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茶店還是被拆了,僅僅三天,就夷為了平地,露出了新土,陸云策還沒來得及找好新店址,就被強行挪了出來,奶茶店的操作臺和機器、桌椅,只得暫時凌亂地堆放在市場旁臨時租的小倉庫里。
恐慌,難受,但是哭也解決不了問題。
陸云策和周遠焦急尋找著新店鋪,約定好的十一月回去看鐘暄和的事情也就拖了下來。
李店中學(xué)的教師宿舍外,鐘暄和正在曬被子,難得的大晴天,在太陽特別熱烈的正午,把被褥平展著晾掛在猛烈的陽光下,會曬出溫暖松軟的感覺,被子也會有一種很特別的干凈又清新的味道——是陽光的味道。
“親愛的,周末呢,你今天也不回家么?”是方糖吃著棗子走了出來詢問。
鐘暄和拍打拍打了掛在晾曬繩上的被子,使它們更平整,回頭答道:“回去也沒什么事,也天天見到我爸,就不回去了吧,下個月就考試了,多看看書。”
方糖晃悠到鐘暄和的面前,盯著她的眼睛,認真問道:“是真想多些時間看書,還是躲著阿姨?”
鐘暄和眼神游離了下,垂下了眼瞼,嘆了口氣:“回去面對她也不知道該說什么,說了也是惹她生氣。”
鐘暄和了解自己媽媽的性格,很執(zhí)拗,也很剛烈,除非她自己改變,不然別人很難說服她。自從上次在家晚飯時談話不歡而散后,一個月了,她都沒有回去,她不會妥協(xié),但也不想再看到媽媽難過,內(nèi)心也是無比煎熬。
方糖看了看情緒失落的閨蜜,又扭頭看看懸掛在高空的太陽,轉(zhuǎn)移話題,“哎,陸云策新店找得怎樣了?”
“正在找了,昨晚視頻看她嘴角都急得起泡了,唉!”鐘暄和抱臂靠在樹干上,心里也很焦慮,近一個月真是沒有好日子。
方糖拍了拍閨蜜的肩膀,“別擔(dān)心了,你心疼也沒用,做生意哪有容易的。她這忙著找店,也回不來了吧?”
鐘暄和聽到問話,眼神暗淡了下來,“回不來了,找完店還要盯著裝修呢,沒一兩個月忙不完。”
方糖看閨蜜的臉垮了下來,也嘆了一口氣,還是安慰道:“咱們下個月不就考試了嗎?考完你就可以過去了,沒多長時間了。”
鐘暄和嘆了口氣,“考完研,我就打算去北城定居了,她忙著張羅店鋪的事,吃不好睡不好的,我去了能給她做做飯,收拾收拾家。”
昨晚視頻她看著鏡頭里虛了一嘴泡的陸云策,心疼得很,雖然陸云策故意找話題哄她逗她笑,可她了解她,知道她的焦慮和辛苦,恨不得立刻就飛到她身邊抱抱她,照顧她。
方糖一聽也倚在了樹干上,神情落寞,“你這一走,我就沒伴了。”語氣失落。
“要不你也過去北城吧?先做個兼職,九月份開學(xué)就直接去上學(xué)了,沒幾個月了。”鐘暄和也舍不得閨蜜一個人留在這里。
方糖轉(zhuǎn)頭看向閨蜜,目光疑惑,“你就這么肯定你能考上?”
鐘暄和苦笑了一下,“考上考不上,我都得過去了,實在不行,和她一起賣奶茶,不想分開了。”說到最后一句,鐘暄和的語氣明顯低落了下來,眼眶也紅了,她吸了吸鼻子,咬了下嘴唇,不想在太陽底下哭。
方糖感受到了閨蜜的情緒,努力調(diào)節(jié),“呦,就這么想她呀,一天一視頻也解不了這干天旱地的相思么?”
“什么干天旱地,討厭。”鐘暄和被逗笑了,拍打了下閨蜜,轉(zhuǎn)身打算回宿舍。
正在這時,聽到不遠處有聲音傳來:“是暄和嗎?”
鐘暄和忙錯過被子往外看,看到了陸奶奶推著電瓶車過來了,電瓶車上還坐著恒奶奶。
“奶奶,您怎么來了?”鐘暄和急步走過去迎上陸奶奶。
陸奶奶笑得慈祥:“今兒正好集上有會,我和你恒奶奶趕會呢,順道來看看你。”
“奶奶好。”方糖也迎了上來,幫著鐘暄和把車子上的恒奶奶扶了下來。
“好,好。”
鐘暄和把車子停好,攙扶著陸奶奶進屋。
陸奶奶像想起什么似的,臨進門前又轉(zhuǎn)了回去,走到車邊,拿出三袋東西,“你看我這記性,給你帶了包子,大肉粉條餡的,你們呀,早飯就餾餾包子就可以了,還有一些剛刨出來的紅薯和芋頭,都放一起餾,這袋是剛打的大棗。”
鐘暄和急忙走過去接住:“好,謝謝奶奶,我就愛吃您包的包子。”
“你奶奶呀,念叨你半個月了,天天說暄和怎么還不回來呀,去村口都等你好幾次了。”恒奶奶笑著說。
鐘暄和聽著心里一暖,眼眶就有些紅,低頭吸了下鼻子,抬起頭笑著解釋:“下個月就考試了,在這看書呢,就沒回去。”
陸奶奶仔細看看鐘暄和的臉,“再考試也得好好吃飯,你看你又瘦了。”
鐘暄和摸了摸臉龐,笑了笑,轉(zhuǎn)身給兩位奶奶倒水,停頓了下,對方糖說道:“你今天有事嗎?要不我們陪奶奶她們一起去趕會吧?”
陸奶奶一聽就從椅子上站起來了,“可別,可別,你們好好看書,我們倆糟老婆子,沒事亂逛逛的,不用陪,啊!”
方糖看到陸奶奶這么說,就過來挎住了陸奶奶的胳膊,笑言:“奶奶,我們沒啥事,出去逛逛也是換換腦子。”
“是啊,奶奶,中午我們就在鎮(zhèn)上吃羊肉燴面,天冷了,補補。”鐘暄和說著便開始收拾。
兩位小年輕陪著兩位老人逛著集會,每逢農(nóng)歷的九日,就是初九,十九,二十九,李店鎮(zhèn)總會舉辦集會,村民們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賣東西買東西,交流交換。
瓜果蔬菜,冷肉熟食,地方小吃,掛滿墻的花衣服,家居家具,應(yīng)有盡有,一條不寬不長的小商業(yè)街囊括了所有生活的細節(jié)。
人聲鼎沸,這是鄉(xiāng)村獨有的熱鬧。
鐘暄和喜歡逛集會,她認為這里很接地氣,充滿了治愈力,可以讓煩躁的心歸于平靜。
黃昏下的村莊有一種原始朦朧的美,炊煙裊裊,雞鳴狗叫,農(nóng)民扛著鋤頭回家,孩童沿街追跑玩耍,寧靜又生動。
在落日垂下山頭前,鐘暄和推開了自家的大門。
陳美慧正在水井旁接水,轉(zhuǎn)頭看到女兒回來了,忙又扭過了頭,眼眶就有些紅——小妮子賭氣一個月沒回來了。
鐘暄和看了看低頭接水的媽媽,嘆了口氣,把車推到墻根停好車,把塑料袋從車上拿下來,走向了水管旁的媽媽,“媽,今天逢會,給您買了身睡衣,您試試吧。”說著便把袋子遞給了媽媽。
陳美慧頓了頓,還是轉(zhuǎn)身伸手接住了,母女哪有隔夜仇,這一個月她想女兒,又抹不開面去找女兒,急得哭了好幾回,看到女兒主動回來,還給自己帶了衣服,鼻子一酸,淚就想掉出來。
“我爸呢?”鐘暄和提著水桶進廚房前問道。
“可能打牌去了,不知道你回來,沒有買菜,炒倆雞蛋吧,番茄雞蛋。”陳美慧跟著提著水的女兒進了廚房,開始拿出西紅柿和雞蛋。
鐘明亮回來的時候,看到老婆正在試穿新睡衣,忙走過去觀賞,“看把你高興的,女兒買的?”
陳美慧在穿衣鏡前轉(zhuǎn)著圈看,朝老公詢問:“明亮,你看怎么樣,好看么?”
鐘明亮圍著老婆轉(zhuǎn)了個圈,一邊笑一邊點頭:“還是年輕人會挑衣服啊,好看,還有腰身呢。”
“哼,一套睡衣,被你說得像是一身多高級的衣服一樣。”陳美慧嗔道,她知道老公在努力緩和她和女兒的關(guān)系。
“爸,媽,吃飯了。”鐘暄和在外面喊。
鐘明亮一聽,馬上笑著回:“好嘞好嘞好嘞。”說完趕忙去收拾小餐桌。
星光點點,村里已經(jīng)漆黑一片,鐘家小院的堂屋里,一家三口圍坐在一起吃著晚飯。
陳美慧幾次欲言又止,終究還是開了口:“暄和,媽不是逼你,只是你們這種關(guān)系,它不多見,我們又在這個環(huán)境……”這次她沒有發(fā)火,經(jīng)過了近段時間的思考,她慢慢也平靜了下來,強硬是不行的,只得循循漸誘。
鐘暄和放下了筷子,語氣平靜地開口:“媽,我知道您是為我好,但我喜歡她,好多年了,她也喜歡我,我想和她在一起。”說到最后一句,鐘暄和又紅了眼眶,她愛陸云策,很愛很愛。
陳美慧聽完深深嘆了口氣,端著碗,沒了言語。
鐘明亮看看沉默著的母女,也沒有說話,端起了粥碗,動作輕緩,他此時連咳嗽都不敢。
陳美慧嘆了兩口氣,看向女兒,目光無奈:“就不能分開嗎?”
鐘暄和看了看媽媽,偏轉(zhuǎn)過了頭,回答:“只要她要我,我不會分開,我心里放不下她。”話沒說完淚就流了出來,她趕忙拿紙巾擦拭。
陳美慧聽罷把胳膊肘放到了膝蓋上,長嘆了一口氣,看看低垂著頭啜泣的女兒,什么話也說不出口了,只說了一句:“吃飯吧。”
夜色逐漸濃郁,臥室內(nèi)的陳美慧還躺靠在床頭,沒有睡意。
“美慧,睡吧,都十一點了。”鐘明亮看著自從吃完晚飯沉默到現(xiàn)在的老婆,勸道。
“我不困,你睡吧。”陳美慧沒心理會老公,還想著女兒的話——“只要她要我,我不會分開,我心里放不下她。”
陳美慧一只手抱著另一只手臂,手摸著臉龐,反復(fù)想著女兒說的話,她理解深愛一個人的感受,確實不是說分開就能分開的,如果注定不是一個好的結(jié)局,分開可能一時無法接受,但時間可以撫平任何傷痕。
想想這些,陳美慧心里慢慢有了主意,眼神開始變得冷峻和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