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第 191 章 憑這張圖紙,我給你紡……
十阿哥一看見九阿哥, 眼淚就下來了,實在是現在躺在大牢里的九阿哥,和他印象中的九哥,差別太大了些。年輕時候的老九, 在京城是出了名的美男子, 后來成親了, 也開始發福了, 但畢竟底子在, 人不過是白白胖胖而已, 也不算難看。
可現在, 躺在稻草堆上的人骯臟又瘦削, 也不知道這短短一個月時間, 他是經歷了些什么。
“九哥!”十阿哥喊一聲, 那稻草堆上的人一點兒反應也沒有,十阿哥頓時著急, 連連催促獄卒:“快點兒打開, 要是他出什么事兒,爺饒不了你們!快點兒!”
牢門被打開,十阿哥帶著九福晉和幾個孩子忙撲過去。
十阿哥拽著九阿哥的衣服晃動兩下:“九哥你看誰來了?九哥你睜開眼睛看看。”
九福晉眼淚也跟著往下掉, 夫妻感情雖然沒多少, 但眼前這個畢竟是孩子爹。九福晉也有些哽咽:“爺, 您睜開眼看看, 我帶著孩子們來探望你,還有個好消息要和您說, 府里的田氏,生了個阿哥……小阿哥生下來身體很是強健,哭聲也大……”
九阿哥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他眼神有些渾濁,費了好大力氣才問道:“真的?”
九福晉忙點頭:“是,是個很健壯的小子,您不信就問十弟,他總不會騙您,那孩子和您長的有七八分相似,相貌很是英俊,額娘也看過了,取了個小名叫石頭,說是盼著他和石頭一樣長久堅硬。才出生就會吃奶,現在一天要吃七八次。”
九阿哥臉上就帶了幾分笑意:“好,真好。”
他也算是有兒子了。
十阿哥含著眼淚:“九哥,你看看,幾個孩子還小,尤其是二格格三格格,你要是有個什么意外,她們這婚事怎么辦呢?你忍心她們的婚事落在老四手里嗎?回頭老四隨意一指婚……”
九阿哥沒幾分力氣,好半天才說道:“額娘在。”
有宜太妃在,無論如何,也能給幾個小格格找個好點兒的人家的。若是真要和親……那也沒法子,宗室格格,誰能逃過和親蒙古的命運?頂多就是多安排些人手。
老五還活的好好的呢,親侄女,總不能連個人手都不給安排吧?他要真不管,那宜太妃就該一哭二鬧三上吊了。
至于小阿哥,那畢竟是自己唯一的兒子,額娘肯定也不會扔下不管的。
他看九福晉,唯一沒法安排的就是她了。他要是死了,老四不定得氣成什么樣子,但是吧,他有后招,老九勉強伸手,想要拉住九福晉的手,九福晉頓了頓,到底是主動伸手過去,將他的手指頭抓住了:“爺有什么話要對我說嗎?”
就算是夫妻感情不好,但同床共枕多年,她豈能看不出老九的決心?怕是十阿哥這次是白來了。
九阿哥點點頭:“紡織廠的生意照舊做,將府里其他財產給換成銀子,和貴妃娘娘商量,買紡織廠的分紅。”
“貴妃娘娘不要,那就送給貴妃娘娘。”無論如何,也得和貴妃娘娘搭上關系。倒不是看不起皇后,只是貴妃娘娘受寵,又有才能,她若是肯出面,必然是能保得住自家這蠢婆娘的。
九阿哥實在是沒力氣,只能長話短說:“討好貴妃,明白嗎?”
九福晉點點頭,眼眶又酸又痛,她張張嘴想說什么,可又好像沒什么可說的。九阿哥轉頭看十阿哥,不等十阿哥開口,就說道:“別罵,我知道,但……已經到這一步了,我認命就是了。你好好的,聽老四的,我這兒子女兒,將來你照看幾分,我念你的好。”
“兄弟一場,我也沒什么可給的了,最后將這條命給他,這兄弟情分,我就不虧欠誰了。”老九低聲說道,他倒是想高點兒聲呢,沒力氣啊。只這幾句話,就覺得是耗費光了身上的所有的力氣,眼皮子都有些撐不住了。
他閉上
眼睛,再不言語。
十阿哥眼淚跟下雨一樣:“何必這樣呢?說到底,他也不過是小時候救過你一次,但沒有他,你也不會沒命……”
九阿哥微微搖頭,那說不準。無論如何,這救命之恩都是有的。
十阿哥破口大罵:“早知道你這腦子這樣軸,我就打開往里面灌一盆水給你洗一洗了。你倒是顧著忠心了,你就不顧別的兄弟情分?你不欠他的了,但是你欠我的,欠五哥的啊。再者,宜妃母將你養這樣大,你怎么就不想想還了宜妃母的生養之恩呢?老八不值得你這樣,你就算是要償還恩情,你也該是償還別人的恩情,總不能因為別人不讓你償還,你就當人家的恩情不存在吧?你醒一醒吧,將你那腦子好好給洗洗吧。”
老九閉著眼睛,充耳不聞,若不是胸口還有些起伏,真讓人以為這已經是個尸體了。
孩子們就算是不懂事兒,也知道自家阿瑪快沒了。雖說親爹對她們也不見得多看重,可出門回來會買的簪子步搖,出了京城也會采買別處的胭脂水粉,宮里有了什么好東西他也能去幫她們要,這有爹和沒爹,那能一樣嗎?
十阿哥的罵聲中交織著孩子們的哭聲,九阿哥就覺得,靈魂像是和身體分開了一樣。
大約是要死了吧。
死他是不怕的,他就是怕額娘傷心,但額娘總要經這么一遭的。
再者,他還有些慶幸呢,好歹死之前,見了老十一面,見了福晉一面,也知道自己有了兒子。
十阿哥哭一半兒,發現老九的胸口沒了動靜,連忙叫大夫,慌的人都軟了。可大夫趕來,也不過是有些遺憾的宣布,九阿哥沒了。
沒了,人就這樣沒了。
一直到現在,十阿哥心里才有了真切的感受——老九就是一心求死的。
他心里有些怨恨,怨恨老四無情,怨恨老八無情,怨恨自己來得晚,怨恨汗阿瑪走得早。但諸多怨恨之后,該做什么還是要做什么的——將九福晉和孩子們送回京,上折子給胤禛說老九沒了的事兒,給老九收殮尸體。
老九的死,除了一部分人是真的傷心之外,在朝堂上,就再沒有半點兒水花了。
不過,倒是有點兒嚇著十四了。十四是終于醒悟過來,他家四哥若是要動手,那當真是不會顧慮半點兒兄弟情義的,以往他就是再看老九不順眼,十四也沒想過,他是真能弄死老九。
真的和汗阿瑪做皇上的時候不一樣了。
汗阿瑪頂多是圈禁老大老二,可老四是真的不留情面,說要命就要命。
最重要的是,老四對他和老九的憎惡怨恨,是一樣的。今兒他能弄死老九,明天他就能弄死自己。就算是現在有額娘護著……但額娘能長命百歲嗎?
額娘身體也不好,前些年連著生子,年輕時候位份低,也沒有條件好好保養,現在做了太后,也是時不時的病一場的,他怎么敢保證額娘一定能活到他死?
深刻的領悟到了這個道理之后,十四就特別乖巧了,老四說讓他帶孩子,他就真的帶孩子去。
老四家的兩個阿哥——弘時還在宗人府關著呢,六阿哥又體弱多病,年氏舍不得。所以也只一個弘歷,一個弘晝,兄弟倆被打包塞給了十四。
老大家的一個,老二家的一個——爹雖然被關著,但老四要體現自己的兄弟情義嘛,就將做兒子的給放出來,塞到宮里上書房了。
老三家的兩個,老五家的一個,老七家沒有,老八……這個沒人提,十四一開始想提的,老九沒了老十四也就學會了閉嘴了。
一群阿哥,上午在上書房讀書,下午就跟著十四在校場上學騎射。
十四回家就找自家福晉抱怨:“爺堂堂一個大將軍王,現在就是個騎射師傅,這騎射師傅的活兒還是白干的,連一個銅板的月錢都沒有!”
十四福晉皺眉,給出主意:“要不然求一求額娘……”
十四擺手:“快別提了,這次老四要是不消氣,我要再找了額娘,你信不信他能下令讓我再也進不了慈寧宮?”
十四福晉就有些著急:“那怎么辦呢?你這樣黑不黑白不白的,連個爵位也不提,老大眼看要成親……”
十四就不滿:“什么叫黑不黑白不白的?老四不也沒奪了老子大將軍王的封號嗎?再者,這爵位怎么了?爺現在好歹也是個郡王!”
兄弟里面,做郡王的才有幾個?也就他和十五十六。十七才是個貝勒呢,老三去年做了親王,今年就因著一點兒小事兒,又被貶為郡王了。
十四福晉抿抿唇,想說十三是個親王呢,不光是個親王還是個鐵帽子親王呢。
你還是皇上親兄弟呢,混的都不如十三。但話到了嘴邊,到底是沒說出來,就十四這炮仗脾氣,她要是說了,十四是保準跳腳的,算了,到底是個男人家,總在府里發脾氣也不行,萬一再讓宮里知道了,倒是讓宮里誤會他對宮里不滿意呢。
不過,他不去慈寧宮,自己是不是能到慈寧宮轉一轉呢?聽說皇額娘前兩天身體不太舒服,不如帶些藥材進去?
十四福晉心里想什么,十四阿哥也不知道,他若是知道……也不會攔著。他老四再怎么樣,也不能攔著兒子兒媳孝敬長輩吧?
宮里耿文華收到九福晉遞上來的牌子之后還有些詫異呢:“不說九阿哥的棺材已經運回來了嗎?她不操心打理這喪事,進宮來見我是要做什么?”
胤禛很隨意:“不知道,你想見就見,不想見就不見,不是什么大事兒。”
耿文華頓了頓,湊到胤禛跟前:“那她要是打聽爵位的事兒……”
九阿哥雖然被奪爵,也被胤禛下旨給改名字了,還沒收黃帶子,革除宗室身份了,但他卻沒說怎么處置老九那個新生的兒子。
胤禛擺擺手:“沒有什么爵位,父死子繼,老九也沒給他兒子留下什么可繼承的東西。朕回頭會下旨,老九家的那些東西,都是不義之財,他與民奪利這么些年,也該回饋百姓,府里那些東西,除了老九福晉的嫁妝,朕都有決斷。”
這也是給耿文華透漏個信息,若是耿文華愿意呢,就提點提點老九福晉,若是耿文華不愿意,干脆不見老九福晉也是一樣的。
耿文華忙點頭應了,她倒是不太想見老九福晉呢,她最怕有人到自己面前哭求了。應吧,那老九屬于罪有應得,死了也活該的那種,她不能因為老九福晉哭的可憐,就給她想辦法求情。不應吧,好像自己多鐵石心腸一樣。
但老九福晉送來了一張圖紙。
是耿文華現在正發愁的一件事情的圖紙——流水線。
流水線做成一件衣服的時間之所以比人工的短,是兩方面原因,一個人手熟練,裁剪是裁剪,縫合是縫合,只要熟練,閉著眼睛都能做,那自然是能提高效率的。
第二個原因就是工具方面的。比如說,手工做的,你一個人只做一件兒,裁剪縫合,按照順序來就行了。但若是流水線上的,那一個人負責畫線,一疊
布料放在一起,有裁剪刀足夠鋒利的話,就啪嗒一下,一次性是能裁剪重疊起來的十張二十張,甚至三十張布料的。
也就是說,你人工裁剪一張,這裁剪刀能裁剪三十張,甚至不用拐彎之類的額外操作,能裁剪六十張。
如此一來,一個裁剪工人搭配三十個縫合工人,那是不是一次性就能做出來三十件衣服了?
但裁剪刀這東西,耿文華并不曾見過,她也沒有上紡織廠工作過啊。她現在就是單純靠想想,什么房梁上懸掛斧頭,一斧頭下來剁開那布料,什么弄個鍘刀,一鍘刀下去切開那些布料……想象就是想象,現實中這些是不能用的。
斧頭掉下來是剁不開布料的,甚至有可能會誤傷到人。鍘刀倒是好想法,可惜切開的布料會有失誤,到下面的那一層,可能誤差就會更大,她要給衣服固定大小,那尺寸方面就不能有太大的失誤。
九福晉給送來的圖紙,類似于鍘刀,但下面卻是十分平整,也就是將布料放上去,是能固定住的,不會讓布料有任何的偏移,然后再切開一層布料之后,旁邊滾輪會將布料給帶走,也就是說第二層會變成第一層,如此一來就會避免因為內陷或者外裂帶來的誤差。
再者,這個刀頭是滾動的,也就是說,并不用人工很費力氣的來壓鍘刀,而是人站在一邊腳踩下面的機關,上面刀頭就會滾動起來,工人只要將布料放好,刀頭滾過去,就已經是裁剪好了的。
這個圖紙,看的耿文華很是心動。
耿文華呢,還是個小有堅持的人,圖紙不是她自己的,她就要買下來。所以,這九福晉是不見也得見了。
九福晉剛從保定回來,也不知道是哭過還是如何,臉上略有些浮腫,人看著也有幾分憔悴。耿文華看一眼就覺得,真是可憐。以前也是個明媚艷麗的人呢,有錢有勢的……
正想著,九福晉就噗通一聲跪下來了。耿文華趕緊讓知春來攙扶:“不用如此……你有什么事兒,只管說就是了,若是為爵位的事兒,那就不用張口了,我也沒什么法子。”
九福晉苦笑了一下:“奴才不敢為難貴妃娘娘,爵位的事兒奴才心里有自知之明,皇上并未因著老九就遷怒府里,將我們娘兒幾個也給流放了,那已經是皇上開恩了,奴才不敢奢求太多。”
至于那小阿哥,說實話,她也不是不在意的,雖說是老九的兒子,但也要喊她一聲嫡額娘的。再者,女兒們出嫁,若是家里沒個兄弟……雖說有兄弟也不一定能撐腰,但有和沒有那肯定還是有區別的。
有爵位呢,她也愿意盡心為小阿哥謀劃一番,也盼著他能記住她這恩情,將來還在她的女兒身上。
沒爵位呢,她也并不如何絕望,大不了就是過尋常宗室的日子嘛,也不是過不下去的。頂多是這孩子沒太大出息,將來只能給姐妹們跑跑腿送個口信什么的。
她來為了幾個格格們的婚事的,之前耿文華一開口她就看出了耿文華的性子,這是個開門見山,有事兒說事兒的,那最好就是有什么說什么,別遮遮掩掩的。
于是九福晉就開口:“奴才想將府里的家產都給變賣了,想和貴妃娘娘買紡織廠的分紅……”
耿文華就皺了皺眉,她該不會還覺得九阿哥那些財產,還是屬于他們府里的吧?
頓了頓,耿文華還是提醒道:“老九雖然死了,但他那些罪名還是在的,皇上的意思是就不大張旗鼓的抄家了,但老九損害朝廷利益,也是需得付出些代價的。”
不大張旗鼓的抄家,就是要暗戳戳的抄家。
胤禛這抄家皇帝不是白干的,就算老九是他兄弟,他也沒打算放過老九。畢竟,國庫實在是太空了,胤禛平日在宮里,每頓飯都只能是四道菜呢,四道菜對普通人家來說不算少,但比起來他親爹,那可真是太少了。
康熙一頓飯,至少三十六個菜。
別說是康熙了,就是京城但凡有些權勢錢財的人家,誰家那飯桌上不是八個菜十二個菜的?
剛登基就開始為國庫發愁,去年胤禛就已經抄了兩戶人家了——都是八爺黨的。
今年老九這個肥羊自己送上門,胤禛要是能放過才怪了呢。所以,你九福晉也別想太美了,那些東西,原本就不是你家的了,現在你想用不是你家的東西來和我做交易,這就有點兒不太合適了。
耿文華說的明白,九福晉自然也是能聽的明白的。
雖說心里是有些預感的,但現在還是忍不住有些白了臉色。頓了頓才說道:“奴才還有些嫁妝……”
“你跟前到底是還有幾個格格呢,你的嫁妝自然是留著的。你回頭還是將你那嫁妝給整理整理,免得到時候……”上門抄家的時候連你這嫁妝也給包圓了。
九福晉略微松口氣,然后又有些發愁起來,家產沒有了,幾個女兒還沒嫁人,需得準備嫁妝,她那些家底怕是真不夠。還要再抽出一部分來和貴妃娘娘交易……
拿什么打動貴妃娘娘呢?
九福晉為難,耿文華也皺眉呢,怎么就不提這圖紙的事兒呢?
算了,山不就我我來就山,耿文華將那圖紙拿出來:“這是誰畫的?”
九福晉看一眼就應道:“是老九,之前娘娘透漏要擴建紡織廠,籌建流水線……老九記在心里,自己琢磨了好長時間,這才畫出來這樣一張圖紙,不過并未來得及讓人打造出來。奴才是在收拾老九紡織廠的賬本的時候,才發現的,奴才也看不明白,想著應該是有些重要的,否則也不會和那些賬本放在一起,索性就遞給了娘娘。”
紡織廠的生意,是老九和貴妃娘娘唯一的聯系了,她若是想見貴妃,就必得要拿紡織廠那邊的生意來說事兒。
否則,不一定能進得了宮見得了人。
然后事情還真成了,一張圖紙,她就順利見著了貴妃娘娘。
耿文華頓了頓,心里倒是有些可惜,早知道老九有如此才能,她真要和胤禛求求情了,但事到如今,人都沒了,也就說什么都晚了。
她又問道:“確定是老九親自設計,親自畫出來的?”
九福晉趕緊點頭:“不敢欺瞞貴妃娘娘,奴才給九爺送茶水點心的時候,見他畫過這些圖紙,府里還有他留下來的刀頭和腳踏板。”
這東西肯定不是憑空想象出來的,老九也不缺錢,就讓人打造了些刀頭和木料,隨時測量隨時改正。
耿文華就說到:“憑這張圖紙,我給你紡織廠半分的紅利,也不用你做事兒,只到時候拿錢就成,你覺得如何?”頓了頓,耿文華補充道:“你活著,就能拿這紅利。”
第192章 第 192 章 會不會壞了皇上的事兒……
聽著耿文華的話, 九福晉忽然就紅了眼眶。沒人知道,這幾天她心里是怎么樣的忐忑恐慌,老九死了,這個男人就算是有再多不好, 他活著, 自己就是九福晉, 自己的女兒們就有阿瑪。可他死了, 他不光是死了, 還帶著皇上的憎惡。
誰不知道當今最是小心眼呢?若是當今心里還有不忿怨憎, 那自己一家子, 豈不是在京城連個容身之處都要沒有了?
耿文華現在給的不光是紅利, 還有他們一家子的活路。
只要她是貴妃娘娘的合伙人, 這京城里, 哪怕是怡親王一家,都不會看輕了她們的。也就更不要說, 會有人欺負侮辱她們了。
九福晉一句話沒說, 起身就跪在地上,砰砰砰的給耿文華磕頭。
她這動作,差點兒沒將耿文華給嚇死, 不過也嚇的從椅子上跳起來了, 連忙伸出雙手來扶著九福晉:“不要多禮, 我并不瞞你, 這東西對我來說,十分要緊。有了這圖紙, 我那紡織廠說擴建也就建起來了,半分紅利實際上還是我占便宜了。”
九福晉趕緊搖頭:“不不不,不是貴妃娘娘占便宜了, 而是我占便宜了,
外面多少人拿著錢都見不到貴妃娘娘呢,娘娘能給奴才一個機會,已經是奴才三生有幸了。再者,誰不知道紡織廠利潤很大呢?半分紅利,已經足夠我和幾個孩子過活了,若是再多,怕是我們也拿不住,這半分正好。”
她眼淚模糊的:“多謝娘娘,娘娘的恩德,奴才牢記于心,娘娘日后但凡有所差遣,只管開口,赴湯蹈火,奴才在所不辭,下輩子做牛做馬,奴才也要報答娘娘。”
耿文華擺手:“犯不著犯不著……那你且先回去等著,我讓人擬定一份兒合約書?順便讓人按照這圖紙將東西給做出來。”
九福晉忙忙點頭,直到被丫鬟送出來,才忍不住輕輕松口氣。
回到府里,她最小的女兒就迎過來了:“大姐寫信回來了,說是再有兩天就能到京城。”
大女兒是嫁到了蒙古,老九過世,那是親爹,自然是要回來奔喪的。但九福晉心里也清楚,她夫家那邊必然也是想來打聽打聽京城的形式的。
若是……讓她夫家知道自家得罪了皇帝,那她以后在蒙古就不一定有好日子過了。
九福晉伸手揉一揉小女兒的腦袋:“無妨,現在額娘找到了靠山了,貴妃娘娘知道吧?”
小格格趕緊點點頭,貴妃娘娘誰不知道呢?京城中閨秀,就沒有沒聽說貴妃娘娘的,一個女人,能作出那么許多東西,京城中至少有一半兒的閨秀是十分敬佩這位娘娘的。
另一半兒……是瞧不起,覺得這位娘娘不會享福,都做了側福晉了,有了子女了,還整日里只琢磨些奇巧淫技,還熱衷于種地,有些自甘下賤的感覺。
小格格是很敬佩貴妃娘娘的,不為別的,就她雖然是個女人,但憑著自己本事賺錢,又憑著自己本事站穩了腳跟,贏得了自家那位小心眼又冷酷又絕情的四伯的看重,簡直就是女人中的榜樣。
她因著自家環境的緣故,心里其實也總在想,憑什么女孩子,就不能繼承家業呢?憑什么一個家里,就必得要生個男孩兒呢?為什么女兒不能光耀門楣?為什么女孩兒不能建功立業?為什么女孩兒不能名留青史?
貴妃娘娘能做的事兒,自己是不是也能做呢?
但偏因著阿瑪不重視,額娘不許,小格格心里就是有再多想法,也全無施展可能。
今兒聽著額娘提起來貴妃,她眼睛都亮了:“貴妃娘娘怎么會愿意幫咱們?額娘拿了什么做交換?”
“你阿瑪以前留下來的圖紙。”九福晉并未隱瞞,以前府里有什么事情,她是找老九商量,現在老九沒了,二姑娘是個沒主意的,老三倒是好奇心重,什么都要問一問。索性她就和老三說一說,就算老三不能出主意,有人聽自己說說話,抱怨抱怨,也是好的。
“阿瑪留下的圖紙?就是他院子里扔著的那些木頭還有刀片之類的?”三姑娘又問道,九福晉點頭:“貴妃娘娘十分看重,說這東西很是重要,用紡織廠半分的紅利和我交易,日后但凡我活著,就能領紡織廠的紅利。”
她頓了頓就笑道:“如此一來,我這后半輩子,也算是有了保障。”哪怕府里這小阿哥是個庶子,日后但凡他想要這份兒錢,就必得要將她供著。
一輩子的安穩,貴妃娘娘為她考慮很是周全。
三姑娘頓了頓,忽然說道:“額娘,我想請個先生。”
九福晉疑惑:“以前的先生呢?”
還不至于老九一死,那先生就走了吧?
頓了頓,她補充道:“想請個什么樣的?這個不好咱們就換一個,雖說額娘……但請先生的銀子還是有的。”
三姑娘抿抿唇,略有些忐忑:“想請個教導格物和算數的先生,我日后想做這些東西。”
她并不覺得自己比誰笨,他們家以前沒阿哥,宮里宴會,或者是去別人家參加宴會,總被嘲笑。三姑娘心里不服,就自己在家看四書五經,然后去和堂兄弟們比試。
她年紀雖小,卻是能比她大四五歲的堂哥都比下來呢。
當然這事兒誰也不知道,堂兄弟們輸給了女孩子,覺得丟臉,絕不會主動說出來,自家姐妹生怕阿瑪責備,也不敢提。所以這事兒就是個秘密,三姑娘只覺得自己很有信心,四書五經她都能學,這算數和格物,她肯定也能學。
她敬佩貴妃娘娘,現在貴妃娘娘又在她們家正困難的時候拉了一把她們,那她就要好好學這些東西,將來也為貴妃娘娘效力。
她算是看出來了,就因為她是女孩子,科舉上戰場這些事兒,和她是沒什么關系了。但她又不愿意和大姐一樣,將一輩子榮華富貴,還有自由安穩,全都系在一個男人的良心上,所以她就需得給自己找一條晉升之路。
貴妃娘娘是她目前唯一能看得見的梯子,她唯一能抓得住的繩索。
九福晉有些吃驚:“你要學格物和算數?”
“是,我以前聽塔納說過,說是貴妃娘娘說了,要想做出來那些滑板車,扭扭車,還有懷表這些東西,就需得學好了格物和算數,連弘晝阿哥,也必得每天學算數和格物呢。塔納也學,所以,我也要學。”
三姑娘點頭:“不會女紅日后可以買衣服穿,不會詩詞頂多是別人說一句文采不好,我以前學的,就算是不會,也并不妨礙我過日子。但格物和算數我要是學的好,日后是能改變我的命運的。”
九福晉沉默了片刻忽然問道:“可后宮爭斗,貴妃娘娘萬一……”
“貴妃娘娘就算是有個什么萬一,我自己學會了做東西,哪怕是將來只做出來一個類似于滑板車的東西呢,這東西能不能讓我一輩子衣食無憂呢?”三姑娘問道,她才八歲,她現在學,完全是來得及的。
也就是貴妃娘娘不愛財,不管是那滑板車還是平板車,民間誰想仿制就仿制。
貴妃娘娘若是愛財,先讓人大批量的做一些出來,隨即圖紙保密不宣傳,這東西哪怕是只賣三五年呢,能賺多少錢呢?老九天生的商人,三姑娘是他親生,豈能一點兒沒遺傳到?
她不光是數字方面非常敏銳,她對別的東西,也是十分通透,看多了心里也就有了門道。
九福晉不說話,三姑娘軟軟的哀求:“我還小呢,距離成親還有好些年,再者咱們家現在這樣,我就是成親,又能找到什么好人家呢?倒不如一心一意的學這兩樣,回頭若是真給娘娘作出了什么東西,娘娘賞識,我這婚事有娘娘掌眼,還能比現在更壞嗎?”
那肯定不是,若是耿文華指婚,必然是要給三姑娘挑一門很不錯的婚事的。
“再者,我若是學得好,將來指不定能拜娘娘為師……”三姑娘又說道,整個京城,誰不知道貴妃娘娘十分賞識算數和格物方面有才華的女子呢?對于詩詞文章,娘娘倒是不如何看重的。
“額娘,咱們家現在這樣了,再壞能壞到哪兒去呢?倒不如奔著個可以看得見的前程去。”三姑娘繼續說道 ,纏著九福晉答應:“額娘,求您了,我記得阿瑪以前有幾個門客,就是很擅長格物和算數的。”
九阿哥天性聰穎,連康熙都不止一次的夸贊過他,但偏他不愿意干正事兒,一心只奔著經商去了。
九福晉也不知道他去經商,到底是因著自己喜歡,還是因著老八需要。但作為枕邊人,九福晉也是知道老九在別的方面的才能的,當年跟著耿文華學組裝懷表,老九就是學的最快的。
他這方面有天賦,閑暇時候也就愿意折騰折騰,再加上有錢,也就養了幾個有這方面才能的門客。
當然,他對外肯定不會說是自己感興趣,只說是想學耿文華,若是能做出來幾樣稀罕東西,也算是一條賺錢的路子了。
那幾個門客……倒是也有兩個忠心的,就算是老九沒了,這兩天也沒著急來辭別,而是還在別院那邊住著。
“你一個女孩子家……先生都是男
的……”九福晉就遲疑,三姑娘頓時亮了眼睛:“額娘可以讓咱家的女孩子都跟著去學,人多也就不怕有什么閑言碎語了。”
九福晉嘆口氣,伸手摸一摸三姑娘的腦袋:“這事兒,你讓我想一想。”
錢財倒不是難事兒,她那嫁妝給二姑娘留出來一半兒,剩下的一半兒也足夠請先生。但這住處……這府邸肯定是留不住的,一家子需得搬走,為節省開支,就不能要這么大的宅子里。你既然請先生,是不是也得給先生安排好了住處呢?
人家現在是住著大宅子呢,能甘心去住小院子?
或者,將小院子買下來做束脩?
也不知道那紡織廠的半分紅利,一年能有多少銀子。
九福晉這邊的愁緒,耿文華是不知道的,她正興致勃勃的叫了內務府的管事來吩咐呢:“一定要用最好的器材,這刀刃必得十分鋒利……”
說起來這武器鋒利,上好的鋼材才是最好的材料,可惜,煉鋼這事兒……她也沒經驗。
她出生的比較晚,大煉鋼距離她出生,都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時間久遠,就連家里長輩都不再提起來了,她上哪兒知道什么土法煉鋼之類的東西?
再者,煉鋼那也是要有條件的,現在這種社會生產力,也不知道能不能達到這條件。
“這個放鍘刀的槽口,需得做成有卡扣的,但又是能活動的,方便換刀刃,又不能隨隨便便掉下來砸到人。”耿文華心里吐槽著,但還是要提出自己的改進意見。
就算是掉下來砸不到腦袋,但砸到了手或者腳,也是很麻煩的事情。
這個鍘刀的事情算是已經解決,那接下來就該考慮這個縫紉機的事情。沒有縫紉機,全憑人工的話,難免是要更耗費人力的,但相對的,人力越多,成本越大。
這可不是吃人口紅利的時代,這清朝的人口雖說在歷朝歷代中算是數的上的,是一次大爆發,但因著土地稀少——還是那句話,生產力的緣故,國土面積并不能代表生產面積,再加上農耕手段比較落后,糧食也不算多,至少有六成的人口,還出于只能吃個半飽的階段。
這種情況下,你想吃人口紅利,那是不太可能的。
再者,她這流水線的衣服也并不是針對上層市場的,人家上層有自己的繡娘,自家也有針線房,為什么不穿布料更好的私人訂制,非得要穿流水線上下來的產品?
只這市場一條,就注定了她的衣服不可能要太高的價錢,那就必得是要在成本上有很大的空間,才能有她賺錢的余地,她賺錢了,紡織廠這個村落也才能更快的建立好,各種規章制度也才能更完善。
所以就算是現在沒有縫紉機,以后也必須要有縫紉機。反正她記得,她小時候的縫紉機是不帶電的,就腳踩那種,頂多是上面的各種零件做出來有難度而已。
也就是她長大之后,才開始流行了電動縫紉機,她看的那些視頻里,也是有不少手工繡娘播主的。
這就說明,手搓縫紉機,其實是有很大的概率能做出來的。
但她不會。
她不會,她可以發懸賞令,反正她有錢,她能出得起這個價錢。
打發走了內務府的人,耿文華就忙讓人去請了胤禛過來:“有事兒想求皇上幫忙呢。”
胤禛是抽空來的,主要是忙太久了 ,也想休息片刻,并不是因著耿文華有事兒就來的。
這會兒靠在軟榻上,吃著耿文華剝的葡萄,就問道:“什么事兒?”
“我想出個懸賞令,讓人幫我做個縫紉機。”耿文華開門見山,知道胤禛不明白縫紉機是什么,就又給他解釋:“就是用齒輪等東西組成一個零件,然后將縫衣針帶動起來,這零件呢,最好是用腳踩就能帶動起來的……”
她記得她小時候,奶奶就每次用縫紉機,都要讓爺爺將那個帶子給拉上去。
“這樣一來就能解放雙手,雙手可以挪動布料,雙手加上雙腳,效率大大翻倍,做衣服就能縮短許多時間。”耿文華說道,胤禛不出聲。
耿文華就趴在他身邊撒嬌:“皇上也知道我一直想弄個流水線生產,就是有人裁剪,有人鎖邊,有人縫合,有人釘扣子。”
胤禛點頭,這個事情,耿文華在他耳邊沒少念叨。
他從一開始對流水線十分陌生,到現在,腦子里也有了些雛形,甚至在想朝堂上有哪些事情是可以進行流水線的。
然而可惜,朝堂上的大人們爭論是很有一手的,做活兒是沒一個能行的。
“裁剪這個,九福晉昨兒給我送來一份兒大大的驚喜。對了,九福晉的事兒差點兒忘記說了。”其實她不說,胤禛也知道,但胤禛并未攔著耿文華再說一次。
耿文華說完之后還略有些忐忑:“我這樣做,會不會壞了皇上的事兒?”
胤禛擺手:“不相干,不過女眷而已,留她們一條活路,她們才更感念朝廷慈悲。”
若是趕盡殺絕,八爺黨的那些人必不會老老實實交代。
反正說了也是死,不說也是死,何必死在忠心上呢?
當然,之前胤禛不是這樣想的,胤禛就想殺雞儆猴,用雷霆手段讓他們看看朝廷的決心,知道背叛朝廷的下場,心里有所膽怯恐慌,才能在被人引誘的時候多幾分思量。
但耿文華事情都辦了,他總不能再來說耿文華做得不對吧?
前腳耿文華安撫了九福晉,轉頭他讓人去將九福晉母女幾個處置了,不說外人會如何看耿文華了,就說耿文華自己心里能舒坦了?可別再給氣病了。
之前那小半年的養病,胤禛雖然覺得是自己贏了,占了上風了,但現在也是有些心有余悸的,他可不想再來第二次了。
所以這種小事兒上,讓步就讓步了,反正九福晉母女幾個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想要老九那邊的名單,還是需得從老九那些門客幕僚上下手才行。
再者,還有老八這個主謀呢,沒必要非得抓著老九的家人不放。
胤禛伸手摸一摸耿文華的手背:“你只管做你的事兒就成了,其他任何事情,有朕給你兜底呢。不就是個懸賞令?回頭朕讓內務府給你張貼出來,內務府出面,也更快些。”
耿文華靈機一動:“還有洋人那邊,洋人那邊的格物是要比咱們大清的更先進些的。”
無論是顯微鏡還是蒸汽機再,都是西洋那邊先發明出來的,嗯,世界上第一臺空調也是西洋那邊先做出來的。
縱然心里再不舒坦,再不愿意,也需得承認,這時候,西洋那邊的科技確實是比大清更先進的。甚至,耿文華都想送些人出國留學了,學了對方的科技再來拉高大清的科技。
然而這種事情,胤禛不一定會答應,她還是不能太著急,目前來說,要緊的還是海上貿易這事兒。
想起來這個,她就又忍不住催促:“皇上,禁海的事兒……是不是改一改政策了?”
之前她那船用來在大清境內運輸貨物了,怎么說呢,賺錢也是賺的,可惜和她想象中的一夜暴富差太遠了,再者,船隊也是需要維修的,一年賺的銀子,也就紡織廠的一半兒。
耿文華可太想來個海上貿易,一把賺個十年的利潤了。
胤禛沒說話,耿文華嘆口氣:“那些西洋人都能來咱們大清,咱們卻不能出去,也不知道人家那邊的國家是什么樣的,有什么武器,軍隊如何。”
胤禛看她一眼,耿文華笑道:“皇上覺得,隔著一個海洋,那些國家就是再如何,也不會對大清有什么影響?”
這話問的,胤禛心里就是一突,瞬間就想起來那次去蒙古,在馬車上,耿文華說的那些話了。
所以,那次并非是她臨時起意,或者是憂思過度?一次提起來可能是巧合,兩次提起來……可就是提醒了,若是還有第三次,那這事兒就必然是十分要緊了。
嗯,
算下來,耿文華這也是第三次提起來吧?馬車上的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在府里兩個人閑話,說起來了西洋的懷表。
所以,西洋國家,真會發展十分迅速,然后對大清造成威脅?
耿文華見胤禛總不接茬,心里也是有些忐忑,生怕胤禛覺得她是要干政。頓了頓,干脆岔開了話題:“那我這懸賞令,皇上覺得出多少銀子比較合適?”
胤禛正在走神呢,嗯了一聲算應答。
耿文華嘴角抽了抽,伸手示意:“一萬兩白銀?”順便在他眼前晃一晃,胤禛這才反應過來,趕緊捏住她手指頭:“一萬兩就行。”
第193章 第 193 章 男人嘛,誰不喜歡新武……
耿文華這懸賞令, 瞬間在京城掀起了風浪。整個京城都是在議論這事兒的,一萬兩銀子誰都想要,但耿文華要的縫紉機到底是什么東西呢?什么機器帶動縫衣針,腳踏帶動皮帶, 使機器運轉起來……說的云里霧里的, 看得明白四書五經, 卻是看不懂耿文華這縫紉機的要求。
但也有不少匠人是有些心動的。機器類的東西, 大多是有共同性的, 比如說, 借力使力, 以小帶動大的等等。
再者, 耿文華也說的很清楚了, 里面是需要齒輪轉動的。齒輪這東西, 大部分的工匠還是很熟悉的,因為十來年前, 組裝懷表的生意盛行起來之后呢, 就有許多商戶定做齒輪,大的小的,厚的薄的, 一層層帶動。
那這個縫紉機, 在某方面, 是不是也就和懷表的要求差不多?懷表是要指針轉動起來, 縫紉是要讓縫衣針動起來,轉圈動也行啊, 但是要扎一下,提一下,這樣循環的動。
工匠大多是不如何缺錢的, 可一萬兩那真的是……很大的誘惑了。再者,若是真能做出來了,耿文華是誰?貴妃娘娘,耿貴妃,和尋常娘娘不同的貴妃娘娘。
就看后宮那些個妃嬪們,包括皇后娘娘,哪個和貴妃娘娘一樣,擁有自己的廠房,擁有自己的村落的?
是的,就算是耿文華讓人在紡織村立碑,盛贊了胤禛,但大多數人都知道,這紡織廠是耿文華的,紡織村也是耿文華的。當然,感謝還是要感謝皇上的,畢竟沒有皇上允許,耿貴妃這紡織村也弄不出來啊。
這就跟前朝,宗室有自己的藩地一樣。但在前朝,首先你得是宗室,其次你得是男人。最后,就算是藩地,你也只有收錢的權利,自打朱棣造反成功,藩王養私兵就成了歷史了。
耿文華這村子,你不出村子就能生老病死一輩子在這里安安穩穩了,那跟這個村落就屬于耿貴妃,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幾乎是和大清分割開來了有什么區別?
單單從這方面看,耿文華在后宮之中,就并非是尋常妃嬪。
那若是做出來了縫紉機,得了耿貴妃看重賞識,是不是自己也能得一條晉升之路呢?
就算不得到晉升之路……若是能在紡織廠有一席之地,那可比在外面做零散工匠強。
這股浪潮很快就從京城蔓延出來,整個大清,從北方到南方,上上下下,都是在討論這縫紉機的事情。尤其是江南那邊,那邊紡織事業十分盛行,再加上紡線機和織布機,都曾在江南這邊得到過改造發展,所以他們這邊的工匠,是比別處的更有信心的。
不說是大清的工匠十分心動了,就連洋人那邊也有些心動。
就算來大清傳教的那些洋教士都不是尋常百姓出身,但誰會嫌棄錢多呢?再者,出海一趟,花銷也不少,能賺一筆維持現在的生活,誰會推辭?
就算自己不懂這方面的東西,也可以寫信回去求助自己國內的朋友,大不了到時候這賞金就一起分。
耿文華只將懸賞令發出去就完事兒了,她現在更關注的是紡織廠那邊的修建情況。趁著頒金節,胤禛心情好,她就求了胤禛,想出宮去看看。
自打胤禛做了皇帝,她就再也不曾出宮了。
深切理解宮里的娘娘們為什么會爭斗了,一輩子困在這方圓之地,不管是自己還是家族,榮辱都系在皇上一個男人身上,那不爭也得爭。
那拉氏不爭,她的兄弟們就沒有差事。年氏若是不爭,朝堂上參奏年羹堯的折子摞在一起能有房頂那么高。
耿文華……說是不爭,其實,身不由己也是在爭的,她若一點兒沒爭,胤禛怎么會時不時到永壽宮來?她若是一點兒不爭,塔納怎么會是胤禛最疼愛的女兒?
所以爭不爭的,真不是嘴上說的。
她現在求胤禛也是很有經驗的,照例先給胤禛灌迷魂湯,說胤禛如何如何好,鋪墊了許多,胤禛聽的都有些似笑非笑了,才進入正題:“上次塔納出宮,說是紡織村那邊已經入住了將近兩百戶人家,人口加起來也有六百多了,那算下來也是一個大的村落了。”
正常的村子,能有一百來戶人家,三四百人口,就算是個中型村落了。
這翻倍的人數,那肯定算大村子。
“眼看村子另一邊的紡織廠也修建好了,想必村子還是要繼續擴建的,我就想去看看,也偵查一下那邊的地形,看若是要擴建,再往哪個方向走。”遇山開山,遇水過水,反正這村子是一個整體,不可分割。
本以為她要花費許多口舌的,沒想到才說話,胤禛沉吟了一下,就點頭應了:“既如此,那朕陪著你去看看。”
耿文華有些吃驚:“皇上也去?”
胤禛挑眉:“不想朕去?”
“也不是,皇上若是能陪著我去,我求之不得呢,但皇上公務繁忙……”胤禛確實是忙,收拾八爺黨并非是說將老八砍掉了腦袋就成了,你還需得查清楚老八的人手,那些官員私底下是如何勾結,有沒有貪污,有沒有栽贓之類的。
有些直接抄家就完事兒了,但有些還需得考慮他周邊關系。
再者呢,他這段時間是正式提出了設立軍機處的事情,怡親王時常是兩邊奔波,也在為這事兒忙碌。忙的最狠的時候,怡親王連著三天都沒出宮,晚上就是留在養心殿那邊的。
耿文華這次見著胤禛,和上次也是相隔了四天了。
當然,胤禛沒來永壽宮,也沒去別處,只每天照舊去慈寧宮請安。
她伸手揉一揉胤禛的眼眶:“皇上如此忙碌,我一點兒都幫不上忙,若是再因為我這一些小事兒,耽誤了皇上休息,我于心南安。”
胤禛抓住她手指:“也不差這么一兩天。”
他笑了笑:“再者,也很久沒有陪你了,出宮去走走也算是散散心。”
胤禛好心,耿文華當然不會拒絕。在頒金節第二天,朝堂上也沒什么大事兒,后宮自有那拉氏,這兩個人就帶著弘晝和塔納往紡織廠去了。
兩個人也沒提前通知,只馬車到了紡織廠,才讓人叫了管事的來。然后,就這么靜悄悄的進了紡織廠。先去的是第一紡織廠,是的,第一,為了區別后面的成衣廠,這個就叫第一紡織廠了。
如此一來,還解決了后面的取名問題了。
因為除了現在這個已經快修建完成的第二紡織廠,說不定還會有第三,第四,第五……用這樣的名字,簡直就是一勞永逸,再不用為取名的事情傷腦筋了。
第一紡織廠現在已經是有三個工作廠房了,因著修建的時候就是修建得那種長條形廠房,后來就是一排排往后繼續修建,現在就是三排站在一起。
行間距也足夠大,畢竟紡布費眼,需得光亮好才行。
同樣都是兩層的小樓,一層是紡布,本來二層是午休房間,現在午休房間也重新布置了,一間屋子兩張上下床的,現在改成了四張上下床,能容納八個人臨時休息住宿。
因為紡織廠除了紡織女工,還有打掃衛生的婆子,還有做飯的婆子,還有看管倉庫的,還有修建花草的,還有檢查布料質量的,這些零散崗位加起來,也幾乎是和紡織女工的數量差不多了。
現下正好是上班時間,胤禛和耿文華一進來,就瞧見女工們一個個低著頭,手里動作飛快,腳下也用力。另有許多女工拎著框子穿梭在其中,這是換紡線的女工。
看哪個織布機上的紡線快用完了,就快準狠的將新的紡線續上。
這個是得益于耿文華之前說的流水線工作,紡織廠就忙給用上了。有了專門換紡線的,紡織女工們的工作效率就提高了許多,一天至少能多紡織出來兩匹布呢。
到處都是忙碌的場景。
耿文華特意帶胤禛到功德碑那邊看,是的,功德碑,和紡織村那個感恩碑如出一轍,都是歌功頌德的,都是稱贊胤禛,說沒有胤禛就沒有這紡織廠紡織村的。
耿文華花了大價錢專門請禮部的官員寫的——這種文章是萬萬不能找民間有盛名卻沒有官身的人來寫的,就生怕人家藏幾句反詩在里面,耿文華覺得,自己淺薄的文化程度不一定能看得懂,那到時候可就貽笑大方了。
討好胤禛的事兒,說不定就變成了嘲諷。
所以這種東西,必得找朝堂上的人來些,沒別的,就沖著九族都在胤禛手里捏著這情況,他們就不敢在文章里藏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
胤禛看的……臉上也沒什么表情,但耿文華覺得他是高興的,因為從紡織廠出來之后,他的話就不是一般的多了。
通常情況下,胤禛情緒激動的時候就會很多話。但不同的情緒,說的話肯定也不同。
生氣憤怒的時候就是罵人,人家不罵娘,這種粗俗話太顯示不出來水平了,人家引經論典,指桑罵槐。
高興的時候就是很溫和的關心人,從你的衣食住行,方方面面來進行關心,不光關心你一個人,還要關心你全家。有一位大人上的折子得了他賞識,他連人家老娘什么時候
過生日,生辰宴會應該用什么菜都要指點一番。
而且,很明顯的,語速會加快許多。
這會兒就是,一邊跟著耿文華往第二紡織廠去,一邊說第一紡織廠的事情:“飯菜可以準備的再多一些,之前你說是三菜一湯,我覺得,該用謝葷菜,將其中一道菜改成葷菜。”
以前不是葷菜,以前是兩道素菜,最后一個是雞蛋或者咸鴨蛋之類的,雞蛋的做法可多,煎雞蛋煮雞蛋蒸雞蛋炒雞蛋,反正是雞蛋。
現在胤禛覺得,該將伙食標準給提高些了。
耿文華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看那管事:“主子爺說的你可聽見了?回頭改一改,咱們莊子上的養雞場不是已經停了嗎?回頭我和熹嬪商量商量,從她那邊進貨。”
鈕祜祿氏那養殖場搞的很像樣的,耿文華那炸雞鋪子都轉讓給了鈕祜祿氏——現下除了一個印刷廠,還有一個繡莊,還有一個玩具鋪子,剩下的鋪子,耿文華要么是轉讓了,要么就是租出去了,她自己是不再沾手了。
畢竟,她也并不需要那么多的錢了。
她就是要錢,她這紡織廠也能賺。
更何況,那拉氏連那么賺錢的玻璃作坊都關掉了,耿文華就更不能太凸顯自己了。那拉氏那玻璃作坊,一年少說的有好幾萬兩銀子呢,人家都舍得,耿文華也就沒什么不舍得了。
這些年大清的玻璃燒制工藝也十分繁華了,有時候人賺的,就是那一筆剛開始沒人發現的錢,一旦有人發現這方面也能賺錢,那就相當于是這個市場被敞開了,人人都能進來。
就好像那拉氏那鋪子,以前也沒人想過玻璃還能做擺件的,后來做得多了,人家就知道,原來這樣也行啊。
那拉氏做一個大的,賣十兩銀子。人家做一個小的,賣一兩銀子,那絕大多數的人會去買哪個?
所以,本身這玻璃作坊,也就是開不長久的。那拉氏能賺那么些年的錢,也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炸雞這東西也是,一開始沒人想到還能這么吃,但后來京城就開始出現各種類似的鋪子,像是鴨貨鋪子,羊肉鋪子之類的,單單做這一樣。
本身這樣的鋪子原本也就是有的,耿文華所占的不過是自己比別人多了些見識而已。
轉讓給鈕祜祿氏也并沒有什么可惜的,人的精力有限,她既然是選定了要做什么,那其他的事情就不要太花費心思了,不然,精力不夠,那紡織廠的事兒也不一定能做好。
交代了管事,她就又看胤禛,笑瞇瞇的:“回頭得讓人知道,是皇上提醒了我,他們才有這雞肉吃呢。”
胤禛擺擺手:“不用了,又不是我花錢,我不過是提一句。”
說著話就過了石灰路,來了第二紡織廠,房屋已經修建好,和對面的廠房不同,這邊是靠著窗戶擺了一個長條桌,從這邊墻壁到那邊門口,墻壁這邊是放的裁剪刀,這東西是兩個人操作。一個人負責在布料畫線,另一個人負責滾動鍘刀。
墻壁一邊的桌子是進行鎖邊,另一邊是進行縫合。
每邊多少人,這個卻是暫且沒有定下來的,需得等開工了,確定了兩邊的工作速度才能確定工作人數。
招工的告示已經貼出來了,這會兒也已經有人在外面打聽了。
不管是鎖邊還是縫合,這個工錢是一樣的,裁剪這邊的是略低一些的。剩下的工作崗位也就和對面的差不多了,吃食也是分開的,畢竟兩邊的生產不一樣,利潤也不一樣,那什么事情都是分開才比較好算賬。
這邊還比較簡陋,所以只轉一圈就走完了,接下來就是往紡織村去了。
進了紡織村,胤禛就再沒有言語。耿文華倒是還有些不太滿意:“學堂里的孩子還是太少了些,另外,街道上也該有打掃的人,不許隨隨便便將家畜之類的放到街道上去。”
村口倒是應該修建個老年活動中心的,不管是做針線活兒還是打打牌,或者說說閑話……算了,別修建了,真蓋起來,就有人能一天三頓拎著水壺來打水。
所以還是讓他們自己找地方聚吧。
一直到走出村子,胤禛都沒說話,耿文華心里就有些忐忑:“皇上?”
“嗯?”胤禛應了一聲,耿文華悄悄伸出手,勾住他的手指:“您不高興?”
“沒有,朕只是在想……你這紡織村,若是有規矩和朝廷律法相違背……”胤禛說道,耿文華就笑起來:“皇上是為這個啊?那皇上不用擔心,紡織村的所有規矩,都是建立在朝廷的律法上的,兩者并不會相悖,若是有相悖的時候,就以朝廷律法為準,這個我是特意請教過刑部的大人們的。”
當然,這事兒是弘晝出面來辦的。
耿文華就算是愿意自己出面,人刑部那些大臣也不會搭理她。制定規矩這個事兒聽起來簡單,就比如說,不許往地上扔垃圾,可實際上還是有些復雜繁瑣的。
你要制定不許扔垃圾的規矩,你首先就得有個解決辦法,垃圾扔在哪兒,各家各戶如何去扔,大家的方便程度會不會是一樣的,有沒有對誰不公平。
整個村子大大小小的規矩有許多,學堂那邊的,村子里衛生的,醫院那邊的,各家分地方面的,還有紡織廠的福利,亂七八糟一大堆。
弘晝為這個事兒,去刑部來來回回跑了十多趟,總共耗費了三個多月時間,才算是將各方面的規矩給制定下來。當然,現在的也不是最終版本,以后還是要看情況添加的。
胤禛微微點頭,但明顯是還有心思呢,他不說,耿文華也就不去問了。
難得出來,耿文華是不太想早些回宮的,就攛掇胤禛在外面用飯,胤禛也答應了,兩個人穿著尋常衣服,也并不會在街上引起什么轟動,進了酒樓要了雅間,就更不擔心會被人給認出來了。
耿文華等著上菜的功夫,就湊到窗戶去看了看,忍不住笑:“這街道還是和往年一樣,以前爺帶我來,這邊就是這樣的,現在還是這樣的。”
胤禛笑道:“不過幾年功夫,能變到哪兒去呢?不過,終歸還是有些不太相同。”
許多房屋上,都涂抹了水泥。一來是防水,怕里面木頭腐爛。二來呢,是防火,雖說房屋多是用磚瓦修建的,但是木料用的也多,一旦著火,有時候是能蔓延一條街的。
用水泥給封上,就能杜絕一大部分火災了。
所以許多的房屋看起來就是灰撲撲的,一點兒沒有以前好看,以前是大紅的柱子漆黑的門板土色的門檻桌子椅子,色彩鮮艷,看著也覺得舒坦。
弘晝這會兒總算是能隨意說話了,趕緊笑道:“那是因著阿瑪是明君,百姓們日子過得好,所以變化才大,若是百姓們日子還是和以前一樣,哪兒有心思做什么改變呢?您看這街上,是不是更多的人,穿著也越來越干凈新穎了?”
塔納笑嘻嘻的:“五哥拍馬屁呢,我知道他為什么拍馬屁。”
不等弘晝說話,她就靠在胤禛身上,笑嘻嘻的:“五哥想要一個火銃,他之前看火器營的人有那種母子連發火銃,他也想要。”
弘晝臉色頓時漲紅:“妹妹……”
都不等鋪墊鋪墊的,這么直接開口要嗎?
耿文華也好奇:“母子連發火銃?剛做出來的嗎?”
“汗阿瑪那會兒就有,不過威力太大,有傷天和,就不曾拿出來用。不過后來你說,西洋那邊的武器怕是更好,所以朕就讓他們多做些。”
再者,之前胤禩領了八王進宮之后,是弘晝用火銃護著他了,雖說沒有弘晝他也不會出事兒,但弘晝畢竟是一片孝心,他還是很欣慰的,也就沒有再提弘晝攜帶火器上朝的罪責了。
火銃這東西很有用,他就打算讓火器營研發一下,看有沒有更安全,更小巧,更方便攜帶的火銃改良。到時候他自己身上帶一個,也做防身之用。
若是能有更多的,那往侍衛營配備,到時候組建一個火銃侍衛營,也是很不錯的主意。
“火器營研發是大事兒,弘晝是如何知曉的?”耿文華就皺眉,弘晝趕緊解釋:“十四叔帶我們去看的,母子連發火銃已經不算什么稀罕物件兒了,火器營當然是進不去的,我也并不曾看見新的火器。”
耿文華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理解錯了,笑著揉一揉弘晝腦袋:“是我想錯了,對不住,不過,你之前不是有火銃嗎?為什么還要新的?”
“之前那個不如母子連發火銃。”弘晝笑瞇瞇的,男人嘛,誰不喜歡新武器?
第194章 第 194 章 相比之下,她忽然有些……
胤禛倒是不覺得弘晝要火器有什么不對的, 男孩子嘛,到了一定年紀,肯定會崇尚武力的,想要更大的拳頭的。他小時候也是如此, 后來是為什么沒有了這種心思呢?就是因為發現自己的力氣無論如何也增長不了, 一直是四力半, 吃再多, 鍛煉再多, 頂多四力半。
還因此被眾兄弟嘲笑了許久, 他才舍棄掉了練武的想法, 只一心沉浸在讀書上去了。
再者弘晝也不是小孩子了 , 火器怎么用, 他也很清楚。所以也不用擔心給他一個火銃, 他會胡亂闖禍。既如此,兒子都這樣光明正大的拍馬屁了, 他也就不吝嗇了, 交代了弘晝自己去火器營看:“和你十三叔說一聲,讓他帶你去,你自己挑選一把合適的火銃。”
耿文華立馬來了興致:“可有給女人用的?需得做小一些, 方便攜帶, 最好是這么大一點兒。”她對武器的了解雖然不多, 但是對于武器的外觀, 那是如數家珍的。
先不說小時候陪著爺爺看抗戰片了,后來長大喜歡看科普視頻, 她比較庸俗,只看那種類似于黑暗帝國列強竟是我自己的那種,所以看也就看個外觀。
什么長的短的, 她都能描述個七七八八。
小的可以放在手拎包里,隨時拿出來給對方一下子。大的可以抗在肩膀上,不聽話就來一拍掃射,想一想都覺得痛快,爽死了。
“回頭我叮囑火器營再研究研究。”胤禛含糊說道,現在沒有,以后……可能會有,雖說不一定給耿文華,但是自己拿著防身也挺好。
在外面吃了飯,實在是沒什么可玩兒的了,這才趕緊回宮。
剛進宮,就有婆子急匆匆來報,說是弘時福晉要生了。李氏那邊還在佛堂,不讓人打擾,之前耿文華說過,若是阿哥所有事兒可以找她,所以人家現在就找上門來了。
耿文華看胤禛,有些不好意思:“爺先回去休息片刻?我去阿哥所看看,弘時福晉這也是頭一胎,怕她心里也惶恐。”
胤禛點點頭,示意耿文華先過去。
耿文華到阿哥所,穩婆和太醫都已經到了。太醫上來給耿文華請安,耿文華就問道:“她情況如何?”
“生之前把脈,孩子健壯,三福晉脈象也平穩。”太醫忙說道,眼看要生了,但凡不是大問題,比如說孩子脈象弱,怕是出了事兒,大人脈象不好,怕是會出事兒,太醫一般都只會說太平話的。
耿文華也知道這道理,索性就在旁邊落座等著了。她這才剛坐下來,門外就傳來了丫鬟聲音,說是那拉氏來了,耿文華趕緊起來請安,那拉氏一擺手:“不要客氣了,都是為弘時福晉來了,你且先和我說說,弘時福晉是個什么情況。”
耿文華不好意思:“妾身也是剛來,今兒是出宮去了紡織廠那邊看看……”
那拉氏了然,擺擺手,讓她一邊等著去了。
屋子里傳來弘時福晉的慘叫聲,耿文華都有些嚇一跳,但那拉氏神色倒是平穩,只將手里的佛珠轉了轉,又問起來李氏。得知李氏不在,就皺眉:“好歹也是弘時的第一個孩子,又是嫡出的,她就是心里再有什么不舒坦的,也該來看看。”
說著就吩咐身邊丫鬟:“去叫了齊妃來。”
都是做長輩的,自己這個做皇后的都來了,她這個親婆婆卻是躲到佛堂去了,有這樣的道理嗎?
你為著弘時的事兒遷怒董鄂氏,那也得有些分寸,在這種生孩子的事兒上,該露面還是要露面的。
再者,弘時的事兒,董鄂氏一個女人家能幫上什么忙?
那拉氏心里對李氏就有些不滿,耿文華看在眼里也沒有敢多嘴。
李氏很快就過來了,低眉順眼的給那拉氏請安,又給耿文華問好,對于屋子里的董鄂氏是一個字不提。那拉氏看著她這樣就來氣,本來想訓斥幾句,但張張嘴,恰逢董鄂氏又是一聲慘叫,那拉氏索性擺擺手讓李氏旁邊等著去了。
從日落西山一直到后半夜,那拉氏等不得,她自己身體也不是很好,就先一步走人了。
耿文華也累,白天在外面忙活了一天了,不要以為她就是到外面走一走,整個紡織廠和紡織村走下來,大半天功夫呢,再者還費神,紡織廠日后的發展,紡織村的規章制度,費力又費腦,她這會兒坐著都想犯困,都有點兒睜不開眼睛。
但那拉氏都走了,李氏又一直不說話,耿文華到底是心善,若是有個什么玩意……指望李氏來拿主意嗎?
她也就只好在這兒繼續等著了。
等到了后半夜,里面董鄂氏都吃了兩次人參片,也才聽見里面傳來一聲很低微的啼哭,隨后是接生嬤嬤的聲音,說是三福晉生了個小格格。
李氏一聽這話,起身就走,半點兒不停留的。
耿文華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忙說道:“三福晉可還好?咱們皇上可是得了孫女了,這可是大喜事兒。”
穩婆片刻才說三福晉還好,只是力竭。隨后太醫給把脈,小格格身體健康,五官俱全。三福晉也還可以,日后多修養就好。
耿文華松口氣,忙喊了賞,院子里伺候的,跟著忙活了一天一夜,不賞賜說不過去。還有穩婆,對這種賞賜,宮里都是有定例的,她說賞,自有嬤嬤來統計人數,然后去屋子里拿銀子——董鄂氏早準備著呢。
因著耿文華說了這是皇上的長孫女,里里外外,倒是沒人敢輕慢三福晉和小格格。
耿文華這才得了機會回去休息,到了永壽宮,也只隨意一洗漱, 躺在床上一閉眼就睡的人事不省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才知道,皇上確實是挺高興小格格的出生的,為此還特意將弘時從宗人府給放出來了,讓弘時去看望自家福晉和小格格去了。
耿文華也松口氣:“這事兒可算是能丟開手了,從弘時福晉懷孕到現在,我也沒少跟著操心,明明咱們弘晝阿哥都還沒娶媳婦兒呢,我卻是跟著做了一回婆婆。”
知春忙笑道:“日后等弘晝阿哥娶妻了,您就是這天底下最好的婆婆了。”
“我倒是想當個天下最好的婆婆,但這種事兒呢,不好說。”耿文華很是想得開:“沒關系,處得來就處,處不來就不見。”
人和人之間能不能處得來,也是要看緣分的。
她想做個好婆婆 ,但人家萬一要覺得她很礙事兒呢?這種事情很不好說的,再者,臨老了,她還得再去討好巴結別人嗎?
知春就笑道:“這媳婦兒還沒進門呢,娘娘就想躲開了,這可不行呢,兒媳婦兒
進門,那可是要照看弘晝阿哥,為弘晝阿哥生兒育女,為弘晝阿哥打理內宅的呢,娘娘若是不上心幾分,被人欺負了可怎么辦?”
“若是被人欺負,我定然是要護著她,幫著她的。”外人和內人,耿文華還是分得清的。
正說著話,就聽外面一陣騷亂,耿文華趕緊讓知春去看看是怎么了。知春片刻就回來了,一臉的不可思議:“廉親王福晉在宮門口叫著要見皇上,說皇上沒有手足之情……”
反正就是在說胤禛壞話,又說要見皇后,因為廉親王府的份例內務府沒給。
耿文華都吃驚:“廉親王府還能從內務府領份例?”有這個殊榮的,不就只有兩個人嗎?一個是被廢的理親王允礽,一個是現在還在當孩子頭的十四阿哥允禎。
但允禎的份例,自打胤禛登基,就給取消掉了,因為這個弟弟不聽話,胤禛不想拿屬于自己的錢去養活弟弟了。不過允礽的沒取消,允礽畢竟身份是略有些特殊的。
廉親王自打出宮建府,好像就再也沒從內務府領過份例了吧?那廉親王福晉這會兒是在鬼叫什么?
知春哪兒知道這里面的事兒,只一伸手,表示自己也不太清楚。
耿文華蠢蠢欲動,想到外面去看看熱鬧,但沒等她起身,就又傳來消息,說是廉親王福晉已經被押下去了,她一個女人家,也不好送到宗人府去,就干脆送回廉親王府圈起來了,命令侍衛看守,絕不許廉親王府有任何人進出。
這可真是……耿文華趕緊收拾妥當去景仁宮請安,那拉氏那邊,年氏李氏鈕祜祿氏都在,大家果然是在熱熱鬧鬧的討論這事兒呢。
李氏說廉親王府福晉是為了廉親王鬧騰的:“弘時今兒回來,說是宗人府大牢里的日子真不是人過的,吃的是冷冰冰的,穿的是單衣……”
弘時還算好的,畢竟是皇上親兒子,還是實際上的長子,李氏又想法子給送了棉衣棉被,倒也不算太難過。可廉親王就不行了,上上下下誰不知道皇上厭惡他呢?
八福晉的門路也走不通,胤禩在那邊過的,一日三餐能吃上一頓就算不錯的了,更別提什么棉衣棉被了。
弘時還挺好心,今兒被放出去,還特意將自己的東西留給了胤禩。
鈕祜祿氏倒是不太贊同:“皇上并未降罪她,她好好的在府里,安分守己老老實實的呆著,就算是廉親王有個萬一,那府里還有弘旺,她這后半輩子也算是有個保障,何必這樣鬧騰呢?”
年氏就不很不屑:“你是不懂廉親王夫妻之間的感情情分的,生同衾死同穴,同生共死,若是廉親王有個什么玩意,她就絕不獨活,既如此,那鬧一鬧又何妨呢?說不定皇上重臉面,重名聲,就將廉親王給放出來了呢?”
那拉氏一只手捂著額頭,一臉的無語。
耿文華左右看看,順勢問自己的疑惑:“廉親王福晉怎么會攀扯上內務府?廉親王府難道現在還能從內務府領月例?”
不光李氏閉嘴了,年氏也閉嘴了,那拉氏沉吟了片刻才說道:“不是從內務府領份例,而是內務府有人會給廉親王府送孝敬,此事是從康熙四十八年就開始的,到如今,也有十幾年了。”
準確的說,也不是到如今,而是到去年。
胤禛讓那拉氏查看內務府賬本,發覺了此事兒,當時就處理了一批內務府的人。因著這事兒明面上說太丟人,康熙得多昏聵,才能讓內務府的蛀蟲在他眼皮子底下將各種好東西像是螞蟻搬家一樣的送到廉親王府去,不光是康熙丟人,還要牽扯到后期管理內務府的十七阿哥。
十七阿哥是真年輕,他掌管內務府的時候,也是幾個兄長爭斗的最厲害的時候,他也不敢很插手內務府的事兒——內務府也是分派立的。
內務府這地方,別看小,但因著是圍繞皇家的衣食住行來做事兒的,那管的事兒真不少。大
十七阿哥對賬本這些又不是很敏銳,所以就沒發現這事兒。
若是現在將這事兒給放在明面上,那十七阿哥首當其沖,是不是就有個失察的罪名?
十七阿哥失察也就算了,但十七阿哥可是一早就投奔了胤禛的,那有心人再一解讀,是不是就成了胤禛趁機栽贓胤禩了?所以哪怕胤禛再是對這事兒咬牙切齒,想要將這批東西銀錢追回來,他也沒聲張。
然后,今兒就被廉親王福晉給捅破了。
那拉氏自然不會說的這樣詳細,只說內務府貪贓:“所以本宮決定,再徹查一次內務府,還有宮里的賬務,耿貴妃對于算賬是很有手段心得的,這賬本的事兒,本宮就想拜托耿貴妃。”
耿文華深恨自己嘴賤,要不是自己多問一句,這差事就輪不到自己吧?人家都不問,為什么你要問?
她趕緊露出個笑容來:“娘娘有所吩咐,妾身必定全力以赴,不過,妾身也向娘娘推薦幾個人選。咱們公主所的那幾位公主,眼看也到了要成親的年齡,若不然這算賬的事兒,就看看她們的本事?”
都是養在宮里的,好歹要叫那拉氏一聲嫡額娘的,那拉氏總不能一點兒管家理事的本事也不教吧?
那拉氏頓時有些沉吟,年氏還在感嘆廉親王福晉呢:“明知道這一鬧騰,對她來說,絕不是好事兒,卻偏要鬧騰,這份兒情誼,廉親王當銘記于心。”
旁邊李氏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扭過頭來不去看年氏。
鈕祜祿氏還在揣測呢:“皇上會如何處置廉親王呢?廉親王這么些年也算是貪污了吧?那些東西,還能再追討回來嗎?若是追討回來,我真想見識見識呢,也不知道是如何寶貝,會被廉親王給看上。”
耿文華默默低下頭看自己的手指頭,那拉氏擺手:“行了,廉親王福晉的事兒不許再談了,年氏,之前你不是說要供奉藥王佛的嗎?本宮這里正好有一尊藥王佛,你請回去供著吧。”
六阿哥體弱多病,太醫雖說上心,但六阿哥也還是時不時生病。于是呢,年氏現在就寄希望于勝利,只盼著六阿哥能好好的。
那拉氏這藥王佛也不是白給的:“你之前送給本宮的麝香本宮很是喜歡,讓內務府做了安神香來用,回頭若是還有,盡可以往本宮這里送,本宮不會虧待你的。”
年氏忙答應了下來。
那拉氏隨即一擺手,就打發了她們各自回去。
沒走到永壽宮,就聽說前面養心殿有官員拿了圣旨出來,是要往廉親王府去的。耿文華趕緊讓人打聽,緊趕慢趕的,最快的知道了那圣旨是胤禛斥責八福晉的。
圣旨上將八福晉給貶斥的,活像是天下第一惡婦。又是什么善妒不給胤禩開枝散葉,又是什么把持男人,挑撥兄弟感情,又是什么不孝,氣死良妃。
然后,到了晚上,廉親王福晉就上吊了。
這事兒傳到宮里的時候,胤禛是正在永壽宮呢,聽說廉親王福晉上吊死了,頓時一臉厭惡:“也想用性命來要挾我?看她配不配!將這信兒送到宗人府大牢去,告知允禩。”
就沒了,他不喜歡聽廉親王府的消息,所以也沒人敢提。
耿文華倒是有幾分可憐廉親王福晉,她可能是真的善妒,真的不孝,但無論如何,她做這些,對天下百姓來說,都沒有什么妨礙。
看胤禛還是生氣,就趕緊給胤禛拍胸口:“到底是皇家福晉,這樣去了,咱們若還是揪著不妨,倒顯得太計較,不如賞賜一副棺木,讓人給好好的收殮了,人死了,也就別太計較了。”
胤禛皺眉,耿文華趕忙笑道:“再者,別的再不好,到底是一片癡心,對允禩也算是忠心耿耿,好好安葬了,允禩也不能為這事兒挑你的刺。”
胤禛冷哼:“朕怕他不成?”
“皇上自然不怕他,皇上頂天立地男子漢,和他個小人計較?不過是展示皇上胸襟的事兒,再者,皇上堂堂男人,也不好和個女人計較是不是?”
耿文華慢慢說到,八福晉的死,是不能推到胤禛
身上來的。別說胤禛的性子很是自負了,就算換個脾氣好的皇帝,讓人在宮門口跳著腳罵,他都得生氣,他都得下旨申斥一番。
再者,又不是胤禛讓人將八福晉的腦袋掛在繩子上的,她自己想不開要死,和胤禛有什么關系呢?她若是不想死,那廉親王府里,有誰能按著她去死嗎?
人心都是偏的,耿文華和八福晉也并不熟悉,就是見了面,人八福晉也從來只當她們這些側福晉庶福晉是空氣,上趕著和人說話人家都只拿白眼看你的,能有什么交情情分?
小說里的什么偏愛獨寵,什么驚天動地的愛情,都是騙人的。
就胤禩這身份,他常年沒兒女,宮里怎么可能會答應?早些年良妃也曾賞賜了宮女下來,結果那宮女被八福晉冰天雪地里罰跪了一晚上,第二天就高熱,燒了幾天燒沒了。
惠太妃是胤禩養母,胤禩當年也是有被康熙看重過的時候,康熙看重哪個兒子,就必得要過問家里的事兒。就像是胤禛,你兒子體弱也行,可只要有,那就行。胤禩卻是從沒孩子,康熙能不提嗎?于是,惠太妃也給胤禩指過一個庶福晉。
那庶福晉年紀不算大,進門沒多久,就病了一場,隨后挪到莊子上,沒多久,人也是沒了的。
這種過了明路進了門的,都還能丟掉性命,那些沒名沒分的丫鬟,能留下性命的,也實在是福氣大了。
再后來有生了孩子的,那也是因為八福晉不得不妥協了——別人都有孩子,胤禩既然是要爭奪皇位,怎么能有這么一個很明顯的缺點在身上呢?
可孩子生下來,孩子的親娘也就沒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沒的吧,反正自此之后,耿文華看八福晉,也就沒了小說里的那種熱情似火之類的光環了,她看八福晉像是看活閻王。
再有一個四福晉對比著,耿文華不止一次感恩老天,沒讓自己穿越到八阿哥府上的侍妾身上。
所以,八福晉的死,對耿文華來說,確實是沒多大的影響的。
胤禛好半天才嘆口氣,頓了頓說道:“朕也知道外面是如何說的,不過是說朕心眼小,連個女人都不放過,可他們卻不知道就算是個女人,也能做出造反的事兒來。老八雖然被關在宗人府,但你以為外面那些人,怎么還會護著老八,幫著老八呢?不就是郭絡羅氏在奔走嗎?”
他臉上的厭惡越來越重:“聯絡安親王舊部,行賄朝中大臣,給李四兒送巨額銀兩,挑撥隆科多說當初的繼位圣旨是造假……這些事兒可都是郭絡羅氏干出來的。”
這話說的,耿文華都吃驚了。怎么說呢,她堂堂現代人,都還要勸說自己暫且屈服與這個朝代,做個不反抗的人。結果人家八福晉,一個女人,干了男人干的事兒?
相比之下,她忽然有些自慚形穢,她要是有八福晉的膽量勇氣和手段,是不是也能弄死……咳咳咳,不能想,這種事情,稍微有那么一個念頭,她都沒活路了。
第195章 第 195 章 那就再想想別的法子。……
為遮掩自己的心思, 她忙追問道:“那隆科多應了嗎?”
胤禛的厭惡毫不遮掩:“隆科多竟是有幾分心動……九門提督,朕怕是要換人來做了。”
但換人并非是好換的,一個是隆科多在胤禛登基時候確實是出了大力氣的,這才雍正二年, 立馬換了隆科多, 怕是有狡兔走走狗烹的嫌疑。再者, 這個位置, 他原本是打算給十三的, 但現下十三忙不過來, 本就是兩地奔波, 要是再坐了這位置, 怕是連睡覺時間都沒有了。
可若是不給十三, 九門提督這樣的位置何其重要, 整個京城都是在巡城司的注視下的,給別人, 胤禛也不能放心。
看胤禛在沉思, 耿文華索性就不打擾他了。不過片刻蘇培盛就匆忙進來了:“罪人阿其那在大牢中吐血……”
是因著八福晉的事兒,允禩和八福晉之間不管如何,夫妻情分肯定是有的, 少年夫妻, 多年陪伴, 這猛然一聽說妻子沒了, 還是上吊死的,允禩必然是受不住的。
胤禛擺擺手:“讓太醫給看看去, 暫且不能讓他死了。”
雖說允禩一死,八爺黨就沒了領頭的。但是八爺黨的勢力,不一定會分崩離析。他們內部, 甚至還可能會推選出新的領頭人。
真的,別以為這朝堂上的官員就是十成十的臣服于皇上的。這些個臣子,有別的心思,想算計皇上的,甚至掌控皇上的,那都不是什么稀罕事兒。
做皇上,一個是知人善用,另一個就是和這些臣子爭斗。
所以在查出八爺黨的名單之前,允禩都是不能死的。
蘇培盛匆忙出去,耿文華停頓了片刻才說道:“八福晉的喪事,皇上是個什么打算?”
弘旺年幼,允禩又在大大牢中,這喪事總得有人辦吧?
胤禛自然是不想管的,他對八福晉并無好印象,尤其是八福晉連自己的死亡都能來擺胤禛一道。這會兒就有些咬牙切齒的:“挫骨揚灰算了。”
耿文華趕緊擺手:“我知道皇上不喜歡八福晉,我也不是很喜歡此人。但人死為大,都到了這地步,皇上何必為這么個人壞了自己名聲呢?您若是不愿意管,我這里有個人選,九福晉,反正她也有經驗,事情只低調辦了就是了,皇上也不用費神,您說是不是?”
反正也不可能是宮里的娘娘們屈尊降貴去給郭絡羅氏辦喪事的,也就是妯娌里面選個人了。
本來該是年長者出面的,比如說,沒被圈禁的三福晉。但怎么說呢,一個被窩睡不出兩種人,三阿哥素來有趨吉避害的本事,三福晉怕是更不愿意沾染廉親王府的事兒。
五福晉和八福晉也沒什么情分,甚至因為九阿哥的事兒,五福晉和五阿哥夫妻一體,對廉親王夫妻都有些不喜。那就不能強迫五福晉去給八福晉辦喪事,但若是無人可用,五福晉也不是不行的,畢竟人死為大。
但現在竟然有九福晉這么個比較合適的,自然也就用不著別人了。
胤禛沉吟片刻才應了:“算了,既然你為她求情,那朕就允了,回頭你將這事兒交給九福晉來辦吧。”
本來他還想說,不許八福晉進皇陵呢,但看了看耿文華,到底是沒提這事兒。耿文華素來心軟,她都說了人死為大,既如此,那也就不好太追究了。
第二天是大朝會,胤禛晚上就睡的比較早。
因著太后這幾天身體好轉,給那拉氏請過安之后,耿文華就跟著那拉氏去了慈寧宮。進了門才知道,弘時也在,弘時是主動來給太后請安的。
他現下也沒差事 ,也沒爵位——本來跟著十阿哥去了一趟蒙古,回來之后,胤禛是打算冊封他一個貝子的爵位的,后出來八王這事兒,這爵位就沒了。
光頭阿哥還住在宮里,他心里就有些忐忑。去給那拉氏請安,那拉氏閉口不提他日后如何的話,自家額娘呢,都小半年不曾單獨見過汗阿瑪了。
思來想去,他也只好是來給太后請安。
太后其實并不會過問外面的事兒,她唯一擔心的也就是十四。但十四現在在校場帶領阿哥們習武,時不時也是能到慈寧宮轉一圈的,兩個兒子不碰面也就不爭吵,太后對現在這狀況是再滿意不過了,自然也就不會來逼迫胤禛給十四差事之類的了。
反正,等她死了,十四自然也就知道,哥哥當皇帝,和親爹當皇帝,是完全不同的了。
人教人教不會,事教人一次就會。
所以弘時來,太后也只當尋常孫子孫女來請安,并不過問他在宗人府的事兒。
弘時幾次想提起來,卻都被太后給繞過去了。
見那拉氏她們來了,太后就打發弘時:“你一個大男人家,也不好總在后宮晃悠,該回去照看你福晉就回去照看你福晉去。”
弘時磨磨蹭蹭不想走,他連兒子都有了,總不能一直做個
光頭阿哥吧?
那拉氏忽然笑道:“弘時年紀也不小了,當年你汗阿瑪,十六歲就出宮建府了,弘時這出宮的事兒,是不是也該定下來了?”
太后立馬擺手:“這事兒你和胤禛商量就是了。”
她都老一輩兒的人了,就不管這小一輩兒的事兒了。
李氏趕緊說到:“雖說弘時年紀不小了,但現在也沒個差事,若是出宮去,吃什么喝什么呢?”
年氏就笑道:“看齊妃這話說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皇上是多心狠的阿瑪呢,兒子出宮建府,竟是連個安家費都不給的嗎?”
康熙那么多兒子,人家出宮建府就都不吃不喝啊?
你自家額娘有錢,多補貼些,那就吃喝好點兒。你若是無人幫襯,那就省吃儉用,也沒見說餓死了哪個皇阿哥的。
李氏臉色就有些不太好,皮笑肉不笑的:“ 只盼著六阿哥將來出宮,年貴妃也能如此舍得。”
年氏哼笑了一聲,并不接茬。
正說著話,外面就傳來了靜鞭聲音,胤禛龍行虎步的進門,也不看起身行禮的女眷們,先一步給太后跪下請安:“皇額娘昨晚上可睡得好?”
太后伸手扶著胤禛起身:“好,這天氣涼快了,晚上就睡的舒坦,昨晚上竟是比平日里多睡了一個時辰。”
俗話說春困秋乏夏打盹,這深秋了,眼看要入冬,晚上蓋一床被子,嚴嚴實實的,睡的比平日里更要舒坦呢。
弘時忽然站出來給胤禛請安:“給汗阿瑪請安,兒子正和皇額娘說起來出宮建府的事情呢,兒臣手里也沒有太多銀子,現如今也沒個差事,所以兒臣想回雍親王府住著。”
耿文華差點兒沒將眼珠子給瞪出來,等等,怎么就說到要住雍親王府的事兒了?
就算是真的確定要出宮建府,那也該是找內務府劃分一塊兒地方,若是那地上有宅子,就修建一番。若是沒有宅子,就重新蓋一個。
雍親王府那樣的地方,是隨便什么人都能住的嗎?那可是出了皇帝的地方,胤禛現在不住,那地方也不是說隨隨便便就給什么人住的。
胤禛果然皺了皺眉,弘時笑道:“兒子在雍親王府長大,與其去個陌生地方,倒不如還回雍親王府呢。”
胤禛沉默片刻,竟是點頭:“好,既然你想回去,那就回去吧。也不用找欽天監算日子,反正你這也不算是出宮建府。”
弘時趕緊應了下來,雖說不用找欽天監算日子,但還是要看看黃歷的,確定哪天適合搬家,才能搬出去。
弘時行動快得很,這邊說搬家,不到三天,立馬就將行李用馬車給運出去了。
耿文華都想不通他怎么這么快,還和弘晝絮叨:“住在宮里多好,有吃有喝,還能時不時見一見你汗阿瑪,聯絡一下感情,再不濟還有親娘在,也能和親娘說說話,何必著急慌的搬出去呢?”
弘晝嘆氣:“額娘,住在宮里諸多不便……您看二伯,他若是能出宮去住……”
耿文華下意識的接茬:“說不定謀反的更早。”
弘晝頓時被噎住,耿文華也反應過來了,趕緊伸手捂住嘴巴:“沒過腦子,這話可千萬不能說,日后也需得謹慎。”
弘晝點頭,又笑道:“既然道理額娘都明白,那怎么還問三哥要搬出去的事情呢?他這樣大的年紀了,住在宮里,除了吃喝不要錢,還有什么優勢?再者,男子漢大丈夫,難道還要天天和幼童一樣,膩歪在額娘身邊嗎?”
這話說的耿文華都忍不住愣住了,是啊,孩子長大了,怎么可能還會和小時候一樣,天天只想著見額娘,和額娘膩歪在一起呢?
不說弘時都已經成親有兒子了,就是弘晝現在,也多的是事情要忙,也不見得天天有空來給她請安,和她說話聊天啊。甚至,塔納那孩子也是有不少事兒,能一天來一趟永壽宮,都算是和她這個額娘親近了。
孩子和額娘,本身就是越走越遠的。她不是在弘晝小時候,搬去前院住的時候,就已經很明白這個道理了嗎?怎么現在弘時要出宮了,她卻是想不明白了。
弘晝又說道:“三哥總留在宮里,怎么和外面那些大臣們聯絡呢?他若是從不曾辦差也就算了,偏之前是辦過差的,怎么可能還會甘心做個光頭阿哥?汗阿瑪既然不愿意給他差事,他自然也就要自己想辦法了。”
還是那句話,別以為做臣子的,就是十成十的臣服于皇帝的。
臣子心里,也是有別的算計的。他們求名,他們求利,他們求權,皇上若是給不了,那他們就要自己伸手來拿,自己來從皇上嘴里撕掉這塊兒肉。
就好像前朝一樣,內閣和皇權,那從來都不是一體的。內閣的權利皇上想要,皇上的權利內閣也想要,誰拿到手,就是誰的本事。
內閣拿到手了,那皇上就能做個擺設了。皇上拿到手了,那錦衣衛東廠西廠,可就成了皇上的一把刀。
本朝雖然為了避免這種情況,沒有內閣了,但權利這種東西,一向是相通的,朝堂上那些人,怎么可能就心里一點兒別的念頭也沒有呢?
再不濟了,那弘時還是個實際上的皇長子呢,雪中送炭總比錦上添花要好。
所以弘時在這會兒惹怒了胤禛的情況下,想要改善自己的處境,就必得要出宮。
弘晝說起來這個,也是有些擔憂:“三哥也不知道是聽了誰的攛掇了,竟是和朝中有些官員走的比較近,有些還是八叔的人……”
耿文華就吃驚:“連你也知道了,那你汗阿瑪,是不是也會知道?弘時明知道你汗阿瑪最是厭惡允禩……”
她皺了皺眉:“難不成是允禩說了什么?”
弘晝嘆口氣:“說不得是三哥想要八叔的那些人脈勢力。”
允禩是皇子阿哥里面,唯一和自家汗阿瑪爭斗了旗鼓相當的人,那他的人脈勢力必然不是一股小力量,弘時若是眼紅想拿到手,倒也可以理解。
就連弘歷,也會好奇允禩手里到底有個什么樣的名單呢。
但弘晝是不好奇的,因為弘晝了解自家汗阿瑪的性子,他必定會將八爺黨連根拔出來,既如此,就算是有什么名單,日后怕是也派不上什么用場了。
母子兩個說了片刻的話,弘晝因著還有功課,就先告辭走人了。
因為朝堂上許多人為允禩求情,再加上八福晉過世,胤禛也就暫時將允禩給放出來了。
隨后耿文華就聽說,弘時時常往廉貝勒府上去——對,廉貝勒。雖說人是放出來了,但爵位降低了。
弘時和廉貝勒來往親密這事兒,在后宮也不是什么秘密。
耿文華知道是知道,卻也不能去勸,她能怎么說?說你別去和允禩來往了,以后你會因為這事兒沒命的?就算是她說了,也得弘時能信才行啊。
再者,人家弘時又不是沒親額娘,人家的親額娘都不管這事兒,她一個外八路的庶母,去提醒人家注意這事兒?
關鍵是,她這個外八路的庶母還有個自己的親生兒子呢。到時候弘時不得以為她是要為弘晝謀劃嗎?
所以這世上有些事情,你是只能看,不能提的。
不過反正耿文華也沒空去管了,紡織廠那邊招工順利完成,第二紡織廠已經開工,她現在正在留意那邊的工作情況呢。
頭一天,她在宮里是有些坐立難安的。
知春就勸道:“娘娘也坐下來歇歇腳,咱們小格格親自過去監工了,有什么事兒,必然第一時間就傳話回來了,您只管安心等著就是了。”
耿文華嘆氣:“她年幼……”
“雖說小格格年幼,但紡織廠她也不是頭一次去,之前也看過賬本,也和那些管事們接觸過,再者,今兒不過是去監工,又有知夏和知秋跟著呢,娘娘您盡管放心就是了。”
知夏是想出宮去紡織廠做管事的,但知春不愿意,知春只想在宮里伺候,回頭到了年紀,和第一個知春一樣,拿了耿文華賞賜的嫁妝嫁人。
是的,第一個知春,第二個知春。變的是人,而不是名字。實在是耿文華不會取名字,她也用習慣了這些名字,干脆就新來的丫鬟們,照舊頂著這個名字。
就好像這個名字是個職位,工作崗位。回頭退休了,你換回自己的名字就行了。
知夏和知秋,還有知冬,名字下面也是換了人的。
第一個知春是嫁人了,嫁給了當年雍親王府的一個侍衛。知夏則是嫁給了胤禛的一個門客,那門客現如今是在外面做七品縣令,也是雍正元年科舉,考了同進士,因著有從龍之功,所以也得了差事,只要這縣令干得好,三年之后,必然是要升官的。
第一個知秋不愿意嫁人,就去了紡織廠做管事,現在已經是第一紡織廠的大管事嬤嬤了。
第一個知冬是嫁給了趙林的兒子,趙林也就是耿文華那刺繡鋪子的掌柜,后來連印刷鋪子也是他管著了,雖說生意不大,但耿文華十分看重信任,因著時常到府里回報消息,也就看中了知冬,為自家兒子求娶了。
耿文華身邊的人,只要沒什么大過錯,耿文華都是很愿意為她們考慮后半輩子的。她為人和善,對下人也好,所以現下身邊的人也都是很愿意忠心與她的。
也不求別的,將來能和前輩們一樣,這一輩子也算是圓滿了。
耿文華嘆氣:“我倒不是擔心塔納,我是擔心紡織廠那邊的情況,也不知道這流水線到底能不能成……塔納年幼,若是看不出哪里有問題,那這一趟就算是白去了。”
這下知春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了,說小格格聰明吧,萬一真沒看出來好壞呢?
她只好給耿文華端一杯茶:“娘娘先潤一潤嗓子?”
耿文華頓了頓,伸手結果茶杯抿一口。放下茶杯又說道:“回頭讓太醫院配一些安神的方子,我泡茶水來喝,這段時間有些睡不好。”
入睡難,睡中多夢,氣色看著都有些不太好了。
知春忙應了下來,主仆兩個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話,一直等到天快黑,塔納才從外面回來。
一進門,知春就忙上去幫她解開披風,耿文華就著急問道:“情況如何?用了多少布料,做了多少件衣服?”
這尺寸也是耿文華定下來的,她讓紡織廠的人去調查了數據,就在京城街頭,隨便拉人丈量尺寸,同意丈量的就送人家一個鹵雞蛋。
雞蛋……也是從鈕祜祿氏那莊子上買的。
她這紡織廠的衣服,一開始是必然在京城售賣的,所以就需得丈量京城人的尺寸。若是換地方……大約是用不了這尺寸的。畢竟,各地環境不同,人的身高胖瘦,必然也是有區別的。
但這個標準尺寸定下來,就可以往大了做,往小了做,這問題也就不算是什么問題了。
塔納笑道:“額娘,我覺得,您心里最重要的是紡織廠,可不是我這個女兒。”
耿文華就忍不住笑:“紡織廠不過是個死物,你卻是活人,這如何能比?”雖說都是她的心血,但活人肯定是比死物更重要啊,東西沒了可以再買,再做,但人沒了可就是真的沒了。
塔納沖知春笑道:“知春姐姐先幫我倒杯水,不要茶水,就白開水。”
知春忙去倒水,塔納將一杯水喝光,這才說道:“額娘,今兒總共用了八匹布,做了四十套衣服。”
就那種普通百姓穿的,上面褂子,下面褲子的衣服,一匹布是能做三套的,除非是比較瘦小的,一匹布大概能做套件。也就是說,布料節省了一小半。
而且,就算是女紅活兒做的最好的村婦,一套衣服也需要大半天,也就是一天頂多能做兩套衣服。
今兒這紡織廠,一條流水線上是八個工人,一個負責裁布的,四個負責鎖邊的,三個負責縫合的,算下來的話,是沒每個人做了五套衣服。
這還是頭一天,她們活兒做的不是很熟悉,若是熟悉起來,大約一天能做六七套?翻倍了。
從這點兒來算的話,成本和人工,都還算是節省了許多。
“那些裁剪下來的邊邊角角,大塊兒的能做童裝,再小點兒的不能用的,可以做帕子荷包之類的。”塔納說道,耿文華擺手:“這點兒小東西,咱們就不要做了,費時間又不賺錢,倒不如賣掉,也算是回本了,就按照一個銅板五斤的價錢賣。”
真要是缺錢連一套衣服也買不起的,就可以買這些碎布,拼拼湊湊,也能做出來一件兒花衣服。嫌難看可以穿里面,或者做鞋里面,或者納鞋底,都是能用的著的東西,也不算是白費了。
耿文華心里算了算這人工還有成本,就笑道:“這一套衣服可以按照十二個銅板來賣,回頭先掛在繡莊那邊試一試,賣得好了就開始大量售賣,若賣的不好……那就再想想別的法子。”
第196章 第 196 章 原先是年氏自己說出來……
十二個銅板并不算很貴, 但也不算便宜。要看你怎么算了,買布料自己做的話,十二個買三尺,做一個人穿的衣服足足的, 還能略有些多余做個馬褂之類的。但是, 你自己需得花費一天時間, 這一天時間你用來做些別的, 也能將這十二個銅板賺回來了。
就算是農村, 農忙時候就不說了, 農閑時候, 家里的女人也是半點兒不得清閑的, 要打掃家里, 要拆洗被褥, 要準備過冬的東西。現在好了,朝廷又推廣紡線技術, 不管是棉麻線還是羊毛線, 只要能紡出來,紡織廠那邊都是會回收的。
你有空,紡織兩個線團, 也比做一套衣服要強多了。紡織線團這活兒要是做熟練了, 閉著眼睛都能做, 可做衣服需得集中精力, 一不小心縫錯了就要重新來。同樣一天的時間,紡線是更輕松一些的。
如此算來的話, 那肯定就是買衣服比較劃算。
耿文華特意讓知春出宮一趟,將這種話術教導給繡莊的那些人。她是會算的,但是尋常百姓不一定沉下心來算。怎么說呢, 銷售話術這東西,也是后來慢慢發展出來的,總結出來的,而不是一開始就有的。
現在的銷售講究的是一個酒香不怕巷子深。但耿文華始終覺得,酒香也是怕巷子深的。她這鋪子里既然有好東西,那肯定是要宣傳宣傳,要讓大家知道這東西哪兒好才行。
除了節省這點兒,還有簡潔大方這點兒,這衣服穿著簡簡單單,做活兒十分利索,平日里穿也合適,買一件兒回去穿一年,也是很劃算的事情了。
她為了節省布料,這衣服的設計是和尋常衣服略有些不同的,袖管更窄一些,腰部也不是那種寬大的,而是略有些收起來的,男士的女士的都是如此。男式的因為碼數略大些,略收起來一些看不出什么不同來,但女士的就略有些顯腰際了。
再有就是褲子,現在民間更流行的是那種寬敞的褲腰,因為褲子沒有松緊性,所以需得做寬大些,穿脫才方便。但耿文華給設置成了扣子的,側開扣子,褲腰雖然略提高了一些,但想比起來那放寬的部分,這種的就更節省布料了。
接下來就是等了,等市場反應,若是能賣得出去,說明大家還能接受得了,那這市場就能做起來。若是賣不出去……反正紡織廠那么些人也能穿,就是這剛開的紡織廠,怕是要另外想辦法安置了。
她這邊光顧著紡織廠的事兒呢,每天一睜眼就是詢問銷售量,睡覺之前還要琢磨一些銷售手段,光銷售話術是不行的,對于打定主意不買的人來說,你就是舌燦蓮花黑的說成白的,她也不愿意買。所以還需得搭配一些銷售方法,比如說買兩套衣服送一個荷包。
或者買十套衣服送一套衣服。
這樣忙碌,日子就過得快
,一轉眼也就是年底了,天氣寒冷,弘晝每日里來請安的時候,她都要摸一摸弘晝的后背的。弘晝現下大了,就不愿意給摸:“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冷不冷的我自己能不知道嗎?額娘真不用為我操心了。對了,之前朝堂上有人上了折子,想要三哥去戶部。”
耿文華并不是很在意,弘時這年紀了,總不能一直在家里閑著,總要有個差事做的。他自己不提,朝堂上那些人也是要提的,賣個好給弘時,萬一弘時就有那運道呢?
她讓知春去拿了袖籠來:“給,帶在手腕上,到外面冷了,就將雙手縮進去。”
弘晝無奈,只好接過來,他真的不冷的,半大小子,渾身火氣,晚上一床被子都能冒汗,偏偏額娘總覺得他冷,叮囑了嬤嬤必得要給他兩床被子,他每天晚上都要熱醒過來。
但額娘一番好意,他頓了頓,到底是接過來掛在了自己手腕上:“推薦三哥的人,我以前曾在八叔府上見過。”
耿文華擺擺手:“你三哥現在是一條路要走到黑,你可別學他,得長點兒腦子,學點兒經驗教訓。”
允禩那罪名,到現在還沒定下來,不過,耿文華覺得估摸著是要快了,胤禛最近提起來允禩是越來越不耐煩了。為了江南那邊的事兒,江南那邊的鹽稅素來是朝廷稅收的大頭,但從胤禛登基開始,這鹽稅就一直拖著沒上交。
胤禛責問江南巡撫,那邊說是天氣緣故,多雨水,沒辦法曬鹽。再后來,又說是押送鹽稅的人被水賊搶劫。反正連著兩年,這一大筆的銀子,加起來該有一千多萬兩了,胤禛連個影子都沒見著。
之前為什么對八爺黨那么憎惡呢?
一個是因著允禩利用十四,和老九里應外合,將八王給弄了過來,想要胤禛的皇位。
另一個就是這江南的事兒,就胤禛那性子,這筆錢找不到,他晚上都睡不著。但是捉賊拿贓,就算是知道這江南的事兒如老八的手筆,但江南那邊有水匪也是明面上的事兒,那邊官場上的人上下一體,沆瀣一氣,胤禛就算是派了欽差去,也并不是那么容易拿到證據的。
再就是胤禛要想摸清八爺黨的團伙,也是需得耐下心來一一分辨的。所以,老九死了之后,就暫且沒動老八,甚至之前還將老八給放了出來。
畢竟你只有讓他出來,他的那些黨派,才會聯絡他。只有動起來,胤禛才能抓到他尾巴。
耿文華就算是沒見過,也知道胤禛私底下必然是有一個組織的,嗯,野史上說的是粘桿處?還說鼎鼎大名的李衛,就是粘桿處出身。
至于是不是真的叫粘桿處,耿文華是不知道的。但她知道,永壽宮大約也是有胤禛的人的,比如說,她有時候想要見胤禛,不過是略發愁,胤禛大多時候就會主動送上門,簡直比任何召喚手段都有用。
她也知道胤禛這樣的舉動是在告訴她,并不打算成心瞞著她。她也并不對這種行為提出什么反感不喜質疑來,她也沒打算爭奪皇位對不對?反正她想做的事兒,九成九都是經過了胤禛的。
至于剩下那零點一,她還沒做,總不能沒做就先告訴胤禛吧?
但想想若是連永壽宮都有胤禛的人手的話,那廉貝勒府上會沒有嗎?廉貝勒府上就算是沒有,那弘時身邊能沒有嗎?弘時身邊就算是沒有,那還有雍親王府呢,那可是胤禛的大本營。
這段時間胤禛提起來允禩就皺眉,又總說朝廷國庫沒銀子,宮里連年夜宴都需得縮減,耿文華就知道,距離收拾老八大概沒多少時間了。
耿文華打發弘晝:“之前讓你和船隊那邊多些接觸,將船隊上的人再給清理一遍,你可做好了?”
弘晝忙點頭:“已經做好了,船隊上的管事兒現在還在京城,去年一年的收成也送了過來,聽額娘說要出海,管事也是贊成的,不過因著是第一次出海,所以他覺得還需得再找個洋人來陪同。”
洋人畢竟是出過海的,要不然怎么就在大清了?若是能有個洋人陪同,就算是海面上遇見什么狀況,也好有個準備。再者就是航線圖,因著耿文華的身份,他們這邊拿到的航線圖必然是朝廷最新的航線圖,可海上不是陸地,陸地上你說走偏了,還能拐個彎繼續走。海面上你要是走偏了,一時半會兒你是發現不了的,等你發現……拐個彎也不行,很可能還會拐到別的地方去。
所以海上航行,需得有一個方向感特別好,又對天上星辰有大的了解的人——海上航行看方向,有九成九十根據星辰的位置來判斷的。
對于這方面,大清的人是不如洋教士的。
康熙時候,朝廷針對于天文歷法,就曾經有過一次比試,洋人和欽天監的比試。以利瑪竇為首的洋人,兩次大獲全勝,打敗了朝廷欽天監,然后得了康熙允許,在京城修建了觀測星象的天文臺。
至今,雍正繼位,那天文臺都是保存的好好的,還時不時的有洋人上去呢。后來呢,欽天監出了個年希堯,年希堯有大才華,在看日食這事情上,勝過了洋教士,為朝廷扳回來了些臉面,年希堯也就年紀輕輕,得康熙看重,做了朝廷三品大學士。
可年希堯也那么一個,總不能將年希堯給弄到船上去吧?要帶也只能是帶洋人,但人家好不容易來了大清,想要人家回去,那就需得一些利益了。
耿文華沉吟片刻,就笑道:“之前我那懸賞令,聽說在西洋那邊也傳開了?找個洋人,讓他在西洋那邊負責這事兒,若真能帶回來一個縫紉機,那他這個負責人,也能得一萬兩銀子。”
想要人干活兒,就需得讓人吃飽。
一萬兩呢,有許多人在大清奮斗一輩子都賺不到。
在船上跟著一個來回,頂多三年。三年一萬兩,血賺。
弘晝就知道該怎么辦了,瞧著時候也不早,就起身:“那我先去辦事兒,回頭再有什么稀罕事兒,再回來和額娘說。”
耿文華擺擺手,打發了弘晝之后,又去書房整理自己的設計圖,衣服不能只追求一個實用性,你還得有美觀性才可以賣的出去,不然人家自己做的,能給自己做個好看的,你賣的難看的要命,就算是能節省些時間,也不會有人去買啊。
她自己整理了片刻,就叫知春:“回頭你在宮里也問一問,看誰愿意畫這樣的圖紙,若是覺得自己畫的還行的,你就花錢給買下來,半兩銀子買一張。”
知春就笑道:“娘娘要多少張?”
“多多益善吧。”耿文華說道,知春就應了下來。正說著話,外面就來了人,是景仁宮的嬤嬤,說是皇后娘娘有請,讓耿文華過去說話。
耿文華也就忙將手邊事情放下,跟著嬤嬤往景仁宮去了。
進了門,她就察覺氣氛有些不太對,李氏竟是跪在中間的,年氏因著住得近,來的也早,正坐在另一邊。她忙上前給那拉氏請安,那拉氏擺擺手,耿文華就在自己位子上坐好。
她這邊剛坐好,那邊鈕祜祿氏就來了。
那拉氏就說道:“人都來了,那本宮就直接說了,齊妃李氏,因著違反宮規,本宮決定罰她禁足三個月,另外抄寫佛經十卷,再扣除月例半年。”
說完之后看李氏:“齊妃,你可有不服?”
李氏抬頭,隱隱有些不服氣:“妾身不服,娘娘今兒叫了妾身來,一進門就讓妾身跪著,妾身雖說不解,但因著是娘娘吩咐,也就一直跪在這兒了。可現在娘娘一張嘴就說妾身違反宮規,就算是官府行刑,也需得讓人明白是錯在了哪兒,您要處罰妾身,是不是也該讓妾身知道,妾身是錯在了哪兒呢?”
這話說的,可就十分不客氣了。
那拉氏卻也并
沒有很生氣,而是說道:“既然你要問,那本宮就和你說個明白。宮里明確規定了,后宮妃嬪,不許和前朝勾連,不許夾帶文書,這點兒你是清楚的吧?”
就算是見自家父親兄弟,那也是需得和皇后提前說一聲,皇后會安排人在乾清門那邊等著,外男也是不許進后宮的。乾清門有侍衛,也有太監,眾目睽睽之下,說話是可以的,但想說什么私密話,那就不行。
見自家娘親嫂子姐妹這些呢,也是需得和皇后說一聲的,但說了也就算了,皇后并不如何管,你愿意見就見,不愿意見就不見。見面的地點可以選自己的宮殿,自己的臥室,總之你喜歡在哪兒都行,御花園也行,這種見面呢,是可以說些私密話的。
但是,絕不許夾帶文書進出。
別說是一封信了,就是一張紙條都不行。
那拉氏示意了一下宮女,宮女就端過來一個托盤,上面放著一本書,那拉氏伸手點了點:“你以為這宮里都是愚笨之人,看不出你這點兒小把戲?”
李氏還嘴硬:“妾身不過是送一本書出去,因著聽說三福晉最近有些喜歡出門,妾身想要她安分些,特意選了女戒送出去。”
耿文華也才看清楚,那書上還真寫著女戒兩個字。
那拉氏輕笑了一聲:“真要讓本宮當眾給你沒臉?來,既然你心里不曾有鬼,那就將這本書打開,最后一頁上,寫了幾個數字,你根據這些數字,翻找頁數,再來尋找同樣位置的字,連起來讀一讀?”
李氏臉色瞬間慘白。
耿文華則是大開眼界,原以為這種密碼應該是特殊年代才有的,沒想到,現在就有啊?是她小看這些古人了吧?看看,人家李氏,一個后宮女眷,都能搞出來這種密碼本。
不過,也太明顯了點兒,竟是將數字寫在了后面。反正三福晉也是女眷,她干脆將三福晉給叫過來叮囑一下不就完事兒了嗎?還用得著這樣費功夫?
不對,既然這樣費功夫了,那說明這本書不是給三福晉的,而是給不能進宮的一些人的。
瞬間耿文華的汗毛就豎起來了,不能進宮的能是什么人?外男。齊妃是和外男私下里聯絡了?
“本宮既然將你叫了過來,這事兒就是已經查明白了,你也不用在本宮面前裝傻,這本書,真是送給弘時福晉的?”下一秒,上面的那拉氏也直接問了出來。
李氏咬緊牙:“是,確實是送給三福晉的,至于后面那些數字,不過是因為妾身要算賬,偶爾寫在后面的,并不算什么。就是和前面的字對上了,那也是巧合。”
“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來人,將外面的小太監給拖進來。”那拉氏喊道,外面立馬有侍衛拽了個小太監進來。
耿文華只一眼,就趕緊轉過頭了,實在是這小太監,看著太凄慘了些,后面血跡斑斑,雙腿拖在地上,臉上青腫,眼睛都快找不到了。顯而易見,是被動過刑罰了。
李氏身體有些微不可見的僵硬,那拉氏問道:“真的要本宮從頭到尾再給你審問一次嗎?若是你認罪,本宮保住你臉面,畢竟弘時年紀也不小了。若是你不認罪,那可別怪本宮將你的臉皮撕下來了。”
李氏張張嘴,過了片刻,像是被斗敗的大公雞,低著頭認罪:“妾身知錯,娘娘公允。”
那拉氏點點頭,讓人將李氏給拽了下去。至于那小太監,因幫著李氏違反宮規,也被送到了慎刑司。
處置完這事兒,那拉氏就看她們:“讓你們來看呢,就是讓你們長個記性,別以為那宮規就是擺設,平日里只讓你們看著的,違反宮規,該如何處置就如何處置,日后只盼著你們能恪守規矩,可別再讓本宮費心。”
年氏輕哼了一聲,耿文華趕緊笑道:“是,娘娘放心,我們最是老實本分了,定不會作出這種事情來的。”
年氏微不可聞的說道:“馬屁精。”
那拉氏皺眉看她一眼,才說道:“你我是放心的,但其他人老實不老實,本宮卻也是心里有數。”
一邊說著,一邊又看了年氏一眼。
年氏就笑道:“娘娘這是什么意思?難道在娘娘心里,我才是那個不老實的?”
“年貴妃心知肚明。”那拉氏面無表情:“之前你讓年家送來的東西,本宮是看在六阿哥面子上才不和你計較,日后若是再有這樣的事情,你可別怪本宮不客氣了。”
就像是宮規中說,不許夾帶一樣,外面也是不許帶東西進來的,除非是皇上皇后允許。
年氏呢,之前讓年家幫著找了些偏方,想給六阿哥用的,年希堯在山西,年羹堯在西北,兩家都是找些特產藥材送過來的。
年氏不慌不忙,笑了笑:“娘娘,我年家送東西進來,是得了皇上允許的,都是為了六阿哥身體著想的。這事兒,我可沒有違反宮規。您啊,使威風可找錯人了。”
不管是年希堯還是年羹堯,都正得重用,就算是年氏沒提前和胤禛說,年家想往宮里送東西,胤禛也并不會太計較,這是給年家臉面。
那拉氏臉色就有些不太好,年氏又笑道:“不過,娘娘既然發話了,那我也不好不給娘娘面子,日后年家若是再送東西進宮,我讓人送到景仁宮來,娘娘先檢查一番?”
真要如此,那那拉家可就和年家結仇了。查檢東西,這可是將臉皮撕下來扔地上扔的事兒。
那拉氏兄弟并沒有太大出息,也就是因著那拉氏做了皇后,那拉家費揚古大人被追奉為承恩公,那拉家才算是得了個爵位。年家呢,兄弟兩個都十分出息,老三在京城也是低調不惹事兒,相比起來,年家在京城可比那拉家有勢力多了。
那拉家的榮耀,已經隨著費揚古的過世消散了一大半。
宮中女眷再如何,對朝政伸不上手,家族也就并無太大勢力。
家族如何,還是要看家中男兒爭氣不爭氣的。
就像是耿家,耿文華再如何是貴妃,耿大人不爭氣,耿文華的兄長也沒太大出息,所以耿家就還是一如既往。
年氏說完之后似笑非笑,那拉氏就覺得一口氣憋在胸口。耿文華都覺得現場氣氛有些焦灼,正要想法子打圓場,就聽鈕祜祿氏笑道:“年姐姐這話說的多客套,倒是娘娘疏忽了,竟不知年家是給六阿哥送藥材來的,既然年家是為六阿哥找藥材,那怕是六阿哥急用,如此的話,年家既然送了來,就要趕緊送到您宮里去才合適,再往娘娘這里送,耽誤了六阿哥可怎么辦?”
耿文華看鈕祜祿氏,什么時候,鈕祜祿氏也有這樣的腦子和口才了?
這話可不光是為那拉氏解圍了,還有些嘲諷年氏的意思——你自己說的六阿哥身體不好啊,可不是別人詛咒的六阿哥。這世上有句話叫一語成讖,就好像越是身體不好的人,也是忌諱別人說什么吃藥之類的事情,鈕祜祿氏一口一句吃藥,那就像是在年氏心上扎針。
偏這話,原先是年氏自己說出來的。
第197章 第 197 章 像是天上月。
不過, 就算是為那拉氏解圍了,那拉氏也不見得會高興。她堂堂一國之母,后宮之主,后宮進進出出什么東西, 竟是年氏自己做主, 她能高興的起來嗎?
也不看年氏臉色, 那拉氏直接擺手:“行了, 李氏這事兒, 你們借以為鑒, 日后別將宮規當擺設, 該規矩些就規矩些。至于年家送的那些東西, 年氏你最好還是提前和本宮說一聲, 否則若是有了什么誤會, 就像是熹嬪說的,再耽誤了六阿哥, 到時候怕是后悔莫及, 本宮希望你還是能衡量明白,孰輕孰重。”
她若是將東西攔截了,偏趕上六阿哥急用, 到時候出了事情算誰的?哪怕是皇上不高興, 但她那拉氏是按照規矩辦事兒, 倒是她年氏才是不守規矩的, 那這事兒也只能是怨怪年氏自己。
不等年氏說什么,那拉氏就讓她們各自散開了:“有事兒再來找本宮, 沒事兒就在自己宮里吧。”
出了景仁宮,年氏心里大約是有怨氣,冷哼一聲就走人了。鈕祜祿氏還無語呢:“年大將軍在西北立功, 年氏在宮里也像是立功了一樣,這脾氣,一日比一日大了。”
在府里的時候頂多是眼睛長在頭頂上,不喜歡你當看不見你。現在……呵,一句話說不對,年氏都能擠兌的你沒有立足之地了。
她知道耿文華的脾氣,必然不會和她一起議論,索性就岔開了話題:“你知道李氏是夾帶了什么東西嗎?”
耿文華搖頭,頓了頓,糾正道:“齊妃,你不該叫她李氏,今兒是沒外人,若是當著年貴妃的面兒這樣喊,你看年貴妃怎么收拾你。”
年貴妃也不是為齊妃討公道,年貴妃就是借著這事兒折騰鈕祜祿氏而已。
鈕祜祿氏輕輕哼一聲,像是在表達對年氏的不滿,不過還還是改口了:“齊妃讓人夾帶了什么,你知道嗎?”
耿文華再次搖頭:“不清楚,這段時間我忙著紡織廠的事兒呢。你可知道?你素來是消息最為靈通的,齊妃做的事兒可是和三阿哥有關?”
她是真有些好奇的。
鈕祜祿氏笑嘻嘻:“我就知道你不知道,這事兒我也是湊巧知道的。三阿哥現在不是和廉貝勒走得近嗎?廉貝勒有個好兄弟,雅爾江阿,他福晉是個繼室。”
耿文華點點頭,她知道這個人,怎么說呢,因為他的內宅特別有名。
這個人說起來也是宗室,皇家嘛,因為滿人奇葩的三妻四妾的制度,嫡福晉和側福晉幾乎平起平坐……雖說康熙是看重嫡出,已經將嫡妻的位置給抬高了許多。但是這方面呢,康熙也不曾下旨明確說過什么,再者,這朝代又有一種很莫名其妙有毛病一樣的規矩,就是在嫡福晉進門之前,側福晉先進門。
本身側福晉就有一些權利,現在還比嫡福晉先進門,那家宅要是不亂,簡直就是燒高香了。
也就是胤禛運氣好,當年那拉氏進門早,沒來得及先弄個側福晉,他們府里才算是比較平和的。像是允祉府上,允褆府上,那都是混亂過一段時間的。就允祉,嫡福晉也曾沒了一個嫡出阿哥的,之后那側福晉才算是被壓下去了。
雅爾江阿這人呢,先是有側福晉,后來有嫡福晉,嫡福晉生了嫡子之后又難產沒了,隨后府里進了繼室。側福晉生了庶長子,嫡福晉生了嫡次子,后來進門的又生了阿哥。
這家里簡直就是,一出出大戲輪番上演。今兒是側福晉病了,明天是嫡次子被趕出家門了,后天是繼室眾目睽睽之下落水了。
耿文華無聊時候也愿意聽一聽這些八卦,再順道分析分析誰是幕后兇手。所以對于這一家,她是真有些印象的。
“雅爾江阿家阿哥多,這在宗室里面也是有名的。世人傳聞,說是雅爾江阿那方面特別厲害。”鈕祜祿氏說道,耿文華一時沒反應過來,但隨即就漲紅了臉色,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嗎?
不說古人十分傳統刻板的嗎?這種話題是能放在明面上說的嗎?
鈕祜祿書并不說雅爾江阿妻妾之間的爭斗,只掰著手指算:“他家里總共有阿哥九個,小格格十二個,但偏偏女眷不算多,嫡福晉側福晉庶福晉,加起來七八個。”
耿文華臉上有些無語:“然后呢?”若是要比拼子嗣的話,康熙才是最有本事的那個吧?人家到了六十還在生孩子,還得了個阿哥呢,現如今這小阿哥還在宮里讀書,那拉氏照看的十分精心。
“先皇子嗣多,是因著宮里女眷多,雅爾江阿子嗣多,是因著他能干。”大約是兩個人相處時間長,鈕祜祿氏一眼就看出耿文華心中所想,耿文華嘴角抽了抽:“你不要命了?這樣議論先皇?行了,我知道你想說的意思了,就是民間說他厲害,他是真厲害?”
鈕祜祿氏點點頭,鬼鬼祟祟左右看看,才說道:“自打皇上登基,你就沒發現,皇上從不曾在后宮留宿了嗎?”
耿文華趕緊點頭,她心里其實是有些迷茫的,因為胤禛在永壽宮還是和往常一樣的,該如何就如何,正常的生活也還是有的。但下意識的就覺得,這種事情不該說出來,不能讓人知道。
“齊妃身邊那兩個宮女你仔細看過沒有?”鈕祜祿氏又問道,耿文華搖頭,她真沒仔細看過,這些宮女不都是內務府給安排的嗎?內務府將人送來,她只要挑選自己看的順眼的留下就好了。
齊妃身邊的,大概也是這樣選出來的,那有什么好看的?
“那兩個宮女是有些來頭的,李家是漢軍旗,漢軍旗也是有包衣的,李氏的姐妹嫁了包衣,這侄女兒呢,就需得進宮小選。”戶籍隨父親,人親爹雖然是包衣出身,但包衣也是能做官兒的,人家也是官宦人家出身。
做尋常宮女肯定不行,這不,胤禛馬上就要除孝了嗎?
這是奔著胤禛來的。
鈕祜祿氏越說,耿文華越覺得腦子里糊涂一片:“不應該啊,三阿哥都成親了,有了兒子了,齊妃再這樣折騰,有什么意思?”
鈕祜祿氏就嘆氣:“齊妃年老色衰,三阿哥又和廉貝勒走得近,指不定是有什么心思的……若是齊妃不得寵,那宮里的消息,弘時豈能最快知曉?再者,若是齊妃那邊能再得一個小阿哥,皇上登記之后的第一個孩子,你說皇上會不會十分看重喜歡?若是看重喜歡,會不會晉升齊妃地位?”
到時候齊妃成貴妃,那弘時身份是不是跟著水漲船高?
另一個宮女呢,就是隨意挑選的,只相貌上略有些優勢的。反正,都是給胤禛準備的。
但偏偏胤禛也不知道是身體出了毛病還是如何,竟是連著兩年不曾在后宮流連,齊妃也并非是一點兒眼線沒有的。她就覺得,大約是胤禛身體出了問題了,光明正大的勸誡胤禛看太醫那肯定是不行的。
你能直接沖到胤禛面前說,皇上我懷疑你不行了,你讓太醫來給你把把脈吧?
腦袋不要了啊?
也不知道李氏是腦子里的哪根筋搭錯了,她就瞄準了雅爾江阿,打算問問他有沒有什么生子偏方。當然,那夾帶的信件肯定不是給雅爾江阿的,齊妃就是再沒有腦子,也知道后妃不能和前朝大臣私相授受的道理。
那密碼本,是她給廉貝勒府里的側福晉的。這條線呢,也是這位側福晉幫忙搭起來的。
聽完這整個事兒,耿文華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自己該作出什么反應來,震驚肯定是有的,大清這個半封建半奴隸制度的朝代,總在她以為這個朝代已經是封建到極致的時候,自己撕開一條口子給她看——我們開明著呢。
可要說開明,好像又開明的很不在地方。
就有一種很荒謬的感覺,就好像明明眼前這一盤是炒青菜,結果里面的青菜竟然是樹葉裁剪出來的一樣。你說他不用心吧,樹葉還知道要裁剪一下,修飾一下。你說他用心吧,那吃到嘴里不總歸還是要暴露的嗎?
很魔幻。
“齊妃……”她迷茫半天才艱難說道:“在我心里,一向是很老實本分的……”
難不成封建的,反而是她這個從現代穿越來的?但她也不封建啊,她想的很明白啊,身體上的享受從不耽擱的,也很愿意享用身體上的愉悅。
可李氏,這么一個古代人,不光能將親外甥女給帶進宮來幫忙爭寵,還能拉下臉面找一個根本不熟悉的人去打聽別人家的生子偏方?
等等,不太對,好像這樣一總結,李氏這行為就正常起來了一樣。
清朝姑侄同伺候皇上又不是李氏開的先河,也不單單是只有李氏這一對兒姑侄。
打聽生子方這事兒……李氏是問的廉貝勒府上的側福晉,又不是當著雅爾江阿的面兒問人家是不是很能干有沒有什么
生子方。女眷私底下打聽生子偏方這種事兒,多正常對不對?武氏當年還活著的時候,可沒少打聽呢。
所以,確實是她少見多怪了?
這樣一想,耿文華的神色就正常起來了,就是這樣,不能帶著有色眼鏡來看李氏,李氏的這些事兒做的又不是特別出格,多正常啊,人家都沒想到借腹生子混淆皇家血脈呢。
她自己應該懺悔,該反省自己是不是被這朝代給同化了,居然覺得生孩子這種事兒是不能拿到明面上來說的,開明的現代人,不能提起來性就變了臉色才對。
“也是我沒見識了,人家為了爭寵,這些事兒就算是違反了宮規,但也還算是正常。”她唯一不太贊同的是,李氏這年紀也不算很大,要真想生的話,怎么沒想過自己生呢?老蚌含珠的事情多了去了,李氏如今才多大?
鈕祜祿氏伸手:“四十五了。”
比皇上還大了兩歲。
“四十五不算大。”放現代,多少這樣年紀的人在追二胎呢。
對上鈕祜祿氏的眼神,耿文華也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一摸鼻子:“你想想,那是親外甥女,若是有朝一日真生了阿哥,人家就不想自己出頭嗎?人家就沒有自己的家族嗎?你能確保人家和你一條心嗎?哪怕是姑侄呢,也是有分歧的,所以這種事兒,最保險了就是自己生。”
鈕祜祿氏被她這歪理給說的,很有些震驚:“好像也有一點兒道理。”
耿文華就笑道:“是吧?所以啊,爭寵這事兒,千萬別想著讓丫鬟代替你去做,不然就是給人做嫁衣了。”
最出名的就是當年的德妃,現在的太后了,從宮女子一躍而起,做了德嬪,才有了后來許多生育之功,然后,成了太后。
這宮里指不定多少宮女,都想走一走德妃當年的老路呢。
鈕祜祿氏就猛的一激靈,趕緊說到:“也是,你若是不提醒,我竟是疏忽了這種可能,說起來不怕你笑話,我原先是真有這樣的打算的,畢竟,皇上也……不曾留宿我那邊。”
說著就有些酸溜溜的看耿文華:“皇上去你那邊,必然是不一樣的吧?”
“哪兒有什么不一樣,你又不是不知道,皇上素來勤政,一天十二個時辰,恨不能十一個時辰看折子,十天里面有八天是住在養心殿,就算是偶爾去一趟永壽宮,一來問我紡織廠的事兒,二來就是找個地方歇一歇,哪兒會有什么精力做別的?”
耿文華趕緊否認,算了,別人愿意將這種事情拿出來說,那是別人的事兒,她自己還是只心里想一想算了。
開明也有個度,她人生中,連個非主流發型都沒留過呢。
這樣一盤算,忽然有點兒想弄一個是怎么回事兒?耿文華頓時有些蠢蠢欲動,也沒心思和鈕祜祿氏多說這羞人的話題了,連忙問道:“我有個好主意,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試一試?”
鈕祜祿氏疑惑:“什么好主意?”
“你不是覺得自己伺候皇上時間太久,皇上沒什么新鮮感,才不愿意去你那邊了嗎?咱們換一換形象,讓皇上認不出來。”這新鮮感不就上來了嗎?
鈕祜祿氏頓時來了興趣,興沖沖的跟著耿文華去永壽宮。
那種長久固色的顏料自然是沒有的,但短時間內改變頭發顏色的東西還是很多的,一個是染布料的那種植物染料,一種就是琺瑯瓷器的那種西洋顏料。
大清到現在,也是有些礦物顏料的,還有幾樣化學顏料。
但上頭的東西,化學顏料還是先排除掉吧。
古代也是有染發的東西的,但自來大家的思維就很固定,只染成黑色,遮掩白發,沒人想過將自己的頭發弄成五顏六色的,所以耿文華這會兒還真是有點兒很……先進的主意。
她讓內務府送來了顏料,就說了這染頭發的設想。
“我要挑染,就是挑一起來一縷染色,少少的,總共七種顏色,順著來,這樣梳頭的時候,這邊就是七彩的顏色。”耿文華很細致的叮囑丫鬟,又問鈕祜祿氏:“你要和我弄一樣的,還是不一樣的?”
“不一樣的是什么樣的?”鈕祜祿氏覺得自己該先問清楚,耿文華就給她出主意:“大部分染成一種顏色,留下來兩條辮子換成另一種顏色,梳頭的時候小辮子不要動,直接從后面或者前面放下來就行了。”
鈕祜祿氏要求不一樣的,本來耿文華就比她得寵,若是兩個人再弄一樣的頭發,那皇上眼里肯定只能看得見耿文華。
兩個人做好決定,丫鬟們就開始忙碌起來了。誰也沒試過這染布的顏料往頭發上弄啊,再者,在布料上顯示出來的顏色在頭發上不一定好用。
更重要的是,萬一染出來不好看,又洗不掉,那可怎么辦?這年頭可沒有什么剪頭發的說法,洗不掉那可就是一輩子的事情了。
于是丫鬟還需得先找內務府要假發,然后一樣樣實驗過去。耿文華和鈕祜祿氏就在旁邊看,誰看上了那種顏色,就趕緊的點出來,要將這種顏色給留下來單獨再實驗一番。
兩個人湊在一起折騰了五六天,內務府那邊天天送顏料來,搞的宮里其他人也好奇,塔納帶著幾個小姐妹也湊到永壽宮來看熱鬧,得知耿文華是要染頭發,一個比一個好奇。
真正開始染,也已經是十天之后了。內務府篩選出了比較好看的顏料,涂抹在頭發上,既能顯示出來顏色,又能洗掉。至于會不會傷頭皮,因著時間比較緊,就沒有太實驗出來,不過她們可以在娘娘們頭上用的時候,別沾染到頭皮上,只從稍微長點兒的地方開始涂抹。
耿文華和鈕祜祿氏各有自己選定的顏色,兩個人裹著粗布床單,只將一個腦袋露出來讓丫鬟們忙碌。
也就兩個時辰,很快就涂抹完畢,又要晾干,差不多是折騰了一天。
等第二天她們去給那拉氏請安,這一進門,那拉氏本來正端著茶杯準備喝水呢,這動作也忍不住停頓下來了,好半天才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你們兩個這段時間,就是忙著這個呢?”
那本來烏黑的頭發,現在怎么說呢,五顏六色的。
鈕祜祿氏的還好,前面兩個小辮子是粉色的,后面全部的頭發則是紫色的,好歹看著那么熱鬧。
耿文華就不一樣了,光是看都覺得眼睛累得慌,左邊七彩的,右邊七彩的,兩個七彩還是不一樣的顏色,還偏偏一起往后梳,將后面的頭發都給蓋住了,只露出一個后腦勺是黑色的。
簡直就像是……涂抹了顏色的蹴鞠。
那拉氏都忍不住想揉一揉眼睛,耿文華笑嘻嘻的:“是啊,娘娘可覺得好看?我覺得好看的很,顯得我臉色越發的白嫩了,瞧著也有幾分年輕。”
不知道是不是非主流的加成,她看著自己真覺得像是回到了十七八的年紀,從昨晚上到現在,心情都雀躍的很,只覺得自己十分年輕。
那拉氏嘴角動了動,想說點兒什么,但終歸是沒說出來。
鈕祜祿氏也喜滋滋的:“我也
覺得我這個顏色好,搭配我這衣服也好,娘娘,您要不要也試試?我覺得這紫色真是特別好的一種顏色,我最喜歡這個顏色了。”
“娘娘母儀天下,是皇后,若是娘娘要染顏色,我覺得明黃色就很好。”鈕祜祿氏很順便幫那拉氏挑選了顏色。
耿文華想了想那顏色,再搭配上那拉氏一身明黃色朝服……瞬間覺得眼睛要瞎掉了,被閃瞎的。
年氏也是有些吃驚的,左看右看,片刻之后才說道:“若是全染成海棠色,再畫上桃花妝,穿上顏色比較沉的衣服,才算是好看。”
她又有些好奇:“你們是用了什么顏料?這東西可維持多久?回頭若是想換一種顏色,可能將前面的洗掉?”
“這你得問內務府,內務府那邊的顏料才齊全,這幾天估摸著也實驗了不少。”耿文華笑著說到,她可不能兜攬這事兒,年氏體弱,若是有哪種顏料過敏,回頭出了事兒算誰的?
鈕祜祿氏不知道是聽懂了耿文華的意思沒有,反正她是從不拆臺自家小伙伴兒的,忙點頭:“是,我們這幾天都是吩咐內務府來準備顏料的,年貴妃若是想用,問內務府去就是了。”
她還給年貴妃出主意:“你用月白色也好看,更顯得像是天上月。瞧著清冷出塵,又帶著幾分溫柔。”
年氏矜持一笑:“我倒是想試一試嫩綠色。”
綠帽子這說法呢,是針對男人的,朱元璋曾下令讓娼伶的夫婿頭戴綠頭巾,以區常人服裝,時間長了,人家一看帶著綠頭巾的,就知道家里妻子是做娼妓的。
對女人呢,綠帽子綠頭發之類的,暫且是沒什么別的暗指說法的。再者,嫩綠色,也挺鮮嫩,好像也挺襯皮膚的。
最重要的是,她就算是勸說年貴妃換個顏色,人家也不一定聽取啊。
第198章 第 198 章 她需得去看看效果。……
也就半個月時間, 京城的婦人圈子就大變樣了,出門腦袋上不帶一點兒顏色就像是鄉下來的,和人說話都帶幾分直不起腰來。放眼看過去,本身因著收拾, 頭上就已經是五顏六色了, 現在再加上那點兒顏色, 看起來更像是百花盛開了。
但耿文華不玩兒這個了, 她帶起來的潮流, 她玩兒了兩天, 就嫌棄整日里換顏色太麻煩, 就不愿意玩兒了。
大清原本也是有染頭發的技術的, 不過都是遮掩白發。耿文華玩兒了一圈染頭發, 最終是回歸本心, 只染黑遮掩一下白發了,剩下的顏色不玩兒了。
等一開春, 胤禛就在朝堂呵斥了弘時, 說弘時和廉貝勒來往親密,兩個人密謀造反。這罪名弘時當然是不認的,然后胤禛就拿出了證據——還是江南那鹽稅的事兒。
怎么說呢, 這世上有一條道走到黑的, 但也有走到一半兒發現走錯了想要回頭的。廉貝勒都成了現在這樣子了, 眼看是沒有東山再起的可能了, 有些可能是被廉貝勒拿捏了短處,不得不聽廉貝勒的, 但也有些,是愿意斷尾求生,給自己或者給子嗣找一條活路的。
十三借著去河南的事兒, 私下里轉去了江南,到現在,已經是罪證確鑿,可以直接抓人了。
那賬本折子被扔到廉貝勒臉上,廉貝勒還沒如何呢,弘時就已經先慌張了,連喊著不可能,要給廉貝勒求情。皇上一怒之下,就直接斥責道:“你若是不愿意做朕的兒子,偏要去給允禩做兒子,那朕就成全了你。”
幸好十三阿哥趕緊出聲攔住了,要不然,胤禛那急性子,當堂就要下旨,將弘時給過繼到允禩名下了。
允禩被侍衛拿下,因著康熙生前都不曾有殺過哪個阿哥,胤禛哪怕是心里恨極了,也只說是將允禩給圈禁了——老九的死不是胤禛下旨,而是老九自己尋思,自己將自己給餓死了,胤禛頂多是沒讓人救過來而已。
允禩是被圈禁在原本的廉親王府,現在的廉貝勒府。
弘時被趕出宮,但胤禛很快就得知,弘時又是翻墻又是威脅侍衛的,就要進去見允禩。
這下子胤禛可真忍不了了,朝堂上給你臉面,現在你是半點兒不愿意安分啊。弘時要見允禩為的是什么,胤禛心里一清二楚——不是為了允禩手里的人脈,就是為了允禩手里的錢財。
弘時又不是真的傻,他自小在府里也不曾受過虧待,本就是實際上的長子,不光是那拉氏還是宮里娘娘,甚至康熙,都對弘時十分厚待,這種情況下,你說他心里對親爹有怨恨,對允禩有親近,那不是開玩笑的嗎?
他接觸允禩,自始至終,都只有一個目的。
就好像當年十四接近允禩一樣。
弘時和十四,是親叔侄。胤禛當年能看出十四的目的,能看不出來弘時的?
但就是看的出來,胤禛才越發氣惱。你親爹還沒死呢,你就想從別人手里拿東西,再來逼迫你爹退位?再者,你就是想要,你也長個腦子分辨一下,允禩是那種善人,會將真東西給你的人嗎?指不定你拿到手的是什么呢。
這一點兒,弘時甚至還比不上十四。
十四當年和允禩親近,那是不見兔子不撒鷹,老八說的天花亂墜,但十四沒得到真東西,就絕不出手。可弘晝呢,老八什么都沒給呢,弘時就已經先替老八沖鋒陷陣去了。
生氣,惱恨,又覺得弘時蠢笨。
胤禛一時之間,真對這個兒子十分失望。
他來永壽宮,也不知道是無人可吐槽了還是如何,竟是和耿文華說起來這些。耿文華一邊默默聽著,一邊在心里腹誹,有沒有一種可能呢,就是他老子奪嫡的時候,因為參與的人太多,大家都需得提著一口氣繃著心神,這才能將事情考慮周全——但凡一個考慮不周全,就得跟允祉一樣,在爵位上來回跳動,一會兒是親王一會兒是郡王,一會兒被斥責一會兒被重用。大
但到了弘時呢,就他一個單蹦兒啊,弘歷和弘晝還沒到醒悟參與的時候啊。
弘時這一根出頭椽子,他心里幾乎是默認胤禛的江山是屬于他的,那他是不是就會輕狂起來?也就覺得做事兒不用遮遮掩掩的?干就完事兒了?
等著看吧,胤禛這次要處置了弘時,弘歷和弘晝就會安分許多,就是對皇位有欲望,也不會表現的太明顯了。
但這種話她也不好說,難道胤禛心里不清楚嗎?胤禛心里恐怕比誰都清楚,人家可是奪嫡的最終贏家,弘時這種小孩兒把戲,那還不是一眼就看穿?
胤禛心里難受的,估計是他正值壯年,弘時就要開始惦記他屁股下面的位置了。怎么說呢,天道好輪回,就好像他當年惦記康熙屁股下面的位置一樣。這種心思,很難說,很復雜。
反正胤禛說自己的,她只管點頭,作出又在聽,又沒有仔細聽的樣子來。
等胤禛說完,她就笑道:“孩子嘛,好好教導一番就是了,咱們府里自來沒有那些勾心斗角的事兒,弘時怕是也沒經歷過,回頭皇上讓人好好教導就是了,做父母的,何必和子女生這樣大的氣呢?對了,弘晝之前說想去福建的事兒,皇上可應了?”
弘晝已經找到愿意跟著船隊回西洋國家的洋人了,但臨到出發,弘晝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竟是想要自己跟著去大西洋上飄一圈。
耿文華是沒意見的,讀完卷是不如行萬里路嘛,小孩子想出門長長見識,那做父母的就該放手。至于擔心……那肯定有,但也不能因為擔心就將孩子圈在方寸之地。
那吃飯還有噎死的,走路還有摔死的,喝水還有嗆死的,他就算是在大清境內,也有可能會遇見土匪殺手。既如此,去海上和在大清,有什么區別呢?
但胤禛不答應,海上若是出了意外,那是必死無疑的。但大清境內你出了事兒,大多時候是還有搶救一下的機會的。
他總共就四個兒子,弘時……眼看是要廢了。六阿哥呢,身體自來不好,不
指望,也就剩下中間這兩個,兩個選擇可太少了,哪個都不能出意外。
弘晝就開始追著胤禛求,每天都要找胤禛問問改主意了沒有。
胤禛嘆氣:“你也是心大,他是皇子,出門在外……”
“皇子如何了?那英吉利的女王不也給您寫信了嗎?還有法國的皇帝,也給汗阿瑪寫信交流過。”她曾經一直以為閉關鎖國的政策是大清自來就有的,但現在她就不這樣認為了。
康熙甚至在宮里還有專門的實驗宮殿,他親自帶著西洋的人,還有本土的學士,一起做實驗。那實驗宮殿現在還在呢,保存著康熙之前帶人做出來的一些儀器,比如說手搖計算器。初見這個的時候,耿文華簡直驚呆了好嗎?她看那拉氏算賬一直都是用算盤,還是第一次知道,大清居然有計算器!
還有康熙三十二年做出的合璧儀,地平儀,羅盤儀,星象儀,這些東西全都是走在世界最頂端的。
只可惜,胤禛不太感興趣,差點兒沒讓人將這地方給清理出來,將東西給冷藏了。還是太后說要留著,耿文華也表現出了很大的興趣,這個宮殿,現在才照舊開著,偶爾耿文華會進去晃悠一下,研究一下這些東西的原理和使用方法。
見她感興趣,胤禛就特意讓人將康熙留下來的手稿給整理了出來。有一本是專門記錄算學的,康熙竟還獨創了橫排籌氏計算法,還命名了幾何等名詞。
康熙年間,朝廷和西方國家的來往是十分頻繁親密的,英國女王,法國國王,都曾寫信給康熙,雙方有來有往。
到了胤禛這會兒,不管是胤禛受了康熙影響還是耿文華影響,他也并不曾很嚴厲的禁止海上的來往,京城甚至有專門洋人聚集居住的地方,甚至有西洋教堂。
耿文華還曾聽說過一個傳聞,不過是乾隆時候的事兒了,說是英國女王曾寫信給乾隆示愛。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若是真的,那說明乾隆時候,大清和西洋那邊的國家,也是來往十分頻繁親密的?
那閉關鎖國的政策,就不是整個大清的罪過了,而是大清后來的錯誤抉擇了。當然,一個王朝到了末期,十有八九帝王昏聵平庸,已經過了有明君階段的繁榮昌盛,所以這個末期,好像做什么亂七八糟的決定,都好像不讓人意外一樣。
她沖胤禛擺擺手:“您實在是放心不下,就給英國女王和法國國王寫信過去說一聲,就說弘晝代表咱們大清帶外面拜訪,嗯,就跟鄭和下西洋一樣。”
作為消滅了大明重新建立了政權的愛新覺羅家男人來說,鄭和不管作出了多大的成績,他是很看不起的:“大清乃是天朝上國,他們若是愿意來,那是咱們做主子的客氣有禮貌,咱們去他們那邊,那是屈尊降貴,不合適。”
耿文華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咱們就算是天朝上國,那巡視巡視外面,不也有面子嗎?”
反正她是不攔著弘晝出門的,頓了頓,補充道:“再說了,三人行必有我師,你看不起那些國家,但人家說不定也有什么長處呢?就像是那西洋醫術,汗阿瑪不也命人解剖過野熊的嗎?汗阿瑪可曾覺得咱們是天朝上國,那些西洋醫術就是騙人的?”
康熙是真的很愛學習的,自己得了瘧疾,吃了金雞納霜好了之后了,就開始自學西洋醫術。
學西洋醫術也就算了,人家還學西洋音樂,那宮殿里還擺放著一個西洋鋼琴呢。
耿文華看胤禛,你要是覺得不用學人家的東西,那汗阿瑪這行為算什么呢?你做兒子的,有膽量,先來批評一下你親爹的做法吧。
胤禛就有些無語:“他年紀小……”
“年紀小不算事兒,他是皇子阿哥,又不是尋常百姓家的孩子。再者,尋常百姓家,也盼著兒子有出息啊。”耿文華說道,頓了頓,提醒胤禛:“你也知道弘晝那性子,你若是一直不答應,小心他來個先斬后奏。”
胤禛頓時皺眉:“他敢!”
耿文華笑了笑,他有什么不敢的?離家出走而已,胤禛或許一開始會很生氣,但是兩三年見不到人,這氣也就生不起來了。
“小孩子嘛,他這年紀,初生牛犢不怕虎,他想去做,咱們做父母的就索性放放手,讓他在咱們能控制住的時候做,別讓他自己去闖禍就是了。”
耿文華笑著說到,胤禛不做聲,也在沉思。
他又不是沒年輕過,想當年一個人去河南查河堤貪污案,也曾想過單人一馬,后來若不是十三追上去,他估計就回不來了。
耿文華的意思他很明白,與其等弘晝自己悄咪咪的溜走,倒不如自己給他安排好侍衛人手。海面上的事情不好說,但下了船,需得有人能保護住弘晝。
這事兒一時半會兒不是好決定的,胤禛想了片刻也就暫且放下來了。
正要說話,外面就來了丫鬟,說是齊妃病下了,念叨皇上,求皇上去看一眼。
說實話,耿文華是很好奇的,因為她穿越這么長時間了,還是頭次見這種爭寵方式。胤禛那性子,屬于我想去就去,不想去找什么借口不會應的那種。就算是年氏體弱多病,當年爭寵也是穿著好看的衣服在花園里跳舞。
所以后院里,也沒人想過用這種方法。
現在,李氏用上了。
果不其然,胤禛就皺眉:“朕又不是太醫,她生病請太醫去就是了,怎么就非得讓朕去看看呢?”
丫鬟支支吾吾的:“齊妃娘娘心情不好,吃喝不進,太醫說,若是能想開些,情緒舒暢,就會愿意喝藥了。”
胤禛本不想去的,但耿文華催著他去:“之前訓斥了弘時,現在若是再不給齊妃臉面,怕是人人都覺得她失寵,難免會有人踩地捧高。”
胤禛無奈:“那拉氏又不是眼瞎心盲的。”在那拉氏眼皮子底下搞這種事情,是覺得活太久嗎?
耿文華有事兒呢,不愿意留下胤禛,就非得催促他去。胤禛無奈,也就起身離開了。
他這一走,耿文華就忙讓人叫了塔納來:“紡織廠那邊出了事兒,我沒敢告訴你汗阿瑪呢。”
塔納怔愣了一下,就有些著急:“出了什么事兒?”若不是大事兒,怎么就說要告訴汗阿瑪呢?
耿文華壓低了聲音:“有人鬧事兒,說要蓋廟,給我修金身。”
塔納險些說不上來話,好一會兒才說道:“這不是好事兒嗎?”
耿文華趕緊擺手:“你汗阿瑪還好好的,我修什么金身?再者就是要修,不也該給你汗阿瑪修嗎?給我修什么?這事兒,你需得去攔著,萬不能讓蓋廟修金身。”
塔納很是不明白:“額娘又不是男子,就算是修金身,百姓也不過是傳頌額娘仁善慈悲,汗阿瑪不會因著這個就忌諱額娘吧?”
“不是這個。”耿文華嘆口氣:“你汗阿瑪就算是小心眼,也還沒小到這地步,是我心里忌諱,我活得好好的被就被人給燒香,心里膈應。”
她不想幾百年之后,被人砸廟砸金身。
再者,她弄這紡織村,是為著自己,并沒有那么的……仁義無私,為了百姓什么的。所以,她心里有愧,不愿意接受這寺廟金身。
最最重要的是,那拉氏還活著呢。她并不想讓自己,站在那拉氏的對立面。
人家堂堂皇后,都沒個自己的金身呢,她一個貴妃就有自己的廟,自己的金身了?
她敢說,這邊她有廟了,下一秒弘歷就要變成嫡子了。然后弘晝,就要成為景仁宮和翊坤宮的眼中釘。
反正這事兒必須得攔著,她叮囑塔納:“但這事兒也是紡織村的一番心意,你既要攔著這事兒,也不能太傷了這些村民的心,這其中的度,需得你自己掌握,這事兒你可能做好?”
塔納笑著點頭:“這事兒簡單,額娘就只在宮里等著吧,不用三天,事情我就能給你辦妥當了。一會兒我就出宮去。”
耿文華忙招呼:“還有個事兒,淑慧不是指婚了嗎?估計也快冊封了,回頭你是要給她
準備添妝的。”
淑慧是允褆家的女兒,因著年齡最大,今年年初就已經指婚蒙古了——胤禛自己守孝三年,卻不耽誤下一輩兒的婚事。淑慧她們早就除孝,弘晝都有了兒子了。
塔納沒經過這事兒,就請教耿文華:“這添妝可有什么忌諱之類的?”
“也并沒有太大忌諱,不要送傘 ,鐘表之類的就好,你可以送些首飾頭面,布料香料茶葉之類的。”耿文華說道,伸手幫塔納整理了一下衣服:“淑慧比你大六歲……”
現如今淑慧成親,再過六年,也就該輪到塔納了。
塔納笑瞇瞇的:“六年長著呢,額娘不用很擔心,添妝的事兒我知道了,額娘還有別的事兒要交代嗎?”
耿文華想了想沒有了,就擺手:“那你且忙著去吧。”
塔納就出宮去,直奔紡織村。紡織村也是有村長的,村長并非是紡織廠的人,而是耿文華定下來的規矩——全村選舉出來的,投票,需得年滿三十,又不能超過六十,需得德高望重,不能有瑕疵。
若是被選上了,就可以上任做村長了,然后五年一換,不許連任,不許家傳。
這個是頭一個村長,是個三十來歲的中年男人,以前是秀才,后來考不中,家里沒錢了,于是媳婦兒就到紡織廠做女工去了。他隨著媳婦兒買房子住在紡織廠,戶籍遷移過來,也就是紡織村的人了。
紡織村就沒有不認識塔納的,畢竟耿文華不好出工,有什么事兒,多是塔納或者弘晝來辦的。
見了人,村長就忙行禮:“給公主請安,小公主安康。”
塔納抬抬手:“我額娘知道你們要蓋廟的事兒了,我這次來就是為這事兒,可選好了地址了?”
村長忙點頭,拿出村子里的地形圖:“就蓋在村子中間,金身到時候塑成兩米高的……”
塔納擺手:“我額娘不愿意蓋廟修金身,但這畢竟是大家伙兒的一番心意,所以經過考量,她決定將這筆錢呢,拿出來給大家伙兒做點兒實事。這個地方,就修建一個戲臺子吧。日后逢年過節呢,村子里可以出一筆錢,請戲班子來唱戲。”
村長有些愕然:“搭建戲臺子?”
“嗯,逢年國家做戲臺子,平日里小孩子可以到這兒玩兒蹴鞠之類的。”她伸手比劃了一下:“場地大一些,地面用水泥修一下。對了,弘暉運動會你知道吧?明年指不定還要舉辦,村子里若是有不愛讀書的孩子,倒是可以讓他們練一練蹴鞠之類的。”
這也算是一條出路。
村長就為難:“本說好是要蓋廟的……”
“我額娘說,蓋廟修金身這事兒,她是不太喜歡的,除了浪費銀錢,并無其余好處,倒不如拿來給百姓們做些事兒。”耿文華在紡織村是很有威嚴的,雖然她不經常出面,但所有的規章制度,都是她讓人擬定出來的,但凡不遵守的,輕了是被趕出去,重了就需得去蹲大牢了。
誰能舍得這里的好生活,被人給趕出去呢?
她既然說不喜歡蓋廟修金身,那村長就必得要聽從。
塔納說這不是大事兒,那就真不是什么大事兒。之所以需要三天時間,是因為她還有別的事兒做,這邊吩咐了村長修建戲臺子,那邊她就去了城里看戲了。
之前耿文華將紡織廠的宣傳部交給她,別的她暫且還沒拉起來架子呢,但是這個戲本子,她是先寫出來了一本,現如今呢,就在京城最大的戲樓——望月樓里演出。
今兒是頭一天,她需得去看看效果。若是演得好,她日后就能放心大膽的用這個落第書生了——戲本子人家寫的。
第199章 第 199 章 先帝爺啊,您怎么不帶……
塔納在看戲樓里上演的大戲, 耿文華在宮里看十四福晉演的戲。對,就是十四福晉。按理說,她和十四福晉該是沒多少打交道的地方的,宮里有皇后, 慈寧宮有太后, 十四福晉不管是找太后還是找皇后, 怎么也不會是找貴妃。
但偏不湊巧, 康熙當年曾送給德妃一個鐘表, 不是內務府造辦處做的, 而是實打實的西洋那邊的貨, 做的那叫一個精致, 下面是一個琺瑯燒制的底座, 上面圓盤子上放了八只小天鵝, 里面有發條帶動,小天鵝形態不同, 隨著下面鐘表的走動, 小天鵝就在上面變換動作,看起來就像是在翩翩起舞,而且舞動的動作還不一樣。
除此之外, 外面還有一個框架, 框架上面則是一個很大花盆一樣的琺瑯燒制瓷器。
這整個座鐘, 幾乎是有半人高了。不光是做工精致, 看起來就像是個工藝品,還十分昂貴, 因為這瓷器上面還鑲嵌了許多寶石。
太后當年就十分喜歡,聽說十四阿哥曾經找太后要過,但太后沒給。不知道是因為兒子多分不均勻, 還是因為感念康熙恩德不愿意將他送的東西給人,反正就是誰也沒給,就在太后自己手里呢。
可偏偏這樣貴重的東西,這兩天出問題了。平日里都是一天上一次發條,能走動一天一夜的,但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問題,走半天就會停下來,若是沒人發現呢,停下來半天又會自己走起來。
本來太后是想要內務府造辦處來看看的,可正趕上耿文華在花園里采摘花朵,又想到耿文華在組裝懷表這方面也有些才能,干脆就先叫了耿文華來看看。
耿文華若是要修,就必得要將座鐘打開來看,而且,她也不敢打保證說自己一定會修。她會組裝是因為她看過,記性好,給記住了。但修表這種事情呢,術業有專修對不對?要是明面上一眼能看出來的東西,比如說哪個彈簧不管用了,哪個齒輪磨壞了,她可以修一修。但要是別的問題,她也沒法子是不是?
正在和太后解釋這事兒呢,十四福晉就進宮來了。
十四福晉是來哭訴的,因為十四府里有個女兒,今年十二歲了,是庶出的。按照十四福晉的意思呢,你既然出身上差一點兒,正好這宮里的淑慧公主不是要嫁人了嗎?讓十四到宮里說一聲,干脆將這個送到宮里來。
在宮里養一段時間,將來出嫁,好歹是有個公主的名頭是不是?
但這姑娘不愿意,覺得十四福晉是有壞心的,因為一旦進宮,你就必定是要和親蒙古的。現在她才十二歲,誰就敢說,她一定是要嫁到蒙古去,就沒一點兒機會留在京城呢?
再者,冊封為公主確實是挺好的,但住在宮里,那和寄人籬下有什么區別?皇后端莊,這是一個夸獎的詞兒,但端莊也就意味著不偏不倚,并不會和親額娘一樣,衣食住行一一過問。
十四福晉就覺得,是,人家皇后可能不會像是親娘那樣對待你,但是你親祖母在宮里啊,有太后在,宮里除了塔納,也就是你最尊貴了,那有什么寄人籬下的說法?
看人家十三家的格格,進宮之后和塔納好的像是一個人,人家沒親娘啊?人家怎么就沒覺得進宮是寄人籬下呢?
小格格是側福晉生的,有側福晉幫著。
十四福晉氣的肝兒疼,等十四回來,本想著十四是能理解自己一番苦心的。畢竟女孩子不比男孩子,男孩子你建功立業就有前程,可女孩子這后半輩子,幾乎也就是掛在這一樁婚事上了。
她做嫡母的,費心費力的為庶女打算,怎么在庶女嘴里,就成了謀算呢?
結果十四也說十四福晉不好,還說十四福晉的盤算他知道,不就是主動送個閨女進宮,宮里能念著她一些好,將來好讓她兒子來做世子嗎?
不光是毫不留情的將十四福晉的臉皮撕下來了 ,還很是訓斥了一番十四福晉,讓十四福晉里里外外面子都沒了。
十四福晉越是想越是覺得心口疼,她真是一番好意啊。再者,她兒子還需要她來鋪路嗎?雖說皇后無嫡子,但皇上看重皇后,當年冊封貴妃還特意下旨不許朝廷誥命進宮給貴妃朝賀,為皇后撐足了臉面,上行下效,這朝中,哪個有寵妾滅妻的?
她十四福晉只要沒做什么謀反的事兒,她的兒子,就是板上釘釘的未來世子。
她何必費心思,還特意選了個家里比較得寵的女兒送進宮來呢?
再說,宮里是什么龍潭虎穴的地方嗎?宮里吃喝都比府里要好,不光有月例銀子,還有皇后親自指點教導,真若是不愿意和親蒙古,那十四爭氣點兒,回頭立功了,求胤禛將閨女嫁到京城不就算了嗎?
小的不懂事兒,結果大的也不理解她一番苦心。
想了一晚上,越是想越是覺得咽不下這口氣,于是今兒就上宮里來哭訴來了:“十四爺這樣當著人訓斥我,我丁點兒臉面都沒有了,這府里我日后還有什么威嚴?額娘您是知道我的,我真是好心,他要是不愿意,私下里不能和我說嗎?非得要這樣鬧騰,他是生怕我委屈了那側福晉是不是?”
十四福晉進門就哭,完全沒發現屋子里還有個耿文華呢,也是那座鐘太大,因著擺放在桌子上呢,半人高就變成了一人高,耿文華在后面站著,身形被遮擋了個七七八八。
十四福晉一眼看過去,還以為是個丫鬟嬤嬤在那邊呢。
這哭的,那叫一個傷心啊。
太后也是無奈,十四福晉那臉色一看就知道,昨晚上必定是沒睡著的。女人家生氣這事兒,她是有經驗的,那真是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
就問問宮里的娘娘,哪個屋子里不備著一些逍遙丸呢?
同樣身為女人,她有些同情可憐十四福晉,這是氣得很了,這會兒進宮竟是也沒有梳妝打扮。但是吧,十四就是那么個渾人,他要是講道理,皇上的親弟弟啊,能淪落到現在只能教導小阿哥們武功的地步?
他也不聽額娘的話啊,聽話的孩子早就去給胤禛認錯,然后能換個差事了。
太后先拉著十四福晉起身:“好孩子,我知道你是個好的,當年選秀,我一眼就看中你,就是因著你心
胸寬大。嫁給十四,也是委屈你了。”
十四福晉眼淚都差點兒下來了,她為十四謀算,勸說十四給胤禛服軟,做了多少事兒,結果,十四一次也沒聽過。只一意孤行,按照他自己心思來,他自己得罪了皇上也就算了,畢竟皇上是他親哥,總不能砍死了他對不對?
但他就沒為兒子想過嗎?皇上不待見十四,自然也不會待見十四的兒子,十三家的孩子已經得了世子的冊封了,老三家的,老五家的,老七家沒兒子就不說了,老九家的年幼,十二家也沒兒子也不說了,但有兒子的,只要不是八爺黨的,基本上都得了世子的冊封了。
可她兒子呢?至今也就一個光頭阿哥。
現在是胤禛做皇帝呢,胤禛若是沒了,換了弘歷或者弘晝呢?做伯父的,可能會念著兄弟之間情分,對侄子有幾分提拔。可堂兄弟之間,能有什么情分?
不管她怎么說,甚至哀求,十四都從不曾聽在心里,從不曾按著她的意思來做。
十四福晉哭的越發大聲,耿文華站在那里越發尷尬。現在出來吧,打斷人家好像也不是很好。但不出來吧,日后十四福晉知道了 ,還不得以為自己是看笑話的?
太后伸手拍著十四福晉后背,信誓旦旦:“你且等著,我這就讓人罵他去,還有那側福晉,一個側福晉,嫡福晉做主的事兒人,她竟是敢反駁,反了天了,春嬤嬤,你現在就出宮,傳哀家的話,讓那側福晉將那女戒抄寫一百遍。再者,抄寫佛經給十四祈福,就藥王經,讓她沐浴更衣,吃齋念佛。”
十四福晉還有顧慮:“她不得以為是我告狀……”
耿文華在后面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您這要還不算告狀,什么叫告狀呢?
太后擺手:“不怕,就算是她知道了又如何?哀家難道還不能說她了?你去洗把臉,你看,多好看一個人,被你自己折騰的,都快成黃臉婆了。”
她嘆口氣:“女人啊,不管什么時候,都要漂漂亮亮才好。心情好的時候,需得漂亮點兒。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更需得漂亮些了,去吧,也梳妝一下。”
等十四福晉出去,耿文華才出來,很是有些尷尬:“皇額娘……”
太后擺擺手:“你且先回去吧,十四福晉的事兒,不過是夫妻之間拌嘴,就不用對外說了。”
耿文華趕緊點頭:“妾身明白,那妾身先告退了。”
這邊剛出慈寧宮呢,就見慈寧宮的嬤嬤出來了,兵分兩路,一個去校場那邊找十四,一邊出宮去十四府上了。
她正要回去,就見胤禛過來了。
想躲也來不及了,胤禛已經看見了她,正沖她招手:“剛從慈寧宮出來?”
耿文華一邊行禮一邊笑道:“娘娘的座鐘壞了,讓我去看一下,不過我怕自己修不好,娘娘就打算回頭讓內務府來看看。皇上可是要去給太后娘娘請安?這會兒怕是有些不太方便。”
雖說十四福晉等會兒不一定會哭了,但弟媳婦兒正在狀告弟弟這種事情,胤禛還是別去面對了吧?
胤禛也是好奇:“怎么不方便?可是額娘有什么事兒?”
這怎么說呢,她剛答應了太后不說的。但頓了頓,胤禛又不是外人,雖說是夫妻之間拌嘴,但這不是還牽扯到一個十四府里送一個女孩兒進宮的事兒嗎?
于是,她就將事情給說了一遍兒。
正說著,就見十四阿哥從不遠處過來。慈寧宮呢,距離養心殿不算遠,耿文華之前去的也不是大御花園,而是永壽宮外面的一個雨花閣,那邊是有一個小花園的。
這兩個地方,距離英華殿都比較近。英華殿呢,就處于皇宮西北處,外面有一個很大的校場,阿哥們習武騎射,都是在英華殿外面。
所以,十四要來慈寧宮,也是能和胤禛碰上的。
他見著胤禛就很敷衍的行禮,胤禛本來也不打算打理他的,但十四嘴賤啊,就問道:“聽說弘時又上了折子給他八叔求情?弘時這孩子,有時候看起來可真不像是四哥你親生的,這孩子倒是重情重義的很。”
這言下之意不就是說是胤禛薄情寡義嗎?
胤禛冷笑一聲:“弘時也是看在老八對他有幾分真心的份兒上,不像是十四你,寵妾滅妻,你都快成京城里除了隆科多之外的第二個笑話了。”
耿文華就有些無語,也沒那么嚴重吧?十四福晉也就是來哭訴一番……不過,若是胤禛要添油加醋將這事兒給宣傳出去,那可真就做實了十四寵妾滅妻的罪名。
十四臉色就變了變,剛才去找他的嬤嬤呢,也和他說了一個大概,太后再怎么維護十四福晉,那人家怎么可能會分不清兒子和兒媳的區別呢?說到底,兒子才是親生的。
這世上若是有越過兒子疼兒媳的,必然是有緣由的。可能是兒子太沒出息,指望不上,所以只能拉攏兒媳。也可能是因為有孫子孫女,為孫子孫女著想。
十四很顯然……哦,太后并不用指望十四,人家還有一個兒子是皇帝呢,只要這輩子太后沒有給胤禛下砒霜,那她就是衣食無憂,榮華富貴。所以,人家怎么可能會越過兒子,更看重兒媳婦兒呢?
現如今哄著十四福晉,也不過是不愿意看十四府里勾心斗角,火燒后院而已。
十四心里本就有些惱恨呢,夫妻之間吵架,你總找長輩做什么呢?現在又被胤禛擠兌,怒火沖到腦子里,就覺得嘴巴有些不受控制了:“我不過一個寵妾滅妻的名聲,你那好名聲,還要我拿出來說說嗎?弒父篡位……”
一句話沒說完,胤禛一巴掌已經打在十四臉上了。
十四怔愣了一下,冷笑一聲:“怎么,被我說中了?”
“來人,將十四貝勒押下去。”但并不像十四想的那樣,胤禛被他激怒,氣急敗壞,胤禛反而是更冷靜了幾分,直接叫了侍衛:“送回貝勒府關押,十四貝勒府圍住,不許任何人進出。”
他面無表情的看十四:“朕能圈禁你一次,就能圈禁你第二次。”
耿文華都有些為十四阿哥的腦子著急,就算皇帝是你親哥哥,你都在這里叫囂他弒父篡位了,你說說你,這條命你還打算要嗎?
十四臉上閃過一絲后悔來,他也不是不知道怕的,就是吧,氣上頭,一時腦子糊涂,可話都說出來了,他這會兒要是求饒,是不是就太丟人了?
再者,有皇額娘在……
想到太后,十四就覺得,心里沒那么害怕了。
胤禛擺手示意侍衛將十四帶下去,耿文華也沒敢求情,別看胤禛現在沒什么表情,越是這樣,才越是說明他氣的很了呢。但她這會兒也不好溜走,片刻之后,只好上前給胤禛拍后背:“您若是氣的很了,咱們先回永壽宮去?”
胤禛沉默片刻才說道:“既然來了,朕去一趟慈寧宮,你先回去吧。”
他沖耿文華擺擺手,指不定等會兒他和太后要爭吵起來,還是別讓耿文華去做戰場中的被牽連的小可憐了。
耿文華也知道自己不好跟去,就只能行禮,慢慢退
下去了。
胤禛剛到慈寧宮,就見十四福晉從隔壁暖房里出來,看見他,十四福晉忙行禮。胤禛擺手:“送十四福晉出宮去吧。”
十四福晉有些驚訝,她還要和太后說話呢,怎么就要被送出宮了?但看著胤禛臉色,又不敢問,又覺得胤禛怕是有什么事兒要和太后商量,她也就沒敢耽誤,趕緊跟著嬤嬤往宮外走了。
太后見胤禛進來,還笑呢:“今兒不忙?耿貴妃剛走,若是知道你來,我就多留她一會兒了。”
自家兒子她能不知道嗎?別看外面都說他愛重那拉氏呢,其實真正被他放在心里的,十有八九就是這個耿文華了。
胤禛頓了頓,撩起來衣袍跪在太后面前:“剛才兒子在外面遇見了十四,十四……”
太后就疑惑:“那十四怎么沒進來?是我讓他來的,十四和他福晉爭吵了幾句,他福晉氣不過,來告狀,我正打算叫了他來斥責幾句。”
胤禛面無表情的將剛才外面的事情給說了一下:“大庭廣眾之下,眾目睽睽,就算是我愿意容忍他幾分,我也不能就這樣罷休,否則不出一個時辰,怕是京城里里外外,都要說我愛新覺羅胤禛,是弒父篡位的亂臣賊子。”
太后只覺得眼前發黑,身體都忍不住晃動了幾下,胤禛迅速起身,伸手來攙扶太后。
下一秒,太后的眼淚就下來了:“孽障啊!我怎么就生了這么個孽障呢!”
胤禛沒說話,他也想知道自家額娘怎么就生了十四這么一個討厭鬼,討債鬼呢。要十四不是額娘親生的,十三才是,那該多美滿,多圓滿啊。
太后哭片刻,見胤禛不說話,就抓著胤禛手腕:“也是我沒教好他,他小時候不是這樣的……他小時候還總說他最崇拜四哥,你也知道他那性子,他說話從來不過腦子,你不要和他計較……”
胤禛臉色就更冷了幾分,他就知道,是會這樣的。
太后從來,都只會為十四求情,從不曾想過,他胤禛會如何。
若真是對十四沒有一點兒處罰,那日后是不是誰都可以指著他鼻子罵?
胤禛不說話,太后心里也有些發顫。但她又不能不求情,她也知道胤禛會委屈,但胤禛是帝王,大不了別人說什么的時候,胤禛下令將人給抓起來就是了。
十四……本就沒什么差事,也沒爵位,再被圈禁,日后誰會將他放在眼里?
總之,就是胤禛有能力有手段,十四什么也沒有,兄弟倆總得有一個退一步的,既如此,那肯定是更強大的那個,往后退才行。否則,比較弱勢的那個,再退就一點兒退路也沒有了。
再者,人心本就是偏的。相比較之下,十四才是她從小親自照看長大的,胤禛……到她身邊的時候,已經是一個不茍言笑,不會撒嬌,不會說好聽話的半大小子了。
“你做哥哥的,不要和他計較,等他進宮,我來罵他好不好?”太后問道,她已經不年輕了,臉上許多皺紋,頭發也有些花白,她這樣哭著求情,胤禛本來是有些心軟的。
“我就你們兩個了,你若是將十四處置了,我可怎么辦呢?”太后也不知道是想到了哪兒,這話一說,胤禛臉色就更沉了幾分,難不成在太后心里,他就是個殺人如麻,連親弟弟都要殺的惡人嗎?
胤禛霍的起身:“這次的事兒,并非是我說放過就放過的,十四不長長記性,他以后就永遠學不會說話,額娘且安心養著,您有兩個兒子呢,沒了一個,總還有另一個。”
說完轉身就走,太后喊了兩聲沒喊住,伸手拍胸口:“先帝爺啊,您怎么不帶走我啊,您要是將我帶走了,我現在又何必為難?生了這樣兩個兒子,我是做了什么孽啊?先帝爺啊,您快睜開眼看看吧,我活不了啊。”
胤禛聽著后面聲音,越發心煩氣躁,回了養心殿當即就下旨,圈禁十四貝勒。
圣旨一下來,別說是十四在府里瞪大眼睛說不出來話了,整個朝堂都安靜了——這位爺連親弟弟都圈禁,那誰還敢瞎逼逼?就不怕一道圣旨下來,自己掉了腦袋嗎——除了宗室是會被圈禁的,那大臣們,惹怒了皇上也只有掉腦袋這一條路吧?
然后,很勇敢的弘時上了折子——為他的親親十四叔求情。
第200章 第 200 章 咱們這宮里,也就數你……
就像是弘晝說的, 人心有依仗,做事兒才囂張。弘時為十四求情憑借的是什么呢?一來是有太后在,絕不會眼睜睜看著十四被圈禁,二來是他實際上長子的名頭——連八叔都說, 舍他其誰。既然十四叔本就不會有事兒, 他現在若是為十四叔求情, 那回頭十四叔是不是就得記他的恩情?
畢竟要爭奪皇位, 需得手里有兵權, 現在汗阿瑪倚重年羹堯, 朝堂之上, 放眼望去, 能和年羹堯相抗衡的將領本就沒幾個, 像是什么岳中琪, 那還在四川呢。遠水解不了近渴,要選肯定得選就在眼前的十四叔啊。
弘時也不知道是太過于單純還是什么, 也沒和任何人商量, 站在朝堂上,那邊胤禛才剛說完對允禎的處置,這邊弘時就立馬站出來了。
他這會兒站出來, 將他汗阿瑪襯托成什么了?心狠手辣不顧兄弟情義之人?連你兒子都覺得十四無辜, 你下手太狠, 你這人不光是做兄弟失敗, 做爹也挺失敗啊。
這種感覺怎么說呢,就好像是被人從背后刺了一刀。
胤禛坐在那龍椅上, 瞬間就覺得心口發冷,他面色也沉了下來——弘時長成這樣,是誰的過錯呢?是允禩。允禩誘惑人心的本事, 他從來都知道,又恰好,弘時這年紀,本就心性不堅定。
胤禛忙于奪嫡的時候,也疏忽了對弘時的教養。
于是,弘時就被允禩給誘惑了。準確的說,是誘騙了,允禩用了這天底下男人最拒絕不了的誘餌,皇位,來哄騙了弘時,他故意,將弘時給教成了這樣子,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讓弘時親手刺胤禛一刀。
這一刻,胤禛心里對于允禩的憎恨厭惡,幾乎是再也控制不住了,他都想叫人直接處置了允禩。就算是不處置允禩,那就以牙還牙,允禩不是最寶貝他的兒子弘旺嗎?
胤禛下朝之后,就立馬讓侍衛去帶了弘旺進宮。
弘旺年齡比弘時略小一些,和弘歷弘晝差不多大,也還是個沒成親的少年郎呢。為人倒是意外單純,見了胤禛,半點兒沒有允禩見胤禛那種算計 ,反而是帶了幾分和善親近:“四伯叫我進宮有什么事兒嗎?”
胤禛沉默片刻才說道:“你阿瑪雖說是被圈禁了,但你還是要讀書的,朕已經命人去接了你大伯二伯家的堂兄,日后,你們兄弟,就一起在宮里讀書。”
說著話,沖蘇培盛使個眼色。蘇培盛機靈,就算是皇上之前沒吩咐過,這會兒也必得要將事情辦妥了,直郡王家的阿哥,理親王家的阿哥,那都得趕著今兒接進宮。
阿哥所那邊呢,空著的屋子很有。康熙當年多少兒子,將阿哥所給擴建的活像是大雜院。胤禛才幾個兒子?占用的地盤連三分之一都不到。
弘旺今兒就不用回府了,要留在宮里讀書,就需得先去阿哥所看看日后要住的屋子。
允禩在府里等半天,等知道弘旺被留在宮里,下意識的就覺得,胤禛必定是要動弘旺的,他幾乎是立馬去了書房,開了抽屜,拿出了一枚印章。
但就在拿出來那個印章之后,他倒是頓住了動作,做了多年對手,胤禛的性子他就算是不十分了解,也有八分了解。真若是要弄死弘旺,絕對是要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的,胤禛從不會做見不得人的事情,他有什么事情,都必得要放在明面上。
所以,宮里既然沒有消息,那弘旺就是還活著。既然弘旺活著,他就不能走到那最后一步,真若是造反了,先不說成不成,弘旺必然是活不了了。
允禩頭一次……有一點點兒的后悔。就弘時
那單純性子,他不去引導,弘時遲早也會闖出來大禍,他何必著急呢?看看,就因為沒忍住,這下好了,連累親兒子了。
如何才能讓胤禛別遷怒到弘旺呢?
以死謝罪?以功勞贖罪?
允禩坐在書桌前,將印章放回去之后,就再沒有了動作。從中午一直坐到晚上,貼身太監來點了蠟燭,燭光照在臉上,半明半暗,依稀可見當年年輕時候風采。
胤禛不打招呼就往宮里塞了幾個阿哥,那拉氏差點兒沒張口罵人。一來是太后因著十四的事兒,心情不暢,她需得前去伺候。二來,你以為這阿哥所,你說住進去就住進去了?
那長時間沒住人了 ,你是不是得先安排人打掃,再準備床鋪用品,再配備伺候的丫鬟婆子,跑腿的太監?這些個事兒,哪個是胤禛自己操心的,不都得她這個皇后來做嗎?
那拉氏一想到這事兒,就覺得一口氣提不上來,憋的臉色都有些發紫了,身邊嬤嬤趕緊來幫她拍后背:“娘娘,皇上也是信重您,才叫了蘇公公來和您說的,若不然,那阿哥所還有三位阿哥呢,不管是耿貴妃還是年貴妃,哪個不比您有經驗?真要是交給她們來辦,那些阿哥們念著誰的情呢?”
反正不會念著那拉氏的情分,畢竟又不是那拉氏干的活兒。
那拉氏深喘兩口氣,才將心里翻騰的氣血給咽下去,她苦笑一下:“本宮當然知道皇上是信重本宮……”
只是,她是真的累,一天兩趟慈寧宮,宮里大大小小的事兒,暢春園那邊還時不時來個人,再加上淑慧要嫁人,鈕祜祿氏之前還和她說弘歷也該成親了……
宮里的這些事兒她是可以分一分的,畢竟累死了自己不劃算。可暢春園那邊都是太妃太嬪,她能將這些人交給誰?有人愿意幫忙,那些太妃太嬪們還不一定愿意呢。
淑慧要嫁人,這個就沒辦法交給別人了。她是中宮皇后,胤禛所有的子女都是要叫她一聲嫡額娘的,抱養的也是如此。沒理由人家在宮里住了幾年,這要嫁人了,和她這個皇后不沾邊了吧?
再有就是弘歷弘晝娶妻的事兒,她不是親額娘,若是這娶妻的事兒上也不插手,那日后,什么事她才能插手呢?她是皇后,偏這兩個阿哥不是她親生的。
娘家也不是很消停,三個哥哥時不時就想找她幫忙,謀個差事什么的——皇后的娘家看著貴妃的娘家眼紅羨慕,這說出去都是些什么事兒!
最重要的是,她還打算繼續籌備弘暉運動會。這是唯一一個,可以讓兒子的名字被后人記住的方法,她的兒子來這世上走一趟,很是不幸的夭折,再沒有長大的機會,她無論如何,也得為兒子在這世上,留下一筆存在的痕跡。
這么多事情積攢在一起,那拉氏就算是有三頭六臂,也只覺得,快要被一座山給壓下來了。
偏她要向胤禛看齊,夫妻一體嘛。胤禛每日里忙的連逛園子的時間也沒有,那拉氏就必得讓自己忙的連逛園子的時間也沒有。
胤禛每日里三更睡四更起,她但凡聽說胤禛起了,就必得跟著起。養心殿沒熄燈,她就永遠不會自己先躺下。
胤禛是個男人,又有御醫整日里把脈調整,給開藥膳方子。那拉氏是女人,本來當年因為弘暉的生死,就耗損了身體精元,現在又這樣熬著,她能熬得過胤禛才怪了。
嬤嬤勸說了幾句,那拉氏到底是強撐著,讓人將阿哥所那邊給收拾整齊了。
她這邊剛收拾妥當,那邊李氏就哭嚎著過來:“求娘娘救命,皇上下旨,要將三阿哥給過繼出去。”
那拉氏下意識的問道:“過繼給誰了?”
“過繼給十二阿哥了。”李氏哭哭啼啼的說道,十二阿哥是允裪,今年都快四十了,也是膝下無子。最關鍵的是,他這人,對胤禛并無多少忠順,所以雍正元年的時候,從郡王被貶為貝子,到雍正二年,又從貝子貶成了鎮國公。
鎮國公這個爵位……怎么說呢,快到底兒了,接下來就是奉恩將軍,再往下就沒了。
李氏哭著給那拉氏磕頭:“娘娘,您想法子攔一攔皇上,弘時若是被過繼出去……妾身也不活了啊。”
那拉氏被哭的腦仁疼,擺手:“你別哭,先說說怎么個事兒,皇上什么時候下旨的?圣旨可出了養心殿?”
下旨是有流程的,不是說胤禛一拍腦袋下個圣旨,這圣旨就立馬昭告出去了。胤禛得先叫了禮部的人來說自己的想法,禮部的人回去撰寫圣旨,寫完之后再拿來給胤禛看,胤禛認可了,就可以蓋章了。
若是禮部的人才出去撰寫,那這事兒就是還能攔得住的。若是圣旨蓋章,那就是攔不住的事兒了。
李氏也不敢哭了,忙說道:“圣旨已經出了養心殿,禮部曹大人拿著圣旨正要出宮,妾身是聽前面侍衛說的……”
侍衛和李氏肯定沒關系,有可能是弘時曾經籠絡過的,也有可能是別的阿哥們的眼線,總之就是不太想讓胤禛好過的那些人。
消息輾轉送到李氏這邊,李氏瞬間就覺得腦袋一懵,她也不知道該求哪個,太后連她親兒子都撈不出來呢,所以一路哭,一路就找到了那拉氏這里。
那拉氏深吸一口氣:“我知道你心里必定是接受不了這事兒的,但圣旨既然已經出了養心殿,這事兒怕是就沒有回轉的余地了,你往好處想,弘時如此不著調,總辦些糊涂事兒,他若是避出去倒是好事兒了……”
不等那拉氏說完,李氏的哭聲就猛然拔高了一下:“娘娘是不是因為弘時這段時間沒來宮里請安,就不喜歡弘時了?過繼出去了怎么就成了好事兒了?他現在是皇阿哥,他過繼出去了,那成了什么了?成了宗室!一代兩代還好說,三代之后誰記得你是誰?再者,就是要過繼,為什么不選怡親王?”
怡親王那可是親王爵位,鎮國公那是什么爵位?馬上都沒爵位可繼承了。哦,正好弘時趕上一個奉恩將軍的爵位?然后弘時的兒子就只能做個白身了?
那拉氏不心疼那是因為不是那拉氏的孫子,但那是李氏的親孫子,李氏心疼啊。
那拉氏嘆氣:“我不是這個意思,弘時最近忙,他不進宮來請安我是可以理解的,畢竟男子漢大丈夫,又不是小孩子,女兒家,整日里在父母跟前膩歪?可他最近辦事兒,確實是糊涂……”
“他不是糊涂,他是被人攛掇了。”李氏趕忙說道,往允禩身上扒拉:“都是廉貝勒,他妖言妖語,蠱惑人心……”
那拉氏擺手,很強硬:“允禩再如何蠱惑人心,是允禩拉著弘時的手寫的折子嗎?弘時也不是三兩歲了,親爹和叔叔,哪個更親他能分辨不出來?小時候我瞧著弘時還好,怎么長大了,倒是成了那樣的性子呢?你也不用在這里和我爭辯,人和人之間的情分是有數的,沒誰愿意總被人扎刀,你若是愿意聽我的,這事兒就不要攔著,說不定弘時還能有一條活路。你若是不愿意聽我的……這事兒本宮也沒法子,你該找誰找誰去吧。”
李氏張張嘴,好一會兒才說道:“娘娘如此狠心……就因為弘時小時候沒有親近你嗎?我不像是鈕祜祿氏……”
弘時小的時候,因著弘昀弘昐接連過世,李氏心里就有些不自在,對唯一活著的兒子弘時,就十分的看重,比眼珠子還重要。正好呢,弘暉也沒了,那拉氏一時悲痛,臥床不起。
胤禛那會兒必然是更看重嫡福晉的,本打算將弘時給那拉氏帶著,也好緩解那拉氏悲痛。然而李氏不愿意,李氏鬧騰了一場,差點兒抱著弘時去尋死。
胤禛沒法子,最后也只好將二格格暫且給那拉氏養著了。
相比塔納,是耿文華沒空了,就讓她去那拉氏那邊住著,二格格則是從小,就一直養在那拉氏跟前的。也因著二格格,那拉氏對李氏也有幾分寬容,平日里李氏再如何護著弘時,那拉氏也并不摻和。
所以弘時對那拉氏,就不如弘歷弘晝對那拉氏。
李氏就是覺得,那拉氏和弘時感情薄,就想指責那拉氏,但是話說一半兒,旁邊嬤嬤就一巴掌拍她臉上了:“放肆,皇后娘娘豈容你非議?娘娘素來中正,對宮里阿哥公主,從來都是一視同仁,齊妃難不成還要指責娘娘偏心?”
李氏眼睛里閃過惱恨,她倒是想甩袖子走人,可一來是沒這個膽量,二來也不知道該去求哪個,弘時的事情,若真是要有人能攔著,這個人,非那拉氏莫屬。
因為弘時叫那拉氏一聲嫡額娘,那弘時就也是那拉氏的孩子。過繼這種事情,你當爹的答應了,可當娘的沒答應,事情就不能作數。
民間如此,宮里……若是硬要如此,這道理也是說得通的。
那拉氏若出面攔著,不管是胤禛對嫡妻的尊重還是律法人情倫理,那拉氏都是有七八成的概率能做成這事兒的。
她低下頭捂著臉頰,片刻之后就嚎啕大哭:“娘娘贖罪,妾身也實在是太著急了,這才口無遮攔,妾身就這么一個兒子了……二格格沒了,妾身當時就像是被人挖掉了一半兒心,若是弘時被過繼出去,妾身這另一半兒心就也保不住了,那妾身還怎么活?”
她知道那拉氏的軟肋是什么,特意提起來二格格:“阿林保還不知道自己舅舅就要被過繼出去了呢,二格格若是在天有靈,知道自己要沒兄弟了,她該多傷心啊……求娘娘,哪怕是看在二格格的面子上,就幫一幫妾身吧。”
阿林保是二格格的兒子,以前李氏時常將人接到雍親王府去住。因著也是那拉家子嗣,所以那拉氏也有幾分疼愛喜愛,現如今也經常關心阿林保。
聽著李氏一句一個二格格,那拉氏就覺得,自己的心里像是被人拿著鋼針一下一下的扎著,密密麻麻的疼。
生了個弘暉,弘暉早夭。
養了個二格格,二格格早死。
她是上輩子造了什么孽啊,這輩子要遭受這樣的苦痛。
那拉氏眼眶都紅了,擺手叫嬤嬤:“送齊妃回去,皇上既然下旨,這事兒就必然是有他的考量的,本宮并不會干涉皇上的決定。”
“娘娘,求您了,您不看僧面看佛面,若是二格格知道您能攔著卻不愿意攔著,二格格會怎么想?”李氏不愿意走,趴在地上沖那拉氏伸手,她好歹也是個齊妃,嬤嬤并不敢強硬拖拽。
“您這樣狠心,二格格有靈,必然不會認你這個嫡額娘!”但嬤嬤力氣大啊,兩個不行就來四個,抬著胳膊抬著腿兒,人不就被抱起來了嗎?既不會弄疼了齊妃,也不會耽誤了那拉氏的吩咐。
齊妃一邊被運出去,一邊沖著那拉氏喊,哪怕是得罪那拉氏呢,她也激將一下。萬一就成了呢?那拉氏已經是她最后的辦法了。
然而,齊妃只能是失望了。
那拉氏完全不為所動,等著齊妃的人影都消失了,聲音也聽不見了,才嘆口氣:“她若是不愿意認本宮,那就不認吧,本宮自來……也不缺兒女。淑慧格格的嫁妝,嬤嬤親自到內務府看看,可別讓內務府馬虎怠慢了。”
那拉氏伸手揉一揉額頭,看嬤嬤出去辦事兒,這才說道:“將暢春園那邊的賬冊也拿過來吧。”
景仁宮這邊忙碌,耿文華那邊則是聽鈕祜祿氏八卦呢。鈕祜祿氏的消息也靈敏的很,不過她是在李氏回去之后才得知的消息,就忙來了永壽宮。
“齊妃現在正在宮里砸東西呢,回頭就得讓人去開庫房拿瓷器了。”畢竟舊的已經摔沒了,不拿新的用什么?
耿文華就皺眉,庫房的鑰匙現在在她這兒呢。那拉氏并不是個只將權力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像是御膳房,就交給了鈕祜祿氏來管著,耿文華呢,就管著庫房,順帶看看賬本。年氏本來也有活兒的,但年氏自己體弱,又養了個總生病的六阿哥,實在是忙不過來,就給推辭掉了。
李氏總來拿瓷器,她那邊的花銷就要超額,畢竟每個人多少份例,這都是宮規上定死了的。超出來的怎么辦?總不能不給吃不給喝吧?
她就吩咐丫鬟:“若是齊妃那邊來領東西,就給陶瓷的,明白告訴齊妃,她這個月的份例已經不太夠了,若是不用陶瓷的,怕是下個月就要喝西北風去了。”
鈕祜祿氏不太贊同:“趕在這個時機,齊妃怕是要以為弘時剛過繼出去,你就耀武揚威,要來克扣她了。”
“我那賬本明明白白,不管誰來看都挑不出來刺,怎么就成了為難她了?”耿文華說道,但頓了頓,也覺得這會兒是有點兒落井下石的意思,就又吩咐丫鬟:“暫且不要給陶瓷了,還是給瓷器吧。多的,算本宮接濟她的。”
反正她有錢,幾套瓷器還是送得起的。
鈕祜祿氏又說道:“御膳房那邊她怕是顧不上要什么吃的了,回頭將御膳房那邊的給挪一挪,補上來就是了,你倒是也不用自己白白掏錢。”
她湊近耿文華:“弘時若是過繼給了允裪,你說雍親王府那邊,是不是就空下來了?”
耿文華頓了頓問道:“你看上了?”
鈕祜祿氏趕緊點頭:“弘歷眼看也要到成親的年紀了,成親之后就要出宮建府,若是再修建一個府邸……我可不像是你那么有錢,若是能直接住在雍親王府,那可就省下來一大筆銀子了。”
頓了頓,酸溜溜的補充:“你的弘晝就不用為銀錢發愁了,咱們這宮里,也就數你最有錢了。”
耿文華笑道:“這事兒呢,你需得提前問一問娘娘,娘娘心里也好有數,你可別等弘歷成親了再說,萬一還有別人喜歡雍親王府呢?”
至于弘晝,就像是鈕祜祿氏說的,反正她有錢,就是再給弘晝蓋個新宅子也毫不費力,那何必去爭奪舊宅子呢?至于說什么龍興之地,除了個胤禛真龍天子,真有用的話為什么弘時被過繼出去了呢?她不信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