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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佛動心 【放心,你叔叔我身體好著】……

    溫燃躍動了二十二年的心臟, 如同被一只大手倏地攫住,連呼吸都滯澀了。

    她怔怔望著薄祁聞,似是一時之間無法折受他的偏愛。

    那時的她像一張無雜質(zhì)的白紙, 什么都寫在臉上, 愛也好,恨也罷,什么都藏不住。

    而太過純粹,對名利場里浮沉的一部分人來說,本就有著致命吸引力。

    薄祁聞于暗昧光線下瞧著這張年輕漂亮的臉, 眼底流露出不期然的笑, “怎么, 不信?”

    溫燃被這笑容閃到, 瞬間收起心思, 耳根偷偷發(fā)燙,“……沒有,就是有些意外。”

    “往后你意外的事還多著。”

    薄祁聞慢條斯理接住話茬,目光重新落到平板上, 骨節(jié)分明的指尖輕觸著屏幕, “早點兒適應(yīng)也好。”

    到底是沒經(jīng)歷過事的年輕人,溫燃突然就有種腳踩云端的虛浮感。

    她不懂他說的往后是什么意思,又不敢打擾薄祁聞,只能僵坐著,時不時看一眼車窗外流逝的街景。

    感覺就像中了高額彩票,卻不敢相信命運會無償眷顧她。

    沒一會兒,薄祁聞接了個越洋電話,講的是正宗法語,吐字清舉低磁, 抑揚頓挫間韻律儒雅。

    溫燃一句也聽不懂,卻依舊鬼使神差地聽著,仿佛聽他說話都是一件愉悅的事。

    后來還是周擎叫了她兩聲,她才回過神,一抬眼,車已經(jīng)停在A大校門口了。

    礙于薄祁聞在講電話,周擎給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下車。

    溫燃頓覺尷尬,用氣音說了句謝謝,推開車門作勢要走。

    卻不想薄祁聞掛斷電話叫住她。

    溫燃停下來,疑惑看他,"還有事嗎。”

    漆靡夜色下,薄祁聞平靜無波,喜怒不辨,“再見都不說就走了?”

    溫燃心神一蕩,立馬照本宣科般擠出四個字,“先生再見。”

    無辜又無害的眼神。

    一下把薄祁聞氣笑了。

    溫燃:“……”

    迎著男人難以揣測的幽深視線,她猶豫著,半尷不尬地補充,“那,薄叔叔再見?”

    好歹有了點兒良心的樣子。

    薄祁聞嘴角不著痕跡地勾了勾,溫燃以為他終于要放行,不想薄祁聞開口的下一句是“手機給我”。

    溫燃這下真愣住了,“……我手機?”

    薄祁聞眉梢輕挑,好心好意地提醒,“今晚加班費不要了?”-

    那天的最后,兩人順理成章加上微信。

    薄祁聞拿著溫燃的手機,輸入他的微信號,發(fā)送了好友申請。

    很奇異的感覺,像在做夢。

    下了車,燥熱晚風鋪面而來。

    黑色邁巴赫徐徐駛?cè)胍股瑸檫@夢幻的一晚畫上濃墨重彩的結(jié)尾。

    溫燃拎著那大盒重新包裝好的玫瑰松糕,屏息凝神地穿過林蔭甬道,回到宿舍,一路躁動的心跳還沒來得及平復,就收到薄祁聞的轉(zhuǎn)賬消息。

    不是一千。

    而是比一千多了個零。

    看著這一萬塊的轉(zhuǎn)賬,溫燃心旌搖曳,第一反應(yīng)便是給薄祁聞回消息。

    溫燃:【怎么這么多?不是一千嗎?】

    約莫是在忙,薄祁聞好久都沒回她。

    見他沒動靜,溫燃點開他的朋友圈,和她預料中一樣,薄祁聞什么都不發(fā)。

    微信頭像和背景是極其清冷精簡的畫風。

    昵稱也只是一個“薄”字。

    疏離的雪山冰川之感,如他這人慣有的感覺。

    剛巧陳可媛給她發(fā)信息,問她貨品價格的問題,溫燃怕她處理不好,只能打視頻回去。

    陳可媛忙里偷閑八卦她,“不過怎么你這么早就回來了,我還以為要很晚呢。”

    “我也以為要很晚。”

    但實際上只用了一小時不到。

    這還算上薄祁聞送她回來的時間。

    陳可媛補著貨品笑,“怎么感覺你還挺遺憾的呢。”

    似被看穿心事。

    溫燃不吭聲了。

    陳可媛又問,“今晚到底誰要過去讓你加班啊,你不是辭職不干了?”

    “……沒有,還在猶豫。”

    說話間,溫燃又想起薄祁聞。

    想他這會兒在做什么,為什么不回信息,是不是他本來就不常愛回信息。

    或許老一輩人說的是對的,人就是不經(jīng)念叨。

    溫燃剛想告訴陳可媛自己打算回去繼續(xù)工作,薄祁聞的消息就在這時彈了出來。

    薄:【見過有人嫌錢少,沒見過有人嫌錢多】

    “……”

    溫燃心跳瞬間如鯉魚一般撲騰起來。

    她和陳可媛打了聲招呼掛斷視頻,注意力全都落在了薄祁聞這兒。

    她其實不太擅長聊天,也不愛和人聊天。

    即便跟前男友在一起,也做不到像其他女生那樣整天拿著手機發(fā)消息。

    或許是覺得她太無趣吧。

    沒多久對方就劈腿和她同寢的江樺在一起了。

    溫燃對這段感情其實沒太深刻的感覺,是當下看到薄祁聞的消息,才覺悟自己到底有多不會聊天——因為她根本就不知道這話要怎么接。

    想了半天,也只能換個話題:【酒局開始了?】

    好在薄祁聞沒冷著她,很快回復:【你怎么知道我去了酒局】

    溫燃微懸著的心落下來:【我在你旁邊的時候隱約聽到了】

    頓了頓,補充:【不是故意的】

    同一時間,城西的某家club酣歌恒舞。

    浮靡絢爛的光線下,薄祁聞靠坐在雅座里,單手搭著扶手,指尖夾著根半燃的雪茄,分明是薄情的眼,唇邊卻蕩著若有似無的漣漪。

    social回來的白萍生一屁股坐他身邊,見他罕見地拿著個手機看微信,還挺意外,“這人誰啊,居然能勞您大駕回消息。”

    明褒暗貶,老熟人才敢干的行徑。

    薄祁聞不咸不淡地睇他一眼。

    白萍生嘖嘖兩聲,“肯定是女人。”

    還真算不上女人。

    裝得再成熟,不過是個小姑娘,乳臭未干橫沖直撞,卻也不失可愛。

    白萍生忽然想到什么,靠了聲,“別告訴我是溫燃。”

    薄祁聞不遮不掩的,“是又怎么?”

    瞧這理直氣壯的樣子。

    白萍生嘆為觀止,“沒想到啊老薄,你好這一口啊,早知道我給你弄倆大學生得了唄。”

    白萍生這人就這樣,插科打諢起來葷素不忌,往常薄祁聞都懶得搭理他,卻不想這次男人眼底霎時冷光一片。

    這威力就跟國粹罵到白家祖墳一樣。

    白萍生一噎,馬上賠笑,“不是,我就開個開玩笑……”

    薄祁聞那張傾倒眾生的臉慍色稍霽。

    白萍生這才松了口氣,賤兮兮地湊過去,“我不過就是好奇,你看咱倆這關(guān)系你都不回我消息,偏偏回她,你說我能不覺得你倆有貓膩?”

    薄祁聞斜乜著他,冷笑,“什么貓膩。”

    白萍生一臉“這不明擺著”。

    薄祁聞?wù)f,“撿過貓嗎。”

    白萍生納悶兒,“撿那玩意干嘛,買不就得了。”

    薄祁聞哼笑一聲,心說冥頑不靈。

    白萍生被吊足胃口,“你快說啊!”

    見他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薄祁聞頓了下,還真不緊不慢道,“假設(shè),你曾經(jīng)救過一只貓。”

    “你想過收養(yǎng)她,還給她取過一個名字。”

    “可造化弄人,沒多久她就走丟了。”

    白萍生眨眨眼,“然后呢?”

    “然后,”薄祁聞彈斷一截煙灰,“七年后,你又遇見了她,這次你認出了她,不僅認出來,還發(fā)現(xiàn)你叫那個名字,她依舊會應(yīng)——”

    話到這里,他挑眉看向白萍生,“你會是什么感覺。”

    信息有點兒多。

    白萍生消化了會兒,得出正兒八經(jīng)的答案,“那這貓記性還挺好啊!”

    “……”

    “后來呢?你把貓帶回家了?”

    “……”

    薄祁聞差點兒氣笑,罵了句對牛彈琴,剛好手機來了信息,正是那只“貓”。

    溫燃:【人呢?】

    溫燃:【去忙了嗎?】

    眸底掠過一絲極淺的笑痕,薄祁聞碾滅那半截雪茄,在對話框內(nèi)輸入幾個字。

    另一邊,手機震了震。

    溫燃拿起來。

    薄:【剛在和白萍生說話】

    看到白萍生的名字,溫燃就覺得這不是什么好局。

    她說:【那你晚上少喝點吧,對身體不好】

    莫名想到她那張嚴肅又正經(jīng)的臉,薄祁聞一扯唇。

    他逗她:【關(guān)心我】

    溫燃臉上悄然一熱。

    學著他把太極拳打回去:【關(guān)心薄叔叔不是很正常?】

    許是薄祁聞今天的行為給了她驕縱的勇氣。

    溫燃大著膽子說:【您年紀不小了,不能像白萍生那么玩,小心身體吃不消。】

    這話出于她的私心沒錯,可當事人聽著卻像在罵人。

    薄祁聞嗤笑一聲:【我怎么玩兒了,你倒是說】

    溫燃輕輕噎了一下。

    薄祁聞沒給她腦補的機會:【這些年不見,倒成了小管家婆】

    好像無論什么稱呼,前面加個“小”字,都會多上幾分親昵。

    偏偏這男人又不忌諱地說:【放心,你叔叔我身體好著】

    “……”

    溫燃徹底敗下陣來,到最后也沒想好怎么回他。

    隔天這事兒落到蔣雅和耳朵里,遭了一頓笑,起因是溫燃提前還了她一萬塊錢,蔣雅和覺得事情不對,仔細一盤問,溫燃才招。

    蔣雅和簡直恨鐵不成鋼,直說她是榆木腦袋,薄祁聞對她這樣了,她還不知道緊緊抓住,換別人早天天給他發(fā)消息了。

    溫燃無奈,“總要找到下一次話題吧。”

    蔣雅和丟給她一個表情包——“長點兒心吧海燕兒”。

    溫燃哭笑不得。

    接下來的幾天,她被Amy安排回工作室上班,一切都跟往常一樣,又有些不一樣。

    一樣的是工作內(nèi)容。

    不一樣的是大家對她的態(tài)度。

    總的來說,那幾天還挺順心的,唯一缺憾就是薄祁聞不在,還是聽Amy打電話時說的,薄祁聞最近去法國出差了。

    而就在那幾天。

    本地的一檔城市新聞上了熱搜。

    新聞內(nèi)容正是溫燃前段時間在65路公交上經(jīng)歷過的那件事,只不過這次受害者是另一個女生。

    這個女生比她幸運得多,猥瑣男還沒來得及下手,就被旁邊幾位熱心大哥逮到,嚇得那猥瑣男連褲拉鏈都沒拉好,直直挨了幾拳,據(jù)說有人趁機上在他襠上踩了幾腳,剛好在監(jiān)控死角,分不出是誰。

    最后鬧到醫(yī)院去,能不能治好都兩說。

    新聞里的最初視頻也很妙,除了猥瑣男的敏感部位,其余部分根本沒遮擋,一張油膩臉暴露得徹徹底底,還有神通廣大的網(wǎng)友扒出他是某個小型企業(yè)的會計,新聞一上熱搜他就被開除了。

    然而事情到這里還沒結(jié)束。

    不知誰舉報,說這人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請求警方深入調(diào)查。

    于是調(diào)查了兩天,警方果然查出這人在公交上犯事十二起,且每次作案都會在貼吧上直播,出于輿情民憤,也出于對老百姓的保護,警方干脆一鍋端,又從網(wǎng)絡(luò)中揪出好多個犯事兒的猥瑣男,一并逮捕,刑事拘留。

    多米諾骨牌效應(yīng)一般,這事兒越鬧越開,連續(xù)幾天熱度居高不下。

    溫燃知道這事時,網(wǎng)上已經(jīng)過了最熱鬧的時候。

    她天生就是個對爛事會主動屏蔽的人,如果不是新聞鬧這么大,她恐怕都不會讓自己再想起這件惡心的事。

    不過解氣也是真解氣。

    想起前幾天蔣雅和慫恿她聯(lián)系薄祁聞,溫燃便借著由頭,把新聞轉(zhuǎn)發(fā)給他,又發(fā)了幾條微信。

    結(jié)果讓她失望了,薄祁聞根本就沒理人。

    年輕姑娘的自尊心永遠是單薄易碎的。

    溫燃那一整天心情都不大好,也再沒給他發(fā)過。

    又過幾天開學了,學生們接連不斷地返校,宿舍也熱鬧起來。

    大概提前被打了預防針。

    江樺回來的那天雖然黑著臉,卻也沒去找溫燃吵架。

    溫燃也不想和她起沖突,怕晚上兼職會影響大家休息,便把便利店的工作辭了。

    就這么維持著表面平和,大四上學期的頭幾天,日子過得還算平靜,只是平靜沒維持多久,就被溫燃的前男友打破了。

    準確來說,是江樺的前男友,趙競川。

    趙競川比溫燃高一年級,當初兩人是在圖書館兼職認識的,大二那年兩人分手后,他和江樺談了一段時間,再分手,他就不常來學校了。

    據(jù)說找到了大廠的工作,混得風生水起。

    溫燃沒想過他能來找自己。

    江樺也沒想到。

    兩人是在樓下碰面的。

    江樺以為他找的是自己,面上一喜,過去一問才知道他想等溫燃。

    江樺氣得眼睛都紅了,問他什么意思。

    趙競川溫柔又內(nèi)疚著一張臉,卻說出最傷人的話,他說,“對不起,江樺,我忘不了溫燃。”

    當天這事兒傳到溫燃耳朵里,溫燃只有一個想法:這人怕不是有病。

    過去快兩年,他怎么有臉還揪著不放。

    偏偏更離譜的還在后頭。

    見溫燃打電話不接,信息不回,趙競川一大早上拎著早餐在樓下堵她。

    溫燃被他一面墻似的擋在面前,頭一次覺得趙競川這人挺可怕,那么清秀文氣的一個男生,既會劈腿,又能死纏爛打。

    溫燃被他纏到地鐵站,到底停下來,“趙競川,你到底想干什么。”

    見她終于跟自己說話,趙競川輕吸一口氣,面色憂愁地說,“我想知道你和那個富二代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說的富二代,就是傅北宸。

    溫燃不知道外面?zhèn)髁耸裁矗溲劭此瓣P(guān)你什么事。”

    趙競川眼中有緊迫,“溫燃,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是認真的。”

    溫燃覺得這人簡直不可理喻,甩開他獨自進了地鐵站。

    本以為那就是趙競川的極限了,不想那天趙競川竟跟她到工作室。

    私人工作室,只有會員能進,趙競川被攔下來,就等在樓外檐下,實話說,他外形不差,加上學習好,在A大也算小有名氣。

    見個帥哥等在門外,沫沫一下就好奇了,四處去問是誰的男朋友。

    問了一圈,只有溫燃黑著個臉。

    沫沫吃驚,“溫燃,你男朋友啊!你有男朋友?”

    一句話喊得二樓那群設(shè)計師都快聽到了。

    溫燃寒著一張臉,一個字都不想說。

    轉(zhuǎn)眼謠言傳開。

    一個上午,大家就默認那是溫燃男朋友。

    可即便如此,溫燃也沒出去和趙競川溝通,她本就是個鐵石心腸的人,更清楚趙競川是個什么性格,所幸在外頭淋雨的人不是她,她沒必要去管他的死活。

    本打算一直晾著,直到把人晾走。

    結(jié)果不巧。

    那天薄祁聞回來了。

    法國行程提前結(jié)束,他下飛機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工作室。

    從車上一下來,就看到一個男生站在別墅外的檐下,低頭打著電話,說著工作上的術(shù)語。

    男生是干凈文氣的類型,即便在斜風細雨下,也不顯狼狽。

    薄祁聞在看到他的瞬間頓了頓足。

    周擎在旁邊撐著傘,見他停下問,“怎么了?”

    趙競川聞聲抬起頭,一下就撞到薄祁聞眸深似海的視線。

    是真的沒在生活中見過這樣金尊玉貴,又如此俊雅脫俗的男人,趙競川坐直身體,連眼神都變了。

    薄祁聞那一眼卻只是須臾一瞥,像在睥睨世俗里的一粒塵沙,面無表情地進了工作室。

    那會兒溫燃正在二樓和設(shè)計師溝通新款衣服的工作。

    薄祁聞掃了眼,沒看到她的身影,徑直上了三樓。

    見他回來。

    Amy馬上來茶室給他沏茶,沏的是她從家鄉(xiāng)特意托人帶來的碧螺春。

    窗外細雨蒙蒙,像灑了霧,薄祁聞長腿交疊著坐下,聞著裊裊茶香,垂眸問道,“什么茶。”

    Amy殷切道,“佛動心,我老家江蘇那邊來的。”

    聽到這個名字,薄祁聞眸光輕曳。

    Amy笑說,“這名字是挺特別的。”

    薄祁聞不置可否。

    淺啄兩口,果香馥郁,沉寂須臾,又似想到什么,忽然來了句,“外面那個是誰。”

    Amy反應(yīng)了一秒,“您說那個男孩嗎?他好像是溫燃男朋友。”

    話音落下。

    薄祁聞端著熱茶的手生生一頓。

    鏡片后的那雙濃眸閃過一絲陰冷沉郁,他寒著白玉雕琢的一張臉,聲音不悅地嫌眸,“誰的?”

    第15章 霧里看花 聞到盈在他袖口的暗香

    “溫燃的啊。”

    Amy脫口而出, 但很快就意識到什么,改口道, “不過我也是聽大家傳的, 不是她親口說的。”

    女人察言觀色的本事一流。

    卻如鏡子般, 令人覺照出哪怕只有一剎那離經(jīng)叛道的方寸。

    薄祁聞眉心蹙了一瞬,斂眸撂下茶杯,一身久居上位者的氣場無端讓人忌憚。

    Amy動心思說,“不然我把她叫上來問問?”

    “……”

    薄祁聞掀眼瞧她,“你很閑?”

    Amy不是個蠢人, 聽到這話噎了噎, 立馬找個借口下樓了。

    薄祁聞神色淡淡地往后一靠, 不知所想地點燃一根煙。

    許是薄家那邊幾次三番地催, 他這陣子心不靜, 人不寧。

    集團內(nèi)部也紛爭不斷,個個把他當洪水猛獸如臨大敵,琢磨著怎么扳倒他,就算是個神仙也覺得累, 那時他從國外剛回來, 第一個念頭就是來這兒透口氣。

    哪曾想,氣沒透成,徒增沒由頭的煩悶。

    煙抽了兩口,覺得沒意思。

    他抬手把煙掐了,抄兜立于落地窗前。

    彼時窗外細雨霏霏,霧里看花的光景。

    那男生仍站在檐下躲雨,好一個固執(zhí)的年輕人。

    ……

    溫燃是最后一個知道薄祁聞回來的。

    不是誰告訴她。

    而是周擎帶著兩位貴客進來,上了三樓,她才意識到薄祁聞回來了。

    兩個男人一高一矮。

    高個子的戴著帽子口罩, 穿衣打扮很潮;矮個子的長相比一般人好些,穿著比較休閑,年紀大概三十來歲,談笑隨和卻不失老道,能看出來是個人物。

    三人一上去。

    沫沫就拉著溫燃和莊靈湊在一起八卦。

    沫沫壓低聲音沖倆人使眼色,“瞧出那兩人是誰了嗎?”

    莊靈搖頭,溫燃沒說話。

    沫沫急得都要跳腳了,“就映谷傳媒的老板金子坤啊!上熱搜上得比旗下藝人還勤的那個,最早當經(jīng)紀人殺進娛樂圈的,娛樂圈里好幾位頂流早期都是他捧起來的!”

    溫燃平時忙著打工,別說娛樂新聞,就連學校新聞都關(guān)注不到。

    莊靈倒是比她強些,“是他啊,我前墻頭去年還和他公司鬧解約來著!他怎么來了!”

    “他是先生的朋友嘛。”

    三人中,沫沫在工作室時間最長的,知道的最多。

    她說,“前些年先生沒去國外,他總帶著旗下藝人過來定制禮服,先生會給他打折,哦對,倆人早年在

    國外留學時認識的,關(guān)系瓷著呢。”

    說到這,她猛然睜大眼,“等等,他剛帶來的帥哥不會是鄒明燁吧!”

    溫燃心說這又是誰。

    見她和莊靈同時迷茫,沫沫無語得不行,“就《她殺》那個男主角啊,這劇前段時間可火了,你們沒看?”

    莊靈說我不愛看懸疑劇,輪到溫燃,一臉無動于衷。

    不過說來說去也明白了。

    那人是個明星。

    金子坤帶他過來找薄祁聞的。

    沫沫相當興奮,正好碰見Amy下樓,跑過去小聲跟她套近乎,不知說了什么,Amy冷著臉把她懟了,“怎么什么事兒都想摻和,好好干你的活兒去!”

    沫沫被她兇得唇瓣一抖,委委屈屈地走了。

    溫燃熨燙著衣服,聽旁邊整理衣服的莊靈連嘖兩聲,“這女人估計又心情不好,連沫沫都訓。”

    溫燃沒接話。

    沒一會兒,Amy過來叫住她,“你跟我來一趟茶水間。”

    “……”

    溫燃撂下熨斗,在兩道詫異目光下過去,門一關(guān)上,Amy就問她,“外面是你男朋友?”

    溫燃猜到她早晚要問,沒太驚訝,“不是。”

    Amy將信將疑,“不是他在那兒一直等著?”

    溫燃笑笑,“我沒權(quán)決定他在哪兒,不然您幫我趕走他?”

    皮球踢回來,Amy吃了一癟,轉(zhuǎn)眼又氣笑,“你現(xiàn)在倒伶牙俐齒。”

    話雖這么說,她眼中沒有敵意,沖外面抬抬下巴說,“盡早讓他走吧,省得礙眼。”

    礙眼。

    礙誰的眼,薄祁聞嗎?

    溫燃腦中又蹦出男人清雅的模樣,沒說話。

    Amy把冰箱打開,取出幾樣新鮮水果,“先生愛吃釋迦果,記得多切點兒,切好送到三樓去。”

    往常這事都是Amy負責的,別人搶都別想搶,也不知道她今天怎么,安排給溫燃。

    可既然安排了,照做就是。

    溫燃刀工不大好,第一次切釋迦果這種貴玩意兒,弄得不大好看。

    端著上了樓,她敲敲門。

    薄祁聞?wù)L腿交疊坐在沙發(fā)主位,儀態(tài)端矜地夾著根煙,聽見敲門聲,他眼皮都不抬一下,神色清冷地說了聲進。

    話音落下,

    另外兩人循聲回頭朝她看。

    似是沒想到站在門口的是這么一位玉立婷婷的漂亮姑娘,兩人神色先后一滯,金子坤瞇了瞇眼,開口,"我說祁聞,你這小洋樓還真是臥虎藏龍啊。"

    此話一出,薄祁聞散漫掀眸,不冷不熱地朝門口望來。

    似是沒料到是她,男人眉梢微不可查地一抬,眸光幽深如春池潭水。

    心口被燙了下,溫燃收回眼,進去把果盤放到三人面前。

    正要走,金子坤叫住她,“美女,你叫什么名字。”

    說話間,摘了口罩的鄒明燁也朝溫燃看來。

    那是一張年輕又野心勃勃的臉,看著溫燃的時候,頗有幾分玩世不恭的倨傲氣焰。

    被兩道視線纏得腳步頓住,溫燃第一反應(yīng)便是去看薄祁聞。

    清凌凌的一雙琥珀眸,剔透空靈。

    似在向他尋求什么。

    余光接過她遞來的視線,薄祁聞彈斷一截煙灰,似笑非笑,“大中國十四億人,是不夠你淘了怎么,偏來我這兒挖人?”

    金子坤揶揄他,“問個名字嘛,緊張什么。”

    薄祁聞沒說話,偏頭煞有介事地瞧向溫燃,那眼神就好像在說——怎么這么不讓人省心。

    溫燃也不懂他們之間到底幾個意思,索性坦然迎接他的審視。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總覺薄祁聞的眼神回溫了些。

    對視兩秒,男人深眸蕩著幾分難以揣測的暗潮,他端起茶,垂眸吹了吹,“沒事了,去忙吧。”

    “……”

    終歸他是老板。

    溫燃沒什么可說的,轉(zhuǎn)身聽話下樓。

    她人一走,金子坤憋不住了。

    他頗覺無趣地看著薄祁聞,“我說你是有情況還是怎么,問個名字都跟我藏著掖著的,我是外人?”

    薄祁聞漫不經(jīng)心地抬眼,桃花眸里盡是嘲弄,“上次就從我這兒拐跑一個,新鮮感這么快就過期了?”

    鄒明燁聽到這話,撇嘴笑得玩味。

    金子坤被倆人合起伙來陰陽怪氣,比竇娥還冤,“這次和上次能一樣嗎,這姑娘氣質(zhì)擺明著萬里挑一的,活脫脫當明星的料,錯過了這不暴殄天物。”

    金子坤早年干經(jīng)紀人出身,眼光圈內(nèi)公認的一等一的毒辣。

    不少被他發(fā)掘的新人最后都成了炙手可熱的明星。

    薄祁聞倒不是不認他,而是從一開始就覺得那個圈子太黑,不適合溫燃。

    把茶杯撂到桌上,他淡淡回絕,“她還年輕,大把機會等著她,沒必要走這條路。”

    金子坤不贊同地嗤一聲,“說得你好像人家監(jiān)護人一樣。”

    他喝了口茶,潤潤嗓子,把話大張旗鼓地撂下,“就這么跟你說吧,回頭這姑娘要知道自己能進圈兒拍電影兒,指不定得多高興。”

    “到時候你給她投資,我負責捧紅她,咱倆不就雙贏。”

    薄祁聞不甚在意地扯唇。

    金子坤畫的餅,在他眼里就像芝麻綠豆,他根本不放心上。

    那時他也從沒想過,溫燃未來真會走上這條路。

    畢竟是在他羽翼下尋求庇佑的姑娘,他還能看著她吃苦不成?

    溫燃自然不知道他們后來聊的內(nèi)容關(guān)于她。

    她下樓的時候,Amy已經(jīng)出去了,一樓只有莊靈和沫沫百無聊賴地湊到一塊聊八卦,見溫燃下來,沫沫沖過來,問她樓上的是不是鄒明燁。

    溫燃扯了下嘴角,"你問也白問,我又不知道鄒明燁長什么樣。"

    沫沫很氣餒,“你就說他帥不帥吧。”

    溫燃回憶一番,發(fā)現(xiàn)自己從一開始就沒注意過他,要說帥,又有誰比得過薄祁聞。

    沫沫見她三棒子打不出一個屁,干脆不問了。

    溫燃卻忽然想到等在外面的趙競川。

    這人也不知道抽什么瘋,都中午了,還不回去。

    見他還在門外等著,溫燃撐了把傘出去,不管怎樣,先把這尊大佛送走。

    趙競川見她出來臉上立馬有了笑容,溫燃卻沒什么心思和他掰扯,直說有什么事等她下班再說。

    聽這意思,趙競川知道溫燃愿意和自己談一談了。

    也大概清楚自己在這兒影響她工作,趙競川痛快說,“那你幾點下班,我過來接你。”

    溫燃說,“到時候電話聯(lián)系吧。”

    趙競川說行。

    好人做到底,溫燃把傘遞給他,趙競川接過來的一瞬,問了句,“溫燃,你老板很年輕嗎?”

    溫燃腳步一頓,面無表情地看他,“跟你有關(guān)系?”

    “……”

    趙競川尷尬了一瞬,又笑笑,“那行,你先忙,我回去等你電話。”

    溫燃多余一眼都不想給他,拉開門回了工作室。

    剛一進去,就被沫沫堵住,沫沫摟住她的肩膀,八婆道,“呦呦呦,到底心軟了?還給他送傘了?”

    這姑娘嗓子本來就尖。

    偏偏矯揉造作的,那聲音都飄到樓上去。

    好巧不巧,薄祁聞就在這時帶著金子坤二人從樓上下來。

    金子坤在那兒談笑風生,薄祁聞手挽外套步履從容地拾階而下,儀態(tài)端矜如舊時養(yǎng)尊處優(yōu)的世家公子。

    溫燃正欲說什么,一抬眸就對上薄祁聞居高臨下的視線。

    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少了往日的人情味兒,摻了清霜冷霧般,滲著涼,平平靜靜地看她。

    被他冷不丁一瞧,溫燃心神微晃,到嘴邊的話都忘了。

    沫沫看到薄祁聞,立馬擺正姿態(tài),裝出一副規(guī)規(guī)矩矩的討巧樣,“先生好。”

    頓了頓,又笑嘻嘻地補充,“金先生也好。”

    小洋樓里,最長袖善舞的人就數(shù)她,就連金子坤都被她逗笑,跟薄祁聞夸她,“你這地兒是真養(yǎng)人啊,員工一個賽一個的靈。”

    這話說的鄒明燁都多注意沫沫一眼。

    沫沫和他對上視線,兩眼恨不能放光,好不容易逮到機會,她開口便問薄祁聞能不

    能讓她和這位大明星拍個照。

    這點兒要求,對金子坤來說都不算事兒,他嗨了聲,“拍照還不簡單。”

    他拍拍鄒明燁,“來,大明星,營個業(yè)吧。”

    聽這話,莊靈也趕忙過來。

    金子坤看到又一個小姑娘過來,笑道,“你也要拍?”

    莊靈質(zhì)樸地點頭。

    于是四人湊到一塊兒,研究怎么拍合照。

    溫燃不“合群”地站在旁邊,身側(cè)忽然響起薄祁聞低淡的嗓音,“不過去拍一張?”

    許是離得近。

    溫燃呼吸間都是男人身上好聞的木質(zhì)清香,混著一點被煙火氣熏染過的醇澀,說不清的禁欲勾人。

    溫燃無意識地挺直后背。

    她這次踩著高跟鞋,不用使勁抬頭便對上薄祁聞的眼,看清他根根分明的長睫。

    明明是一雙睥睨眾生般冷情的眸,此刻卻有著寬厚的耐心。

    心跳不自覺加快,溫燃說,“我沒追星的習慣。”

    薄祁聞無可無不可地唇角一扯,眼波流轉(zhuǎn)看向拍照的四個人,漫不經(jīng)意道,“人送回去了?”

    溫燃思緒空白了好幾秒才反應(yīng)過來他指的是誰。

    微微張唇,她出于本能想解釋什么,可不知為何,話到嘴邊就變成鬼使神差的——“我跟他約了下班見。”

    說完溫燃就后悔了。

    偏偏沫沫過來拽溫燃,“來啊,你也拍一張!好不容易見到大明星!”

    溫燃想拒絕,可人已經(jīng)到了鄒明燁跟前。

    鄒明燁是個冷淡性子,卻在看她時,露出笑容來,特意往旁邊讓了讓。

    那笑不聲不響地落在薄祁聞眼里,化作一絲不經(jīng)意的煩厭。

    等溫燃拍沫沫拉著拍完照回頭再看薄祁聞時,薄祁聞早就和金子坤一前一后出去了。

    溫燃怔怔望著男人清絕矜貴的身姿。

    即便只是背影,也足以讓她心旌搖曳。

    ……

    也算和大明星近距離接觸,那天一整個下午沫沫都在回味,還把和鄒明燁的合照發(fā)在朋友圈。

    莊靈笑她花癡,拿溫燃跟她做對比,說看人家溫燃多淡定。

    殊不知溫燃一顆心都拴在薄祁聞身上。

    她總是不期然地揣想,那時薄祁聞那句“人送走了嗎”,是什么動機,他是不是聽誰說了什么。

    還有之前的那一剎那——在聽到她說“有什么事下班再約”時,薄祁聞臉色是不是變了。

    那一刻太亂,太不清晰。

    溫燃怎么都不能確定。

    轉(zhuǎn)念一想,又有些自嘲,薄祁聞連她微信都懶得回,又怎么可能在意她下班后跟誰“約”。

    就是這會兒,沫沫揚聲,“誰能有溫燃清心寡欲啊,再說了,人家有男朋友,還挺帥呢。”

    莊靈羨慕地笑,“你不說我都快忘了。”

    溫燃被兩人拉回神。

    或許是和這倆人混久了,學會了油鹽不浸。

    溫燃遲了半拍,皮笑肉不笑地對沫沫說,“劈腿的前男友,你稀罕嗎?你稀罕我現(xiàn)在就把他號碼給你,當撮合一段好姻緣了。”

    “……”

    這話登時噎得沫沫臉上掛不住。

    她嘟噥了句,“你瞧你,開個玩笑都不行”。

    大概是察覺到現(xiàn)在的溫燃不好惹,她沒再敢八卦她。

    溫燃也不想再和她拌嘴。

    只是在這插科打諢的功夫,想明白一件事——

    她沒什么好跟薄祁聞解釋的。

    他又沒問。

    于是刪掉準備發(fā)給薄祁聞的那句——“那人是我劈腿的前男友”,溫燃把手機丟到一邊,輕吸一口氣,繼續(xù)工作。

    等再拿起手機,已經(jīng)是兩小時候后的事了。

    是趙競川找她。

    趙競川電話和微信都被拉黑著,只能給溫燃發(fā)信息。

    生怕她反悔,他連發(fā)了好幾次,一開始問她幾點下班,用不用接,見她不回,就開始問她人呢,還在不在。

    這樣的熱情,連當初戀愛那會兒都少見。

    還挺諷刺的。

    所幸溫燃不是出爾反爾的人,一忙完,她就拿起手機回復給他一個準確見面時間,告訴他校內(nèi)食堂見。

    食堂人多,他也不好拉下臉來糾纏。

    可惜計劃總是沒有變化快。

    那天剛到下班時間,Amy的電話就打了過來,通知溫燃今晚要她加班,去給一位定制旗袍的客戶量尺寸。

    溫燃解領(lǐng)口的動作一頓,瞬間聯(lián)想到給鄭新柔送衣服那天。

    那天也是臨近下班,Amy要她單獨去。

    猜到她會多想,Amy解釋,“放心,這次真不坑你,再出那種事我飯碗還要不要了。”

    “這次周叔也會跟你一塊兒去,會等你出來。”

    周叔是新來的司機,周擎的親叔叔,為人敦厚可靠,被薄祁聞點名從總公司那邊調(diào)過來的。

    他來了雖沒多久,卻和工作室里的人處得都很不錯。

    總歸是給人打工,Amy又撂下這話,溫燃掂量著兩天后就能拿到工資,說了句好。

    想著量尺寸不用費多長時間,她就沒聯(lián)系趙競川改約。

    不過該有的防備心還是有的。

    溫燃上了車就跟周叔交換電話號碼,兜里還帶著防狼噴霧和從沫沫那兒借來的錄音筆。

    周叔見小姑娘一臉防備,笑笑說,“放心吧姑娘,這地兒安全得很,我常來,沒人會刁難你的。”

    那時溫燃不懂他這話的意思。

    只是出于禮貌笑了笑。

    車一路開到西郊,周叔把她帶到一處地段兒出了名寸土寸金的別墅區(qū)。

    不大不小的院落,很有文藝的氣息。

    泳池里碧藍色的水面被纏綿雨水敲打出微小的漣漪,花墻長滿北城時令下的花,纏繞交錯浪漫至極。

    周叔把車停在院外,溫燃上前按了按門鈴,瞥到門牌上寫著三個字——「綠意居」

    沒一會兒,一位五十來歲的阿姨,笑容可掬地撐傘出現(xiàn)。

    她拉開大門迎接她,“工作室的姑娘是吧,快進快進。”

    女人很熱情地替她撐傘擋細雨,隨和的態(tài)度難免讓溫燃洗去一些固有印象——他們有錢人家阿姨,也不見得都是狗眼看人低。

    和女人并排進了別墅,溫燃笑笑說,“怎么稱呼您。”

    “叫我明嬸兒就行。”

    女人笑說,“家里那兩位都這么叫我的。”

    說話間,明嬸兒給她遞上一套嶄新的拖鞋。

    溫燃坐在玄關(guān)處換上,稍稍打量了一下四周。

    與鄭新柔家不同,這棟房子的裝修明顯更有品味格調(diào),每個角落里的陳設(shè),都有價值不菲,有種很深的文韻。

    明嬸兒去廚房給她弄來一杯手打檸檬汁,招呼她在牛皮沙發(fā)上坐下。

    那感覺,不像來這兒工作,倒像來這兒作客。

    溫燃心下有些納悶,看了眼墻上的掛鐘,問她,“請問什么時候能開始量尺寸。”

    明嬸兒懵了一瞬,“啊,這個,家里的姑娘還沒回來呢,我也不太清楚,只讓我先招呼你坐下。”

    見她支支吾吾的模樣,溫燃頓了頓,沒追問。

    工作對接就是這樣。

    雙方都是蝦兵蟹將,沒一個有話語權(quán)。

    溫燃肯定不能隨便離開,再說她也犯不著為了一個趙競川耽誤工作。

    她最多就給趙競川打個電話,說在加班,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去。

    那會兒雨勢又變大,夾雜了幾聲悶雷。

    淅淅瀝瀝怎么都下不完。

    趙競川挺擔心她,“不行我去接你吧。”

    這句頗為暖心的話直接把溫燃逗笑,她是真懶得和這男的糾纏,直說了句,“我謝了您了。”

    說完還沒等對方反應(yīng),她便把電話啪一聲掐斷。

    或許趙競川已經(jīng)忘了,當初兩人是怎么分手的。

    可溫燃始終記得。

    也是一個雨天,她想讓趙競川接她下班,趙競川說沒時間,結(jié)果她打車回學校,一下車就看到他撐著傘把江樺送上地鐵。

    溫燃沒那么賤。

    但凡丟掉的東西,她絕不回頭看。

    重新回到沙發(fā)上坐下,面前已經(jīng)擺了好幾樣點

    心水果。

    明嬸兒怪不好意思的,說天氣不好,可能堵車了,麻煩她多等等多擔待。

    工作室的客人大部分是一擲千金的顯貴。

    溫燃即便有不滿也會表露出來,況且對方待客周道,于情于理她都得等著。

    于是她沖明嬸笑笑,“沒事,應(yīng)該的。”

    或許處在同一階層,能夠天然共情對方的不易,溫燃笑容罕見地發(fā)自內(nèi)心,明眸善睞的模樣把明嬸兒都看呆了眼。

    心說這么水靈好看的姑娘,當個店員多屈才,當明星都夠格。

    邊想著,明嬸兒一邊給溫燃填了幾樣水果,招呼她吃。

    溫燃哪有心情吃,只求這位客人早點回來,她好回宿舍洗個澡盡早休息。

    可偏偏這一等,遠比想象中的時間還長。

    灰暗的天空漸漸沉淀成墨色,明嬸兒的烏雞湯燉得香味都出來了,對方還沒回來。

    溫燃手機擺弄得快沒電,忙了一天又疲又乏,后來也不知怎么,伴著香味,饑腸轆轆又稀里糊涂地靠在沙發(fā)上睡了過去。

    其實她這人不太貪覺的。

    可那天真就說不清為什么,她困得根本睜不開眼。

    不僅睡著了,還做了夢,夢里也下了雨,她站在空無一人的十字街頭,路燈漆暗,雨水連綿不休,薄祁聞就這么突如其來地出現(xiàn),為她撐起一把傘。

    她仰頭,呆望著他。

    夢里霧蒙蒙的,她只能看清男人的大致輪廓。

    驀地,薄祁聞伸出手,在她唇邊輕輕一碰,似是說了什么,溫燃聽不清,卻能聞到盈在他袖口的暗香。

    緊接著,薄祁聞俯下身。

    轉(zhuǎn)眼間,好似有什么悶住口鼻,喘不過氣一般心跳咚咚,天旋地轉(zhuǎn)。

    溫燃額角滲出薄汗,就這么深吸了一口氣,突如其來地睜眼醒來。

    彼時客廳燈火煌煌。

    映得室內(nèi)裝修頗有裘馬清狂之感。

    溫燃被這巨大的陌生感沖擊了一瞬,好幾秒才從“斷片”中割裂回神——她竟然在客戶家睡了過去。

    然而,不止。

    她低眸一看,身上居然還蓋著一件男人的西裝外套。

    深色暗紋,質(zhì)地極為上乘,氣味清幽蠱人。

    那瞬間,溫燃心跳近乎停擺,手攥緊外套,怔怔坐在那兒。

    就是這個時候,樓上傳來信步閑庭的腳步聲。

    “上次給你的卡半個月就刷爆,這次又想去韓國集訓,沈念辭,你最好不要騙我去追韓國那幾個臭男人。”

    氣定神閑的語氣,悠揚磁性的嗓音,散漫中蘊著不容分說的壓迫感,讓人不敢不乖。

    這樣氣場的男人。

    除了薄祁聞,不會有第二個。

    溫燃甚至都沒來得及調(diào)整坐姿,沒來得及摘下那寬大到幾乎把她整個人都包裹住的外套,薄祁聞長身玉立的身影,就從樓上下來,闖入她的視線。

    清雋高大的身影背后,是一個年約十八九歲的小姑娘,穿著打扮得很時髦青春。

    聽男人這么說,小姑娘梗著脖子不服氣,“薄祁聞,我可是你親妹妹!”

    親妹這招顯然不管用。

    薄祁聞不甚在意地扯唇,一副懶得搭理她的樣子,循循朝溫燃望來。

    只見溫燃一副剛睡醒的茫然樣,神色難得嬌憨,偏又披著他的外套,露出一雙潔白長腿,引人遐想,移不開眼。

    薄祁聞從不標榜自己是什么清心寡欲的脫俗男人。

    他承認。

    他在這刻心尖拂過羽毛般奇異地癢了瞬。

    但好在,能克制。

    深眸中抑著微妙起伏的情緒,薄祁聞腳步停住,“醒了?”

    "……"

    不是夢。

    她確實見到了薄祁聞。

    腦中確鑿這個事實,溫燃動了動沒什么血色的唇,“您怎么在這兒。”

    那聲息清冷中透著一縷孱弱的破碎感,惹人憐愛。

    薄祁聞一張傾倒眾生的俊臉凝矚不轉(zhuǎn)地看著她,他挑眉好笑道,“這是我家,我怎么就不能在?”

    第16章 少女情懷 “年紀輕輕,還挺有經(jīng)驗。”……

    那瞬間, 男人眼波柔情繾綣,昭昭在目,惹得身側(cè)的沈念辭都不自禁朝溫燃打量。

    溫燃這刻卻只顧著驚訝了。

    她扯下薄祁聞的西裝, 如夢初醒般僵直脊背, “這是你家?”

    薄祁聞不置可否,從容不迫地在主位沙發(fā)上坐下。

    男人穿著簡單舒適的居家休閑服,許是衣料質(zhì)地的關(guān)系,顯得他這個人比往日清雋柔和。

    沈念辭在薄祁聞身邊一屁股坐下,說, “哥, 不介紹一下?”

    薄祁聞橫她一眼, “介紹什么?”

    這眼神可太讓人害怕了。

    沈念辭從果盤里拿了顆山竹緩解尷尬, 趁機偷看溫燃。

    她好奇不是沒理由。

    這些年, 薄祁聞身邊圍繞過不少想上位的女人,什么類型的都有,可就是沒有一個能真正靠近得了他。

    沈念辭一度以為薄祁聞要為薄家守男德牌坊,誰曾想今天突然來了這么一遭。

    ——先是把她從學校接回來, 說要給她做旗袍。

    接到了又不急著回家, 反倒是帶她在外面吃了個不緊不慢的飯。

    沈念辭不懂他這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左右他說什么是怎么。

    卻不想回了家,一個陌生女人在她家沙發(fā)上睡著了。

    女人睡姿擰巴,半張臉埋著,看不出好不好看。

    但身材好是真的,皮膚白是真的,裙擺快躥到腿根也是真的。

    沈念辭愣了下,第一反應(yīng)這是哪里來的狐貍精,再一反應(yīng)……哦, 工作室的店員啊。

    她這邊恍然大悟,那邊薄祁聞已經(jīng)過去把外套蓋她身上了。

    確保西裝遮住她的腿,他才問明嬸,“她不舒服?”

    那一聲平心靜氣,甚至有一絲溫柔。

    明嬸兒挺認真地搖頭,“沒見她說啊,估計是太累了吧。”

    薄祁聞看了溫燃一眼,讓明嬸兒接著準備晚餐去。

    沈念辭都不敢大聲說話,等薄祁聞上樓才敢問明嬸兒,這店員到底什么來頭。

    明嬸兒也說不出個一二。

    只說薄祁聞之前特意吩咐的,好好招待人家。

    都這地步了,再看不出苗頭就是智障。

    沈念辭心里犯嘀咕,自己不是要有嫂子了吧。

    可這嫂子,是不是有點兒年輕?瞧著也沒比她大幾歲啊。

    視線在溫燃臉上逡巡兩圈,沈念辭不假思索地問,“美女,你多大啊。”

    這聲美女叫得溫燃眉心一跳。

    她很少見這么自來熟的姑娘,還是薄祁聞的妹妹。

    稍緩了下神色,她說,“我二十二。”

    沈念辭睜大眼,“那你才比我大三歲啊。”

    薄祁聞就知道這祖宗不消停,不咸不淡地睨她一眼,“說夠了沒,說夠了上樓去,不是嚷嚷著要洗澡。”

    沈念辭再開朗也還是個要面子的小姑娘。

    被溫燃清凌凌的眼睛瞧著熱鬧,她面上一惱,屁股從沙發(fā)上生氣地抬起來,"不說就不說,我還不稀罕呢。"

    說罷轉(zhuǎn)身就走,走了兩步,又想到什么,扭身對溫燃說,“我在樓上等你啊,你別就顧著和他說話,我時間寶貴著呢。”

    話撂下,小姑娘跟股風似的上了樓。

    偌大的客廳轉(zhuǎn)眼安靜。

    倆人較著勁似的,誰也不開口說話。

    溫燃低眸將薄祁聞的西裝外套疊起來,沉默好一會兒,才說,“您是故意的吧。”

    薄祁聞?wù)宀璧氖忠煌#堄信d味掀眼瞧她,“我故意什么了。”

    挺潑皮無賴的語氣。

    可從他嘴里出來,只有浮浪不經(jīng)的撩撥。

    薄祁聞有一瞬間還挺好奇,這姑娘是怎么看破的。

    結(jié)果她正兒八經(jīng)看他,“您今天一看到我就不順眼,還留我加班,請問我是哪里惹你了嗎。”

    伶牙俐齒的樣子,像只漂亮又有攻擊性的貓。

    薄祁聞忽然就意識到,得,他高估她了。

    薄祁聞輕笑一聲,繼續(xù)反問,“我看你不順眼了?從哪里看出來的。”

    好好的對話愣是說出一股小學生打嘴仗的味道,可惜溫燃是那個小學生,薄祁聞則是讓全校都聞風喪膽的校長。

    溫燃被這眼

    神審視得唇瓣一抿。

    薄祁聞挑眉,“因為今天在樓上我沒跟你好好說話?”

    溫燃一時無言。

    她其實知道自己沒理由發(fā)脾氣,也知道薄祁聞沒理由看她不順眼。

    她就是悶得慌。

    想找個發(fā)泄口,哪怕這理由有點兒站不住。

    薄祁聞還真反思了一下,“氣我今天走的時候,沒和你打招呼?”

    這回答也算挨到了一點兒邊。

    溫燃頓了頓,“您當然不用給我打招呼,我發(fā)信息您都不回,打招呼算什么。”

    左一個您右一個您的。

    薄祁聞是真聽著頭疼。

    總算摸清這姑娘慪哪門子的氣,他往后靠了靠,“弄了半天,是沒回信息惹溫大小姐生氣了。”

    話被他說得幾分揶揄,偏又有種明顯的欲擒故縱,無形中把她架得高高的。

    能讓他親口稱“大小姐”的人又有幾個?

    可難堪也難堪在這。

    她不是什么大小姐,她只是個打工的窮學生。

    莫名的諷刺感,讓溫燃無意識嚴肅起來,“您別開這種玩笑了。”

    挺平常的一句,卻掃了幾分薄興。

    薄祁聞意味深長地挑眉,“對我一味提要求的人可不多。”

    “……”

    溫燃心口一緊,意識到自己的唐突,卻不知如何找臺階下。

    可就算她找了,解釋了,薄祁聞就能懂她在他面前的渺小與自卑嗎?

    空氣一時靜默無兩。

    溫燃想說對不起,薄祁聞忽然開口道,“不過不回信息,的確是我不對。”

    溫燃眼睫輕顫,詫異看他。

    她看他。

    他就單手撐頭,姿態(tài)清閑又慵懶,任由她看。

    說不上哪兒來的耐心,或許是單純覺得這孩子心事重,他總想讓著點兒,哄著點兒。

    溫燃也沒料到薄祁聞會給自己道歉,“你沒看到我消息?”

    薄祁聞這人不喜歡說謊,坦然回答,“看到了。”

    溫燃猝不及防地一怔。

    像是不知怎樣消化這一刻過山車般的心情。

    “或許我應(yīng)該騙你。”

    瞧著她陰晴不定的面色,薄祁聞眸光靜而沉,很輕地笑了下,“但從我這個年紀來看,坦誠,是更可貴的東西。”

    似乎從一開始,薄祁聞就亮了底牌。

    他云淡風輕地告訴她,他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讓她評估好風險,再決定要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縱身跳入他這條深不見底的河。

    是那時的溫燃年輕,太幼稚,什么都參不透。

    她只覺與薄祁聞相處,忐忑又上癮,永遠是她單調(diào)世界里最難解又入迷的題。

    可心中也不是沒有失落的。

    只是那失落還沒來得及將她淹沒,薄祁聞就悶出一嗓子笑,“不過下不為例,以后看到你消息我回就是。”

    這會兒又是哄人的語調(diào)了。

    ……溫燃發(fā)自內(nèi)心地弄不懂這個男人。

    她稍稍偏開視線,“無所謂,反正我以后不會打擾你。”

    這話頗有幾分“割袍斷義”的滋味,薄祁聞輕揚眉梢,“不給我發(fā)信息給誰發(fā),男朋友?”

    “……”

    “噯,真是白疼你。”

    溫燃耳根一熱,也分不清是因為他這三句話其中的哪一句,“誰跟你說他是我男朋友的。”

    薄祁聞故意不說話,目光玩味地審視著她。

    溫燃喉嚨發(fā)緊,“真不是——”

    話沒說完,沈念辭又來樓梯處催溫燃,“你們聊完沒啊,聊完快上來給我量尺寸啊,我朋友叫我出去玩兒呢。”

    好端端的話茬被岔開。

    薄祁聞意味不明地勾了下唇。

    他難得沒脾氣,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把人放行,“上樓去吧,公主著急了。”

    “……”

    樓上,臥室。

    溫燃拿出尺子,圍在沈念辭身上。

    許是出于好奇,沈念辭對她問東問西,諸如身高多少,什么學歷,又衍生到在哪兒上大學。

    聽說她在A大,沈念辭都驚訝了,“你是我學姐啊!”

    溫燃挺意外,“你是A大的?”

    沈念辭挽著她的手,“我今年剛?cè)雽W沒幾天,美術(shù)系的,好巧啊,等會兒我要回學校,你也一起唄。”

    要說薄祁聞的妹妹,溫燃有距離感,但是學妹,就會放松很多。

    溫燃笑笑說行,“不過你們沒軍訓嗎?”

    沈念辭湊過來小聲對溫燃說,“你別告訴別人啊,我讓我哥跟校方領(lǐng)導請假了,磨了好久他才答應(yīng)。”

    她一說溫燃就明白了。

    曾經(jīng)江樺就仗著家里有人,請病假躲開軍訓。

    沈念辭又說,“再告訴你個秘密哈,我哥給咱學校捐了個多功能體育館,到時候帶你打壁球去!”

    記錄完圍度數(shù)據(jù),沈念辭挽著溫燃的手臂高高興興地下樓,沖正在看書的薄祁聞嚷嚷,“哥,你怎么連溫燃姐是我學姐都不告訴我的。”

    就知道沈念辭會在樓上瞎打聽,薄祁聞翻著書見怪不怪,“我告訴你,能有你自己問有意思?”

    沈念辭輕哼一聲,走到他跟前,抬手朝他要車鑰匙,“我要回學校了,借車開開。”

    沈念辭車證是暑假考下來的。

    剛下來沒多久,還不怎么熟練,可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總想自己一個人上路練手。

    薄祁聞怕她太瘋,一直沒給她買車。

    平時會給她輛車玩兒玩兒,大多都是十公里內(nèi)的距離,比較安全。

    但前提是,她不能載人。

    薄祁聞偏頭看了兩人一眼,明白她心里揣的什么心思,薄唇上下一碰,“你自己隨便,載她不行。”

    不容置喙的強勢口吻,不止沈念辭噎住,溫燃也尷尬了一瞬。

    薄祁聞把書撂茶幾上。

    單看溫燃,“這么急著回去?”

    溫燃總覺得他話里有話,“周叔一直在外面等著,都這么晚了,他得下班。”

    “周叔早走了。”

    沈念辭插話,“你不知道?”

    還是她和薄祁聞回來后,周擎過去跟周叔說,讓他先走的。

    溫燃:“……”

    她覺得自己再一次被背刺了。

    薄祁聞叫了聲“明嬸兒”。

    明嬸應(yīng)聲過來,說飯都做好了,現(xiàn)在可以吃了,讓溫燃吃完飯再回去。

    溫燃沒想到還有這一出,倍感受寵若驚,她稍顯錯愕地看著薄祁聞,說,“我不餓……我——”

    話沒說完。

    肚子發(fā)出饑腸轆轆的咕嚕一聲。

    沈念辭噗呲一笑,笑聲銀鈴似的,“都這么餓了,還裝呢。”

    說罷拽著溫燃去開放式餐廳。

    這姑娘是真熱情又可愛,溫燃不好推拒,便說,“那麻煩你等我了。”

    沈念辭說沒事啦,你先吃,跟著便轉(zhuǎn)身瀟灑走了。

    明嬸兒就把做好的飯菜一一端到溫燃面前,都是剛做好的,冒著熱乎氣。

    她燉了一條家常魚,做了廣式白切雞,蟹黃豆腐,鹵雞爪,炒青菜,還有一大碗烏雞湯。

    溫燃被這架勢搞得有些下不去筷子,問她,“就我一個人吃?”

    明嬸兒說,“是啊,就你一個人吃。”

    溫燃:“……”

    溫燃覺得這樣好浪費食物,卻又沒法說什么,只能硬著頭皮吃了一整碗米飯。

    等她吃飽了,沈念辭這姑娘也沒了蹤影。

    溫燃想幫明嬸收拾碗筷,明嬸嚇得直說那哪兒行,趕緊往外推她,讓她跟薄祁聞?wù)f話去。

    剛巧薄祁聞叫她一聲,說要送她回去。

    溫燃微微詫異,“您親自嗎?”

    薄祁聞這會兒已經(jīng)起身,鑰匙在手中顛了顛,好笑道,“不然呢,把周擎給你叫回來?你不怕他罵街?”

    “……”

    周擎這人溫燃還真不敢惹。

    于是很奇妙的,當晚薄祁聞成了送她回學校的“司機”。

    溫燃第一次見他親自開車,也第一次坐他副駕。

    似乎好看的人做什么都是賞心悅目的,即便薄祁聞只是隨手操控著方向盤,也讓人覺得養(yǎng)眼。

    溫燃無形中多了些許局促。

    剛好蔣雅和發(fā)來信息,問她這兩天過得怎樣,有沒有跟薄祁聞聯(lián)系。

    信息里的男主角就坐在身旁。

    溫燃敲字的指尖都輕顫著,她說:【他在旁邊

    呢,送我回學校】

    她不知道這一行字從旁觀者角度來看意味著什么。

    蔣雅和瞬間炸了鍋:【他就在你身邊???親自送你回學校??怎么才兩天沒問你倆都混熟到這地步了??】

    和姐妹聊天就是容易做不好表情管理。

    溫燃嘴角無意識地牽動了下。

    這一幕落到薄祁聞眼里,儼然一副少女情懷都是詩的青春景象。

    薄祁聞不著痕跡地瞥了眼,點漆般的黑眸目視前方,開口時音色清冷,“你那天發(fā)給我的新聞,我早知道了。”

    溫燃敲字的動作一頓,注意力被他吸走。

    薄祁聞?wù)f,“比媒體爆出來的時間還早。”

    溫燃呼吸一窒,心跳倏忽加起速來。

    她不算太愚鈍的姑娘。

    甚至之前就已經(jīng)有了隱約猜想,只是一直沒機會去印證。

    而當下,望著男人夜色中俊美絕倫的側(cè)臉,那股無端悸動之感,再次將她心神操控。

    溫燃從沒覺得這樣不真實過,“是你安排的嗎。”

    薄祁聞漫不經(jīng)心地轉(zhuǎn)動方向盤,“自個兒琢磨去。”

    好聽的京片子,頗有玩世不恭的風采,說不出的倦懶勾人。

    溫燃臉上一熱,心說這還琢磨什么,答案都寫在他那張紅顏禍水的臉上了。

    不過她還是想知道薄祁聞怎么辦到的。

    薄祁聞卻賣起關(guān)子來,睇了眼溫燃正亮著的手機,“不急著聊天?”

    蔣雅和又發(fā)來好幾條消息,問她和薄祁聞的事情經(jīng)過。

    溫燃忙把屏幕熄滅了,薄白的面皮兒殘存著一點心虛。

    她說,“我好朋友,不急著回她的。”

    薄祁聞煞有介事地笑,“就今天在外面等你那位?”

    繞來繞去,又繞了回來。

    溫燃說,“不是,他不是我朋友。”

    想到之前兩人被打斷的對話,她語速都變快,“他叫趙競川,我前男友。”

    說這話時,溫燃神色很坦然,玻璃珠似的眼睛在夜色下清亮剔透。

    倒是沒想到會是這個關(guān)系,薄祁聞眉心微蹙,斜乜一眼她,輕笑了聲,“還談過戀愛?”

    “談戀愛怎么了,”溫燃心頭微緊,一板一眼的,“你沒談過?”

    她那語氣雖沒找茬的意味。

    可實在不怎么動聽。

    薄祁聞哼笑,俊臉肉眼可見地高冷三分,連望向前方的眼神都是涼的,“年紀輕輕,還挺有經(jīng)驗。”

    被他輕描淡寫地陰陽,溫燃噎了下,“您這話是什么意思,我就談過一次,怎么就有經(jīng)驗了。”

    薄祁聞“慈悲為懷”地撂她一眼,眼神意味深長,“就談這一次?”

    “就一次。”

    “那就是初戀。”

    “……嗯。”

    “幾歲談的,談多久。”

    “十九歲,談了兩個月。”

    彼時車窗半降,夜風混著一絲雨后涼意,拂動她鬢角碎發(fā),薄祁聞瞥見,將車窗稍升兩寸,聽她補充,“在圖書館兼職的時候認識的。”

    兩個月的戀愛,對成年人來說,實在短暫,感情更不可能有多深。

    薄祁聞神色稍霽,也說不清為什么,對小姑娘的戀愛往事來了興致,“那后來為什么分了。”

    “他劈腿。”

    溫燃面無表情說,“劈腿對象還是我舍友。”

    沒想到是這個理由,薄祁聞靜謐須臾,嘴角譏諷地擎動了下,“他倒有臉來找你。”

    這話頗有同仇敵愾之感。

    溫燃卻挺淡然,“可能渣久了,習慣不要臉了吧。”

    一聽這語氣,就知道這人估計沒戲。

    薄祁聞悶出一嗓子笑,逗小孩兒似的,語調(diào)縱容又柔緩,“我們溫燃還會罵人呢。”

    頓了頓,拖腔拿調(diào)地揶揄,“就是眼光不太行。”

    “……”

    大約聽慣了他用這樣的方式跟自己說話,溫燃往下抑了抑嘴角說,“那自然沒先生眼光好。”

    薄祁聞不置可否地扯唇。

    權(quán)當她夸自己了。

    左右聊到這兒,溫燃趁著他心情好問,“那您呢,以前的女朋友什么樣。”

    薄祁聞眸色疏淡,波瀾不驚的樣子如碧波里的泠月,還未開口說話,溫燃手機響了。

    眼見是陳可媛打開的,溫燃想也不想便接了,結(jié)果開口說話的人是趙競川。

    離得近,薄祁聞能很清晰地聽到電話那頭的說話聲——不急不躁,很理智,很有條理。

    溫燃剛開始還蹙著眉頭一副要發(fā)火的樣子,不過幾秒,神色便有所舒展,生硬地回了句,“那三食堂見吧。”

    電話掛斷,薄祁聞的車從校門口一路順暢地進去。

    約莫是眼熟的車牌號,門衛(wèi)根本沒敢攔。

    溫燃想到沈念辭跟她說的那番話,意識到薄祁聞是何等的“尊貴”,原本意外也不意外了。

    她不想麻煩薄祁聞,于是隨手指了一處,“把我放這兒就行。”

    “不是說了三食堂。”

    寂涼如水的夜色下,薄祁聞神情不辨,聲音四平八穩(wěn),“也不差這一段路。”

    溫燃解安全帶的手頓住。

    心說這一段路可不近,往常她都要花一塊錢坐校內(nèi)巴士過去。

    但既然薄祁聞愿意送她,她承情便是。

    只是沒想到,即便是晚上,這輛邁巴赫也難掩矚目,畢竟能開進A大的車本就不多,還是這樣的車牌這樣的豪車。

    這個點兒,三食堂還在熱鬧營業(yè),門口人來人往。

    車一停下,就吸引不少目光,其中就包括等在門口的趙競川。

    趙競川還是白天那身穿搭,薄祁聞一眼便認出。

    同樣,趙競川也認出薄祁聞,他沒想到溫燃會被薄祁聞送回來,有些錯愕。

    對視兩秒,薄祁聞收回視線,對溫燃說,“聊完早點兒回宿舍。”

    話里隱約有幾分命令的意味在。

    溫燃性子倔,不喜歡被人管束,偏偏聽薄祁聞的話尤為順耳。

    推車門的手一頓,她望著薄祁聞的眸光閃了閃,乖巧點頭,“好。”

    薄祁聞勾起唇角。

    抬手揉了下她的后腦勺。

    這幕與曖昧的夜色融為一體,落在趙競川眼里,直到溫燃下車,車身調(diào)頭駛?cè)肫嵘盍质a路的盡頭,男生才漸漸回過神。

    毫無懸念的,那晚趙競川沒為自己扳回一局。

    溫燃不是江樺,對他沒有任何濾鏡和留戀,她來見他,就只是想明明白白地告訴他——死纏爛打并不光彩,兩人的結(jié)局也不該這么難看。

    表達完自己的立場,溫燃要走,趙競川急切拽住她的手臂,“你就不好奇我為什么突然回來找你嗎?”

    溫燃冷眼看他,“我不好奇,趙競川,從你劈腿那天開始,我就對你沒一點好奇。”

    “我跟你解釋無數(shù)遍了,我沒有劈腿,那天我送她是因為應(yīng)聘的事,這些我都跟你解釋過,他爸是人事部總經(jīng)理。”

    “所以呢?有區(qū)別?你不還是跟她在一起了?”溫燃氣笑,甩開他的手,“為了你大廠的工作,為了你的大好前程。”

    “所以你是在意的對不對。”

    趙競川眼眶泛紅,聲音沙啞,“溫燃,這一年多我從沒忘記過你,一轉(zhuǎn)正就過來找你,我怕你和別人在一起——”

    沒等他說完,溫燃面無表情地給他后一擊,“趙競川,精致利己主義者不配談感情。”

    話音落下。

    蟬鳴夏夜仿佛靜止。

    溫燃轉(zhuǎn)身就走。

    趙競川立于晚風吹拂柳樹的沙沙聲中,生硬地扯了下嘴角,“那誰配和你談感情,剛送你回來的那位?”

    似有一只大手倏地擒住心臟,溫燃腳步一頓,心跳猝不及防地漏掉了拍。

    身后趙競川不甘心地告誡她,“溫燃,你應(yīng)該清楚他是什么階層的人,你是什么階層的人,他那種人會有真心嗎,即便看上你也只是玩玩,玩夠了給點錢,再打發(fā)你離開,你真覺得這樣有意思?”

    諷刺的話蕩在夜色里,于無形中激起一場不受控制的蝴蝶效應(yīng)。

    好奇的路人聞聲朝二人看來。

    溫燃輕吸一口氣,那刻也說不清什么心情,興

    許是心虛,興許是難過。

    總之她連反駁的勁頭都沒有,就這么直直往前走,從頭到尾都沒回頭看過他一眼。

    回到宿舍,陳可媛正在和江樺一起吃零食看綜藝,本來挺和諧的氣氛,因為她回來變得微妙起來。

    陳可媛本想跟溫燃說話,江樺卻給她使了個眼神。

    陳可媛跟江樺關(guān)系更近,溫燃心里有數(shù),她也不在意,換了身衣服便打開電腦準備寫畢業(yè)論文。

    最近導師催得緊,她還是他們組里進度最慢的一個,不能再磨蹭。

    倒是江樺,見溫燃這么淡定,心里又不舒坦。

    她磕著瓜子,裝作不經(jīng)意的樣子,跟陳可媛聊起畢業(yè)的事。

    陳可媛說,“我啊,肯定還是考研,考不上再說唄,反正先考。”

    江樺瞥了眼溫燃清瘦好看的背影,怪腔怪調(diào)道,“放心啦,你肯定可以的,你學習這么好,不像我,畢了業(yè)就只能去我爸公司上班。”

    “華創(chuàng)多好啊,國內(nèi)一等一的大廠,多少人想擠還不進去,”陳可媛羨慕說,“你爸還能護著你,別挑了別挑了。”

    “哎,我也想深造的,可我爸不讓啊,他說女孩子不用太累,在外面累的跟狗一樣,賺的再多有什么用,還不是伺候人,一點兒尊重都得不到。”

    陳可媛意識到江樺話里有話。

    她默默看向溫燃,溫燃對著電腦認真查著資料,跟沒聽到一樣。

    陳可媛尷尬笑笑,“行了,別在這傳播焦慮了大小姐,看節(jié)目吧看節(jié)目。”

    大約是心里舒坦了,江樺沒再陰陽怪氣,還好心好意地給溫燃送了兩顆山竹。

    說是進口超市買的呢。

    溫燃一個眼神都沒給她,洗漱完就上床準備睡覺。

    她從小到大都不是一個會失眠的人,可不知為什么,那晚她一點兒也睡不著。

    她不是沒想過給薄祁聞發(fā)信息,問他是怎么抓到猥瑣男的,可剛開始敲字,腦中就自動回想起趙競川的那番話。

    你和薄祁聞,不是一個階層的人。

    即便看上你,也只是玩玩。

    深呼吸了幾口氣。

    溫燃將對話框里的字一個個刪掉。

    最終她選擇找蔣雅和。

    蔣雅和這個時間也沒睡,正和對象在外面擼串兒。

    收到溫燃的信息,她挺意外地回:【就業(yè)?你怎么突然問這個?受刺激了你?】

    手機屏幕把溫燃的臉晃成幽藍色,她在黑夜中翻了個身,說:【認真的,你幫我想想,我未來到底適合做什么】

    蔣雅和挺納悶兒的:【你現(xiàn)在不是有工作嗎,老板還是你親愛的薄叔叔,一個月都漲到兩萬五了,你還要做什么?】

    溫燃說:【那我也不能一輩子當?shù)陠T】

    蔣雅和說:【當?shù)陠T怎么了,你瞧不起店員?還是覺得薄祁聞養(yǎng)不起你?你以后要是干得好,說不定還能頂替那個Amy當?shù)觊L呢,別忘了是你跟我說的,她985畢業(yè)的】

    “……”

    這話戳到溫燃的痛處,她莫名嘴硬:【我為什么要薄祁聞養(yǎng)】

    蔣雅和看著手機樂了:【不是,小破孩,你在別扭個什么勁兒,他是老板,你不靠他養(yǎng)靠誰養(yǎng),你們?nèi)ぷ魇叶伎克僬f你出去試試看,誰家賣衣服的沒kpi光底薪就能賺這么多,你要不要看看現(xiàn)在大環(huán)境什么樣】

    蔣雅和:【要是出去上班更慘,實習生月薪六千,怎么,你要帶奶奶一起喝西北風?】

    蔣雅和向來話糙理不糙,一番“夾槍帶棒”下來,溫燃就是不想老實也得老實。

    蔣雅和察覺出她不對勁,問她:【你到底怎么了】

    溫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她就是忽然有點后悔,后悔自己為什么沒好好學習,像趙競川一樣,沒畢業(yè)就憑競賽成績進大廠實習轉(zhuǎn)正。

    而不是靠關(guān)系,拿著一份“德不配位”的薪資,永遠頂著“高級柜姐”的頭銜。

    可再后悔也沒用。

    她的起點在那里,她不是超人,也不是天之驕女,做不到賺錢養(yǎng)家的同時,還能熬夜苦讀。

    溫燃輕抒了口氣,決定放過自己,說:【沒事,我去睡覺,你也早點回去,晚安】

    蔣雅和:【……】

    蔣雅和:【神經(jīng)啊你】

    溫燃笑笑,沒再回她,把手機放到一邊閉眼睡覺。

    那天晚上,她突然覺得,人有時候麻木一點,其實是一件好事-

    或許是那晚的“面談”有了效果,接下來的幾天趙競川都沒再來騷擾溫燃。

    溫燃因為論文的事有些焦頭爛額,期間還請了兩次假,回學校找導師改論文。

    而那段時間,薄祁聞也沒再來過工作室。

    溫燃幾次想給他發(fā)信息,可幾次都把這股沖動咽了下去,她有時候也在想,保持著這樣不近不遠的關(guān)系也挺好的,最起碼她不用患得患失。

    然而想歸想。

    事態(tài)的發(fā)展卻從不按人的意愿發(fā)生。

    就在溫燃被導師打回論文初稿的那天,她在寢室略感煩躁,一個陌生電話打了過來。

    隨手接起,是一個稍微有那么點兒耳熟的男聲,笑著和她說,小美女,能聽出來我是誰嗎。

    “……”

    溫燃靜默兩秒,不可思議地回答,“金子坤先生?”

    “記性不錯啊,”金子坤笑,“沒錯,是我。”

    說不清為什么,那瞬間溫燃有種微妙的預感,那預感讓她心跳恍惚了幾拍。

    她說,“您找我……”

    金子坤接下話茬,“是這樣的,我之前在工作室見到你,覺得你外形條件很不錯,氣質(zhì)很適合我們最近籌拍的一個電影女主角,就想問問你,有沒有興趣過來試個戲。”

    話音落下。

    電話那頭瞬間安靜到近乎死寂。

    金子坤以為溫燃沒聽到,喂了聲,又重復了一遍。

    溫燃終于回過神來。

    掌心滲出薄薄的汗,她說,“……我不知道,您讓我想一下可以嗎?”

    金子坤見多了這種膽怯的小姑娘,笑笑說行,你先考慮。

    電話掛斷。

    溫燃那一刻鬼迷心竅般點開微信,給薄祁聞發(fā)了條信息。

    溫燃:【金子坤約我去試戲】

    不知道是因為這件事本身,還是因為薄祁聞,溫燃心跳很快,第二條消息在輸入框里刪刪打打幾次,都不滿意。

    就是這個時候,手機“咻”的一聲。

    薄祁聞:【你想去?】

    第17章 墜落 “小朋友,這圈子不適合你。”……

    溫燃有些驚訝于薄祁聞的回復速度。

    但轉(zhuǎn)念一想, 他可能在用手機剛好看到,就把那一剎那的自戀情緒壓了下去。

    她問他:【你怎么一點不意外?】

    薄祁聞?wù)f:【我了解金子坤】

    這話聽不出具體態(tài)度,溫燃斟酌了會兒, 再問:【可我根本不會演戲, 不知道他為什么會找我,他是認真的?】

    發(fā)完信息,溫燃攥著手機等。

    薄祁聞卻沒之前回得快,好半天才發(fā)給她四個字:【等我電話】

    察覺到他在忙,溫燃只回了一句“好的”。

    沒等多久, 薄祁聞的電話打了過來, 溫燃敲鍵盤的手頓住, 改論文的心思徹底沒了。

    那會兒江樺和陳可媛都在, 她不想讓她們聽到, 便去了陽臺。

    電話里,薄祁聞聲線透著一絲的憊懶,語氣卻是和藹的,“金子坤什么時候找你的。”

    “就剛剛, ”溫燃說。

    薄祁聞默了默, 散漫輕哂,“他還跟我玩上心眼兒了。”

    男人語氣不乏諷刺和不滿,溫燃不懂他的意思,只是問,“他靠譜嗎?”

    薄祁聞態(tài)度轉(zhuǎn)了個彎,溢出一嗓子笑,“怎么,你還真打算去?”

    這調(diào)調(diào)讓溫燃一愣,她說, “你不建議我去?”

    薄祁聞淡應(yīng)著,“不建議。”

    溫燃剛剛還滿心期待,這會兒聽這態(tài)度,心都涼了半截,她也是直腸子,“為什么不建議。”

    似是吸了口煙,溫燃聽到男人很輕的吐息音,“小朋友,這圈子不適合你。”

    擲地有聲又溫柔的一句小朋友,把溫燃輕而易舉地降服,她眼睫顫了顫,突然就有種很復雜的,既甜蜜又失落的心情。

    還沒徹底問清楚,電話那頭倏

    然闖入一道清亮女音,熟稔地調(diào)笑,“祁聞,在跟誰聊天呢,還出來打電話。”

    這女聲很熟悉。

    不僅熟悉,還透著一絲微妙的引人遐想的親昵感。

    攥著手機的手緊了緊,溫燃聽薄祁聞磁嗓漫不經(jīng)心道,“一個小輩。”

    大約是走近了,女聲越來越清晰,笑著擠兌他,“我說薄大善人,你小輩可真多。”

    薄祁聞哼笑了聲,難得沒什么脾氣,“您這金牌主持人就別揶揄我了。”

    女人應(yīng)該是個爽朗的個性,聽到這話哈哈大笑,笑完又說,"別躲了啊,我爸還等你回去再陪他喝兩杯呢。"

    薄祁聞很輕地笑了聲,再開口時,是對溫燃,“我要去忙了。”

    溫燃猜到他要回去,垂了垂眸說,“嗯,好。”

    許是聽出她語氣中的淡淡失落。

    薄祁聞頓了頓,囑咐道,“以后機會還多著,我在這兒,你怕什么。”

    話里的潛臺詞已經(jīng)很明顯了。

    至少薄祁聞是這樣認為,既然她叫自己一聲叔叔,他總不會虧待這小孩兒。

    溫燃聽到這話,的確有些意外。

    可也實事求是的,她高興不起來。

    她不想事事仰仗薄祁聞,更不想做他那群“小輩”中最平庸最需要提攜的那個。

    她有自己的驕傲。

    也想被薄祁聞用不一樣的眼光看到。

    而不是提起她,就是別人口中的,一個早年被薄祁聞資助過的女學生。

    可這種話,她說不出口。

    通話的最后,溫燃就只是禮貌笑了下,“謝謝薄叔叔。”

    電話掛斷。

    嘴角笑弧一點一點拉成沒有感情色彩的直線。

    溫燃目光空泛地望著電腦屏幕,本該繼續(xù)寫論文的,卻鬼神神差地點進微博,在搜索欄里敲了一個ID——蕎麥面條不加鹽。

    足足三百八十萬粉絲的賬號。

    還有屬于自己的超話。

    點進主頁,簡短的資料介紹也十分有分量——主持人喬麥妍。

    如果她剛剛沒認錯的話,薄祁聞口中的那位“金牌主持人”,就是她。

    溫燃高三那年,還沒進央視的喬麥妍負責一檔北城本地的英語口語節(jié)目,經(jīng)常在凌晨播出,她每天都會堅持看完這半小時再睡覺。

    不止是因為她想學英語,還因為喬麥妍跟薄祁聞關(guān)系不一般。

    ——當年在佛堂第一次見面,就是喬麥妍陪在薄祁聞身邊。

    她一襲白色收腰連衣裙,烏黑濃密的長卷發(fā),腳上踩著一雙清純的白球鞋。

    很干凈漂亮的一張臉,個性開朗活潑。

    站在人群中,是除了薄祁聞外的另一道耀眼的光。

    那天從寺廟拜完佛下來,也是她和薄祁聞一起,帶著被資助的貧困生們,一起去私人山莊吃飯。

    溫燃還記得她在餐桌上親自教大家吃魚子醬,跟大家講餐桌禮儀,說大家未來一定是國之棟梁。

    還有就是她和薄祁聞被調(diào)侃是情侶的時候,她那看似無語嫌棄,實則歡喜的眼神。

    過去這么多年,那時的光景也歷歷在目。

    溫燃始終都沒有忘記。

    年少的她甚至覺得,未來喬麥妍和薄祁聞一定會在一起。

    然而,過去這么多年,也沒有任何蛛絲馬跡證明兩人在一起。

    唯有今天,喬麥言發(fā)了一條關(guān)于薄祁聞微博。

    是一家人在包間吃飯的合照,有喬麥妍的父母,兄弟姐妹,最后一張單獨的自拍照,是她和薄祁聞。

    薄祁聞穿著剪裁精良的襯衫,長腿交疊,慵懶靠坐在實木椅里,漫不經(jīng)心地看著鏡頭,一雙桃花眸沁著薄薄一層水,瓷白皮膚玉一般的質(zhì)感。

    說是驚為天人也不為過。

    喬麥妍湊得很近,笑得燦爛又明媚。

    果不其然,薄祁聞那副出眾的顏值,很快就引起評論區(qū)熱烈討論,有人說是不是喬麥妍的男朋友啊,好帥啊,比娛樂圈頂流還帥。

    就這么討論了十幾樓。

    終于有人指出薄祁聞的身份-

    “薄氏集團的掌權(quán)人啊!!!金子坤的大佬朋友,你們都不知道嗎!!!我們學校的圖書館就是他出錢建的啊!!!”-

    “我去,這么牛逼,那不是和麥妍門當戶對??”-

    “據(jù)我所知倆人從小就青梅竹馬長大的,搞不好未來真會結(jié)婚,他倆年紀也不小了。”-

    “完了,我居然不知道該羨慕誰。”

    看到這里,溫燃心口刺痛,關(guān)掉評論區(qū)。

    一旁的手機屏幕就在這時亮起來,是金子坤打來的電話。

    溫燃遲疑幾秒,選擇接通。

    金子坤挺有耐心的,“妹妹,怎么樣,想好了沒。”

    大約是跟薄祁聞溝通過,他語氣很親和,“你真不用怕,你是老薄那邊的人,我不會坑你的,頂多就是你來了沒選上,不會有損失,至于薄祁聞?wù)f什么,你甭搭理就行,他這人霸道得很,管得也寬。”

    溫燃稍稍有些意外,“薄叔叔找你了?”

    “罵我了唄,”金子坤嘆氣,“所以你看,我還敢來找你,是不是也證明我還挺有誠意的?”

    “……”

    “怎么樣,給個準話,來不來。”

    到底是年紀輕,膽識不夠,溫燃猶疑著說,“我想知道,您為什么會選我……我根本不會演戲,也沒有這方面經(jīng)驗。”

    “沒經(jīng)驗很正常啊,”金子坤說,“你看現(xiàn)在圈里那么多新面孔,演了好幾部戲不也還是狗屁,足夠貼合角色的話根本不用演,你站在那兒就是我們要找的人。”

    “我貼合角色?”

    “這樣吧,咱倆加個微信,我把劇本簡介和人物小傳發(fā)你,你看看。”

    金子坤是個很痛快的人,微信一加上,就給她發(fā)來pdf,這一靠譜舉動,讓溫燃心中的天秤于無形中更傾斜了一點。

    篇幅很短,溫燃粗略地看了下,是一部小成本的懸疑電影。

    金子坤讓女主試戲的角色,是一個從小在農(nóng)村長大,被父親賣去鄰村給人當老婆的年輕女孩,女孩被惡霸侵害,懷了孕,還被家暴,雖然不是第一女主,卻同樣在故事中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很容易就能演出彩,以至于很多公司都在給自家新人小花爭取。

    溫燃不知道這些。

    她只知道,在看完資料后,她心情許久都不能平靜。

    當晚,她給蔣雅和打了個電話,把這件事告訴她。

    蔣雅和聽后都激動了,“去啊,怎么不去!這么好的機會你不抓住你還想干什么!”

    這姑娘就好像注入情緒里的一針雞血,溫燃一下便如釋重負地笑了。

    蔣雅和又說,“你不是一直覺得自己沒有什么特長嗎,說不定當明星就是你的天賦啊,你記得咱倆高中的時候,有一次文藝匯演,你被抓過去當女主角,演的特別好,還有你大一的時候,不也參加了你們學校宣傳片拍攝?再說,就算選不上能怎樣,試試就當開眼界了,反正我要是你,我肯定抓住這個機會,你試都沒試呢,怎么就覺得自己不行。”

    ——你試都沒試呢,怎么就覺得自己不行。

    或許是這句話給了溫燃力量。

    那天的最終,溫燃同意了這次的試戲邀約。

    雖然她也不確定當演員是不是她的夢,她只是,很想,很想抓住這一次機會。

    金子坤自然是高興的,怕她反悔,還囑咐她別告訴薄祁聞。

    溫燃沒告訴薄祁聞。

    這件事她除了蔣雅和誰都不知道,就連當天去試戲,都是自己一個人。

    事后想來,溫燃總覺得自己那時有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不知天高地厚勁兒。

    金子坤說隨便,她就真隨便收拾了下,打車去映谷傳媒。

    諷刺的是,被前臺指引到三樓,她才意識到她并沒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重要。

    三樓走廊里站著十幾個年輕漂亮的姑娘,無一例外,都是來試鏡的。

    有的在專注地練臺詞,有的是經(jīng)紀人陪著來的,一臉的百無聊賴和高傲。

    就只有她,茫然懵懂,像一張白紙。

    ……原來金子坤叫她過來,就真的只

    是過來試戲。

    正有些不知所措著,身后突然上來一姑娘,拽住溫燃的胳膊,喘著氣叫了聲,“美女,請問這里是面試現(xiàn)場嗎。”

    溫燃扭過頭去,看到一張極為張揚艷麗的臉,特征明顯到一看就是新疆人。

    那是她和蘇茶的第一次見面。

    說不上被她的臉征服,還是被她熱情爽朗的笑征服,溫燃微微張唇,莫名就對她產(chǎn)生了好感。

    她說,“應(yīng)該是吧,我也是剛來的。”

    蘇茶一聽松了口氣,拍著胸口說,“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我遲到了。”

    說著拿出粉撲補妝,補完了又湊過去問她,“誒,美女,你也是來面試的嗎?”

    溫燃點頭。

    蘇茶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面試被害人那個角色的?”

    溫燃遲疑了下,點頭說是。

    旁邊幾個陌生姑娘聽到倆人對話,投來打量和挑剔的眼神。

    溫燃視若罔聞,蘇茶又朝她湊湊,低聲說,“我是來面試女配的,就被害人曾經(jīng)的好姐妹,咱倆沒競爭哈!”

    溫燃很容易就被她逗笑了一下。

    蘇茶笑嘻嘻夸她,“你笑起來更好看了。”

    說著給她遞了個名片,“我叫蘇茶,是個小網(wǎng)紅,你呢?”

    溫燃接過她的名片,說,“我就是一個普通的大學生,叫溫燃。”

    蘇茶一臉震驚,“不是姐們兒,你這長相還普通啊?你平時都不照鏡子的嗎?”

    成年人的世界恭維是少不了的必修課。

    溫燃不當真地笑笑,說,“謝謝,你也很好看。”

    蘇茶可不謙虛,“那是,不然也不會來這兒面試啦。”

    就憑這姑娘一身使不完的社牛勁兒,溫燃很快就成了她的友軍,也還好有她在,等待期間溫燃不至于太彷徨。

    但同時,她心里也清楚,能面試上的成功率并不高。

    那些女孩每一個都很優(yōu)秀。

    按照名單被遞交上去的順序,溫燃就沒多久被叫到名字,和她一起進去的是另外兩個女孩。

    會議室內(nèi),五個男女坐成一排,居中的是金子坤,旁邊有一臺專業(yè)攝像機,方便錄下她們的表演和近距離觀察。

    金子坤看她來了,沒什么特別的反應(yīng),是工作人員安排她和另一個女生先去旁邊等著。

    同一時間。

    薄祁聞也到了映谷傳媒。

    來接他的是映谷的股東之一,金子坤的合伙人趙明權(quán)。

    因為金子坤的關(guān)系,三人曾在一起吃過飯,也正因為從前的那次牽線搭橋,這次趙明權(quán)籌備的一部電視劇想拉薄祁聞投資。

    薄祁聞看在金子坤的面子上沒拒絕,剛好從總公司過來順路,就過來看一眼。

    趙明權(quán)沒想到一個電話就能把這位叫過來,還挺局促的,他這人不像金子坤,能說會道,又有點畏懼權(quán)貴,多少有點兒不知所措。

    好在薄祁聞沒那么難伺候,嘗了嘗他親自沏的茶,很給面子看他了的企劃書。

    “陣容大概就是這么個陣容,就看老金那邊能不能談下來了,”趙明權(quán)猶豫了下說,“不然您現(xiàn)在跟我過去找他?”

    薄祁聞長腿交疊坐在金子坤常坐的單人沙發(fā)上,這位置除了金子坤,沒人敢碰。

    他掀眼一笑,“還真忘了問,怎么我來了,他倒不在。”

    趙明權(quán)笑說,“他啊,忙著看美女呢,就在三樓,給新電影面試呢。”

    聽到“面試”,薄祁聞眸色微斂,莫名就想到今天不在工作室的溫燃。

    好不容易去一趟工作室,卻沒見到她,薄祁聞隨口就問Amy溫燃怎么不在,Amy只說她請了假,好像是為了畢業(yè)論文的事。

    真是為了畢業(yè)論文的事?

    薄祁聞眉梢微挑,難得來了好奇心,就這么答應(yīng)了趙明權(quán)的提議。

    ……

    溫燃那邊,剛面試到第二個。

    面試過程很繁瑣,不僅要自我介紹,回答問題,還要試戲。

    讓溫燃覺得難的地方是試戲,她沒經(jīng)歷過科班訓練,在表演方面就是一張白紙。

    即便來之前,她在網(wǎng)絡(luò)上找了幾個關(guān)于演技方面的綜藝看,也還是杯水車薪。

    這還不是這場面試的唯一壓力,那天更大的壓力,是在她認真觀察第二位面試者表演的時,門口傳來的一聲敲門聲。

    緊接著,一位身穿白T牛仔褲的男人,推門而入。

    不管這場面試進展的如何,男人不在乎地敲敲門,用聲音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揚聲說,“老金,先停一下,看誰來了。”

    頗有分量的話音落下。

    整個會議室瞬間安靜。

    仿佛戲劇般,溫燃隨著聲音扭頭,下一眼,就看到身穿襯衫西褲,手挽外套,長身鶴立于門口的薄祁聞。

    毫無預兆的,薄祁聞也朝她的方向,清清冷冷地望來。

    四目相對的一剎。

    溫燃心頭仿佛落下一塊沉甸甸的鉛,拉著她狠狠墜落在他漆深的眼灣。

    第18章 目挑心招 像家長在招呼小朋友,又似情……

    那天誰也沒想到, 薄祁聞這樣重量級的人物會出現(xiàn)。

    不止金子坤意外,旁邊的制片人,監(jiān)制, 兩位導演, 也都愣住了。

    金子坤一臉驚奇地笑,“不是,這什么風啊,居然把你給吹過來了。”

    他起身給薄祁聞讓座。

    薄祁聞卻沒喧賓奪主的意思,朝攝像機旁邊的椅子撂了眼, 說, “這兒就行。”

    趙明權(quán)一聽, 立馬給薄祁聞拉椅子。

    眼見男人紆尊降貴般款款落座, 眾人神色這才歸于平常, 卻依舊擋不住目光都聚集在男人身上。

    ——無論何時何地,都那樣出塵綽約的風姿,清俊脫俗的樣貌。

    偏又擁有十足的上位者氣場。

    看到他的一瞬,溫燃連燥熱的心都仿佛被冷水淋了一糟, 涼意從脊背直往上冒。

    薄祁聞卻是淡定如常, 朝前方正面試的姑娘掃了眼,語調(diào)平和地說,“愣著干什么,繼續(xù)。”

    選角導演也附和道,“繼續(xù)繼續(xù)。”

    那姑娘被打擾了表演狀態(tài),有點尷尬,金子坤又給了她一次機會,不想她演的比上次還糟。

    眼睜睜看著這一切,溫燃覺得自己呼吸都變得費勁了。

    讓她壓力最大的, 就是薄祁聞。

    她不知道他的出現(xiàn)是不是和她有關(guān),但不管有沒有關(guān),薄祁聞都不會高興,沒有任何一個上位者,會不在意別人的欺騙。

    可后悔已經(jīng)來不及。

    溫燃只能硬著頭皮站在眾人面前。

    跟前面一樣的流程,選角導演和監(jiān)制提問題,她回答,比如身高體重,年齡背景。

    在她回答問題的時,薄祁聞就這么神色淡然地望著攝像機的液晶屏,仿佛真的只是在觀摩一場稀松平常的面試。

    倒是金子坤,幾次有意無意觀察薄祁聞。

    問題問完,開始試戲。

    選角導演給出的片段是她拿到高考成績回家,想告訴父母自己考上了名牌大學,卻得知父母已經(jīng)準備把她嫁給隔壁村的大齡單身漢,拿到的彩禮錢,要給哥哥娶媳婦。

    因為是面試,沒人給她搭戲。

    只有工作人員的畫外音。

    實話說,挺難的考驗,沒劇本,臺詞要自己發(fā)揮,甚至對手戲演員的都沒,溫燃又完全是一個新人,就連金子坤都為她捏了一把汗。

    可結(jié)果,真印證了那句話,人這一輩子,天生吃哪碗飯都是注定的。

    溫燃就只是短暫地思考了下,找工作人員要了兩樣道具,便開始表演。

    那一刻,她強迫自己忘掉薄祁聞。

    忘掉自己是溫燃。

    也說不清是怎么做到的,似乎只是一剎那,她就進入心流狀態(tài),隨著工作人員的畫外音,她一步一步地融入劇情,生動地呈現(xiàn)了每一幀的表演。

    從喜悅,到震驚,憤怒,失望。

    再到不甘,隱忍,最后鼓起勇氣,對抗命運的不公,沖破牢籠。

    與前面兩場面試不同。

    這次沒人走神,沒人挑剔,更沒人表達出不耐。

    所有人都在聚精會神地觀看她的表演。

    最后的一幕戲,是她的獨角戲,在與父母虛與委蛇后,她偷偷收拾好為數(shù)不多的行李,在離家出

    走的前一刻,撥打了一通電話。

    電話等了好久才接通。

    接通的瞬間,溫燃隱忍著流淚,說,“喂,是祁叔叔嗎?我是小椿。”

    在聽到那聲“祁叔叔”的瞬間,薄祁聞不動聲色地蜷動指尖,眼睫生生一顫。

    溫燃眼淚落下來,在裙角打成小小的水漬,卻依舊在笑,“對,是我,被您資助了整個高中的小椿,我想告訴您,我考上了A大。”

    “……是,我父母很高興。”

    “未來,我會好好讀書,也會努力留在祖國的心臟。”

    “謝謝您對我的栽培,我不會讓您失望的……我會努力闖出屬于我的人生。”

    “祁叔叔,再見。”

    電話掛斷,溫燃捏著手機出了幾秒神,明明很難過很難過,可最后的最后,她還是努力揚起嘴角,眼神堅定地望向前方。

    靜默無聲幾秒,溫燃的表演到此結(jié)束。

    會議室起先是鴉雀無聲的,跟著不知誰帶頭,安靜的室內(nèi)接連響起此起彼伏的掌聲。

    太多的情感融入到表演力。

    作為新人的溫燃一時還不能那么快抽回神,只是下意識捋了一下表演時微微凌亂的長發(fā),紅著眼眶對著前排的幾位深深鞠了一躬。

    直起身時,她第一眼對上的便是薄祁聞漆邃幽深的目光。

    那目光起先是冷的。

    可對視間,又像被什么打敗,忽而輕笑著,抬起金尊玉貴的手,為她緩慢地鼓起掌。

    連望著她眼神也似乎有了溫度,唇角越彎越深。

    那一眼,很難說沒有偏溺與寬容。

    溫燃心口怦怦直跳,掌心都出了汗,一時連金子坤的問題都沒聽見。

    還是薄祁聞漫不經(jīng)心地替金子坤重復,“金總問你呢,在哪兒學的表演。”

    男人柔情悠長的語調(diào),瞬間把溫燃拉回神。

    她動了動唇,眼神質(zhì)樸地說,“我沒學過。”

    此話一出,其他幾位都明顯意外到了,制片人問她,“那你來之前準備了嗎?”

    溫燃抿唇說,“看了幾期《演員的誕生》算嗎。”

    年輕人就是鮮活有趣。

    隨便一句話就惹得會議室哄笑起來,搞得門外那群等待面試的人都緊張了。

    趙明權(quán)笑著開口,說老金,你不會給這姑娘透題了吧。

    雖然金子坤對溫燃沒什么優(yōu)待。

    但大家都知道,這姑娘是金子坤親自找來的,他還跟人信誓旦旦保證,說這姑娘絕對會讓他們眼前一亮。

    越是強調(diào),就越讓人期待過高。

    偏偏溫燃沒讓他們失望。

    總歸人是自己找來的,金子坤言語間頗為驕傲,“怎么,演的好就是透題,你怎么不說我這電影都是為了她拍的。”

    這話又把大家逗笑。

    除了薄祁聞。

    他淡撂金子坤一眼,語氣不咸不淡的,“少開這種玩笑。”

    薄祁聞一發(fā)話,幾個男人嘴角裂的弧度都小了,金子坤隱約瞧出端倪,干笑兩聲,轉(zhuǎn)移話題對溫燃說,“行,那今天的面試就先到這里,具體結(jié)果等通知。”

    他看向薄祁聞,“時間也不早了,不然我們先休息一起吃個午飯?”

    本以為薄祁聞會拒絕,不想男人若有似無地掠了溫燃一眼,似笑非笑,“這些孩子累了半天,都沒說吃飯,你倒是好意思。”

    金子坤是多八面玲瓏的人,一聽這話,當即順水推舟,“當然了,把這群過來面試的孩子也帶著,她們辛辛苦苦過來,總不至于我什么都不招待。”

    他招手讓助理過來,“去告訴外面的人,中午大家一起在公司食堂吃飯,吃完了再接著面。”

    說著,又特意看向溫燃,“下午不是沒事兒嗎,留下來吃個飯再走。”

    溫燃腳步頓住。

    她想說她下午其實有事,可轉(zhuǎn)眼看到薄祁聞散漫注視著她的目光,又默默把話咽了回去。

    就因為薄祁聞一句話,那天差不多二十來個人,就這么浩浩湯湯地被工作人員帶去食堂吃午飯。

    這些人中一部分是過來面試的,還有一部分是陪同的。

    對于這場突如其來的“聚餐”,素人自然是樂意。

    不樂意的是那幾個有身份的。

    咖位稍大一點的,不屑和這群人為伍,帶著助理出去吃;稍小一點的,被經(jīng)紀人勸著留下來,就為了給金子坤留個好印象。

    蘇茶屬于兩邊都不沾。

    她留下來純屬沒事兒干,加上想從溫燃嘴里套點兒經(jīng)驗。

    有這樣想法的也不止她一個,吃飯的時候,溫燃身邊圍了不少人,都在問她剛剛里面的情況。

    還沒問出什么,幾個工作人員過來了,見溫燃旁邊有空位,直接坐了過來。

    挨著溫燃的是個男攝像,他對溫燃印象挺好,一坐下就幫溫燃懟回去,“我說你們幾位美女,別當人傻子行不,你以為這是資格證考試呢,你們都是競爭者,懂?”

    被工作人員訓,誰敢吭聲。

    大家互相對了個眼神,老老實實吃飯。

    攝像大哥卻沒表演完,他扭頭用胳膊肘輕撞了下溫燃說,“你也是,別傻了吧唧的誰問什么就說,知道么。”

    說完又給她一個看似帥氣實則油膩的歪嘴笑。

    “……”

    蘇茶白眼都快翻出來了。

    溫燃只能裝作不經(jīng)意地往里收手臂。

    這位攝像大哥卻不見好就收,見溫燃餐盤里肉不多,便把自己盤子里的排骨夾給她,嘖了聲,“你這么瘦得多吃點兒,太瘦了上鏡也不好看的,你信我。”

    溫燃望著那排骨。

    突然就不餓了。

    見她不吭聲,男人盯著她的側(cè)臉,不懷好意一笑,拿出手機碰了下她的胳膊,自來熟地說,“加個微信啊,以后聯(lián)系方便點兒。”

    不想話音剛落,溫燃以一個防備的姿勢收回手。

    像是突然就來了脾氣。

    倆人這一來一回,引起桌上其他人的注意。

    被駁了面子,男人臉色都變了,明顯有些生氣,他笑了聲,“不是,干嘛呢你。”

    就在這時,身后響起一道熟悉的男嗓,規(guī)矩而冷漠的音調(diào),平鋪直敘地進來攪局,“溫小姐,薄先生叫您過去。”

    劍拔弩張的氣氛就在這瞬被按下暫停。

    溫燃扭身一抬頭,就看到周擎極具安全感地站在自己身后,目光威懾地盯著眼前的油膩男。

    似是被薄祁聞的名號駭?shù)剑湍伳醒柿讼潞韲担桓睕]搞清楚狀況的模樣,瞬間不吭聲了。

    長桌上的其他人也面面相覷地愣住。

    溫燃心念微動,第一反應(yīng)便是朝薄祁聞的方向看。

    此刻幾個身居高位的男人,正在二樓的貴賓區(qū)吃飯,從她的方向往上望,剛好能看到能對上薄祁聞居高臨下的視線,如同睥睨眾生的神。

    順著溫燃注視的方向,其他人也隨之望去。

    只見明凈的玻璃后,是男人一張俊極的面孔,半瞇著長眸靠坐在椅子里,吐出一口青煙白霧,英俊貴氣得逼人心顫。

    有個模特認出他是誰,驚訝捂嘴,“……是我看錯了嗎,薄祁聞怎么也在?”

    一句話說得餐桌上所有人都詫異起來。

    也有人小聲問薄祁聞是誰。

    就是這個議論紛紛的瞬間,薄祁聞輕抬手腕,指尖朝下,沖溫燃散漫地勾了勾手。

    那姿勢,既像家長在招呼小朋友過來。

    又似情人間的目挑心招。

    意識到他在對溫燃招手,在座所有人都瞠目而視。

    唯獨溫燃一顆心躍動得奇快,鬼迷心竅地起身,跟著周擎上來。

    此時薄祁聞身邊的位置已經(jīng)留好了——挨著他坐,也是這個餐桌的主位。

    溫燃默默落座,耳根無端發(fā)燙。

    比起她的緊促,其他人倒是見怪不怪。

    薄祁聞把煙碾滅,隨口答了句金子坤拋來的話茬,也說不出是順手,還是特意,他左手拿起公筷,不緊不慢地從前方的那道海鮮拼盤里,挑出最大的那頭鮑魚,放進溫燃面前的餐盤里。

    金子坤那

    伙人正聊到興頭上,熱火朝天地哈哈大笑。

    沒人注意到這靜謐的一隅。

    溫燃看著那頭鮑魚,輕輕抿唇,看向薄祁聞。

    薄祁聞好整以暇地覷著她,沉柔又清越的嗓音蕩在她耳畔,“這是又不打算認我了?”

    好端端的語氣。

    酸得過分。

    偏那音量不算高,僅容納他們兩人聽到,無端生出一股竊竊私語的禁忌之感。

    溫燃心跳瞬間便快了。

    她知道他沒再生氣。

    可比起生氣,遠有更難應(yīng)對的——她沒辦法不去揣度他每句話的意思,不去在意他每一刻看待自己的目光。

    她短暫的二十二年人生,從沒為誰這樣殫精竭慮過,更沒下意識地想要“討好”過誰,她甚至不愿在薄祁聞眼中看到任何一絲有關(guān)失望的情緒。

    她說,“……我沒有。”

    薄祁聞早看透了她這性子,并沒什么期待,可聽她真這么說,又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在期待什么。

    剛巧金子坤笑著看過來,招呼溫燃說,“別傻愣著啊,吃飯。”

    溫燃這才慢吞吞地拿起筷子。

    或許化解尷尬的最佳辦法就是吃東西,溫燃食不知味地吃了幾口,心情放松不少。

    漸漸的,聽著薄祁聞云淡風輕地跟桌上幾位人物閑聊,也不知哪來的勇氣,她抓住間隙,突然說,“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

    她聲音弱而輕。

    夾雜在一群男人的說笑聲中,那樣微不足道。

    可偏偏,薄祁聞聽到了。

    男人眸色微斂,嘴角笑弧淡淡一滯。

    停頓須臾,他不緊不慢地倒了杯冰涼沁人的烏梅汁,撂到她面前,“然后呢。”

    這是在給她解釋的機會。

    溫燃咽了咽嗓,說,“你說不建議我來的,我怕我還堅持來,你會生氣。”

    說話間,她目光平直地望向薄祁聞,眼神不是沒有期待。

    薄祁聞似是而非地牽動了下嘴角,眉宇間看不出具體態(tài)度,不緊不慢地敲打她,“可欺騙有時候更讓人心寒,不是么。”

    男人語氣輕描淡寫,落在心上,卻力道千鈞。

    溫燃攥著筷子的手一緊,眼眶瞬間熱上兩分。

    似是覺得這般懲罰差不多夠了。

    薄祁聞話鋒一轉(zhuǎn),云淡風輕地來了句,“就這么想演戲?”

    這問題說是直擊靈魂也不為過。

    溫燃唇瓣微抿,一時間竟不知如何作答,好半天才擠出一個字,“嗯。”

    見她回答得如此生硬。

    薄祁聞沒由來地一笑,突然就不想問了。

    畢竟他不是總那么有耐心,也沒那么多時間,去多管別人的閑事-

    那天兩人最后的交集,是溫燃親眼看著周擎將薄祁聞送上車,絕塵而去。

    溫燃站在原地,莫名被一種巨大的失落感沖擊,無法言說。

    后來的幾天,兩人沒再聯(lián)系過。

    薄祁聞那“日理萬機”的身份地位,幾乎不可能主動找她,至于她,也不是沒想過給薄祁聞發(fā)信息,可每次都差一點恰到好處的勇氣。

    倒是金子坤給她發(fā)了兩次通知,一次是二面,一次是三面。

    三面結(jié)束的時候,她碰到了蘇茶,碰巧蘇茶面試完了,很親熱地挽住她,要請她喝下午茶。

    溫燃態(tài)度溫和地拒絕,“下次吧,我還要回去上班。”

    蘇茶挺納悶,“你不是大學生嗎?就上班了?”

    溫燃說,“很快就不是大學生了。”

    見她真沒興致,蘇茶就沒強求,剛好去工作室的方向順路,蘇茶便提議送她一程。

    溫燃沒好意思再拒絕,上了她那輛紅色超跑,在車方面,她向來沒研究,只覺蘇茶這輛車絕不便宜。

    “當然不便宜啦,全下來要四百萬呢。”

    蘇茶沖她比了四根纖纖玉指,表情夸張,“結(jié)果就能載一個人。”

    溫燃被她那嫌棄的模樣逗笑,說,“那你為什么還買這樣的。”

    “不是我買的啊,男朋友送我的,”蘇茶撇嘴,“他就是個土老帽,腦子又有毛病。”

    像她這樣的漂亮姑娘,又是網(wǎng)紅。

    有個有錢男朋友并不奇怪。

    溫燃既不羨慕,也不愛八卦別人的私事,就沒再問。

    倒是蘇茶,天生話癆,不過五公里的路,溫燃就從蘇茶口中得知,上次在食堂吃飯時,那個湊過來油膩膩的男攝像,被趙明權(quán)給收拾了。

    “說是降薪來著,副組長位置也給撤了,沒見這兩次面試他都老實多了嗎。”

    經(jīng)蘇茶這么一提。

    溫燃才慢半拍地反應(yīng)過來,那位男攝像這兩次確實沒什么存在感。

    蘇茶趁機問她,“姐妹,你跟那位薄先生關(guān)系是不是不一般啊。”

    蘇茶不是第一個這么問她的人。

    也不會是最后一個。

    溫燃挺自然地看向車窗外的街景,“他是我工作室的老板。”

    “啊?你是他手下的員工啊!”

    蘇茶出乎意料地看著她,“那你來試鏡,是他讓的嗎?”

    溫燃搖頭,“他不知道我會去試鏡。”

    這番話在無形中把兩人關(guān)系撇清。

    蘇茶不知該說什么,好一會兒才喃喃道,“我還以為他是你背后金主呢。”

    溫燃自嘲勾唇,“那你真是誤會了。”

    薄祁聞對她來說,最多只是一位指點迷津的長輩,她想親近都要掂量三分,他又怎么會成為她背后的金主。

    蘇茶聽著她涼薄的語氣,莫名有些不是滋味,想想還是說,“那你這次競爭,恐怕懸了。”

    饒是溫燃性子再淡薄。

    在這種事上也無法做到無動于衷。

    她神色稍頓,問她,“什么意思。”

    蘇茶說,“這幾次來面試的人你也都看到了,不少大公司的新人都過來搶了,我是不知道你面試成績?nèi)绾危幸患挛仪宄x角這回事,其實都是演員背后的資本在博弈。”

    她看向溫燃,語氣是過來人的語重心長,“有人為了這角色,甚至不惜帶資金組,就算不帶資進組,也有自身的資源和曝光加持,你覺電影出品人會怎么選?”

    溫燃心下一涼。

    答案在這刻不言而喻。

    蘇茶又勸她,“不過我也只是片面之詞啦,這圈子里也不是沒有被大導演看中一夜成名的素人,你不用太悲觀,說不定你就是那個天選紫微星呢。”

    她說得輕松。

    溫燃卻沒辦法當作她之前的話不存在。

    也許是這陣子的忙碌讓她忘記這個世界的殘酷,也或許是她太過天真,到這刻才了解這個社會的規(guī)律,總歸那天,溫燃不大好受,心情也一往無前地雜亂。

    另一邊,金子坤也在權(quán)衡。

    過來試戲的演員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但像溫燃這么合適的,幾乎沒有第二個。

    金子坤不是完全黑心的資本家。

    他對自己的作品是有要求的,怎奈出品方給的壓力很大,那幾位的態(tài)度很明確——比起沒背景沒資源又沒流量的素人,他們更愿意用有這些資本的演員。

    金子坤內(nèi)心糾結(jié),思來想去,給薄祁聞打了個電話。

    薄祁聞那會兒正在開會,差不多半小時后,才給他打回來。

    似乎并不意外金子坤會找他,薄祁聞態(tài)度一如既往的淡泊如水。

    金子坤單刀直入,把當下角色的競爭情況告知給他。

    以他這么多年在娛樂圈里摸爬滾打的經(jīng)驗來看,薄祁聞對那姑娘絕不一般,哪怕不會如他想象中那樣出手,也絕不會冷眼旁觀到丟一句“與我何干”。

    他實話實話,“溫燃這姑娘,真挺有紅的潛質(zhì)的,她現(xiàn)在的問題,是需要資本撐腰,我想著,你是不是能——”

    話沒說完,薄祁聞淡聲打斷他,“她入選了?”

    “入了,現(xiàn)在是三選一。”

    “另外兩個?”

    “有個是出品方相中的新晉小花,有個是能帶資進組的電影學院新人,”金子坤嘆了口氣,“但說實話啊祁聞,我更看好溫燃,但你知道,話語權(quán)我只有三分之一,我必須有實際的東西能說服另外幾個人。”

    薄祁聞彈斷一截煙灰,望著落地窗外灰蒙蒙的云幕,似乎很快就要落雨。

    驀地,他開腔,“你們決定就行。”

    金子

    坤聽到這話,心都涼了半截,“不是,你真不打算給她投資一下試試?她真的很合適啊,回頭簽?zāi)愫土中袧牟┝謧髅剑喼笔请p贏啊。”

    薄祁聞笑得不屑一顧,“我缺這份投資?”

    金子坤噎住。

    薄祁聞眸色是寂滅的涼,“我說過,她不合適。”

    那個圈子的險惡,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可以護她走一步,但他不能保證未來護著她走每一步。

    金子坤其實挺難得見薄祁聞這么不留余地的。

    他是不懂,為什么他明擺著對溫燃那么特別,卻還要冷眼旁觀。

    唯一的解釋就是,他誤會了兩人的關(guān)系。

    事已至此,再廢話也沒用。

    金子坤心中郁悶,掛電話之前,恨恨說了句,“薄祁聞啊薄祁聞,你可真夠心狠。”

    薄祁聞不是不懂他們這種“藝術(shù)家”的心痛。

    他有他的考量。

    “她年紀還小,很多事情拎不清。”

    薄祁聞目視遠方,神色不辨深淺,“這條路走不走得通,憑她自己造化吧。”

    簡簡單單的一句,隔岸觀火的態(tài)度明了,金子坤在他這兒算是死了一半的心,至于另一半還沒死的心,被他用在了溫燃身上。

    那天是周末,北城下著溫潤的細雨。

    溫燃工作排到了晚班,她打算出去吃個飯再去上班,結(jié)果還沒出門,就接到了金子坤的電話。

    確切的說,是金子坤助理的,助理告訴她,金子坤那兒有個飯局,叫她過去商討一下角色的事。

    溫燃怔了怔,“面試結(jié)果出來了?”

    助理幾分為難地笑,“這個我也不太清楚,金總只說讓我通知你去那個飯局。”

    溫燃又問,“別人也去嗎。”

    助理可能是覺得她這小姑娘防備心挺強,語氣也敷衍了,“這個我還真不大清楚,金總叫你過去,你最好還是去吧,萬一因為這個得罪資方,就不大好了,你說是不是。”

    “得罪資方”還真是一座大山,哪里需要哪里搬。

    溫燃心中不是沒有掙扎。

    但想著左右都走到這步,死也死個明白。

    況且,萬一呢。

    萬一金子坤是真的打算選她呢。

    溫燃說不清自己到底被什么誘惑住,就這么頂著未停的雨過去了。

    金子坤給的地址是一家很有名的五星級酒店。

    這家酒店餐飲做得特別好,很多明星都過去聚餐被媒體拍過,這種銷金窟一般的地兒,門外停的車都是一等一的豪車。

    其中有輛溫燃覺得分外眼熟,但轉(zhuǎn)念一想,全城開賓利的又不止他一位。

    可還是會有期待。

    溫燃被侍應(yīng)生的帶去包間的一路上都在想,薄祁聞會不會也在。

    她希望他在。

    這種心情甚至遠遠超過了期望自己被選中。

    然而現(xiàn)實的殘酷之處,就在于它會像巴掌,狠狠抽醒每一個愛做夢的人。

    那場飯局,不止薄祁聞沒來,就連和她同期面試的其他演員也都不在。

    華麗奢靡的包間里,就只有金子坤和幾位肥頭大耳的中年富商,都是一身酒色財氣的污濁男人。

    到這刻,溫燃醒悟了大半。

    金子坤叫她過去,說好聽,是為了和她商討角色的事,說難聽,就是想幫她推銷到一個好去處,這樣她才有和別人競爭的資本。

    金子坤把話說得蠻隱晦,“這幾位都是業(yè)內(nèi)有名的資方,這么珍貴的機會,你得和他們好好認識,要是能拉到投資,你這角色基本就穩(wěn)了。”

    “別說我不偏心你,這已經(jīng)是我能盡的最大努力了。”

    “我是真不想讓別人演。”

    金子坤苦口婆心就差寫在臉上,溫燃卻在那一剎,為他的善心發(fā)笑。

    說不清到底是哪一瞬醒悟的,金子坤剛替她舉起酒杯,溫燃就甩開他,從座位上站起來,她甚至懶得去看那幾個油膩的男人此刻到底是什么神色,拎起包轉(zhuǎn)身便離開包間。

    金子坤難得被拂了面子,瞬間惱怒,惱火的聲音在包間里回蕩,“溫燃你怎么回事兒,你瘋了嗎!”

    溫燃當下卻只覺的惡心。

    她想,原來這個世界是這個樣子的。

    比她想象中還要丑陋千倍萬倍。

    攥著手機的指尖用力到泛白,沒來得及吃晚飯造成的低血糖,讓她腳步稍稍有些踉蹌。

    溫燃擦身撞到一個人,機械說了聲對不起。

    不想下一秒,那人拽住她,“溫燃?你怎么在這兒?”

    周擎的聲音就像把她從虛幻世界拉回現(xiàn)實的警鐘。

    溫燃腳步猛地一頓,抬頭看向男人的瞬間,眼神都直了。

    偏偏這時,身后響起另一道熟悉的聲嗓,“溫燃?”

    磁性清越的咬字,沉著冷靜的語調(diào)。

    明明午夜夢回都在惦念,可這一刻聽著,就只有赧然和逃避。

    溫燃鼻腔一下就酸了。

    那一刻,也許是賭氣,也許是別的什么情緒在作祟,她總歸固執(zhí)地沒回過頭去,就這么紅著甩開周擎,頭也不回地走了。

    望著她匆匆離開的背影。

    薄祁聞滯留在原地,眉梢微擰。

    周擎一步三回頭地走到薄祁聞身邊,嘟噥了句,“怎么還哭了。”

    薄祁聞眸光輕凜,“哭了?”

    周擎來到他身邊,說,“看著眼睛挺紅的。”

    “……”

    不知為什么。

    薄祁聞突然就很煩。

    本來他是出來抽根煙躲清閑的,可現(xiàn)在,他連抽煙的心思都沒了。

    周擎察言觀色,“那咱們上樓嗎?老太太叫我過來催你,說想讓你陪她和梁小姐去聽音樂會。”

    又是梁小姐。

    薄祁聞冷笑出聲,“她倒是好盤算。”

    說話間,他進了吸煙室,低眸咬了根煙點燃,深深吸了口,青煙白霧襯得他那張俊臉肅冷陰鷙,有種玉面修羅的滋味。

    過路的幾位女客,瞧著他俊美又玩世不恭的身姿,眼神流連忘返的。

    薄祁聞熟視無睹,不緊不慢地抽著煙,期間又拿出手機,進了兩次微信,也不知道在等誰。

    周擎老老實實在他身邊站著,不敢吭聲,只等著他消氣。

    結(jié)果等了半天,薄祁聞掐掉煙,開腔道,“你去查查,溫燃剛從哪個包間出來。”

    第19章 掌控欲 “那要是,求我呢。”……

    從酒店出來, 溫燃打車回了工作室。

    手機里,金子坤氣惱的語音一條又一條地發(fā)來,見她不回, 還打了幾次電話, 但無一例外都被拒接了。

    溫燃不是不畏懼金子坤這些人,她也知道自己這樣做會面臨什么樣的后果,可她就是不想回頭。

    只要想到包間里那幾個充滿爹味又自視甚高的酒色之徒,她胃里就翻江倒海般惡心。

    如果夢想成真的代價是出賣自己,那她寧愿不要。

    下車的時候, 城市還在飄著細雨。

    灰蒙蒙的天空被淡青色的烏云鋪滿, 眼見又是一個煙灰色的黃昏。

    莊靈沒想到她會這么早過來做交接班, 有些意外, 想跟她打招呼, 卻見溫燃臉色難看,就把話咽了回去。

    后頭又來了兩位客人。

    蠻貴氣的穿搭,應(yīng)該是熟人介紹過來的。

    工作室一時忙碌起來。

    還好有溫燃幫忙,莊靈才能準時下班。

    隨著莊靈離開, 樓上那幾位設(shè)計師也提前收拾東西撤離, 陰雨天,她們都不想堵車。

    溫燃和她們素來沒交集。

    她們逃她們的班,她專心在前臺整理客戶需求,同時在電腦后臺處理新會員的數(shù)據(jù)。

    那感覺其實挺割裂的。

    明明前兩個小時,她還坐在紙醉金迷的包間,被幾雙渾濁的眼睛不懷好意地打量著,只要她愿意,她就可以“飛上枝頭”。

    可當下,她就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打工人。

    就在電腦錄入最后一串數(shù)字時, 外面響起一道悶雷,隨之而來的,是瓢潑大雨敲打窗欞的聲音。

    多米諾骨牌搬的聲響,把溫燃驚擾回神。

    她這才意識到工作室早已人去樓空,只剩她一人。

    彼時天

    色暗沉,宛如電影里狂風駭浪的世界末日,巨大的孤獨感侵襲而來。

    偏偏更背運的事情還在后面——

    不過眨眼的功夫,整棟別墅就停了電。

    溫燃猝不及防地一怔,心情突然更糟糕了。

    電路這種細節(jié)雜事向來是Amy在負責,溫燃一點兒也不懂,思來想去,只能給Amy打電話。

    不知道對方在忙什么。

    她打了幾次,Amy都沒接。

    溫燃稍稍沉淀下心思,想著這樣總不是辦法,就自己去找電閘。

    就這么來回折騰好半天,又打電話給莊靈,她才知道在三樓走廊的高處。

    估摸著自己身高不夠,她從倉庫搬了個小折疊上去,結(jié)果一腳踩上去,發(fā)現(xiàn)折疊椅很不穩(wěn),怕是要摔下來。

    可她又實在不想再下樓摸黑去倉庫,便抹了把薄汗,咬著牙扶著墻壁小心翼翼地站了上去。

    結(jié)果伸手推向電閘,電源并沒有想象中恢復。

    倒是她腳下生生一晃。

    或許是那刻,她忙得有點兒暈頭轉(zhuǎn)向,又或許是停電后的室內(nèi)太過悶熱,她腦子很不清醒,連背后的腳步聲都沒聽見,只知道自己在即將摔倒的瞬間,一只手穩(wěn)穩(wěn)扶在她的腰間。

    手機啪一下落在地上,溫燃低呼一聲。

    光線如同摔碎般冥冥不清。

    借著微弱的亮光,她驚愕扭頭,一瞬便看到漆暗光影中,薄祁聞那張骨相俊絕的臉。

    男人干燥的掌心隔著薄薄的布料熨帖在肌膚,燙得人心口發(fā)皺。

    偏偏那不是最狎昵的。

    最狎昵的是薄祁聞直接攬住她的腰,單手把她從搖晃的椅子上輕而易舉地抱下來。

    溫燃如同置身夢中,下意攀住他的肩膀,腳落地的瞬間,她不可思議地呢喃,“……你怎么來了。”

    說話間,她聞到男人身上清幽的體味,混雜著一點酒氣和煙澀感。

    他看她的眼神也沒有往日的端矜,反倒多出幾分風流氣韻,襯衫領(lǐng)口也應(yīng)景地些許凌亂。

    黑暗中只有手機被遮擋住的光亮。

    兩人曖昧而不自知地對視著,薄祁聞嘴角很輕地扯了下,“怎么,不希望我過來?”

    男人的呼吸近在咫尺。

    溫燃心跳如擂鼓,之前用工作壓下去的紛亂情緒,在這一刻噴涌而來,世界突然雨過天晴。

    她搖頭,想說“沒”,可還沒吐出字眼,眼眶就酸得厲害。

    薄祁聞聽到她很小聲地吸了吸鼻子,忽覺好笑,“多大了,還哭鼻子。”

    他越是打趣。

    溫燃眼眶越濕熱。

    她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狼狽,只能推開他,裝模作樣地撿起手機,再擦擦屏幕。

    薄祁聞把衣服遞給她,“拿著。”

    溫燃遲鈍了下,接過來。

    下一秒就見薄祁聞抬起頎長的手臂,再度打開電閘的保護罩。

    溫燃忙用手機的手電筒給他照亮,薄祁聞隨手撥弄幾下,得出結(jié)論,“電閘沒問題。”

    “那是什么問題。”

    薄祁聞云淡風輕,“可能單純欠費了。”

    “……”

    “繳費號碼知道嗎?”

    溫燃老實搖頭,“不知道。”

    “行吧。”

    “我再給Amy姐打個電話。”

    溫燃說完下意識地朝樓下走,薄祁聞卻叫住她,“你干嘛去。”

    溫燃腳步頓住,有些不知所措,“下樓啊。”

    薄祁聞好笑地單手抄兜,“我在這兒,你去樓下?”

    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過來什么,溫燃按捺住隱隱悸動,呆站在原地。

    薄祁聞沖她揚了揚下巴。

    那意味再明顯不過。

    溫燃抿抿唇,乖乖巧巧地跟他進了茶室。

    整棟樓的電路是共用的,茶室也沒電,但有一對油燈,平時放在柜子里當擺件,這次剛好派上用場。

    薄祁聞將那對油燈安置在茶桌的兩邊,人慵懶地靠坐在邊緣,撩起眼波看她,“泡杯茶?”

    那眼神頗有勾人之感。

    溫燃輕輕閃躲了一下,想起很早之前,她就提過給薄祁聞烹茶,便從善如流地坐過去,可轉(zhuǎn)念一想,現(xiàn)在沒電,怎么泡茶。

    薄祁聞聽她這么說,淡撂她一眼,像是不滿她的愚鈍,“沒電又不是沒有煤氣。”

    “……”

    溫燃瞬間恍然,丟了句那你等著,便匆匆下樓燒水。

    薄祁聞扯了下嘴角,拉開她椅子在茶桌前閑閑坐下。

    沒一會兒溫燃就端著水壺蹭蹭蹭上來了。

    往常都是薄祁聞自己烹茶。

    倒是頭一次,他坐在茶桌對面。

    溫燃略感緊張,不只是因為自己馬馬虎虎的茶技,還因為薄祁聞筆直而深邃的視線。

    她預料得沒錯。

    薄祁聞根本不是想喝她這口茶。

    可他又不說話,單手撐頭慵慵懶懶瞧著她,眼神像火苗,翻來覆去地把她炙烤著。

    溫燃主動破開尷尬,“下這么大雨,您過來是有工作要忙么。”

    “暴雨堵車,”薄祁聞不咸不淡道,“過來歇歇腳。”

    溫燃調(diào)膏的手微頓,又加快速度。

    沒一會兒,茶水起了沫,薄祁聞?wù)Z調(diào)柔緩,“跟誰學的。”

    他指的自然是點茶。

    溫燃有些難以啟齒,“在網(wǎng)上看視頻學的。”

    這回答果然把薄祁聞逗笑,問她,“演戲也是?”

    那腔調(diào)頗有幾分意味深長。

    溫燃垂下眼簾,想,該來的還是來了。

    她說,“演戲沒自學過,都是隨機應(yīng)變,想怎么表現(xiàn)就怎么表現(xiàn)了。”

    薄祁聞似是而非地點了下頭,“天賦流。”

    溫燃沒好意思接話。

    倒是薄祁聞輕抬眉骨,煞有介事地笑,“既然這么有天分,放棄大好機會不可惜?”

    溫燃此刻已經(jīng)拿起筆,準備在茶面上畫畫了。

    聽到這話,她動作停住,睜睜看向薄祁聞,似是不懂他到底想表達什么。

    薄祁聞緩慢眨著眼,“金子坤都跟我說了。”

    溫燃迎著他的視線,“您去問他了。”

    薄祁聞眸色有幾分涼意,哼笑了聲,“不然呢,叫你你都不肯停,我難道指望著從你嘴里撬出什么?”

    男人語調(diào)明顯有慍怒在。

    溫燃卻不知為何,此刻并不忌憚他……甚至,有了那么一絲莫名其妙的驕縱底氣。

    ——薄祁聞還會為她的事上心,還會為她生氣,說明他還會在意她。

    溫燃嘴角很輕地擎動了下,說,“那金總是怎么說我的。”

    薄祁聞嗓音淡淡,“他說什么重要么,反正你也不聽。”

    溫燃堪堪噎住。

    薄祁聞望著她,漫不經(jīng)心地笑,“你就不怕今天這出得罪他?”

    溫燃心口突了兩下。

    想說怕,可轉(zhuǎn)念一想,她都不打算進那個圈子了,又有什么好怕。

    于是溫燃搖頭,說,“大不了拉黑他。”

    她這話說得一本正經(jīng),幼稚是幼稚了點兒,但的確符合她的年紀。

    薄祁聞眼底終于有了些許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意,點頭說,“那他還真拿你沒轍。”

    溫燃當然不會覺得薄祁聞是在贊同她莽撞,畫著花瓣的筆都走歪了兩下。

    好在發(fā)揮不算失常,遞到薄祁聞手里的成品還算能看。

    薄祁聞垂眸認真端詳幾秒,又認真嘗了口,“還不錯。”

    溫燃眉頭一下就松了。

    薄祁聞就事論事地扯唇,“不過你也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包廂的那幾位,就連我當年還要賠笑。”

    “……”

    溫燃沒接話。

    她心說,怕的,怎么不怕。

    但最怕的是還是你,怕你對我笑,又怕你對我不笑。

    薄祁聞自然看不出她心中所想,淺酌幾口茶,不緊不慢說,“為什么想做演員。”

    這個問題,他之前問過類似。

    溫燃沒想過他還會問。

    不同的是,這次的空間只屬于他們倆,薄祁聞的目光也只屬于她。

    溫燃輕吸了口氣。

    生平第一次,有向人敞開心扉的沖動。

    她眸光輕閃著,說,“因為我需要錢,很多很多的錢。”

    沒想到是這個答案。

    薄祁聞掀眸定定朝她望來。

    溫

    燃沒有躲開他的目光,“先生,你有過很想保護的人嗎?你如果有過很想保護的人,你就會知道我的心情。”

    “我想保護她,想給她最好的生活,想讓她吃飽穿暖。”

    “這是我唯一的愿望,只要我能做到。”

    話音落下。

    空氣沉默如真空。

    薄祁聞撂下茶杯,眼神高深莫測地看著她,“這個人,是溫奶奶?”

    溫燃沒有猶豫地點頭。

    薄祁聞?wù)f,“她生病了?”

    溫燃又點頭,“幾年前就病了,阿爾茨海默癥,我只能把她送到療養(yǎng)院。”

    北城療養(yǎng)院什么物價。

    薄祁聞就算再不接地氣,心里也會有清晰的判斷,那不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姑娘能承擔的。

    更何況這個病,只會繼續(xù)惡化,她不朝上走,就注定下墜。

    薄祁聞從不是什么感性的人,卻在這刻,心間生出無法掌控的松動,似有無形的什么,悄無聲息地撬動著他的心臟,他想到了過去塵封起來的很多事。

    人總是身不由己的。

    不是么。

    喉嚨突然有些干癢,薄祁聞很想抽根煙。

    卻在摸到煙盒的瞬間,想到眼前還有個人,她應(yīng)該不喜歡煙味。

    薄祁聞也說不上自己為什么在意溫燃的喜好,就這么莫名其妙地掐斷抽煙的念頭,“可賺錢不只有當演員一條路,不是么。”

    他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

    像是期望她能被自己說服。

    結(jié)果當然是不遂人愿的,溫燃笑,“沒錯,是有很多條路,但這條路對我來說……是最特別的。”

    “從小到大,我沒什么特別擅長的,除了小聰明多一點,事事都很平庸,可演戲不一樣,它對我來說很簡單,說不清為什么,但就是很簡單,也許是我自視甚高吧,但對比起我其他的特質(zhì),這就是我最擅長的,而在我最擅長的一條路上,有一個機會,我難道不該去抓住么。”

    “為什么別人能抓住的,我連試一試都不行呢?”

    望著溫燃不屈倔強又天真的神色。

    薄祁聞眼底劃過一絲幾不可查的怔然,緘默無聲。

    是啊。

    為什么別人都行,她不行。

    他到底是在為她擔心,還是他的掌控欲在作祟?

    想到那三個字,薄祁聞喉結(jié)輕滾,一股無法言說的滋味自心底蔓延開來。

    他很難說清那到底是什么情愫。

    靜默無言不知多久。

    溫燃情緒平靜下來,垂眸釋然一笑,眼睫的影子像蝴蝶掙扎的翅膀,“不過現(xiàn)在說這些也沒什么意義,您說的對,這個圈子,我進不去。”

    “金子坤讓我討好那些富商,說把他們哄開心了,求他們給個投資,女主角就能是我的了。”

    “可我做不到。”

    溫燃吸了一口氣,不卑不亢,“我做不到出賣色相討好他們,我不要過那種骯臟的人生——”

    話沒說完,薄祁聞倏然掀眸,打斷她,“那要是,求我呢。”

    他語氣輕描淡寫,咬字卻擲地有聲。

    有那么一剎,溫燃以為自己聽錯了,緩了好幾秒,才反應(yīng)過來,“您……說什么?”

    薄祁聞眼梢輕挑,眉宇間雖有風流之意,眸色卻漆邃冷靜。

    到底是胳膊擰不過大腿。

    他輕輕一笑,“我說,你為什么不求我呢。”

    說話間,男人眼里埋藏著曖昧不清的溫柔,將茶杯朝桌上緩緩一撂,凝視著她,“我在你面前這么久,你就一次都沒想過來求我?”

    第20章 盤中物 超越邊界的曖昧

    薄祁聞那晚其實還有個生意上的局。

    和某位挺重要的人物談合作, 一早就定好了的。

    正因為有這事,薄老太太才沒強求他陪著梁碧君去聽音樂會,誰又曾想, 赴約的路上遭逢堵車, 暴雨瓢潑而至,整個城市陷入癱瘓,合作方也被堵在機場過不來。

    薄祁聞被堵住的位置,剛好離工作室很近。

    就好像被劇本安排好了似的,那天所有的機緣巧合, 都在把人朝一個方向推。

    避都比避不了。

    薄祁聞望著車窗外的大雨, 沒由來一扯唇, 再開腔時, 用幾分認栽的口吻說, “去工作室吧。”

    其實他也不確定溫燃就在那兒。

    只是心血來潮,過去看看,見不到也沒關(guān)系,就當換個心情, 喘口氣。

    在見到溫燃之前, 薄祁聞是這么想的。

    可能是酒精的作用,他難得有些心煩意亂。

    這些年,以他名義資助過的學生,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薄祁聞很難記住那些學生的樣貌和名字,又早已習慣袖手旁觀,有些聚餐,他都沒出過面。

    可就是這樣特別的,他在一眾青澀的面孔中,記住了溫燃。

    她是唯一一個和他走近的。

    也是唯一一個闖入他生活, 關(guān)系愈發(fā)親近到逾越分寸。

    那時周擎查出溫燃是從哪個包間出來,薄祁聞連面子都沒給金子坤留,直接讓周擎把人叫到他跟前。

    包廂都是單獨開的。

    就為了讓金子坤好好給他解釋。

    金子坤也沒想到這么巧,過來吃個飯能碰上薄祁聞,一時火氣都沒了,然而再解釋也沒用,薄祁聞態(tài)度冷得駭人,眼里壓抑的慍怒都有幾分恩斷義絕的滋味。

    金子坤心虛歸心虛。

    出于商人的角度,他仍覺得自己有理。

    他說溫燃是璞玉,需要機會,他給溫燃機會了,難道不對嗎?再怎么都好過薄祁聞袖手旁觀吧,嘴上說著關(guān)心,實際上一點兒不作為。

    而且他事先也問過薄祁聞了。

    薄祁聞總不能既要還要,他又沒明說溫燃是他的小情人兒。

    小情人這三個字真挺刺耳的。

    薄祁聞氣到發(fā)笑。

    這么多年明面兒上都沒動過怒的一個男人,這刻卻為一個姑娘寒氣森森,金子坤那邊還在據(jù)理力爭,薄祁聞已經(jīng)抄起桌上的煙灰缸朝門口狠狠一砸,砸得哐啷一聲,包廂瞬間鴉雀無聲。

    玻璃材質(zhì)的煙灰缸沒碎。

    倒是把兩人的友情砸出了裂紋。

    ——那方向如果躲閃不及,頭破血流的就是金子坤。

    金子坤從沒那么心寒過。

    他笑著點頭,說行,薄祁聞,就為了個女人,你就跟我這樣。

    那副明顯在氣頭上的模樣,簡直想和薄祁聞掰扯個三天三夜。

    薄祁聞卻在那刻不知不覺地平靜下來。

    他倚在窗邊,不緊不慢地點了根煙,咬在深深吸了口,眼皮都不抬一下,說了聲滾。

    金子坤氣得嘴唇都顫,罵了句國粹,轉(zhuǎn)身就走。

    或許,觸動就是在那一刻產(chǎn)生的。

    薄祁聞終究動搖了。

    就像金子坤說的,溫燃那樣資質(zhì)的姑娘,就算沒有金子坤,未來也會有王子坤,李子坤來拉她入圈。

    前方是泥潭還是深淵,誰都不知道。

    但總歸,在他這里,他不會讓她受委屈。

    溫燃自是不知道薄祁聞是怎樣想的,她只是很意外薄祁聞會說出這樣的話,乃至一時間沒有反應(yīng)過來。

    剛巧周擎的電話在這時打來,說雨停了,道路通了,合作方那邊來了電話,已經(jīng)到了下塌酒店。

    浮光暗昧映著薄祁聞那張年輕而英俊的面龐。

    他低垂眼簾,淡聲說了句好。

    溫燃心跳忽而快起來。

    像是終于反應(yīng)過來,卻急不暇擇,薄祁聞挽著外套起身了。

    見他要走,她忙道,“你剛剛那話——”

    薄祁聞腳步略頓,似笑非笑地覷她,“剛剛那話怎么。”

    “……”

    溫燃抿住唇,突生一點羞恥之意,她小聲說,“我沒想過,我不敢。”

    這語氣倒是老實巴交的。

    薄祁聞吊兒郎當?shù)匦Γ澳乾F(xiàn)在呢,敢嗎?”

    溫燃抬眸,撞進他深邃的桃花眼。

    那眼里,有她企及不了的尊貴傲氣。

    溫燃捉摸不透薄祁聞,單專注地望著他,一雙瑩潤的雙眸清澈又簡單,不夠性感,卻足夠撩人。

    薄祁聞深潭般的眸微微起了變化。

    靜靜等她表態(tài)。

    溫燃卻沒有鼓足勇氣,說出“求你”兩個字。

    她很挫敗,她想,她好像總能把到手的機會搞砸,就因為她那永遠低不下頭的自尊。

    可她不知道。

    她最打動男人的,恰恰是那一身不屈的硬骨頭。

    也多虧她這身硬骨頭,她才沒成為那些男人的盤中物。

    那天的最后,薄祁聞沒與她計較。

    男人嘴角扯著不咸不淡的弧度,也沒給她抽絲剝繭他話里的深意,只云淡風輕地吩咐她早點下班。

    溫燃懵懂起身。

    眼見男人闊步著長腿下樓。

    那頎長高挑的身影,一路消失到樓梯拐角,延伸到她當晚的夢中-

    第二天清早,北城雨過天晴。

    整個城市如同被濯洗過煥然一新。

    溫燃早起收到的第一個電話是Amy的,Amy說昨晚她去男朋友那兒了,手機忘了帶,問她找自己什么事。

    大概是昨晚見過薄祁聞的緣故,溫燃負能量一掃而空,抓了把頭發(fā)爬下床說,“昨晚工作室停電了,應(yīng)該不是電路問題,不知道怎么辦。”

    Amy說行,她去看看。

    沒一會兒,她發(fā)來信息:【欠費了】

    Amy又問她:【昨天沒來什么重要的客人吧】

    溫燃刷牙的手一頓。

    想回薄祁聞算么。

    刪刪打打半天,還是回了句【沒人】。

    Amy那邊放了心。

    溫燃卻是心不在焉的,去食堂的一路,都在回想薄祁聞昨晚說的那些話。

    學校食堂早餐有漢堡,溫燃難得想吃點有滋味的東西,就買了個,外加一杯鮮榨豆?jié){。

    林蔭路上人來人往,她邊走邊吃著朝校外走去,想著一定要在上地鐵之前吃完,吞咽得急了點,連沙拉沾在嘴角都不知道。

    那副吃相,還挺不顧形象的。

    她頭一次那樣。

    結(jié)果那天就是這么不巧,她還沒走出校園,就遇到了一輛眼熟的豪車。

    熟悉的連號車牌,熟悉的賓利。

    甚至穩(wěn)穩(wěn)停在她面前的頻率都是熟悉的。

    溫燃心口一突。

    車窗降下,就瞧見薄祁聞儀態(tài)雍容地坐在后座,眉清目朗地瞧著她,很輕地挑了下眼梢。

    他的出現(xiàn)就像注入情緒里的鮮活氧氣。

    溫燃嘴角不自禁揚了揚,驚奇說,“您怎么在這。”

    薄祁聞上下打量她一眼,白襯衫,牛仔裙,襯衫收進窄腰里。

    纖細的腳踝上,一雙白色襪子,配著一雙樸素得不能再樸素的白色帆布鞋,簡單素淡的像梔子花,風拂過來,還能聞到她發(fā)絲上的香氣。

    偏偏嘴角沾著一點漢堡的殘渣,有種笨拙的嬌憨。

    倒是難得見她如此日常的穿搭。

    薄祁聞覺得新鮮,會心一笑,“來學校找你們校長談點事。”

    說是來找校長。

    其實是校長找他,說是捐體育館那事兒出了點岔子,想跟他詳細談?wù)劇?br />
    薄祁聞想著反正也沒什么事,便來學校碰碰運氣,看能不能偶遇某人,結(jié)果還挺巧,真就見到了。

    他沖溫燃一挑眉,說,“上來。”

    溫燃啊了聲。

    薄祁聞?wù)f,“啊什么啊,難道要我抱你上來?”

    溫燃不是不習慣他狎昵逗弄的說話方式。

    她只是突然想到她昨晚被他從矮凳上抱下來的畫面。

    耳根偷偷發(fā)燙。

    溫燃聽話地上了車。

    可能不是第一次坐他的車,她這次還挺膽肥,對薄祁聞命令說,“你幫我拿一下豆?jié){。”

    薄祁聞悶出一嗓子笑。

    倒是從善如流地幫她接過那杯冰豆?jié){,指尖也不經(jīng)意地擦碰到。

    那觸感……溫燃心速加快。

    接回來時候,她莫名有點兒不好意思,便抬頭對周擎脆生生地說了一句,“周助早上好。”

    周助沖她點頭,“溫小姐早上好。”

    那語氣畢恭畢敬的,就好像溫燃是什么很尊貴的人,可惜那時溫燃年紀尚淺,并不懂那規(guī)矩語氣里的深意。

    車子在來往學生的注視下,反方向朝校園深處的教學樓方向開去。

    溫燃注視了會兒,說,“先生,我還要上班。”

    薄祁聞隨手撥弄著平板說,“等會兒讓周擎幫你請個假。”

    溫燃也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左右他說什么是什么。

    不一會兒,車在行政樓面前停下,薄祁聞下車前側(cè)頭對她說,“我去和你們校長聊會兒天,你在這兒等我。”

    溫燃輕輕一噎,說,“我和周助?”

    薄祁聞?wù)f,“他跟我上去。”

    “……”

    溫燃默默無語,“可我不會開車啊,萬一有人要趕走你呢。”

    據(jù)她所知,校內(nèi)是不允許停車的。

    薄祁聞卻淡然道,“放心,沒人敢驅(qū)趕你。”

    他這話是真的。

    校內(nèi)的人看到他這車,除了注目禮還是注目禮,根本沒人過來驅(qū)趕。

    只是溫燃不大自在。

    校內(nèi)的人不認識薄祁聞,但不代表不認識她。

    想著校內(nèi)論壇就經(jīng)常八卦哪個女生上了哪個豪車,溫燃不想成為八卦名單中的一個,就干脆從車上下來,坐到旁邊林蔭路下的長椅上,繼續(xù)吃漢堡,喝豆?jié){。

    這一幕,剛好被樓上的薄祁聞看到。

    就這么靜靜瞧著她,他連校長說了什么都左耳聽右耳冒,嘴角饒有興致地扯著。

    好不容易啰嗦完,校長喝了口茶,笑說,“也麻煩你了祁聞,都怪那工程隊,太不靠譜,還要你再撥資金。”

    這會兒溫燃也吃完了。

    她把垃圾扔到旁邊的垃圾桶,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身體,又繞著薄祁聞的豪車仔細觀摩了一番。

    薄祁聞嘴角彎得更深幾分。

    收回目光,他垂眸呷了口茶,這才對校長道,“不礙事,左右指望校長多關(guān)照一下自家孩子。”

    校長眉開眼笑,“那肯定的,你放心,念辭這孩子靈得很,以后絕對會有大出息。”

    “我倒希望你幫我把她看緊一點。”

    薄祁聞眸光微斂,想說不只有沈念辭,還有另外一個,但轉(zhuǎn)念一想,溫燃已經(jīng)大四,很快就能畢業(yè),就是想關(guān)照,也沒機會。

    念頭作罷。

    薄祁聞沒再深聊,找了個借口便起身離開。

    校長一路把薄祁聞送出行政樓,臨了還寒暄幾句。

    溫燃沒敢上前。

    偏偏校長打算目送薄祁聞離開,薄祁聞上了車他都還沒走的意思。

    見她遲遲不上車,薄祁聞手扶著車門,說不上故意使壞,還是怎么,干脆叫了她一聲,“你打算什么時候上來。”

    此話一出。

    校長臉色都愣了三分。

    更別說溫燃。

    好在她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學生,校長不一定認得她,她便硬著頭皮,裝作不認識校長的樣子,匆忙上了車。

    車門關(guān)上。

    溫燃臉都紅了。

    薄祁聞卻覺得有意思得緊,他漫不經(jīng)心地打趣她,“讓你坐我的車,又不是讓你上斷頭臺,瞧你委屈的。”

    溫燃繃緊嘴角,臉色不大自在,說,“公共場合,怕人誤會。”

    “誤會什么。”

    薄祁聞瞧著她那避之不及的樣子,呵笑了聲,“誤會你是我的人?”

    那話有股超越邊界的曖昧。

    溫燃心跳一下便快了。

    薄祁聞總是這樣,話里真假不辨,讓人悸動難捱。

    赧然的情緒爬上她的眼角眉梢,她生硬地轉(zhuǎn)移話題,“你到底要帶我去哪兒。”

    眼下車已經(jīng)駛出校園,明顯與前往工作室相反的方向行進。

    薄祁聞低眸看著全英文的合同,眼皮都不抬一下,輕描淡寫道,“帶你去改頭換面,去個飯局。”

    “……”

    饒是再淡的性子,聽到這話也懵了。

    溫燃措手不及地看著他,“帶我去飯局干什么?”

    見她愚笨又有趣的做派。

    薄祁聞抬眸輕瞥她一眼,調(diào)笑中蘊著一絲昭然的寵溺,“不是你說的,要當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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