,他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就在意識快要消失之前,有一股力道突兀地拉住了他。他感覺腳上的重量一輕,接著腦袋被人托舉著露出了水面。
他的嘴還被膠布貼著無法出聲,只狼狽地猛吸了幾口空氣。
“別出聲,別動,他們還在岸上。”
將他帶出水面的人,壓低了嗓子,控制著他的身體,兩人皆是靜靜地懸浮在湖水中,都只露出了個腦袋。
沈十得救了,他還沒從巨大的打擊與轉機中回過神來,好半天后,才僵著腦袋,輕輕地點了點頭、
禁湖很大,兩人隱在離岸邊最遠的樹影里,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直到岸邊輪椅碾過草地的窸窣聲漸漸消失,視野里空無一人后,一直支撐著沈十的人才動了動,將他帶離了湖面。
沈十趴在草地上,顫抖著地揭開了自己嘴上的膠布。
他呆呆地看著湖面的方向,不敢想象自己居然在鬼門關前走了一趟。
“你還好吧?”
那個救了沈十的人
見他半天沒有反應,只低著嗓音輕輕地問了一句。
沈十這才回過頭,發現那人,竟然只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正有些擔憂地看著自己。
“謝謝你,小伙子……謝謝你救了我。”
沈十勉強自己撐坐起來,他下意識地想摸出煙盒抽一口煙,才發現香煙已經全部泡了水。
“你不用謝我,是我家先生,讓我暗中將你救下的,要謝你還是謝我家先生吧。”
那少年人靦腆地搖了搖頭,指了指沈十身后的方向。
“你家先生是……?”
他隨著少年人手指的方向回頭,隨即睜大了布滿血絲的雙眼。
“沈、沈逾……?”
沈十目瞪口呆,怎么也沒想到救了自己的人,居然是沈逾。
他臉色慘白地坐在地上,一時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因為就在前幾天,他還威脅對方盡快離開東城,即使后來知道了沈逾的真實身份,也并沒有把這個沈秉德口中的沈家祖宗放在心上。
可是現在……
“沒想到,推我下水的人是我的父親。”
“救我的人,卻是我以為最痛恨沈家的人。”
他喃喃開口,血紅的眼睛只看著沈逾的方向。
“救人總有代價,不知道沈逾先生,是希望從我這里得到什么?”
沈逾從陰影里走了出來,好整以暇地在沈十面前站定,他欣賞了一會兒沈十臉上精彩紛呈的表情后,才悠悠開口。
“我并不需要你回報什么,只需要你活著,并好好體會這種因為利益而被人拋下的感覺。”
“沈氏這片森林里,都是些爛了根的朽木了,唯一還有救的,可能就是那些剛剛冒出枝葉的嫩芽。”
“沈十,你懂我的意思了嗎?”
“小逸……”
沈十嘴唇張了張,念出了幼子的名字。
“沈十,告訴你也無妨。”
沈逾將目光落在了幽深的湖水上,語氣低緩。
“沈家傳說中能延續家族榮耀的禁湖,如今,只不過是一潭死水罷了。”
“再也沒有什么,能阻止沈氏的衰敗。”
“你要不要猜猜看,這兩百多年累積起來的枯骨高樓,崩塌之時,究竟會是一幅多么壯觀的景象呢?”
一只飛鳥掠過湖面,叼起了一尾漂浮在水面的死魚,濺起無數水花。
“沈十,你好好取舍吧。”
沈十獨自在岸邊枯坐了半宿,直到天光漸亮,才沿著沈秉德離開時的小路,一直走到了海岸邊。
岸邊還停著一艘船,那個救他上岸的少年,正在船舷處張望,見他過來,朝他揮了揮手。
“這邊,上船!”
沈十渾身濕漉漉的,又在岸邊獨自待了許久,此時早已冷得臉色慘白。
他顫顫巍巍地走上船舷,像是做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我要回東城。”-
溫辭已經補過一小會兒覺了,此時正在島中心的主宅里吃早餐。
沈逾則悠閑地坐在一邊的沙發上,垂眸翻著一本食譜。
“下次給阿辭做這個好不好,這個看起來很適合阿辭吃。”
沈逾將食譜攤開,溫辭好奇地看了過去,赫然是一份《紅棗枸杞阿膠養生粥》。
“補氣血,適合阿辭。”
沈逾友善溫和地朝溫辭露出了一個微笑,將視線落在了溫辭白皙脖頸上的兩個小小紅點上。
溫辭狠狠地咬了一口手中的雞蛋,在沈逾的注視中,捂住了頸側還有些疼痛的皮膚。
倒不是因為咬得太疼,而是這沒得到滿足的家伙,在淺淺喝了兩口血液后,一直舔舐著那傷口處的皮膚,那力度,像是要將她生吞活剝了。
“不要,我不喝。”
溫辭有些郁悶地扭過臉,開始攪弄碗中的食物。
崔今站在一旁,又是欣慰又是擔憂,他忍了半天,最終還是委婉地朝沈逾開口。
“先生,溫小姐身嬌體弱的……您可得……悠著點……”
他自然也看到了溫辭脖頸上的紅點,再加上溫辭皺眉抬手的動作,還以為沈先生又按捺不住,將人喝了個徹底。
崔今忙著在島上處理各種事宜,已經有好些天沒有見到先生與溫小姐了。
這回見面,他只感覺兩人的關系似乎又親密了不少,連帶著常年冰山一般沒什么表情的先生,也變得多了些鮮活的氣息。
他心中的石頭也落下了些許,只等這些瑣事處理完畢,便回東城守在先生身邊。
沈逾面對崔今委婉的提醒,只目光幽深地看了溫辭一眼,接著便對崔今開口道。
“這段時間你辛苦了。”
“這哪談得上辛苦。”
崔今笑出了眼尾的褶皺。
“愿意去東城繼續留在先生身邊的,已經都接過去了,那邊的宅院也大,也需要人手打理。”
“愿意留在島上照顧這些花花草草牛兒羊兒的,便依舊留在島上各司其職。”
“有想離島另謀出路的,也都各自給了一筆安置費。”
“如今海上平靜了不少,來往也是方便了很多,先生只管放心去東城闖蕩,這鏡島,先生想回來便回來看看,不想回來便放著。”
“等以后了,韓起和韓章繼續幫您打理。”
“您看可好?”
崔今同沈十一樣,皆是五十多歲的年紀,他頭上卻比沈十多出了不少的白發。
這么些年殫精竭慮的,心血全放在了沈逾與困住沈逾的這座島上。
沈逾點了點頭,注視了崔今頭上的白發好一會兒,語氣有些說不上來的落寞低沉。
“回東城了,你好好放松休養身體,韓起和韓章還年少,你得多陪他們些年頭才好。”
崔今連連道好。
溫辭敏銳地察覺了沈逾話語中的落寞,她放下了手中的餐點,走到沈逾身邊,拉住了他的手。
她指了指遠方微微亮起的橙紅光芒,“阿逾,我們去看海上日出吧。”
兩人散步在風平浪靜的海岸邊,掌心相貼,十指緊扣,悠悠的海風輕拂而過,將溫辭耳后的發絲吹得散亂開來。
沈逾停下腳步,替溫辭綰了綰耳邊的烏發,動作輕柔而繾綣。
[愛意值上漲20%]
[崩壞值下降10%]
[目前愛意值70%,崩壞值62%]
溫辭聽著027有些突兀的播報,抬頭看了沈逾一眼,正好落入了沈逾映照著漫天晨光的漆黑雙眸。
像一顆璀璨奪目的黑色寶石。
“阿辭,崔今陪伴我這么多年,我只能看著他一天天生出白發。”
“說不定哪一天,我會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樣,親眼見證他們生命的終結。”
沈逾撫摸著溫辭的黑發,狹長的黑眸微垂著,濃密的睫毛在眼尾投下了一片扇形的陰影。
“阿辭,你也是人類,終有一天,你也會離我而去的,對嗎?”
“還是說,阿辭能驚喜地告訴我,你與普通人不一樣,能永遠地陪著我?”
[道具無法延長任務者的生命。]
[小辭,哪怕沈逾的崩壞值一直不清零,你一直走不掉,你依舊會像正常人類一樣老去,死去。]
027提示道。
[崩壞值清零的那一天,世界重啟,沈逾會獲得一份完美的人生,他不會記得現在的一切。]
[而小辭你,會脫離這個世界。]
027想起了上個世界,它也是這么對溫辭解釋,可是最后宋晏懷依舊用羈絆強行留下了溫辭。
那羈絆是否來自崩壞源百分百的愛意值,或者來自崩壞源留下的信物牽絆,抑或者兩者皆有。
027也沒辦法說清其中的牽連。
在沒有確定證據前,它不能將這種模棱兩可的話告訴它的宿主,以免引起連鎖反應下的其他麻煩。
人可以接受失望過后的驚喜,卻不一定能承受原
本的希望變成失望。
“我……”
溫辭張了張嘴,她既說不出她會老去、會逝去的事實,也沒辦法告訴沈逾崩壞值清零重啟后,他會忘了自己。
她在沈逾過分熾熱的目光中,有些無措地低下了頭。
“阿辭……”
“你為什么不回答我……”
有枝蔓從腳邊盤旋而上,緊緊纏繞住了溫辭,接著她下頜一涼,是枝蔓貼著她的皮膚往上用力,讓她不得不再次抬起了頭。
“阿辭,你也要像崔小往一樣,許下承諾,卻背叛諾言嗎?”
別怕,讓我永遠陪著你。
溫辭眨了眨眼睛,她想起了她曾經說過的話。
她感覺她的眼睛有些干澀,她不顧下頜處枝蔓的力道,猛地將腦袋埋進了沈逾的懷里。
枝蔓本能地害怕劃傷她的皮膚,在那一瞬間卸下了對溫辭的束縛。
“阿逾,我會陪著你。”
溫辭的聲音有些悶悶地。
“用我的余生,全心全意地陪著你。”
“不管這個余生,是漫長還是短暫……
溫辭輕柔地蹭了蹭沈逾的心口,隔著他筆挺的襯衣,在沈逾跳動的心臟處落下了一吻。
【阿逾,別怕。】
【只要崩壞值能清零,你就會重新擁有完美的人生。】
【哪怕代價是忘記我……】
沈逾原本有些壓抑低沉的情緒,在感受到懷中人濕潤的眼淚后,瞬間變成了心疼。
他抬起溫辭埋在自己懷中的腦袋,緩緩地拂去女孩眼睫上濕潤的水痕。
“罷了,阿辭。”
“別哭,我不再問就是。”
“你說要看日出的,你看,日出來了。”
溫辭側頭看向遠方一望無際的海面,和從海平面上躍起的紅日,隱約覺得這樣依偎在身側人懷中看日出的畫面,有些似曾相識。
她感受著身邊熟悉的氣息,努力地回憶,卻發現記憶又變成了一片空白。
[小辭,不屬于這個世界的記憶,別想。]
027又開口提醒道。
溫辭眨了眨眼睛,重新將自己埋入了沈逾的懷抱里-
韓起在大海上追著日出的方向,一路馳騁著將兩人送回了東城。
今日東城最大的新聞,依舊是關于沈氏沈老爺子成謎的行蹤,與沈氏跳樓般下跌的股價。
沈秉德眉頭緊鎖,一邊哆嗦著翻看著今日的各大新聞報,一邊顫顫巍巍地從懷中掏出一個牛皮卷。
牛皮卷邊緣已經泛起黑黃,巴掌大小的尺寸上緊密排列著一行行文字。
沈秉德戴著老花鏡,干癟的嘴唇念念有詞。
“不可能……不可能……”
“人已經丟進湖里了,怎么會一點起色都沒有?”
他神情有些不安,一字不漏地再次閱讀手中的羊皮卷后,朝身旁的瘦小男人咆哮出聲。
“電視機打開!我要看最新的新聞!”
瘦小男人連忙打開新聞頻道,可里面滾動播放的,依舊是同報紙上類似的新聞。
“是我哪里弄錯了嗎?”
沈秉德癱坐在軟墊上,聽著主播嚴肅播報的口吻,目光忽地一沉。
“去!去把沈逸帶來!”
“一個不夠!兩個總夠了吧!”-
莊嚴肅穆的東城安保局門口,賀思抱著一個圓潤可愛的小小幼童,在十幾位保鏢的護送下,含淚推開了安保局的大門。
如此大的陣仗,不僅是驚動了里面值班的人員,也吸引了大批路人的眼光。
見有人出來,她抱著孩子一下子跪在了冰冷的地磚上,滿臉淚水地開了口。
“我丈夫……沈氏集團沈致善……昨夜被人綁架了!”
此言一出,不僅在場的工作人員大驚失色,觀望的群眾也越聚越多,紛紛七嘴八舌的討論起最近沈氏鋪天蓋地的新聞來。
有說沈氏自作孽不可活的,有說這孤兒寡母可憐的,你一嘴我一嘴,巨大的動靜,將整個安保局都驚動了。
安保局即將榮退的一把手陳長官聞訊趕到,在疏散了圍觀的人群后,將母子倆接到內室,安撫了好半天,才理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賀思發現沈十直到天亮也還沒回家,擔心他出了什么意外,卻發現丈夫的電話怎么也打不通。
聯系公司其他人時才得知,沈十昨夜急救送往了醫院,她急急忙忙聯系醫院,卻得到了未曾有人半夜因病入院的消息。
聯想到近日丈夫對自己和孩子加大的安保力度,她才意識到,沈十可能出了意外。
陳長官已經年近花甲之年,卻仍然一身凜冽的正氣。
他皺眉沉思了半晌,開口表示會全力尋找沈十的下落后,便離開了。
安保局樓上的辦公室里,下屬正站在林厲的辦公桌前匯報消息。
“林長官,昨夜沈秉德和他的幾名心腹,連夜出海了。”
“但我們的人在海上路線不熟,不敢靠得太近,最后跟丟了……”
林厲抬眸看了下屬一眼,下屬被看得心中一顫,接著又補充道。
“據尾隨的人說,他們看到沈秉德派人綁架了沈十公子,他們一同出的海。”
林厲放下手中的文件,沉聲道:“沈老頭子現在在哪里?”
下屬搖了搖頭:“所有港口都沒有看到沈秉德回來的船只,估計,是躲在海上某座私島上去了。”
“還有……沈十的夫人,剛剛前來報案,說有人綁架了她的丈夫。”
“現在是陳長官,親自在接待……”
林厲皺了皺眉,放下了手中的筆,看向了窗外有些烏沉的天空。
“時刻盯緊沈家的狀況,有任何異常,立即向我匯報。”
沈家老爺子的丑聞,沈家少東家的失蹤,一時成了這幾日人們茶余飯后的最大談資。
這幾日里,在安保局的全力搜尋下,依然沒有發現沈秉德與沈致善的身影,讓人忍不住猜測,這兩人是不是自導自演,結伴逃往其他偏遠大陸了。
直到某天夜里,一身狼藉的沈致善,從某片綠化帶中沖了出來,攔住了正應酬回家的陸家大少爺的車。
車窗搖下,沈十在看到陸商的同時,也看到了正坐在陸商身側,有些拘謹的女孩。
好像是曾經在沈秉德房中見過的……
惜惜。
第68章 第 68 章 變動
“要上車的話, 就去副駕駛。”
陸商開口,同時車門解鎖聲響起,沈十只猶豫了一秒, 便拉開了車門。
后排的擋板升起,陸商安撫地拍了拍林惜惜的手背。
“不用怕, 沒事。”-
“為什么不求助安保局, 而是想到了我?”
陸商看著視頻里的畫面, 頭也沒抬地開口。
“我不敢……安保局說不定就有沈秉德的人,不然他也不會在那種風聲鶴唳的情況下, 還將我綁走……我要是去安保局, 說不定就是自投羅網。”
陸商翻看著電腦里的文件, 眉頭越皺越深,他終于看向了一旁憔悴不堪的沈十。
“這些視頻與文件, 足以將沈氏大半的股東拉下水,甚至牽連到了……其他高層。”
“你憑什么覺得,我會為了這些不知道真假的證據, 挑釁整個東城的權威?”
沈十苦笑了一下, 帶著歉意開口。
“說起來也是可笑……”
“沈家打壓了陸家這么多年, 如果現在要我在東城找出一個與沈家沒有利益關系、還有些許能力對抗的, 我只能想到你們陸家了……”
“這些資料與證據,原本是沈秉德留給我以防萬一的。”
“他如今自顧不暇,又以為我死了, 才放松了一點警惕,讓我有機會將這些證據帶了出來。”
“我原本想回去偷偷見見我的妻子與孩子, 沒想到在家附近發現了好幾撥鬼鬼祟祟的人。”
“現在,我只希望我的妻子與孩子平安。而這份資料,就是我的投名狀。”
沈十離開后, 陸商看著手中的U盤,沉思了半宿。
終于,他像是做了一個決定,
拿著車鑰匙和備份后的U盤,趕往了陸氏旗下的報社-
天還沒亮透,林厲還在熟睡中,忽地被急促地電話聲吵醒了。接通后,里面傳來了下屬十萬火急的聲音。
“林長官!不好了!”
“陸氏報業里安插的內線剛剛傳來了消息,陸商親自帶人前來現場,將原定今日刊發的報紙全部暫停,排版重拍,內容……內容全是東城各路高官的把柄!”
“其中就有關于您和沈秉德私相授受、賣官鬻爵的證據!”
林厲感覺自己耳邊一陣嗡鳴,有些不可置信地讓下屬再重復了一句后,才終于回過神來。
他一下清醒過來,急急忙忙起床穿衣,一邊對下屬囑咐道:“立馬安排人,給我圍了陸氏報業,絕不能讓一只蒼蠅飛出來!我馬上就到!”
“沈秉德這個老不死的,居然背后捅刀子!”
他一腳踹翻了腳邊的垃圾桶,火急火燎地沖了出去。
與此同時,陳長官的私人管家也輕輕喚醒了還在熟睡中的威嚴老人。
“先生,剛剛接到一通電話,對方稱有一群違法分子,正在帶人圍攻陸氏旗下的一家印刷基地。”
“如果您想確認接下來的這條消息是否屬實,務必帶上足夠的安保人員,盡快前往。”
老人清醒后,即刻坐了起來。
“什么消息?”
管家猶豫了幾秒,還是開了口。
“對方說,十五年前陳謂少爺,并不是意外死亡,而是有人在背后……動了手腳……”
天空剛剛泛起一絲亮光,陸氏報業這邊就里里外外地圍了三層。
最里層是臉上帶著擦傷的陸商與一部分員工,中間層是林厲帶來圍堵陸氏的打手,最外層是一臉威嚴,白發蒼蒼的陳長官陳慎老先生。
陳慎隨手拿起一份散落在地面油墨未干的早報,仔細地閱讀一遍后,對陸商開了口。
“這份報紙一旦流入市場,如果有查出任何不屬實的情況,你可知道你會面臨什么后果?”
陸商看了眼兇神惡煞被人按住的林厲,又看了眼眼前華發叢生的老人。
“陳老先生,如果這些是誣陷,想必林長官也不會大費周章前來滅口了……”
陳慎再次翻看了一遍手中的報紙,對身后的真槍實彈的護衛隊打了個手勢。
“先將林厲等人帶回候審。”
“陸氏報業所有員工原地待命,沒得到證實之前,不得散發謠言擾亂人心。”
今日早起的東城百姓們,似乎隱約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
大批全副武裝的護衛隊涌入主城,在清晨突襲了不少高官的私宅,在一片兵荒馬亂中,帶走了不少驚慌失措的人。
等到一天過去,那些護衛隊才漸漸撤出主城區。
百姓們毫無頭緒,直到第二天報紙一出,全城嘩然。
好家伙,這是將東城最為龐大的沈氏帝國,連同著與沈氏有瓜葛的各路高官,一鍋給端了啊!
在器官交易、人口買賣等惡性事件的襯托下,那些私占土地、收受賄賂的都算小事了。
更有被抓的人為了能寬大處理,主動檢舉揭發,一時間,那些沒有被波及但底氣不足的人,紛紛主動踏入了安保局。
陳慎長官雷厲風行,加上證據鏈早已掌握,不到一周的時間,便處理掉了那些蠶食東城的蛀蟲。
該下馬的下馬,該換人的換人,不只是沈氏集團分崩離析,安保局內部,也是經歷了一場動蕩。
證據甩在眼前,破罐子破摔的林厲,在陳慎地質問中,親口承認了十五年前陳慎長子陳謂的死亡,并不是意外。
而是因為陳謂不小心目睹了沈氏好幾位元老級股東,聚眾□□少女,被發現后滅口了。
當時沈秉德給了林厲一筆巨額資金,讓他從中斡旋,這才有了陳慎長子因車禍意外身亡的新聞。
得知真相的陳長官,像是突然又蒼老了許多,搖搖欲墜著被身后的下屬攙扶住,好半天后,才撫摸著胸前代表正義的徽章啞聲開口。
“東城的律法……會制裁你的罪惡。”
“我兒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
當躲在私島上的沈秉德,得知東城翻天覆地的變化時,差點躺在床上一口氣沒憋過來。
“最近的風聲變得愈發緊張了,海上巡邏隊來來往往的,看樣子不只是在搜尋您的下落,好像也在圍堵那些想從東城溜走的漏網之魚。”
“您交代地去抓沈逸小公子,底下人傳來消息說,沈逸小公子周圍安保太過嚴密,完全無從下手……”
沈秉德黑著臉聽完了心腹的解釋,將手上的茶杯狠狠地擲在了墻壁上。
事情已經完全脫離了他的掌控,而且那些受到波及的人,似乎都與他沈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他喘著粗氣坐在輪椅上,遙遙望向窗外廣闊的海面,久違的感覺到了不安與恐慌。
那份報紙上的內容,與他交給沈十的那份東城高官們的把柄,幾乎一模一樣。
可沈十已經被投入了禁湖……
禁湖,禁島……那可是沈逾的地盤。
難道……沈十被沈逾救了??!
他溝壑縱橫的雙手狠狠拍了拍輪椅的扶手,激動顫抖起來。
“我就說,我們老沈家的秘密,怎么沒有起作用!”
“一定是沈十被人救了……!”
他有些魔怔起來,側頭看向了心腹的方向,干癟的嘴唇一開一合。
“我得找個兒子……沈十躲起來了……那就找別的兒子……”
“快去!快去給我抓一個兒子來!”
“平時他們不都觍著臉要認祖歸宗嗎,現在機會來了!”
“機會來了!你快去!!”
瘦小男人看著沈秉德有些癲狂的表情,忍住了想說的話,他只默默地說了聲好,便退了出去。
“王哥……你真的要去……抓人嗎?”
守在門口的人自然也聽到了沈秉德與老大的對話,有些不安地問。
“外面風聲真的很緊……現在出去,無異于自投羅網啊。”
被叫王哥的人沉默片刻后搖了搖頭。
“且不說沈十公子現在不知所蹤想抓也抓不到,就說老爺的那些私生子們,哪個不是老早便被趕出了東城。”
“老爺子有些魔怔了,先等等吧,好多兄弟都被抓了,這個風口,還是先不要輕舉妄動了。”-
茶香四溢,沈逾坐在茶案前悠閑地煮著茶,對面坐著臉上帶傷的陸商。
“原來逾先生竟然同陸家有些淵源,難怪我看逾先生的時候,總感覺特別的親切。”
陸商一只胳膊還打著繃帶,只能用另一只手端起了沈逾遞過來的茶杯。
“謝謝逾先生,不僅是謝謝這杯茶,還謝謝您說動了陳慎老先生及時趕到,不然……”
陸商抬了抬打著繃帶的胳膊,苦笑了一聲。
“不然,不只是胳膊,怕是小命都要丟在那里了。”
“舉手之勞而已,”沈逾往茶壺里添了些叫不上名字的花果后,便停下手來,靜待溫水沸騰,“畢竟我也有想要交換的東西。”
“逾先生請說。”
沈逾摩挲了一下手腕處的金屬表盤,開口道。
“聽說前些日子,陸家將易主了百年的陸氏表行,成功從沈氏那里低價收購了回來。”
“我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陸少爺能夠成全。”
陸商停下了喝茶的動作,對沈逾的‘不情之請’也有些好奇。
“逾先生不妨說說看?”
沈逾抬手,拂了拂衣袖,將那塊很有些年頭的腕表露了出來。
“我雖自稱逾先生,但你其實知道,我姓沈。”
陸商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他當然有查過沈逾的底細,只知道沈逾是沈氏的旁支,一
直住在海上的某座小島,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未曾出島。
他只能從對方的談吐舉止間,隱約察覺對方同沈家的關系,不似親人,更似仇人。
沈逾并沒有揭穿陸商的尷尬,只繼續開口道。
“我同沈家與陸家,皆有些淵源,但其中的細節,不方便與人訴說。”
“這塊腕表,便是陸氏與我淵源的證明。”
陸商在見到那塊表時,眉頭輕輕皺了一下。
前些天收回陸氏表行時,他親自去處理了一些事宜,對于那塊封存在展柜里的鎮行之表,也仔細地觀察了許久。
是以沈逾那塊腕表一露出來,他便覺得,有些眼熟。
“逾先生不妨直說。”
“那我便開門見山了。”
沈逾凝視著陸商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眉眼。
“我愿意以高出市值的價格,收購陸氏表行。”
“但陸氏表行名字不會改變,它屬于陸家的歷史也不會被抹除。”
“它會延續與維持陸氏的理念,唯一變動的,就是它由陸氏的產業,變成我的私產。”
“陸少爺,這就是我想交換的東西。”
說實話,陸商在聽到沈逾的要求時,屬實有些震驚。
陸氏表行早已脫離陸家數百余年,這回趁著沈氏動亂將其低價收購,也只是陸家百余樁收購案中最不起眼的一件小事。
陸商原以為沈逾會開口提一些更有利益價值的交換條件,卻沒想到對方拿著這么大的人情,開口只提出了這么一個微不足道,卻又匪夷所思的要求。
陸氏表行或許對于幾百年前的陸家先輩來說意義非凡,但對于幾百年后的陸家來講,其他領域的拓展,才是重中之重。
陸商張了張嘴,他確實有些想問一下沈逾這么做的理由,但在看到沈逾深邃執著的目光,還是忍住了話頭。
畢竟沈逾剛才已經說過了,其中的細節,不方便與人述說。
“逾先生確定嗎?”
陸商目光落在了沈逾手腕上的表盤上,有些不解地挑了挑眉。
沈逾眸色深沉,只淡淡回答了一聲。
“我確定。”
第69章 崩塌 沈氏的時代即將落幕
這邊沈逾與陸商在談事, 那邊溫辭與林惜惜則在品嘗著一份剛剛出爐的小餅干。
老待在沈逾的別院里,溫辭都快要發霉了,見沈逾要出門, 便一起跟了出來。
只是沒想到,來的竟然是陸商的住處。
溫辭在看到陸商的一瞬間, 便想起了沈逾上次因為陸商而吃的醋。
在沈逾意味深長地看了自己一眼后, 她便借口有些無聊, 說要去陸商的園子里逛逛解悶,就不打擾他們談事情了。
沒想到陸商聽后, 將溫辭帶到了他們家的烘焙房, 里面有一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女孩, 正低頭在烤著餅干。
“溫小姐,園子里冷, 要不在這里嘗一下惜惜做的點心,味道十分不錯。”
“你們看起來差不多大,說不定還可以聊聊天。”
陸商敲了敲烘焙房的玻璃門, 里面的女孩聽到動靜后回過頭來, 在看到門口的陸商后, 表情都還算正常, 但視線對上陸商身后的沈逾時,表情頓時有些僵硬起來。
是那夜將她從沈秉德房中救出,最后還給她指了一條明路的……沈先生。
她當時聽從了沈逾的建議, 孤身前往陸氏報社,機緣巧合之下撞上了前來視察的陸家小少爺陸商。
之后便是陸商親自負責了她這樁難堪的丑事。
起初陸商將她帶在身邊, 只是為了從她口中獲得更多關于沈家的內幕,畢竟她在那老頭子身邊,或多或少聽到過一些不可告人的內幕。
后來兩人的關系卻漸漸變了些味道, 她能察覺到陸商對自己起了些愛憐的心思,但她不敢回應。
她這樣骯臟的人,怎么能擁有像陽光一樣熾熱純粹的喜歡呢。
陸商雖然知道她的往事,但他沒親眼見過,而眼前的沈逾,則是目睹過她的狼狽不堪。
她腦中一片空白,正想著要如何開口,就看見沈逾身前的女孩走了進來,一把接住了她手中搖搖欲墜的托盤。
“這也太香了吧,能教教我嗎?”
女孩握著她的手,看向她的眼神里只有友善,忽地就緩解了她過于緊張的心情。
而想象中沈逾點破她身份的尷尬場面也沒有出現,門口的沈先生只說了一句,女孩子的空間他就不參與了后,隨同陸商離開了。
溫辭已經在027的解釋中,得知了林惜惜的身份與她同沈逾的淵源,自然也明白了林惜惜的恐慌與尷尬之處。
她面上不動聲色,只虛心求教著美味餅干的做法,一來二去后,林惜惜便也放松了下來。
等沈逾談完事情,過來接溫辭回家的時候,才發現烘焙房里的兩個女孩,還沉浸在制作中。
沈逾敲了敲門,將溫辭的注意力從一堆面粉中解救出來后,開口對見到自己又開始有些拘謹的林惜惜溫聲道。
“辛苦林小姐了,初次見面,給你添麻煩了。”
林惜惜驚詫了兩秒,隨即回過神來,只輕輕搖了搖頭。
“不麻煩……溫小姐很好,我不辛苦。”
溫辭只佯裝什么都不知道,在陸商面前對林惜惜一陣猛夸,罕見地讓林惜惜紅了臉。
最后離開時,沈逾拎了滿滿一盒溫辭做出來的,奇奇怪怪造型的餅干,在陸商與林惜惜的相送中,離開了陸宅。
“真好,苦盡甘來了。”
坐在車里的溫辭聽完沈逾對林惜惜簡短的解釋,看著后視鏡里那兩人越來越小的身影,不禁感嘆出聲。
“以后的日子一定會是一帆風順,對嗎,阿逾。”
“嗯,會的。”-
沈家前些天被傳綁架的沈十,終于被安保局找到了。
人被找到時,沈十正一身狼狽地抱著塊浮木飄蕩在一望無際的海域上,一艘正在巡視的船只發現了海面上的動靜,靠近后才發現那竟然是失蹤了一個多星期的沈十。
救上岸后,沈十被緊急送醫,在確認生命體征穩定后,安排了人進行了詢問。
沈十在供述中稱,是他的父親沈秉德綁架了他,將他丟在了某座荒島的湖水里,試圖將他溺亡。
他僥幸死里逃生,卻礙于沒有船只,只能在島上茍且偷生了好些天,昨天,他終于忍不住,拼了幾塊木頭當作工具,隨即飄在了廣袤的大海中。
沈十說得老淚縱橫,得知沈秉德還沒有被找到后,對安保局說出了幾個沈秉德名下幾座私島的方位。
護衛隊迅速在海面展開排查搜索,于一天后,在某座小島上,抓捕到了沈秉德及其心腹。
據在場人員爆料,沈秉德被抓時好似有些精神異常,一直神神叨叨地說著一些讓人聽不懂的話。
那些替沈秉德賣命的狗腿子們見事態不妙,四處逃竄甚至跳海妄圖躲避抓捕,卻還是被圍守的船只給抓了上來。
回到東城后,沈秉德像是又清醒了不少,只嚷嚷著要同沈十對質。
沈十在審訊室里見到沈秉德時,還是恍惚了一下,他那一直光鮮體面的老父親,憔悴而狼狽地被銬在座椅上,形容枯槁,像是隨時要撒手人寰。
但那惡狠狠的眼神,卻像禿鷲一樣緊盯著他,似要將他剝皮拆骨。
“你到底,怎么活下來的!”
“是不是沈逾救了你!”
沈秉德嗓音嘶啞,目光陰鷙。
“父親,是我命不該絕……”
沈十眼眶泛紅,失望至極地開口。
“難道父親現在見了我,就沒有一絲愧疚之情嗎?”
“什么愧疚之情!”
“是你該對沈家列祖列宗愧疚!”
“你沒能延續沈家的榮耀,還胳膊肘往外拐,將你的生父送進監獄!”
“致善!這就是你對父親該有的善嗎?!”
“趁現在還沒到絕境,你快去,快去補救啊!”
沈秉德看了一眼天花板上的攝像頭,壓抑著低吼起來。
“呵……”
沈十看著眼前還對
禁湖抱有幻想的老父親,說出了讓他徹底絕望的話。
“沒用了,那所謂的秘密,早就沒用了。不然您以為,我為什么能活到現在……”
“而且,”沈十頓了頓,打破了沈秉德的最后一絲幻想。
“那湖,估計已經被……”
“填平了。”
沈十在沈秉德震驚的目光中冷漠地站了起來。
“父親,您在監獄里,好好反省吧。”
“我也要為我的小逸,積一點德去了。”
他走出審訊室,對守在一旁的長官伸出了雙手。
“長官,我要自首。”-
《沈氏集團沈秉德落網,或將面臨終身監禁》
《沈氏集團沈致善自首,道出沈氏更多內幕》
《沈氏集團面臨破產清算,屬于沈氏的時代結束了》
最近幾日的報紙,幾乎全是類似的新聞。溫辭偷偷看了一眼坐在沙發上,仔細閱讀報紙的沈逾,發現他的神情,依舊很是平靜。
[崩壞值下降20%,目前崩壞值42%]
027出聲提示。
溫辭大膽上前,從沙發后攬住了沈逾的脖頸,親昵地蹭了蹭沈逾的耳側。
“如今沈氏已經……倒下了。”
“你也自由了,你有什么自己想做的事情嗎?”
沈逾像是很認真地思考了一番,目光落在了溫辭光滑的手腕上。
“陸氏表行,”沈逾輕念出聲,“據說那是我母親的陪嫁。”
“我母親遇到沈禮之前,對鐘表制造極其有天賦,陸氏表行便是在她手中興旺起來。”
“在嫁給沈禮,因為生育我而難產過世后,這間鋪子便成了沈家的財產。”
“如今輾轉兩百多年,這家表行依舊因她流傳下來的精湛藝法而被大眾認可、喜愛。”
“現在,我也想學學這項制表的手藝,用來給阿辭親手制作一塊腕表。”
“阿辭,你說好不好。”
沈逾開始沒日沒夜地研究那些溫辭看不懂的圖紙與精密機械,溫辭常常能在半夜發現工作間亮起的燈光。
有時候她陪著陪著,不知道怎么就會睡著,然后再次醒來,就會發現自己已經睡在了柔軟的床鋪里。
溫辭想讓沈逾不用那么著急,他們還有很長的時光,卻在對上沈逾執著的雙眼時,將一切都咽了回去。
時間在東城翻天覆地的變化中飛快流逝,等沈氏集團清算完畢,各方勢力重新洗牌結束,沈逾也在某天深夜,將一塊剛剛打磨完成的腕表,輕輕地扣在了溫辭的腕間。
金屬質地的表盤帶著沈逾的涼意,將睡得迷迷糊糊的溫辭弄得清醒過來。
她看到沈逾半跪在她的床邊,托起她的手腕,眼神里是能將溫辭沉溺其中的繾綣愛意。
“阿辭,好了,你看喜歡嗎?”
溫辭抬起手腕,借著清冷的月光,看到了貼在腕上的冰綠色表盤,和纏繞著充當腕帶的枝蔓……
細嫩的枝蔓被編織成柔軟的腕帶,在溫辭的手腕上自動收緊,那觸感與形態,分明是溫辭再熟悉不過的,屬于禁花的花枝。
溫辭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她打開臺燈,看著手腕上脫離了沈逾的身體,卻依舊生動鮮活的枝蔓,罕見地對沈逾質問出聲。
“阿逾,你做了什么!?”
維持著沈逾生命的禁花,早已同沈逾融為一體。
割掉延伸出來的它們,就像割掉人類的血肉一樣,更遑論還要讓這掉下來的血肉,保持不衰的生命力。
溫辭有些著急地握住了沈逾的手背,纖細的手指沿著沈逾骨節分明的手腕一路往上摸索,試圖從他的身體上找出些異常來。
“你的枝蔓呢?”
“讓它們出來!”
第70章 一半 你不會痛,我會。
柔嫩的枝蔓在溫辭的觸摸下, 緩緩延伸出來,親昵地纏繞上了溫辭的手指,帶來了一陣密集的癢意。
溫辭抬手, 在燈光下仔細觀察了一圈枝蔓的形態。冰綠色的嫩芽尖尖依舊柔軟靈活,溫辭將它們翻來覆去揉捏了好幾遍, 并沒有發現哪里有斷裂的傷口。
只是感覺它們變得瘦弱了許多。
她低頭看了一眼沉默不語, 只靜靜凝視著自己的沈逾, 不安地開口。
“阿逾,你到底做了什么?”
沈逾手指撫上溫辭蹙起的眉頭, 像是要將那里的擔憂抹平。
“阿辭……”
沈逾聲線低緩, 里面有著溫辭無法理解的害怕與恐懼。
“人類的生命太過短暫了……”
“我有些自私, 只想讓阿辭更長久地陪著我……”
話音落下,溫辭感覺到腕上一陣刺痛, 是沈逾輕輕劃破了她手腕的皮膚,有溫熱的血液從那道小小的傷口里涌了出來。
纏繞在腕間充當表帶的枝蔓,像是也感知到了溫辭甜美的血液。
它們在沈逾逐漸泛起猩紅眼眸的注視中, 延伸出無數細小根須, 涌動著一股腦扎進了那道細小的傷口中。
血管里傳來一陣脹痛, 溫辭試著抽回手腕, 卻被沈逾輕而易舉地按壓住了。
“阿辭,忍忍。”
“禁花融合,阿辭就能永遠陪著我了……”
溫辭只覺得有什么東西沿著她的血脈, 朝她的心臟處一路蔓延,接著她便聽到了027有些驚詫的聲音。
[小辭, 是禁花!]
[他活生生地挖出了他的心臟,將滋養著他生命力的禁花,從心臟上撕了下來。]
[如今禁花一分為二, 正試圖同你融為一體!]
溫辭大腦一片空白。
她看著眼前臉色有些蒼白的男人,正虔誠萬分地半跪在她的床邊,緊盯著她傷口中不斷涌入的禁花根須,像是期待著即將誕生的、最為神圣的禮物。
027還在她腦海里飛快地說著什么。
[但是小辭,你的身體只是一具為了完成任務而虛構的產物,它沒辦法融合因為這個世界而存在的禁花。]
[你可以簡單地理解為,禁花這株植物,融合不了你這個數據代碼。]
[所以,沈逾注定要失望了。]
“阿逾……”
溫辭張了張嘴,在027話音落下的瞬間,溫辭能明顯地感覺盤旋在自己心口的禁花根系,像是找不到土壤落腳生根的種子,試探了好幾遍后,才遲疑著往外退去。
沈逾還以為溫辭是在害怕,他安撫般摩挲著溫辭腕上的皮膚。
“別怕,阿辭。很快就好了。”
“我們一定能長長久久地在一起……”
但很快,沈逾的表情就僵在了臉上。
那爭先恐后涌入溫辭傷口的根系,像是在溫辭的身體里遇到了屏障,它們戀戀不舍的地退了出來,在那傷口處磨蹭了好半天,將皮膚修復得完好無缺后,便靜靜地盤旋在溫辭手腕上,不動了。
“為什么……?”
沈逾看著眼前的畫面,有些難以置信地開口。
他已經實驗過了無數遍。他一次又一次將他心臟上的禁花撕下來,再從其他的傷口處扎進去,禁花最后都會匯集回他的心口,成為支撐他生命力的養料。
沈逾感受著掌下溫辭跳動著的脈搏,還是說,這能延續人生命的禁花,非得用在沒了心跳的人身上……
他抬頭望向了女孩,只落入了女孩滿是難過與愛意的目光里。
他感覺到了在撕下禁花時都不曾有的心痛。
他舍不得,他怎么能讓他愛的人,體驗他曾掙扎過、絕望過的死亡體驗呢。
“阿辭……我好像失敗了。”
沈逾有些艱難地說出了這個顯而易見的答案,他摩挲著那塊纏繞在她腕上的冰綠表盤與腕帶,眼底猩紅褪去,像是又恢復了平日里溫和的模樣。
“但沒關系,我可以等,等到阿辭壽終正寢的那一天。”
“可以嗎?”
溫辭當即便明白了沈逾的意思,既然活著的她無法融合禁花,那等她老去、停止呼吸的那一天,沈逾會再次嘗試,將希望寄托在那被一分為二的禁花上。
她很
想搖搖頭,告訴沈逾不會有那一天。
按照目前沈逾逐漸降低的崩壞值,清零后的世界重啟,一定會出現在她年華逝去之前。
到時候,他也不會再記得她。
她的阿逾,一定會成為真正享有父母愛意的小少爺,在長到現在這般年紀的時候,遇到一個能與他相守一生的女孩。
共度年華,共同老去。
多么美好的將來啊。
溫辭眨了眨眼睛,可為什么她會感覺心痛,那不才是她的阿逾應該擁有的一生嗎?
“好。”
溫辭有些哽咽地開口,她拍了拍身側的床鋪,盯著沈逾被衣襟遮住的心口。
“但在那之前,你得讓我看看,你到底做了什么。”
衣襟被拉開,沈逾看著溫辭逐漸發紅的眼眶,頓時后悔起來。
“阿辭,我不會痛。”
他原本是想安撫,卻沒想到眼前的女孩在聽到他這句話后,一滴滾燙的淚水,就這樣砸在了他的手背上。
沈逾的衣襟被溫辭拉開,露出了底下一道豁大的傷口。
傷口上屬于禁花的根系交織著,正緩慢地修復著原本一下就能愈合的傷口。
透過不算密集的根系,隱約能看見傷口最深處,一顆被禁花根系纏繞著的,緩慢跳動著的心臟。
只是那禁花的枝葉與根莖,像是被人撕去了一半,只剩下另一半不完整的根系,努力維持著沈逾的生命力。
“你不會痛,我會。”
溫辭紅著眼眶,就要去解腕上的表帶,可她在手腕上撥弄了半天,那細小枝葉根系編織而成的表帶,卻怎么也打不開。
還在她愈發大力地拉扯中,更加緊密地纏繞住她的皮膚,像一個只纏著母親萬般不舍的幼稚孩童。
拿它沒辦法的溫辭又氣又難過,只眼眶濕潤地看著臉色蒼白的沈逾。
“阿逾,你讓它重新回去你身體里,好嗎?”
說完便朝沈逾伸出了手腕,“你戴上的,你解開。”
“阿辭,它很喜歡你。”
沈逾握住了溫辭伸過來的手掌,同她十指相扣。
“它回到我的身體里,無非是給我增加一點毫無用處的漫長時光。”
“但它在你這里,我會覺得我們之間有了獨一無二的羈絆。”
“阿辭,讓它留在你身邊,好嗎?”
[留下吧,小辭,沈逾不會有事。]
027在聽到羈絆二字的時候,便聯想到了上一個任務世界,那個世界的崩壞源用一枚烏木耳釘,與溫辭產生了無法割舍的羈絆,疊加著百分百的愛意值,成功留下了溫辭。
027最近偷摸著看了許多的愛情小說,試圖理解它宿主所說的人類復雜的情感。
它感覺自己好像明白了一點點,就像是現在,它雖然沒辦法確定羈絆與愛意,能否再一次成功地留下溫辭,但它愿意從中協助,只為了那萬分之一的可能。
俗話說得好,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萬一就成功了呢?
027并沒有覺得它的這句俗語,用得不太適合這個場景。只覺得它的文學造詣在這么多小說的熏陶中,得到了質的提升。
它繼續安撫著猶疑的溫辭:[沈逾的傷口是因為多次重復撕裂,加上分離了一半的禁花,才會修復得慢了一點。等明天就好了,不用擔心。]
溫辭聽完,垂眸注視了好一會兩人十指相扣、枝蔓糾纏的雙手,輕輕地點了點頭。
“好。”
“這是阿逾送給我的禮物,我會好好珍惜。”
說完靠得離沈逾近了些,另一只空閑的手輕輕撫摸上了沈逾猙獰的傷口。
“這次就算了,阿逾。”
“如果你以后再這么傷害你自己,不管你是因為什么理由,我不會原諒你。”
溫辭有些疲倦地將頭靠在了沈逾的頸側。
“阿逾,你得好好的。”
好好地等到世界重啟的那一天-
溫辭感覺自己應該是在做夢。
夢里的自己,正被一個長得同沈逾一模一樣的青年,死死摟在懷中。
那青年滿臉的陰鷙與絕望,摟住她的力道像是要將她揉碎在懷里,聲音嘶啞,只不斷重復著一句話。
“阿辭,別走。”
自己則眼眶通紅地靠在那人的心口處,斷斷續續地說著一些無法安撫到對方,也無法安撫到自己的話。
“今后的你,一定會平安順遂,無憂到老……”
溫辭看見那青年在聽完這句話后,竟越發失控起來,他人類的外形悉數褪去,露出了底下銀灰色的木紋身體。
“阿辭!別走!”
聲嘶力竭。
溫辭感覺她的心臟,隨著這聲呼喊猛地顫動了一下,她像是一腳踏空般從夢中驚醒了過來。
[小辭,你心跳得很快,做噩夢了嗎?]
027感覺到了溫辭的冷汗與過快的心率,輕輕地詢問出聲。
[嗯。]
溫辭揉了揉有些昏沉的額頭。
[好像夢到了沈逾,但有些不對勁。]
027疑惑道。
[哪里不對勁?]
溫辭回憶著夢中的情景。
[夢中的沈逾,身體是銀色的木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