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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甜蜜陷阱 落在薄祁聞眼里,砸在薄祁聞……

    《再戰巔峰峽谷》第二期錄制結束后, 溫燃啟程回了北城。

    隔天晚上,國內最頂尖時尚周刊要舉辦慈善晚宴。

    在此之前,溫燃需要和博林御用的大牌造型師會和, 定制她當晚要出席的造型。

    溫燃對這種事向來沒想法。

    從來都是造型師給她穿什么, 她就穿什么。

    所以當天落地北城,溫燃聽胡雅米跟司機說,要去一家叫做“椿”的工作室時,她并沒有過多反應,仍舊專注和綜藝里的四個隊友五排。

    十五分鐘過去, 一局剛打完, 和她一起在峽谷里廝殺的顏一舟就給她發來信息。

    他說:【我是不是給你造成不好的困擾了?】

    溫燃眼眸微斂。

    想到茹姐昨天訓斥過她的話。

    她反過來問顏一舟:【你經紀人找你談話了?】

    像他們這種初出茅廬, 咖位不大的藝人, 經紀人的地位就跟上學時的班主任一樣, 動不動就會讓人頭皮發緊。

    溫燃其實沒覺得她和顏一舟走得有多近,可做藝人這行,就是要敏感些,她理解茹姐。

    但同樣, 她也不想給別人造成麻煩。

    顏一舟回她說:【嗯, 剛跟我談完,他要我退賽】

    看到“退賽”兩個字。

    溫燃臉色都不好看了:【為什么?】

    顏一舟發來語音:【‘我經紀人和你經紀人吵起來了,嗯,他們倆關系一直不好……不過沒什么,反正我之前參加過,沒什么遺憾,正好后頭也要抓緊拍戲,我就是過來給你說一聲,下次過來陪你們打完BO3我就退了, 你別多想,跟你沒關系,是我沒在鏡頭前掌握好分寸’】

    顏一舟語調溫柔,沒一點埋怨的意思。

    旁邊的胡雅米聽到后都好奇了,“誰啊,聲音這么好聽?”

    溫燃沒理會,敲字給顏一舟。

    她說:【你先別急著退,我去找茹姐】

    顏一舟卻說:【你找茹姐也沒用,是薄祁聞的意思】

    薄祁聞三個字,就像潛藏在溫燃體內的開關,一旦觸發,就能讓身體里所有零件罷工。

    溫燃指尖僵在那里。

    顏一舟正在輸入好半天,才發出一句話:【你們兩個,徹底掰了嗎?】

    就是這個當下,司機把車停在路邊,胡雅米感嘆,“好別致的小洋樓啊,名字好詩意,老板是誰,這么有品味。”

    那瞬間,溫燃心口像被浸水膨脹后的海綿堵住。

    她呆呆望著那棟熟悉的白色小洋樓。

    洋樓的左側,仍是那顆桂花老樹,卻早已在嚴寒冬天葉落光禿,凋零成枝干蒼勁的模樣,時過境遷的景象下,向來無名的洋樓卻多了一副簡約文藝的白色牌匾。

    牌匾上,黑色的“椿”字,尤為醒目。

    下面是一行精心設計過的英文,標注著私人服裝工作室。

    像是為誰精心定制的歸屬地。

    血液在那瞬間仿佛逆流,溫燃怎么都沒想到,和設計師匯合的地方,居然是這里。

    肩線緊繃地下了車,不知是北城的冷空氣作祟,還是腎上腺素在作祟,溫燃掌心涼得過分。

    有那么一瞬間。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期盼,還是抗拒。

    然而事實是,薄祁聞那天根本不在。

    預想中的劇情也沒有上演。

    店里除了兩位工作室原有的設計師,就只有知名造型師Eriks和他手下的人在,至于其他工作人員,都在那一天休假,就為了給溫燃騰出私密空間。

    微妙的是,那兩位設計師其中的一位,就是曾經刁難過溫燃的。

    而當下,那位設計師只能低眉順眼地給造型師打下手,幫溫燃換造型。

    Eriks之所以讓溫燃來工作室見面,也是因為他打造的那條裙子,裙擺有道刺繡工藝,只有薄祁聞工作室里的老師傅能做。

    于是那個下午。

    溫燃成了這家熟悉的工作室里,最尊貴的客人。

    她獨享了小洋樓里最大最寬敞的試衣間,每個人都在為她服務,為她明晚的活動做準備。

    那種難以言喻的割裂感,讓溫燃莫名恍惚,她是不是真的曾經在這里工作過一段時間。

    約莫四點,妝造終于定下來。

    Eriks一行人工作結束,和溫燃打了聲招呼離開。

    溫燃沒急著走,叫住其中一位準備下班的設計師,問她,“茶室的門關著么!

    雖然在同一屋檐共事過一段時間。

    但那設計師幾乎沒和溫燃搭過話,從前是設計師瞧不上她們幾個小店員,而現在,是設計師覺得溫燃不會搭理自己。

    以至于溫燃叫她,她明顯愣了一下,語氣都不自然幾分,說,“應該……應該關著呢吧,這兩天先生沒來過!

    溫燃隱忍著從進門就暗涌的某種情緒,說,“那牌匾是怎么回事,工作室不是一直都沒名字!

    大概人類的本性就是慕強。

    從前溫燃語氣再好,這位設計師也沒給過一個眼神。

    如今溫燃只是問她一句,設計師從善如流地說,“是先生點名弄的,他說工作室也該有名字了。”

    至于名字為什么叫“椿”。

    她不知道,工作室里也沒人知道。

    這個答案,只有溫燃知道。

    努力壓制住那一瞬的劇烈心悸,溫燃擠出一絲笑,說,“好,知道了,謝謝!

    設計師被她好看的笑容鬼使神差的蠱惑住,在走之前,她沒忍住好心提醒一句,“Amy應該知道密碼,你想進去的話,可以問她!

    之所以敢這么說。

    是因為全工作室上下,都知道薄祁聞過去和溫燃的關系,不然薄祁聞也不會捧她

    進娛樂圈,這么一小間茶室,又怎么可能不讓她進去。

    溫燃沒想到這姑娘還有這份心,慌了一秒的神。

    設計師走后,她轉過身看向密碼鎖。

    也不知道哪里來的自信,她把熟念于心的一串密碼,輸入進去,果不其然,門鎖咔噠一聲開了。

    ——是薄祁聞手機鎖屏密碼。

    她很清楚的記得,薄祁聞那時摟著她,笑得半真半假,“我所有密碼都是這一個,你現在可以隨意拿捏我了?”

    溫燃當初只覺得薄祁聞在哄自己。

    從沒想過他說的都是真的。

    即便兩人已經分開,他也從沒想過要改。

    眼眶無端燠熱,溫燃推開門。

    視線所及之處,茶室內的一切陳設都沒變,上好的實木柜子里,依舊陳列著昂貴的藏品。

    就連氣息,都殘存著薄祁聞的味道,讓人迷惘,眷戀。

    溫燃想過進去。

    但她終究沒勇氣邁進一步,就這么深吸一口氣退離出來。

    那是薄祁聞甜蜜的陷阱。

    她知道,她不能再陷進去-

    當天晚上,薄祁聞從隔壁市視察地皮回來,回老宅吃晚飯。

    蔡藝敏也在。

    近日她來薄園很是勤快,勤快到可以在飯桌上和薄老太太坐在一起熟稔地談笑風生。

    薄祁聞在這種情況下向來沒胃口,連筷子都沒動幾下。

    薄老太太瞧著他神色懨懨,和蔡藝敏沒交流,開口對薄祁聞說,“明兒晚上的時尚晚宴,你跟藝敏一起去,正好替我代表薄氏給慈善會送個厚禮。”

    這話頗有一語雙關的意思。

    仿佛在宣告誰是薄氏的真正主人。

    蔡藝敏抬頭看了眼薄祁聞,見他漫不經心地垂著眼簾回消息,見縫插針地說,“我一個人去就行,他忙他的!

    按照她對薄祁聞的盤算。

    薄祁聞不會搭腔。

    卻不想那晚是個意外,薄祁聞回完消息,淡淡掀眸,“明晚的慈善會我會出席。”

    他這人永遠習慣說三分,留七分。

    讓人根本摸不清他什么意思。

    薄老太太倒是挺滿意地點頭,說那你和藝敏商量吧,我就不參與了。

    晚飯結束,薄祁聞挽著外套離開,穿過長廊時,蔡藝敏喊著他的名字追上來。

    薄祁聞腳步頓住。

    清雋頎長的身影,浸染在墨一般的夜色中,高山白雪一般的疏冷清絕。

    他面色不改,“有事?”

    蔡藝敏呼出冬末的冷空氣,說,“我弟到底哪兒惹你了,你憑什么不讓他參加明天的晚宴!

    薄祁聞并不意外她因為這個原因來找自己,他淡漠著一張俊臉,神色輕慢地看著她,“那要問你弟弟!

    蔡藝敏呵笑了聲,說不清是醋意,還是憤怒,她面色譏諷,“你還真當溫燃是個寶貝,我弟又不是什么人都能看得上。”

    她指望從薄祁聞臉上看出一絲慍怒。

    薄祁聞卻從不順她的意。

    他極淺地扯了下嘴角,語氣不乏告誡,“你清楚就行!

    很明顯,他回應的是蔡藝敏的前半句,說完根本不屑和她再爭辯什么,轉身闊步便走。

    蔡藝敏眼眶惱得泛紅。

    薄祁聞早已不是初見的薄祁聞。

    他甚至懶得用紳士風度來對待她,只想與她劃清所有界限。

    可真能劃清嗎?

    不見得。

    蔡藝敏不是梁碧君那種姑娘,不是能為男人歇斯底里的懦弱女人,她眼中更多的是利益和野心。

    她不在乎。

    就算他冷臉相對。

    面對一個深情卻冷漠的男人,總好過嫁給一個歡場里享樂的廢物,讓人操一輩子心。

    想明白這點,蔡藝敏吸氣再吸氣,平靜地轉過身,朝反方向的夜色更深處走去。

    薄祁聞當真說到做到。

    第二天公司事務處理完,便驅車去了慈善會。

    因為是時尚周刊,那場慈善晚宴邀請了很多娛樂圈時尚圈的藝人,所有人進場之前,都要走紅毯,留下簽名。

    蔡藝敏作為奧運冠軍,備受矚目的體壇明星,作為壓軸,溫燃則和幾個藝人排在一起走紅毯。

    溫燃也是在抵達會場的時候,才知道那晚的名單上有蔡藝敏。

    茹姐知道蔡藝敏在珠寶展會上給溫燃找過一點不痛快,特意安慰她說,“沒事的,這次我陪著你,就算她過來你也不用搭理她!

    溫燃笑笑說沒事。

    茹姐幫她弄了下碎發說,“沒事就對了,再厲害也不過是個人,當她是個屁,你看你今晚多美,別壞了興致,待會兒還有記者要拍!

    溫燃聽話地點點頭,脫掉外套,穿著那條造型師精心為她打造的香檳金色露背禮服裙,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走上紅毯。

    她裙擺繡著獨樹一幟的花樣,整條裙子都是上好絲滑的緞面,配著她賽雪般的肌膚,和流光溢彩的珠寶,輕而易舉便奪走所有攝像機的關注。

    入場后,總歸是輕松多了。

    沒有那么多圍觀人群,鏡頭,她只需要做好她該做的。

    就算她做不好,還有茹姐。

    那些人情往來,場面社交,都有她擋在前頭。

    茹姐意思很明確,她是舉辦方點名請來的,她就該擺起架子,做一個合格的,賞心悅目的美人。

    然而說再多。

    茹姐也還是漏掉一點。

    那就是沒有任何一個人肯告訴溫燃,那晚薄祁聞也會來。

    他就像是浩瀚宇宙中無論何時都最受矚目的那顆星,即便最晚入場,即便姍姍來遲,得到的關注和笑容,永遠多到獨一份。

    其實不是沒人告訴溫燃。

    而是那晚的名單上就是沒有薄祁聞的。

    即便那位時尚周刊的創始人,在一個月前就試圖邀請薄祁聞作為這場慈善會的壓軸,薄祁聞也無甚興致。

    直到他得知那晚的出席名單里有溫燃。

    在層層疊疊的人影中,他幾乎是精準的,鎖定了形單影坐在角落的姑娘。

    明明關于她的所有,他都如此熟悉,可那天在看她的一瞬間,薄祁聞還是冷不防地心頭一顫。

    她穿著那條精心打造的,把她烘托得艷絕的禮服裙,不聲不響地坐在那兒,裸.露著大片滑膩又白皙的背。

    纖細柔軟的手捏著酒杯,她眉梢輕蹙,像是想要嘗試著喝上一口。

    然而蜜色的唇瓣還沒來得及觸碰酒杯,她就在冥冥中感知到什么,倏然抬起頭來,看到了薄祁聞。

    視線相撞的瞬間,宛若一道電流,從神經中樞疾馳而過。

    溫燃耳畔一陣尖銳的耳鳴,目光卻是忘記移開,就這么陷在薄祁聞眸深似海,晦澀又漆邃的視線里。

    薄祁聞矜傲著一張俊臉,固執地看著她。

    那視線綿長深遠。

    糾纏著,牽連著,誰也不肯斷開。

    那瞬間,薄祁聞呼吸都沉了。

    偏偏這時,有不識好歹的人過來揶揄薄祁聞,說這不是三顧茅廬都不來的薄先生嗎,今兒怎么肯給面子出席了?

    三三兩兩的人湊過來,把薄祁聞圍繞得更為緊密,試圖和他攀關系。

    不知是誰把蔡藝敏拽過來,推到薄祁聞身邊,蠻大聲地笑,說,“你也不看看今天誰在,我說藝敏今天怎么打扮得這么好看!

    那笑聲像針一下下刺著溫燃的心臟。

    她狼狽收回視線,像是終于回過神來,仰頭喝下一口白蘭地,卻不知薄祁聞視線仍絲線般纏繞在她身上。

    盯著她清麗冷寂的側臉,薄祁聞不動聲色地抽出馬上要被蔡藝敏挽住的胳膊,薄情又冷漠。

    他聲音很淡,卻力道萬鈞,“我與蔡小姐不熟!

    “這種玩笑別開!

    兩句簡短的話,落在喧囂的環境里,明明音量不高,卻清晰明了地落入耳中。

    溫燃放下酒杯的手輕輕一抖。

    說不清是聽到他久違的聲音,還是聽到他這句撇清關系的話,一滴晶瑩剔透的淚,就這么不聽話地滾落下來。

    落在薄祁聞眼里,砸在薄祁聞心上。

    讓他心口生銹,又生疼。

    第62章 夢幻的霧 “可我每天都在發瘋一樣的想……

    那天晚上茹姐在知道薄祁聞出席后, 整個人都有點緊張。

    像是在擔心有什么事繃不住即將脫軌,她時刻盯緊溫燃,即便去洗手間也跟著她一起。

    補妝的時候, 茹姐禁不住問她, “你知道他要來?”

    溫燃對著鏡子補上一點唇釉,搖頭淡聲,“不知道!

    “……”

    不知道你這么淡定。

    茹姐默默無語。

    剛巧有別的貴賓進來,茹姐不想太招搖,就用身子遮擋住溫燃纖瘦的身影, 壓低聲音道, “那他是來找你的?”

    溫燃不緊不慢地擰上唇釉。

    波瀾不驚的樣子, 完全不似剛剛在角落里獨自落淚的那個人。

    她目光泛空地看著鏡子中被資本打造得光華奪目, 連自己都覺得陌生的女人。

    仍舊面無表情地說, “不知道。”

    茹姐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

    嘆了口氣,她警告溫燃,“我不管他是不是來找你的,你今晚上都給我憋住了, 這會場里都是鏡頭, 后頭還有觀眾,你倆但凡有什么過激行為,明天的八卦頭條就是你!

    她還指望溫燃當影后呢,可別為了男人折在半山腰。

    溫燃聞言眉梢微動,那張清艷得過分的臉上終于有點兒人間煙火味,她說,“不至于!

    茹姐意味深長地冷笑了聲。

    像是早把這世間男男女女的破事看透,她聳肩說,“別嘴上說得輕松!

    溫燃認真看著她, “不是我不至于,是他。”

    不然也不會拖到這么久才碰上一面。

    明明薄祁聞權勢滔天,只要他想,他隨時可以找借口和她見一面。

    但沒有,一次都沒。

    也許這就是薄祁聞這人的處事風格。

    永遠運籌帷幄,優游不迫。

    不用做什么,從心理上就能用招數把別人的城池營壘攻下,好像這輩子都沒什么人值得他急火攻心。

    溫燃笑笑,看向茹姐,“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

    既然她都這么說了。

    茹姐也不好再多嘴。

    甚至茹姐也覺得,薄祁聞那晚出現可能不是為了溫燃,他那樣成功的商人,上位者,出現在這種奢靡浮夸卻又道貌岸然的場合,是一件多尋常不過的事。

    然而夜路走多了,總有濕鞋的時候。

    在十里洋場上縱橫這么多年的茹姐也沒想到,那晚她和溫燃都失算了。

    明星募捐環節結束,溫燃踩著十厘米從臺上下來,回到臺下的座位時,一位身穿西裝的工作人員出現了。

    男人手里拎著一件外套,為了不擋住臺下觀眾的視線,他彎著腰,對茹姐說了什么。

    茹姐聽完表情都變了,不可思議地看著溫燃。

    舞臺上音樂聲太大。

    溫燃沒聽清兩人的耳語,只覺茹姐接過來的那件長款外套分外熟悉。

    轉眼間男人走掉。

    茹姐欲言又止地把外套披在溫燃身上,蓋住她那片令人流連忘返的美背。

    外套上清淡好聞的氣息不知不覺地漾進鼻腔,激蕩到心神都為之一顫。

    溫燃還沒來得及說話,表情便僵住。

    茹姐清了清嗓子小聲道,“那誰送來的,說冷氣太足,讓你穿上!

    縱使她含糊了薄祁聞的名字,溫燃在那一瞬間鼻腔還是泛起酸。

    稍一偏頭,她就看到中心位置,桌上都是中年成功人士的那張圓桌。

    只見薄祁聞西裝革履,長腿交疊,一身紆尊降貴的超脫氣質,坐在他們中間,猶如一股清泉。

    比起旁人的興致,他無甚表情地看著臺上跳舞的女團,沒有一點對世俗的念想。

    或許這個世上真的存在心有靈犀這回事。

    就是這個瞬間,薄祁聞突然側首過來,根本來不及躲閃,溫燃的視線就被他牢牢抓住。

    心口沒出息的一咯噔。

    她回過頭板起一張漂亮年輕的臉蛋,作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一副剛剛沒偷看他的樣子。

    卻不知那樣慌亂的行徑,早已把她從里到外所有的心事都泄露個干凈。

    薄祁聞卻始終都沒有移開目光。

    似是隱忍著某些呼之欲出的情緒,他安靜注視著她,像是要把這些天見不到她的所有空缺都彌補上。

    她瘦了,下巴更尖了。

    不知是化妝化的,還是她本身就這樣精致,會場里的霓虹光映得她像是櫥窗里炫麗的洋娃娃。

    不知看了多久。

    薄祁聞嘴角牽起這么多天以來,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

    他知道,他心跳很快。

    一種死寂了很久,突然蘇醒,近乎失控,從沒有過的快。

    也是他年少時從未有過的鮮活。

    直到旁邊的一位富商過來跟薄祁聞搭話,薄祁聞不緊不慢地收回目光。

    男人問他,“小薄,聽說你家給你婚事訂了,是真的嗎?”

    薄祁聞眸光微斂,情緒轉瞬間跌宕起伏,落至冷淡。

    拖起紅酒杯,他淺酌一口,聲線低冷,“別瞎說!-

    慈善晚宴最終結束在十一點。

    溫燃臨走前和該周刊的最高主理人合了張影,短暫交涉了幾句。

    這位成功女性似乎真的很喜歡她,很真誠地跟茹姐預約了下半年溫燃的紙刊版面。

    茹姐欣然同意。

    畢竟有哪個女藝人不想上這家周刊。

    當然后續也沒再多聊,那位主理人需要社交的不只有溫燃,眼見事情談妥,茹姐就帶著溫燃離開會場。

    溫燃本想托人把衣服還給薄祁聞。

    可找了一圈兒,也沒找到之前的工作人員,更看不到薄祁聞的身影。

    茹姐知道她的心思,勸她放棄,“他那種地位的人,估計早就離場了,不然就是和別的大佬談事情,衣服你就先留著吧,萬一以后有用呢!

    茹姐眼神曖昧,仿佛在跟溫燃暗示什么。

    可惜溫燃那時并不能悟透她的意思,只能帶著薄祁聞的外套回家。

    許久沒回來,溫燃很想念溫素玲,進門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她,可惜溫素玲那會兒已經睡著了。

    護工小聲跟她說,“明早你早點起來,我帶你一起推著她去公園散步,她一定很高興!

    溫燃很想參與這個溫馨的活動。

    可惜她明天還有工作。

    她笑笑,說,“我很想陪她,但我明早九點的飛機!

    護工阿姨一聽,臉都皺起來,“那可真夠累的,這才剛到家,又要走,你看你瘦的,應該多休息才對!

    說著,她隔著那件厚毛呢外套,捏了捏溫燃纖細的胳膊。

    溫燃這才回過神來,她身上居然還穿著薄祁聞的外套。

    明明她下車的時候,想穿自己的外套,可不知不覺的,還是把這件衣服套在身上。

    或許,是那外套上屬于他的氣息太蠱惑,總能讓她卸掉所有的理智和分寸,短暫迷失自己。

    寒暄完,阿姨回房間準備睡覺。

    溫燃一個人坐在沙發里,沒卸妝,也沒脫下那套昂貴的禮服,就這么抱著薄祁聞的外套發呆。

    那時她不是沒想過,薄祁聞怎么就沒再來找她。

    然而就是那么神奇的。

    她淤積在心口的情緒還沒來得及消散,門鈴就響了。

    不疾不徐的頻率。

    幾分怕驚擾到什么的克制。

    第一個被門鈴扯回神的是護工阿姨,她披頭散發地從次臥出來,看溫燃,“你助理來找你了?”

    溫燃噎了下。

    胡雅米一伙人早早回了酒店休息,不可能是她們。

    護工阿姨見她也懵懵的,就說,“你別動,我來看!

    結果她忘了,貓眼是壞的,溫燃租的這套房子并不是很新的那種。

    偏偏門鈴又是不緊不慢地響了一聲。

    擾得人心口發燥。

    大半夜的家里都是女人,護工阿姨聽得懊惱,干脆扯著嗓子大喊,“誰啊,大半夜的,找錯了吧!

    剛喊完,溫燃就眉頭一緊,說,“小點聲,奶奶在睡覺!

    護工阿姨懊悔地哦了聲,正要說什么,門外終于傳來一道男人的聲嗓。

    隔著厚厚的防盜門板,低磁清潤的聲嗓,仿佛被籠罩了一層溫柔又夢幻的霧,說出的每一個字,都仿佛冬季下落的雨水,敲擊著溫燃的心臟。

    他說,“別怕,是我。”

    “……”

    “薄祁聞!

    兩句話輕飄飄的落地。

    溫燃胸口卻如同被洶涌的海水倒灌,突然有種窒息的錯覺,喉嚨也跟著干澀。

    護工不解地看著溫燃,小聲道,“誰啊?找你的?你認識嗎?”

    溫燃眼眶酸軟得厲害,聲音也不知不覺地哽澀,“沒事了,你回去睡吧!

    護工囁嚅著不太放心,但到底沒說什么,轉身進了臥室。

    于是那個接近凌晨的,光怪陸離的夜晚,即便明明知道會發生什么,溫燃還是鬼迷心竅的,給薄祁聞開了門。

    門鎖發出清脆的咔噠聲,一剎間,凜冽的冬日氣息撲面而來。

    氣息中裹挾的,還有薄祁聞身上如從渺遠的叢林穿越風雪而來,回甘雪松的氣息。

    那是溫燃親手為他選的香,讓人眷戀又上癮的味道。

    溫燃努力保持著平靜,讓自己像個合格的舊情人,偽裝體面地輕吸一口氣,“你怎么在這。”

    薄祁聞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很淡的口吻,眼神卻深邃執拗,“我來拿我的外套!

    冠冕堂皇的托詞。

    溫燃有一瞬間覺得荒唐,怎么薄祁聞這樣的人也學會找這樣幼稚的借口。

    可這樣的場景,不正是她這么多天一直在暗暗期待的嗎,她又在矯情什么。

    溫燃忽然沒勇氣直視他的眼睛,她沒說話,轉身走到沙發旁,拎起薄祁聞厚重的毛呢外套。

    薄祁聞不請自來地進門,啪嗒一聲關上房門,卻撬開溫燃心門的一角。

    須臾之間,偌大的空間都好似淪為他的主場。

    溫燃聽到他過來的腳步聲,和他摘手套的聲音,心跳砰砰加快。

    薄祁聞嗓音還是那樣沉磁溫潤,清越動聽,“這就是你之前說的,給老人家租下的房子?”

    兩人距離隔著不到兩米。

    溫燃脊背微微繃緊,漂亮的蝴蝶骨線條生動流麗。

    就在她鼓起勇氣,想要轉過身面對薄祁聞的時候,薄祁聞已然將距離拉到最近,清寒的氣息落在如玉般的肌膚上,帶起一陣顫栗。

    溫燃脊背堪堪一僵。

    還未來得及反應,整個人就落入薄祁聞緊密的懷抱中。

    一瞬間,世界都仿佛天旋地轉。

    那是溫燃悖逆不了的,對他最原始的心動,最本能的生理性喜歡。

    幾乎是無路可逃的,溫燃盈盈一握的腰肢薄祁聞摟得很緊,他俯首,埋在她香軟的頸窩,像是走了很長很遠的路,聲音透著一絲疲憊。

    不想再費力地裝腔作勢下去。

    他把話直說,“想我嗎?”

    溫燃死死咬著唇,沒說話。

    薄祁聞低垂著深邃的眼眸,一雙勾人心魄的眼睛,注視著她倔強的,不肯看自己的側臉。

    喉結難捱地滾了滾。

    薄祁聞嗓音發啞,“可我每天都在發瘋一樣的想你!

    第63章 天生一對 沒人能把我們分開,我和你天……

    話音落下的同時。

    薄祁聞細碎如羽毛的吻, 毫無懸念地落下來,從她的耳廓,到耳垂, 到臉頰, 再到唇邊,每一下都激蕩起微小的電流。

    他抬手捏起她清瘦的下巴,呼吸克.制卻沉欲,試圖含住她的唇。

    溫燃卻憑借著最后一絲即將淪陷的理智,硬生生把臉別開, 她眼睫濕漉, 聲音啞著, “別——”

    薄祁聞不放開她。

    吻不到她的唇, 就順著耳根往下親吻, 柔軟的唇瓣每觸碰肌膚一下,溫燃的靈魂就瑟縮一分。

    他嗓音含渾,透著天然的勾引,惡劣得像個斯文敗類, “別什么!

    溫燃又羞又惱, 往外推他。

    奈何體型差在那兒,男人寬闊的肩膀就像圍墻。

    薄祁聞不僅無動于衷,還順著她脊背敞開的禮服探進去,揉捏她平坦又柔軟的腰肢。

    好歹還留存著一點紳士風度,讓他沒把掌心上移,讓他沒當下就把她生吞活剝。

    只是還有一點火氣,薄祁聞深吸一口氣,“誰給你選的衣服?想死?”

    溫燃不知道,薄祁聞這一晚上想挖了多少男人的眼睛。

    占有欲把他操控得像是另一個人。

    而那種陰暗的, 痛快的,乃至愉悅的酸澀感,也同樣操縱著溫燃,她咬著唇,眼底水波輕蕩,帶著一點愛恨交織的口吻說,“我愛穿什么穿什么,不用你管。”

    薄祁聞聽笑了,“吃醋不用這么明顯!

    溫燃惱羞成怒地盯著他,卻又怕吵醒屋里的兩個人,只能壓低聲音說,“拿完你的衣服了嗎?拿完趕緊走人!

    她把外套不客氣地塞到薄祁聞懷中,下逐客令。

    薄祁聞肩膀被她撞得輕輕晃動了一下。

    臉上的神采卻在昏黃靡麗的夜色下奕奕生動。

    薄祁聞沒和她兜圈子。

    他不緊不慢地接過外套,終于不再用那種蓄勢待發的,霸占的眼神看著她,不疾不徐道,“你就不問問我今晚為什么出席!

    他總喜歡用那種循循善誘的語氣,蠱惑她,引誘她,一步步走入他陷阱和懷抱。

    而這種駕輕就熟又游刃有余的魅力,恰恰是年輕姑娘無法抵抗的。

    溫燃已經很努力地保持清醒,卻還是禁不住低聲,“……為什么!

    聽到這句話。

    薄祁聞就已經篤定,他今晚得到的答案是對的。

    把那件高訂外套隨手丟在一邊。

    薄祁聞握住她微涼的,白得像牛奶一樣的手臂,輕輕朝懷里一帶,他說,“因為我要確定一件事。”

    “……”

    “你到底還在不在乎我!

    說在乎,不過是一種委婉表達。

    薄祁聞從溫燃眼中的看到的絕不僅是在乎,而近乎濃烈的,難以自持的留戀。

    這個答案,薄祁聞沒有任何理由不來找她。

    被戳中心底隱秘的心事,溫燃眼眶一瞬便紅了。

    她垂下眸,不去看他。

    薄祁聞卻耐心十足,指腹摩挲著她飽滿鮮嫩的唇,聲音很輕,像怕驚擾這個讓人迷醉的夜晚,“乖,跟我回家!

    滾燙的淚就在那個瞬間落下來。

    溫燃搖頭說,“薄祁聞,那從來不是我的家!

    這句話硌得薄祁聞喉嚨生疼。

    他試圖粉飾太平,牽唇一笑,“怎么就不是呢,如果你不喜歡綠意居,我們就再搬出去,你喜歡哪里地方就選在哪里,只要你想要,我都買下來給你。”

    他像個急于哄小孩的家長,語氣平穩中透著藏不住的緊繃和迫切。

    溫燃抬眸目光筆直地望著他,眼角的水痕讓她骨相立體的臉多了幾分決然。

    她笑,“然后呢,把我丟在空房子里,你什么時候想我了,就回來看一眼?作為你光鮮亮麗人生里的一味調劑?”

    薄祁聞屏住呼吸,不動聲色地看她。

    溫燃不依不饒,“難道你要我留下,做你和蔡小姐婚姻里可恥的第三人嗎?”

    薄祁聞握住她的手收緊,嗓音干澀,牢牢盯著她,“我沒有答應和她的婚事,也不會和她結婚,之前沒告訴你關于她的事,是不想讓你多想!

    他說的是實話。

    溫燃也的確見識到這一晚上,他對待蔡藝敏有多疏離冷漠。

    可這又能代表什么?

    代表他真的能永遠守著她一個嗎?

    溫燃幾乎豁出所有勇氣,皮笑肉不笑地看他,“你可以拒絕一次聯姻,但你能一直拒絕嗎!

    薄祁聞也笑,那笑疲憊又諷刺,“婚姻就這么重要,人人都想推我進去,連你也是!

    溫燃掙脫

    開他的手,“你的婚姻與我無關,我從來不奢求什么。”

    她的眼神像是寂寂冷光。

    熄滅得悄無聲息。

    薄祁聞心涼了半截,“那你想要什么!

    溫燃還是搖頭,“我什么都不想要,你該走了,薄先生。”

    薄祁聞心口窒悶得仿佛喘不過氣。

    他冷笑一聲,“我要是不走呢!

    溫燃沒想到他這樣光風霽月的人,也會有這樣蠻不講理的行徑。

    薄祁聞上前一步,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我從沒對誰這樣有耐心過,也從沒打算把愛分給別人,你擁有的是獨一份,為什么就不能陪在我身邊。”

    溫燃靜靜望著他,失望地扯起唇角,“原來薄先生想要的只是陪伴。”

    她笑中帶淚,“原來這就是你口中獨一份的愛。”

    薄祁聞喉嚨哽住,一時塞然。

    溫燃步步緊逼地看著他,“還是你想讓我像你母親那樣,做個永遠讓人唾棄的狐貍精!

    她知道那是薄祁聞的痛點。

    是他留在薄氏廝殺最深切的理由。

    可她還是要用刀子對準他的傷口狠狠捅下去。

    讓他清醒,也讓自己清醒。

    就這么無聲靜默著,對峙著。

    不知過了多久,薄祁聞突然笑了,他笑得眼眶泛紅,氣息都是冰冷破碎的刺痛感。

    他點著頭,眼神頹然,“你說得對,我們不該狗尾續貂!

    就是那一瞬間,溫燃懸著的心臟如墜冰窖。

    明明想從他掌中溜走的人是她,可真的被放棄的這一刻,心下還是止不住的難過。

    涼意從腳底板升上來,溫燃麻木地站在原地,眼淚像斷線的珍珠一樣往下落。

    別開頭,她用很輕的,顫抖的聲音說,“您早該清楚的。”

    薄祁聞扯唇自嘲一笑。

    像是失望到了極致,身形潦倒。

    靜默不知多久,他抬起手,輕輕幫她掖了下耳邊垂落下來的碎發,“我只是沒想過,你連試一試的勇氣都不肯給我。”

    溫燃喉嚨像被海綿堵住。

    還沒來得及深想他話里的意思,薄祁聞就已經重新拎起外套。

    落地燈冥冥不清的光線,溫柔地灑落在他身上,他眸光清淺,欲語還休,讓人恍惚那是一種深情。

    他說,“夜深了,早點睡,晚安!

    留下這些話,薄祁聞終于沒有遲疑地轉身離開-

    像是剛準備愈合的傷口,還沒開始長出結痂,就再一次被撕開。

    溫燃在他走后的那一整晚都是魂不守舍,即便入睡也是半夢半醒的狀態。

    好不容易入眠,又開始做夢,夢里她又被那段熟悉的影像魘住,她再一次見到了那個年輕俊美的和尚。

    之后很長一段時間,溫燃都時不時被這個夢糾纏。

    可惜夢中情節既零碎又毫無章法。

    似乎遇到什么可怕的事,有一次夢的后半段,溫燃驚嚇到渾身冷汗,驚醒的一瞬間,耳邊莫名其妙地浮現出的一句話,讓溫燃記憶深刻好多天。

    蔣雅和是唯一知道她那纏繞她多年離奇夢境的人。

    也是溫燃唯一傾訴的對象。

    在聽溫燃再度提起這段夢的時候,蔣雅和這次沒有無語,反倒有耐心地問她:【那句話說的是什么?你還記得嗎?】

    溫燃當時已經回到橫店繼續拍戲了。

    那場夜戲,她在等配角鏡頭補拍,剛好有一段時間休息,跟蔣雅和聊起這件事。

    溫燃猶豫一剎,說:【我跟你說了,你不許笑我!

    蔣雅和大咧咧的:【怎么可能,咱倆誰跟誰,別吊我胃口,快說快說!】

    溫燃抿唇,敲出自己都覺得離譜的話:【沒人能把我們分開,我和你天生一對】

    果不其然。

    蔣雅和看到后,沉默了好半天。

    她說:【你是不是最近拍戲臺詞有這個】

    溫燃很確定:【沒有,這部戲幾乎沒有感情戲】

    蔣雅和:【……那你可能無意間從哪里聽到或看到的吧,再不然就是】

    溫燃:【?】

    蔣雅和:【你想薄祁聞了】

    溫燃心口咯噔了一下,像被卸掉氣力一般,呆呆看著那三個字。

    那時兩人已經斷聯將近一個月沒有再見過面。

    從她主動掐斷他們故事的結尾那個晚上開始,好像一夜之間,這個男人就此消失在她的世界。

    即便她重新下載回微博,登錄到小號上,也沒再看到過他訪問的身影。

    唯一的一次。

    是她兩周前,和茹姐參加的一個飯局。

    茹姐想幫她爭取一部大熱影視IP的女主角,結果就是那天晚上,溫燃險些和薄祁聞撞個滿懷。

    是從洗手間回包間后,茹姐才悄悄跟她說,說這部戲的制片人和薄祁聞是舊相識,就在她去洗手間的時候,這位制片人剛好知道薄祁聞帶人在隔壁包間吃飯。

    薄祁聞這樣的人物。

    平時預約都不一定能見上一面。

    這么幸運碰上,又怎么可能不主動去提一杯。

    也虧得溫燃那時不在,不然作為博林旗下的藝人,溫燃是一定會被拽著過去的。

    茹姐心有戚戚,說還好你不在,不然我都不敢想那個場面有多尷尬。

    溫燃也是后來在飯局上聽說的,說薄祁聞身邊換了個人,那姑娘好一副聰明伶俐的長相,年輕得能掐出水兒,說話清爽又干脆,上得了臺面,一看就是被薄祁聞恃寵而驕養著的。

    兩個剛剛親眼見過的男人饒有興致地聊。

    溫燃就這么默默坐在角落里,機械地吃菜,旁邊茹姐擔憂地看她,一眼又一眼。

    偏偏那倆人聊個沒完。

    其中一個男人說,“薄祁聞不就好這口嗎,我之前還聽說呢,他上一個養著的也是女大學生,清純掛的,寵得不行,好像剛斷沒多久!

    “這我也聽過,據說是因為家里給他安排聯姻對象,那姑娘不識好歹,非要爭個名分。”

    “跟薄祁聞討名分,太好笑了,我說薄祁聞怎么換人了!

    “那蔡藝敏呢,怎么回事?不生氣?”

    “據說是想開了,跟個小男模搞上了,反正結婚這倆人也是各玩各的,在這圈子太常見了!

    后面他們還想說什么的。

    是茹姐主動打岔,那些人才把話題中斷。

    那晚,為了避免和薄祁聞真的碰上面,茹姐謊稱身體不舒服,早早帶著溫燃離開。

    離開酒店的時候,說巧不巧的,溫燃竟真的看到了夜色中那輛熟悉的連號賓利。

    不知是她看錯。

    還是巧合。

    那輛賓利掛著的汽車掛飾,居然和她之前網購送給薄祁聞的沙金盤平安牌一模一樣。

    薄祁聞對這種小玩意一向嗤之以鼻。

    曾經溫燃好幾次都催促他用,說好貴買的,薄祁聞每次都笑說,“開車的時候那東西在眼前晃,你真嫌我不暈?”

    溫燃不滿意,說又不是你開,是周擎開。

    薄祁聞就挑眉,“總有我開的時候,難道我和你約會次次帶他一起?”

    想到過去種種,溫燃眼眶發燙,不經意逗留在原地,茹姐實在看不下去,親自把她拽上保姆車。

    溫燃還記得。

    那晚茹姐在車上,就跟她說了一句話。

    她說,溫燃,男人跟女人從生理構造上就不一樣,他們多情但不深情,感情這種事過去了就是過去了,別后悔,也別回頭看。

    是的。

    別后悔,也別回頭看。

    可為什么。

    那些個夢里,她夢到的男人,仍舊是薄祁聞的臉?

    這個秘密溫燃連蔣雅和都無法開口。

    蔣雅和卻還是輕而易舉地把她的心事拆穿。

    見她好久不回話,蔣雅和又發來消息問她:【人呢?去拍戲了?】

    溫燃回過神來,撒謊

    道:【沒有,剛剛去看臺詞了】

    蔣雅和:【哦,那你先忙吧,不打擾你了,你記得把我給你寄過去的枇杷膏收下就行,我媽說那個治

    咳嗽特別管用】

    不知是不是邁入早春的緣故。

    溫燃得了一陣流行性病毒感冒,到現在也沒完全康復,一直在咳嗽。

    蔣雅和她媽媽比蔣雅和還心疼溫燃。

    知道溫燃生病,立馬讓蔣雅和給溫燃寄過去她親手做的枇杷膏,還嚷嚷著,等過陣子溫燃回來參加蔣雅和婚禮的時候,給她燉烏雞湯喝。

    這些溫暖,溫燃一直都記在心里。

    她微微牽動唇角,回復蔣雅和:【放心的,不會忘】

    其實仔細想來,她這一路都挺幸運的。

    就說這陣子生病,不止蔣雅和這邊關心她,胡雅米她們也把她照顧得無微不至。

    只要聽她咳嗽,必然過來給她送水,送圍巾。

    每天還按時叮囑她吃藥。

    可咳嗽實在是太難好了,連著一周,劇組里的人都能聽到溫燃時不時的咳嗽聲,拍戲的時候,溫燃只能硬憋著。

    大概是導演覺得這樣下去影響拍攝進度。

    從昨天開始,他給溫燃搞了個食療大法。

    導演特意命令溫燃,這周內不能吃別的,只能吃他找餐廳定做來的藥膳,早中晚三餐,每一餐里都有湯,湯燉得濃郁香醇,說這樣對她的咳嗽療效快。

    胡雅米還挺無語的,說導演不會看上我們溫燃了吧。

    話音一撂,她就挨了隨行經紀的一個白眼。

    溫燃那會兒裹著個小毯子,坐在保姆車上小口小口喝著還挺對她胃口的熱湯,說,“可能他實在看不下去了,怕我一直廢片子!

    雖然這個理由有點牽強。

    但總比被導演看上要好。

    當然最主要的是,溫燃吃了一天的藥膳,感覺真挺好吃的,咳嗽也稍微好了點。

    只不過當天拍攝行程有點急。

    劇組沒留出什么吃飯時間給她,溫燃就沒吃上晚上那一頓。

    收工的時候,已經八點多了。

    她本來打算要胡雅米定個外賣,剛披著外套抱著劇本朝保姆車走去,劇組的場務大哥就一路小跑著過來,粗聲粗氣地叫住溫燃。

    溫燃停住,轉頭見場務大哥把打包好的晚餐塞給胡雅米。

    場務大哥喘勻了氣,說,“還是照舊啊,咖啡奶茶都不許喝,零食也別吃,老老實實把晚餐吃了,堅持七天,保準藥到病除!

    胡雅米都笑了,“瞧你,跟個神醫似的!

    場務大哥平時就和這些藝人的小助理熟悉,被胡雅米調侃嘖了聲,“那你看,反正聽我的就對了!

    見他著急忙慌地離開。

    胡雅米噗呲一笑,嘟噥著,神神叨叨的。

    上了車,她把那一大袋子打包好的藥膳晚餐打開,發現豐盛得過分。

    青菜小炒,雞鴨魚肉,什么都有,還有溫燃最近愛吃的燒豆腐,完全夠她們幾個人吃了。

    胡雅米簡直嘆為觀止,“燃燃,真的,我覺得導演看上你了!

    溫燃看著擺滿整張桌子的菜,饞得食指大動。

    她才不管什么看不看上的。

    干飯才是最實在的。

    與此同時,劇組拍攝地之外。

    場務大哥匆匆忙忙跑到一輛黑色賓利面前。

    車窗降下,是周擎那張公事公辦的年輕面孔。

    場務大哥點頭哈腰地笑說,“交到她手里了,她正好沒吃飯呢,這個點兒估計都餓得前胸貼后背了,還好你來的及時,不然胡雅米那小丫頭肯定給她點外賣了!

    周擎聽他說完,從外套里抽出錢包,遞給他幾張紅色票子。

    場務大哥一副見錢眼開的心花怒放樣。

    剛把錢收到兜里。

    就聽后車座傳來一道磁沉低潤的男嗓,平和的語調,卻透著不由分說的威壓。

    他問,“咳嗽好些了么。”

    明明沒有主謂賓的一句話,可誰都知道他問的是溫燃。

    場務大哥沒太敢往后瞧,只顧著點頭,“我聽胡雅米說好多了!

    周擎接下話茬,“行,知道了,繼續保密就行!

    場務大哥把錢塞到口袋里,沖周擎比了個敬禮的手勢,“放心吧兩位爺!保證把事兒給您辦的明明白白!

    眼見這人走了。

    薄祁聞才半降車窗。

    周擎停車的位置很是考究,不遠不近的,剛好能斜前方不遠處,停著的那輛保姆車。

    保姆車的車窗沒有完全閉合。

    路燈下,車里人影竄動,隱約的說笑聲順著晚風愜意地蕩在夜色中。

    薄祁聞摸出一根煙咬在嘴里,攏火點燃,深吸一口,雙頰微微凹陷,青白霧氣隨風消散。

    周擎見他目光深遠地望著那輛車,試探道,“要不,我陪您下去走走?”

    白玉般修長的手彈了彈煙灰,薄祁聞聲音很淡,“她很快就會吃完!

    周擎識相地安靜下來。

    直到薄祁聞拿一根煙抽完,才試探著說,“您今天按時吃藥了嗎。”

    薄祁聞碾滅煙蒂,“還沒!

    周擎嘆了口氣,握上方向盤,“那我們回去吧,先把藥吃了,不然您今晚又睡不好了。”

    薄祁聞不置可否地摘下眼鏡。

    很安靜地靠在那兒,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就在周擎發動引擎的時候,他輕描淡寫地開口,“昨晚我又夢到她,這次我在和她說話!

    周擎動作一僵。

    透過后視鏡關切地看向薄祁聞,他說,“那夢里,你們說什么了!

    薄祁聞不緊不慢地重新戴上眼鏡,望著夜幕星光下,那輛車門緊閉的保姆車。

    那目光宿命一般綿長沉冗。

    他嗓音低啞,“我跟她說,沒有人能把我們分開。”

    “……”

    “我和她天生一對!

    第64章 觸碰 “他從沒有放棄過你”……

    托蔣雅和寄過來的枇杷膏, 和場務大哥連著一周都堅持送來的早中午飯,溫燃早春得的第一場流行性病毒感冒就這么宣告結束。

    隨之而來的還有戲份殺青。

    劇組好像真的很偏心溫燃,把她的殺青宴置辦的像模像樣, 連三層蛋糕和大捧鮮花都是真材實料, 胡雅米吃蛋糕的時候,忍不住發出窮酸又諷刺的感嘆,“居然真的是動物奶油欸!

    惹得茹姐直笑她,說你別給我丟人。

    不止如此,溫燃的后援會也出了很大力, 給溫燃撐足了場面。

    那群年輕的孩子似乎花了很多錢, 為溫燃定制她的專屬餐車, 餐車上掛滿她花里胡哨的周邊, 餐車周圍還置辦了整整四桌奶茶, 任劇組人員隨意取用。

    在溫燃第一次享受這種隆重待遇,并表示有點不大適應時,隨行經紀巧姐很輕飄地安慰她,“安啦, 以后這種情況會越來越多的, 除非你哪天塌了!

    巧姐不像茹姐她們,擅長用絕妙的邏輯和超強的口才,給旗下藝人畫大餅。

    她喜歡實事求是。

    就比如,溫燃這幾個月商業價值和熱度飆升得厲害,粉絲粘性越來越高,知名度也在逐漸擴大等等,都是她嚴格考察后才得出的答案。

    這份答案遞交到公司總部,茹姐又為溫燃爭取到了兩個代言。

    剛巧幕后制作結束,《山河夜宴圖》放出第一版預告, 溫燃雖然鏡頭不過五秒,那張美艷清冷的臉卻足已大殺四方。

    作為主角,阮青黛自然是不甘心被壓的。

    那幾天她的團隊肉眼可見地買了好多營銷號的通稿,試圖擋住溫燃蓄勢待發的風頭。

    奈何溫燃爭氣。

    明明沒有在播劇,唯一一部電影也下映了,卻能憑借一個電競綜藝殺上熱搜。

    那時《再戰巔峰峽谷》播出了前兩期。

    還沒有正式組隊比賽。

    只有三局去水賽。

    網友起先注意溫燃是因為她實在出眾的外貌,節目里她話不多,還是被鏡頭一掃而過的時,有眼尖的網友截圖發出來,問這是哪個明星,這也太好看了吧。

    下面會一溜煙地蹦出好多人,給這位網友安利,說這是溫燃,內娛新興小花。

    就是那部很火的《沉默的謊言》里最出彩演技賊牛的女二。

    似乎對待漂亮的人事,大家總會習慣性打上沒實力的標簽,這節目觀眾對于溫燃能把她段位去掉多少水分,一點兒也不掛心,

    她們更關心咖位更大的那些明星這次能打得怎么樣。

    正是這種毫無期待的落差感,讓溫燃在去水賽的含金量又上升了一個維度——她這些個月的練習沒有白費,她用了一個偏冷門的法師,卻打出32.7%傷害,不僅帶飛隊友,還拿下那一局的比賽。

    當時所有網友都震驚了。

    都沒想到溫燃長著這么一副文氣安靜的臉,還是個狠人。

    關鍵是她還是那一局的指揮。

    這年頭網友都是慕強批,于是很多路人都注意到了溫燃,都覺得她性格好,漂亮踏實又厲害。

    甚至還有人腦補溫燃去拍電競本子。

    看到這個結果,茹姐松了口氣,覺得接就接了吧,好歹對溫燃事業有加成。

    她之所以這么安慰自己,也是因為顏一舟并沒有退賽。

    節目組那邊咬得很死,誰退賽顏一舟都不能退,他這么厲害的選手,退了節目的精彩程度肯定要大打折扣,在和顏一舟,以及博林多方交涉后,最終節目組給出折中辦法,如果溫燃和顏一舟這隊比賽輸了,他們就要強制拆伙。

    對于這個結果,茹姐是不樂意的。

    溫燃倒無所謂。

    她那陣子來回飛,不是劇組就是在節目組打游戲,根本沒空想別的。

    不知是不是有人保,博林那邊到底松了口,同意了這個結果。

    結果還真挺巧的,溫燃和顏一舟這隊的第一次比賽就出師不利,輸得一塌糊涂,因而順應了節目組的安排,溫燃被拆到另一個隊伍。

    不管怎樣,這倆人也算被分開,茹姐心里舒坦不少。

    但私下里,她依舊沒有放松警惕,讓溫燃少和顏一舟接觸。

    回博林簽新廣告合約的路上,溫燃開玩笑問茹姐,“你憑什么覺得他喜歡我呢。”

    茹姐按下17層,電梯門關上,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她,“是個人都看得出來!

    溫燃用一貫的風輕云淡又得體的笑回應她。

    自從當藝人后,她變得越來越鎮定自若,無論什么場合,即便是突如其來的和某人相遇。

    就在她要說——我和顏一舟私下已經很久沒聯系過時,電梯叮一聲,停在五樓。

    電梯門打開。

    溫燃嘴角還保留著那絲淡淡的笑,下一秒就不期而然地與薄祁聞的目光相遇。

    只見薄祁聞身著深色風衣,內里是慣有的西裝革履。

    還是和從前一樣疏冷出塵的氣質,一張幾乎可以讓所有女人都隨時淪陷的俊美貴氣的臉。

    唯獨那眉眼,壓著從前沒有的陰沉,不動聲色地聽身旁的女秘書和他講手上的合同。

    直到電梯門打開的,他親眼看清眼前人的模樣。

    就是那個當下。

    空氣都散發出詭異而僵硬的氣息。

    茹姐手足無措的了一瞬。

    她下意識看向溫燃,發現溫燃仍舊保持著那絲微笑,波瀾不驚地與薄祁聞對視。

    與她相比,薄祁聞并不算自然。

    似乎沒想到會在這碰到她,他眸光有很明顯的凝滯,繼而變得如電影般滯重,就這么沉甸甸,直勾勾地望著她。

    不知情的女秘書停下匯報。

    她抬頭望向溫燃和茹姐,正要禮貌地表達我們不上。

    不想話還沒來得及出口,薄祁聞一腳昂貴的皮鞋就已經踩上電梯光滑的大理石地板。

    隨之而來的,是他不緊不慢的說話聲,和無形的壓迫感。

    “什么時候回來的!

    說這話時,他落在溫燃身上的目光看似終止,實則光可鑒人的電梯里,只要稍一低眸,就能看到溫燃笑容收斂到冷漠的一張臉。

    溫燃沒說話。

    是茹姐替她回答的。

    她故意隔在兩人中間,笑著看向薄祁聞,“剛回來沒多久,來簽合同了!

    薄祁聞若有似無地看著倒影中的溫燃,像是期待她能親口說話一樣不接茬,直到確認她不會看自己,也不會開口,他才緩緩收回視線,很淡地嗯了聲。

    很快,電梯一路暢通無阻地來到17樓。

    溫燃不得不挪動步子,和茹姐并排站在薄祁聞身前。

    就在挪動的期間。

    她已經長到腰際,垂下來的健康的,柔亮的,烏黑長發,很輕地刮過薄祁聞的外套,擦碰到他的手指,垂落在他眼前。

    空氣中浮動著溫燃身上清甜的奶油香。

    陌生的味道。

    她換了香水。

    薄祁聞濃睫垂下,眸光漸漸失焦,有那么一瞬間,他差點渴望地抬起手,試圖觸碰她發長發。

    可終究,他什么都沒做-

    對溫燃來說,和一個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夢見的男人在現實中碰面,并不是一件容易消化的事。

    茹姐作為她的經紀人,也是這階段最了解她的女人,在簽完合同,走出博林大樓的時候,很不留情面地點醒她,“別惦記了,他這會兒早走了。”

    溫燃那一瞬間是有點兒氣的。

    可她說不清自己在氣什么,于是裝作沒聽到,上了車就把耳機塞在耳朵里。

    茹姐開著車,喋喋不休,“總歸是別人的男人了,想他一秒都是浪費人生,你說是吧。”

    說完又覺得不夠深刻。

    她扭頭看溫燃說,“我之前聽誰說來著,蔡藝敏都要訂婚紗了。”

    溫燃想不聽都不行。

    她拆下耳機,氣笑,“他們怎樣跟我有什么關系,我又不想知道。”

    茹姐態度客觀地看著她,“你什么時候無動于衷我才真放心。”

    溫燃一口氣卡在喉嚨里。

    醞釀兩秒,像是忽然泄力一般,往后一靠。

    靜默許久,她說,“我跟他不會再有什么的。”

    茹姐表示不信地揚了揚眉。

    溫燃自嘲一笑,“他這種人,怎么可能放下自尊吃回頭草,更何況我們本就沒有可能……也沒未來!

    她把定心丸喂給茹姐吃,又喂給自己吃。

    茹姐嘆了口氣,像是惋惜,又像心疼,說,“你明白就好!

    這話像把倆人的故事畫上最后一筆。

    那時候所有人都以為溫燃和薄祁聞再無可能,就連溫燃自己也覺得,那一面可能是她和薄祁聞這輩子見的最后一面了。

    可滑稽就滑稽在,命運偶爾也像八點檔電視劇那樣愛開玩笑。

    溫燃沒想過三天后,北城入春后的第一個雨天,她還會與薄祁聞扯上關系,像個爛俗的三流小說。

    那天是周末。

    陰雨連綿,從清早開始天氣就不好。

    溫燃練了一通宵的游戲,第二天根本起不來,所以那天早上仍舊是護工阿姨推著溫素玲出去散步,買菜。

    本來是和往常一樣的流程。

    卻不想護工阿姨突然接了家里的一通電話,就那一個電話,溫素玲走丟了。

    護工阿姨發現后嚇得哭出來,給溫燃描述經過的時候,幾乎泣不成聲。

    溫燃腦子轟一下就炸開,馬上給茹姐打電話,語調都不冷靜了。

    到底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茹姐成了溫燃的定海神針,她告訴她別急,問清楚經過后,第一時間過來接她,帶她去報警。

    可就算報警也不能立馬把人找到,到那時溫素玲已經走丟快一小時。

    溫燃心急如焚,怕溫素玲出意外,就讓茹姐幫忙開車和她一起在市里尋找。

    不止茹姐。

    還有溫燃的兩個助理,也開車去市區里搜尋。

    茹姐說,“你看看你身邊有沒有那種能開車的靠譜的朋友,你讓他們也幫你找找?”

    溫燃不是愛麻煩別人的性格。

    可事已至此,她只能拉下臉面。

    奈何她朋友圈太窄,能開車的人幾乎沒有……除了傅北宸。

    人急起來的時候,是真的沒有選擇。

    溫燃思來想去,只能給他打電話,好在傅北宸很快就接了,知道這事兒后立馬應下,還安慰她,不就是在北城找個人嗎,這都不算事兒,包我身上。

    溫燃有那么一瞬間差點掉眼淚。

    但她還是深吸一口氣,把眼淚憋回去,說謝謝。

    茹姐見她心情實在太差,就拍了拍她的手安慰她,說放心,

    不是有警察嗎,再說一老太太,又沒錢,又糊涂的,肯定沒人害她,說不定沒多久就有好心人給她送回來。

    溫燃明白這個道理。

    可真讓她冷靜,她做不到。

    外面又下起了雨。

    溫燃坐立不安地熬著。

    眼看到就要到中午,幫忙的人總要吃飯,溫燃就想找個車在市內搜尋。

    還沒和茹姐商量妥,手機就響了。

    是傅北宸的電話。

    那刻福至心靈般,溫燃神經一緊,心口突突地跳。

    果不其然,傅北宸語氣相當喜慶,告訴她說人找到了,就在市中心的某個胡同口呢,他現在就把地址發給她。

    “……”

    像做夢似的,溫燃一瞬間呼吸都輕松了,抬手抹了把眼角,“你怎么找到的?”

    “多安排幾個人在那片兒搜,很容易就找到的!

    見溫燃發自肺腑地感謝自己,傅北宸難得有點不好意思,他謙虛道,“嗨,多大點事,再說我也沒幫上什么忙,你可千萬別哭,不然有人……”

    說著,他支吾了一下,“反正你去接吧,那兒有人接應呢。”

    當時溫燃腦中只有找溫素玲一件事,根本沒心思顧忌別的,和他簡單說了兩句就掛斷電話,把地址給了茹姐。

    茹姐以最快速度把車開過去的時候,雨勢也變大了。

    冰冷的雨幕里混著初春的寒氣,涼意仿佛能滲透到骨子里。

    車剛在路邊停下,溫燃就看到溫素玲。

    溫素玲還穿著早上出門時的那身衣服,早已被雨水澆透,卻不知冷似的,固執地站在路邊,不肯上那輛又貴又舒適的奔馳。

    她嘴里喃喃著,“找燃燃,燃燃還沒吃早飯,找燃燃,給燃燃交學費!

    溫燃下車就聽到這句話,眼眶瞬間通紅,眼淚和雨水交織在一起。

    她上前抱住溫素玲,說我在這兒呢,燃燃在這兒。

    看到溫燃被大雨淋濕的瞬間,在旁一直給溫素玲撐傘的周擎焦急地皺起眉,大聲道,“上車,先上車!”

    溫燃那刻的頭腦已經不會運轉了。

    她分不清自己是因為奶奶,還是因為幫她找到奶奶的人是周擎而神思遲鈍。

    她只知道那天的雨水太冰冷了。

    她喉嚨緊澀得厲害,意識也茫然,幾乎是機械地把奶奶送上車。

    周擎沒急著離開。

    他回到那輛奔馳上,第一時間給人打電話,一邊說話,一邊恭敬地點頭。

    溫燃看一眼就清楚他匯報的人是誰。

    心口在那瞬間仿佛被輪胎反復碾壓著,壓抑,沉重,鈍痛……各種情緒混在一起,她已經分不清要用什么樣的心情應對。

    她只是想著,或許她應該過去說一句感謝。

    于是在安撫好溫素玲后。

    她拿出兩條干燥的新毛巾,撐著傘下車,敲開了周擎的車窗。

    她俯首,在嘈雜的雨聲中,盡量大聲對周擎說,“毛巾收下吧,今天實在是謝謝你了!

    她把毛巾扔到副駕駛上,轉身要走。

    周擎卻突然推開車門,撐傘下來叫住她,“溫小姐,你等一下,我有幾句話想跟你說!

    溫燃想過飛快從他眼前逃離的。

    可沉澀的心情還是擊潰了她。

    溫燃情難自禁地停下步子,撐著傘和周擎對望。

    雨水砸落在傘面,匯流成洶涌的水柱,周擎眼睛被冷風吹得有些睜不開,卻仍舊努力開口,“你應該知道是誰讓我來的!

    心臟在胸腔里胡亂沖撞,撞得仿佛要把她的靈魂震碎。

    溫燃眼睫濕漉著不說話,唇瓣抿得發白。

    周擎像是生怕她突然從眼前消失一樣,上前一步說,“其實今天我不該和你單獨談的,先生不允許,但我實在看不下去了……溫小姐,你能給先生一點時間嗎,就一點!

    “……”

    “我向你發誓,先生他絕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從沒有放棄過你。”

    第65章 妥協 “她沒勇氣過來,我就鋪建一個最……

    其實不算意外。

    溫燃在雨中看到扶著溫素玲, 給溫素玲撐傘的好心人是周擎時,她就已經預料到這天的相遇并非機緣巧合。

    傅北宸那么痛快應下,也只是去給某人通風報信罷了。

    以他呼風喚雨的身家地位。

    別說在北城城區的老胡同里找一個人, 就是在全世界大海撈針, 也不足為過。

    溫燃那時腦中蹦出的第一個想法就是……薄祁聞還真是一個慷慨的舊情人。

    即便那晚她那樣不留情面地把他從家中趕走,在她遇到困難,需要人伸以援手的時候,他還是會仁慈地出現。

    溫燃只是沒想到。

    周擎會叫住她跟她說這些。

    這個年僅27歲,幾乎從一畢業就跟著薄祁聞, 無論何時都鎮定麻利, 有計劃有原則的男人, 就這么破天荒地失了分寸, 自作主張地替薄祁聞表態。

    這股真情流露像雨天里一道猝不及防的悶雷, 炸出溫燃一直以來精心偽裝的心事。

    心間如同淌過一道酸楚的暖流。

    她早已無法掩飾自己的動容與失態。

    嘈雜的雨聲里,溫燃耳畔又響起短暫的蜂鳴聲,她聽見自己沙啞的嗓音,和加速心跳聲交織在一起, “……先生他還好么。”

    很奇怪的一種感覺。

    明明與薄祁聞分開不過一個多月, 甚至前幾天還在電梯里見過一面,她卻只覺恍如隔世。

    周擎難得從她臉上看出在意的神色,心臟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他說,“不太好!

    溫燃喉嚨被冷風吹得像被繩子拴住那樣發緊。

    周擎抓緊時機殷切道,“他一直以來都不太好,入春后手臂時常泛疼,胃口也差,最近還總失眠,就這樣還要出去應酬, 有一次回來胃疼了半宿,讓他打吊針也不同意,明嬸求著都沒用!

    溫燃不知他話里有多少水分。

    只覺心口發皺。

    周擎還要替薄祁聞說幾句軟刀子,那頭的茹姐恰到好處地降下車窗,朝雨中的溫燃喊,“說完了沒?說完了快上車,這不是停車的地方!

    不知茹姐是不是故意為之。

    溫燃回過神眼中多了幾分清明。

    那些動容像雨霧一樣散去,她提上一口氣,對周擎說,“我得走了……今天謝謝你和先生。”

    周擎欲言又止。

    見溫燃轉身上車,使勁兒喊了句,“我說的都是真的!”

    聲音融入瓢潑大雨中,溫燃心尖生生一顫。

    回到車上,茹姐發現苗頭,試探著問她,“他跟你提薄祁聞了?還是你一開始就求的薄祁聞?”

    溫燃臉色麻木地用干毛巾擦頭發,好一會兒才說,“我沒找他,是別人告訴他的。”

    茹姐恍然一瞬,有所感嘆地笑了下,“薄祁聞有這么好心的?”

    “……”

    “行吧,也算他夠意思!

    淋了冷雨,那股寒意還纏著溫燃,她輕輕咽嗓,只覺一股難以言喻的心顫叫她魂不附體,又魂不守舍。

    另一邊。

    薄祁聞帶陸可媛參加完葬禮,于雨中穿越大半個北城,回到綠意居。

    沈念辭和明嬸都在。

    見兩人回來,明嬸趕忙拿傘去門口迎,沈念辭也第一時間下樓,迎接陸可媛。

    從倫理上來講,沈念辭輩分在陸可媛之上。

    可另一方面,沈念辭根本不算薄家人,陸可媛又比她大九歲,她沒道理讓陸可媛叫她一聲小姨。

    于是沈念辭自作主張,叫陸可媛為可媛姐。

    那會兒兩人還是頭一次見面。

    沈念辭十五歲,一個人和明嬸住在綠意居,大過節的,薄祁聞在國外,陸可媛剛好路過綠意居,就把剛買來的鮮肉月餅和螃蟹給沈念辭送了過來。

    沈念辭對薄家有著天然的敵意,那一面對陸可媛的態度并不好。

    陸可媛卻不在意。

    或許是從小在重男輕女的環境下打壓長大,陸可媛身上沒有上流社會的那種鄙薄倨傲,她隨和的就像個普通的鄰家姐姐。

    見沈念辭冷臉拒絕,她笑笑說,“那你就當我送給舅舅的吧,舅舅對我很大方的,你總不能攔著我回報他。”

    可身邊熟悉薄祁聞的人都知道。

    他從來不吃月餅。

    倒是沈念辭,最喜歡的就是

    鮮肉月餅,螃蟹她也愛吃。

    大概是陸可媛那天的態度太過真誠,沈念辭最終還是收下了她的東西,眼見陸可媛要走,她著急忙慌地回去拿了一盒比利時巧克力作為回禮。

    陸可媛笑得眼眸彎彎,跟她說謝謝。

    沈念辭有些靦腆,但也還是問了陸可媛的名字,叫她一聲可媛姐姐。

    陸可媛對這個稱呼還挺喜歡的,對她噓一聲說,“我們各叫各的,別讓舅舅知道就行!

    沈念辭使勁兒點頭,跟陸可媛交換了聯系方式。

    陸可媛從綠意居離開后,沈念辭親眼看見她和一個身高腿長長相英俊的男生手挽著手高高興興地走了。

    沈念辭當時還挺意外。

    像陸可媛這樣的大小姐,出門不是都有專門司機接送的嗎?

    怎么來綠意居這么遠的地方,她和男朋友還是步行的。

    抱著這樣幼稚的疑問。

    沈念辭仔細觀察了陸可媛的朋友圈,發現陸可媛的生活跟上流社會的名媛一點也不搭邊,倒是文藝得很。

    她在一所高等院校學美術,男朋友是同校的同學。

    兩人的夢想,是研究生畢業后一起出國留學。

    那個男生的正臉沈念辭也在照片里看到過。

    很清秀很干凈的長相,照片里看著和陸可媛很恩愛,俊男美女尤為登對。

    也是后來,她和陸可媛一次聊天時,知道了倆人從初中就互相喜歡,高中畢業后才在一起,一直相伴到讀研。

    沈念辭別提有多感嘆。

    甚至還揚言,等倆人結婚的時候,她一定要過去當伴娘。

    陸可媛欣然答應。

    然而誰又能想到,短短四年,物是人非。

    陸可媛不僅沒能和男朋友結婚,還在這一年的驚蟄,和她的男朋友天人永隔。

    沈念辭是薄祁聞那兒知道這件事的。

    當時薄祁聞感冒初愈,打算回總部開會,是薄家那邊打電話過來,說大姐家里出事了,陸可媛要跳樓。

    之所以給薄祁聞打電話,是因為薄祁聞是陸可媛唯一愿意見的人。

    沈念辭始終記得薄祁聞霎時沉郁下去的臉色,像是急火攻心一般,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明嬸和周擎都嚇了一跳。

    趕忙給薄祁聞拿藥。

    服下藥后,薄祁聞狀態才好轉,卻也一刻都不肯耽擱,和周擎直接去了大姐薄輕霜用來禁錮陸可媛的宅子,總算把陸可媛攔了下來。

    好端端的一個姑娘,短短兩個月,像被抽走所有精氣神。

    明明是見誰都決絕冰冷。

    唯獨在見到薄祁聞時,哭得聲淚俱下,癱坐在地上,扯著他的西褲說,“舅舅,我再也見不到他了,再也見不到了。”

    沒人知道。

    薄祁聞那刻心口酸脹,悶痛得有多厲害。

    不止是因為陸可媛。

    還因為在那一刻,他幾乎是不受控制的想到了溫燃。

    想到那張,年輕,清澈,總喜歡用虔誠的目光,仰望著他的那張臉。

    那場鬧劇。

    最終以薄祁聞把陸可媛接回綠意居結束。

    即便折騰成這樣,薄輕霜也還是不依不饒,這女人甚至哭得比陸可媛還兇,她喊著,“我哪里對不起你了,啊?我為你找最好的婚事,給你的未來出謀劃策,你倒好,把你親媽當仇人,這年頭誰不抑郁?我還抑郁呢!他自己承受能力不行跟我有什么關系!”

    “再說當初也是你自己主動和他提分手的,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

    “現在婚事定了,你鬧著不結婚,你把我們置于何地!”

    “陸可媛,陸家沒你這樣的白眼狼!我也沒你這個不孝女!”

    那些話像燙在心口上的烙印。

    把本就平平的母女關系降至冰點。

    直至陸可媛的男友出殯,陸可媛都沒有重回陸家的意思。

    信用卡和各個銀行賬戶早已凍結,陸可媛沒地方可去,薄祁聞這兒是她最好的棲息地。

    最關鍵的,是沒人敢在薄祁聞這兒造次,就算薄輕霜再看不上薄祁聞,再恨薄祁聞,她也不敢。

    就這么在綠意居住了一周。

    薄祁聞陪同陸可媛去參加她男朋友的葬禮。

    葬禮舉行的時候,北城還沒有下雨。

    薄祁聞沒有選擇靜默地坐在車里,而是陪同陸可媛一起見了男方的家長。

    男方母親果然如想象中一樣,百般譴責陸可媛當初的絕情,要不是她身邊站著薄祁聞,女人很可能要上手推搡趕她離開。

    薄祁聞也是當天知道的。

    陸可媛男朋友的父母,是薄氏集團的雙職工。

    作為精神補償,薄祁聞安排秘書室,給男方父母漲工資。

    可能是情緒宣泄過了,覺得不在理。

    男生的父親面色滄桑地跟薄祁聞說,“其實不怪可媛,感情這種事不能道德綁架,是我們做父母的沒有給兒子及時的關愛,沒察覺到他壓力這么大還抑郁,出事故也是因為他藥吃的時機不對,太困了,精神不集中才導致的車禍!

    “你要好好勸勸可媛,讓她別像我兒子一樣,走上不歸路,她還那么年輕!

    聽到這番話,站在男生墓碑面前的陸可媛淚如雨下。

    她哭泣到肩膀都在顫抖。

    是薄祁聞上前,輕輕握住她的肩膀,穩住她即將崩潰的身軀,如同茫茫大海中,唯一能給人生機的浮木。

    葬禮結束的時候。

    北城開始下雨。

    和市區內不同,墓園這邊雨勢很大,下山的高速公路很不安全,司機便提議等雨勢小一些再走。

    就是那會兒。

    薄祁聞接到傅北宸的電話。

    傅北宸興沖沖的,問薄祁聞在哪兒,方不方便幫個忙。

    薄祁聞揉著眉心,“什么忙。”

    傅北宸清了清嗓子,頗有種邀功的架勢說,“溫燃剛給我打電話了,挺焦急的,說是她奶奶走丟了,找不到,拖我幫忙在市區里找找!

    聽到溫燃兩個字。

    薄祁聞肩膀一僵,倏然睜開眼。

    所有的倦怠,懨懨,統統煙消云散,留存在他眸底的就只有緊張和在意。

    薄祁聞問他,“什么時候的事!

    傅北宸說,“就剛剛啊,電話撂下我就給你打來了,你不至于這么冷血吧,好歹是——”

    后面的話還沒說完,薄祁聞就打斷他,“知道具體走丟的位置么!

    傅北宸啊一聲,“知道,我現在發你!

    薄祁聞說,“我回不去,你發周擎,我讓周擎去!

    傅北宸說好。

    電話一掛斷,薄祁聞就給周擎去了個電話。

    旁邊的陸可媛本來是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樣呆呆靠坐在他旁邊,見他因一通電話這么緊繃,才扭過頭來。

    陸可媛聲音哭得泛啞,問他,“傅北宸說的是舅舅很在意的那個人嗎?”

    離得近,電話里的聲音很清晰。

    薄祁聞目光悠長地望著車窗外雨霧蒙蒙的山色,很輕地嗯了聲。

    很奇妙的,一種名為感同身受的情緒,在兩人之間蕩開。

    陸可媛望著薄祁聞如被名畫家勾勒出的俊美側顏,說,“你們分手也是因為家里逼著聯姻嗎。”

    薄祁聞沒說話。

    陸可媛收回目光,眼中色彩只有冷調,她說,“如果是因為這個……那真是太不值得了!

    她笑起來,眼淚像鉆石一般落下,“曾經我也以為,愛情總會被現實擊潰,不值得留戀……可怕就怕在,愛情還沒被現實擊潰的時候,命運就擊潰了那個人!

    “很多時候我都在自責,如果當初我沒有那么軟弱,如果當初我再堅定一點,我跟他的結局會不

    會不一樣!

    “就算我和他狼狽收場,也好過天人永隔,我的心跟著他一起死掉!

    說到這時,陸可媛雙眸緊閉,淚水打濕了裙擺。

    薄祁聞喉嚨輕咽,有那么一瞬間,他恍惚體會到了這輩子再也見不到溫燃的痛覺。

    拿出手帕,他遞給陸可媛。

    陸可媛接過來,把整張臉都埋下去,小聲啜泣著。

    薄祁聞看著她瘦弱的身軀,難得有了想要訴說的欲望,他喉嚨緊澀得厲害,“在遇見她之前,婚姻對我來說不過是為了將利益最大化的一種程序。”

    陸可媛從手帕中抬起頭,紅著眼睛看他,仿佛薄祁聞和溫燃的故事,能給她一點慰藉。

    她說,“然后呢!

    “然后,”薄祁聞垂著眸,聲音平靜,“我也沒想過能和她走多遠,當時只覺得,她要什么,我給就是,她那樣的大好年華,跟著我總不會比跟別人差!

    說著,薄祁聞自嘲一笑,“相反,為了一個女人,一段感情,放棄繼承權,在我們這種人眼里就是個笑話。”

    “可你為她妥協了,對嗎!

    陸可媛眼神執拗又期待地看著薄祁聞。

    不然這段時間,薄祁聞也不會忙得沒日沒夜,不會一味的拖延婚事,像在為什么籌謀準備,更不會從頭到尾都沒勸說過陸可媛聯姻,還把她從陸家接回綠意居。

    輕抒一口氣,薄祁聞閉了閉眼,輕笑,“感情是比毒.品還要難以掌控的東西!

    難以掌控到,不知不覺就沉淪其中,無法自拔,回過頭時,他發現自己早已是牌桌上最大的輸家。

    車窗上的雨水像扭曲的眼淚一樣流淌,薄祁聞唇邊溢出一絲苦澀的弧度,“我不知道她想要的未來是什么,但我知道,沒有什么,能比得過她。”

    “……”

    “她沒勇氣過來,我就鋪建一個最好的未來等她!

    第66章 軟肋 她不是那只蝴蝶,也不是那只雀……

    那天在車里的那番話, 并不是薄祁聞臨時起意,而是他花費很長一段時間去想明白的一件事。

    事實上,在剛和溫燃分手的那段時間, 薄祁聞想過讓這段露水情緣就這么順其自然地結束。

    這本也是他預想中的結局。

    溫燃就好比短暫停落在他肩頭的一只蝴蝶, 一只棲息在他懷中遮風避雨的雀,他給予她庇佑,也擁有隨時終止這段關系的權利。

    可誰也沒想到,這段故事的最后,主動撤離的人是溫燃。

    比起失落, 薄祁聞更多的是郁結, 他不懂, 為什么他已經給她最好的, 她卻還是不肯為他停留。

    或許愛意迸發的關鍵, 就是得到又失去。

    薄祁聞就這樣一次次和她背道而馳,一次次思緒反芻里,意識到溫燃對他來說到底有多重要。

    她不是那只蝴蝶。

    也不是那只雀。

    她是他這么多年以來跟在身邊的第一個女人。

    他的第一次心動。

    第一次覺得人生鮮活而有意義。

    而“第一”這個字眼,本身就具備足夠的唯一性, 和特殊性。

    薄祁聞很難認清那到底是不是愛。

    他覺得自己并不懂得如何去愛一個人。

    可當他一次次聽到有別的男人在覬覦, 靠近溫燃時,那份強烈的嫉妒心和近乎扭曲的嗔怒,也是他身體里最真實的情感反饋。

    從沒有過弱點的薄祁聞,從那時起有了軟肋,他只能在高傲的自尊,和對她的占有欲中,找到一個精準的平衡點。

    就像對待一個高投資高風險的項目,他習慣性做好最穩健的評估,直到確定她還在意自己, 才主動出擊,挽回這段感情。

    他相信她會心軟,她會舍不得自己,她會回來。

    他會好好對待她,比從前更寵愛。

    但他沒法保證,中途會不會委屈她一下。

    他只是想著,等他羽翼豐滿,時機成熟,他自然會肅清一切,給她一個完美的結局。

    而在此之前,年深日久。

    他們還有很長的一段時間相愛。

    沒必要在意那些細節。

    “你看,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區別!

    “你們男人總覺得,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但女人不會這么想,我們女人更多時候想的是,我和這個人會不會有結果,如果沒有結果,我們為什么要白白浪費時間陪你們蹉跎?”

    “沒辦法,這就是父權社會對女人的詛咒!

    “你們男人至死是少年,七老八十了還能找年輕女人生孩子,我們呢?到了三十歲不結婚就要被擠兌成社會邊角料,我們快活的沉沒成本可比你們昂貴多了!

    “你覺得你可以向她證明你對她是真愛,讓她放心大膽跟你走!

    “可親愛的薄先生,真愛它瞬息萬變啊!

    ——這些犀利又極富道理的話,出于薄祁聞唯一的女性朋友Jennifer之口。

    就在薄祁聞從溫燃家里出來的那夜。

    那晚薄祁聞心浮氣悶,心情差到極致,剛好Jennifer發消息給他,說之前和朋友合開的小酒吧營業了,問他這個大忙人什么時候有空過來看看。

    薄祁聞枯坐在車上,面色空寂地抽完一根煙?粗巴饧帕葷獬淼囊股,他突然很想過去喝一杯。

    午夜的酒吧縱情聲色,小小的酒吧坐滿了形形色色的年輕人。

    他來得實在是太突然,Jennifer很意外,她忙著招呼開業打折蜂擁而至的客人,根本沒工夫照應他。

    薄祁聞也不需要她照應,一個人坐在吧臺,身形頎長孑然,昂貴的西裝讓他在嘈雜浮躁的氛圍里更為清貴。

    清雋俊逸的背影一眼便讓人驚艷,一坐在那兒,就有女生過來搭訕。

    可薄祁聞這樣身處高位,謫仙一般的人物,又怎么會看得上那些庸脂俗粉。

    他一個都沒搭理。

    甚至沒正眼瞧過,只跟侍應生說過兩句,點了杯伏特加,臨走的時候,還隨手辦了一張年卡,給Jennifer沖業績。

    等兩人再見面,是幾天以后的事了。

    薄祁聞長期肝郁氣結,狀態不佳,又接連不斷應酬好幾天,導致急性胃炎,外加一場感冒。

    Jennifer難得見他這么潦倒,一時來了興致,拎了個精品果籃去綠意居探望他。

    薄祁聞那會兒正在陽臺的搖椅上小憩。

    聽到樓下傳來明嬸意外欣喜的招呼聲,他恍惚以為是溫燃來了,一瞬間便掀起眼簾,身子都坐直,結果看到站在門口笑盈盈看著他的是Jennifer。

    Jennifer好傷心地吐槽他,“有必要嗎,見我這么失望!

    薄祁聞眼神暗淡下去,連話都不想說,重新躺了回去。

    Jennifer打趣他,“看來失戀給薄總打擊得不輕啊。”

    薄祁聞仍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態度。

    可眸底懨懨的神色騙不了人。

    來者終是客。

    Jennifer又是個情場高手。

    薄祁聞到底被她套出話,Jennifer很快就理清了故事的脈絡,她笑著打趣薄祁聞,“就你這性格,還知道傾訴,說明起碼還有救。”

    薄祁聞很輕地扯了下唇。

    笑里幾分落寞自嘲的滋味。

    就是那天下午,Jennifer跟薄祁聞說了這些話,她說,“親愛的薄先生,真愛它瞬息萬變,對于你們這種上流社會的男人,最好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別信。”

    這些看似詼諧實則殘酷的話,深深刺痛了薄祁聞。

    Jennifer給他剝著橘子,又說,“溫燃那種清醒到極致的姑娘,離開你是必然,鬼知道你哪天會突然拋下她和別的女人結婚,到時候她成了小三,還浪費了青春,冤不冤!

    薄祁聞眉梢不悅地蹙起,“我跟她承諾過,我不會和別人結婚……我怎么可能讓她成為第三者?我瘋了?”

    Jennifer笑,“但你也沒說會娶她呀!

    她聳肩,“你這種純屬模棱兩可,渾水摸魚,溫水煮

    青蛙,誰不知道你薄祁聞最抗拒婚姻!

    Jennifer不愧為最了解薄祁聞的人。

    她說得沒錯,如果不是為利益妥協,薄祁聞根本不可能屈服于婚姻。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薄祁聞這個根深蒂固的想法,早在這些日子里,一次又一次地撼動,瓦解。

    視線垂落在Jennifer遞過來的橘子上。

    薄祁聞難以克制地再次想到溫燃。

    那是去年的時候,她看起來還很稚嫩,見他病了,一味地哄騙他,讓他打針。

    卻不想反被薄祁聞占了便宜,奪走她的吻。

    那個陽光溫暖的下午,她在臨走前也是給他剝蜜橘,橘子淡淡的清香飄散在空氣里,她白里透粉的手指,輕輕將橘子瓣塞到他的唇齒里。

    薄祁聞卻故意挑.逗,直視著她的眼睛,借機咬了一下她軟嫩的手指。

    過去的回憶帶著蜜桔味道,就這么滲透在思緒里。

    仿佛有什么始終想不明白,繞不開的結,在這瞬間突然打開。

    突然間,什么都不重要了。

    家族利益也好,繼承權也罷,哪怕是他一直抗拒的婚姻。

    不過是一張把兩人拴住的本。

    如果對方是溫燃,他甚至會期待。

    薄祁聞沒接那橘子,微微腫脹的喉嚨輕咽,他偏頭望向窗外的冬景,清邃的桃花眸浮起一絲苦澀,“她若明說要我娶,我不至于給不起!

    那輕描淡寫的語氣,仿佛在說他要給溫燃買個包,買棟房子。

    這一出是真把Jennifer下巴驚掉了,她一雙鳳眼瞇起,“你什么意思?”

    薄祁聞回頭看向她,“我說得夠明顯了!

    只是有些可惜,他之前在溫燃那兒怎么就沒把事情想得這么明白,把話說得這么明白。

    可回頭一想,她那樣決絕又油鹽不進的態度,他就算想明白,把話撂到臺面上,她也只會覺得他在用糖衣炮彈引誘她,安撫她。

    那時兩人都太不清醒了。

    即便真情實意的話說出口,也叫人無法篤信。

    思及此,薄祁聞深吸一口氣,胸腔那股淤濁的情緒莫名消散。

    興許是窗外那一場大雪初霽,室內放晴,又或許是這滿屋子是橘子香氣,叫人心下動蕩,總之薄祁聞清明了。

    Jennifer卻像是陷入到迷霧當中,不確定地看著薄祁聞,“別告訴我你真要為了她……放下你這么多年心里的恨!

    很多事,沒人比Jennifer更清楚。

    就比如當年薄祁聞的繼父不是非得去死,只要薄家一句幫襯的話,抑或薄老太太肯把薄仲恒臨終前留給薄祁聞的那筆遺產交給胡蕙卿。

    可是,沒有。

    那二十萬的賠償費。

    不夠薄家人的一場家宴。

    不夠陸思明在酒吧折騰一晚,更不夠李悅紅的一只玉鐲,卻要了一對夫妻的命。

    薄祁聞也是在母親去世后,被薄仲恒生前的貼身秘書告知,他才知道薄仲恒給他留了一筆不菲的遺產,是李悅紅一直隱瞞這件事。

    胡蕙卿很早就知道這筆遺產,但從前她沒想過要,是為了丈夫,她才挺著大肚子,去公司求李悅紅。

    她知道李悅紅恨自己。

    所以她只要二十萬,就二十萬。

    可李悅紅連個見面的機會都沒給她。

    薄祁聞滿腔恨意,就是從那時燃起……是他太功于心計,才沒有任何人將他看清。

    Jennifer很清楚,他一旦走上這條掠奪薄氏的路,注定不會自由,所以聽到薄祁聞說出這樣的話,她才這么震驚。

    然而,薄祁聞就只是往后一靠,閉了閉眼,語氣很淡,“兩碼事。”

    他一扯唇,語調涼薄又不屑,“我還不至于就這點手段。”

    “大不了東山再起!

    ……

    那天薄祁聞的話,深深烙印在Jennifer心里。

    她沒想到,薄祁聞真不是隨口說說,單他跟蔡藝敏的訂婚宴,就沒有如期舉行,往后順延了一個月。

    薄氏旗下別的產業,Jennifer不清楚,她只是隱約聽人說,博林在暗自變動股權,至于薄祁聞,那段日子出席好多商業場合,好多應酬,足以稱得上日理萬機。

    Jennifer想過主動聯系溫燃,跟她好好聊聊薄祁聞的,結果托人要到溫燃的微信號,發送好友驗證,說自己是Jennifer,溫燃理都沒理。

    Jennifer都被氣樂了。

    心說這姑娘是真絕情,也不怪能拿捏得了薄祁聞。

    總歸是好心沒送出去,Jennifer懶得多費口舌,安心過自己的日子。

    當然那段時間她也聽說了一些事,比如薄祁聞的侄女跳樓悔婚,鬧得滿城風雨,被薄祁聞接回綠意居才消停,之后就在他那兒一直住著。

    溫燃也在那段時間,頻繁上熱搜。

    好像是什么綜藝,她在里面挺牛的,吸了很多粉。

    就這么到了三月中,Jennifer從泰國游玩回來后的一個晚上,開車去酒吧幫忙。

    在她去的路上,酒吧工作群里面的侍應生一個勁兒地發照片,發消息。

    趁著堵車,Jennifer點開一看,天靈蓋瞬間一麻。

    【我靠,我真沒認錯,真是溫燃。。∷齺碓劬瓢闪耍。!】

    【你沒看錯吧?戴帽子戴眼鏡那么昏暗的光線你也能看清???】

    【就是她,我太能看清了,她那電影我刷了三遍,綜藝一次不落,我不可能聽錯她聲音,我給她送酒的時候她還看了我一眼跟我說謝謝,那語氣就是她!】

    【我靠,太神了,大明星居然來咱們這小酒吧了】

    【那咋了,咱們老板之前也是明星啊,北城這地兒經常見到明星,不是很正!

    Jennifer看著唰唰彈出的消息,也參與進去:【她一個人來的?】

    群里人回她:【沒有,還有一個美女,看著眼熟,像個網紅】

    Jennifer說:【有照片嗎?】

    群里人說沒敢拍。

    下一秒,紅燈轉綠燈,Jennifer一腳油門踩了出去。

    可再快也來不及,Jennifer回到酒吧的時候,溫燃和朋友已經離開,侍應生說付錢是那位美女付的,走的時候她還扶著溫燃,問她自己行不行。

    Jennifer眉頭都聽得皺起來了,“她喝醉了?自己一個人回去?”

    侍應生搖頭,“那不知道,我都沒敢多看她,她之前好像發現了我們拍她,才要走的。”

    Jennifer簡直一言難盡。

    實在是好奇到底是不是溫燃,Jennifer去調了監控,別說,雖然戴著帽子和眼鏡,但那清瘦的身形輪廓,還真像溫燃。

    Jennifer拍了張照片,突發奇想試探一下薄祁聞,就把照片發了過去,說:【溫燃好像來我酒吧了】

    看著監控視頻里,她離開時被扶著腳步虛浮的模樣,她又說:【你這小女朋友是不是不大會喝酒?桌上也沒點什么啊,我怎么感覺她醉了呢?】

    說來也巧。

    Jennifer發過去的時機,剛巧趕上薄祁聞忙完回綠意居。

    那天是倒春寒。

    明明三月了,大晚上還下起雪。

    路上周擎一句興沖沖的下雪了,把薄祁聞從淺寐中驚醒,明明是想睜開眼看雪的,哪知余光一瞥,就看到Jennifer發來的消息。

    看到溫燃的名字。

    薄祁聞心頭一凜,不經思索便把電話打了回去。

    Jennifer都樂了,說也就提她能引起你注意了,但是來不及了,人已經走了,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兒了。

    薄祁聞眉頭微蹙,只問她,“她身邊沒有助理經紀人?”

    Jennifer很肯定,“幾個監控我都看了,沒有,就和一個朋友在一起!

    說不清為什么。

    薄祁聞火氣一下便涌了上來。

    Jennifer輕松道,“沒事啦,她那么大人,肯定有分寸,應該會打電話叫人來接吧!

    薄祁聞卻說,“她喝了酒!

    Jennifer嗯一聲,“來酒吧當然喝酒。”

    薄祁聞壓下一口氣,懶得和她解釋,直接掛斷電話——也就只有他,知道溫燃沾了酒精是什么鬼德行。

    薄祁聞是真拿她沒轍。

    前兩天還幫她找奶奶,今天就輪到找她。

    怎么都放不下心。

    薄祁

    聞干脆給茹姐打電話。

    茹姐都快睡了,一聽說溫燃大晚上的出來和別人喝酒,馬上精神了,她說,“我不知道啊,她這兩天放假,我沒管她,你等等我問問胡雅米,她可能知道!

    說完茹姐就掛斷電話。

    沒一會兒電話就打回來,“壞了,胡雅米說聯系不上她……”

    “……”

    薄祁聞已經很久沒被氣出冷笑。

    他幾乎是咬牙切齒的,“顧錦茹,我把她交到你手里,你就這么給我照顧的?”

    第67章 答案 薄祁聞只覺得自己被她掣肘得死死……

    顧錦茹雖是經紀人, 但也是那種隨時可以自立門戶出來的金牌選手。

    這么多年她之所以還留在博林,一方面是跟林行濤關系不錯,另一方面就是背靠薄家好辦事, 很多時候她不至于那么累。

    關鍵是, 早在溫燃剛入圈的那會兒,薄祁聞就許諾給顧錦茹半個合伙人的身份,還分給她百分之十五的股權,條件是她必須親自帶火溫燃。

    博林上下那么多藝人,有誰被薄祁聞這么關注過, 欽點過。

    沒有。

    顧錦茹一開始就知道薄祁聞對這姑娘不一般, 她絕不僅是圈內人口中不值一提, 隨時能被玩膩了的金絲雀。

    陪同她經歷和薄祁聞的熱戀與分手的這段時間, 茹姐也能看出來, 他們倆沒那么容易玩兒完。

    興許隔個一年半載,薄祁聞結完婚再離婚,抑或是溫燃想開了大膽去愛,倆人也就順勢破鏡重圓。

    卻沒想到, 根本不用等到那一天, 薄祁聞對溫燃的關注從來就沒斷過。

    她出去喝酒這事,顧錦茹自己都不知道,薄祁聞卻一清二楚。

    顧錦茹第一反應是不忿。

    這么長時間以來的相處,她早把溫燃當成自己人,怎么可能不上心。

    可再一品,又覺得好笑。

    顧錦茹說,“薄祁聞,你是不是管太寬了,她一個二十來歲大活人, 有行為自主權,我難道要貼身管她吃喝拉撒睡?”

    顧錦茹是奔著激怒薄祁聞去的。

    結果呢,沒如她所愿。

    薄祁聞大晚上來找她,不是出于控制欲,抑或是別的什么私人情感。

    他深吸一口氣,用克制后的,冷靜卻鄭重的口吻說,“她酒精耐受度極低,喝一杯就會醉,身邊也沒人,你就不怕她出什么事?”

    說著,他冷笑,“再不然,被哪個狗仔拍到負面新聞,你就開心?”

    顧錦茹短暫沉默后,語氣都變了,“……你等等,我再給胡雅米打個電話,馬上跟她匯合!

    薄祁聞扯了扯領帶,眉宇間堆積著陰云,“她應該剛從酒吧出來沒多久。”

    顧錦茹終于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說了兩句好。

    周擎在旁聽了個大概。

    不用薄祁聞說,就調轉方向盤朝Jennifer的酒吧駛去。

    那一晚雪下得愈發起勁。

    白天下過雨的路面結了一層薄薄的冰,偏偏是周末,夜生活剛開始,市區內交通擁堵得過分。

    那輛惹眼的賓利,就這么在車流中焦躁地走走停停。

    Jennifer那家門臉不大的半地下小酒吧,就在斜對面的那條街。

    薄祁聞有那么一瞬間想推門下車,想著步行在周邊搜尋算了。

    還沒來得及有所行動。

    周擎低呼出聲,“先生,你看那兒,對面公交站牌的長椅上坐著的那個——”

    心頭一凜。

    薄祁聞順著他的方向瞥過視線,一眼就看到那道清瘦身影,穿著深灰色寬大的呢絨大衣,長發披在肩頭,頭頂帶著深色棒球帽,手里攥著一個黑框眼鏡的溫燃。

    似乎是真的很不舒服,她雙頰泛著紅。

    看不清晰的上半長臉,眉眼隱約緊閉。

    旁邊坐著個年輕男人,看起來是在等公交,卻時不時地朝她看,有種想要湊近搭話的架勢。

    可惜還沒來得及行動,一道頎長高大的身影便不知何時直奔過來,擋住男人的視線。

    也不知道她就這樣傻兮兮在公交站坐了多久,薄祁聞怕她冷,便把外套脫下來罩在溫燃身上。

    溫燃頭昏腦漲地抬起頭,露出一張未施粉黛的,不知是被凍紅,還是酒精上頭的臉,疑惑地看著他。

    就好像在打量一個陌生人。

    薄祁聞沒由來燥起一股火,冷著臉和她對視。

    一張骨相優越的臉在廣告牌的藍光下顯得尤為立體清俊。

    這么俊美脫俗的一張臉,除了薄祁聞,還能有誰?

    似是終于認出他,溫燃動了動唇,伸出食指遲鈍地指著他,“薄——”

    話還沒說出來。

    薄祁聞就已經毫無耐心地背過身,把她的雙臂搭在自己肩膀上。

    溫燃即便穿著兩件外套也不過九十幾斤。

    薄祁聞相當輕松的拖著她的腿彎把人背起來。

    突如其來的力道和起身,頂得溫燃低呼出聲,只覺胃里一瞬間翻江倒海,好在她還知道抱緊薄祁聞,伏在他肩頭小幅度地干嘔兩聲。

    好在是給薄祁聞留了情面,沒吐。

    那一身酒氣卻不淡。

    薄祁聞本來是在生氣的,氣她明知道自己不能喝,還要出來喝酒,身邊還不帶助理。

    可在聽到她真切又生動的干嘔聲,脊背感受著她起伏的弧度和體溫,和她呼吸時落在他耳畔的酒精氣味,那股火氣就像淋了一場及時雨,忽而煙消云散了。

    ……也虧得她沒帶。

    不然他也沒機會和她見上這一面。

    興許人和人之間,總會存在一種玄妙的相生相克。

    薄祁聞只覺得自己被她掣肘得死死的。

    又無論如何都舍不得放開她。

    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薄祁聞側過臉,額頭抵著溫燃的側臉,無奈又寵溺地嗔怪,“這么難受,是不是活該?”

    溫燃還是有意識的。

    她非常囂張地勒緊薄祁聞,湊到他耳邊報仇似的,咬了口他的耳垂。

    薄祁聞眉頭微蹙,疼得嘶一聲,“溫燃!”

    溫燃咬完就在他身上不老實地蛄蛹起來,嘴里嘟噥著讓我下去,我要下去。

    薄祁聞又怎么可能放她下去。

    周擎把車就停在幾米遠的路邊,他背著她走了幾步就把人卸在車上。

    溫燃掙扎累了,一坐下去就癱倒著,頭頂著另一邊的車窗,整個人毫無形象,凌亂得任性。

    車內暖氣很足,馨香而溫暖。

    薄祁聞怕冷熱交替讓她感冒,打算把她身上的兩件外套都扯下來,順便再摘掉她的帽子。

    然而,就在他試圖幫她脫下她自己的外套時。

    溫燃始終都不愿意,在薄祁聞第三次哄著她觸碰她的時候,她突然別過頭縮在后座的另一頭哭了起來。

    印象中,薄祁聞很少見到溫燃哭,除了那兩次“分手談判”,而像眼前這種,小孩子一般的哭法,更是從未有過。

    薄祁聞手臂就這樣僵在半空中,不知所措。

    好一會兒才意識到,她也不過是個剛到二十三歲的,對他來說尚且稚嫩的年輕姑娘。

    心下不可遏制地柔軟起來。

    薄祁聞喉結微滾,鬼迷心竅一般,試探著把手伸過去,牽住她藏在外套袖子里冰涼的手指。

    所幸溫燃沒有推開他,但也沒給他回應。

    在她小聲的啜泣聲中,薄祁聞坐近一些,把她的手牽得更牢。

    就這么無聲靜默著。

    薄祁聞到底沒再忍著,把她扶起來,摟進懷中。

    明明全程沒有交流,兩人中間卻好似拉扯了幾個回合,勝過千言萬語。

    在溫燃被淚水浸濕的側臉貼在他胸膛的時候,薄祁聞倏然有種前所未有的充盈感。

    他緊摟著她,下巴抵在她溫熱的發頂,周身僵硬。

    心跳是前所未有的快。

    稍一

    低頭,就能看見她合著的眼簾,纖長的眼睫在浮動光影中小幅度地輕顫。

    那是無論他看了多少次她演的電影,拍的廣告,都無法體驗到的生動真實,讓人不想打破。

    “……真不知道拿你怎么辦。”

    薄祁聞嘆息著,卸下壓在心中大石,嘴角輕淺一勾。

    朝著綠意居一路行駛。

    不知過了多久。

    溫燃呈現出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卻不忘喃喃自語,她說,“……他為什么還是不開心。”

    聽到那個“他”,薄祁聞像被塞住棉花般呼吸滯澀。

    他低眸看向溫燃,一時竟無法確定她在跟誰說話,幾乎是下意識的,用哄著她的語調說,“誰不開心?”

    溫燃再度發出小聲的,悶悶的抽泣。

    說出的話也斷斷續續,像是壓抑了很久,機械又放肆的宣泄,她說,“薄祁聞啊,薄祁聞……”

    “……”

    薄祁聞心口倏然緊縮。

    溫燃沙啞的聲音還在繼續,染著委屈的哭腔,她說,“為什么我離開他了,他還是不開心!

    “我不想,他不開心!

    “我不要他放棄,”說到這,她再難忍住地哭起來,哭濕了薄祁聞的衣襟,“他應該,幸福的,他是那么好的人……我不要他因為我……”

    如果前面的話,還不能讓薄祁聞確定。

    那么后面這斷斷續續的,聲淚俱下的訴說,幾乎等同于把答案溺在薄祁聞心里,將他淹沒。

    那一刻。

    薄祁聞心神震顫。

    如同在茫茫大海中漂浮已久,忽然看到閃爍的漁火,他就這么透過迷霧,被光亮擊中靈魂,魂不附體。

    長期淤積在心口的疑問豁然開解。

    薄祁聞指腹摩挲著溫燃的手腕,苦澀地牽動嘴角,嗓音輕顫,“原來這就是你想要的!

    “……”

    “怎么會這么傻?”-

    那一晚,胡雅米和茹姐焦頭爛額,像個無頭蒼蠅在北城里搜尋溫燃。

    倆人急得都快報警了,結果收到周擎的回復,說溫燃早就找到了,在薄祁聞身邊呢。

    時間已經接近十二點。

    茹姐聽到后直接在電話里爆粗,“接走人不早點說,害人白白擔心!”

    總之她罵得那叫一個難聽。

    還嚷嚷著讓薄祁聞親自給她一個交代。

    本來是憤怒的宣泄,不想那晚薄祁聞在得知周擎被罵得狗血淋頭后,還真把電話打了回去。

    可惜薄祁聞語調一如既往的淡定無情,他不緊不慢道,“責任不該在你們頭上嗎?她不能喝酒這件事你們到現在都不清楚,不失職?做助理的不該在外頭一直待命?”

    這話懟得顧錦茹和胡雅米同時啞火。

    薄祁聞看向一身酒氣,薄衫長褲甚至一只鞋都沒脫完就肆無忌憚在他床上亂滾睡著的溫燃,眸里蕩起極為明顯的氣焰。

    順手俯身,他幫她蓋了蓋被子。

    男人眼神陰沉鋒利,“要不是我知道她喝完酒一個人走了,明天的后果可就不只是滿城找人這么簡單!

    涼颼颼的口吻,顧錦茹心尖一顫,突然就后怕起來。

    別說,要不是薄祁聞。

    溫燃還真有可能出事,搞不好還是法制新聞。

    想罵人的心思也沒了,顧錦茹深吸一口氣,認栽說,“……嗯,你說得對,還好你知道,多虧你!

    薄祁聞咬字凌厲,“別再有下次!

    胡雅米磕磕巴巴地站出來,保證說,“放心,薄總,不會有的,我以后一定要看好她……哦對,我現在就去接她!

    要說博林的助理里,誰最沒眼力見兒,顧錦茹一定給胡雅米投一票。

    聽她這么找補,顧錦茹都無語死了。

    當著薄祁聞的面兒,她直接敲打她,“你接什么回去,早點兒回家睡覺吧你。”

    胡雅米啞口無言。

    轉念才豁然開朗。

    她啊了聲,“那、那我們燃燃就拖薄總照顧了,我不打擾你們!”

    薄祁聞拿著電話,眸光不容置喙地瞥向又翻了個身把自己裹成粽子的溫燃。

    ——他好不容易逮人回來的人,誰敢打擾一下試試。

    第68章 龍舌蘭 一點淡粉色的蕾絲邊

    說起那晚的前因后果。

    還要從蘇茶給溫燃打來的一個電話講起。

    興許是溫燃在微信的關懷, 讓蘇茶覺得她是值得深交的朋友,在從國外do完臉回來后,蘇茶第一個聯系的就是溫燃。

    本想約溫燃出去吃飯的, 但溫燃剛陪溫素玲吃過, 蘇茶便提議那就去酒吧。

    礙于現在的身份,溫燃有點擔心。

    蘇茶卻安慰她,“沒事呀,帶你去小酒吧,那邊除了聊天就是唱歌彈吉他, 你不主動找人約炮絕不會有人認出你!

    說來也奇妙, 蘇茶行事作風雖然大膽, 溫燃卻莫名喜歡和她相處。

    于是兩人一拍即合。

    由蘇茶開車來接溫燃。

    這兩天難得放假, 溫燃就沒有叫胡雅米。

    本來兩人要去的是另一家酒吧, 結果被車流堵在半道,蘇茶煩了,就在周圍找了一家。

    就這么巧。

    是Jennifer開的那家。

    她們倆誰都不知道,只當一個普通酒吧, 選了個最里面, 光線最昏暗的角落坐下。

    蘇茶上來就點了酒吧里的招牌,倆人沒那么熟,她自然不知道溫燃酒量不好。

    溫燃想過和她說的。

    但人都坐在這了,她說自己喝不了酒,多少有些矯情。

    況且她也覺得自己該練習一下酒量。

    正是這種想法的驅使下,溫燃點了杯花里胡哨的雞尾酒。

    兩個許久不見的姑娘就這么沉浸在流行音樂中,放松聊天。

    蘇茶跟她說了很多她在國外的趣事,還新交了一個外國男友,陪她一起回國了, 她準備帶他去見父母。

    至于事業,蘇茶托腮看著溫燃,“前陣子的新聞,你知道嗎!

    蘇茶指的是她那個富商前任,還有那位知三當三態度囂張一線女演員。

    當時那新聞在微博上爆了一整天——說是那女演員被爆出婚內出軌,也就是在隱婚生子,沒和丈夫離婚的情況下,和富商攪在了一起。

    富商有錢有勢,但凡她要什么資源,他都能給砸錢。

    相較之下,女演員早年隱婚的丈夫就無能得很。

    新聞一出,整個娛樂圈都鬧翻了天,墻倒眾人推,網友開始扒她以前的事,發現她在隱婚的情況下和別的男人牽扯不清的情況不計其數,熱搜壓都壓不完。

    蘇茶的那位富商前任呢,更是過得不怎么樣。

    據說炒股賠了好多錢,生意也不順利,資金都周轉不起來,女演員看他拿不出錢砸自己身上,想踩著他勾搭別的金主靠山,結果被發現,富商因愛生恨,這才把她黑料都抖摟出去。

    蘇茶跟溫燃復述的時候,尾調輕揚,很是愉悅,“那臭男人有次喝多了還給我打電話呢,說想我了,還是我好!

    她翻了個白眼,“滾他奶奶個腿兒,沒錢沒勢被女人踹了才想起老娘來!

    “而且我也想明白了,就為了這么個男人,我憑什么放棄自己的事業,我就是要回國,我就是要把賬號撿起來,管前面有誰攔著我,我就是要做大網紅,賺大錢。”

    好一番慷慨激昂的話。

    是真印證了愛情有時能改變一個人——這想法都是她那外國小男友鼓勵后的結果。

    溫燃笑著贊同她,支持她。

    蘇茶轉而眼神關切地問溫燃,“那你呢?和薄祁聞怎么樣了?”

    就知道她會這么問。

    溫燃神色挺淡的,“早分了!

    蘇茶隱約聽說過薄祁聞要和蔡藝敏聯姻的事,但親耳聽到溫燃說,感覺還是不一樣。

    蘇茶有些不是滋味,試探著問,“你真甘心啊,那可是薄祁聞!

    同樣的話術,溫燃聽過太多太多遍,早就麻木了,她處變不驚地勾著嘴角,沒說話。

    蘇茶以為她是被甩的,安慰她說,“不過也沒什么,他們那種男人,哪有真心呢,對女人從來就是玩玩,沒有結果的,認清現實早點離開也好。”

    頓了頓,她又說,“其實他對你不差,是吧,你看你,現在事業多好!

    “薄祁聞跟那臭男人還是不一樣的!

    “我覺得就算你以后有事求他,他也會第一時間伸出援手的!

    “他還那么帥,嘖,不虧不虧,一點不虧!

    溫燃沒禁住被她逗笑,眼里卻淌著淡淡的落寞。

    垂下眼睫,她聲音輕得像是一縷抓不住的煙,“薄先生……是個很好很好的人,我沒資格怪他!

    莫名想到兩天前,周擎在雨中攔住她,對她說的那些話。

    溫燃并不清楚那句給他一點時間,是什么意思。

    她不想讓自己有任何期待。

    因為期待的結果,往往是讓人難以接受的失望。

    音樂輪換的間隙,蘇茶重新找了個話題和她聊。

    不知不覺地消磨了一陣時光。

    蘇茶突然接到個電話,是她那外國小男友的,說家里水管不知道什么時候爆了,把樓下淹了,他語言不通,和樓下掰扯不明白。

    蘇茶在北城住的房子是老破小。

    這種情況發生一點也不意外。

    她只是有些抱歉,還沒和溫燃聊多久,就要走了。

    溫燃見蘇茶是真急,就勸她,“別顧及我了,還是快走吧!

    于是兩人起身準備離開。

    酒精興許就是那會兒在溫燃體內發揮作用的,她穿外套的時候,明顯感覺心口灼熱,頭有點暈,就沒搶過蘇茶結賬。

    蘇茶結完賬回來,剛約的代駕已經過來找她。

    溫燃不知不覺間腳步開始發虛。

    其實她也沒喝多少,不過是一杯雞尾酒,以及剛剛蘇茶分給她那一小杯配著鹽喝的龍舌蘭。

    這點兒量,在蘇茶眼里什么都不算,可對溫燃來說,卻是不小的沖擊。

    蘇茶發現她有點不對勁,好心問她一句,自己回去行不行。

    溫燃那會兒還犟呢,她搖頭拒絕說,“我叫助理來接我,你快回去吧!

    一聽她說助理,蘇茶就放心了。

    好歹溫燃現在是藝人,出行安全指數肯定比普通人高,應該沒事的,殊不知那只是溫燃的強撐。

    在她走后,溫燃只勉強步行到公交站牌,發了條信息給胡雅米,讓她來接自己。

    可地址都沒來得及給人家,她便迷糊得靠在座椅上,連手機放在哪兒都不知道。

    等再有意識,還是因為薄祁聞的出現。

    溫燃那殘存的稀薄的神志,并不足以確定那個來找她,背她起來的人是薄祁聞,她只是以為自己在做夢。

    夢中,薄祁聞像初春飄雪里心軟的神,背她上車,帶她回家。

    她想過推開的。

    可太難了。

    即便是虛幻的夢境,她也還是克制不住對他的情感,很輕易便淪陷在他的懷抱里。

    那股埋藏壓抑在心中最深處的情緒,再也沒有任何阻攔地迸發出來,溫燃就這么任性了一次。

    等真正清醒過來時,她只記得自己一直在哭。

    那會兒已是凌晨三點。

    算是真正意義上第一次領略斷片的威力,溫燃醒來后心頭涌上一股巨大的恐慌感。

    漆黑到一點兒光都沒有的夜里,她根本分不清自己在哪兒,瞬間就從舒適的大床上坐起身,像一條在岸邊擱淺好久的魚急促呼吸著。

    萬籟俱寂的室內,就在這時響起一道熟悉慵懶的男嗓,“做噩夢了?”

    隨之而來的,是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的聲響,伴隨著不輕不重的腳步聲。

    “……”

    溫燃心口突地一下。

    轉眼間,臥室落地燈便啪地一聲打開,暖調的光亮灑滿整間熟悉的臥室——正是她曾經和薄祁聞短暫耳鬢廝磨過的地方。

    此刻坐臥在沙發上的也不是別人,正是她夢里的薄祁聞。

    像是被她從淺眠中吵醒,男人眉宇間透著一絲惺忪睡意。

    一身淺色居家服,發絲軟軟垂著,模樣明顯比往日那副疏冷倨傲的上位者形象,多出幾分柔軟親和來。

    明明距離上一次見面還不過一周。

    當下溫燃卻有種恍然隔世之感。

    心跳驀地加快,她很沒底氣地看著薄祁聞說,“……我怎么在你這兒。”

    薄祁聞看樣子似乎挺疲憊的。

    可即便如此,那張臉也還是那么清雋好看。

    他光腳踩在干凈溫暖的地板上走過來,從溫燃旁邊的柜子上,拿起無框眼鏡戴上,之后才正兒八經地看向溫燃,用手背輕輕碰了下她的額頭,云淡風輕地挑了下眉。

    “燒退了!

    男人袖口處盈著熟悉好聞的暗香。

    溫燃喉嚨發緊,連仰頭朝那張俊雋清絕的臉看去的勇氣都沒,只覺說不出的緊繃尷尬,連聲音也是干巴巴的,“……我發燒了?”

    “何止,”薄祁聞低眸看著她,輕笑了聲,“你還斷片了,知道嗎?”

    那語氣乍一聽不咸不淡的。

    仔細一琢磨,就知道他在嘲諷自己。

    溫燃拳頭攏緊,瞬間有種無地自容之感,下意識便掀開被子,打算去洗把臉冷靜一下。

    誰知掀開被子光腳踩在地板上,下一秒就徹底傻了眼——她全身上下就只剩一件寬松的,只遮在她腿根的襯衫。

    兩條又細又白的長腿,就這么俏生生暴露在薄祁聞眼前,甚至內褲還隱約露出一點淡粉色的蕾絲邊。

    反應過來,溫燃雙頰瞬間火熱,狼狽地逃回到被子里。

    思維也像生銹了。

    明明薄祁聞就在她眼前,腦中卻蹦出莫名其妙的……她穿著這件襯衫,騎在薄祁聞身上,被薄祁聞扣著后腦勺,撫摸著和他舌吻的畫面。

    薄祁聞站在床的另一邊,抄兜好整以暇地注視著她。

    眼見溫燃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像個蠶蛹,一臉防備局促,薄祁聞才露出這幾個月以來,第一個欠扁又舒朗的笑。

    他說,“想起來了?”

    第69章 搖尾乞憐 “在你心里,我是不是一直都……

    溫燃臉頰從來沒有這么燙過。

    大概人被逼急了, 真的會丟掉羞恥心。

    想著反正也被他看過摸過無數遍。

    溫燃干脆頂著薄祁聞炙烤又紈绔的視線,動作麻利地掀被下床,視線在周圍逡巡一圈, 精準找到自己那條白色長褲。

    當著薄祁聞的面, 她面不改色把褲子套上。

    漆深的桃花眼微瞇,薄祁聞眼睜睜看著這姑娘背對著他,丟了句“聽不懂你在說什么”,快步閃身進了洗手間。

    那語氣,活像個過河拆橋的渣男。

    驀地輕聲一笑。

    薄祁聞搖著頭嘆息, “狗脾氣!

    ……

    溫燃沖進洗手間, 擰開水龍頭, 掬一捧清水洗了一把臉。

    冰涼的水溫果然讓人清醒, 她那紛亂不堪的思緒很快就回籠了大半。

    溫燃不止記起薄祁聞在公交站前背起她, 她在車里哭,還記得回到這里,沈念辭想給她換衣服,結果她成功吐在了薄祁聞昂貴的地毯上。

    她很清楚地記得沈念辭慘叫一聲, 說哥, 你八萬塊的地毯!

    薄祁聞卻只是淡定如常地過去,把溫燃把摟到懷里說,“讓明嬸把地毯撤了,衣服我給她換下來!

    磁柔富有顆粒感的嗓音,令人心頭酥麻,仿佛仍在耳邊震顫。

    清醒著的溫燃尚且無法抗拒,別說醉酒后失去神智的那個人。

    那時的溫燃以為那只是大夢一場,所以肆無忌憚,任憑薄祁聞扶著她, 姿態親昵地站在水池旁洗漱,他還喂給她醒酒藥,幫她把厚重的毛衣脫下來。

    本來薄祁聞只想幫她到這兒。

    是溫燃自己覺得熱,習慣性地試圖把褲子脫掉。

    薄祁聞在旁無可奈何地看了她兩眼,到底看不下去,過去施以援手。

    褲子是脫下來了。

    他卻沒能抵御住溫香軟玉的誘惑,就這么被溫燃勾住脖子

    ,輕而易舉就以一個曖昧的姿勢,雙雙跌倒在被面上。

    被子的氣息很好聞,像是山澗里染著清泉氣息的雪松,混著一點沉醇的檀香。

    那是薄祁聞的氣味。

    他身上的,讓人悸動,迷戀,又沉淪的男性荷爾蒙。

    躺上的一瞬間,溫燃恍惚以為他們重新回到曾經耳鬢廝磨的日子里,以至于薄祁聞不知不覺地過來欺身過來,牽制住她的雙手,舉到頭頂,她才在迷迷糊糊中有所反應。

    那反應里,沒有抗拒和逃避。

    只有望著他時盛滿濃情的眼眸,和眼底肆意的眷戀。

    對薄祁聞來說,那無疑是最好的催.情.藥,最難以抗拒的勾引。

    沒有再比這一晚更好的夜晚。

    他們可以不用顧及任何世俗的枷鎖,她不用藏著對他的思念,她可以在薄祁聞撫上她的腰吻下來的時候,仰起頭,熱烈回應他的深吻。

    那一吻,差點兒就擦.槍.走.火。

    薄祁聞很難壓得住那股欲.望,卻終究放過了她。

    然而到此刻,溫燃酒醒過來,也沒搞清楚薄祁聞那刻在想什么,抑或是在忌憚什么。

    明明她會配合他進行下去的。

    可他沒有。

    ……不過溫燃也不是很想知道了。

    她只覺太陽穴悶疼得厲害,想迅速逃離這個地方,逃離這個荒唐的夜。

    可薄祁聞又怎么會如她所愿。

    溫燃剛一拉開門,就看到薄祁聞堵在門口,連帶著她的心臟也提到了嗓子眼。

    人醉酒和清醒時的意識是完全不一樣的。

    幾個小時前還恨不得和薄祁聞融為一體,難舍難分的姑娘,此刻卻用一雙漂亮銳利的眼,防備地看著他。

    好一招翻臉不認人。

    薄祁聞也算甘拜下風。

    眼底禁著笑意,他面色波瀾不驚,“整理好了?”

    溫燃莫名不喜歡他詢問自己的語調。

    那種高高在上的,運籌帷幄的,把她當做小孩子,甚至一只寵物的態度。

    溫燃不打算理他,從他身邊繞過去。

    薄祁聞卻偏不讓她痛快,她往哪邊走,他就從容自若地往哪邊挪,堵住她的去路。

    溫燃仰頭瞪他。

    薄祁聞卻是早已將她看透,眉眼壓著風流,語調平直地拆她的臺,“這么晚,我是不會放你回去的,你趁早死心。”

    “……”

    溫燃被他酥軟的聲線撩得心尖發軟。

    偏又在視線相接的瞬間,她看到薄祁聞右耳朵上的一處小傷口……類似齒痕一小塊。

    心跳兀地漏掉幾拍。

    溫燃眼底閃過一絲慌亂……她隱約想起來,她曾咬過他一口,泄憤似的,很用力。

    ……怎么這么嚴重?

    他都不知道躲嗎?

    心浮氣躁的情緒無端涌了上來,溫燃提上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我又沒說要回去。”

    薄祁聞好整以暇地挑了下眉,好游刃有余的態度。

    溫燃算是看出來了,這人滿身道行,絕不是她能隨意應對的。

    徹底不想和他說話。

    她面無表情地從他身邊強行擦身而過,重新回到臥室。

    她那外套就搭在薄祁聞躺著的沙發的另一邊,從外套里拿出手機,手機電量只有百分之十,屏幕上還掛了一堆未接來電和信息。

    溫燃看得太陽穴緊繃,下意識地吸氣再吸氣。

    心說早知道就不喝酒了。

    可后悔也來不及。

    她已經掉入薄祁聞的陷阱。

    不,這也許都不是薄祁聞的陷阱……他只是心存善念,見不得她一個人,恰好把她救起來。

    見她哀愁地凝思著。

    薄祁聞嘴角壓下一點笑意,重新回到沙發上,他一副隨時準備蓋上被子,躺下就寢的優雅模樣,順帶瞥她一眼,“還不上床睡?”

    “……”

    溫燃看向他,“你就在這?”

    薄祁聞笑了,“不然?”

    他朝床上揚了揚下巴,“跟你一起?也行!

    說著就撂下被子,踩上拖鞋。

    好一出拉鋸戰,溫燃一下就慌了,她說,“誰要跟你一起,我的意思是綠意居又不是沒有客房,你非要在這兒睡做什么!

    薄祁聞坐在那兒,一副泰然無辜的模樣,清邃的眸光不愿從她身上挪開半分,“綠意居客房分給別人了!

    頓了頓,他說,“兩間都給了!

    一間給陸可媛當臥室,一間給她當書房衣帽間。

    薄祁聞說得清白。

    溫燃卻生生一哽。

    像是恍然之后,無端冒出一絲酸澀與妒忌,又興許是這深夜實在容易讓人失去理智,她脫口道,“那你就去和別的女人睡啊!

    話音落下。

    空氣近乎死寂。

    薄祁聞嘴角弧度先是一滯,繼而不斷加深,像是得到他滿意的答案,他語帶笑腔,眼神昭然,“誰告訴你我有其他女人的!

    那語氣。

    就好像倆人關系還沒有決裂。

    溫燃還是他的一樣。

    不過一瞬間,酸澀又甜蜜便將溫燃擊潰,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卻又無法掙脫這種桎梏。

    她更不清楚薄祁聞說的是真是假,她只知道再這么與他“拔河”,她就真的必輸無疑了。

    索性不再和他溝通。

    溫燃爬上床,鉆進被子里睡覺,不管薄祁聞有沒有潔癖,她就是要穿著褲子上去亂滾亂睡。

    可薄祁聞又怎么可能和她計較。

    別說她穿著褲子在上面滾,只要她開心,她在他床上蹦迪都行。

    見她還算老實地躺下,薄祁聞也就順勢躺下來,隨手把燈關掉,提了提被子。

    剛閉上眼,溫燃就從被子里露出頭,尷尬又扭捏地對著空氣喊了一聲——“喂。”

    喂?

    薄祁聞眉梢輕揚。

    于黑暗中沉下一張俊臉,斜睨著她的方向,哼笑一聲,“叫誰呢。”

    溫燃唇瓣緊抿。

    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你啊。”

    “……”

    薄祁聞嗤笑一聲,“我沒名字是吧!

    饒是以前,薄祁聞才不會參與這種孩子氣的小打小鬧,討口頭輸贏,多半都是一個眼神就終止談話,懶得搭理。

    可面對溫燃,他就總能鬼迷心竅,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她拉著刷新底線。

    當然,溫燃也不是全然自信的,她其實骨子里對薄祁聞還是有一點點敬畏。

    之所以這么敢于和他拌嘴,也是想要去除掉這種感覺。

    她想,不管和薄祁聞在不在一起,她和他都是平等的,她應該和他平等。

    這么想著,溫燃又鼓起勇氣說,“……我手機要沒電了,你能不能弄根充電線給我。”

    薄祁聞優哉游哉地閉著眼,說,“我沒有你型號的充電線!

    溫燃:“……”

    薄祁聞說的是實話,他那手機好幾萬的,根本不是她這種大眾款。

    有些無力地重新躺在枕頭上。

    薄祁聞又說,“明天你可以找沈念辭借,她要是不成,還有明嬸,陸可媛,總有一根適合你!

    溫燃本來都閉上眼了,直到聽到陸可媛三個字,又睜開了眼。

    她不自禁地發出疑問,“……陸可媛是誰!

    薄祁聞閉著眼,腔調慵懶又性感,“占用我兩間客房的女人!

    像是故意惹她在意。

    他刻意加重了那個“女”字的發音。

    卻又怕拿捏不好分寸,真讓她吃醋,薄祁聞睜開困頓的雙眸,于黑夜中再度朝溫燃的方向望去。

    那姑娘大抵是真沒有安全感。

    睡個覺也要把自己裹得像個鵪鶉,蜷縮成一小團。

    薄祁聞望著黑暗中那個一動不動,背對著他小山包,心里無端沒底,又補充一句,“和傅北宸同一個輩分的,我侄女!

    這次語氣是明顯的迫切。

    果不其然,“小山包”在聽到這個解釋后,稍微動了那么一下。

    緊跟著,是衣料與布料摩擦的聲音,在萬籟俱寂的夜里無限放大。

    溫燃不由自主換了個放松的姿勢。

    她知道,有些問題,不該問出口的,可人這一輩子,好像總是沒有那么多選擇和余地。

    溫燃聽到自己不由自主的聲音,“那那天陪你在味全齋吃飯的……”

    后面那句“是誰”,還沒有問出來,就沒勇氣地熄了火。

    薄祁聞卻在這時穩穩接住話茬,“你說碰到你和茹姐的那次?”

    溫燃哽了一下,有些詫異,“你知道我在?”

    薄祁聞很輕地笑了聲,云淡風輕,“我什么不知道。”

    雖然不意外

    他會這么說,可那話里有話的調調,還是讓溫燃有些迷茫。

    轉眼薄祁聞又說,“那天和我一起吃飯的女孩是沈念辭!

    男人語調平直,沒有半點遮掩,只有直抒胸臆的坦然。

    在溫燃意想不到的,更詫異的沉默中。

    薄祁聞喉頭輕滾,用一種溫燃從未見識過的,懇切的語氣說,“在你心里,我是不是一直都是個壞男人?”

    第70章 為情所困 情種只生在大富之家

    被濃稠的夜色熏染, 薄祁聞聲線暗啞,瞬間激起一陣酥麻的酸澀感,直沖溫燃天靈蓋。

    她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學會的這樣低頭, 又什么時候開始自我諷刺與否定。

    她只知道心頭堵得厲害。

    明明他是站在高處, 受眾人仰望尊敬的貴重人物,如今卻為了她,說出這樣荒唐的話。

    偏偏薄祁聞自己并不在意。

    手臂抬高在頭頂,他闔著長眸輕描淡,“不過這么想也正常, 我們這個圈子, 又有幾個男人是好東西!

    他不咸不淡地說完, 又峰回路轉, 語意低柔, “可是燃燃,我不是他們!

    薄祁聞從來沒叫過溫燃小名。

    那也不是溫燃的小名,是在進圈后,胡雅米她們一直這樣稱呼她, 才有了“燃燃”這個稱呼。

    平時聽慣了。

    不覺得這兩個字有多親昵。

    直到這兩個字從薄祁聞口中蹦出來, 味道一下就變了。

    下意識屏住呼吸,溫燃心跳得很快。

    防止自己把自己悶死,她開口得很果斷,“薄先生沒必要跟我說這些!

    薄祁聞慵懶又無賴地哦了聲,“那跟你說什么?說你今晚喝醉后跟我說的那些嗎?”

    “……”

    溫燃被他生生一嗆。

    翻過身,她在漆黑夜色里和薄祁聞擰巴地對視,“我說什么了!

    離得有點兒遠,她實在看不清這男人當下是個什么表情,也就分不清薄祁聞是在招惹她, 還是來真的。

    但其實,薄祁聞在某一瞬間的確是想告訴她的,告訴她這一晚上她到底吐露了多少心聲。

    可他要真把她的老底都掀翻,她怕是會真恨上自己。

    再退一步講。

    就算他們把話說到這個地步,他當下又能許諾給她什么?

    給她開空頭支票嗎?

    思來想去多少遍,都還是是時機不到。

    薄祁聞不想讓她覺得自己又在哄騙她,他只想說到做到,想承諾完,就能把結果給她。

    柔腸百結好一陣,薄祁聞語氣有點算了的意思,似笑非笑道,“你自己都不記得,我怎么曉得。”

    “……”

    溫燃受夠了被他這么“折磨人”,深吸一口氣翻身背對他,有些氣悶地閉上眼,“不曉得就閉嘴,別打擾我睡覺!

    本以為薄祁聞會被她懟出脾氣。

    結果薄祁聞就只是沉默幾秒,平聲靜氣道,“嗯,早點睡,你不能再熬夜了!

    前面的話還讓溫燃有種拳頭砸在棉花上的挫敗感,可后面的話,又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曖昧深想。

    前陣子為了拍戲,溫燃的確熬了好多通宵,心臟難受好幾天,私下還去了趟醫院檢查,醫生說別熬夜就沒事。

    或許是導演良心發現,之后就把她的戲份改了時間段,她已經好久沒熬了。

    聯想起薄祁聞說的那句——“我什么不知道”,溫燃心底禁不住蕩起漣漪。

    ……又是他嗎?

    溫燃想來想去,都沒敢問。

    卻不知這會兒,薄祁聞偏過頭,在靜謐的黑夜中朝她的方向眷戀地望來,很輕地扯了下唇。

    他想,他們有的是時間,他們來日方長-

    在酒精和困意的作用下,溫燃很快就陷入深眠。

    也許是太久沒在有薄祁聞氣息的房間里入睡,這一夜溫燃睡得格外香甜,第二天醒來已經過了午飯時間。

    明嬸進來叫溫燃起床吃飯。

    許久沒聽到明嬸的聲音了,溫燃一瞬間還以為自己在做夢,意識回籠后,才恍然眼前是現實。

    這個時間,薄祁聞早就回集團工作去了。

    他這一段時間都非常忙。

    明嬸一副很歡迎溫燃的樣子。

    笑著催她快去洗澡收拾,說飯菜都給她準備好了。

    再懶在別人家里也不好拖延,溫燃揉眼從床上坐起來,第一眼便看向昨晚薄祁聞睡過的沙發。

    沙發上癱著一條薄薄的空調被,盡頭扶手上搭著薄祁聞的一件襯衫。

    的的確確,這個有那么多套房產的男人,昨晚就可憐巴巴地躺在這兒,陪她在這間房里待了一晚。

    然而在此之前,溫燃設想薄祁聞和她分手后的生活,都是他帶著新歡四處紙醉金迷,柔情蜜意,甚至這間臥室,也早已被別的女人占據。

    結果呢。

    這間臥室不止沒有別的女人,關于她的痕跡也一點都沒被抹去。

    就好像立了個貞節牌坊,跟她宣誓。

    莫名想到這個比喻。

    溫燃禁不住扯了下嘴角。

    洗完澡穿戴好從臥室出來,就看到客廳里擺著的那副拼圖——是蔣雅和送給她的那副,如今卻被薄祁聞拼的完完整整,擺在客廳最顯眼的位置。

    甚至下樓吃飯的時候,明嬸還告訴她,說她的衣帽間薄祁聞都給她空著,她沒帶走的奢侈品,各種禮物,他一下都沒挪,就放在那兒,連沈念辭都不許碰。

    溫燃沉默著吃明嬸特意給她做的酒釀湯圓。

    明嬸夸張地哦呦一聲,“就連你的那幾盆君子蘭他都給你找人養活了,被他放在書房里每日盯著呢,緊要得很,有次念辭新養的小貓偷跑去咬葉子,他發了好大的火!

    眼眶無端酸脹。

    溫燃輕吸了口氣,抬眸看向明嬸,笑笑說,“不過是幾片葉子,瞧他夸張的!

    明嬸卻是一副含糊不得的神情,嗔她,“他待你的事,向來緊要得夸張,你又不是不知道!

    “……”

    溫燃忽然不知如何作答。

    生恐眼淚沒出息地掉下來,只能重新埋頭吃酒釀。

    還好這時樓上下來個人,明嬸才把注意力從溫燃身上挪走,她笑呵呵地打招呼,“可媛小姐下來啦,過來吃點酒釀湯圓啊!

    聽到這個名字,溫燃不由自主抬起頭,看到病弱清瘦的陸可媛從樓梯處走過來。

    這陣子陸可媛一直在接受心理輔導,卻抵不住一日復一日的消瘦。

    她本沒什么胃口,打算去畫室待會兒的,是因為看到溫燃,才忍不住駐足。

    她詫異地看著溫燃說,“是溫小姐?”

    溫燃不認識陸可媛也沒見過,被她這么一叫自然有些意外,但也友好笑笑,“您好,我是溫燃。”

    陸可媛笑了,說,“我知道,我最近還和舅舅看了你的電影,你演得好棒。”

    那時《沉默的謊言》下映已經很久,各大視頻平臺也相繼把片源上線。

    網絡上對這部懸疑反轉的犯罪類片子好評如潮,某瓣評分極高,溫燃也成了備受矚目的小花之一。

    從前溫燃只知道薄祁聞當初為了支持他,包了好幾場電影給薄氏集團上下的員工當做福利,卻從沒想過,薄祁聞有天也會認真看她的電影。

    捏著湯匙的手緊了緊,她說,“他……也看了?”

    陸可媛笑得很真誠,“當然了,還看過好多遍,有時候沒事做,他就去影音房。他夸你有天分,沒經過科班訓練,就能演成這樣,說你很勇敢,這部電影也是你自己爭取來的,他都沒幫上什么忙。”

    ……哪里是沒幫上什么忙。

    當初他沒氣到和她分手,就已經是謝天謝地。

    想到疇昔種種。

    溫燃恍然

    發現,薄祁聞對她的縱容,遠比她想象中要多,原來她也曾被薄祁聞那么真心實意地贊賞過,肯定過。

    原來,她不只是他一時情迷的露水紅顏,也不是他興頭上做慈善的籠中雀。

    她有名有姓。

    在他心底有過滾燙的烙痕。

    心頭涌上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溫燃落寞一笑,“他夸張了!

    陸可媛卻搖頭,“他這人從不喜歡夸張!

    她意味深長地看著溫燃,眼神透著破碎感,卻努力擠出一絲笑。

    明明沒說什么,卻又好像訴說了千言萬語。

    當天下午,胡雅米和茹姐過來接她去機場的路上,溫燃終于了解到陸可媛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樣的事。

    被聯姻,逼婚,與摯愛分手,再失去摯愛。

    不過短短半年,就磨光了女孩眼里的所有神采。

    她不再顧及任何人,也不再懼怕流言蜚語和沒有依托的未來。

    她悔婚,與父母決裂,差點跳樓隨對方去,即便后來被攔了下來,一顆心也隨著對方死去。

    或許是足夠天崩地裂。

    陸可媛的事就這么從上流圈傳播到了各大平臺的營銷號。

    不知道哪里學來的酸詞兒。

    胡雅米文縐縐地說,“我覺得老舍說得忒對了,情種還真就出生在這種富室大家里,一般人活著都夠費勁了,哪兒懂什么是真愛!

    她說的這段,是老舍先生在《駱駝祥子》里的寫的。

    原文那句話是——“愛與不愛,窮人得在金錢上決定,情種只生在大富之家!

    不同的是,還處在少女時期的溫燃,并不能聽懂這句話里深刻的涵義。

    她只覺愛是人類的本能,只要有靈魂,有心,就會愛。

    可事實上,會愛,和給不給得起,愿不愿意給。

    從頭到尾就是兩件事。

    ……

    又是一場春雨。

    雨過之后,氣溫才日漸回升。

    三月末,溫燃在武漢錄制完為期兩天的《再戰巔峰峽谷》,連夜就輾到電影《山河夜宴圖》的路演宣傳中。

    因為是大IP大導演華麗陣容的電影。

    那陣子網絡上都是鋪天蓋地的宣傳,溫燃本來挺默默無聞的,茹姐也沒打算在這個敏感時期給她砸通稿——畢竟不想搶阮青黛的風頭。

    奈何溫燃粉絲群體日益壯大,又能打,她本身對人物的貼合程度又極高,很快就在網絡上掀起一波熱潮。

    片方一看溫燃這邊更容易造勢。

    就在她這邊砸了很多營銷。

    阮青黛那邊知道后,相當不爽,私下里還找導演唐義康據理力爭過,說當初這電影可是為她量身打造的,憑什么要為溫燃做嫁衣,溫燃也沒了靠山。

    唐義康怎么給阮青黛交代的。

    溫燃這邊并不清楚。

    她只知道,一切行程照舊,她并沒有被開除在電影宣傳之外,甚至在路演時,還被安排站在阮青黛身旁最顯眼的位置。

    路演的那些天,薄氏集團送來的定制精品花籃,也從沒缺席過。

    溫燃本來關注不到這些。

    直到某次在化妝間備場,她聽其他工作人員議論,說那套淡紫色配黑紗的花籃太洋氣漂亮了,不愧是薄氏集團,應援都這么有牌面。

    淡紫色。

    那是溫燃最喜歡的顏色。

    腦中不自禁閃過某個男人的臉,溫燃恍惚間意識到什么,叫來胡雅米,問她,“這些天的花籃不是博林和后援會送的嗎?”

    胡雅米點頭說,“是啊!

    說著想到什么,她哦了聲,補充道,“淡紫色配黑紗的那套不是,那是薄氏送的!

    薄氏這兩個字對溫燃來說,和薄祁聞沒有任何區別。

    溫燃心口突地一下。

    自從上次她從綠意居離開,她和薄祁聞就很有默契地再沒聯系過。

    就好像那一晚,只是一次陰差陽錯的碰巧。

    短短半個月的時間,溫燃忙得腳不沾地,根本沒時間想這些事,也以為薄祁聞不會再出現。

    結果呢,這男人有的是辦法見縫插針。

    見溫燃失神,胡雅米猶豫一會兒,湊過去和她小聲說,“其實我早該跟你說的,這花籃是周擎那邊安排人送來的,說專門給你撐腰,決不能讓阮青黛欺負你!

    溫燃正被化妝師畫著眉毛,一動不動地看著鏡子中漂亮光鮮的自己。

    化妝師本就是自己人。

    于是胡雅米又湊過去,小聲和溫燃說,“微博上剛爆出個新聞,關于薄祁聞的,你知道嗎?”

    “……”

    溫燃心口發緊,情不自禁地看向胡雅米。

    胡雅米眼里有股暗戳戳的興奮,用氣音道,“其實也不是跟薄祁聞有關,是他那未婚妻,就蔡藝敏!

    “之前圈子里不是都傳蔡藝敏和一個小男模搞上嗎?這回完蛋了,被狗仔曝光了!

    “連倆人約會照片都拍出來了,說是在度假別墅里熱吻,還廝混了三天三夜!”

    “最主要的是,那小男模是臺灣的,據說那啥……你懂的,立場很有問題,和她一個奧運冠軍搞在一起,就很諷刺!

    “現在微博上都鬧翻天,說這婚八成結不上了,哪個豪門愿意要個這么不守規矩的女人,薄家選蔡藝敏本就是看中她身家清白。”

    “嘖嘖,這還清白啥啊,這就差給薄祁聞戴綠帽子啦!

    ……

    后面胡雅米和化妝師還說了許多關于蔡藝敏的八卦,溫燃沒能再聽進去……她滿腦子想的都是薄祁聞。

    她忍不住想,他現在在哪兒。

    會是什么心情。

    他要怎么處理這些事?這些事會不會對薄氏股票有影響?

    亂七八糟的思緒,像纏繞的線把溫燃一顆心裹緊,殊不知薄祁聞那邊的真實情況,根本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樣。

    就在路演火熱進行中的當天,薄祁聞與一位合作方,約在蘇城的崇明寺相見。

    崇明寺正是十年前薄家出重金捐助的寺院,這些年香客不斷,寺廟香火越來越旺,很多人都說這里很靈。

    作為最早也捐款做多的捐助方,每年薄家老太太過來上香,每次她來,寺廟都會對外封鎖,住持和寺院最高管理人員親自接待。

    薄祁聞也不例外。

    只是相對于薄老太太。

    薄祁聞這些年幾乎沒再來過,僅在當初資助貧困生時,帶著那群孩子上山禮過一次佛。

    今年之所以來,是因為薄老太太身體不好,薄祁聞主動提出替她為薄家祈福,也剛好借著這個時機,從薄家那群人眼中騰出時間與地方,與合作方見面。

    正午時分。

    薄祁聞與身穿行政夾克氣場沉穩的中年男人并肩從大雄寶殿出來,身穿僧袍的住持在側,與二人言笑晏晏。

    周擎恭候在門外。

    直到中年男人與薄祁聞洽談完畢,笑著作別,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朝纜車方向走去,他才上前,小聲對薄祁聞說了什么。

    在聽到薄老太太氣到拒接蔡家電話時,薄祁聞嘴角浮起一抹塵埃落定,又意味深長的笑。

    周擎頓了頓,說,“秘書室那邊打電話過來,說蔡小姐過來找過您,見你沒在,把你收藏的瓷器砸了!

    鳥叫聲穿透叢林,在天高云闊中回蕩。

    他眸光淡淡,望著連綿起伏的青山,語調沉緩,“砸吧,當對她的一點補償!

    畢竟她蔡藝敏汲汲營營這么多年的好名聲,都被他親手毀了。

    這邊話音剛落。

    那邊住持就過來,笑著對薄祁聞說,“正事談完了,要不要隨我再去其他殿看看,很多殿都重新修繕過,靈氣充沛,順便帶你祈個福?”

    外界都傳薄祁聞信佛。

    實際上,薄祁聞不怎么信,是薄老太太信。

    可來都來了。

    倒不如走一遭,說不定哪位佛祖菩薩心善,還真給他加持一場。

    于是薄祁聞點頭,“行啊!

    住持笑容如春風一般,“那薄小先生,今日想求什么?”

    薄祁聞眸光微斂。

    幾乎是下意識的,腦中浮現出某人清麗倔強的臉龐,想到他在超話里看到

    站姐給她拍的照片,他忍不住想,她好像變得更漂亮了。

    嘴角無端勾起一絲笑,薄祁聞看向住持,說,“姻緣,行嗎?”

    住持笑出了聲,“看不出來啊,薄小先生一表人才,也為情所困!

    薄祁聞承下揶揄,苦笑搖頭,“困得還不輕呢!

    話都至此,住持也沒什么好說,直接帶他和周擎朝月老廟那邊走。

    邊走邊想到什么,住持說,“說到這個,有件事,不知你清不清楚!

    薄祁聞嗯了聲,“您說。”

    住持說,“七年前,你第一次來這兒,帶了一群孩子,記得吧。”

    薄祁聞拾階而上,說記得。

    住持說,“那些孩子中,有個女孩子,不知你記不記得。”

    薄祁聞笑,“恐怕不記得!

    那么多面孔,他能認清的并不多。

    可話說完,他就腦中閃過一道靈光……他能認清的的確不多,除了溫燃。

    腳步堪堪一頓,薄祁聞說,“那個女孩叫什么!

    住持認真回想,“叫什么,我不太清楚,但她每年來這兒系祈福帶從不寫自己名字,不求自己的事,就連捐款的施主名也不是她的。”

    薄祁聞眉梢輕蹙,“不是她的,那是誰的!

    終于問到巧妙處。

    住持笑了,他說,“那自然是您的,薄小先生您的!

    聽到這話,薄祁聞心頭一凜。

    住持又說,“這姑娘,大概二十歲出頭吧,很漂亮的一張臉,氣質也好,據說是在北城念大學,去年見她的時候,她說,她很快就要畢業了。”

    “我問她,你為什么每年都給薄小先生祈福啊!

    “她就說,薄小先生是她的恩人,當年在她最難的時候,資助過她一段時間,這份恩情她這輩子都不會忘的!

    “哦對,我好像想起來了,她好像說過一次,叫什么燃……什么燃來著?”

    就是這一瞬,心臟仿佛被子/彈精準狙擊,薄祁聞眼睫輕顫,脫口而出,“溫燃,燃燒的燃!

    住持一抬眼,很是篤定,“哦對!就是她!”

    “她跟我說過,說這你給取的名字,她喜歡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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