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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2章 第 142 章 王爺鐵血真男人!

    過了初五, 開始上朝,然后皇上就下了旨,要在各地建立藏書閣,藏書閣的書本, 是可以任意借閱的。當然, 圣旨不是這么簡單的, 里面所有的東西都是有限制的, 比如各地, 康熙就臨時指定了六個地方, 除了原本的南三閣北四閣, 另外在開封, 金陵等比較有名氣的六個地方, 修建藏書閣。任意借閱的前提是, 需得有功名在身,借閱的時候需得有同窗做保證, 借閱也只能是在藏書閣里面看, 不許外帶。

    負責這個事兒的人呢,定了三阿哥,陳夢雷幫襯。

    滿人自打入關之后, 從順治時候就多有對讀書人示好的事情, 所以這個圣旨一下來, 大家就又覺得, 這是朝廷對讀書人的一種優待。一時之間,天下稱贊朝廷的聲音, 竟是增加了許多。

    尤其是三阿哥,因為他主持這事兒,他負責挑選書本, 運輸書本這些事兒,所以也是名聲大噪。

    三阿哥忙的屁顛屁顛的,據說每天送往三阿哥府里的圖書都有上百本——能被放到藏書閣的書,必然是經過了朝廷的挑選的,那說明什么?至少是朝廷中意的,覺得有可取之處的啊。

    對于讀書人來說,科舉入仕是一輩子的追求,但若是有著作流傳,那也是致命的誘~惑啊。再者,科舉和立作比起來,還是后者更吸引人,更重要一些。所以一旦有這樣的機會,那幾乎是人人擠破腦袋的往誠親王府里鉆的。自己進不去,那自己的書也必然得送進去才行。

    三阿哥府上這熱鬧,看的京城里的其他阿哥都眼熱。

    也就是這時候,朝廷再下公文,將造紙術的配方給公布了出來,既然是公布,那自然是選擇原材料最便宜的,公告中也說明了這樣的紙張,比較適合用來如廁,或者是擦拭東西。至于百姓們自己要不要做,就看他們自己意愿了。

    覺得可以費點兒功夫采集些原材料給自家做些廁紙放些用,那就可以自己去做。若是覺得土塊石頭也還行,反正祖祖輩輩就是這么過來了,不愿意費功夫……朝廷也不會勉強他們改變。

    反正就按照胤禛說的,這種東西,合該是家家戶戶都用得起的,朝廷反正也不指望從這上面賺錢——紙張這東西,本就是民間商人經營的,若是放在唐朝,這東西算金貴,物以稀為貴呢,朝廷指不定想摻一腳。但現在都是清朝了,紙張這東西,就是再如何……朝廷也看不上這點兒微薄利潤的。

    既然朝廷不賺錢,朝廷自然也不會想法子控制這種配方。至于這種公布配方的事情會不會沖擊到民間商人,那必然是要有些影響的,但影響不算大。

    因為康熙自己也看過造出來的那些紙張,當真是如廁最合適。所以,和市場上現下所有的紙張比起來,也并不妨礙到對方什么,既然影響不算大,那也就沒什么了。

    這種東西在民間如何,耿文華是不管的,她現在就可喜可賀——終于用上了類似于衛生紙的東西了。雖然柔軟度還是不太夠,但至少……也算是有了啊,至少她用棉布的時候不會覺得是在浪費了啊。

    再者,最為關鍵的是什么?

    這東西,可以取代月事帶。

    她所有造紙的目的,就是為了這一刻。清朝的月事帶,她真的是一邊用一邊吐槽,一邊用一邊犯嘀

    咕,實在是不太好用……不管是草木灰還是棉花,尤其是沒經過壓縮處理的棉花,少了不管用,多了……你能想象兩腿之間放著一個小棉褥的感覺嗎?

    甚至和棉花比起來,草木灰都算是好用的了。

    現在,她完全可以將衛生紙給疊起來用,這種辦法還是她小時候見人用過的。用過的衛生紙,直接扔掉就成,用這東西換掉月事帶里面的草木灰,立馬就覺得更輕盈更透氣了幾分。

    她有了這樣的好主意,自然也不吝嗇教導身邊丫鬟:“而且這東西吸收的快……不會讓人覺得黏黏糊糊很難受,現下這衛生紙,自家也能做,誰家有女眷,就多做一些放著備用,挺好的,你們回頭也可以教一教家里女眷。”

    這種事兒呢,只能是私底下傳播。所以耿文華教導丫鬟之后,就暫且將事兒給放下了。

    胤禛很快提出去西藏的事兒,他既然說了要耿文華陪著,耿文華就不好一直拒絕了,一邊讓人收拾行李,一邊和知春她們議論這西藏的事兒:“聽說需得會喝酒,人家敬酒你要是不喝,那就是看不起人家的意思。”

    耿文華皺眉回憶,有這種規矩嗎?好像是記錯了吧?不應該是苗族或者別的地方才有這樣的規矩的嗎?

    “這季節,西藏那邊應該是有些冷的,衣服還是要多帶一些。”知春笑著說到,知夏反駁:“既然去了,那定然是要買些當地的衣服的,何必帶這么多呢?隨走隨買就好了。”

    “我覺得還是該帶一些,若是有什么萬一,沒趕得上去買衣服呢?”

    “那也不用如此多,兩三件即可。”

    “有備無患,多一些又不用小主自己拿,不還有馬車的嗎?”

    “每個府里的馬車多少都是有規定的,你以為想去幾個馬車就去幾個馬車啊?”

    真要是如此,那許多人家怕是連家里老小都要帶上了。按照朝廷規定,皇子阿哥頂多是三個馬車,朝廷官員有些能分一個馬車,有些甚至連個馬車都沒有,一路上只能和同僚換著歇歇腳,剩下時候都得騎馬。

    耿文華也不去管她們這些小爭論,只交代小格格:“有什么事兒就找你嫡額娘,額娘不在府里你也不許搗亂,若是我回來,聽誰說你辦壞事兒了,你小心點兒你的屁股。還有,每日里需得吃飯,也不許熬夜。”

    頓了頓,又嘆氣:“要不然,我還是帶你去吧?算了,算了,別帶了,你年紀小,若是一路奔波再給累倒了,那更糟糕。”真恨不得將弘晝和小格格變成小小的手辦掛在自己身上帶著,這樣就能走哪兒帶到哪兒了。

    小格格還要安慰耿文華:“我會好好的,我聽話,嫡額娘說帶我去園子里住呢。”

    園子就是圓明園,前些年的時候康熙賞賜給胤禛的。當然,現下的圓明園肯定是不能和后世的相比的,后世的圓明園,那是經過了胤禛,乾隆父子兩代人,總共三十多年的修葺完善,一點點兒打磨出來的園林瑰寶。

    現在嘛,圓明園就是個小院子,像是著名的十二生肖,那是影子都沒有的。

    那拉氏也是哄小格格開心呢,畢竟阿瑪額娘都去外面了,卻不帶她,小孩子難免失落。所以呢,帶她到園子里玩兒兩天,里面養著的有許多小動物,天鵝,小鹿,丹頂鶴,還有貓熊。

    小孩子哪兒有不喜歡小動物的?

    “不可以距離那些小動物太近啊,現下可沒疫苗給你打。”耿文華叮囑道,也不一定就非得是狂犬病,有很多動物身上都是攜帶別的病毒的,被抓傷都有可能會感染。

    小格格連連點頭:“我知道的,額娘放心,我就遠遠地看看。”

    耿文華轉頭看弘晝,弘晝一邊玩空竹一邊隨聲應道:“我有空了就看著妹妹,但我要上學讀書呢,天天進宮,估計也不能總看著她,不過額娘放心,嫡額娘喜歡妹妹,肯定會照看好妹妹的。”

    說著就湊到小格格面前:“妹妹,你那個會轉圈的小狗,能不能給我玩玩兒?”

    會轉圈的小狗是耿文華讓人做的,外面是木頭殼子,里面是一個旋轉發條,就跟懷表里面的是一樣的,不過就因為是一樣的,所以那小狗就只會轉圈,不會走直路。

    而且,因著做得大,轉幾圈也就停下來了,也跟懷表一樣,需得擰一下發條,上上勁兒,才能繼續轉圈。

    不過大清從沒出現過這樣的玩具,所以雖然簡陋,小格格還是喜歡得很,恨不能每天睡覺都摟著。也因為只這一個,弘晝想玩兒都得找小格格借。

    耿文華就說弘晝:“回頭就做出來新的了,到時候你和弘歷一人一個。”

    她完全就是現代人那種對待孩子的小朋友的態度,買了什么零食玩具呢,會讓和小朋友分享一下。再加上弘歷也確實是她看著長大的,所以弘晝有的,弘歷也會有,免得兩個小朋友打架吵鬧。

    至于小格格有的……弘晝和弘歷就不一定有,誰讓小格格小,又是女孩子呢?當哥哥的,就需得多照看妹妹。尤其是清朝,女子生活不容易,若是有娘家照看,那才能輕松些。

    “回頭就讓人多做些,放到玩具鋪子里賣。”耿文華又說道,弘晝眼睛頓時亮了:“一個可以賣……嗯,三十兩銀子!”

    耿文華都吃驚:“你搶錢啊?”

    會者不難,這東西成本其實也沒想象中高,就一個木頭殼子,幾個懷表零件放大組裝,就算是加上人工,一個十兩銀子頂天了。

    弘晝笑嘻嘻的:“別人都不會啊,獨家生意,別說是三十兩銀子了,額娘您就是賣五十兩銀子也肯定有人買。”

    耿文華忍不住仔細打量一下弘晝,然后伸手摸他腦袋:“天生做生意的料,但是呢,你也需得知道,就是做生意,也分仁商和黑心商,再者,你現在什么身份?你阿瑪是誰?”

    “我雖說不求你和你阿瑪一樣,心懷天下,但你這種……不愿意讓利百姓的行為,也不太好。”耿文華說道,弘晝眨眨眼,反駁:“可是額娘,這東西你也不是賣給平民百姓的啊,你是賣給有錢有勢的人的,對于這種人,十兩銀子和三十兩銀子,五十兩銀子,又有什么區別呢?”

    “當然是有些區別的,就比如說,有一家平民,家里日子就是普通,一年也就能賺個四五兩銀子,他家里呢,有個孩子養到了三四歲時候病重了,唯一的心愿就是想要個這樣的玩具……”

    耿文華問道,她也知道這樣的例子是有些偏激的,但是不能否認這種事情確實是有的。

    十兩銀子和三十兩銀子,五十兩銀子的區別就是,十兩銀子擠一擠還是有的,頂多一家子省吃儉用三五年。三十兩銀子……變賣一下家產也能承受,甚至暫且借了親戚朋友的錢也能應付。可五十兩銀子,可能他們窮其一生,都不一定拿的出來。

    這些銀子對應著的,也并非只有玩具這一樣東西。

    若是做生意,這些銀子對應的可能是藥材,可能是保暖的衣服,可能是填飽肚子的糧食,可能是蓋房子的磚瓦,可能是修路的水泥石頭。

    這些東西單單一樣看,少了哪個,都不會致人死地。可這些東西若是合在一起,那就是一家子的性命保障了。

    弘晝若是普通人,他要學做生意,那耿文華會教導他如何做一個人人夸贊的仁商,既能自己賺錢,又能惠及百姓。但弘晝不是個普通人,他日后再不濟了,也是個王爺。

    一個王爺,對銀錢沒有什么概念,只覺得十兩也好,三十兩也好,五十兩也好,都是一樣的,那他去賑災,會不會用三十兩銀子來買十兩銀子的糧食?

    那到時候,餓死的災民會有多少?

    十兩也好,三十兩也好,弘晝都需要了解這些銀子,對于尋常百姓家來說,是意味著什么的。能賣十兩的,就絕不許賣三十兩,能賣三十兩的,就不允許賣五十兩。

    不光他自己是如此,他若是有能力,那日后,所有商人,都必得如此才行。

    當然,這點兒就有點兒……不太好實現了,畢竟奸商處處有嘛,但能有這么一個目標,這么一個理想也成啊。

    耿文華坐下來,沖弘晝招招手,等他到了自己跟前,就伸手來攬著他,將他抱在自己懷里,弘晝頓時臉紅:“額娘,我都長大了……”

    長大了就不能要額娘這樣抱著了,先生說,男女七歲不同席,長大了就需得留意男女之別,不能因著疏忽這點兒,就害了女子名聲,這可能是會要人命的事情。

    耿文華笑道:“你再大不也是額娘的兒子嗎?額娘別說是抱抱你了,親親你都行。”

    說著就一口親在弘晝臉頰上,弘晝臉色更紅,還不等他說什么,小格格就擠過來了:“我也要抱抱,我也要親親。”

    一邊說,一邊很主動的先去親耿文華:“輪到額娘了,額娘也親親我。”

    耿文華立馬在她臉上大大的親一口,然后捏著她的嘴唇不許她說話:“我先和哥哥說話,等會兒再輪到你,我和哥哥說的時候你不許插嘴知道嗎?不然不禮貌。”

    小格格點頭,她知道這樣不對,嬤嬤也說了,這樣沒教養,是很不好的行為。

    耿文華就和弘晝說尋常百姓家過的日子,一個雞蛋多少錢,一只雞多少錢,百姓一年到頭得干多少活種多少地,才能勉強維持一家溫飽。

    又說東西的貴賤,對百姓來說是什么意思,做生意的目的是什么——若只是賺錢,他擁有這么多,還要更多又是為了什么呢?

    弘晝也不知道聽不聽得懂,他大了些嘛,學了規矩禮儀,看額娘態度嚴肅,就也不掙扎,認認真真的聽著。

    耿文華又講社會構造,什么是農,什么是士,什么是官,各自的職責又是什么。

    她就是想到什么說什么,也沒個課本,反正從小到大呢,她就得最深的,就是各種各樣的文章詩詞了,需要背誦嘛,背熟了之后就留在腦子里,用不著的時候想不起來,一旦要用,仔細回想,就總能想到一點兒痕跡的。

    還有各種思想教育課程,她學的就是文科。當年她高中的時候,流行的是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所以相比較之下,文科的錄取分數線就比較低一些,選文科的也少,過獨木橋的時候就更好過一些。

    她說的認真,自然也就沒看見,胤禛不知道什么時候進來的,就站在門口那邊,也沒打擾他們,也只靜悄悄的站在那里聽著。

    耿文華說的口干舌燥,覺得實在是想不起來什么了,這才停下來,揉一把弘晝的腦袋:“人生在世,各司其職,你既然生在了王府,長在錦繡堆里,那賺錢就不是你的職責,你的職責是看到百姓的需求,為他們的需求做出努力。”

    說完,停頓片刻,問道:“聽懂了嗎?”

    弘晝不是很懂,老實搖頭,耿文華也不生氣,笑瞇瞇的往他屁股上拍一下:“現在聽不懂沒關系,日后慢慢就明白了,多看看你阿瑪,多學學你阿瑪,你阿瑪在我心里,那就是這天底下最好的男人,盡職盡責,頂天立地。”

    她本來想說,是大清最好的皇帝的,但這話犯忌諱,所以到了嘴邊就又給改掉了。這是狹窄范圍比較,所以她覺得胤禛好,但若是放在歷史長河里,胤禛……嗯,估計連前十都不一定能進。

    她心里最好的皇帝,是唐太宗。

    小格格早就聽的不耐煩了,趴在耿文華肩膀上昏昏欲睡的。弘晝認真點頭:“我知道了額娘,我以后會多學學阿瑪的。”

    耿文華笑瞇瞇的:“好了,去玩兒吧。”

    弘晝頓時放松,趕緊從耿文華懷里退出去,正要行禮,就看見了胤禛,趕緊請安:“阿瑪。”

    胤禛微微點頭,過來揉一揉弘晝的小腦袋:“該剃頭了吧?”

    清朝的孩子,六歲之前是不留發不剃頭的。不留發的意思是不留長頭發,不好打理不說,還容易生虱子。不剃頭的意思是不剃金錢鼠尾的發型,無論男女,一般都是那種小小的包包頭,一邊一個。

    弘晝過了年也該七歲了,虛歲。

    所以胤禛的意思是,該留金錢鼠尾的發型了。

    耿文華頓時不樂意:“可以多留一些,這么多……”她伸手比劃了一下,哪怕是月亮頭呢,都比金錢鼠尾好看。她這一伸手,就蓋住了弘晝小半個腦袋。

    胤禛就皺眉:“規矩如此……”金錢鼠尾可是有硬性規定的,必得能穿過銅錢才算合格的。你弄這么大一片,到時候能穿的過銅錢嗎?

    耿文華眨眨眼,和他分辨:“規矩也不是自來就有的,規矩不也是人定下來的嗎?再者,年輕時候留這么少無所謂,到了年老,若是脫發掉發,那該怎么辦?”

    什么金錢鼠尾,到時候就成了老鼠光屁股了。

    胤禛頓時想到耿文華以前也這樣說過他的頭發,就有些啞口無言了,頓了頓才說道:“這么大。”他伸手在弘晝腦袋上比了一下,半個巴掌大。

    就好像后世男孩子的那種西瓜蓋發型,但那個是在頭頂上的,這個是在后腦勺的。

    算了,小孩子嘛,尤其是男孩子,只要長的足夠可愛,什么發型都是無所謂的。

    耿文華就認輸:“也行吧,反正等他自己長大了,他自己就會分辨什么好看什么不好看了。”到時候調~教兒子,比調~教男人更快。

    打發了弘晝去玩兒,剃頭這事兒今兒定下來,明天才能找剃頭匠上門,到時候也不光是弘晝,府里的男主子們有一個算一個,都需得來打理一下自己的頭發。

    小格格這會兒也不困了,被弘晝拖著去找會賺錢的小狗,弘晝現下還沒忘記自己的最初目的呢。

    胤禛順勢在耿文華身邊坐下了:“我倒是不知道,我在你心里,竟是這樣好呢。”

    “王爺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就比如說,王爺鐵血真男人!”耿文華笑嘻嘻的說道,胤禛也忍不住笑:“你倒是有眼光。”

    耿文華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趕緊岔開了話題:“咱們是什么時候出發?可要急速趕路?”

    急速趕路就是一路不停歇,直奔西藏——快的時候,甚至能半個月趕到。不急趕路的話,就是中間的府城會挑選幾個路過休整一番,慢的時候是真慢,可能得三五個月才能到。

    第143章 第 143 章 這些事兒,你是從哪兒……

    現在已經是二月了, 天氣乍暖還寒,馬車走在路上,其實還是有些 ……比不上躺在家里舒坦的。但出都出來了,若是再抱怨, 嘰嘰歪歪的, 半點兒好處沒有不說, 指不定得被厭煩, 所以一出門, 耿文華就表現的很是積極熱情, 一路尋找能讓自己高興開心的話題。

    路上看見早開的迎春花, 就讓丫鬟鋪開紙張, 自己坐在桌邊慢慢描繪, 得空了就繡在帕子上。她的繡技還是不太好, 但肯定是比剛穿越來的時候好多了,至少那一團團, 能看出來是迎春花。

    胤禛拿出來用的時候, 也不會一再猜測錯誤了。

    樹上兩只小鳥嘰嘰喳喳,她也能聽出來樂趣,等胤禛來的時候, 就捏著嗓子給他的唱:“小鳥小鳥叫喳喳, 問我今天吃什么……”

    古里古怪的調子再加上她樂滋滋的臉頰, 胤禛那趕路的煩躁勞累都能減輕許多, 這樣一個可人兒在身邊,簡直是給生活添色彩的, 真后悔以前沒帶上耿文華,若是早些帶上,早知道她有這樣的……只讓人看著就忍不住笑的本事, 那自己這一趟趟的路程,肯定是美妙的很。

    耿文華是很有調節自己心情的能力的,以前她出去旅游,什么事情沒遇上過呢?火車晚點,高鐵滯留,飛機停飛,景區宰客,酒店將自己定好的房子給了別人。甚至,在國外她還遇見過搶劫。

    不是每一次的旅行都十分順利的,甚至十次里面有九次會遇見問題。

    她若是不會調節自己的心情那怎么辦?遇見一次事情就退縮一次?火車晚點她可以多刷會視頻,高鐵滯留她就隨機再去一個城

    市,飛機停飛她就隨意更換一下目的地,景區宰客……這個不能忍,必須要爭取自己的利益。

    反正,來都來了是不是?只要你自己調節的夠快,壞心情就追不上你,沒有壞心情,那就一路都是好心情,出門一趟也就值了了,人生嘛,就看你怎么選擇了。

    所以既然出來了,耿文華自然也就不會為難自己。

    在休息的時候,她也興致勃勃的下車野餐,還特意復制小時候看過的經典電視劇里面的野餐菜色,什么在天愿作比翼鳥,紅嘴綠鸚哥,燕草碧如絲,她親自掌勺——野菜是隨地采摘的,從京城出來,一路往西走,路上也是能偶爾見到青青野菜了。剩下雞翅之類的,就是侍衛們打獵獵來的。

    做好之后特意讓人給胤禛送過去,胤禛作為皇子阿哥,有時候是要在康熙跟前伺候的,午飯就趕不及回來吃。

    這次也是,父子兩個正吃著,梁九功這邊一回話,不等胤禛開口,康熙就先感興趣的讓人給端進來了:“也讓朕嘗嘗耿側福晉的手藝。”

    等端進來,康熙就沉默了,他先看一眼胤禛,再低頭看一眼盤子。

    胤禛也尷尬:“汗阿瑪還是別吃看……”

    賣相實在是不太好。

    康熙就挑眉:“她做不好朕能理解,畢竟人各有所長,她才能在別的方面,廚藝女紅拿不出手也就算了。”畢竟康熙也是見過胤禛帶著的手帕荷包的,那手藝,真的,也就勉強一個能看。這種程度的,放在宮里,連有點兒臉面的嬤嬤太監都不會用。

    至于廚藝,胤禛倒是說過耿側福晉會吃,要不會吃也弄不出紅薯粉和炸雞這些東西來。

    但會吃不一定會做,這點兒康熙并不勉強。耿側福晉又不是廚娘,她就是個側福晉,能生孩子已經是及格了,更何況她還遠遠超出了這側福晉應有的能力。

    “朕就就是奇怪,她做好了,竟是敢送過來。”康熙接著說道,做的這么不好看,她自己愿意送,身邊的人難道就沒一個攔著的嗎?

    胤禛更尷尬:“兒臣有些縱容她了……”

    康熙頓了頓才說道:“依照她的心性才能,你縱容她,也是可以理解的。這樣,你若實在是喜歡,朕賜她一個封號?”

    耿文華沒有強大的娘家,又生了阿哥格格,又有功勞能力,賞賜個封號并不算是出格。

    胤禛卻是趕緊拒絕:“汗阿瑪,并不用如此,兒子心里有分寸。弘暉當年,兒臣也是很看重的,只可惜……雖然那拉氏現在并無子嗣,但她將府里打理的井井有條,對下寬和,對子嗣一視同仁,現在后院里安穩,全是她的功勞。而李氏,早年伺候有功,現在又有弘時是長子,兒臣并不愿意很駁斥她臉面。”

    至于年氏,暫且就不提了。

    所以耿文華呢,他可以偏寵一些,可以多縱容一些,賞賜封號這事兒卻是不能著急的。

    再者,他也算是對得住耿文華了——就耿文華之前提出那要求,汗阿瑪若是知道,指不定就要賞賜一杯毒酒下來了。汗阿瑪是不太經常插手兒子們的后院,但也并不代表他就愿意讓兒子被后院女眷把持。

    反面例子就是八阿哥了,八阿哥那后院里的事兒鬧成那樣,汗阿瑪也從未直接明確的插手過他那府里的事情,唯一一次惱怒還是良妃因著八阿哥子嗣的事情生病,汗阿瑪才斥責了胤禩幾句——說他被后院婦人挾裹,無擔當……

    胤禛是絕不會讓自己落到胤禩那樣下場的,因著女眷被汗阿瑪不喜,簡直愚蠢。

    所以,能說的說,不能說的,他是半點兒不會說的。

    再者——這封號的事兒,現在汗阿瑪給了,那在后院里必然是要挑起來風波的。若是日后自己給……那就無所謂了。他盼著有那么一天,他親自來冊封耿文華。

    康熙靜靜聽著,片刻之后才說道:“你有如此思量,也是極為周全的。后院安穩,才能專心朝事。后院若是不安穩,甚至牽連朝堂……”

    他這話就有些意有所指了,因為皇子阿哥的后院再如何不安穩,對朝堂的影響也不算很大。但若是皇上的后宮……那影響可就不算小了。

    就比如說康熙的后宮,前期是因為要用蒙古,要安撫蒙古,所以蒙古妃嬪是比較多的,但到如今,再看看那宮里,還有幾個高位蒙古妃嬪?到中期,是要滿八旗,因為要改變對漢人的態度,要用漢臣,那么吸取先皇時候教訓,就必得先安撫滿八旗,讓滿八旗覺得自己并未被卸磨殺驢。

    所以呢,中期的時候,是滿人妃嬪占了后宮的大多數的。尤其是先后三個皇后,當年被冊封,都是有緣故的,甚至連佟佳氏也如此,一半兒是因著人將要死,給個冊封撫慰一些,一半兒也是因著佟家。

    到現在,南書房已經開始滲入朝堂,漢人官員在朝堂上占據了半壁江山,那后宮里,漢人女子就也多起來了。這個漢人后妃的出現,一個是要和漢人學子緩和關系,一方面也是因為對江南的籠絡,更大的一方面呢,也是因著康熙本就喜歡漢人女子。

    需要和喜好結合在一起,那后宮里的漢人妃嬪,自然也就更多了。當然,大部分都是位份不顯的,因為江南那邊基本上已經被籠絡住了,康熙也就沒必要在后宮進行大肆冊封了。

    連康熙都是如此,那么胤禛想要繼位,他的處境不比康熙艱難,卻也并非就是說,他能隨心所欲了。前朝和內廷,互不干涉,卻又息息相關。

    康熙這話說完就略停頓了片刻,像是在等胤禛反應。

    胤禛臉上有些愕然,隨即就趕緊點頭,誠惶誠恐:“是,多謝汗阿瑪教導,兒臣謹記在心。”

    康熙點頭,又說道:“我知道你素來獎懲分明,但有時候,這獎勵,也并不是說,要立馬給的,略等一等,雷霆與怒皆是君恩……”

    你之前不想給的,說不定就有機會不用給。你想給的,也暫且忍耐忍耐,說不定有了機會就能翻倍的給。

    胤禛的性子,別的都好,就是有一點兒,太急躁,什么事情都得立馬做。這點兒做臣子是好的,交給他的差事從不用擔心完不成或者做不好,但若是做了帝王……這就是缺點了。

    做帝王,是要耐得住性子的。

    康熙這兩年是越發覺得身子有些差了,所以現下,也是很認真在教導胤禛。胤禛認真聽著,康熙在他心里,自來偉岸,能這樣得他教導的,之前只有胤礽一個。現在換了他,他心里也是有幾分激動的,不過是因為幾十年習慣,面無表情都成了本能論,所以臉上才越發肅然,不顯出激動來。

    耿文華可不知道前面馬車上的事兒,若讓她知道幾道菜就能引來康熙如此教導,她必定覺得自己是腦子進水了才會想要和胤禛分享這些菜——其實就是想暗戳戳回憶一下自己的上輩子。

    現在嘛,她自己還吃的挺高興的,還和知春議論:“瞧著是有些不好看,但吃著味道是很不錯的,很入味。尤其是這個……在天愿作比翼鳥。”

    她幾乎是將那部電視劇給忘的差不多了,至于原本的是不是雞翅,她是不去想的,也沒人說必須得一比一復刻是不是?她說是,那就是,她說不是,那才不是。

    “酥嫩的很,汁水飽滿,雖說是烤出來的,竟然也不顯得干柴。”耿文華笑瞇瞇的說道,又看那炒青菜,頓了頓,忽然感

    嘆:“忽然想吃生菜……”

    這東西,是什么時候傳入中國來著?她記得她小時候還是不怎么吃的,但后來就好像一夜開花,遍地就都是了。一開始吃是有些不太習慣的,但吃多了就開始覺得好吃了,尤其是包著東西吃的時候,包肉,包飯團,甚至包裹炒菜都可以。

    知春不知道她說的生菜是什么,只趕緊阻攔:“小主,生的不可能吃,生的吃起來有苦澀的味道,這些東西都是要炒制了或者蒸熟了才能吃的。”

    耿文華噗嗤一聲笑出來,頓了頓說道:“我往常看書,常見南北蔬菜不同,若是有機會,咱們能嘗嘗南邊的蔬菜,那倒是挺好的。”

    生菜最開始傳入中國,好像是先在沿海地區開始種植的?因為氣候比較相似還是什么運輸比較方便的原因來著?

    算了,想不起來不想了。既然這東西是從外面傳進來的,回頭她可得打聽打聽去西洋的船隊,然后找幾個靠譜的,讓人家專門給她帶種子回來。

    知春笑著附和:“等日后有機會了,咱們自然能去嘗一嘗。”

    午飯的休息時間也就一個時辰,吃吃飯,稍微活動一下腿腳,有太監會來將馬車上的凈桶給搬走洗刷,然后再放回來。等這些事兒弄完,整個隊伍就有開始出發了。

    中午吃飽了,下午索性就在馬車里畫畫。路上的風景,外面的人群,她現在還弄不出來照相機,也就只能人肉做記錄了。等將來老了,也能拿出來這畫冊翻看一下,感嘆一番自己年輕時候走過的路。

    她正畫的認真,馬車稍微停頓了一下,隨即就有人跳上來,并且先來了車簾進來了。

    耿文華不用抬頭都知道是誰進來了,但還是趕緊抬頭看一眼,然后笑著請安:“王爺怎么過來了?可是有什么事兒要吩咐?對了,我今兒讓人送過去的飯菜,王爺可品嘗了?”

    因為胤禛并不一定就是在康熙的馬車上的,康熙的馬車后面,還有幾輛馬車,是專供大臣們辦公用的。

    說起來這個,耿文華就很是佩服康熙,同情這些大臣們。真的,趕路都不能消停,早上還有朝會你能想象嘛!開完朝會,康熙若是留誰說話,誰就在馬車里跟著。沒留下的人,就到后面馬車上辦公,事兒多了去了,看折子,給折子分類,查閱各地資料,將各地上的折子給匯總,反正一天到晚不得閑。

    耿文華覺得,估計是要比在京城里還要更勞累些的。

    在京城里,你只要出了宮,哪怕在衙門呢,你都能偷偷懶,反正皇上看不見對吧?

    但現在,坐在馬車里,你但凡稍微有點兒偷懶,同僚能看得見,皇上就在前面馬車里呢,你們幾個湊在一起說說閑話,指不定皇上都能聽得見,這種情況下,誰敢不認真干活兒?

    所以她送菜的時候是真沒想過這個可能的。

    胤禛頓了頓才說道:“汗阿瑪說,瞧著有些難以入口。”

    耿文華頓時瞪大眼睛,連說話都結巴了幾分:“汗汗……阿瑪?”

    胤禛微微勾一勾嘴唇,笑道:“是,不過,到底是嘗了些,說是在路上呢,既然辛苦做好了,若是不吃,倒是浪費了。”所以也動了筷子,味道雖然差強人意,但也不是不能吃。

    剩下的呢,就多是進了胤禛的肚子。胤禛雖說喜好吃清淡的,但也并不挑食,有條件的情況下,他愿意吃自己喜歡吃的,但是做好了送到面前了,他還是能將就將就的。

    胤禛伸手摸一摸耿文華的腦袋:“也別喪氣,爺倒是覺得,很有進步,你日后再多練一練,指不定就能做出更好吃的飯菜來了。到時候,爺有獎賞。”

    耿文華立馬被吸引力注意力:“什么獎賞?”

    “你想要什么?”胤禛問到,耿文華思考片刻:“能不能要一艘船?”

    這個回答倒是有些出乎意料,胤禛皺眉片刻才問道:“你可知道朝廷政策?”

    大清對于出海的政策,怎么說呢,反反復復。康熙二十多年的時候是允許的,康熙三十多年,因為福建那邊流寇較多,所以就禁海了。禁海四年,到了康熙三十八年呢,因著□□,所以又開了海禁。

    然而沒開多久,到康熙四十多年,因著西洋傳教的事兒,康熙大怒,又封鎖海岸,再次禁海。

    一直到現在,康熙五十八年了,海岸還是禁嚴的。

    耿文華眨眨眼,她當然略有些了解,但是怎么說呢,就算是朝廷禁海了,但其實民間對于海上貿易還是十分熱衷的,因為利潤足夠大。別說是在沿海地區了,就是偶爾在京城,耿文華都能聽說西洋那邊的稀罕物件。

    像是以前,京城還賣過水銀鏡,巴掌大的小盒子,里面鑲嵌一小片鏡子。這東西一在京城露面,幾乎是立馬就風靡了京城。后來耿文華本來也想給那拉氏出主意的,但因著水銀實在是不好弄,再加上上好的銅鏡的清晰度也是很不錯的。耿文華既然沒有迫切需求,她自然也就不會去弄這些東西了。

    所以海禁這個事兒吧……朝廷的態度是朝廷的,只要朝廷一天沒說,隨意出海的人都誅九族,那民間就能不當回事兒。

    再者,出海也不一定非得就是去西洋,和周邊的一些小國家也能進行一些貿易來往。

    耿文華提出要一艘船,一個是為了方便自己搜羅種子,一個呢,還是那句話,從無到有比較艱難,但若是有,從小到大,那就比較容易了。

    她得先給自己和弘晝打造一個船隊啊。

    萬一日后奪嫡不成功……她打算帶著弘晝繞道,新加坡,馬六甲……

    她還不信活不了了。

    胤禛見她不說話,就又問道:“你要一艘船做什么?若是想往西洋,想做海上貿易,那不光是要有船,還需要有人,有武器,有糧食,有商品,有海上航線圖。”

    海上航線圖是最重要的,否則你以為海上貿易那么賺錢,為什么就沒多少人參與呢?沒有路線圖,你在茫茫大海上只有一個下場——迷失在海面上,等著被海洋吞噬。

    運氣好,說不定遇上海盜,死的還痛快點兒。運氣不好,不知道得在海洋上漂流多長時間呢,人是群居動物,海面上的風景又是一成不變的。正常人在這種環境下,極容易被逼瘋,尤其是你還清楚的知道你的結局。

    這簡直就是臨死前的折磨。

    九阿哥胤禟手里倒是可能會有海上航海圖,但他是皇子阿哥,朝廷禁海,他就必然不能出海,不能偷偷違背朝廷禁令。

    胤禛正想著,耿文華就笑道:“我現在沒有這些,但是日后說不定會有呢?我先有一艘船,這樣別人知道我有一艘船,那些有人的,有貨物的,有海航圖的,就會主動找上我了。”

    這話說的,極其無賴。

    胤禛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耿文華又笑道:“至于武器,我男人是誰?難不成我還能少了這些東西不成?”

    胤禛氣笑了:“那你說你男人是誰?為什么你就不能少了這些東西?”

    “我男人可是大清鼎鼎有名的鐵面無私雍親王,是京城里最被人害怕的冷面閻王胤禛,是皇子阿哥們最為忌憚的兄弟。”耿文華笑嘻嘻的說道,伸手抱住胤禛胳膊:“你是汗阿瑪最為看重的兒子,你是我心里最能干的丈夫……”

    胤禛擺手:“停停停,少說這些來糊弄我,武器是絕不行的。”

    別說是他現在不能弄那么些武器了,就算是日后……他也絕對不能給耿文華配置這樣的武器,后妃有武器,若是祖宗有靈,必然是要到他夢里痛罵一頓的。

    耿文華頓時失望:“真不能給?”

    胤禛果斷搖頭:“真不能給。”

    “那我自己去買?”耿文華眨眨眼,言出驚人,胤禛都有些嚇一跳:“你去哪兒買?”

    “我若是有錢,哪兒不能買?大清買不到,那就去蒙古,蒙古若是沒有,那就去沙俄,沙俄若是沒有,那就去西洋……”耿文華笑瞇瞇的,她記得哪兒是武器交易區來著?

    胤禛臉色越發嚴肅起來:“這些事兒,你是從哪兒知道的?”

    “我何必從哪兒知道呢?有錢能使鬼推磨,大清尚且有軍營中武器被倒賣的事兒呢,別處怎么可能會沒有?但凡有倒賣,那不都是拿錢就能買的嗎?”耿文華笑著說到,直白又簡單,又帶著幾分天真。

    胤禛沉默片刻:“大清武器倒賣的事兒,你又是從哪兒聽說的?”

    “我聽府里人議論的。”耿文華頓了頓才說道:“之前可是有大臣上折子,請求皇上,禁

    嚴民間火器?”

    第144章 第 144 章 誰贏了?

    清朝是允許民間百姓擁有武器的, 包括不限于火銃,弓箭,刀槍,馬匹之類個人能攜帶的, 但不允許擁有大炮和盔甲。這個政令呢, 是順治時候公布的, 因為那會兒南明勢力比較大, 再加上民間各處戰亂起義, 若是百姓沒有武器, 就不能低于賊人傷害。百姓若是擁有武器, 至少是能保護自身安全。

    但現在, 大清境內不說是十分太平吧, 至少也是盛世明景, 民間百姓若是再持有武器,就容易引起械斗。械斗這種事兒在民間, 不說是隨處可見吧, 但也不算罕見。

    兩個村子爭奪水源,兩個家族爭斗,甚至嚴重時候, 這些都是能鬧出人命來的大事兒。沒有武器大家伙兒還只能拿著凳子鐵釬木棍之類的, 就是死人, 頂多也不過兩三個。但若是有了武器, 那可就是一死一大片了。

    所有就有官員上了折子,請求禁止民間百姓擁有武器。但這折子, 被康熙給駁回去了,康熙說的是天下安定在于施政得失,與火器無關。

    也就是說你當地官員做的好, 那百姓之間就沒有紛爭,武器這些也不過是用來打獵,改善民生。就比如說那兩個村落爭奪水源,官員若是早早就將這些事情安排好,兩個村落犯得上爭搶嗎?兩個家族有仇爭斗這種事兒,你做官的,父母官,就不能出面調和嗎?非得等出了人命,再說他們不應該持有武器嗎?

    于是這禁嚴武器的事兒,就算是放下了。

    耿文華現在問,胤禛就忍不住挑眉:“難不成你還有別的看法?”

    耿文華抿抿唇,有些小心謹慎:“我還能有別的看法?”

    “這馬車上只咱們兩個人,馬車車壁也足夠厚,你說了什么,除了我,也沒別人能聽見,你若是有意見,只管說,爺難道還能將你送到汗阿瑪跟前嗎?”胤禛笑著說到,耿文華頓時笑,過了片刻才說道:“這個武器的事兒……我覺得,不能全禁,但也不能不禁。”

    全禁就是民間百姓一點兒不許用武器,古代社會嘛,肯定和現代社會不同的,你若是不許用武器,至少有一類人是沒辦法生活的——獵戶。甚至,獵戶在大清,是占據了一個不算小的比例的,這種人沒有田地,不擅長種地,若是連唯一謀生的手段也被禁止了,那大約就只能是去當野人了。

    不能不禁,說的是火銃之類的。大清的火銃可不是現代的槍,又能做到靜音又能做到彈孔小不易察覺,這時候的火銃呢,甚至比不上建國初期的那種槍支。

    這時候的火銃,極容易走火,而且射出來的子彈是炸開的,這種東西用來打獵,那打到的獵物就全身都是石子兒,是不能吃,也不能用的。

    再者,弓箭射人,還有挽救余地。但火銃傷人,必死無疑。

    所以耿文華說,該分情況。

    胤禛就問到:“那若是獵虎遇到兇獸,需得一擊斃命呢?”那弓箭的傷害力不夠,不就得用火銃了嗎?若是不許攜帶火銃,那不就是將獵人的性命送到兇獸嘴里?

    “獵戶……也可以攜帶,但不許用于打獵之外的任何用途。”耿文華說道,律法不就是條條框框來限定各種條件的嗎?朝廷若真是有心,就可以將武器這事兒單獨拎出來規定,什么樣的人可以擁有,什么樣的人不能擁有,擁有的人不許在什么場合攜帶,這些都是朝廷官員應該考慮的事情。

    “我自己想,必然是有顧慮不到的地方,但眾人集思廣益,必然是能將這事兒給考慮周全的。”耿文華笑著說到 :“任何事兒都不能一刀切,這才是朝廷該有的態度。”

    胤禛沉吟了片刻,點頭:“你說的也有些道理。”

    耿文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豈止是有些道理啊,簡直是很有道理好不好?

    “汗阿瑪為什么不建立火器營?”耿文華忽然想到這個問題,趕緊壓低了聲音問道:“我素來佩服大明的火器……但本朝好像并不用?”

    大明的軍隊那多有名啊,就算是她這個除了看電視刷視頻就很少再有了解歷史渠道的人,也聽說過大明鐵騎的名聲。尤其是永樂年間,那簡直就是,鐵騎出征,寸草不生。

    說的可能是略有些夸張,但不能不承認的是,大明朝的軍隊,確實是十分驍勇善戰的。這么說吧,大清的疆域是歷朝歷代數得上的,甚至可以說是奠定了后來的版圖的。

    但是,大清的疆域,是承自與大明。

    大清為什么用了好幾代的人,才能入關坐了江山呢?不就是因為大明鐵騎,將他們攔在了關外嗎?

    胤禛伸手捏她臉頰:“可真是什么都敢說,大明的事兒,你竟是也敢點評點評?”

    “讀史書學經驗,總不能因為咱們大清坐的是大明的江山,那總覺得大明什么都不行,比不過大清嗎?承認人家有些方面確實是強,和人家學一學,也不算壞事兒。”

    耿文華說道,胤禛頓時似笑非笑:“學什么?學大明殉葬?”

    耿文華頓時被噎住,這個殉葬的事兒怎么說呢……她是什么時候也接受不了的。哪怕對應的皇帝是她挺佩服的,一個碗開局得天下的草根皇帝,她也覺得這事兒辦的,真他娘的讓人忍不住爆粗。

    所以她是很少看和明朝相關的后宮劇的,因為一想到這些個劇里的人,在歷史上,有八成是被殉葬了的,她就覺得,看不下去。

    相比之下,清朝的后宮雖然也不好混,但至少你不找死,也不會死。

    可明朝就不一樣了,你哪怕是安安穩穩的混到了最后,你從不找死,你也會死。

    并且,明朝殉葬這事兒,還不是從前朝學的,唐宋時候,雖說也有殉葬,但總的來說,已經是很少很少了,尤其是經過宋朝之后,宋朝是出了名的天子和士大夫共天下,這種時候呢,對于士大夫的人品什么的,就要求很高,幾乎是要完美無瑕,名聲半點兒損耗也不能有,才能站在朝堂上。

    所以自打宋朝之后,幾乎是沒有殉葬制度了。

    明朝是重開了這種制度,甚至,朱元璋過世,整整殉葬了四十人! 就連永樂大帝,后世提起來還調侃的喊一聲朱迪的,死后也是殉葬了三十多人,而且還是吊殺,極為殘忍的將尸體塞入深坑之中。

    “殉葬確實是不好。”耿文華點頭:“所以,這點兒咱們就不能學,不光不能學,還要批判,還要告知民間,殉葬不可取,民間若是有此等行為,也該嚴懲。”

    上行下效嘛,皇上死了都能讓妃嬪殉葬,那民間男人若是死了,是不是也能讓妻妾殉葬?

    她之前翻看明朝相關記錄,這種事情居然還挺多,很是不可思議,但又是真實存在。男人死了,若是正室強硬,就能將姨娘侍妾給殉葬了。若是正室不得男人喜歡,男人怕她為難侍妾,臨走也會留下話來,讓妻子殉葬。

    用迅哥兒的話來說,字里行間,滿本都寫著吃人二字。

    “但是好的也要學,落后就要挨打,咱們若是不重視火器,西洋那邊的火器就會超過咱們,到時候哪怕咱們有紅衣大炮,但你能保證,人家就會一直沒有紅衣大炮嗎?上了戰場,人家都用火銃,咱們用什么呢?命令士兵在盾牌,拿著弓箭等機會?”耿文華問道,胤禛頓了頓才問道:“這個落后就要挨打,是你第二次說了。”

    耿文華怔愣了一下:“是嗎?”

    胤禛點頭:“所以,落后就要挨打,是真實發生過的嗎?”

    不然不會耿文華每次提起來,都有幾分迫切,以及真情實感的恨,以及對西洋國家的不喜。

    耿文華沒說話,只低下頭捏著自己的手指把玩。這種事情,她怎么可能告訴胤禛是不是真實發生過的?她說了,胤禛就會信嗎?胤禛若是信了,會不會趁著現在大清兵強馬壯,搶先發動戰爭?胤禛若是不信,會不會覺得她是胡言亂語,腦子出了問題?

    前者的話,若是胤禛即位之后能立馬發兵,將那個島嶼該占了,那她必然是額手稱慶的。但萬一胤禛是要對上別的國家呢?不說打得過打不過的問題,就說朝廷備戰,民間會如何呢?

    民間會被征調苦役,修路,

    運送糧食,甚至現在有綠營了,征調的就是漢人男子入伍。

    民間會被調高賦稅,因為朝廷打仗要看糧食要衣服要武器,這些東西都不是憑空變出來的。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但凡打仗,最受影響的,永遠都是民間百姓。

    本來雍正年間的百姓能過的很好的,結果因為她幾句話,讓這些百姓遭受顛沛流離之苦?那她怕是死了都不安穩,估計要被人挖墳鞭尸。

    可不提醒也不行,后世若是當真一點兒防備也沒有,百年國殤重演,那她穿越一趟有什么意義?

    胤禛伸手摸一摸耿文華的頭發,她不說也沒關系。

    “這種事兒,往史書上翻一翻也就能找出來了。”耿文華抬頭看他,笑著說到:“就像是大宋,多肥的一塊兒肉啊,誰都想吃兩口,大遼想吃,大夏想吃……”

    大宋的疆域,在唐宋元明清這些朝代之中,算最小的吧?

    “西洋那邊的國家,雖說都是洋人,但也是人吧?既然是人,那是不是都是一樣的?”耿文華笑著說到:“再者,蠻荒之地,不曾開化,就是咱們這樣的有千年歷史的地方,都有爭權奪利的事兒,那他們看見別人家的東西好,是不是也會想法子占有爭搶?”

    胤禛沒說話,耿文華眨眨眼,扒著他胳膊:“你也別以為我是在聳人聽聞,爺讓人打聽打聽東印度公司就知道了。還有,臺灣為什么現下才回到我們大清呢?”

    胤禛又伸手摸一摸耿文華的頭發,耿文華抓住他手指:“爺別總將我當小孩子,我知道的事情很多呢,英國既然通過東印度公司來侵占別的國家,那你如何保證他壯大了實力,會不會看上我們大清呢?隔著海岸沒關系,反正他們不要治理,只派人來掠奪就行了。”

    胤禛無奈:“好了,爺明白你的意思,你之前也已經說過……”

    若是有機會,讓他能統治大西洋,他也是很愿意的,開疆拓土的功勞,誰不想要?若是自己能吞并海外國家,將那一片全變成大清的疆域,那估計,祖宗都得為自己讓位置的吧?

    胤禛不說話了,耿文華想了想,索性也閉嘴了,反正能說的她也都說了,不能說的……再說吧,她現下還活的好好的呢,又不是立馬要死了,何必著急交代遺言?

    若是之后胤禛還不信,那不大了……她和給弘晝說,將八國聯軍的事兒畫成繪本給天下人說。

    這樣一想,她頓時就覺得,輕松許多了,就像是心上的大石頭被搬開了。這說了半天了,也有些口渴了,轉頭給自己倒茶,順便給胤禛倒一杯。

    抿一口,再拿出自己的畫本,還是要多練練畫技才好。

    胤禛半靠在馬車里,一手捏著佛珠盤著,一邊看耿文華畫畫。

    耿文華一抬頭 ,看見他這造型,頓時忍不住,噗嗤一聲就笑出來了:“京圈佛子?”

    可不就對上了嗎?京圈,佛子,簡直是為他量身打造的名詞。

    胤禛沒聽懂:“什么?”

    耿文華眨眨眼:“沒什么,夸你佛珠盤的好。”一個個锃光發亮的,沒有十年功夫,盤不出來這樣的佛珠。

    她順手換一張畫紙,準備將胤禛這樣子給畫下來。胤禛也并未阻攔,大約是因著午后的溫度正好,暖洋洋的,馬車又行走的比較平穩——他們是走的官道,官道是要比尋常路面平坦許多的。

    沒多久,胤禛竟是覺得略有些困意襲來。索性就閉上眼睛,放任腦袋靠在后面軟墊上,又攤平了手腳。

    過了一刻鐘,耿文華有些無語的放下畫筆,將旁邊扔著的小棉毯給胤禛蓋上,然后趁機輕輕摸一下他鼻子,實際上她是想捏來著,但放上去又不敢,沒這膽量,也只好是摸一下完事兒。

    沒想到,再是如何……有氣勢,大權在握的男人,不平躺著睡覺的時候,也是會打呼嚕的。

    胤禛平日里是很少有這種現象,除非是太累太困,或者是睡姿不對。所以耿文華在府里的時候,幾乎是不曾遇見過。這會兒……算了,打呼嚕又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兒。

    有時候她著涼了,鼻子堵塞,晚上睡覺也會打呼嚕呢。男女都會打呼嚕,所以也不要因為別人打呼嚕就覺得如何如何,將就將就嘛。實在是將就不了的……大不了,換個地方睡?

    她現在也不睡,那胤禛打呼嚕就更無妨了。

    她將眉筆捏在手里開始簡單涂底色,胤禛在旁邊睡著,馬車咕嚕嚕的走著,外面陽光透過窗簾,竟是有一種,歲月靜好的愜意感。

    不過也就是小半個時辰,胤禛到點兒自己就醒過來了,趕緊漱口潔面,然后就出了馬車,準備往前面去了——要么是去康熙那邊,要么是去朝臣那邊。總之,還是那句話,別以為出了京城就能偷懶了。

    越是在外面,越是半點兒偷懶的機會都沒有。

    馬車也并非是直接去西藏的 ,還是要先去蒙古。等到蒙古的時候,正好是四月,草長鶯飛,茫茫大草原,正是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好時候,尤其是這會兒的牛羊,多是幼崽,或者半大的,那看起來毛茸茸干干凈凈的,就像是天邊的云朵,越發讓人覺得舒心開懷。

    胤禛且顧不上耿文華呢,于是耿文華就自己忙活。

    找了同行的三阿哥府上的側福晉,先去買蒙古的服裝,然后又去給自己挑馬匹。等胤禛忙活完,總算是回到帳篷這邊的時候,耿文華都收拾妥當,準備和田側福晉騎馬去了。

    胤禛忍不住伸手拽了一下耿文華耳邊毛茸茸的掛飾,笑著問道:“只騎馬?可要打獵?”

    耿文華忙搖頭:“騎射我還差點兒功夫,就暫且不打獵了。”

    再者,康熙每次來蒙古,都是有打獵的活動的。意思也就是說,在康熙踏上蒙古的地界上的時候,蒙古這邊的部落,就已經提前一步,將要打獵的場地給定下來,圈起來——將獵物給圍趕到這邊來了。

    當然,大型的兇獸是不能有的,皇上若是在蒙古出了事兒,那蒙古就別想安生了。滿清的鐵蹄不踏平了蒙古,就都算是軟腳蝦了。

    所以這會兒耿文華若是去打獵,除非是運氣比較好,或者是騎射本事高,否則,能獵到東西的概率就比較小了。

    她自然也明白這道理,干脆就不去費這個力氣了。

    興沖沖的沖胤禛擺手:“王爺且在帳篷里歇一歇,我去去就來。 ”

    然而等她出來了,田側福晉卻是失約了——人家留在帳篷里伺候三阿哥呢,只讓個嬤嬤來回話,和耿文華道了個歉。

    耿文華能說什么?說別伺候你家那男人了,咱們還是趕緊來賽馬吧?不合適,所以她就只好自己騎馬,讓知春拿了懷表等著,她先測一測一圈下來得多久。

    然后,盡可能的在這個時間范圍里,給自己增加些難度,比如說,弄幾個跨欄,找幾個陡坡之類的。

    雖然只她自己,但也算是玩兒的開心。

    出了一身臭汗,看著天色也差不多了,就趕忙騎馬回帳篷。胤禛已經換了衣服,這會兒正坐在桌子旁邊看書

    ,見耿文華進來,就沖她招手:“誰贏了?”

    “田側福晉沒去,我自己玩兒的。哎,雖說服侍自家相公比較重要,但既然是提前約好的,該以邀約為重才對。”耿文華略有些委屈的抱怨,一邊頭發上東西都摘掉,一邊問胤禛:“今兒不用陪著汗阿瑪?三哥回自己帳篷了,你也在自己帳篷。”

    之前在路上,阿哥們可都是要隨時跟著康熙的。

    頓了頓,說道:“我倒是看見十四弟了,往汗阿瑪帳篷那邊去了。”

    胤禛并不很在意:“大約是汗阿瑪宣召了,有過之前廢太子的事兒,誰敢無緣無故的往御帳去?”

    胤礽當年被廢,就是因著偷窺御帳。汗阿瑪年老多疑,再加上有人上了折子,說胤礽聯絡軍隊,于是心里就生了嫌隙,等到了晚上,又見帳篷上人影晃動,似有刀劍弓箭之影,于是立馬就派人將胤礽給拿下了。

    拿下之后,甚至都不愿意在蒙古停留,連夜直奔熱河行宮。

    到了熱河行宮,確定了所處環境安全,這才擬定了廢太子詔書,也下旨廢了太子。

    再者,十四也沒有這種謀逆的膽量。他去御帳,那必然是康熙宣召了。

    胤禛順手將耿文華的小帽子給放在一邊,問道:“可要吃飯了?”都快天黑了,也該吃飯了。蒙古這邊呢,天黑的晚,這會兒瞧著天色不早,那必定已經是晚上八九點了。

    也就是出門在外了,平日在府里,這個時辰,已經算是很晚的了。

    耿文華抬手聞一聞自己胳膊:“我還不餓,要不然我先去沐浴,王爺先用膳?”

    胤禛抬眼看一下帳篷外面,太陽還斜斜的在天上留下了個彎彎的弧度呢,這會兒吃飯,確實是還有些早——關鍵是肚子不餓,下了馬車,已經是用過了午飯了。

    他伸手抓住耿文華胳膊:“我們一起沐浴?”

    耿文華頓時瞪大眼睛,這是……新的篇章解鎖了?

    趕緊擺手:“還是不用了,我身上都是臭汗,再者,也有兩天沒洗了……”自己都嫌棄自己呢,一起洗澡到底是情~趣還是互相給對方搓泥啊?

    胤禛笑道:“我不嫌棄你,在爺心里,你就是渾身泥土,你也是香噴噴的。且等著,爺就讓人送熱水。”

    至于浴桶,他說要一起洗,難道下人們還能連個大點兒的浴桶都找不到?

    第145章 第 145 章 是英明人能干的出來的……

    耿文華是被餓醒的, 本就趕路勞累,再加上下了馬車就是騎馬,后來又被胤禛鬧了一通,晚飯都沒吃就上床睡覺去了。這么大的消耗, 半夜里自然是被餓的肚子咕嚕嚕的, 翻來覆去有些睡不著了。

    旁邊胤禛倒是睡的挺好的, 她忍不住伸手戳了一下胤禛的下巴, 這才翻身下床, 躡手躡腳的去桌子旁邊搜羅點心吃。

    蒙古的溫差挺大的, 白天還是挺暖和的, 到晚上就有些冷, 點心放在桌子上都有些硬邦邦的了, 但人餓的極了就顧不上挑了, 再者,又都是奶制品, 就算硬邦邦也不是不能吃, 她心急的抓一塊兒塞到嘴里,咯吱咯吱的吃著。

    “誰!”剛才戳一下沒動靜,現在吃東西倒是將胤禛給驚動了, 胤禛喝了一聲立馬起身, 耿文華趕緊發出聲音:“是我, 肚子餓吃點兒東西, 你要不要吃?”

    是熟悉的聲音,外面的月色也能看見是熟悉的人影, 胤禛就稍微松口氣,隨后點頭:“我也吃點兒吧,不過, 吃點心不頂餓,讓人做些飯菜吃?羊肉面可好?”

    “大半夜了,吃肉怕是不好消化,若是有素面,吃一碗素面就好。”耿文華說道,點心哪兒有熱騰騰的湯面好吃啊。反正一塊兒點心進了肚子,她覺得自己現在是能稍微忍一忍,等著熱湯面了。

    胤禛叫了外面守著的侍衛——本來該是蘇培盛在外面守著的,不過大半夜的,蘇培盛也是人不是機器,就已經退下去休息了。

    要了兩碗面,兩個人湊在一起吃完。

    蒙古和京城很是不同,她以前在王府吃飯,那碗都是小小一個,同樣是湯面吧,府里的一碗面,大概也就兩三筷子,剩下的就是菜肉,以及湯湯水水的,主打的就是葷素搭配,七分飽即可。

    但這邊呢,臉盆大的碗,一碗面有大半碗,面是那種比較寬的,雖說要了素面,但湯是高湯,還搭配了許多蔬菜,一碗面加起來,當真是比她腦袋還大了。

    耿文華眼大肚子小,她以為自己餓的前胸貼后背了,這一碗面肯定能吃完,結果,吃一半兒,著實是吃不了。胤禛那邊是剛好夠吃,肯定也不能額外吃她這半碗。

    于是,只能讓人給端下去了。

    這吃飽喝足,再上床,本以為是要睡不著的,結果,一眨眼,反而是很快進入夢鄉,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還要入睡的更快了。耿文華覺得,一方面是太累了,一方面,估計還真是,睡前運動的作用。

    她以前失眠的時候也查過各種解決辦法,最出名的就是這種雙人睡前運動辦法了。以前沒男朋友沒辦法試,現在嘛,真心有效,若是有機會,她一定得發個帖子證明一下。

    這一覺睡醒已經是大天亮,皇上這次出門也沒帶后妃,各家的嫡福晉也沒來,所以就沒了請安這事兒,她別說是睡到大天亮了,就是睡到中午,都沒人會來搭理。

    她一邊梳洗一邊問到:“王爺可是去御帳那邊了?”

    嬤嬤笑道:“一大早十四阿哥就來請,說是皇上要帶人去打獵,讓四爺準備些弓箭。”

    耿文華就奇怪:“王爺帶了弓箭?沒帶火銃嗎?”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路上說火銃的事兒說的多了,胤禛后來就找侍衛要了火銃——御前侍衛帶著的,那必然是最好的火銃,也就是戴梓被流放前發明的連發火銃,總計十二發,能連著打,打完了才用重換彈夾。

    胤禛一路上沒少研究,耿文華還以為他是要學用火銃了呢。

    胤禛四力半的事兒,簡直是……整個皇家都知道的事兒,弓箭方面他倒是略有技巧,但那什么,一力降十會,有時候在力氣大面前,你那技巧半點兒用都沒有。騎射這個事兒,你若是技巧好,你確實是命中率高一些,但若是動物皮毛厚,你力氣不夠,那射中和射死,就完全是兩回事兒。

    所以遇上打獵,胤禛素來是能躲就躲的——史書記載的,胤禛登基做皇帝之后,就再也沒有巡幸蒙古組織打獵這些事情了。和他親爹親兒子想必,簡直就是宅到了極點了。

    就連喜好都是宅人一派的,變裝,搞設計,回帖搞罵戰……

    火銃就不一樣了,雖然火銃也需得有力氣,不然就發射那一下的后推力,也不是人人都能承受的起的,但總得來說,是要比弓箭更好用一些的,再者,沖擊力這個問題,也并非是不能借力的。

    胤禛拿著研究了好些天了,她就以為胤禛是要用上了。

    “兩個都帶了。”嬤嬤笑著說到,火銃也挺大的,再者,因著有炸膛的危險,再者,體型其實也有些大,所以這會兒的火銃是用牛皮袋裹著,掛在腰上的,并非是后世隨便胸口褲兜里掏一下就能拿出來的。

    所以帶沒帶的,一眼就能看出來。

    耿文華點點頭,并未再問什么。她半夜里吃了大半碗的面,這會

    兒肚子并不是很餓,但丫鬟帶來了羊肉湯 ,濃香的味道撲鼻而來,又有烤的很酥脆的餅——類似于新疆大馕,但又不是完全相似,倒像是用羊油做的酥餅,一層層起絲的那種。

    兩種加起來,光是看著,就讓人很是有食欲。

    她覺得自己可以少吃一點兒,讓丫鬟擺好了飯菜,這一吃,腦子里就沒什么少吃之類的提醒了,反而是放開了吃,吃的有些停不下來。

    羊肉鮮嫩,一點兒腥膻味道都沒有,羊湯濃郁,也沒有香料的味道,更多的是羊肉本身的味道,甚至有些鮮甜。搭配上餅子,那真叫一個好吃。

    耿文華又吃了個十分飽,吃完之后知春趕緊來給她揉肚子,因為她那肚子都凸顯出來了。

    嬤嬤也十分擔憂:“要不然吃點兒山楂丸?”

    這種東西是必備的,積食了自己吃一兩個,也就犯不著請太醫了,小孩子積食請太醫還無妨,你一個成年人將自己給吃積食了……請太醫來是丟人呢。

    所以,寧愿是借著家中孩子的借口,給自己準備些,也少有人因為這個就請太醫的。

    耿文華搖頭:“沒事兒,散散步就好了,今兒中午就不吃了……”

    嬤嬤不是很贊同:“若是中午不吃,下午餓的很了,又要多吃,倒不如中午少吃點兒,一日三頓還按照規矩來,吃個七分飽就好了。”

    耽誤了一頓,回頭暴飲暴食,對身體也不是很好。

    耿文華也覺得有道理,就擺擺手不再說話了。

    等知春揉的差不多了,她就起身往外面去。這一片呢,都是帳篷,前面是御帳,緊接著是皇子阿哥們的帳篷,然后是文武百官的,另一邊則是蒙古親王和郡王的。

    蒙古其實也是有城鎮的,也就是人流聚集比較多的地方。

    但因著康熙帶的人多,不好往城鎮這些地方進,所以他們就是駐扎在草原上。再者,駐扎在外面,天地遼闊的,來個什么人都能遠遠看清楚,也并不用擔心會有反賊之類的。

    若是想去城鎮那邊,騎馬其實也不用很長時間,基本上兩個時辰就能到。

    耿文華是想去城鎮里看看的,不過因為胤禛現在不在,她也不好不打招呼就走,所以出了帳篷,略站了片刻,就開始給自己找事情做了。

    到馬棚那邊看看,昨兒騎過的馬像是還記得她,一看見她就十分興奮,小跑著往她跟前湊,用腦袋來拱她。耿文華忍不住笑,伸手拿了旁邊放著的蘿卜往馬嘴里塞:“帶你出來轉一轉啊?”

    好好培養培養感情,回頭指不定能帶走。那到時候,自己可也是擁有馬匹的人了。再者,她昨兒特意挑選了,這可是個小母馬,將來若是生了小崽子,指不定還能給小格格一個。

    至于弘晝,他早就有小馬了。

    小紅馬高興的很,被拽著繩子拉出來,兩個大眼睛先看耿文華,嘴里咔嚓咔嚓的,一邊吃,一邊拱著耿文華,示意她上來。

    “今兒不騎馬,今兒散散步。”耿文華笑著說道,拉著馬韁往前慢慢走,小紅馬也不知道是聽懂了還是看懂了,就跟在后面慢慢溜達。

    看見地上有野花,耿文華就蹲下來采摘。這個季節,野花是開的正燦爛的時候,她一會兒功夫就抓了一大把。干脆坐下來編花環,知春幫忙弄來了柳枝,主仆兩個你一下我一下的,將采摘來的野花給弄上去固定好。

    等編完了,耿文華就往頭上戴:“怎么樣?”

    知春趕緊點頭:“小主本來就好看,帶上這個就更好看了,面如春華,顏色艷麗。”

    耿文華噗嗤一聲笑出來:“你這話一聽就知道不真誠了,你家小主什么時候是靠美色的人了?不一直都是靠才華嗎?”她自己長什么樣子,她還能不知道?

    知春就委屈:“奴婢可從不說假話,小主今兒確實是好看,就像是那天上的云朵,又像是夜里的月亮,又像是頭上的花朵……”

    耿文華趕緊擺手:“說的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你不讀書實在是屈才了,回頭我教導你讀書吧?”

    知春面色大變:“小主,您弄的那些東西,奴婢可學不會。”

    “也不是讓你學那些,你若是愿意學,學一下也無妨,能不能學會只看你自己。你不愿意的話,就看看書也行,讀書并非是為了做什么事兒,而是為了明理,為了開智。”

    耿文華笑著說到:“讀書是人類進步的階梯,讀書使人進步。”

    知春還沒說什么呢,后面就忽然傳來鼓掌的聲音:“這話說得好,讀書使人進步,讀書是人類進步的階梯。”

    耿文華一轉頭,趕緊行禮:“耿氏給 汗阿瑪請安,汗阿瑪萬福金安。”

    康熙擺擺手:“起來吧,難怪你素來有主意,想必平日里是經常看書的,這兩句話,是你說的?”

    “并非奴婢說的,也是奴婢聽來的。”耿文華趕緊說到,具體是誰說的,她也忘記了,反正上學時候寫作文,誰還不會引用幾句名家名言了?引用到最后,就只記住了名言的內容,至于是誰說的……考場上想不起來的時候就隨意編造一個名字,或者直接說有一句名言就可以了。

    所以,名家名言這東西呢,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內容。

    康熙笑道:“你在做什么?”

    岔過了這話題,皇上嘛,就算是覺得這兩句話好,但也犯不著和個后院女人討論。所以,也就直接略過去了。

    耿文華忙笑道:“采摘些野菊花,想著曬點兒菊花茶,蒙古這邊的飲食多為肉類,怕王爺上火積食。”

    她弄的那一堆野花里面,確實是有不少野菊花的,都是那種小的,黃色的花朵。

    三阿哥就笑道:“四弟家的果然貼心得很,四弟有這么個賢內助,想必日子過的肯定舒坦自在。”

    胤禛輕咳一聲:“難不成三哥家里沒有賢內助?”

    三阿哥頓時被噎住,十四阿哥趕緊笑道:“小四嫂,這個菊花可比不上太醫帶來的菊花。”

    “我知曉,太醫帶的必然是杭白菊或者懷菊,我這個,頂多算是野花。不過呢,也不過是我一番心意,實在是喝不了,那就做成菊花枕頭,做成菊花香囊,總不會浪費了就是了。”耿文華笑著說到,

    又悄悄看胤禛,胤禛就提醒康熙:“汗阿瑪,咱們還去打獵嗎?”

    康熙點頭,自然是要去的,也不過是路過這邊,聽了幾句有意思的話而已,倒不用為這個耽誤了打獵。

    于是一群人策馬轉身,一轉眼,也就跑到另外一邊去了。

    知春趕緊拍拍胸口:“好嚇人。”

    雖說她跟著自家主子見過皇上,但大多時候都是福晉或者王爺頂在前面的,自家小主只要回兩句話就成了,沒有哪次和這次一樣,是自家小主,直接面對皇上的。

    再者,皇上在馬上,居高臨下的,那一眼看過來,當真是可怕的很。

    耿文華拍她胳膊一下:“不要胡說,皇上是仁君,不會無緣無故責罰人,那是君臨天下的氣勢,可不是什么嚇人的事兒。”

    知春忙在自己臉上輕輕拍一下:“是,奴婢說錯話了,小主的話奴婢記住了。”

    她將那些野花給收拾起來:“咱們現下去哪兒?”

    “繼續采摘野花啊,多弄點兒菊花,說好了給王爺做菊花枕的。”耿文華笑瞇瞇的說道,草原這么大,想湊夠一個菊花枕,那可太簡單了。

    順便,給知春也做一個花環,知春帶上去也高興的很,去找了水溝子來回照著看:“小主手藝好,這花環就像是特意打造的首飾,這顏色也搭配的好。”

    耿文華只笑不說話,說實在的,古代當主子的,要不是意志堅定的人,在下人這種夸夸夸之中,早晚得迷失了,真以為自己是什么不得了的人了。

    她順手又給小紅馬搭上一個花環,小紅馬不舒坦的甩了甩腦袋,沒甩開,索性就放任那花環卡在自己頭上了。

    “耿妹妹。”她正忙著,打算再給自己編一個手環的時候,不遠處就傳來叫聲,轉頭一看,是三阿哥府上的田側福晉,她頓了頓才回應:“田姐姐安好。”

    田側福晉是騎馬來的,翻身下馬:“我一早就去找你來著,不過正巧碰上你們家王爺出門……”

    她伸手拍拍胸口:“你家王爺實在是嚇人的很,我也不敢問,連忙先躲開了,原想著你出來了就能看見我,沒想到咱們兩個倒是走岔路了。”

    她蹲下來,坐在耿文華身邊:“聽說皇上帶人往這邊來了?”

    耿文華點點頭:“已經往另一邊走了,打獵去了,你可是要找你家王爺?”

    田側福晉忙搖頭:“找他做什么?他得跟

    著皇上呢,昨兒實在是對不住,我也不是故意扔下你一個人的,實在是……”她苦笑一下:“你也是女人,也是側福晉,也該知道,咱們這樣的人,身不由己。男人從外面回來了,你若是不伺候……”

    她頓了頓,沒說完。

    就三阿哥那性子,若是她不在跟前伺候著,三阿哥就指不定拉著哪個丫鬟伺候了。

    她倒不是不愿意給三阿哥準備人,就是吧,這才剛到蒙古就如此,傳出去也未免丟人。

    耿文華昨兒確實是有些覺得田側福晉重色輕友的,但仔細想想,自己和她也并非友,三阿哥和她……也并非尋常情侶,準確的說,該是主仆關系。

    易地而處,換了她和胤禛,胤禛從外面回來,她能丟下人不管,去找別的人玩耍去嗎?

    側福晉和主子爺,從來都不是平等相處的身份。哪怕是嫡福晉和主子爺,那也是要分個主次,分個高低的。所以,她很是不該因為這個埋怨田側福晉。

    她就笑道:“我知道,知道你去不了,我就自己玩兒了一會兒,也開心著呢。你可要個花環?”

    田側福晉頓了頓才搖頭:“我就不要了,我這一把年紀了,若是讓三阿哥看見,估計又要說我假嬌嫩了。對了,你知道皇上過段時間要去見西藏活佛的事兒嗎?”

    耿文華眨眨眼,一時不知道這個事兒是該如何回答,田側福晉誤會,以為她不知道,就說道 :“到時候并非是帶所有阿哥們去的,怕是有一部分,就要中途回京了。”

    這個耿文華是真不知道,不過胤禛既然說了帶她去西藏,那大約胤禛是不會被遣返回京的?

    田側福晉嘆口氣:“我倒是寧愿回京,西藏那邊,比蒙古這條件還更差些,我怕是有些受不住的。不過,我家王爺倒是想去,聽說那西藏活佛,算命很是準。”

    耿文華眨眨眼,笑道:“我不太信這些,再者當年那京里的張明德,事兒鬧的挺大,你家王爺難不成還打算找活佛問什么嗎?”

    張明德說的是八阿哥胤禩的那事兒,也不知道八阿哥是在哪兒偶遇了個道士張明德,那人一張嘴,就說八阿哥貴不可言。

    皇子阿哥了,已經是很貴重的身份了,結果還弄了個貴不可言,那說明什么?再往上,可就只有那么一個位置了。

    那會兒八阿哥正意氣風發呢,因為一廢太子,朝中也正在吵吵嚷嚷立太子的事兒,朝臣是有一大半,都支持八阿哥的。

    也不知道是八阿哥一時之間被這些吹捧迷昏腦子,還是八阿哥被人給算計了,總之,這張明德的話,就傳到了皇上耳朵里。

    十四個缺心眼的,在乾清宮,康熙詢問他們覺得哪個兄弟更適合太子之位的時候,順口就禿嚕出來了:“連張明德都說八哥貴不可言,朝中又人人夸贊八哥賢明,那我覺得,八哥就挺合適。”

    然后,就是朝中舉薦了。

    八阿哥不光沒得到太子之位,還被康熙給臭罵一頓,說他出身低賤,說他心思奸詐,說他沽名釣譽。

    再然后,那張明德就失蹤了。也不知道是逃走了,還是已經沒了,反正在京城是再沒人見過他了。

    出了這樣的事兒,皇子阿哥們別說是找人算命了,連胤禛都減少了去護國寺的次數,就算是要和人談論佛法,也是要在有認證的地方,也絕不會讓人給自己扣一個做法之類的帽子。

    “我家王爺……”田側福晉露出個一言難盡的表情,你說他英明吧,他確實是博學多才,那學識在一眾皇子阿哥里面算最高的。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讀書太多,腦子里就容不下別的事兒了,辦事兒手段總欠缺幾分周全。

    想當年敏妃過世,這位爺,竟是不到百日就剃頭,鬧的十三弟沒忍住,在朝堂上就對他大打出手,你說他這事兒辦的,是英明人能干的出來的?

    但是吧,他偏偏又能體察上意,皇上想復立太子,于是提出推薦太子。朝堂上人人當皇上是真心想要大家推薦,只有他,立馬提出當年廢太子的事兒有蹊蹺,太子謀反怕是個誤會,于是一個鎮魘太子的罪名就扣在了大阿哥腦袋上。

    身為側福晉,也不好當著外人的面兒吐槽自家男人,田側福晉這話到了嘴邊就又換了:“到底是讀書人,怕是也想見識見識活佛,所謂的輪回,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第146章 第 146 章 不撞南墻不回頭。……

    等胤禛得了空, 已經是三四天之后了,這會兒康熙巡行蒙古比較重要的活動——雙方打獵比賽,已經圓滿結束了。胤禛沒能拔得頭籌,但他現在已經很想得開了, 幾十年了, 想不開也得想得開了, 用自己的弱勢來和別人的長處比, 還妄想得頭名, 不如睡覺做夢來的更快些。

    再者, 他是以智謀為主的, 像是打獵摔跤這些……嗯, 四肢發達的活動, 就交給別人算了。

    于是, 最后拔得頭籌的是十四阿哥。

    十四這性子,挺一言難盡的, 得了康熙賞賜的匕首之后, 還特意來胤禛跟前炫耀。說實話,那匕首呢,觀賞意義更大一些, 畢竟上面鑲嵌的寶石特別多, 看起來就十分華麗。

    十四還挺心機, 笑瞇瞇的說道:“等咱們回京了, 我打算將這個交給咱們額娘,匕首并未開刃, 額娘拿著也不會有危險。再者,這樣的好物件,額娘拿來切水果也挺好。”

    想想德妃和后妃們都在御花園, 她特意拿出這匕首來切水果……耿文華在屏風后面差點兒沒忍住笑出聲來了,說真的,畫面太美。娘娘們吃水果,還要自己親手切啊?

    胤禛嘴角也抽了抽,但他素來知道十四性子,就很敷衍的點頭:“也是你一番孝心。”

    十四阿哥眨眨眼,湊過來:“那四哥打算給額娘帶些什么回去?”

    “正打算帶你小四嫂去附近城鎮走一走,若是有什么稀罕物,買下來送給額娘。”所以,我和我家側福晉有事兒,就不多留你了,不要那么沒眼色,趕緊走吧。

    十四像是聽不懂:“正好我也閑著,不如我也去?送給額娘的禮物是有了,但是你十四弟妹也不是個好糊弄的,若是不給她帶東西,她必然是要鬧的。”

    胤禛沉默片刻才說道:“完顏家姑娘素來莊重,你可別在外面胡說八道了。”你這樣敗壞你媳婦兒名聲,你媳婦兒知道嗎?

    “咱們親兄弟,自家人,我難不成還怕四哥給我說出去?”十四不在意的說道,非得要留下來不走。對這樣的厚臉皮,胤禛也實在是沒法子了,只好叫了耿文華出來,打算到半路再想法子將十四給甩掉。

    沒想到,十四原本的目的也根本不是買什么禮物,他就是來找耿文華的:“我是幫著我媳婦兒問的,她整日里在家閑著也是閑著,聽聞四嫂那玻璃擺件的鋪子是小四嫂給出的主意?”

    不是十四一個大男人,非得要詢問女人做生意的事兒。

    實在是這玻璃鋪子賺的錢,那怎么說呢,日進斗金的形容都不為過。短短幾年時間,雍親王妃簡直可以算是整個京城最有錢的女眷了,連給宮里娘娘送禮物,那都是大手筆的很。

    就比如說去年的年禮,除了明面上的羊毛衣,私底下竟是給了德妃十萬兩的銀票,說是讓德妃打賞用,聽聽聽聽,這話說的,誰家的主子打賞奴婢是用的十萬兩的銀票的?

    偏這事兒額娘還保密的很,若不是自家小子在宮里讀書,去永和宮吃飯的時候聽了那么一兩句,自己還真不知道這事兒。

    連宮里娘娘都給了,那平日里那拉氏為人處事,也變得十分大方起來。胤禛是一旗之主,鑲藍旗的旗主,一般呢,逢年過節,都是旗下人給旗主請安送禮的,胤禛去年就特別大方的,給旗下有出息的奴才,賞賜年禮。

    聽說,給年家的年禮都價值好幾萬了。

    本來胤禩能在奪嫡中和胤禛抗衡,九阿哥胤禟那銀子,就要占據四成功勞。現在,胤禩不成了,眼看他十四也是有一爭之力了,結果胤禛

    這邊忽然又多了財力。

    這可就有點兒不太妙了。

    胤禛這人,身上唯一的缺點就是冷硬,不近人情,鐵面無私,為人嚴苛,這些特點綜合起來,是有一個共同的點兒的,那就是必然摳門,不光是對自己摳門,對別人也摳門,不會說隨手打賞多少銀子,更不會說給你點兒好處讓你通融一下什么事情。

    但他現在有錢了,有錢的人,大部分在為人處事上,因為銀子方面有底氣,所以對銀子的使用,就不會那么的吝嗇了。這個道理是很簡單的,比如說,你有十兩銀子,那你絕不會無緣無故分給別人一兩銀子。

    可你要是有一萬兩銀子,那別說是分給別人了,你就是白白扔掉一兩銀子打個水花讓自己開心,那絕對會舍得的。

    胤禛現在就是這種情況 ,原本還有許多人覺得胤禛這性子刻薄呢,可去年過了個年,這些話,就再也無人提起來了,不管是明面上還是私底下。

    若是胤禛連唯一的缺點都給填補上了,那他豈不是成了完美無缺的人了?再者,有銀子這事兒,那當真是十分重要的,別覺得談銀子俗氣,就說當年八阿哥在追繳欠債的事兒里面為什么得了賢王名聲,不就是因為他體貼百官,甚至偶會幫人掏出這筆銀子嗎?

    相對比的,就是胤禛那十分認真,一兩銀子都要和你認真計較的吝嗇性子了。

    十四雖說表現十分魯莽,但并非是真的一點兒成算沒有的人。眼看在朝堂上,他是沒幾分機會了,因為汗阿瑪已經很明顯的表現出了對胤禛的看重,甚至帶著胤禛見了許多朝中重臣,許多官員,對奪嫡這事兒,基本上已經有了結果了。

    他若是還想再爭一爭,就需得將眼光往外放。

    自來這爭奪皇位,除了名正言順之外,還有一條路,那就是武力。若是他能掌握大軍,那不到最后,也不是就完全沒希望了的。

    可他憑什么掌握軍隊的力量呢?除了自身本事過硬,他思來想去,也就還有一條,有財力。

    這是能在最短的時間內,達成自己的目的的一條路——收買人心。上層將領可以送金銀珠寶,下層士兵可以送銀兩,忠君之人可以送武器棉衣,奸詐之人可以送寶物。

    錢從哪兒來呢?

    娘娘那邊有十萬兩……當然,自己若是找娘娘要,這事兒是肯定不能讓胤禛知道的。除此之外,就是老四這里了,給完顏氏找事兒做是個借口,若是這個小四嫂能真的給他出個賺錢的主意,那就是穩賺不賠了。

    若是出不了這主意,他只要哭訴幾句自己府上生活艱難,就不信胤禛這么有錢的人,能一文錢不給。

    十四心里所想,胤禛和耿文華自然是不知道的。這會兒他說起來讓完顏氏做生意,胤禛就皺眉:“你四嫂的玻璃擺件,是她自己的生意,我都不曾過問……”

    你有什么臉來為你媳婦兒求情插手?

    他頓了頓又說道:“我之前和你說了,那懷表,你只管自己做去,做好了拿出去賣,汗阿瑪難道還會不許嗎?”

    那生意說是歸內務府的,但內務府根本忙不過來,完全手工打造的懷表,一個月能出十來個都算是工匠日夜不休連軸轉了,京城里能買得起懷表的人有多少呢?

    三五千都是算少了,上到官員,中間女眷,下到商戶,至少一萬人等著買這懷表呢。

    中間再有損壞的,要重新買的,內務府那訂單都延續到幾年之后了——內務府也不光是做懷表,還要做鐘表,誰家有了懷表就不要鐘表的?

    十四若是要做,別在京城賣,拿到京城外面,那不比玻璃擺件賺錢嗎?

    他自己嫌棄辛苦,還需得自己研究這組裝的事兒,不愿意干,那能埋怨誰呢?

    十四就不愛聽胤禛說教的話,他又不是三五歲的小孩子了是不是?他都三十了,兒子都多大了,要聽訓導的話不會去找汗阿瑪嗎?犯的著聽你一個棺材臉在這兒叨逼叨嗎?

    他那臉上的表情,頓時將胤禛氣的一個倒仰。然而沒等胤禛開口,耿文華先笑道:“抱歉,十四弟,我也沒有什么好主意給你,你和我家王爺才是親兄弟,我不過是王爺的一個側福晉,王爺若是不發話,我如何敢隨意給人出什么主意呢?”

    她笑瞇瞇的:“我家王爺說的,那就是我想說的。”

    你瞧不起我家王爺,還想我給你出主意?做什么美夢呢?

    她拽一下胤禛胳膊:“咱們需得快些吧,不然都要中午了,我聽說蒙古這邊的奶茶,到中午就不賣了。”

    胤禛搖頭:“不會,若是不賣了,爺就給你找戶人家再做一鍋。好了,十四弟,你小四嫂著急出門,那我們就不奉陪了。”

    你也別和我們一路了,不帶你。

    胤禛搶先帶著耿文華出門,將十四給扔在了帳篷里——帳篷又不是書房,還怕十四在這里翻騰不成?帳篷里還有伺候的嬤嬤丫鬟呢,十四又不是一點兒臉面不要了。

    十四連忙追出去,胤禛已經拉著耿文華上馬了,兩個人共騎一匹馬,胤禛輕輕磕了一下馬腹,馬兒立馬奔馳起來。十四一張嘴正要喊,立馬就吃了一嘴泥土。

    耿文華微微仰頭看胤禛:“真不管他了啊?”

    胤禛搖頭:“不管他,那性子,不撞南墻不回頭。”

    “這倒是和王爺一樣的,果然是親兄弟。”胤禛那性子其實也是有些執拗的,不過估計這話他不愛聽,她就笑道:“十四弟若真是想賺點兒錢,其實我是有個主意的。”

    胤禛將下巴壓在耿文華頭頂上:“什么主意?”

    “就是這羊毛的生意啊。”耿文華說道:“羊毛布的衣服現下在京城還沒流行開來,但是蒙古這邊已經開始做了……”這得歸功于三公主,人家在京城知道的時候早,立馬就求了親爹康熙,開年之后就帶著羊毛布的做法回來,現下怕是手里已經積攢了許多了。

    趁著別人都還沒做出來,搶先將這一批羊毛布運回到京城,這又是宮里娘娘穿著的,現在這四月份兒的天兒,穿個羊毛開衫是正好,豈會賺不到錢?

    然而十四性子急,沒等耿文華說,就先惹怒了胤禛。

    胤禛沉思片刻:“既然十四沒這福氣,回頭我問問三姐姐…… 這些羊毛布,不如咱們先幫十三買下。”

    耿文華嘴角抽了抽,難怪十四說話總陰陽怪氣了。像是這種遇到好事兒只想著別人的哥哥,也真是他的“福氣”。

    耿文華很有興趣:“那我去談這生意?我有許多想法。”

    羊毛布的做法,怕是三公主這邊也只想到仿作羊毛裙,她自己呢,想要更多,所以自己去談就能先得到一批羊毛衣。

    稀疏些的可以做開衫,羊毛外套,厚重些的可以做半身裙,可以做羊絨大衣,若是再搭配上小禮帽,羊皮靴,那就必定能引領潮流。

    耿文華雖然沒學過設計,但她學貓畫虎總還是會的。再說了,沒做過衣服,不代表沒看過衣服啊,就憑借她買衣服的經驗,她腦子里的設計圖就能層出不窮了。

    光是一個羊絨大衣,就分長的短的,寬松的緊身的,有腰帶的沒有腰帶的,帶斗篷的不帶斗篷的,雙排金屬扣的和單排羊角扣的,還有上面有沒有花紋的。

    但是這個羊絨大衣的布料,估計現在的制造水平是達不到的?

    胤禛看她,耿文華很有自信:“我好歹也是有莊子鋪子的人,這點兒小生意我難道還做不好?王爺只管放心就是了,回頭我再贈送十三福晉一些設計圖,保準這羊毛布,在接下來的幾年,都能在京城引領時尚。”

    聽不懂的詞語就聯系上下文自己解釋,胤禛已經很習慣了,頓了頓 ,就點頭:“也行,你若是覺得自己能做,那這事兒就交給你。你若是覺得有什么難處,回頭告訴我,我再找人來做就是了。”

    眼看要到城鎮了,兩個人就略過了這話題。

    蒙古這邊的城鎮,若是非得

    和京城比,那肯定是沒有什么能比得上的。但和尋常城鎮比的話,也還是很繁華的,道路兩邊都是那種比較低矮的房屋,并非是帳篷。

    這種房屋后面的墻壁上,大多是貼著牛糞的,但是并沒有什么臭味。房屋前面則是有各種鋪子,鋪子倒多是用帳篷搭建起來的,有賣皮毛的,羊皮牛皮甚至馬皮,也有賣肉干的,還有賣……動物骨頭做的各種東西的。

    耿文華對這種并不感興趣,不過羊皮和牛皮她倒是買了些,打算回去做牛皮靴,或者牛皮包。

    她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是在小吃帳篷上,什么羊奶茶,牛奶搽,烤肉餅,來者不拒。

    胤禛很是好脾氣,就跟在后面來回轉悠。偶爾也會遇見那種做工十分精致的羊毛氈,可以當門簾用,也可以當地毯用,耿文華一口氣買一箱子。

    順便給胤禛解釋:“看著買的多,實際上回去分一分,一人能分到兩三個,也不算很多的。”

    轉悠完之后再去拜長生天,蒙古這邊也是有不少喇嘛院的,兩個人心里未必多信,但既然來了,那必然是要去看看的。

    這樣一天下來,收獲滿滿。

    這邊天黑的晚,等他們回到帳篷那邊都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也該休息睡覺了。

    第二天一早起床,胤禛照舊是去了康熙那邊,田側福晉倒是來耿文華這里湊熱鬧:“昨兒有許多馬車回來,可是買了東西了?”

    耿文華也不隱瞞:“買了些特產,羊毛氈,肉干,還有銀器。”

    這邊比較有特色的東西,除了骨頭做的那些擺件,就是銀子以及金屬打造的各種東西了。

    田側福晉笑道:“你倒是個有福氣的,你們王爺還愿意陪著你這樣折騰,我原本還想著約了你一起去呢……”

    耿文華也沒問三阿哥,田側福晉既然這樣說了,那想必三阿哥是肯定不愿意去的。

    她岔開了話題:“你若是去,今兒去也正好,聽聞他們鎮上有一個什么活動,人多熱鬧,還有許多稀奇物件呢。”

    “那你今兒可還要去?”田側福晉問道,耿文華趕緊搖頭:“我就不去了,昨兒回來得晚,腰酸背痛的。再者,既然來了蒙古,我還打算去給幾位公主請安……我們王爺特意叮囑了,不好不當回事兒。”

    請安就要帶禮物,田側福晉猶豫了一下搖頭:“我就先不去給公主們請安了,回頭我問一問王爺……”

    給公主們請安并不是單純的親人之間的來往,也是和朝堂,還有蒙古部落之間有關聯的。再者,上門需得帶禮物,三阿哥不一定愿意給這筆錢。但讓田側福晉自己白白往外拿,她也是不愿意的。

    既如此兩個人就不一起行動了,田側福晉帶人往城鎮那邊去。耿文華這邊則是準備拜帖,既然是要拜訪公主們,自然是要不好遺漏哪個的。

    但也并非是哪個都要拜訪的,也只胤禛的姐妹,康熙的女兒們,耿文華才會給送拜帖。然后就是準備禮物,茶葉香料是必得要準備的,這些東西在蒙古是比較稀少的,若是買,就比在大清昂貴許多。

    再有就是京城的特產,耐得住放的點心,以及各種布料首飾。

    三公主那邊的回帖來的快,上午送的帖子,下午就收到了回帖,三公主的意思是明天就有空,隨意歡迎耿文華過去。并不曾因著耿文華是側福晉就看不起她——胤禛能帶著來的,必然是有幾分看重的。

    再者,三公主在京城是常來常往的,如何能不知道耿文華名聲?連康熙都夸贊聰慧,也賞賜過的人,能是什么凡夫俗子?

    見了面,一寒暄,三公主就知道耿文華的來意了。

    她本身也是爽快之人,對耿文華這種直接提自己來意的人,也是有幾分欣賞的:“我這里羊毛布可不算少,本來呢,我是想先在蒙古這邊試試的,蒙古天氣和京城不同,京城現下四月,早上穿一層薄薄的外套就好,但蒙古,就需得多穿幾件了。京城那邊呢,到了五月,估計這羊毛衣就穿不上了。”

    三公主聰慧,又和羊毛布打交道這么長時間了,如何會不知道羊毛布的保暖性,是要比絲綢好許多的。

    這種東西,就適合在初春或者秋季的時候穿。再或者,是冬季穿在里面。

    京城那邊眼看可就要夏天里,現在將羊毛布運回去,能賣的出去嗎?

    “多謝三公主提醒。”耿文華趕緊笑道:“不過,衣服只要好看,又是獨一無二的,那就無所謂冬天還是夏天,再者,還有反季促銷這個說法呢。”

    “反季促銷?”三公主倒是第一次聽這樣的詞兒,耿文華就不得不再解釋一番,但對三公主來說,這個事兒并沒有多少吸引力,一來是這羊毛衣現在肯定是稀缺的東西,但凡稀缺,就必定不愁賣不出去,物以稀為貴嘛。你促銷說白了,就是降價,平白少賣許多錢,三公主怎么可能會答應?

    二來呢,買衣服這事兒,對于許多百姓家來說,依舊算是大事兒。既然是大事兒,那必然是要買合適的,他們肯定要挑選了再挑選,衡量了再衡量的,大夏天買冬衣,如何確定那冬衣就能保暖呢?

    等冬天試過了,發覺不保暖上當了受騙了,他們到時候再找誰來負責?所以反季促銷,對購買者來說,吸引力也不是很大。

    耿文華其實……真沒多少做生意的經驗,她看過,見識過,聽過,不代表就真的能上手。就算是她那幾個店鋪,不也是掌柜們在出力嗎?她偶爾給出個主意,其實做事兒的,還是掌柜。

    可她出的主意,都是她所見過的,也并非是她根據實際情況,認真思索出來的。

    所以這會兒,被三公主駁斥回去之后,她就有些沉默了,過了片刻,又提議:“這會兒送到京城,還有個好處,那就是提前占領市場……羊毛布現下是獨一無二的,但是三公主如何確保半年之后,這東西還是獨一無二的呢?”

    “我能讓人做春夏也能穿的羊毛衣物,那這個季節售賣,搶先占領市場,是不是優勢就很明顯了?”耿文華笑著問道。

    第147章 第 147 章 這個呢,就屬于新品種……

    三公主有些沉吟, 做生意呢,就相當于是打仗,你要是第一場打的好,大獲全勝, 別人一提起來就會說覺得你是很厲害的。但你要是上來就弄個啞炮, 第一場就大敗涂地, 那以后你要再說你有打贏的本事, 誰信啊?就翻看一下史書, 除非是敗的特別有特色的, 否則, 史書記載的, 是不是大多都是打贏了的?

    這羊毛布是稀罕東西, 新鮮東西, 你第一次售賣就弄個一點兒水花也沒有的話,以后誰還會買羊毛布的東西?

    所以耿文華要說買走她的庫存她是不反對的, 因為耿文華有這個錢財, 也有這個能力。但是,這事兒關系到蒙古日后的發展,她就不得不慎重些, 想要問清楚耿文華在這上面的打算。

    三公主其實也是會做生意的, 公主和親蒙古, 性格能力強硬的話, 是能做一個部落的主母的,主母的職責可就大了, 各部落之間交易來往,部落里面的銀錢流向,還有管理人口, 這都是主母的事兒。

    三公主就屬于性子比較強硬,靠山更加強硬的人,所以自打她嫁過來,就已經開始主管部落財務上的事情,兩個部落之間交易,如何才能讓自家的部落賺錢,這要是沒點兒聰明才智,怎么能做得到呢?

    別以為你是公主,就不會在這上面被人蒙騙了。你越是公主,人家才越是要蒙騙你呢,因為壓下了你,人家那部落就能出頭了。

    總不能因為你一個公主受騙了,所以兩個部落之間就要開戰吧?

    所以對于耿文華說的那些促銷,相當于是讓利來宣揚名聲的事兒,她還是很感興趣的,因為生意要長久,這個名聲也確實是很重要。

    耿文華

    總共提出了三個法子,一個是換季促銷,一個是招聘女工,擴大影響,一個是傳單宣傳,固定的地方售賣。

    這個傳單當然也是需要成本的,甚至還要聘雇幾個人大街小巷的去喊。這點兒錢花的值不值,就看三公主自己衡量了。

    做生意嘛,你提出想法建議,我思考,要是兩邊能達成一樣的認知,那這生意就能成。若是達不成,生意做不了,也不妨礙彼此之間交情。

    于是耿文華就暫且告辭,只等三格格自己想了。

    再回去,她就將給其他公主們準備的禮物也讓人一一送過去,胤禛的一母同胞的姐妹是沒有在蒙古的,十三阿哥倒是有兩個妹妹,不過有一個已經過世,剩下那一個,因著胤禛和十三的感情,耿文華就是需得親自去探望的。

    這位十三公主呢,性子是比較柔弱的,但是公主在蒙古也是有公主府的。她若是不想見額駙,也可以不見,并不用勉強自己,并且也不用擔心額駙會欺辱人,因為但凡不是個腦子有問題的,在康熙幾乎每年都要巡行蒙古的情況下,誰也不會冒著滅族的危險去欺負公主。

    倒是公主身邊的人,可能是有些異心之類的。但他們也定然是盼著公主好,能長長久久的活著的。公主好好的,他們也才能好好的,公主若是出事兒,蒙古這邊是必得要給朝廷一個交代的,也就是必得要查明公主死因,回稟朝廷,以讓朝廷相信并不是部落里有謀害公主的意思的。

    人家蒙古這邊,憑什么為伺候公主的人遮掩罪行?

    所以大部分時候,只要公主自己能想得開,她這日子還是能過的下去的。

    可這能過得下去,并不代表就一定能活著。外部條件好,也不代表所有人都能接受這京城和蒙古的落差,再者,在京城生病了,那是有太醫的。可在蒙古生病了,很多時候,他們是比較信封巫醫的。

    大清的公主,說實話,在宮里長大的,大多身體條件都不是很好。從繁華的京城到草原上的蒙古,落差不是一點點兒,再加上各方面的差異,飲食上的不同,習俗上的區別,能扛得住不生病的,是少數。

    但凡生病……那可就不太好說了。

    耿文華見這位十三公主的時候,她就是正病歪歪的呢,臉色有些蠟黃,身體瘦削。見了耿文華先是流淚:“我這幾日總做夢夢見額娘……”

    這額娘說的是德妃,敏妃沒過世之前一直是嬪,也是一直住在永和宮側殿,從十三阿哥到十三格格,都是德妃眼皮底下長大的,他們都是要喊德妃一聲額娘的。

    “就像是小時候,額娘抱著我,外面太陽很是暖和……”十三格格說道,教養嬤嬤就在旁邊勸:“大夫說了可不能再這樣悲傷下去,對身體不好。”

    又對耿文華解釋:“郁結于心,額駙前段時間臨幸了個女奴,對方有了身孕了。公主的身體,大夫說,最近是不宜懷孕的。”

    身體底子差,再加上生病,若是要懷孕生子,對母體也不好。搞不好,那就得一尸兩命了。

    蒙古這邊迎娶公主,也并非只是為了生孩子。孩子嘛,誰都能生,但是公主,就這么一個。公主活著,就代表朝廷和部落之間的親近親密,公主沒了,蒙古大大小小那么多部落呢,朝廷能知道你是誰?

    所以是寧愿沒有孩子也得讓公主活著的,十三公主既然病著,那額駙就很少上門了。

    本就在草原上人生地不熟,性子內斂又柔弱,再加上十三阿哥在京城日子過的也不得志,本來額駙這種身邊人,該是溫柔體貼的,卻偏偏又不見人影,還出了女奴懷孕的事兒,十三公主頓時更覺得,日子無趣了。

    教養嬤嬤就很著急啊,得讓公主振奮起來是不是?不然公主死了,若是京城里沒人想起來他們,他們這輩子指不定都得在蒙古了,額駙要是念舊情,他們指不定還能有條活路,守著這公主府到死。額駙要是不念舊情,誰管他們這些奴才的死活呢?

    耿文華就笑道:“若是想念額娘,就需得早些養好了身體,回頭往京城去,你十三哥府上,難道還沒你住的地方嗎?”

    十三公主在京城是沒有公主府的,有公主府的就只三公主,以及當年嫁給了佟家的溫憲公主。

    “再者,你常年不出門,怕是不知道,現下蒙古和京城之間,也是有生意來往,三姐姐弄了那羊毛布,我家王爺說,回頭想將這事兒安排給十三,到時候十三就能常來常往了,你們兄妹相見,也是很容易的事兒了。”

    耿文華笑瞇瞇的拍了拍十三公主的手臂:“再者,現在外面的變化好大的,蒙古和京城之間,也不像是以往,來往十分不方便了,此次汗阿瑪從京城出發,到蒙古,也不過是半個多月時間,你若是快馬加鞭,大約十來天就能到?”

    十三格格頓時驚訝:“怎么就那么快了?”

    “路面不同了,你得空出去看看也就知道了,外面的世界變化很大呢,尤其是京城,你難道不想知道京城變成什么樣子了嗎?”耿文華問道,十三格格抿抿唇,教養嬤嬤忙笑道:“是嗎?京城這兩年,可是有什么稀罕東西出現了?”

    “那可多了,吃的穿的用的,都有新鮮的,單單我說出來,你們怕是也不覺得如何新奇,回頭還是要你們自己親自去看看。”耿文華賣了個關子,你將事情說完了,人家怎么去看?

    聊了片刻,留下些珍貴的藥材,又有十三福晉讓轉交的信件銀票,耿文華這才起身告辭了。至于十三格格嫩不過不能想得開,她該做的都做了,她是個人,又不是神仙對不對?

    人家非要想不開的話,她難不成還要將人家的腦袋給打開嗎?

    等她將該拜訪的人都拜訪了,該買的特產都賣了,那邊康熙就決定啟程往西藏去了,蒙古和西藏并不在同一處,甚至是兩個方向,一個是在西邊,一個是在北邊,從京城出來,先走北邊來蒙古,然后繞道西藏,在西藏轉悠一圈,就該走江南那邊回京了。

    這一趟走下來,估計得大半年時間。

    路上如何辛苦是不用說的,反正耿文華也快習慣了。再加上她買了許多的羊毛氈,那馬車里被她弄的舒舒坦坦的,一點兒都不顯得顛簸了。

    唯一不好的就是天氣有些炎熱起來,路上需得到處收購硝石,好用來制作冰塊放在馬車里。

    三公主那邊也答應了耿文華的生意請求,不過因著康熙他們是往西藏去,所以這批貨就不能跟著耿文華走,而是應了耿文華的要求,三公主這邊給送到京城去。

    對接的人是十三阿哥,胤禛已經寫信回去叮囑過了——康熙雖然是命令十三在府里圈禁,不得出門,但也并不禁止有人探望。

    這個事兒,耿文華就算是完成了使命了,借著胤禛要送信的事兒,她順便給十三福晉也寫信說了自己的想法建議,具體條例得看十三福晉自己的。

    還是那句話,耿文華看過豬跑,也買過豬肉,也做過小炒肉,但像是比較復雜點兒的,什么鍋包肉,紅燒肉,獅子頭,她就做不來,她只能給出大概的烹飪方法。

    一路到西藏,已經是快要六月了。

    胤禛一早跟著康熙出門去見活佛——西藏這邊的風俗,比蒙古那邊還要……不太讓人適應些,蒙古那邊,耿文華還能時不時的出門騎馬打獵,還能和蒙古的親王福晉們,公主格格們,聊天來往。

    但西藏這邊,幾乎是不見女人出門的。

    尤其是見活佛這事兒,更是連個女眷都不能帶。這讓耿文華想要瞻仰一下活佛真容的想法,一下子就落空了。

    胤禛一從外面回來,她就趕忙迎上去了:“今兒可見了活佛了?長什么樣子?是不是和畫像中一樣,高高大大,很是威武?”

    胤禛略停頓了一下才說道:“那倒也不是,不過,今兒這活佛,倒是很夸贊了一番十四弟。”

    他臉色帶了幾分奇異:“說十四弟是……仁德太子。”

    耿文華忍不住哦豁了一聲,這可真是,不好評價啊,

    該說是藝高人膽大?篤定了康熙不能滅了他?所以大膽的在奪嫡的事情上發表自己的看法?

    “汗阿瑪……”耿文華忍不住問道,胤禛笑了笑:“汗阿瑪說活佛的冊封怕是要再等一等了。”

    以前西藏的活佛都是自己尋找自己冊封的,但后來大清勢大,平定西藏——雖說也沒完全平定,但西藏的活佛卻是要通過朝廷的冊封的。

    一方面呢,是西藏求和的一種態度,一方面呢,朝廷冊封了活佛,對于西藏的其他方面政務,就不好太過于插手了,也算是兩邊維持和諧的一個籌碼。

    所以康熙說朝廷尚未冊封,并不是不冊封的意思,只是要拖一拖。

    耿文華忍不住笑起來:“那說明汗阿瑪心里,其實并不是屬意十四弟?”

    “也說不好。”話是這樣說,胤禛臉上卻沒有半點兒緊張在意:“十四弟年輕有為,又確實是英俊……”

    耿文華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這話罵的可真臟。活佛說十四阿哥是仁德太子,結果胤禛只說十四年輕有為——然后嘴上無毛辦事不牢嗎?

    胤禛隨即岔開了話題:“汗阿瑪打算在這邊停留一段時間,回頭我帶你到外面走一走?”

    耿文華忙應了:“好,我在屋子里呆著也是無聊,不過,不妨礙你吧?汗阿瑪可是打算帶你到處走一走?”

    康熙既然看重胤禛,那必然是要帶胤禛見一見西藏這邊的政權人物的。

    胤禛搖頭:“并不妨礙,走吧,讓人給你買些西藏的衣服,我記得你素來喜歡穿有特色的。”

    到了什么地方就穿什么地方的衣服,很是入鄉隨俗。

    兩個人也只帶了知春和蘇培盛出門,一路上走走停停,吃些當地的特產,再買些稀罕物件,一天時間也就這么打發了。

    倒是十四阿哥,大約是因著被活佛提了一句,很是有些意氣風發的。

    不過活佛的那句話并未傳出去,大約是康熙下了令了。所以十四那意氣風發就顯得有些……突兀。

    也幸好,康熙很快就決定離開西藏,否則十四那點兒小心思,怕是也就遮掩不住了。

    出了西藏就是往江南,耿文華原以為是和以前一樣,慢悠悠的去,到了江南再住到行宮里,隨即見幾個江南官員,見一見江南學子的。

    卻沒想到,康熙的行程竟然很是匆忙,在江南也不過是停留了兩三天,耿文華都沒來得及出門,這邊康熙就已經命令回京了。

    回京之后,就冊封了十四為大將軍王,賞賜白銀十萬兩,命十四帶領大軍西征。出征之日,康熙為他舉行了隆重的歡送儀式,諸王、貝勒、貝子、公等并二品以上大臣一起送了胤禛往列兵之處。

    也是這會兒耿文華才知道,策妄阿拉布坦出兵進攻西藏,拉藏汗請求清朝發兵救援。活佛之前夸贊十四,大約就是因著用得著十四。

    耿文華還因為這個邏輯問題,又找胤禛詢問了:“所以,活佛當日里,就已經知道,汗阿瑪是要派遣十四弟前往?”

    胤禛挑眉,笑道:“朝中能帶兵出征的皇子阿哥,原本也就沒幾個,他總不能還指望大阿哥出征吧?”

    三阿哥是標準的文人,胤禛嘛,康熙必然是不會讓他去的——尤其是康熙身體越發不好的情況下,他看好的繼承人,就該留在身邊。

    五阿哥倒是能去,但五阿哥最近有別的差事。七阿哥八阿哥九阿哥,這三個都不擅長打仗。也就剩下十阿哥,十二阿哥,十三,以及十四。

    十阿哥那性子吧,康熙出于對八阿哥的不喜,是不會放十阿哥出征的。十二阿哥不擅長,十三阿哥被圈禁,那也就輪到十四阿哥了。

    活佛要捧著十四,就是盼著十四能全力護著西藏。

    那句什么仁德太子,西藏那邊的話若是能被當真,那大清朝廷百官是干什么的?

    這可真是……耿文華琢磨一下,搖頭:“什么活佛,心可真臟。”

    胤禛擺手阻攔:“既然是活佛,自然是有一顆慈悲之心的,若是能護得住西藏百姓,別說是讓他夸一句十四了,哪怕是寫文章傳送十四仁德名聲,他也是愿意的。”

    耿文華立馬雙手合十:“是我心臟,活佛慈悲。”

    奪嫡算什么狗屁東西呢?人家可不管你們大清的皇子阿哥們奪嫡不奪嫡,人家只管西藏能不能保得住,大清會不會為西藏傾盡全力。

    這樣一想,人家不愧是活佛呢,這思想境界,不是普通人能比的。他豈能不知道康熙不喜歡被人提起來奪嫡的事兒?

    “活佛當真是能掐會算?”耿文華更好奇這個,胤禛搖搖頭:“不知道,但這世上,總有些異常之人,不尋常之事兒,可能他真能看見以后,可能他就是足夠聰明。這事兒既然已經定下,就不要再提了。”

    “你那設計本,做好了?”胤禛岔開話題問道,設計本也是耿文華自己給想的名字。她打算將羊毛布的做法,給全部畫出來,然后賣給十三福晉。

    自打從江南回來,她就是在忙活這事兒呢。

    弘晝要上學,小格格被那拉氏拘著開始啟蒙,耿文華每日里作畫搞設計,也忙的不可開交。

    胤禛這還是頭一次被耿文華請過來呢——之前都是他自己主動過來,耿文華可沒有主動找過。

    耿文華搖頭:“沒有呢,不過也快了,再者,設計這種事兒,也不能只我一個人來,一個人的想法終究是有限的,若是想要百花齊放,那必得是很多很多人來出主意。”

    她頓了頓,又問道:“十三阿哥現下能出門了?”

    因著羊毛衣的事情,胤禛上折子求了康熙,想讓十三阿哥出來,應對和蒙古的這些羊毛生意。

    但康熙當日只將折子壓下去了,暫且還沒回復。

    “今兒汗阿瑪讓人宣了十三,我剛從十三府上回來。”十三長久沒出過門了,更沒進過宮,一接了這傳召,立馬慌神了,趕緊派人請了胤禛過去。

    胤禛勸解寬慰了他幾句就回來了,并不能陪著十三進宮。他要是陪著,怕是康熙更覺得生氣,怎么,當宮里是龍潭虎穴,他這個親爹是洪水猛獸呢?

    倒是顯得你們兄弟是親兄弟來了,連親弟弟進宮都得護著,生怕我這個洪水猛獸在龍潭虎穴里吃掉了你弟弟?

    而且這樣也顯得十三懦弱,若是如此,那別說是有差事了,怕是十三也不能再出來了。

    所以哪怕胤禛擔心,也只能放十三一個人進宮。

    胤禛甚至連宮門口都不去,從十三府上回來,就直接回家來了。

    耿文華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胤禛,頓了頓,笑道:“畢竟是親生的,再如何,也不會殺人的。”

    看老大和老二,不也照舊好好的圈禁著嗎?再壞,也不過是重回去圈禁。若是稍微有點兒好轉,那十三不就可以出門走動了嗎?

    胤禛只點點頭,并未說話。

    耿文華就拉著他去自己的果園里面:“今年有個新品種弄成了。”

    她之前弄的那水果嫁接,好幾年了,總沒信兒,胤禛還以為她這事兒不干了呢,沒想到,今兒居然還有好消息?

    兩個人到了果園子,說是果園子,其實就是個小小院子,里面栽種了七八個果樹而已,有好幾個呢,也不知道是哪兒出了問題,只長葉子不接果子。只兩三個,現在上面掛滿了果子。

    胤禛湊過去仔細看,就見那果子,說是桃子又不是桃子,說是李子又不是李子的那種。

    “我喜歡吃桃子,但桃子有毛,那毛絮弄在身上總癢癢,李子光滑無毛……”她其實也不單單是喜歡吃桃子,但凡新鮮水果,她大多是喜歡吃的,比如說西瓜葡萄這些。

    相比較之下,是更喜歡桃子,因為桃子綿軟甜蜜。對,她就是綿軟黨的,她不愛吃脆桃,但偏偏胤禛喜歡吃脆桃,也同樣不喜歡桃子毛。

    這個呢,就屬于新品種了。嗯,就是油桃。

    第148章 第 148 章 他心里怕是更惶恐。……

    胤禛一時有些不知道該說什么, 頓了頓,只好笑道:

    “可嘗過了?”

    耿文華興沖沖的點頭:“那自然是嘗過了,味道確實是不錯,當然, 比不得桃子……不過呢, 人的口味不同, 或許有人覺得這種的更好吃, 我給你洗一個。”

    院子里就有壓水井的, 是為了澆水方便專門打的。不管是苦水還是甜水, 澆樹總還是沒問題的。

    耿文華洗了兩個, 一個給胤禛, 一個給自己留著。

    胤禛在那油桃上咬一口, 仔細品嘗了一會兒, 隨即笑道:“和桃子也算是有些差別,這種果樹, 是要用種子培育還是要用枝條培育?”

    “人類馴化植物, 大部分都是種子篩選這一個途徑,留下自己需要的種子,一代代的培養保留自己所需要的特性。”耿文華忽然正經起來, 這話她也不知道是聽誰說的, 或者是看哪個視頻聽來的?反正原話也不記得了, 大概就是這么個意思, 也不光是植物,動物, 甚至人類本身,都是如此。

    一代代的篩選,一代代的進化。

    胤禛沉默片刻:“所以, 你的意思是用種子來培育?”

    耿文華笑瞇瞇的點頭:“是,這樣種出來的果樹說不定品性更穩定些。若是用枝條,可能會發生別的變異,再者,也可能會……嗯,死掉。”

    所以,還是遍地開花比較好。

    胤禛點頭:“好,我知道了,回頭我讓人將這些種子都給挖出來……”

    “這個不用王爺來操心,我已經打算好了,帶了弘晝他們來摘果子,洗果子,然后來煮罐頭。”快趕上中秋節了嘛,干脆用這個做小孩子們的節禮用。

    胤禛挑了挑眉,但還是默認了這事兒。

    耿文華又找那拉氏說這事兒,畢竟是要在府里弄,肯定得先和那拉氏打個招呼的。

    那拉氏也應了,同樣挺感興趣:“選在了哪天?我也去湊個熱鬧。 ”

    耿文華掐指一算:“弘晝他們明天就休息,擇日不如撞日,明天可好?”

    那就明天,拍板決定之后,那拉氏就讓人去準備,要梯子,要摘果子的帶網兜的竹竿,要裝果子的竹筐,要洗水果的水桶,還有擦干水果的棉布,再有切開水果的刀子——這一步是不要小孩子摻和的,免得他們傷到了自己。

    到了第二天,耿文華才剛梳洗過呢,弘晝就開始鬧騰著要出門了,小格格也穿著一身漢家衣服,上面褂子下面褲子,背著她的小框子,在不停的催促耿文華:“額娘快著些,一會兒果子都要被人摘完了。”

    耿文華忍不住笑:“沒人摘得完,肯定會給你們留著的。”

    “三哥長得高!”

    “三哥手快!”

    兄妹兩個異口同聲,耿文華忙忙點頭,趕緊帶著他們出門,也別吃早飯了,說不定果樹園里的果子正好能充饑。

    弘時果然是已經在那拉氏那邊等著了,再加上一個弘歷,那拉氏和耿文華還有鈕祜祿氏跟著,幾個人就往果樹園去。

    耿文華興致勃勃的拿著剪刀剪下面的:“大的小的都要,反正是要煮罐頭,咱們只將最好的挑出來吃掉就行了,剩下的都能做罐頭用。”

    “啊呀,還有被蟲子吃了的。”小格格驚呼,手里抓著的果子果然是有個很大的蟲眼,耿文華笑瞇瞇的都逗她:“這種的才更好吃呢,肯定是很甜的,你要不要也嘗一嘗?”

    小格格一張臉頓時皺巴巴的,那拉氏都忍不住笑:“你別逗她了,當真了可怎么辦?別聽你額娘的,蟲子也沒有將每一個果子都嘗一口,怎么就知道哪個是最好吃的?”

    耿文華就笑:“我小時候,我額娘也是這樣騙我的,總說被蟲子被小鳥吃過的,是最好吃的。”

    其實這種說法是很沒道理的,一樹的果子呢,蟲子和小鳥,還能一個個分辨一下嗎?再者,就是分辨氣味……除非是分辨成熟了的和沒成熟的果子,否則,成熟了的果子大多是一個氣味,怎么區分更好吃和不太好吃呢?

    偏她小時候對這種說法深信不疑,家里買了水果回去,她就要挑有蟲眼的,也幸好沒過多久 ,果樹就開始套袋了,再之后那市場上的果子,幾乎就沒有被小鳥或者蟲子吃過的了。

    當然,也少不了有蟲子的……蟲子這東西,畢竟是難防的很。

    對了,套袋這個法子,指不定可以往外傳一下。但是,該用什么來做這個袋子呢?用布料不行,百姓定然是舍不得的,買布的銀子都夠買多少水果了啊。

    塑料袋……也沒這東西啊。

    杜仲膠做塑料袋的話,也不行,杜仲膠現在多珍貴啊,光是做罐頭瓶子的密封圈都不太夠呢。牛皮紙……也很貴的。

    耿文華一邊想,一邊忙著手里的活兒,也沒留意那邊弘時那邊在使壞,他年歲大,動作快,一進來就竄到了樹上,這會兒正拿壞掉的果子往下砸,專門瞄準了弘晝和弘歷。

    鬧著玩兒嘛,也沒有往腦袋上砸,就往身上,砸中了就哈哈大笑,砸不中就再來一下。

    弘歷是很不高興的,皺著眉貼著樹干站,這樣弘時的果子就不容易砸到他了。弘晝就很不服氣,撿了掉在地上的壞果子砸回去,從上往下砸是很容易的,但從下往上就不太容易了。

    弘時幾乎次次能砸中,弘晝……五次里面有一次就不錯了。

    氣的弘晝哇哇大叫,小格格和親哥哥同氣連枝,拿了自己的小彈弓,取了果核瞄準樹上的弘時,嗖一聲,弘時的手腕就被擊中了——也是弘時太輕敵,完全沒躲避的。

    “哎呦,四妹這一手很不錯啊。”被打中,弘時也不生氣,笑嘻嘻的夸贊小格格:“沒白學,不過你這個果核啊,打人太疼了,三哥現在很疼,就不跟你玩兒了啊。”

    小格格掐腰:“那你拿果子打人也很疼的,你要是不打四哥和五哥,我也不打你。”

    “我傷心,妹妹好偏心啊,只護著你四哥和五哥。”弘時雙手捧心,笑嘻嘻的說道,小格格可不好哄騙,她聰明的很:“人家又沒先動手,你先動手的,我額娘說了,先撩者賤。”

    那拉氏看耿文華,耿文華趕緊擺手:“不不不……”

    那拉氏打斷她的話:“不是你說的?”

    “是我說的。”猶豫一下,反駁不得,耿文華只好認了,她給弘晝和小格格講故事的時候,大約是順口說了一句?或者是弘晝和小格格打架的時候,她斷案的時候順便評價了一句?反正她記不太清了,但肯定是真說過的,因為這話不可能是小格格自創的。

    算了,既然是自己說的,那和自己教的,也沒什么區別。

    “你可真是……”那拉氏頓了頓,到底是沒在孩子們面前說耿文華什么不對,不過頓了頓,也擺手:“日后和孩子們說話還是要多留意,尤其是小格格這歲數,正是學說話的時候,你說什么,她學什么,好好一個姑娘家,可別學的……”

    粗俗起來。

    耿文華趕緊應了:“妾身記住了,幸好小格格的啟蒙是福晉您來的,若是讓妾身來,怕是妾身就得抓瞎了。”尺有所長寸有所短,她所擅長的,和那拉氏必然是不同的。

    同樣是四書五經,她能看懂就已經很不錯了,人家那拉氏是信手拈來,各種典故說的

    清清楚楚。

    小格格畢竟是生在這個朝代,若是連四書五經都不會,那日后必然被人看輕。

    再者,這些書流傳百年,必然也是有優點的,學東西嘛,不向來都是先學,學到手了再來分辨好壞,好的咱們就精進,壞的咱們就去反駁,但凡你有自己的思想,那好的壞的,都能為你所用。

    到底是有孩子們在呢,那拉氏也并未再多說什么,只制止了弘時:“做大哥的,不許欺負弟弟妹妹們,上面還有許多果子,快些干活兒,弘晝和弘歷,你們來這邊洗一洗摘掉的水果。”

    弘時沖小格格做了個鬼臉,忙仰頭去繼續摘水果了。

    鈕祜祿氏背對著這邊,只暗暗的翻了個白眼——其實福晉就該斥責弘時一番,他那樣對待兩個弟弟,就是不對的,就合該被訓斥。福晉那兩句不痛不癢的,可看見了,對弘時半點兒影響都沒有。

    當額娘的,心總是偏的。

    一院子人忙活大半天,到后來其實就挺沒意思了,干活兒這種事兒,也就開頭不累的時候才有意思。所以到后面,剩下的事兒就都是嬤嬤丫鬟們來做了。

    耿文華帶了弘晝和小格格回玉蘭院,兄妹倆還嘰嘰喳喳呢,一會兒說今兒摘果子很累,中午要大吃一頓,一會兒說罐頭做好了要給誰送。

    耿文華也不搭理他們,吵唄,誰家的小孩兒不吵架的?越是爭吵感情越好嘛,只要不往死里打架就行。

    中午她倒是沒吃多少,一來是到了中午天氣又熱起來,沒胃口,二來也是因著有些累。

    吃了兩塊點心就去躺下了。

    這午覺一下子就睡到了半下午,再一睜眼,胤禛就在床邊坐著呢,耿文華還有些迷糊。胤禛伸手摸她額頭:“沒那么燙了,感覺怎么樣了?”

    耿文華眨眨眼,下意識的跟著伸手摸自己額頭,好一會兒才問道:“我生病了啊?”

    胤禛沒好氣:“你以為呢?自己竟是一點兒沒注意到嗎?身體舒服不舒服,自己感覺不到?你倒是睡著了,將弘晝和小格格嚇的夠嗆。”

    兩個小孩兒睡醒了來叫耿文華,想著讓耿文華帶他們去廚房,看煮果子呢。結果,無論如何也叫不醒耿文華,耿文華又燒的臉色通紅,渾身滾燙燙。弘晝一看就不好,趕緊喊嬤嬤來。

    小格格就哭,她幫不上什么忙,奶娘干脆抱著她往那拉氏那邊去了,免得耿文華這邊再過病氣給她。

    大夫來的時候,正巧胤禛從外面回來,也趕上了,干脆過來守著,順便將弘晝也給那拉氏送過去了。

    既然醒過來了,就先吃藥。

    胤禛一手端著藥碗,一手拽了抱枕:“你自己喝,還是我喂你?”

    耿文華趕緊伸手:“我自己來吧。”喂著一口口喝,得喝到什么時候了?本來這藥味道就不好,沒喝進去就已經先聞到一股苦味了。

    每到這時候,她就萬分想念西藥。

    胤禛將她拉起來,丫鬟趕忙將抱枕放在耿文華背后。

    耿文華身上還有些沒力氣,胤禛一看就搖頭:“你也別自己喝了,再將湯碗給打了,來吧,我喂你。”

    知道耿文華怕苦,也就沒用勺子,直接將碗沿湊到耿文華嘴邊。

    耿文華微微低頭,強忍著反胃的感覺咕嘟嘟將一碗藥給喝完。

    這才喝完,胤禛就往她嘴里塞了一塊兒冰糖:“小格格特意從廚房給你要的。”

    冰糖很甜,耿文華嘎吱嘎吱的嚼著吃,胤禛就有些無語:“含在嘴里慢慢吃不好嗎?”甜的更久些。

    耿文華就發現,這人的生活習俗,可真是,方方面面啊,連吃個糖都要分出不同來。她就是喜歡嚼著吃,他不喜歡就不看嘛!干脆一轉頭,自己往下面慢慢出溜,沒力氣,坐不住,想躺著。

    胤禛無奈:“嘴里還有糖塊兒呢,躺著容易噎著。”

    耿文華不搭理他,胤禛伸手整理了一下她頭發:“大夫說你是積勞成疾,大約是前段時間趕路太累,這一回來,心里放松了,泄了那口氣,病就來了。”

    耿文華反駁:“都回來兩三天了……”

    “回來兩三天你歇著了嗎?不照樣在忙?”胤禛說道,頭一天是給福晉請安,說路上的事兒,然后是給各處分送禮物。第二天就收拾行李,該扔掉的扔掉,該放起來的放起來,又準備給十三福晉弄設計本,忙活到深更半夜,只一天,那設計本就完成了三分之一了。

    到了第三天,又摘果子做罐頭……

    胤禛嘆口氣:“還以為你是年輕時候呢?這些事兒,該吩咐下去就吩咐下去,養著那些人都是吃白飯的嗎?若是連這點兒事情也做不了,要他們何用?”

    耿文華生氣:“你覺得我老了?”

    胤禛嘴角動了動,他是這個意思嗎?他的意思是孩子都生了兩個了,這身體還能和沒生孩子之前比嗎?

    他趕緊安撫:“不是,你在我心里,永遠年輕。我的意思是說,你太不愛惜自己身體了,大夫說了,接下來一段時間,你可得好好養著了,至少得養小半年,年前你就不要給自己找事情做了。得空了就吃吃睡睡,也別想事情。”

    這積勞成疾,也不光是趕路累,還有心里累,兩個人的行李還有趕路的瑣事,都是耿文華來安排的,胤禛要跟著康熙,耿文華是拿主意的主子,她不操心誰操心?

    耿文華就嘆氣:“我往日里總佩服福晉,現在看來,我也是真離不開福晉。”

    胤禛就有些無語,福晉是你的福晉嗎你就離不開!

    耿文華眨眨眼,伸手來抓胤禛手指:“那我這小半年,就真的歇著了?”

    “是,歇著吧,什么事兒都沒你這身體重要。”竭澤而漁的道理胤禛還是懂的,耿文華活著,那就有源源不斷的主意,耿文華要死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沒有了。

    再者,不說那些亂七八糟的主意和想法了,自己其實也是有些……很舍不得她的。看見她高興,自己也高興,看見她難受,自己也心疼。

    胤禛反過來捏住耿文華的手:“弘晝也大了些,原本就說今年搬出去的,索性趁著這次……”

    不等胤禛說完,耿文華就打斷:“等我病好了再搬出去,不然我生著病,他本就不安心,再讓他搬出去,他心里怕是更惶恐。”

    胤禛沒說話,耿文華趕緊撒嬌:“我都生病了,你就答應我吧~求求你了,王爺,胤禛,四爺,爺~”

    一個字喊的九曲十八彎。

    胤禛連眼角都忍不住抽動了一下,趕緊攔住:“好了好了,別叫了,應了你就是。”

    他頓了頓又說道:“可惜了,原本沙俄來訪,我還想著帶你去見識見識呢。”

    這倒是個稀罕事兒,耿文華趕緊問道:“什么時候來?來的是誰?”

    胤禛說了個名字,耿文華眨眨眼,一臉懵圈,沒聽過啊。沙俄來訪是在十月里,耿文華就有些無語:“還有一個多月呢,我難不成一個月還養不好病嗎?到時候我必定得跟著去見識見識。”

    胤禛笑了笑,不說話,有這個心氣兒就行。人嘛,活的就是一口氣,你若總打不起精神來,這病就好得慢。打起精神和忙碌,那可是兩個事兒。

    耿文華說著話就又有些犯困,胤禛伸手扒拉她眼睛:“不能睡了,一會兒該晚上了,這會兒睡過頭,晚上就睡不著了。既然醒過來了,我讓弘晝和小格格先回來看看你,也讓他們安安心。”

    孩子們來是帶著口罩來的,進門之前耿文華就先問了,確保帶的好好的,這才給進。

    小格格眼睛還紅通通的,弘晝也是很擔憂,進門就先問:“額娘好點兒沒?”

    耿文華笑瞇瞇的,捏著兩個小孩兒的小爪子:“好點兒了,放心,額娘過兩天就好了,大夫都說不是什么大病,你們這幾天在福晉那邊,要好好聽話知道嗎?也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生病可不好受,生病又疼又難受,還得吃藥呢。”

    小格格忙點頭:“我不生病,我

    好好的,我聽額娘的,我也聽嫡額娘的。”

    頓了頓,又趕緊說道:“罐頭快做好了,明天就能吃,我給額娘送,額娘吃點兒罐頭就好了。罐頭甜甜的,喝藥之后也吃罐頭。”

    耿文華趕緊點頭:“那我可就等著吃了。”

    弘晝也連忙說道:“我明天上學呢,額娘不是喜歡吃宮里的點心嗎?我給額娘帶點心回來。”

    不管他們倆說帶什么來,耿文華只管點頭應,孩子們的孝心嘛,她不能拒絕。哪怕弘晝那點心是捏碎了放在荷包里帶回來的……算了,想必宮里的太監想的周全,能給他個食盒讓他帶回來。

    他們倆說了片刻,胤禛就讓人又將他們給送走了。

    因著耿文華實在是撐不住想睡覺,干脆這晚飯就提前了,耿文華也沒什么胃口,就吃了半碗白粥,之后又喝了一碗藥,在胤禛的陪伴下,立馬躺床上睡覺去了。

    也不知道是實在是累,還是藥物的作用,反正幾乎是腦袋一沾上枕頭,腦袋里就什么都沒有了,昏沉一片。

    睡覺這東西,果然是治病的好法子。

    到了第二天,一睜眼,外面已經是天光大亮,胤禛也已經上朝去了,整個玉蘭院,安靜的連外面風輕輕吹過的聲音都能聽得見。

    她整個人都感覺,輕了許多,不像是昨天,渾身上下沉甸甸,活像是壓在石板下。

    就這樣略躺了片刻,她才拽了鈴鐺叫人進來。

    “小主,大夫交代,還是要吃清淡些。”知春進來伺候她梳洗,又輕聲說早飯的安排:“奴婢自作主張,讓廚房還是送了白粥來,又搭配了兩樣小菜,還有一個奶饅頭。”

    耿文華點頭:“很不錯,陳嬤嬤可有來過了?”

    知春笑道:“是,陳嬤嬤昨兒不知道您生病了,早上特意早早過來,奴婢說您生病了,就送了她去石榴院那邊。”

    耿文華生病不用習武,但小格格還是要照常練習的,所以陳嬤嬤就需得去石榴院那邊。

    早飯果然是清淡的很,她都懷疑那小菜里面沒放鹽。但也不知道是生病味覺發達還是如何,這清淡的,她居然也覺得挺好吃,很合胃口。

    吃了早飯,大夫過來把脈。她現在雖然好些了,但高燒并未完全退,所以這藥方也并未修改,就還是昨天的方子。

    耿文華讓人送了大夫,再讓人將躺椅搬到屋檐下。她也懶得自己看書,高燒燒的眼睛不舒服,干澀,索性就讓人在旁邊念,她閉著眼睛聽。小風吹著,倒也愜意。

    第149章 第 149 章 先吃藥養著吧。

    說是養病, 也當真是養病。耿文華惜命的很,明知道這個年代的醫療不如現代,自然不會硬扛著讓自己短命,她要是死的早……兒子閨女可怎么辦呢?

    所以, 從生病這一天開始, 她就當真什么都不做了。鋪子里的生意自有掌柜的, 莊子上但凡沒有天災人禍, 基本上年年都一樣, 也不用額外留意。

    果樹的事兒, 胤禛自會交給別人, 也不用耿文華跟著操心。

    弘晝照常上學, 塔納跟著那拉氏啟蒙, 算來算去, 哪兒還有要她操心的地方?

    于是,上午跟著陳嬤嬤習武, 也不打拳練鞭子了, 這段時間暫且改成了五禽戲,八段錦,金剛功之類的。下午就看書, 聽戲, 眼看快頒金節了, 過了中秋府里也沒那么忙, 那拉氏就特意請了說書先生,還有幾個小戲子在府里, 專門讓府里的女眷們放松。

    大家就約在花園里,今兒看戲,明天聽書。這個戲看煩了, 就換一樣,京劇,黃梅戲,快板,唱大鼓,反正就輪著來。

    耿文華一點兒心思不帶,吃了午飯睡個午覺,這就溜達著去花園。鈕祜祿氏給大家伙兒準備瓜子,之前做的罐頭還有許多,沒送完,剩下的就府里吃。李氏出錢買點心,年氏送了些茶葉來。

    看戲也不是說都來,誰有空誰來。像是李氏,偶爾要給弘時做衣服鞋襪,兩三天才來一次。像是年氏,人家不愛湊熱鬧,就喜歡自己看書自己弄個詩詞文章什么的,人家也就頭一天來一次,之后就不再來了。

    鈕祜祿氏也有事情做啊,下半年,年節多,瓜子生意是最好做的。她呢,現下有擴大生意的想法,做整個干貨生意,所以也忙的很,兩三天來一次。

    唯獨耿文華,只要天氣好,一天不落,天天到場——光看書也費神啊,這個季節,坐在亭子里,太陽曬著,小風吹著,瓜子吃著,將腦袋放空,想聽的時候聽一句,不想聽的時候就當是個背景樂,這日子過的多有滋味啊。

    就一點兒不好,一個月下來,曬黑了許多,就算是秋天,那初秋的太陽,也照舊是有殺傷力的。

    耿文華原先沒太留意,但后來洗澡的時候一對比,就發現有些明顯了——脖子和肚子,那就是兩個顏色,分層了。

    她沉默半天,問知春:“那些胭脂水粉里,可有什么防曬的效果比較好 ?”

    知春也不知道啊,防曬還需得用胭脂水粉嗎?天兒熱了,誰出門啊?不都是躲在屋子里的嗎?要是非得出門,不能帶個斗笠面紗嗎?誰跟您一樣,就那么大咧咧的躺在太陽下面的?

    耿文華嘆氣:“回頭問一問太醫,看能不能做些有美白作用的面脂來用。”

    “給我弄個面紗吧,回頭我去聽戲,就帶著面紗。”耿文華又說道,本來就長的不是特別美了,現在再變成個煤球樣……要是能美黑……算了,現在這年代,欣賞不來這么高端的美容。

    她頗為寂寞的嘆口氣,有一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孤獨感——她欣賞喜歡的,就是那種健康的小麥色,再加上薄薄的肌肉,有一種很蓬勃的生命力。怎么說呢,對于平日里很喪的年輕人,這種活力,這種一看就氣血充足,精力充沛的向上的生命力,是真的很有誘惑力的。

    偏偏這年代欣賞的,是年氏那種柔弱的美人兒。

    年氏人家可不是自我欣賞,人家那種的,確實是不管在胤禛心里,還是那拉氏心里,都是美的。

    社會的病態的審美,也不知道是不是從裹小腳時候開始的,反正裹腳這事兒,不單單是裹住了腳丫子,甚至還裹住了腦袋。

    察覺自己想的太深入,又要動腦了,腦袋開始有些癢癢了,耿文華就趕緊拍一拍腦袋,現在是養身體階段,暫且不要用腦。

    外面傳來腳步聲,這聲音可太熟悉,耿文華趕緊起身到門口去。

    胤禛大踏步走在前面,蘇培盛帶著兩個侍衛,那侍衛抬著一個箱子。

    耿文華行了禮,有些好奇:“這是什么?”她最近好像沒做什么好東西,用不著康熙給賞賜吧?

    “之前不是說沙俄那邊來了使者嗎?這是沙俄那邊送來的禮物。”胤禛笑著說到,耿文華吃驚:“這算是國禮吧?”兩國來往,人家使者帶來的禮物,你一個親王,就這么隨隨便便的,抬到你家來了?

    別說是你沒登基呢,就算是登基了,這些東西不也得先入國庫,登記造冊,隨后你才能拿到后宮,叫了妃嬪來欣賞把玩嗎?

    就這么,大大咧咧的給搬回來了?

    胤禛笑道:“汗阿瑪知道你素有才能,才答應讓我將這些東西帶回來,一來看看你能不能仿制,二來也是問問有沒有別的用途。不過,你也不用很放在心上,東西就放在這兒,工部和內務府的大人們也不都是蠢貨,他們自然是能仿造出來的。所以,你就看一看,玩一玩就行了。”

    若是只放在宮里,倒是怕白白浪費了好東西。

    耿文華頓時來了興致:“先打開我看看。”

    蘇培盛幫忙將箱子放在軟榻上,兩個侍衛就忙忙 行禮告退。胤禛親自打開箱子,將里面的東西一一拿出來,耿文華眼睛都亮了:“這是,望遠鏡?還有顯微鏡?”

    光是這兩樣,她都有些愛不釋手了。

    說實話,在看見這個望遠鏡之間,她明明都搗鼓出來玻璃了,居然都沒想起來弄一個這東西。怎么說呢,電視誤我,就好像下意識的以為,這個千里眼,在大清好像很普及一樣。

    胤禛倒是都認識這些東西的,因為宮里有,也是從西洋來的,不過并非是這次沙俄送來的,而是之前湯若望從自己的故鄉帶來的,并且還指導過康熙用法。康熙會的,這些個皇子阿哥們,若是有心學,必然也是會的。

    胤禛——只能算個半桶水,知道名字,知道做什么用的,操作起來卻很是生疏。

    “這個是,晴雨表?”看到另一樣東西,她頓時驚訝:“沙俄現在就有這種類似于天氣預報的東西了啊?”

    晴雨表其實原理是比較簡單的,就是根據空氣中的水因子的多少,來推測會不會下雨——下雨之前,天氣都是比較潮濕的,也就是空氣中水分含量過多,會導致某些材料變色,或者改變體積之類的。

    之前內務府的工匠曾經做出來過溫度計,甚至因為有這個溫度計,耿文華還曾想過大批量飼養雞鴨,人工孵小雞之類的事情。不過后來不了了之,因為獸醫行業稀缺,萬一出了雞瘟她怕是搞不定。

    再者,禽流感這東西,在現代可能不太算什么大事兒了,但是在這個年代,真的是能死人的。她并不敢嘗試,生怕造成殺孽。

    溫度計和晴雨表,在某些地方是有些共同點的,但她從沒聯想到晴雨表這東西上。

    “我能不能……算了,萬一拆開就壞掉了呢?我回頭自己想想,看哪種材質比較符合要求。”耿文華說道,胤禛沉吟了一下搖頭:“其實這東西,作用并不是很大……只能推測短時間內天氣變化,但短時間內天氣變化,我們民間也是有許多推測方法的。”

    唐朝就有相雨書,就是推測下雨天氣的書本。

    后來康熙也讓人編纂過氣象書,就是讓人收集民間關于天氣的觀測,然后讓工部官員編纂成簡單易懂朗朗上口的諺語,再通過官府,在民間傳頌。

    現下民間是有已經有一套比較系統的推測天氣的辦法,一看云彩二看天,三看動物四看樹,有經驗的老農,甚至在地里走一趟,都能推測出來接下來幾天是要下雨還是晴空萬里。

    耿文華笑瞇瞇的:“我覺得還是有點兒用的,若是造價不高,民間百姓該家家戶戶有一個的。王爺沒曬過糧食怕是不知道,曬糧食的時候是最怕突如其來的雨水了,這種雨水是最沒辦法推測的,明明上一秒鐘還是艷陽高照,下一秒你一眨眼,就是大雨傾盆,若是能有這么個東西……”

    說著她自己就卡住了,因為忽然想起來,這東西的準確率也不知道是如何,萬一錯那么一兩次……這可不是現代,現代你少一季的糧食也餓不死。可這朝代,若是少了一季糧食,那是真的有可能會餓死人的。

    可就是現代,也沒人能做到天氣預報精準到一兩個小時之內啊。

    她就嘆口氣,胤禛知道她是為什么,伸手拍一拍她腦袋算是安慰:“你若是覺得有用,就試著做一個,哪怕只能幫人避免一兩次,也算是派上用場了對不對?”

    耿文華點點頭,將東西暫且放在一邊,再去看其他的。

    看來看去,她最感興趣還是這前面三樣,剩下的大清都是有的,她以前也見過。

    胤禛就將剩下的東西都給收起來了,說是帶給耿文華看一看,耿文華看不上的,自然還是要送回到宮里去的。

    “這幾個可以不用回去嗎?”見他將箱子收起來,耿文華就疑惑,胤禛笑道:“你先留著看一看,回頭再送回宮里。”

    耿文華笑瞇瞇的:“這個千里眼……是不是有很大用處?”

    胤禛頓了頓才說道:“若是用在戰場上,也確實是挺好用,但若是沒有,該如何也照常如何。”

    有用處,但也不是說有了這東西,就能立于不敗之地,打仗這事兒,總歸還是要看將領的本事,以及士兵的士氣膽量,以及配合度。

    “還有別處可用嗎?”胤禛又問道,耿文華眨眨眼,這個問題問她啊?那她的答案肯定就不是那么好了,因為她記憶中,這東西,好像還是防范的比較多?因為用在偷窺上很方便?

    “本來我還想著你要是用,我也能讓人做幾個呢。”耿文華說道,胤禛忍不住笑:“這個不用你來做,很是簡單的東西,汗阿瑪已經讓人去做了。”

    康熙本身就好學,他既然能想到這東西對于打仗的幫助,自然也就會想要研究一番。拆開一看,發現要做也挺簡單,就已經讓人去打磨鏡片去了。

    耿文華眨眨眼,有些無奈:“所以你說讓我研究一下,其實重點就已經挑好了?”

    就是這顯微鏡和晴雨表了?

    胤禛笑道:“你愿意研究一下就研究一下,你不愿意就把玩兩天還送回去,大清地廣人多,濟濟人才,你并不用將所有的事情都兜攬在自己身上。”

    若是沒有成品,無中生有,那耿文華費神還值當。但既然有,不過是仿造,耿文華也就犯不著去費神了。

    耿文華這一場病,不光是她自己有些改變想法,就是胤禛,都有些改變想法,還是那句話,天下濟濟人才,耿文華只有這么一個。

    他想從耿文華身上知道的東西,比做研究更重要。

    玻璃水泥肥皂確實是很好用,但他更想知道耿文華的來處,是一個什么樣的世界,如何執政,如何管理,國家之間,又是如何相處。

    所以他帶這些東西回來,就像是他說的那樣,真就是讓耿文華看看,玩一玩。

    耿文華也不管胤禛心里是如何想的,只拿著顯微鏡自己玩兒,先弄一張紙來觀察,再去揪一片樹葉,然后又用水滴來觀察,上學時候學到的那些東西,就好像是刻在骨子里,明明平日里想不起來的,這會兒卻是自動浮現出來。

    “生水里面果然不太干凈……還是要喝煮開的水才好,朝廷該將這個宣傳出去的。”耿文華說道,當然,道理大家都是知道的,但能不能做到就不一定了。

    畢竟燒水就要柴火,木柴是真的比較珍貴的。不過,現在有了煤球,大約是不太一樣了?

    “煤球要再調一下價錢,爭取百姓都能買得起才好。”耿文華補充,胤禛點點頭:“回頭我會上折子說這個事兒的。”

    兩個人說了一會兒的話,耿文華就開始有些犯困,眼睛都不太想睜開了。這段時間一直在養病,她養成了早早入睡的好習慣,到現在,已經是延遲了許久了。

    胤禛看的無語,伸手蓋住她眼睛:“你先睡。”

    自己還得去書房,沙俄來訪,這招待章程雖然是早已經擬定好了,但也需得每日里將事情再給安排一遍,免得有什么突發意外。

    耿文華卻是有些舍不得放開胤禛的手:“太晚了,你也留下?我晚上洗澡了,你聞一聞。”

    晚上有些冷,胤禛身上暖呼呼的,若是能挨著睡覺,那可太完美了。

    大病初愈,她還是有些怕冷的。

    耿文華身上是月季的香味,不是很濃烈,但很好聞。胤禛喉頭就忍不住動了動,耿文華擠到他懷里:“我們一起?你好久都沒留宿了。”

    她掰著手指算:“上個月到現在了,再過幾天我估計又要來葵水……”

    胤禛被她算的無奈,只好點頭:“好好好,那你先起來,我去洗澡?”

    耿文華趕緊點頭,她又怕自己睡著了,干脆就跟著胤禛去洗漱,順便幫胤禛搓背揉捏肩膀。

    得償所愿,這一覺就睡的香甜。

    第二天起來之后,只覺得神清氣爽,給那拉氏請過安,特意和人家商量:“今兒天氣

    好,想著帶小格格到花園里放風箏,也不知道福晉今兒是如何安排的,若是功課忙,那我就等一等?”

    那拉氏笑道:“你既然得空,那就帶去玩兒,小孩子嘛,又不是正經入學,偶爾去玩一玩,孩子開心了,回頭學的也就更好了。再者,你前幾天瞧著總沒精神,孩子嘴上不說,但我能看得出來,心里估計還是很惦記你的,既如此,你帶著她玩耍一會兒,她也能放松些。”

    小格格也只白天在那拉氏這邊啟蒙,晚上還是要回玉蘭院的。再者,那拉氏也忙,管這么大個府邸呢,還有外面的人情往來,所以也并不是一整天都要照看小格格。

    上午就是隨便她玩兒,下午才會認認字,描紅,認識一下布料珠寶之類的。

    聽說去放風箏,小格格高興的不得了,連蹦帶跳的,跟耿文華手拉手到花園里去。

    母女兩個都有風箏,大的小的,飛一下,兩個人就樂的哈哈笑。

    年氏從旁邊路過,瞧著這母女兩個高興,頓了頓,伸手摸一摸自己肚子:“其實,生個女兒也挺好的,是不是?”

    她身邊跟著的嬤嬤就笑道:“生個女兒自然是好,貼心孝順,再者,先開花后結果,有了小格格,再生個阿哥也好照看。”

    年氏沒說話,又站在原地看了片刻,這才轉身往自己院子走。

    耿文華也沒留意,她和小格格玩了一會兒風箏,瞧著太陽升高了,就帶著小格格在亭子里玩兒顯微鏡。

    小格格年幼,看什么都驚訝,吱哇哇亂叫,耿文華有耐心的很,教導她一點兒……淺顯的生物學,所謂淺顯,就是她能回憶的起來的,至于回憶不起來的,那就算了。

    母女兩個在花園里玩耍一上午,到了下午,就收到了年氏懷孕的消息。

    原本這種事情,耿文華以前是不如何在意的。她知道胤禛的身份,知道自己所處的年代,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更知道這個世道的規矩。

    所以她看那拉氏,是帶著尊敬的,看李氏和年氏,就當是看同事,連鈕祜祿氏,她都能當朋友。

    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兒,這次聽說年氏懷孕,本來正吃飯呢,忽然就覺得胃里一陣犯惡心。

    耿文華一張嘴,哇的一下全吐出來了。

    小格格被嚇壞了,呆愣片刻,就哭起來了:“額娘,額娘你怎么了?快叫大夫,我額娘又病了!”

    吐出來了,胃里也沒更好受,反而是有些抽搐的感覺,就像是整個胃收縮到了一起,疼的她臉色都有些變了,還要安慰小格格:“別哭,我沒事兒……就是上午吃了些冷風,吐出來就好了……”

    小格格從凳子上跳下來,來攙扶耿文華:“額娘先去躺著,等大夫來,我去叫嫡額娘,請太醫。”

    耿文華想阻攔,但頓了頓,索性擺擺手,任由她去。

    本就是個小孩子,讓她在這里守著有什么用?再嚇著她了。

    很快那拉氏就過來了,小格格也跟著回來了。

    “塔納說你生病……之前不是好了許多嗎?”那拉氏問道,屋子里已經被收拾干凈了,也幾乎沒什么味道了,但耿文華臉色難看,躺在軟榻上掙扎起身的樣子還是能看出來有幾分不舒服的。

    她趕緊按著耿文華,讓她別起來:“是腸胃不和?”

    耿文華搖搖頭:“不知道,大約是上午吃了些冷風……沒什么大礙,福晉別擔心,養一養就好了。”

    說著話,大夫也過來了,伸手把脈,過片刻,卻是有些皺眉,看看耿文華,又看看那拉氏,小心措辭:“倒像是有些……郁結于心。”

    那拉氏都不太信,耿文華這段時間在府里過的不比誰逍遙自在?吃吃喝喝看看戲,悠閑自在的她這個嫡福晉都眼紅,今兒還好心情的帶小格格玩耍呢,怎么就郁結于心了呢?

    但面上那拉氏也沒說什么,只擺擺手:“先去開藥吧。”

    等送走了大夫,她就說道:“那藥先別吃,今兒這大夫估計是失手了,正巧,因著塔納著急,我讓人請了太醫來,估計一會兒也到了,讓太醫給你看一看。”

    太醫來的也快,不到片刻就進門了。

    這一把脈,也是先皺眉,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有些抽搐:“是不是聽了什么不好聽的話了?要放開心懷,想開些……”

    這跟郁結于心,有什么區別呢?

    開的藥方都沒什么太大區別,就是一個添加了些更貴重的藥材而已。

    那拉氏想問,但頓了頓,還是沒問:“你也該為孩子想一想,弘晝是還不知道呢,若是知道,該如何惦記操心?小格格又年幼,你這病情反反復復,她心里豈能好過?”

    她將藥方交給丫鬟:“有什么事兒呢,想開著點兒,先吃藥養著吧。”

    第150章 第 150 章 我明天去將妹妹接過來……

    胤禛是下朝之后才知道這事兒的, 他本打算是去年氏那邊的。年氏有了身孕,這也是喜事兒,該給年氏一些賞賜的。但聽說耿文華生病,還是來了耿文華這邊。

    他來的時候, 耿文華正睡著,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情不愉悅, 睡夢中都是皺著眉。

    胤禛將大夫寫下的脈案拿過來看, 郁結于心……他就忍不住微微皺眉, 之前還好端端的, 怎么就郁結于心了呢?別以為郁結于心就是簡單的不高興, 這就跟積水一樣, 需得有個過程, 有個積累。

    他叫了小格格來詢問:“你額娘今兒都做了些什么?”

    小格格雖然年幼, 但話還是能說得明白的。顛三倒四的,可說的明明白白, 早起做了什么, 吃飯吃了什么,后來誰來了,說了什么話。

    胤禛也不嫌小格格說的重復, 只挑著重點聽。隨即, 這眉頭就皺的更緊了——是知道年氏懷孕, 這才吐出來的?

    若是別人, 胤禛是不一定能想到這一茬的。哪兒有聽說別人懷孕,就讓自己郁結于心的?再者, 哪兒有這么快!

    可是耿文華,胤禛就覺得,自己有九分把握, 她大約真是因著年氏懷孕的事兒,將自己給氣吐了。畢竟,耿文華是有先例的,她之前就提過后院不許再進人。

    后院這許多人,哪怕是那拉氏,也從不敢提出這樣的要求來。

    到外面問一問,哪個女人敢對男人提出這樣的要求?別說是提了,哪怕是想一想,都要被批判是妒婦,是惡婦。可這樣的要求,耿文華提起來,倒像是理所當然。

    那是不是之前,她雖然面上沒什么,但心里是一直對這種事情,壓著不滿和郁悶的?

    如此一來,倒是能解釋郁結于心了——從入府到現在也有五六年了,弘晝都實歲六歲,即將七歲了,這不滿壓了七年,那確實是能讓人郁結于心的。

    這樣一想明白,胤禛就又有些生氣,覺得耿文華有些蹬鼻子上臉。

    也就是自己之前答應了她后院不進人,讓她覺得自己在這事情上有了話語權,讓她覺得自己能操控他了,這次才沒壓住對年氏懷孕的不滿吧?

    胤禛想甩袖子走人,對于后院女人,他素來是沒有幾分容忍的,你守規矩,聽話,他就愿意給你幾分臉面。就是他再寵愛一個女子,他也先是雍親王,他可不能對一個女人,言聽計從,讓這個女人來操縱自己,擺弄自己。

    耿文華……有些犯忌諱了。

    他若是這次再哄她,縱容她,那她有朝一日,是不是能直接提出讓自己休掉嫡福晉?或者,她是不是也能對朝堂上的事情做主拿主意?再或者,有朝一日,她是不是想要皇位,自己也得給?

    胤禛起身起的有些快,正準備抬腳走人,他打算冷一冷耿文華,讓她知道這王府的主人是誰,她自己又是個什么身份。這腳還沒抬起來呢,小格格就拽住他腰帶了:“阿瑪,額娘怎么樣了?她什么時候醒過來啊?我想額娘啊,我要額娘睜開眼。”

    小格格哭的可憐巴巴。

    胤禛從未見過小格格這樣哭,她生來得府里人寵愛,上到那拉氏,下到鈕祜祿氏,但凡見了小格格,說話都不會大聲,不自覺就會用哄孩子的語氣。所以小格格哭呢,大多時候是想要什么東西,她哭的很大聲,讓所有人都聽得見,讓所有人都為她做主的那種召喚一樣的哭。

    可現在,眼淚往下掉,她還斷斷續續的說話:“額娘還答應我明天繼續放風箏呢,阿瑪

    ,額娘會不會再也不睜開眼睛了啊?”

    小格格是知道死亡的,宗室里有喪事,那拉氏偶爾也會當著她的面兒說。

    大人不好對孩子解釋,就只說是再也不會動,再也睜不開眼睛了。

    她沒有哭聲,說話卻顫顫巍巍,明顯帶著幾分恐懼,小爪子也抓的緊緊的,眼睛里還有幾分惶恐不安,淚珠子一串串從臉上滾下來,比大聲的哭越發的讓人心疼。

    胤禛本就疼愛小格格,他女兒緣淺,但凡回府,必要先抱一抱小格格的。

    這會兒就趕緊伸手將她抱起來:“別擔心,你額娘會好的。”

    小格格被抱住了,反而是開始大哭起來:“我好害怕,額娘忽然倒下來,我喊她,她不答應,額娘說很多話,說想回家……”

    胤禛心里就像是猛的被撞了一下,想回家?回哪個家?

    “阿瑪讓果洛瑪麼來看額娘好不好?”小孩子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既然額娘先剛回家,那讓額娘的娘家人來看一看額娘,額娘是不是就好起來了呢?

    胤禛點點頭:“好,回頭就讓人請了耿夫人來。”

    這動靜,別說是耿文華了 ,怕是死人躺著都得被哭醒了。

    耿文華是親娘,昏睡著也能聽見小格格哭,就著急:“我聽見小格格哭呢,小格格呢?”

    父女兩個聽見問,趕緊從屏風那邊繞過來。

    耿文華趕緊伸手:“哎呀,這都哭成小花貓了,這是怎么了?是被哥哥欺負了嗎?”

    說完才側頭,看見胤禛,也照樣笑道:“王爺回來了?今兒倒是回來得早。”

    胤禛沒說話,小格格掙扎著從胤禛懷里跳下來,扒在床邊看耿文華:“額娘你醒了?你覺得好點兒沒?”

    “額娘好多了,原來是額娘嚇著你了你才哭的啊,那額娘給你說對不起。”耿文華伸手摸她頭發:“額娘一會兒就能起來吃飯了,今天可以吃兩大碗!好了,小花貓,趕緊去洗洗臉,再讓知春姐姐給你倒點兒水喝好不好?”

    打發了小格格,她才又看胤禛:“對不住,王爺也擔心了吧?我沒什么大事兒,大約就是今天上午吃了些冷風,一時脾胃不和。”

    她沒有問年氏的事兒,也沒有問胤禛別的。

    只說些白天的事情:“園子里的風不大,就是笑的太歡了,我下次必定留意。以前不這樣的,估計還是上次養病沒好利索,這果然是病去如抽絲。”

    胤禛一直沒說話,他有心想冷一冷耿文華,但現下看著她言笑晏晏,那些斥責的話就有些說不出口來。

    再者,還有小格格在呢。小孩子不懂事兒,若是再嚇著了該怎么辦?本來耿文華就病著呢,病了還被阿瑪訓斥,小格格心里該如何想?

    “王爺心情不好?”他不說話,耿文華就有些詫異,頓了頓就說道:“是不是今兒差事不太順?或者太累了?那王爺就早些回去安歇吧,不用在這里陪著我,我這又不是什么大事兒,休養兩天也就好了。再者,我這病著,若是再過了病氣給王爺,倒是不妥當了。”

    耿文華還是很周全,又要胤禛帶走小格格:“請福晉照看幾天,她年幼,不好總在我這里守著,再者,我精力不濟,怕是也照看不好她。”

    胤禛起身:“那你歇著吧,我先將小格格送到石榴院。”

    他親自將小格格送過去,那拉氏本來也正等著呢,見他進來,遲疑了一下,還是問道:“耿妹妹如何了?王爺,耿妹妹性子天真……她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對的,您和妾身說,妾身提點她就是了,何必和她置氣呢?”

    這是瞧著胤禛臉色不對才說的,本身耿文華就病著呢,胤禛這會兒和她生氣,那豈不是更耽誤養病?

    胤禛還是繃著臉沒出聲,若是讓那拉氏知道耿文華心里真正在意的是什么,她還能說出耿氏天真的話來嗎?怕是得第一時間讓自己處置了耿氏。

    對于嫡福晉來說,后院女子爭風吃醋可以,勾心斗角也可以,甚至為此構陷謀害都可以,可讓一個女人獨占男主子,這就是絕對不行的。

    那拉氏嘆口氣,先抱了小格格安撫:“你額娘生著病,必然是很累的,也照看不到你,你先在嫡額娘這里住兩天,嫡額娘讓人給你做糕點吃?”

    小格格沒精打采的點頭,又偷摸摸看一眼胤禛,她覺得,阿瑪好像不怎么高興啊。

    胤禛嘆口氣:“耿氏這兩個月,一直身體抱恙……怕是從外面回來,猛然被拘在府里也有些不自在導致的,我想著,倒不如先將她送出府去養病。”

    那拉氏有些詫異:“送出去?”

    這送出去養病,可不是個好事兒。生病了你需得休養,需得有人伺候,需得吃好的喝好的,需得用上好的藥材。你在府里呢,不管要什么都是很方便的,除非是和主母有大仇。

    可這要是出去了,你就需得自己操心這些東西。用什么東西呢,也不一定湊手,不管是莊子上還是園子上,也都沒有存放藥材的庫房啊,單單這一點兒,就對于養病不太有利了。

    胤禛平日里還是很寵愛耿文華的,甚至可以說,耿文華算得上是府里第一得寵之人了,連年氏到她跟前都要讓一讓的。

    但現在,耿文華生病了,王爺要將人給送出去?

    那拉氏皺眉:“王爺,若是耿氏做錯了什么,就看在弘晝和塔納的面子上,先讓她養好了身體再說。”

    倒不是那拉氏多喜歡耿文華非得要護著耿文華,而是府里有府里的規矩,耿文華沒做錯什么,但因為生病就被送出去,那府里誰不心寒?

    她雖然是嫡福晉,但若是有朝一日,被王爺厭棄,王爺若是也要將她送出去呢?她甚至連個能為她求情的子嗣都沒有。

    所以,規矩就尤其重要了。

    “你誤會了,我并未說是不管她了,就先送到園子里,我求汗阿瑪賞賜個太醫,專門守著她……”胤禛解釋道,耿文華既然是看著年氏懷孕不舒坦,那干脆眼不見為凈,自己到園子里去養病吧,這指不定還能好得快些。

    若是留在府里,本就郁結于心,再天天看著年氏挺著個肚子,那什么時候能養好?

    他雖然是打算冷一冷耿文華,卻沒打算要耿文華性命。也是小格格那句話提醒了他,說耿文華想回家。

    他都不知道耿文華從哪兒來,若是耿文華當真……回去了,他上哪兒再找一個耿文華回來呢?

    既要冷著耿文華,讓她知道此時不可為,讓她認識自己的身份,謹守本分,又要讓耿文華活著,不能放棄自己的性命,他思來想去,也就是將耿文華暫且挪出去了。

    園子是個好地方,風景好,伺候的人也有,耿文華大約是能稍微放開些心懷的。

    “不如就送到圓明園去。”胤禛又說道,這園子可是康熙賞賜的,讓耿文華去住著,總不會有人覺得他是厭惡耿文華,將她帶病給趕出去了吧?

    再者,耿文華自己對圓明園也是更有些興趣的。

    那拉氏皺了皺眉 :“住圓明園?”倒也不是不行,但她抬頭看胤禛:“若是她住在圓明園,這邊年氏又有身孕,你要住在哪兒呢?”

    這個問題的重要性,不亞于住在外面有沒有足夠的上好的藥材治病。

    對于后院女眷最重要的是什么?一個是豐足的物資,無論受寵不受寵,都能保障自己的生活的錢財。另一個就是男人的看重寵愛,胤禛可別說什么每天先去哪邊再去哪邊。

    他又不是什么閑散人,他是那種閑不住的,恨不得大事兒小事兒一把抓,全都親自上的性子,怎么可能會每天花費許多功夫在路上,這邊跑跑那邊跑跑呢?

    若是都在府里,今兒看年氏明天看耿文華,還是能分的出來的。可若是將耿文華送到園子里,八成就要將耿文華那邊給冷落下

    來了。

    如此一來,年氏在府里的地位怕是就要被抬高不少了。

    年氏本就有顯赫的家世,現在又有身孕,若是得王爺看重……那拉氏下意識的覺得,自己怕是明白了胤禛要將耿文華給送到園子里的意思了,這是,要對年家彰顯年氏的榮寵了嗎?

    又怕耿文華受委屈,所以先讓耿文華躲避出去?

    這樣一想,好像就順暢了許多呢。她就說,以前胤禛也挺寵愛耿文華的,怎么忽然一場病,說送走就要送走呢?

    既然是和朝堂上事情有關,那拉氏就無所謂了:“也好,園子里更清凈些,她若是去那邊養病,也免得整日里被人打擾了。既如此,我回頭讓人收拾些藥材先給送過去?”

    胤禛沉默片刻,點頭應了下來。事情既然交給了那拉氏,他就不再過問,反正今兒天色也晚了,索性也沒再去年氏那邊了,只留在了石榴院。

    等第二天他從衙門回來,就知道耿文華已經去了園子里,小格格沒去,不過弘晝那邊倒是得了吩咐,每日里從宮里放學回來,只去圓明園陪著耿文華就好了。

    小格格是因著年幼,又要被那拉氏帶著啟蒙,跟著去園子里不方便,這才被留下的。

    至于弘晝,略大了些,有他陪著,耿文華也能少想些有的沒的,至少看在孩子的面上,不會沒有求生的意志。

    胤禛將一切都考慮的挺好,他打算在耿文華沒想開之前,就暫且不去圓明園那邊探望了。

    耿文華當然也不知道胤禛的打算,她被打包送到圓明園的時候自己都發懵呢,怎么無緣無故的,就被送出來了呢?但等了地方,她就不去想這些了。

    她很努力的在自救。

    她是很想回家,但也不知道自己死了之后,是真的能回去,還是真的死掉了。她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她不敢去冒這個險,若是死掉就能回去——反正她在大清也是會老死的,只管安心等著就是了。

    若是死了就是死了,那她現在尋死,豈不是白死了?

    無論什么時候,生命都是珍貴的,沒有萬全的把握,就不要用自己的性命來冒險。她自小就知道,這世上,再沒有什么,是比自己活著更重要的了。

    她知道太醫對自己的診斷,既然是郁結于心,那就讓自己想開些,讓自己別胡思亂想不就好了嗎?

    她早起會鍛煉身體,雖說身體虛弱暫且不能習武,但是打打太極拳這些還是能做到的。鍛煉片刻吃早飯,吃完飯之后就帶著丫鬟嬤嬤在花園里散步。

    圓明園可比王府大多了,而且景致也好,王府那邊是以宅院為主題,這邊卻是在風景里面填充房屋,相輔相成,說是屋子,其實更類似于點綴,幾乎是一步一景,怎么看都不嫌重復的。

    現在這天氣也好,雖說有些涼,但走一走散散步,正好微微出汗。

    中午吃些清淡的,下午這午覺也是睡到自然醒。醒過來之后就看書,練字,為了讓自己不要多想,她還開始學畫畫,她是有繪畫的底子的,基礎的漫畫,素描,還有一些構造圖,都是會的。

    現在學的是國畫,更注重意境的。

    等到弘晝放學,就領著弘晝種菜。

    弘晝實歲來算的話已經是快七歲了,眼看要過生日了。他比小格格大許多,也就更懂事兒些,大約是猜出來了些什么,也或者是看出來了些什么,是從不會和耿文華說府里的事情的。

    耿文華也不問,只問弘晝的衣食住行,還有學習。

    弘晝也盡量避免提起來胤禛,倒是也和耿文華分享外面的事情:“沙俄的大臣們想要一些水稻種子和紅薯種子,汗瑪法只給了紅薯種子。”

    “沙俄那邊馬上就要走了,額娘之前不是說還想看看的嗎?若不然,我帶您上街上去?他們也會到街上去。”

    “沙俄那邊人喜歡喝酒,街上酒樓是肯定能看得見的。”

    耿文華就拒絕:“以前想看,現在也沒那么想看了,就不去了。對了,你可有沙俄那邊的地圖?”

    弘晝哪兒有,不過他倒是可以給耿文華找一找。

    他說府里有地球儀:“回頭我給額娘帶過來,額娘看沙俄的地圖做什么?”

    耿文華笑道:“隨意看一看,好了,今兒這菘菜也種好了,咱們回去吃飯?晚飯吃素炒蝦仁,你喜歡嗎?”

    現在這季節,蝦可不好抓了,都過了頒金節了,天氣也開始冷了。

    弘晝只管點頭說喜歡,哪怕這會兒額娘讓人給做他最不喜歡的飯菜呢,他也得說喜歡,阿瑪都說了,額娘高興為主,她這病,就是從心情不好上來的。

    心里如何想,嘴上是一個字都不提的。母子兩個很有默契,弘晝從不說府里,也不提起來胤禛,耿文華更是一個字不問,就好像外面的世界是不存在的一樣。

    “天氣冷了,你去年那夾襖也穿不上了,今年又長高了些。”吃過晚飯,耿文華就讓人拿來了尺子,給弘晝丈量身體,又讓人準備棉花:“棉衣還是要做的合身才好,大了小了都不保暖。”

    大了鉆風,小了露肚子露腰。

    弘晝就先和耿文華商量:“我都八歲了,也不好再穿開襠褲了吧?”

    也不知道耿文華從哪兒學的,棉衣和棉褲是分開來做的,棉褲就是那種上面有背帶的,肚子帶著肚兜的,這種的穿戴十分不方便,穿上之后需得從后面扣上扣子——除非到晚上,否則一整個白天都不會解開了。

    那要上廁所怎么辦呢?

    所以,只能是將褲子做成開檔的,外面再給套一層,只脫外面那一層就好了。

    從小到現在,弘晝都是如此穿的。

    小時候也無所謂,但現在大了嘛,他就不想穿了,怕被人笑話:“就做成斜的,我從旁邊解開好不好?”

    耿文華就有些皺眉:“若是做成那樣的,怕是肚子不保暖,若是肚子受涼,會拉肚子的。”

    “額娘,我都大了,再穿開襠褲,會被人笑話的。”弘晝就撒嬌,禍水東引:“給妹妹做開襠褲就好了,她還小呢。”

    提起來小格格,耿文華也沒做衣服的興致了,嘆口氣放下尺子:“也不知道你妹妹……現在怎么樣了,你嫡額娘照看著,我本來是沒什么不放心的……就是吧,我到底是牽掛。”

    弘晝就有些后悔,但頓了頓,還是笑道:“額娘若是想妹妹,我明天去將妹妹接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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