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楊閣老病重的消息,……
楊閣老病重的消息, 瞬間在京城傳開,一波又一波的人馬去楊府探病。
在世家貴族遍布朝野的大周,毫不根基的楊閣老能官至閣老,雖然也有其他因素, 個人能力終究過硬。
不管是敬佩楊閣老為人, 還是拜服于他的能力, 京城之中真心敬仰楊閣老的不少。
“姑娘也不用太擔心了。”綠川勸慰著蘇鈺, “楊家兩位老爺再怎么樣不好,總還有三老爺呢。”
從楊家回來之后, 蘇鈺就心事重重。為楊閣老的難為,更為谷夫人擔憂。
“我倒沒擔心這個,老太太這輩子經歷了這么多,這點事不算什么。”蘇鈺說著。
剛從楊家回來時,她確實擔心, 但后來一想,就覺得太多余。
谷家說不上名門望族,父親只是一般官職。谷夫人幼年喪母, 在繼母手下討飯吃。風風光光高嫁蘇震岳, 卻被休棄。
父親亡故, 兄長想管卻有心無力,她自己選了楊閣老, 過了三十年舒心日子。
現在楊閣老要去了, 就看上次見面,谷夫人肯定早有打算。
一個出身平常,年幼喪母,高嫁后被休棄,不得己改嫁窮舉子, 最后卻成為一品誥命夫人的女人,為她擔心太多余。
“那姑娘在想什么?”綠川不禁問著。
蘇鈺嘆口氣,突然扭頭看向窗外,此時正是陰天,烏壓壓一片,“馬上就要變天了。”
綠川莫名其妙,前后不搭,也看了一眼窗外,道:“看樣子是要下雪了。”
“我是說京城,也許要變天了。”蘇鈺自言自語說著。
綠川聽得越發莫名,卻也不敢問。
“最近的邸報,讓前書房的小廝抄一份送過來。”蘇鈺說著。
邸報是官方的報紙,每隔幾日送到京城官宦人家,上面寫的都是朝廷大事。
楊閣老還沒有去世,新閣老還不能正式上任,但繼任者是誰,這個時候都會有苗頭。
都說關楚河是閣老侯補,她也十分好奇,他到底能不能上任。
“是,我這就去辦。”綠川說著。
心情沉悶,蘇鈺也沒有玩樂的心情。在家里悶了兩天后,趁著天氣不錯,蘇鈺決定出門逛逛。連綠川都沒有帶,讓小廝備馬,蘇鈺自行騎馬出門。
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蘇鈺溜達到了文墨局。許諾了要送薛雨梓幾本書,總不好食言。
騎馬到門口,就有小廝迎了上來。
蘇鈺翻身下馬,把韁繩扔給小廝時不由的看他一眼,“看著你很眼生。”
“聽爺這么說定是常客了。”小廝笑著說,“小的剛來沒幾天,若有哪里不周到,還請大爺見諒。”
“罷了。”蘇鈺笑著,隨口問,“夏老板呢?”
小廝笑著道:“大爺來的不巧,掌柜去直隸進貨去了,只怕還要幾天才能回來。”
“噢……”蘇鈺隨口應著,徑自進門去,“你去忙吧,我挑幾本書。”
小廝牽著馬去后院,蘇鈺徑自進店挑書。正值中午,又是難得的好天氣,此時店里的人不少。
蘇鈺隨手翻了翻,自己寫的幾本話本店里還有賣,便拿了兩本,又選了幾本詩集,厚厚一摞,估摸著夠薛雨梓看些日子。
選好書籍,蘇鈺正欲叫小廝來結帳,就聽門口傳來女子的呼救聲,“救命,殺人了……”
店里客人皆是一驚,蘇鈺走到門口看過去。只見一名女子身著破爛單衣,看樣子像是剛剛被抓破的。頭發凌亂不堪,臉上還有傷痕。
“我夫家要打死我,救救我。”女子聲音歇斯底里,滿臉驚恐。
她似乎跑了很久的路,己經跑不動了,倒在書店門口。
就在此時,一個彪形大漢從轉角處出來,眼神兇悍,指著女子道:“我看你往哪里跑。”
此時店中客人己經有少站到門口圍觀,女子見店里人多,當即跑了進來,跪下來瘋狂磕頭,“我丈夫要打死我,快救救我。”
“臭婊子,看你往哪里跑。”彪形大漢怒聲罵著,也跟著進到店里,伸手就去抓那女子。
蘇鈺看不下去,當即拿出折扇擋住男人伸出來的手,道:“光天化日,欺負一個弱女子,成何提統。”
大漢顯然一怔,抬頭看向蘇鈺時卻是殺機盡現。猛然間出手,直攻向蘇鈺。
蘇鈺嚇了一大跳,手轉折扇化解攻勢中的力道。本以為只是個市井之人,哪里想到竟然是高手。
不對,事情有點不太對。
“原來你就是同黨。”大漢說著。
幾乎是下意識的,蘇鈺轉頭看向求救的女子,只見她趁著兩人打斗時,竟然往街上跑去。
“噠噠噠”馬蹄聲響起,從兩側街道包圍而來,清一色黑色官服,腰間配著軍刀。
蘇鈺的神情頓時變得一言難盡,這身打扮她見過,謝無衣的建章營騎。
“建章營騎追捕犯人,閑雜人等閃開。”為首的男子大聲喝斥著。
官差辦案,身上又有官刀。普通百姓哪里還敢圍觀,頓時魚饋鳥散,連書店的管事小廝都躲到后頭去了。
蘇鈺沒躲,她沒法躲。躲了之后再被建章營騎找出來,想到謝無衣得知之后的神情,她就恨不得立刻把他殺了。
本以為是惡霸打人,見義勇為一把,沒想到會遇到釣魚執法。
但這個執法方式,未免太不靠譜,稍微有點正義感的路人都要躺槍。
“你們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女子尖叫喊著,看著圍上來的馬隊,精神幾乎要饋散。
避無可避,她看到蘇鈺。
下一個瞬間,女人拿出匕首架到蘇鈺脖子上,喊著道:“你們再敢過來,我就殺了她。”
蘇鈺神情鎮定,只是耐心解釋著,“你們看到了吧,我和她真不是一伙的。我就是個路過的,與我無關。”
對方都這樣對她了,總可以證明她是無辜被卷進來的路人了吧。
“抓活的。”為首的男子看出蘇鈺確實不是同伙,直接下令,“不用理會人質,礙事就砍了。”
說話間,建章營騎眾人一起下馬,掏出配刀逼向人犯。
“喂,你們……”蘇鈺滿頭黑線,果然是謝無衣的手下,辦公差都如此沒人性。“我是無辜路人啊。”
“這世上誰不無辜呢。”突然一句從對方屋頂上傳來,帶著揶揄的意味。
蘇鈺抬頭看去,不知何時謝無衣竟然己經爬上對面屋頂。甚是瀟灑的坐在屋脊上,雙手抱胸看著蘇鈺,神情依然陰郁,隱約中似乎有幾分笑意。
“我!!&*%&*”蘇鈺很有罵娘的沖動。
她傻傻的在底下表演,謝無衣卻坐在屋頂上看戲。
丟人丟大發了!!
“我真的會殺了……”女子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緒卻是極其不穩定,拿刀的手都要開始抖。
“小娘子啊,我之所以敢管閑事。”蘇鈺說著,突然間動手,一手擒拿,女子手中的匕首落地,人也被制住。“那是因為我管的了。”
蘇家上下沒人管她四處亂跑,是因為她有亂跑的實力。
“犯人還給你們。”蘇鈺把女子推開建章營騎的官兵。
眾人一愣,沒想到會有這樣的變故,眼前的文弱書生竟然是個真高手,這手功夫很俊。
彪形大漢上前制住女犯人,有幾分敬畏的看向蘇鈺。
蘇鈺挑釁似的抬頭看向謝無衣,比了一個罵人的手勢。馬上轉頭回到書局,拿起挑好的幾本書,頭也不回的走了。
再跟謝無衣懟下去,謝無衣沒死,她就要先氣死了。
“哈哈哈……”謝無衣大笑。
看來也是他走眼了,蘇鈺并沒有丟父母的臉。
***
回府之后,蘇鈺生了大半天的悶氣。
從小到大,不管什么時候什么地方,她都沒這么憋屈過。
為什么世上會有謝無衣這種人,早晚有一天,她要親手打死他。
“姑娘,送給薛姑娘的書,我己經打發婆子送去了。前院的邸報,小廝己經抄好,我放在書桌上了。”
蘇鈺有氣無力應著,道:“知道了,先放著吧。”
邸報上的消息會有延遲,這幾天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未來幾天的。
“還有一件事……”綠川猶豫了一會,才道:“聽婆子們說,三太太要給四爺定親了。”
“啊?”蘇鈺有點沒反應過來,“阿越?他今年才十四歲,定什么親啊。”
葉峰和蘇邑都還沒定親,而且現在京城局勢風云變幻,并不是定親的好時機。
“只是定親,又不是成親。”綠川吞吞吐吐說著,“說是萬一楊閣老……怕耽擱四爺的親事。”
“這也耽擱不著。”蘇鈺不禁說著。
要是谷夫人過世,蘇天佑做為親子肯定要守孝,耽擱蘇越定親還有可能。
但楊閣老是繼父,蘇天佑并沒有改姓,楊閣老也沒有撫養過蘇天佑。守不守的,全看蘇天佑的心意。
再者,蘇越今年才十四歲,就是蘇天佑真要守孝,二十七個月的孝期后,蘇越才十七。
葉峰十九了都不著急,蘇越有什么好著急的。
“我聽婆子這么說的。”綠川想了想,道:“可能三太太早就挑好人了,怕夜長夢多,早點把親事定下來。”
玉粹堂己經開始準備,連粗使婆子都知道了,消息肯定錯不了。
蘇鈺問:“定的哪家千金?”
“是關家的小姐。”綠川說著。
親上加親,從娘家侄女里挑兒媳婦,也是正常操作。
“關家啊……”蘇鈺語氣意味深長。
葉氏拒了關倩倩,除了關倩倩本人的原因外,估摸著也有關家的原因。
現在與關家結親,并不是好事。
綠川繼續道:“關家哪房的不知道,只知道叫關靈靈。”
關家最出名的小姐是關倩倩,因為風頭太大了,把其他關家姑娘都蓋過去了。這位關靈靈是什么人,完全不知道。
“是她啊,三太太的眼光倒是不錯。”蘇鈺說著。
關靈靈是關家三房的姑娘,與六房七房相比,三房血脈相對遠些。
其父與蘇天佑是同科進士,進翰林院后成庶吉士,從六品官做起,現在己經是四品了。
關靈靈本人并不算出色,至少沒有關倩倩出色。雖然也跟著母親出外應酬,但是不像關倩倩那樣能折騰,很容易就成了小透明。
“姑娘認識她?”綠川驚訝說著。
蘇鈺道:“有一次到別家做客時遇上了,正好子燁也在,說她是關家年輕女孩兒里最懂事的。”
雖然甚少參加女眷的場合,但她經常參加男客們的活動。
京城宴會又不分把男女席徹底分開,遇上也很正常。
難得關子燁如此夸人,蘇鈺就特別留心了。
關靈靈是長相中等偏上,才華中等偏上,為人處事中等偏上。沒有特別優秀的一面,但也沒有差項,綜合評合夠高。
除去關家的原因,關氏挑選關靈靈當兒媳婦,四平八穩,沒毛病。
“原來如此。”綠川說著,“這樣一位四奶奶進門,也是家里的喜事。”
知書達理不張揚,怎么也比娶關倩倩那種戲精強。
蘇鈺不太肯定的說,“三叔,未必會答應吧?”
以蘇天佑的機敏,不會答應與關家結親。但是他素來不管孩子的事,要是關氏執意,就像蘇玫的婚事那樣,最后還是成了。
“啊?”綠川愣住了,下意識的問,“為什么不答應?”
蘇鈺卻沒有回答,只是道:“這話只是我私下里說的,你切莫在外面胡說八道。”
“是,我記下了。”綠川不敢再問。
玉粹堂里燈火通明,關氏翻看著蘇家的舊帳本。挑來選去,最后為蘇越挑中關靈靈,雖然各方面條件不如關倩倩,但親家事少。
娶妻娶賢,有個通情達理的親家是福氣。趁著蘇天佑操煩楊家的事,她索性把親事定下來,省得他又啰嗦。
“下聘的事還早呢,太太何必著急翻舊例。”洪婆子笑著說,把茶端上來,“忙碌半天了,太太喝杯茶吧。”
關氏也覺得有些乏了,把帳本放到一邊,道:“還是把聘禮下了才好,免得三老爺知道了又要鬧著退婚。”
女方收了聘禮,親事才算徹底定下來。
就像賀英與蘇鈺的婚事,說是定親了,但賀家并沒有下聘,后續就有很多操作空間。
關靈靈的父母也是這個意思,蘇越雖然才十四歲,但關靈靈十六了。若是正式下了聘禮,過兩年再成婚也沒什么。
聘禮都不下,過兩年關靈靈十八了,蘇家毀婚,豈不是坑了自家女兒。
洪婆子想了想,笑著道:“依著我說,越哥兒的聘禮,太太管家自當自己做主,何必又去翻舊例。”
關氏卻是搖搖頭,道:“就因為我管家,才要遵循舊例。”
蘇越是幺兒,前頭三個哥哥都沒有定親。
最小的要先下聘,本就不合規矩,若是聘禮再給多了,就更不合適了。
“這是太太恭敬。”洪婆子拍著關氏的馬屁,“太太管家這些年,把里里外外打整的井井有條,誰不稱贊。”
“呵~”關氏自嘲笑著,“蘇天佑從來不稱贊。別說我了,就玫姐兒和越哥兒,他也從來沒有正眼看過。這些年了,我也想開了,現在就想挑趁心的兒媳婦,他攔不住我。”
不管她為這個家做了什么,蘇天佑從來都看不到。
這個男人的心,這個男人的情,早在很多年前就徹底死了。
洪婆子頓時不敢多言,只是陪笑道:“靈姐兒那般人才,與越哥兒最是般配。”
關氏道:“親事我做主定了,我倒要看看他能怎么樣。”
為了蘇越的婚事,她找過蘇天佑。
蘇天佑聽說是關家姑娘就馬上拒絕,只說越哥兒還小,過幾年再說也不遲。
又說什么京城形勢不明,葉峰十九了都不著急定親呢,何必急著給越哥兒定親。
要是蘇天佑好言好語的說就算了,結果又扯上了蘇玫。
關氏當時就火了,蘇天佑自己不管不問,她這個什么都管了,沒有絲毫功勞不說,出了錯就全是她的了。
這么多年她也早明白,這個丈夫指望不上。
她只有蘇越這么一個兒子,現在想挑一個順心的兒媳婦,蘇天佑也攔不住她。
“啟稟太太,楊府老太太打發人來與太太說話。”管事媳婦進門回報。
關氏多少愣了一下,道:“快請進來。”
稍等片刻,小丫頭引著劉順家的進來。
關氏看到來者是她,心中越發驚詫,連忙讓坐,又問,“媽媽這時候過來,可是老太太有什么事?”
劉順家的是谷夫人的心腹,現在楊府亂成一團時,就是有什么話,谷夫人也可以另派人來說,怎么把貼身的人派過來了。
“老太太得知越哥兒要定親的消息,有幾句話要我帶給太太。”劉順家的說著。
關氏臉色微微變了,笑著道:“這點小事,老太太竟然知道了。”
孫兒定親并不算小事,但現在楊府都亂成那樣了,谷夫人竟然還有心力過問越哥兒的婚事,讓她十分意外。
“老太太說,閣老之位空懸,京城風云將起,是福是禍皆是未知。與關家的親事勸太太三思,若是非要急著尋親,也要挑遠離事非的人家。”劉順家的低頭重復著谷夫人的話。
關氏臉色頓時難看起來,本以為谷夫人只是關心問一句,沒想到竟然是勸她不要給越哥兒定親的。
平常不管不問,現在要說親事了,一個兩個都跳出來做主了。
在她眼里,蘇天佑這個親爹尚沒有資格,更不用說早就改嫁的谷夫人了。
“老太太的意思我明白了。”關氏說著,“只是越哥兒也不小了,老爺從來不管他。我一個婦道人家,實在管不了朝堂之事。我為他定親,也是希望借著岳父的光,將來也能考個舉人進士的,不求光耀門楣,只求人前說的起話來。”
劉順家的聽出關氏語氣中的怨氣,雖然覺得不妥,但還是把谷夫人的意思轉達,“京城讀書人家的好女兒許多,不一定要尋關家女兒。”
“老太太是看不上關家女兒嗎?”關氏冷哼說著,頓時怒火涌上心頭。
她也是關家女,谷夫人這是什么意思!
劉順家的低頭道:“太太管家理事,里里外外照料周全,老太太都是知道的。只是親事之事,此一時彼一時,還望太太三思。”
“不用三思,我主意己定,請老太太好生休養,莫再操煩。”關氏說著,語氣中帶著怒火。
劉順家的知道再說無益,低頭道:“老奴告退,望太太不要后悔。”
第32章 第 32 章 連看幾天的邸報,并……
連看幾天的邸報, 并沒有內閣官員調動的消息。倒是有一條消息,讓蘇鈺傷心。
十月十二,顯慶皇帝和關太后親去楊府,御駕探病。
這是官員最大的榮耀, 也是必死符。
太醫會診后, 確定是真要死了, 這才有御駕探病。
基本上前腳探完病, 后腳就進棺材。
“我聽婆子說,老太太給三老爺送了信, 讓他當天一定要過去。”綠川說著府里八卦。
蘇鈺并不意外,蘇天佑是繼子,雖然不如楊家二位老爺名正言順,這種時候他是可以在場的。
做臣子的,能在皇帝太后面前露個臉, 總沒有壞處。
只是蘇天佑忙起來,只怕更顧不上蘇越的婚事。
“還有四爺的婚事,我聽婆子說, 這兩天就要下聘了。”綠川說著。
“這么快嗎?”蘇鈺有幾分意外, 聘禮抬到女方家, 這親事就板上釘釘了。
等蘇天佑閑下來之后再反對,只怕都來不及了。
“三太太好像挺著急的, 聘禮都是讓管事加緊采買的。”綠川說著。
蘇家沒有財務問題, 只是庫房里堆的東西就足夠下聘了。但聘禮中除了值錢貴重的,還有一些零零碎碎的,買起來很麻煩。
一般大戶人家下聘,再怎么也得準備一個月,沒想到關氏短短幾天全部辦好了。
“聘禮都下了, 那就等著四奶奶進門吧。”蘇鈺說著。
關氏主意己定,旁人能說什么呢。
時至十月十二,雖然沒有蘇鈺什么事,她卻起了個大早。
心里有事睡不著,還不如早點起床。
“姑娘就放心吧,我早就跟前頭管事說好,前院只要收到楊府的消息,就會馬上回報聽雨樓。”綠川一邊侍侯蘇鈺更衣,一邊笑著說。
蘇天佑去楊府肯定會帶管事小廝,有了消息后蘇天佑不能回來,小廝會第一時間回蘇家報驗主。
她己經跟著前門管事說好,得到消息后,馬上派小廝傳話,就前后院的功夫,消息快的很。
蘇鈺聽得點點頭,有幾分自言自語的道:“不知道楊閣老會求什么?”
一般來說,能得到御駕探病榮耀的官員,臨終之時,都會為兒孫求點什么,皇帝基本上都會答應。
從常理推測,楊大老爺和楊二老爺,以及下面的孫子輩,沒一個考上功名得官職的。
功名是沒辦法求的,必須得考。官職倒是可以,但是這么多年來,楊閣老若是想讓兒孫當官,有的是辦法。
楊閣老會在這個時候為兒子求官?
谷夫人特意派人給蘇天佑說,讓他一定要去,難道楊閣老的所求與蘇天佑有關?
抱著這份疑惑,蘇鈺從中午等到下午。
看看書,寫寫字,雖然等待讓人焦急,但若是連這點耐心都沒有,這輩子還能成什么事。
“外頭下雪了。”綠川打簾子進屋,“看樣子要下大。”
突然冷了起來,她只是后院走了幾步,就凍的全身冰涼。
蘇鈺走到窗前,推開窗戶看了看。鵝毛大雪己經飄起來,灰蒙蒙的天空,帶著壓抑。
“姑娘快別開窗了,外頭冷。”綠川說著,“我派小丫頭去大廚房拿碳,要把爐子燒起來。”
屋里雖然有地龍,但京城的冬天格外冷。蘇鈺嫌碳的味道大,不到下雪天絕對不燒。
“天氣真糟糕。”蘇鈺自言自語說著。
十月十五她還要赴筆友之約,大雪天出門,挺討厭的。
這位筆友,又會是怎么樣的人。
“綠川姑娘在屋里嗎?”后院處傳來小廝的聲音。
“來了。”綠川連忙說著。
蘇鈺立時打起精神,道:“把他叫屋里來,我親自問他。”
“是。”綠川應著。
雖然外頭小廝不該進姑娘的閨秀,但蘇鈺素來不在意這些,她自然不會多嘴。
稍等片刻,綠川領著一個衣貌整齊的小廝進屋。十幾歲的模樣,樣貌齊整,很有幾分外露的機靈。
“給大姑娘請安。”小廝上前請安。
蘇鈺擺手讓他起來,直接問:“老太爺求了什么?”
“老太爺求了兩件事,第一件事,給楊家千畝良田,讓楊大老爺和楊二老爺帶著家眷回老家務農;第二件事,老太太乃是三老爺的生母,老太爺不忍心他們骨肉分離,讓三老爺接老太太回蘇家安養晚年。老太太的嫁妝,以及這些年存下來的東西,全部跟著老太太回蘇家。谷夫人百年之后,三老爺愿意送陵入楊家祖墳,就與老太爺合葬。若是不愿意,可自行安排。”小廝說著,條理清晰,口齒伶俐。
“這兩件事……”蘇鈺沉默半晌,追問小廝,“就這兩件嗎?你來報信的時候,皇上和太后己經起駕了嗎?”
小廝道:“就這兩件,管事回府報信時,皇上和太后己經起駕。”
蘇鈺神情意味深長,對小廝揮揮手。
綠川會意,帶著小廝后門出去,又塞了小廝一串錢。
“老太爺對老太太真是情深義重。”蘇鈺不禁說著。
就算楊閣老不求,蘇天佑也有撫養生母的義務。但是實際操作起來,卻免不了跟楊家二位老爺扯皮。
尤其涉及到谷夫人的嫁妝以及財產,以楊家的經濟情況,楊家老爺們估計早算計著呢。
現在楊老閣求了恩典,并且明言讓谷夫人帶走財產,這就把一切爭端從根本上解決了。
同時,也是明確指出楊家二子不孝,甚至會搶奪繼母財產。
雖然是事實,但如此指責,對楊家二位老爺不可謂不重。
綠川送完小廝回來,道:“沒想到老太爺竟然只給兒孫求了田地。”
正常情況下,不該求個小官嗎?難怕不是京官,而是七品全縣令呢,官身和白身的差距還是很大的。
蘇鈺輕嘆口氣,意味深長說著,“老太爺官場沉浮這些年,如此安排,定有自己的考量。”
京城將起風云,連她都看出來了,當朝閣老只會知道的更多。
楊家沒有任何根基,楊閣老去世,這座空中樓閣也就徹底倒了。
為官這些年,楊閣老得到的美名許多,得罪的人也不會少。會讓兒孫回家務農,估計是擔心會被仇家報復。
風云將起時,楊家人帶著良田回老家種地,徹底退出官場,退出事非圈。
白身是不如官身,但若是明知道得了官身要斷頭,那還不如白身。
楊家將來有沒有兒孫再考出來為官為宰不知道,至少眼前平穩安康,衣食無憂。
“如此安排,姑娘也放心了。”綠川笑著說,“老太太明正言順的搬回來住,姑娘也能常去探望。”
雖然孝道大于天,但谷夫人在蘇天佑幼年時就改嫁,沒有盡完全的撫養義務。
谷夫人年老喪夫,夫家又無親子,蘇天佑做為唯一的親子雖然也有贍養的義務,但是怎么贍養就要看兒子媳婦自身的孝心有多少。
只看平日里,關氏對谷夫人就淡淡的,讓她全心全意侍奉婆婆,只怕不容易。谷夫人就是受了委屈,也沒地方說理。
現在好了,有了皇帝的恩典。蘇天佑和關氏就必須拿出十二分精神侍奉谷夫人,若是有怠慢之處,那就是抗旨了。
“是啊,我這心也放下了。”蘇鈺笑著說,心頭卻仍然有個疑惑。
谷夫人的身后事,楊閣老竟然說,入不入楊家祖墳由蘇天佑決定。
大周朝雖然民風開放,但出嫁女兒不能葬回娘家祖墳。谷夫人改嫁后,哪怕她是蘇天佑的生母,也不能葬在蘇家。
若是不葬到楊家祖墳,谷夫人只能葬到廟里,孤墳一座,豈不是十分凄涼。
要是因為與楊家二位老爺結了仇,擔心楊家人刁難。楊閣老也說了,若是進楊家祖墳就與自己合葬,蘇天佑扶陵過去,楊家人也不敢阻攔。
在她看來,只要求合葬就好了,沒必要讓蘇天佑做這個選擇,實在沒得選。
“不知道老太太會住哪里?”綠川想了想,又道:“就是求了恩典,估摸著也要年后開春才能搬回來。”
楊閣老現在還活著,等他斷氣,然后發喪葬禮,這一系列下來,得好幾個月。
“應該是樂道堂。”蘇鈺并不擔心,“三叔自會安排。”
綠川笑著道:“姑娘安心了,也PMDUJIA可以全力準備赴約之事。”
這位神秘的筆友,也許就是蘇鈺的良人了。
***
大雪下了兩天,大地換上了銀裝。
約的是中午,蘇鈺早早開始準備。雪天路滑,她必須早點過去。
萬一路上耽擱了,時間也充足些。
“放晴了,難得的好天氣。”綠川推開窗戶說著。
蘇鈺往外看了看,太陽高高掛起,天空如水洗一般。積雪壓在房頂樹梢上,白茫茫一片,越發顯得晴空萬里。
“也不知道是哪家公子。”綠川一邊侍侯蘇鈺更衣一邊打趣,“符不符合姑娘心中的預期。”
蘇鈺看著穿衣鏡中的自己,輕輕笑著,“我也很好奇。”
從未見過,只是通過信件來往而產生的好感,到底是可靠還是很不靠譜,今天就能徹底知曉。
巳時不到,蘇鈺就坐上馬車,女裝赴約不方便騎馬,馬車最方便,綠川還特意吩咐管事備了兩輛。
雪天路滑,車駕最容易出事,多備一輛車,連衣服都多帶了幾套,防止一切意外。
“往城東門走。”蘇鈺吩咐馬夫。
約見地點臨溪樓,聽著像是京城酒樓的名字,其實不是。
大概是一年前,她騎馬到城外東山上玩,不小心迷路。四處尋路時,尋到一個小瀑布,下面水潭并不深,水流四溢。
當時正值春天,花草茂盛之時。瀑布周圍奇花異草許多,景色美妙。
沉迷于景色,蘇鈺也不著急找路。倒是詩興大發,寫了首詩刻在周圍的樹干上,詩名為臨溪。
回去之后,她就在信上提了此事。
沒多久筆友回信說他也去了那個地方,并且在她寫的詩旁附了一首。
因為東山的景色著實不錯,蘇鈺再過去玩時還確認過,對方確實附了詩。
后來兩人通信時多次提到此地,并且達成同識,有如此美景,該建一所別院,做為踏春的休息之地最為合適。
既然是賞景之所,該建一座樓,登高望遠。
雖然這座樓只存在于兩人信中,現實中連地基都沒挖,兩人卻把名字起好了,就叫臨溪樓。
此時終于相見,對方特意約在此地,蘇鈺是非常滿意的。一是兩人的小秘密,有種特別的親密之感。二則秘密之所,旁人不知道,也就不會認錯人。
對方到底會是什么樣的人,蘇鈺突然覺得自己心跳的有些快,竟然緊張起來。
就在蘇鈺出門之時,謝無衣也準備好出門。
沒穿官服,更不是平常的便裝。生平第一次,他精心打扮,從小到大無數人夸他長的好看,他從來沒有在意過。
但這一次,他很希望自己的容貌能打動人心。
“爺,馬匹己經準備好。”心腹小廝墨硯進門回報著。
“嗯。”謝無衣點點頭,最后又理了理衣服,轉身向外走。
“雪天路滑,爺路上小心。”墨硯說著。
沒讓任何人跟隨,謝無衣快步往西角門走。
明道齋的西角門可通外街,這也是為了謝無衣出入方便。不然人住在后花園,通行只走正門,也是麻煩。
牽馬小廝己經在侯著,謝無衣接過韁繩,正欲翻身上馬,就聽前面傳來一個聲音,“這里遇到謝大人實在太好了。”
謝無衣順著聲音看過去,是個胖墩墩的男人,沒有胡須,說話娘里娘氣。雖然是便裝,但身上的官味以及錢味十足。
正是顯慶皇帝的心腹大太監劉安。
“劉大人。”謝無衣把聲音壓低了,心中十分疑惑。
劉安怎么會一身便裝出現在大街上?
要是其他內監,遇上并不奇怪。不當差時,出來閑逛并不犯法。
但是劉安是顯慶皇帝的心腹,日夜跟在顯慶皇帝身邊,他就沒有不當差的時候。
“跟我走吧。”劉安笑著說。
謝無衣頓時皺起眉頭,問:“去哪里,劉大人有何吩咐?”
“哪里是我吩咐你。”劉安笑著說,卻把聲音壓低了,“是大官人想見謝大人了。”
謝無衣頓時一愣,難道顯慶皇帝微服出來了?
晉陽長公主府就在皇城邊上,顯慶皇帝以前就微服出巡的習慣,閑逛到這邊來,也有可能。
“謝大人發什么呆呢,快走吧。”劉安笑著說。
“我今天有要事……”謝無衣幾乎是咬牙說著,為什么偏偏是這個時候。
“什么事能比大官人召見重要。”劉安笑著說,“謝大人把心放回肚子里,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謝無衣并不在意是好事還是壞事,只是道:“請劉大人給我兩個時辰,我把事情處理完了,馬上進宮面圣。”
“哎喲,謝大人,你今天這是怎么了。”劉安差點叫出來,“讓圣上等你兩個時辰,你這腦袋還要不要了。”
說著,劉安上前抓住謝無衣的胳膊,拉著就往前走,“謝大人啊,別讓我為難。”
“那也容我安排一下。”謝無衣說著。
劉安停下腳步,卻依然不放手,嘴里說著,“謝大人從小就狡詐,我可是吃過虧的。要安排什么,就當著我的面安排了。不然讓謝大人跑了,我可是吃不了兜著走了。”
謝無衣知道這回是躲不掉了,只得吩咐牽馬小廝,“去我屋里把墨硯叫出來。”
“是。”小廝應著,趕緊去了。
稍等片刻,墨硯匆匆跑過來。
謝無衣也不便在劉安面前言明,只是小聲叮囑幾句。
幸好墨硯知道地方,他此時不能過去,只能先派墨硯過去傳個消息。
“爺放心吧,我定把事情辦妥當。”墨硯說著。
謝無衣道:“騎我的馬去,千萬不要耽擱了。”
“是。”墨硯應著,接過韁繩,翻身上馬去了。
劉安等了許久,道:“謝大人,不能再耽擱了,大官人要著急了。”
“我們走吧。”謝無衣無奈嘆氣。
約是他約的,現在又是他失約。等相見時,不管對方罰他什么,他都認了。
馬車停在山腳下,蘇鈺獨自上山。冰雪太厚,出城這一路車夫走的十分辛苦,現在要上山了,強行讓馬車上去,只怕要翻車。
時間還富裕,蘇鈺慢悠悠走著,心思甚是紛雜。
沒見面時想見面,馬上就要見面了,她的心情卻又復雜起來。
人這一生,遇到一個投緣的人不容易,投緣的筆友更是不容易。
“馬上就到了。”蘇鈺好像給自己打氣一般,自言自語說著。
只要再一個轉角,就可以看到瀑布……
心里如此想著,下意識的,蘇鈺抬頭往上看了一眼,卻是愣在當場。
天氣寒冷的關系,瀑布己經徹底冰封,冰柱把水流之處鋪滿,成了一個天然奇景。
冰柱之上站著一個男人,身材高大,體格勻稱,一襲藏青色長袍更顯得氣勢不凡。
此時他目光遠眺,側臉對著蘇鈺,在冬日暖陽之下,五官好像渡了一層光暈,好像天神一般。
“薛遲……”
蘇鈺怔怔看著,整個人好像定住一般,思緒雜亂無章。
是他?他怎么會在這里?
約見的筆友就是他嗎?他就是自己的筆友?
思緒紛飛之時,蘇鈺猛然清醒過來。
現在看到的只是側臉,正臉才能確定。想到這里,蘇鈺的腳步頓時快了起來。
她的輕功雖然不如騎射功夫,但也可以。腳下箭步如飛,腳踩著碎石冰柱直往上而行。
“你……”
薛遲聽到身后動靜,轉身看去,也是一怔。
他見過蘇鈺男裝,果如京城傳聞的那般,是個不辯雌雄的俊俏兒朗。
但他沒見過女裝的蘇鈺,俊美的五官頓時柔和起來,美麗,明艷,挑不出瑕疵的美,讓人驚心動魄。
“是你,真是你……”
蘇鈺喃喃自語說著,又覺得太不可思議。
這么巧嗎?真的這么巧嗎?
薛遲心神也有些恍惚,并沒有聽清蘇鈺在說什么,便順著她的話說下去,“正是在下。”
蘇鈺幾步上前,走到薛遲身側,怔怔看著他。
薛遲卻是留意蘇鈺的腳步,腳下踩的是瀑布,冰封雖然很結實,但太滑了。若是不小心失足,將掉到水潭之中。
“做夢都夢不到的好事,竟然真的發生了。”蘇鈺喃喃自語說著。
她再不用糾結,也不用再考慮對薛遲的感情是不是移情。
原來她與薛遲早己認識,并且性情相投。
“蘇姑娘……”薛遲有些莫名。
“遇到你,我實在太高興了。”蘇鈺伸手扶額,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太過于興奮的情緒,激動的將要爆炸的心臟,她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我也很高興。”薛遲說著。
這是他的真心話,此地是他幾年前發現的。大雪封山之時,天地一線全化為白色,干凈的讓心都安靜下來。
也許是誤闖,也許蘇鈺早知道此地。但不管哪一種,此時此刻遇到蘇鈺,他真的很高興。
“我……”蘇鈺深吸一口氣,卻發現自己根本冷靜不下來,“你等我,我明天去找你。”
話完,蘇鈺轉身就跑。
她有無數話想對薛遲說,但此時此刻,她反而不知道要說什么。
她需要準備一下,明天,明天再見面。
“蘇姑娘……”薛遲下意識的追出去。
幾步之后,又停了下來。蘇鈺既然要走,定有她要走的理由。
己經相約明天,他又何急于一時。
心情莫名舒暢起來,薛遲也沒有賞雪的心情,徑自下山去了。
第33章 第 33 章 謝無衣回到家時天己……
謝無衣回到家時天己經黑了, 憋了一肚子氣,此時全然顧不上了,剛進院就喊著道:“墨硯,墨硯。”
連喊兩聲, 小廝言慶趕緊跑出來, 道:“墨硯還沒有回來。”
“還沒回來?”謝無衣愣了一下, 難道是雪天路滑出事了?當即吩咐, “你帶上幾個人往東山方向走,找找墨硯。”
“是。”言慶應著, 趕緊去了。
謝無衣著急之余,又添了一份擔憂。
更衣吃飯,一直等到亥時依然不見回來。謝無衣正準備親自去找,就有管事進門傳話,“公主和駙馬爺請謝大爺前院說話。”
謝無衣皺眉, 道:“也罷,我正好也有事情要說。”
丫頭拿來大氅披上,謝無衣匆匆往前院去了。
長公主府的前院是薛駙馬的辦公區, 因公務太多, 薛駙馬大部分時間歇在書房, 久而久之就成了薛駙馬的起居住所。
管事前面引路,直到前院正房, 匾額上“威虎堂”三個字在黑夜中也難掩風彩。
這是薛駙馬自己起的名字, 晉陽長公主聽到名字轉頭就走了,謝無衣懶得吐槽,后來就真做成牌匾掛了上去。
每每看到這塊匾,謝無衣唯一的感想,駙馬爺開心就好。
小丫頭打起簾子, 謝無衣進到正房,只見晉陽長公主和薛駙馬正堂坐著,表情十分嚴肅。
謝無衣卻全然不受影響,上前懶懶散散見禮,“見過公主,駙馬。”
薛駙馬生的威武熊壯,掌兵多年更添威武氣勢,怒氣沖沖開口,“今天皇上親自昭見……”
“我己經拒絕了。”謝無衣直接打斷薛駙馬的話,臉上怒氣更盛,“昭華公主中意的是薛遲,薛遲不想娶她,就讓我娶,憑什么!”
今天顯慶皇帝私服來見他,就為了這件事。
昭華公主乃是關貴妃的親女,三皇子的同母姐姐。
今年十六歲,性格囂張跋扈,目中無人。
去年及笄后,昭華公主就吵著要嫁給薛遲,這件事宮中上下都知道。只因為薛遲不喜歡她,顯慶皇慶一直壓著沒答應。
薛遲的爛桃花,本與他無關。
沒想到今天顯慶皇帝把他叫過去,大概就是說,他也是從小進宮讀書的,與昭華公主也從小玩到大的。
不如把昭華公主娶了,要什么賞賜都好商議。
“皇上賜婚,怎么能拒絕。”晉陽長公主聽得都要扶額了,卻是轉頭怒罵薛駙馬,“都是你慣的,現在都敢抗旨了。”
“皇上只是詢問我,并沒有下旨。”謝無衣說著,“我實話實說哪里不對,難道真要等到圣旨下來,我抗了旨,搞到滿門抄斬的地步才拒絕。”
“謝家就你一個人,抄斬也是斬你自己。”薛駙馬怒聲說著,“皇上都找你商議了,你還想怎么樣,求著你不成!”
“誰讓他求了!!”謝無衣聲音更大了,“我只是不明白,薛遲不想娶昭華公主,皇上順著他。但京城官宦子弟這么多,想尚公主的這么多,為什么要指給我啊,我是專收薛遲的不要的嗎。”
“你這個孽障!!!”薛駙馬怒不可謁,起身就要打謝無衣。
謝無衣站在原地,絲毫沒有躲閃的意思。
晉陽長公主卻是攔住薛駙馬,“好好說話,動什么手啊。”
“你又攔著我!”薛駙馬怒聲說著,“剛才罵我說慣著他了,現在我要打,你又要攔著。你有本事你管啊,從小到大就攔著我,要不是你一直攔著,他也不會現在這樣。”
晉陽長公主頓時怒了,“好,好,我不攔你了,你去打吧。”
說著,晉陽長公主又指指薛駙馬肥肥的肚腩,“就你這樣,不用再過幾年,你現在就打不過了。”
“怎么,這個孽障還敢跟我動手了!”薛駙馬轉頭怒罵謝無衣,“行啊,我們現在就比劃比劃。”
爭吵至此,謝無衣知道今天也談不出什么了。
晉陽長公主和薛駙馬都是暴脾氣,一言不合就開始吵,吵到最后往往連最初的爭執原因都忘了。
“總之,我不會娶昭華公主。”謝無衣說著,“你們繼續吵,我先走一步。”
“這事由不得你,你不娶也得娶。”薛駙馬大聲喊著。
謝無衣全當沒聽到,徑自打簾子出門去。
“這就不是孩子,上輩子冤家。”薛駙馬怒聲說著,“不管同意不同意,這個請婚的折子,我都得寫。”
晉陽長公主卻是猶豫起來,道:“你還真寫折子啊。”
謝無衣的脾氣硬著呢,他說了不同意,那怎么也成不了。
“不然怎么辦。”薛駙馬憂心重重說著,“太后己經幾次暗示,若是我們不請旨,難道真讓……娶昭華公主。”
晉陽長公主頓時不說話了。
謝無衣怒聲沖沖回到明道齋,墨硯和言慶皆沒回來,眼看就到子時,謝無衣不禁擔心起來。
這個時間依然未歸,肯定是出意外了。
是墨硯出了意外?還是筆友出了意外?
幾乎是下意識的,他走向西梢間,在書架上的最上面仔細存放著一疊信件。
整整兩年時間,明明沒有見過,卻比任何人都要熟悉。
“大爺,墨硯回來了……”屋外小廝高聲喊著。
謝無衣立時打起精神,“讓他進屋說話。”
稍等片刻,墨硯灰頭土臉的進門,整個人凍僵了一般,舌頭都直了,“給大爺請安……”
“出什么事了,他人呢?”謝無衣急切問著。
墨硯直搖頭,道:“路上沒什么事,小的一直在那里等著,沒有人去。”
他之所以耽擱到現在,是因為沒人來,他就一直等著,等到天黑了才往城里走。
天黑路滑,回程時摔了一跌,才這么晚回來。
“什么?”謝無衣愣住了,他直瞪著墨硯,“沒人去??”
墨硯道:“小的準時到的,一直等在那里,直到天黑下來,依然不見有人來,小的這才回來的。”
“是有事耽擱了嗎……”謝無衣自言自語說著,“還是路上出了意外?”
這場會面他想了許久許久,卻怎么也想不到,會是這個結果。
根本就沒見到人。
“大雪封山,山上路很滑。”墨硯小心翼翼說著。
他多少會些把式了,還擋不住摔跌。若對方是個文弱書生,失足摔下山都有可能。
“他是習武之人。”謝無衣說著。
雖然沒有特意說過,但只看他在信中提到的一些小事,也能推測出來。至少身強體健,不至于因為下雪就登不上山。
墨硯當即不敢作聲。
謝無衣沉默半晌,神情嚴肅,“把王林叫進來。”
墨硯愣了一下,王林乃是建章營騎的人,謝無衣的得力干將。
因家境貧寒,在京城無處落腳。謝無衣便把他安排在公主府的前院居住,也方便聽差。
這個時候叫他進來,這是打算……
“你也辛苦了,去歇著吧。”謝無衣對墨硯說著。
墨硯不敢多問,低頭道:“是,小的告退。”
墨硯轉身去了,謝無衣正堂坐著,神情凝重。
稍等片刻,小廝帶著王林進來。
“城里有座文墨局,里頭賣著不少話本。”謝無衣說著,“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以最快的速度,查出話本的作者到底是誰。”
查一個人的身份很簡單,他從來沒有這么做過。因為這是屬于他們之間的秘密,隔著的那層紗,必須由他們自己來揭來。
但是今天,他打算用自己的方式挑破。
無故失約,是出事了?還是根本就沒去?
次日清晨,謝無衣剛剛起床,言慶就拿著一個信封進來。
謝無衣迅速拆開,信上只有兩個字:蘇鈺。
***
天還沒亮,蘇鈺就醒了。自行穿衣起床,開始盤算今天的行程。
先去找薛遲,然后就去品花樓?
這樣似乎太單調了,或者街上逛一會,去品花樓吃中午飯。下午找個茶館喝茶,晚上去游船看節目。
滿檔檔一天,這樣才好玩。
“姑娘醒了?”
暖閣里綠川聽到動靜,揉著眼起來。
昨天蘇鈺鬧到大半夜才睡下,沒想到這么早就醒了。
匆匆穿好衣服,先把屋里蠟燭點上。
“喚人進來,我要洗臉。”蘇鈺說著,己經坐到梳妝臺前。
她對妝容向來不太在意,但現在不同了,她想好好打扮一番。
“時辰還早,小丫頭們還在睡,我去叫婆子來。”綠川說著,走到外間把值夜的婆子喚醒,“熱水還要等一會,姑娘稍等。”
“那我就先看看今天要穿什么。”蘇鈺徑自打開大衣柜,開始挑選今天出門的衣服,又對綠川道:“你也幫我參謀參謀。”
“姑娘乃是天人之姿,穿什么都好看。”綠川笑著道。
這雖然是玩話,卻也不算奉承。男裝的蘇鈺都是大美人,更何況現在要精心打扮。
“衣服有點少啊。”蘇鈺把大衣柜里的衣服挑了一遍,總覺得好像差了一件。
綠川笑著道:“姑娘若是覺得少,吃了早飯我就派人尋多寶樓的娘子進府,好好做幾箱子衣服,連帶著首飾也一起打了。”
蘇鈺的衣服并不少,只是一半是男裝。
現在蘇鈺愛起美來,自然不會再穿男裝,也就顯得衣服少了。
倒是首飾部分,蘇鈺素來不帶,只有每年國公府的份例。不管是數量還是款式,都有不少。
“妥當,就這么辦。”蘇鈺說著,突然想了起來,“也不知道今天的天氣怎么樣?”
說著,蘇鈺順手推開窗子,黑漆漆一片,寒風呼嘯,漫天雪花飛了進來。
蘇鈺趕緊關上,滿臉失望,“竟然又下大雪了。”
“己經入冬,少不了雨雪天氣。”綠川委婉勸著,“外頭還黑著呢,姑娘何必如此心急。”
昨天回來之后,蘇鈺整個人就處于興奮狀態。
雖然綠川也很高興筆友是薛遲,但是蘇鈺似乎太興奮了。說了半夜瘋話,天不亮就要興沖沖去晉陽長公主府,再是筆友,也不太妥當。
“也是,天還黑著呢,我似乎起的太早了。”蘇鈺有幾分自言自語說著,“我做夢都沒想過竟然是他,昨天我都不知道要說什么了。其實,今天我也沒想好要說什么。”
雖然與她相熟的世家公子許多,但她從來沒有愛戀過誰,這種喜悅又糾心的情緒,一直占據著她的感情,讓她整個人都變得奇怪起來。
連將來以后,甚至于嫁給薛遲的事情都顧不上去想,她只是想著薛遲這個人。
“姑娘……”綠川不知道說什么好,也不知道如何勸。
蘇鈺的第一次戀愛,她既不懂,也幫不忙。
洗梳,吃飯,梳妝打扮,一系列完成天也大亮了。雖然時間上還早,蘇鈺卻似乎等不及了,就要急沖沖出門去。
“姑娘若是想見薛大爺,派人送個貼子,約他品花樓相見就是了,沒必要非去家里找他。”綠川笑著說。
從昨天回來蘇鈺就處于興奮狀態,她也被帶偏了,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見面沒什么妨礙,蘇鈺天天跟世家公子們打交道。關鍵是地點不太對,直接沖人家家去,怎么想也不合適。
“是噢,我竟然沒想到。”蘇鈺乍然恍過神來。這種做法才最合理,她竟然全然沒想起來。
綠川笑著道:“現在也來的及啊,姑娘現在寫貼,我馬上派小廝送過去。”
“但是我昨天親口說的,要去他家找他。”蘇鈺猶豫起來,“算了,下次再約外頭見面,今天就去公主府。”
綠川頓時無言以對,她算知道什么叫做戀愛腦了。
沒帶綠川,蘇鈺從西角門上車,去了晉陽長公主府。就在她車駕駛出時,謝無衣騎馬到了國公府正門。
“我是謝無衣,來找蘇鈺。”謝無衣對前門管事說著,語氣凝重。
收到王林的回報后,他第一時間趕來蘇家。
昨天蘇鈺是出意外了嗎,還是有什么變故?
管事愣了一下,好一會才道:“謝大爺尋大姑娘有何事?此時三老爺正在府中,我馬上去請三老爺。”
蘇鈺雖然經常跑出去玩,但還沒有人這么找上門來,尤其是謝無衣頂著這么大的雪跑過來,又臉色不善。
多半是來找茬的吧,那就要趕緊通知蘇天佑了。
謝無衣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出格,被當成踢館的了,解釋道:“我不是來找茬的,只是有幾句話要與蘇鈺說。請她到前院來,我與她說了就走。”
管事遲疑一會,道:“謝大爺客房稍坐,我馬上派人去后院通報。”
若是兩人只在前頭院里說幾句話,倒是沒什么妨礙。就是蘇鈺打不過他,前院還有那么多護院在。
謝無衣翻身下馬,跟著小廝進倒座客房休息。
小廝奉茶上來,謝無衣雖然焦急,也只能耐心等待。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管事終于進來,道:“謝大爺來的不巧,大姑娘出門去了。”
“出門去了?”謝無衣失望之余也十分驚訝,“這么早就出門去了??”
管事點點頭,道:“確實出門去了。”
“她去了哪里?”謝無衣追問。
管事搖搖頭,道:“大姑娘出門,從來不交道去處。”
這是實話,蘇鈺一直在西門出入,需要車馬就派人傳話。
謝無衣想了想,問:“她可有生病?或者哪里受傷?”
“府里并沒有傳大夫,大姑娘應該身體無恙。”管事說著,莫名其妙看著謝無衣。
“那她昨天出門了嗎?”謝無衣繼續問。
管事越發莫名,回答卻十分謹慎,“大姑娘的行蹤,下人們從來不敢過問。”
謝無衣知道問不出什么了,雖然滿心失望,也只有起身離去。
管事親自送謝無衣出門,小廝把韁繩奉給謝無衣。
謝無衣翻身上馬,心思卻有幾分恍惚,沒找到人,讓他有些不知何去何從。
蘇鈺,竟然是蘇鈺。
雖然意外,卻又在情理之中。京城的閨秀也只有她能做出這等事情來。
才華橫溢,奇思妙想,敢作敢當,熱愛生活。這是信里的蘇鈺,與現實中的蘇鈺完全對的上。
這個人,這個人……
“大爺,大爺……”
墨硯喊著,幾乎是一路狂奔而來。
謝無衣停下馬,看著墨硯問:“有什么事,這么著急?”
“蘇大姑娘……”墨硯上氣不接下氣說著,“蘇姑娘來公主府了。”
“什么?”謝無衣頓時大喜,揮著馬鞭就想往公主府走。
蘇鈺竟然去找他了,原來如此,怪不得她不在府里。
看來他們的心思都是一樣的,雖然昨天沒有見到,今天卻是早早起來去見彼此。
“大爺,大爺……”墨硯眼疾手快,趕緊拽住馬頭,“蘇姑娘找的是大公子……”
“什么!??”
第34章 第 34 章 蘇鈺著實費了一番功……
蘇鈺著實費了一番功夫才進入臨流草堂, 先是通傳,然后回報,再然后管事領著她進去。
又因為大雪冰封了河面,無船可坐, 從正門進花園, 只能繞了一段路才到臨流草堂。
“大公子正在前院等您。”管事恭敬說著, 心里卻是瘋狂吐槽。
蘇家大小姐果然不是一般人物, 上次會芳園宴會,與謝無衣打架打到關禁閉。
這趟自己殺過來, 卻是來找薛遲。神奇的是,薛遲竟然請她到臨流草堂。
每天來找薛遲的人很多,大部分拒絕,小部分前書房相見。蘇鈺雖然不是唯一進入臨流草堂的客人,卻是第一位女客人。
“多謝。”蘇鈺說著。
管事自行離去, 蘇鈺卻不著急進門,抬頭看看門匾。黑漆大門,配著金色筆墨, 臨流草堂四字乃是草書, 筆法卻是格外剛勁工整。
跨過門檻進入院中, 前后兩節大院,青石鋪地, 正房廂房, 抄手游廊,四方工整,卻因太標準了,總覺得少了些什么。
大雪依然下著,院中雖然不見下人, 地上卻沒什么雪花。
“蘇姑娘,大爺正在屋里等您。”衣貌整齊的小廝快步走過來,恭敬說著。
“薛遲都不出來迎我嗎?”蘇鈺笑著說,卻不禁把聲音放大了,“喂,你這架子也太大了,這么大的雪我都來了,你卻面都不露。”
話音剛落,正房門簾挑起,薛遲從屋里出來。
他一身梨花白道衣,頭發隨意挽起。身上嚴肅高冷之氣收了許多,顯得休閑而儒雅。
“請進。”薛遲說著。
蘇鈺笑著道:“這還差不多。”
兩人進到屋里,小丫頭上前侍侯著蘇鈺脫了大氅。大雪一直下個不停,大氅上沾了不少雪花。
“還是屋里暖和,這么一路走過來,真冷。”蘇鈺不禁說著。
她最討厭冬天,雖然下雪比下雨好些,但不管下雪天外出還是下雨天外出,都一樣討厭。
“管事沒有安排車駕嗎?”薛遲說著。
蘇鈺道:“倒是準備了,我懶得坐。雪天馬車走的慢,坐在車里又冷,還不如走路。”
管事倒是沒有怠慢她,她是討厭這種天氣。
“我沒想到你來的這么早。”薛遲說著。
他甚至沒想到,蘇鈺真會冒著大雪前來。
“沒有熱茶嗎?”蘇鈺絲毫不客氣,“還要手爐,我要暖暖手。”
“是我怠慢了。”薛遲說著,喚來婆子吩咐一通。
他沒有同齡人朋友,也甚少于同齡人來往。進他書房的姑娘,蘇鈺更是第一個。
他也很想體貼周到些,卻有些不知所措。
“我來你家,竟然是你拘謹了。”蘇鈺笑著說,卻是環顧四周打量空間布局。
五間正房完全打通,堂屋是客座,兩側各擺著四把椅子。
東西稍間墻上皆有書架,東梢間放的是文卷,西梢間放的是書籍。
書案擺在東梢間,除了筆墨紙硯,上面還堆著滿滿的文卷,應該是薛遲日常辦公所在。
西梢間窗外擺著羅漢床,旁邊是棋桌和畫案。
家具陣設并不多,擺放的十分整齊,打掃的一塵不染。
“你這屋里好冷清。”蘇鈺忍不住說著。
這是一間標準的書房,就像外頭的院子一樣,太標準了,反而少了點煙火味。
難道這就是現實與虛構的反差嗎?書信里的他,雖然時爾陰郁,時爾刻薄,但很會享受生活,活得十分精致。
“這邊坐。”薛遲招呼蘇鈺到羅漢床上坐下。
小丫頭端來熱茶,婆子拿來手爐和碳火,屋里頓時暖和起來。
蘇鈺抱著手爐,喝著熱茶,烤著碳火,終于覺得自己活了過來。
“你這屋里的地龍是不是碳不夠,總覺得冷些。”蘇鈺說著。
也可能是她怕冷,下人便把她屋里的地龍燒的格外暖和。
“我倒覺得還好。”薛遲說著,“你若是怕冷,再讓婆子加些碳火。”
“不用,這樣就夠了。”蘇鈺笑著說,卻不自覺得歪頭打量薛遲,“你與我想像中差了許多。”
薛遲輕輕笑著,問:“那你想像中,我該是什么樣子?”
“這個嘛……”蘇鈺笑著,卻是話音一轉,“我不告訴你。”
一封封書信,真實中帶著虛幻,仿佛霧里看花。而眼前的薛遲,卻是真實存在。
沒有必要為此糾結,她知道自己喜歡的是薛遲就夠了。
薛遲輕輕笑著,卻沒有言語。默默喝著茶,享受著這一刻的愉悅。
蘇鈺,太有活力,撲面而來的熱情,幾乎要把人燒起來。只是這樣看著她,就覺得很高興。
興奮中的蘇鈺繼續說著,“我昨晚想了半夜,還想著中午去品花樓吃飯,結果大雪下個不停,真討厭。”
“雪天出行是有些不方便。”薛遲說著,“等放晴了再去也是一樣。”
“那就說定了喲,等放晴了,我們一起去。”蘇鈺笑著說,“說起來,你去過品花樓嗎?我好像從來沒有見過你。”
她是品花樓的常客,不但上上下下都認識,常去賓客也都相熟。以薛遲的知名度,他若是去了,老板肯定得大肆宣揚一番。
“去過。”薛遲說著,“與戶部尚書李大人同路,談完事情就離開了。”
“呃……”蘇鈺頓時啞然。
她倒是認識李大人的兒子,薛遲與人家老子同路,跟她完全不是一個圈子里的,就是同去一個地方,也不會碰上。
“我見了你掛在品花樓的詩句。”薛遲稱贊著,“好詩,好句。”
蘇鈺的詩句在品花樓名列三甲,被裱起來掛在品花樓最顯眼的地方。
瀟灑豪放之中卻帶著幾分婉約,他看到時就有幾分贊嘆。
蘇鈺雖然行事與眾不同,但是她的才華也是高人一等。
“我可是很厲害的。”蘇鈺笑著說,“你也不錯啊,只是從來不外露。”
書信來往中,他寫了不少詩句。雖然不是句句精品,但不管數量還是質量,放在京城才子圈里也是超一流的。
這些詩句從來沒有外露過,也是覺得沒必要吧。薛遲本身并不走才子科舉的路子,他的仕途早就一片光明。
信手拈來的詩句,寫過好友看看就好,犯不上傳到外面博名聲。
“公務繁忙。”薛遲淡淡說著。
他與一般世家公子不同,他沒有時間玩,沒有時間交朋友,所有同齡人做的事情,他都沒有做過。
孩童時他還寫過幾詩首,贏得薄名聲。但隨著漸漸年長,他也越來越沒有空閑。
“大人……”
突然一句從門口傳來,一個身著七品官服,文書打扮的人抱著文卷進來。
外面雪花正緊時,他身上也沾了許多,整個人好像雪人一般,聲音都有些發抖。
蘇鈺看看他手里的文卷,不禁道:“不是吧,這么大的雪,還把公文送到家里來。”
該說文書敬業?還是薛遲敬業?
薛遲微微皺眉,問:“很重要的事嗎?”
“重要,都很重要。”文書說著,聲音中帶著哭腔。
蘇鈺見狀,便起身道:“我剛才過來時,看到旁邊院子里的梅花開的不錯,我去折一枝來給你插瓶。”
薛遲點點頭,對屋里的婆子道:“好生跟著。”
“是。”兩個婆子應著,跟著蘇鈺出門去。
蘇鈺從臨流草堂出來,左轉過橋就是梅園。園子并不大,花兒卻是開的密集。艷紅的花朵,配著這白雪格外有趣。
薛遲的書房太冷清了些,借他家的梅花送給他,也給屋里添些色彩。
“姑娘喜歡哪枝,奴婢幫你折下來。”婆子見蘇鈺要自己動手折枝,便連忙說著。
蘇鈺笑著道:“哪里需要你們,我自己來就好。”
婆子頓時急了,道:“那如何使得,若是傷了姑娘的手,豈不是我們的罪過了。”
這是薛遲的第一位女客人,將來弄不好就是大奶奶了。若是怠慢了,吃罪不起。
“我還怕閃了你們的腰呢。”蘇鈺笑著說,“不要在我面前啰嗦了,快去后頭找了瓶子來,要裝梅花。”
說話間,蘇鈺徑自動手,折下一枝梅花。
蘇鈺抱著梅花正想回去,就聽身后傳來一聲,“蘇鈺。”
蘇鈺回頭看去,只見謝無衣匆匆而來,面露慍色。
他接到消息就往公主府趕,聽下人說,蘇鈺正在臨流草堂,他就是趕緊過來。
沒想到剛走到梅園,就看到蘇鈺。如此也好,他也不想去臨流草堂。
“冤家路窄啊。”蘇鈺神情感慨,“建章營騎沒有事情做嗎,你不去衙門,竟然還有時間在家里游園,領月俸的時候不會心虛嗎。”
與謝無衣三次見面,皆是不愉快。今天遇上,謝無衣冷哼一聲走開才是正常操作,現在特意叫住她,絕對沒有好事。
前兩次都是謝無衣挑釁,這次換她主動出擊。
“我有話與你說。”謝無衣不理會蘇鈺的挑釁,徑自走到蘇鈺面前,神情認真。
蘇鈺嘲諷笑著,“我沒話與你說,好狗不擋道,讓開。”
“我……”
謝無衣正要開口,就聽身側傳來薛雨梓的聲音,
“蘇姑娘,謝大爺,你們在這里呢。”
第35章 第 35 章 薛雨梓早就來了,只……
薛雨梓早就來了, 只因不敢去臨流草堂,便守在臨流草堂對面的棣華軒等蘇鈺出來。
守了許久,終于看到蘇鈺去了梅園。她緊忙過去,沒想到謝無衣比她快一步。
雖然懼怕謝無衣, 但薛雨梓更擔心他與蘇鈺再打起來。
上回當著長公主的面就要打架, 這回只有兩個人, 豈不是要決一死戰。
“好俊的梅花啊。”薛雨梓找著話題, 臉上笑容十分僵硬,卻是努力站在兩人中間。
蘇鈺便把手里的紅梅交給婆子, 笑著對薛雨梓道:“你若喜歡,我也幫你折一枝。”
婆子接過紅梅,飛似的跑了,這般情景必須馬上回去報信。
蘇鈺轉身去折梅花,她不想與謝無衣打起來, 薛雨梓來勸架,她就順著下臺階。
“這里沒你什么事,快些離開。”謝無衣對薛雨梓說著。
他的耐心己經耗盡, 薛雨梓來的不是時候。
薛雨梓低著頭, 雖然沒有馬上走, 卻也不敢吭聲。
“你這是什么口氣!”蘇鈺不由說著,“真要打架?”
薛雨梓來勸架, 謝無衣不領情就算了, 這副多管閑事的態度,就是真想與她打架了。
雖然看彼此都不太順眼,但好歹要有理智,在這里打起來誰都不好看。
“我只問你一件事,你昨天出門……”謝無衣說著。
“我昨天根本就沒出門。”蘇鈺打斷謝無衣的話。
這是她與薛遲的秘密, 她不想讓別人知道,尤其這個別人是謝無衣。
“你說什么?”謝無衣聲音冰冷,直瞪著蘇鈺。
根本就沒有出門?這是什么意思,這么久以來的通信,蘇鈺全然不在意嗎。
他出發的邀請,她只當是一個笑話嗎。
原來所謂的筆友相交,只有他在意,只有他當一回事了嗎?
兩年時間,他的真心情義全部錯付了嗎?
“那我再說一次,我昨天根本就沒出門。”蘇鈺再次說著,“我對你說的話不感興趣,對你這個人更是厭惡至極,請你離我遠一點,我將十分感激。”
一連串的話語,謝無衣的眼神從焦急變成了冰冷,狠狠瞪著蘇鈺,仿佛要她千刀萬刮。
他如此在乎,那般在意,換來的就是這些話嗎?
薛雨梓頓時怕了,不自覺得后退。
蘇鈺卻是全然不理會,伸手折了枝梅花遞給薛雨梓,“雪大了,你快些回去。”
薛雨梓好心勸架,奈何謝無衣不領情。快些離去,免得殃及池魚。
“我……”薛雨梓接了梅花,剛想再說其他,抬頭就見薛遲快步走過來,馬上喊著道:“大公子來了……”
薛遲快步而來,身上依然是梨花白道衣,大氅都沒披。漫天雪花中,一襲白色看起來格外單薄。但他步伐堅毅,神情剛硬,讓蘇鈺十分安心。
“你來了。”蘇鈺滿心歡喜。
薛遲微微一笑,先對薛雨梓道:“你回去吧。”
“是。”薛雨梓如遇大赦,趕緊離開。
薛遲走到蘇鈺面前,擋在蘇鈺身前,直視著謝無衣,“有什么事?”
謝無衣看著薛遲身后的蘇鈺,又看看保護姿態的薛遲。心中說不清是憤怒還是憋悶,讓他幾乎喘不上氣。
原來真是他自作多情了,筆友而己,是他太在意太當真。對方不在意,不當真,哪怕當他是猴子耍,那也只能怪自己自作多情。
“好,你們很好。”
話完,謝無衣轉身離去。
謝無衣走的絕決,蘇鈺心中莫名,不自覺得道:“真真是個妖怪。”
雖然有過兩次不愉悅的相見,但是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如此特意來找茬,謝無衣瘋的不輕。
“他向來隨心而為,你莫生氣,不要與他計較。”薛遲說著,“我們回去吧。”
“我不與他計較。”蘇鈺笑著說,快步往回走。“你好歹加件衣服再出來,這樣的天氣小心凍著。”
“不妨事。”薛遲說著。
兩人快步回了臨流草堂,剛進門蘇鈺就看到自己剛折下的那枝梅花插在白瓷瓶子里,放到堂屋高幾上。
“這瓶子……”蘇鈺看著瓶子十分無語。
她雖然對古董不是太在行,但也看的出來這白瓷瓶子真的就是個白瓷瓶,雖然不至于十兩銀子買三個,但肯定貴不哪里去。
“怎么了?”薛遲問她,“可有哪里不妥。”
蘇鈺斟酌著用詞,終于問了出來:“你這書房是誰布置的?”
薛遲答道:“工匠上的人裝裱的。”
“那就怪不得了。”蘇鈺自言自語說著。
怪不得如此標準,工匠裝出來的樣板房能不標準嘛。
“你就沒有想過,要在屋里擺點自己喜歡的東西?”蘇鈺忍不住問著。
雖然屋里擺的家具都是頂級好貨,但一應玩器皆無,墻上連個字畫都不見,插個梅花下人就隨便拿個白瓷瓶子。
換成是她,根本就沒辦法忍。
“我向來不擺弄這些。”薛遲說著,轉頭吩咐婆子,“把后罩樓開了,挑幾個花瓶拿上來。”
“是。”婆子應著,轉身去了。
婆子剛走,文書官又來了。神情更是焦慮,幾乎都要哭出來,“薛大人……”
“我知道了。”薛遲說著。
蘇鈺見狀,便道:“你若有事,只管去忙,我想著也該回去了。”
和謝無衣鬧了一場,薛遲也有事要忙。外頭大雪紛飛,也不能出門玩。她不如早些回家,等天晴了,再相約出門。
“只是一些卷宗需要馬上批閱,你稍等片刻,馬上就處理完了。”薛遲說著。
“那好吧,我先幫你把紅梅插起來。”蘇鈺想了想,看著薛遲說,“那道小荷葉藕粉桂糖糕你準備了嗎?”
這道糕點是他信上提起的,據他所說,經他改良之后口感大增,配以清茶,舉世無雙。并且承諾過,若有機會相見,定然拿出來招呼她。
舉世無雙這種話多半是吹牛,但既然是承諾,她倒是想嘗嘗看。
她本不想主動提起,但眼前的薛遲……真的不像是能記住這些瑣事的人。
一個工匠裝的樣板房都能無所謂住下去的人,這信里信外的反差,實在有點大。
“我馬上讓人準備。”薛遲說著,他沒有吃甜食的習慣,屋里從來不準備。
蘇鈺并不意外,只是有點點小別拗,笑著道:“那我就等著吃了。”
薛遲去東梢間繼續看卷宗,蘇鈺則在西梢間跺著步。盤算著要怎么收拾,她實無法忍受的樣板房,既然薛遲沒有時間打理,那她就送他幾件擺設。
“姑娘,花瓶拿來了,您來看看。”婆子上前說著。
幾個小廝托著托盤進來,大約十幾個花瓶,風格齊全,皆是前朝名貴之物。
“這還差不多。”蘇鈺自言自語說著,仔細挑選起來。
既要配梅花,也要配屋子,薛遲估計也不會喜歡大俗大雅風格。
“這只青花瓷乃是前朝皇宮之物。”透明人一樣的文書突然說著。
蘇鈺不禁看向他,二十來歲,七品官服,丟在人群里看不到的長相,不胖不瘦,沒有任何特色,過目即忘。
“在下陳平,乃是薛大人的文書官。”陳平笑著自我介紹。
蘇鈺拱手見禮,笑著道:“原來是陳大人。”
“小小文書而己,不敢稱大人。”陳平拱手回禮,“蘇姑娘大名如雷貫耳,久仰了。”
“剛聽陳大人說起這個花瓶,看來個行家。”蘇鈺笑著說。
她對古董研究不多,只是大概知道些。就像剛才那個瓶子,她大概能看出是前朝之物,但是不是皇室所用,就不能確定。
“哪里敢稱行家,只是跟在薛大人身邊,多少有些見識。”陳平笑著說。
“聽大人點評。”蘇鈺手指花瓶,笑著說。
陳平倒是不客氣,非常專業的點評起來。大約什么朝代,是官窯還是私窯,大概市場價如何,皆說的頭頭是道。
“博學啊,陳大人。”蘇鈺笑著說。
陳平連連擺手,道:“讓蘇姑娘見笑了,這些都是玩意,能給姑娘解解悶,我就高興了。”
“原來如此啊。”蘇鈺笑著說,不自覺得看向東梢間批閱文卷的薛遲,“陳大人果然是得力之人,能干能干。”
薛遲這公文不知道要看到什么時候去了,怕她吵著要走,陳平便過來搭話逗趣。
古董不古董的不是重點,關鍵是有趣,聽著好玩就行了。
“大人昨天出門去,文卷快把案幾壓塌了。”陳平說著,又向蘇鈺連連求饒,“大雪封路,文卷只是路上來回就要花許多時間,不能再拖了。”
蘇鈺不禁道:“陳大人真是盡職盡責。”
當下屬的巴不得上司多偷懶,自己也跟著偷個閑。像陳平這種,公文送到上司門口的,少之又少。
“蘇姑娘不知道,我家境貧寒,好不容易考上明經,得了這么一個小官,家里才得溫飽,自然要兢兢業業,不敢出錯。”陳平笑著說。
蘇鈺不自覺得看了一眼薛遲,笑著道:“陳大人如此勤懇認真,將來必定前途無限。”
“承您吉言。”陳平笑著說。
兩人說話間,蘇鈺也挑好了花瓶。指揮婆子把花瓶插好,挑剩下的幾個花瓶讓小廝拿走。
“花瓶要擺在這里才好看。”蘇鈺調整花瓶角度,力圖把紅梅最好的一面擺出來。
陳平贊道:“蘇姑娘果然會收拾,這么一擺整間屋子都鮮活了。”
“這屋里差好些東西,等我再想想如何擺放。”蘇鈺笑著說。
閑聊之時,婆子提著食盒進來。兩碟點心擺到桌子上,笑著道:“這是剛做出來的,廚房還蒸著新鮮的,姑娘嘗嘗吧。”
“呃,我就是想嘗嘗小荷葉藕粉桂糖糕……”
蘇鈺不禁說著,又看了看裝點心的碟子,不得不嘆服。
招呼客人的吃食,竟然用白瓷碟子裝了就是端上來。看碟子的樣式,與剛才的白瓷瓶子應該是成套的。
這難道是屋里的婆子逛廟會時,看到打折便多買了幾套放在屋里各處使用?
“這碟就是。”婆子指指白色那盤,又指指另外一盤,“這一碟是桂花糖蒸新栗粉糕,姑娘也嘗嘗吧。”
“這兩碟就夠了。”蘇鈺對婆子說著,又轉頭對陳平道,“陳大人不用客氣,一起嘗嘗。”
“那我今天真是沾光了。”陳平笑著說,也跟著吃了一塊。
蘇鈺果然如傳聞中那般活的精致,去品花樓吃飯都要自帶餐具,大街上隨便賣的白瓷如何能入她的眼。
“這味道倒是真不錯。”蘇鈺吃完一塊,笑著點評。
怪不得他在信上敢吹牛,小荷葉藕粉桂糖糕是家常點心,京城各府都有,難做出花樣來。
公主府這道,卻是甜而不膩,更帶著花香的甘甜。更難得的是,這個時節了,可用的材料不多,竟然還能有如此口感。
“托福,能品嘗如此美味。”陳平笑著說,又吃了一塊。
薛遲待他甚好,不然他也不敢如此跟蘇鈺說話。但薛遲從來不吃點心,他自然也吃不到了。
“這插瓶也擺好了,點心也吃了,我也該回去了。”蘇鈺笑著起身。
正在辦公中的薛遲停下筆來,“現在就要走?”
“快要吃午飯了,我得回家去。”蘇鈺笑著說。
進公主府第一個要見的是晉陽長公主,幸運的是,長公主和薛駙馬皆不在府中。
長公主都不在府里,她卻來見薛遲,并且呆了一個上午,姑娘家跑到非血緣關系的男人的屋里,己經很出格了。
就是她素來凡事不在乎,也沒辦法繼續留下來。
“我送你。”薛遲說著。
他并不想蘇鈺走,但蘇鈺的理由他也沒辦法反駁。蘇鈺做為一個姑娘家,來找他一趟己經把名聲賠進來了。
“好啊。”蘇鈺笑著說。
婆子拿來大氅,蘇鈺披好。
陳平十分有眼色,吩咐婆子去后院拿了件蓮青斗紋錦上添花洋線番羓絲的鶴氅給薛遲。
屋里使用的器皿己經被鄙視了,穿的不能再被鄙視。
“蘇姑娘應該是坐車來的吧。”陳平說著。
蘇鈺點點頭。
陳平道:“姑娘稍坐,我派小廝去前頭傳話,讓車馬把馬車趕到北門來。姑娘不知道,臨流草堂后院就有角門可以直接出去。”
“這樣倒是方便了。”蘇鈺笑著說。
謝無衣住的明道齋都有角門可通外街,臨流草堂也該有通外街的角門,都是為了出入方便。
稍等片刻,就有小廝來報,車駕己經到北門。蘇鈺道:“走吧。”
薛遲點點頭,把蘇鈺送到北門處,看著蘇鈺上了馬車。
“別忘了,等天晴了,我們一起去品花樓。”蘇鈺說著。
薛遲輕輕笑著,道:“一定不會忘。”
第36章 第 36 章 賀英細細讀著書,他……
賀英細細讀著書, 他自小就有過目不忘之能,為了科舉雖然也讀書,但都是看過即丟開,從來不像現在這樣細細揣摩。
祖父在世時曾經說過他, 太過于依仗自身的聰明, 忘卻了修身養性, 甚至一直壓著他不讓他參加科舉。
那時候的他不太懂, 天生自帶技能,為什么不能成為依仗。
后來祖父去世, 他終于可以參加科舉,在明知葉峰下場的情況下,他也執意參加。
本以為憑他的才能,定能奪得狀元。結果葉峰中了狀元,他只得了探花。
這樣的挫折依然沒把他打醒, 他只是一時大意。
狀元與探花將來在科舉上的前途,差距并不是特別大,他還有機會。
懷抱著這種心情, 因為美色, 他上了蘇玫的套, 退掉與蘇鈺的娃娃親,在背負著無數罵名的情況下娶了蘇玫。
科舉, 婚姻雙重失敗, 他終于意識到自己到底有多輕狂。
他要是能沉下心,多用些心思在科舉上,他不至于被葉峰壓一頭。
色字頭上一把刀,他稍微留些心,也不至于中這么簡單的計謀。
“六爺, 六奶奶說身上不適,請大夫進府。”小廝來福進門匯報著。
“這樣啊,派個人給六奶奶傳話,我一會去看看她。”賀英說著。
蘇玫懷孕的事一直沒對外宣揚,她也知道要臉。現在進門幾個月了,是時候“診出”身孕了。
“是。”來福應著,趕緊去了。
賀英繼續看書,一本看完正要看第二本,就聽門口小廝傳話進來,“太太和表小姐來了……”
賀英微微皺眉,卻只得起身相迎。
小廝打起簾子,孫憐娘扶著賀二太太進屋。
“這么大的雪,母親有事只管喚我過去,怎么親自來了。”賀英恭敬說著。
“我哪里還敢使喚你,在這個家里,連下人都要踩到我頭上了。”賀二太太滿心怨氣,對著賀英怒吼著,“你那媳婦,你到底管不管。昨天憐娘來家里,又沒到她那里去,結果她就指使下人往憐娘身上潑水,還讓小丫頭編歌謠辱罵。”
說到這里,孫憐娘哭了起來,楚楚可憐的看著賀英,“表哥,你要為我做主啊。”
上回進府,被蘇玫指使婆子打了一頓。
她對賀英的心思本來也絕了,奈何回家之后,提親對象多是不堪之人。
思來想去,她又想到了賀英。有賀二太太做主,蘇玫又那般蠢笨,就算現在受了氣,她也有反敗為勝的一天。
“竟然有此事,玫兒實在太過份了。”賀英聽得大怒,一副要為孫憐娘出頭的模樣,“等我派人喚她過來,讓她為表妹賠罪。”
孫憐娘頓時大受鼓舞,連賀二太太臉上也好轉了許多,卻是道:“賠罪之事先等等,我今天來還有另外一件事。小妹今年十六歲了,馮家前幾天派人來傳話,想著把婚事辦了。”
賀英聽得點點頭,道:“聽說馮家老太太最近身上不大好,早些把小妹嫁過去,也能省些心。”
賀小妹是他親妹妹,與馮家大爺的親事是賀老太爺生前定下來的。馮大爺雖然樣貌平庸了些,但知書達理,又肯定上進,這門親事并無不妥。
早些出嫁,也能遠離賀家這亂糟糟的一團麻。
“我也如此想的。”賀二太太說著,又氣憤起來,“只是今天馮家來的人,說話實在不好聽。滿嘴的規矩道理,說什么不能再出差錯。”
這是嘲諷她呢,講了一輩子規矩道理,結果娶了蘇玫這么一個該浸豬籠的兒媳婦。
賀英當即低下頭,不再言語。
孫憐娘見狀,便笑著道:“姑媽這么說就委屈表哥了,這與表哥又不相關,是表嫂行事太出格,才會惹來這么多閑話。”
“唉,那就是個掃把星,現在還連累到小妹。”賀二太太哀聲嘆氣說著。
“我還有些私房,到時候給小妹添妝。”賀英說著。
“你能有什么私房。”賀二太太說著,冷笑著又道:“蘇家也是京城名門了,陪嫁女兒連衣服首飾都沒有。說是給了莊子,誰又見過。摳門算計至此,這是防著誰呢。”
問就是沒有嫁妝,沒有銀子,什么都沒有。
但蘇玫從來不短錢使,衣服首飾天天換新的,張婆子還拿著銀子四處收買下人。
這是沒錢的嗎,這就是有錢明著藏起來,讓旁人摸不著。
“嫁妝乃是女子的私財,怎么使用全憑她自己。”賀英說著。
蘇家如此陪嫁蘇玫,他很贊同。
若是再背上偷竅媳婦嫁妝的罪名,他真不用再出門了。
“是啊,全憑她自己,我又沒說要她的。”賀二太太冷笑著,對賀英道,“她心里就沒有你,更沒有我這個婆婆。”
孫家窮還要靠她補貼,賀家又是賀大太太那個摳精管家,她除了固定的月例,一個閑錢沒有。
這些日子賀大太太又說家里費用太大,要儉省,裁掉針線上的人。
若真執行了,她只怕要親手制衣了。
賀英索性低頭不作聲,一副懺悔的模樣。
孫憐娘想了想,剛要開口,來福進門來報,“六奶奶請大夫診了脈,大夫說是喜脈。”
“喜脈?”孫憐娘如遭雷劈。
若是蘇玫生下兒子,以賀二太太的脾性,只怕不會再站她這邊,想上位就難了。
“有喜了?”賀二太太驚訝之中帶著喜色。
她雖然討厭蘇玫,但肚子里的孩子是她的孫子,不要看大人,也要看孩子。
“有身孕了啊……”賀英口氣平淡,“我知道了,讓六奶奶好好休息,晚些時候我過去看她。”
“是。”來福應著。
孫憐娘笑著道:“表嫂有喜可是大事,我既然來了,就該過去看看親自道喜。”
“如此甚好。”賀英說著,“母親也一同去,正好借機化解與表妹的誤會。”
賀二太太并不想過去,每每與蘇玫見面總是爭吵收場,她也有些怕了。
無奈孫憐娘和賀英都這么說,再加上賀英同路,她也有了底氣,便道:“那就去吧。”
賀英前面走,孫憐娘扶著賀二太太,三人一行便往后院蘇玫的住處去。
蘇玫正在床上躺著,她一直害喜,吃不下睡不著,整個人消瘦了許多。
終于熬到可以請大夫,張婆子去請的,剛才又親自去送。是常去蘇家走動的大夫,許足了銀錢,不會到外面胡說八道。
她現在只愿這孩子早些平安生下來,她也少受些苦楚。
“六爺來了……”門口小丫頭傳話進來。
蘇玫頓時大喜,就想從床上起來。
只是不等丫頭扶她起來,就見賀英,賀二太太,孫憐娘三人一行進門。
蘇玫臉色頓時變了,賀二太太就罷了,賀英帶著孫憐娘來她屋里是什么意思。
孫憐娘是什么心思,賀英難道不知道?
還是他真對孫憐娘有心思?
“小廝給表哥報信說,嫂子有了身孕,我正好也在表哥屋里,就與表哥同路給嫂子道喜。”孫憐娘滿臉笑意,夾槍帶棒說著,又走到床前特意看了看,“恭喜嫂子。”
“你在六郎屋里做什么?”蘇玫勃然大怒,指著孫憐娘罵道,“小賤人,上次沒打死你,又敢跑過來,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表哥~~”
孫憐娘上次吃過虧,這回倒是學乖了,看蘇玫又要打她,連忙躲到賀英身后,抓住他的胳膊,免得他再溜掉。
賀二太太道:“憐娘好心來看你,你倒是罵起來了。既有了身孕,還不好好安胎,不過自己也該為孩子著想。”
“這是來看我嗎?分明是來氣我的。”蘇玫怒不可謁,徑自從床上下來,指著孫憐娘罵道,“小賤人,你的爪子放在哪里了。口口聲聲規矩道理,卻把這么一個小賤人領到家里來。若是想當妾那就明說,我度量大的很,這杯妾室茶我喝的下。”
賀二太太聽得大怒,正欲回周。孫憐娘卻是尖叫起來,“肚子,嫂子你的肚子……”
蘇玫馬上意識到自己暴露了,下意識就要捂住。
冬天衣服厚,三四個月的身孕并不出懷。但是她在床上睡覺,穿的是薄襖,蓋著被子也看不出來,但她這么從床上下來,馬上就被看出來了。
“這,這……”賀二太太看著蘇玫微微隆起的小腹,驚的合不上嘴。
她生過孩子,自然曉得一個多月的身孕,肚子怎么也不可能凸出來。
蘇玫這肚子至少三四個月了,難道這才是蘇家急匆匆嫁女兒的真相。再不出嫁,等肚子大起來,那就更難堪了。
“我……我只是吃多了而己。”蘇玫心虛說著,趕緊上到床上,蓋好被子。
如此欲蓋彌章,越發驗證賀二太太的猜想,頓時眼前一黑,幾乎要暈過去。
孩子出生時,若是月份不對,京城的流言蠻語只怕會更多。
“母親,母親……”賀英趕緊扶住賀二太太,“我扶母親回去,表妹也一起走吧。”
孫憐娘也怕蘇玫發瘋打她,連忙道:“我與表哥同路。”
蘇玫己經六神無主,哪里還敢說話。
三人一行,匆匆離開。走到院門口時,張婆子剛送走大夫,撞個正著。
“賤人,賤人啊……”賀二太太氣的發暈,嘴里嘟嘟囔囔罵著。
張婆子心知不好,趕緊去了正房。
幾個大丫頭正圍著蘇玫侍侯,喝了杯熱茶,蘇枚也有了些底氣。
這孩子是來的早了些,但總是賀英的種,又有什么好害怕的。
“出什么事了?”張婆子趕緊問著。
大丫頭寶瓶說了前因后果,蘇玫道:“有什么好怕的,她能拿我怎么樣!”
她算是看明白賀二太太了,本質上就是個娘家窮,丈夫不爭氣,婆家沒有話語權,只拿規矩牌坊當遮羞布的蠢笨婦人。
因為實在沒有能拿出手的,就只能把女子最原始的資本當回事。
偏偏做事又不夠周全,行事總是雙標,越發讓人看不起了。
“唉……”張婆子不禁一聲嘆息。
紙果然包不住火,遮掩了這么久,終還是被發現了。
只是這被發現的也太快了些,還有賀英的行事……總覺得哪里不太對。
賀英扶著賀二太太回到她屋里,就有小廝來傳話,賀大老爺尋他說話,他便辭了賀二太太去了前書房。
孫憐娘下足了功夫侍侯賀二太太,本想傳大夫來看看。賀二太太又怕大夫問起來臉上掛不住,只吃了湯茶便想躺下休息。
“真是冤孽啊,怎么能做出這等事情來。”賀二太太嘴里嘟囔著。
孫憐娘讓屋里丫頭退下,坐在床尾處,一邊給賀二太太捶腿,一邊抱不平,道:“表哥真是可憐,竟然是枉背了罵名,蘇家也是欺人太甚,這樣的罪名也往表哥身上扣。”
“你這是什么意思?”賀二太太有些茫然。
賀英與蘇玫早就有私,不然也不會姐姐的親事變成妹妹的。
蘇玫早有身孕,肯定也是因與賀英不儉點所致。
孩子來的早了些,但總是賀英的孩子。
孫憐娘道:“姑媽你想,表哥是何等人物,從來都是最知禮的。小時候來我家,連與姐妹們玩笑都不肯。表嫂雖然也有幾分容貌,但表哥身邊的丫頭個個絕色,如何能看上她。”
“成親時我就納悶,表哥不是沒見過世面的毛頭小子,怎么會犯下如此大錯。現在想來,定然是她與人私會鬧出事來,急著找人頂缸,又知賀家不愿意與蘇家斷親,這才找了表哥。”
“啊……”賀二太太如遭雷劈,整個人都傻住了,“你是說,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英哥兒的??”
孫憐娘嘲諷道:“連自己的姐夫都不放過的女人,哪里懂得禮儀廉恥。”
賀二太太神情漸漸變得凝重,孫憐娘的話在理。
自古以來,女子若是紅杏出墻,所出子女必然會被懷疑血脈。
敢出墻一次,就敢出第二次、第三次,誰敢保證這種女子生下的孩子是丈夫的。
蘇玫敢勾搭賀英,就敢勾搭別人,誰知道她外面有幾個。
成親之前她住在蘇家,誰又知道她晚上見了誰。
“唉,我真是心疼表哥,背了這么大一口鍋。”孫憐娘說著。
本以為蘇玫懷孕,她就要徹底出局,沒想到竟然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太了解賀二太太,只要讓賀二太太相信,蘇玫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賀英的。那賀二太太拼著不要性命,也不會讓蘇玫把孩子生下來。
她的機會來了,天賜良機。
第37章 第 37 章 下雪,刮大風,再不……
下雪, 刮大風,再不然就是烏云壓頂。
蘇鈺的心情也從期待變成麻木,冬天果然最討厭了。
“姑娘,姑娘……”綠川在床邊喊著。
雖然沒喊起床, 帳幔也放著, 但以時間算, 蘇鈺應該醒了。
“不想起床……”蘇鈺懶洋洋說著。
天氣太冷, 被窩太舒服。
綠川笑著道:“姑娘還是快點起來吧,不然一會薛大爺來了, 知道姑娘還在睡覺,只怕要笑話了。”
“天晴了嗎?”蘇鈺立時跳了起來。
綠川笑著道:“都出大太陽了。”
“喚人進來,我要起床。”蘇鈺高興說著。
綠川喚小丫頭進來,侍侯著蘇鈺梳洗更衣,廚房送來早飯。
蘇鈺隨便吃了些, 喃喃自語說著,“今天要穿什么呢?”
綠川笑著道:“昨天多寶樓送了半箱子衣服來,說是裁縫們日夜趕工做出來的, 我己經整理出來, 全放到衣柜里, 姑娘可要瞧瞧?”
正常情況下,在多寶樓訂做衣服工期是一個月。但是這回她說了要加緊, 多寶樓就趕工送過來了, 倒是很有心。
“我看看。”蘇鈺說著。
綠川趕緊打開衣柜,讓小丫們把衣服一件件拿出來撐開給蘇鈺看。
“這件倒是不錯。”蘇鈺伸手指了指。
綠川看了看,是件金遍地錦滾花貍毛長襖,吩咐小丫頭,“先放到架子上。”
“這條裙子也不錯, 與剛才那件挺配的。”蘇鈺繼續選著。
綠川向小丫頭擺擺手,小丫頭把手里金絲白紋曇花雨絲錦裙一并掛衣架上。
蘇鈺慢慢挑選著,綠川看蘇鈺心情甚好,便試探性的問,“姑娘可與薛大爺說定,是你去找他呢,還是他去找你?”
與薛遲兩情相悅,綠川當然替蘇鈺高興。但是蘇鈺一直是戀愛腦狀態,她不由的又擔心。
上回直接跑到長公主府找人,只怕京城都要傳遍了。
薛遲若是有心,就該有所表示,不然蘇鈺總是這么倒貼,將來真成了婚也就罷了,若是不成,蘇鈺肯定會被人笑話。
“倒是沒說。”蘇鈺想了想,道:“上回是我去找他,這回也該他來找我了吧。”
綠川笑著道:“薛大爺有心,肯定會來的。”
據蘇鈺所說,上次去找薛遲,兩人相談甚歡。
她聽著卻有些擔心,這個相談甚歡,是為了顧全蘇鈺的面子,還是真有情,未必說的準。
話音剛落,就有管事媳婦匆匆進門傳話:“三老爺請大姑娘養云軒說話。”
蘇鈺不禁問:“三叔尋我有什么事嗎?”
“晉陽長公主府的薛大爺來了,說是來尋姑娘的,先去拜見了三老爺。”管事媳婦說著。
“這么早?”蘇鈺驚訝。
品花樓吃飯,怎么也得中午了。現在時辰還早,薛遲就是要來,也該再晚些時候。
“姑娘還是快更衣吧。”綠川笑著說,頓時放下心來。
薛遲先去拜見蘇天佑,這是知禮守規,也是對蘇鈺有心。只有在長輩面前過明面,接下來才好談親事。
“對,對。”蘇鈺喚來小丫頭梳頭,又對管事媳婦道,“我換了衣服就來。”
“是。”管事媳婦應著,轉身退下。
小丫頭圍著蘇鈺侍侯她梳頭更衣,因時間緊迫,綠川自己做主給蘇鈺挑了一件大紅羽縐面白狐貍皮的鶴氅披在身上。
“我有些想騎馬了,若是騎著‘雪影’去,就更好了。”蘇鈺說著。
“雪影”是她的心肝,甚少在外面騎。但是與薛遲同路走,她就想把“雪影”拉出來溜溜,只可惜女裝不好騎馬。
“以后有的是機會。”綠川笑著說,給蘇鈺系好大氅帶上,“快些去吧。”
蘇鈺快步走向養云軒,剛進院里就聽正房里蘇天佑與薛遲愉快交談著。
“賢侄實在太客氣了。”蘇天佑笑著說,笑聲十分愉悅。
薛遲恭敬道:“遲來拜侯,本就是我的過錯。”
蘇鈺聽著不禁愣了一下,記得幾回見面,薛遲給她的感覺都挺少言寡語的,沒想到竟然能跟蘇天佑相談甚歡。
“大姑娘來了……”門口小丫頭傳著話。
蘇鈺打起簾子進門,只見蘇天佑和薛遲正在堂屋里坐著。方桌上擺著兩件東西,一把長劍,一副棋盤。
“鈺兒來了,快坐。”蘇天佑笑著對蘇鈺說。
蘇鈺對薛遲笑笑,在他對面坐下來,笑著道:“沒想到你來的這么早。”
“要來拜見長輩,自然該早些到。”薛遲說著。
蘇天佑指指桌子上兩件東西,笑著道:“來就來了,竟還帶東西來。”
劍是送給蘇震岳,棋盤送給他。常住府里的男性長輩,一人一份。東西貴重,足見心意。
“啊?”蘇鈺微微驚訝。
她去找薛遲時,基本上什么都沒想。是幸好長公主不在家,不然她真是空著手去。
沒想到薛遲來找她,竟然周全至此。
“正式拜訪,本該如此。”薛遲說著。
蘇天佑笑著道:“你既與賢侄約好,那就去吧。早些回來,不要任性胡鬧。”
蘇玫搶了蘇鈺的婚事,若是蘇鈺能與薛遲成親,也是美事一件。
“是。”蘇鈺起身說著。
薛遲也站起身來,道:“下次再來拜會世叔。”
兩人行禮離開,走到二門上,卻是停著兩輛馬車。一輛是薛遲的,一輛是國公府預備的。
就算是一起出門,同乘一車太親密了,還是分開坐車的好。
“今天我請客,不準跟我搶。”臨上車時,蘇鈺對薛遲說著。
薛遲笑而不語。
品花樓離蘇家不遠,就在鼓樓大街上。最黃金的地段,前后五重大院附帶一個大花園,名符其實的京城第一會所。
一盞茶功夫,兩輛馬車便在品花樓門前停了下來,薛遲與蘇鈺一前一后剛從車上下來,品花樓的大掌柜吳德全己經在門口侯著。
“薛公子,蘇姑娘,兩位親臨讓小店蓬蓽生輝。”吳德全上前恭敬說著。
前兩天蘇鈺去找晉陽長公主府找薛遲,爆炸性新聞早就傳遍京城。此時兩人一起來了品花樓,關系更近一步,連帶著品花樓也要成為焦點。
薛遲神色漠然,對于這種恭迎他己經習慣。
蘇鈺笑著道:“吳掌柜也太客氣了,每回來每回迎,你不嫌麻煩,我還不想看到你了呢。”
吳德全馬上道:“蘇姑娘若是不想見我,小的這就退下。”
“今天這是怎么了,突然這般謹慎起來,我與你玩笑呢。”蘇鈺笑著說,“今天我作東請薛公子,要怎么準備全憑你安排。若是搞雜了,呵呵,薛公子不會輕饒。”
說著,蘇鈺歪頭看一眼薛遲,薛遲微微一笑。
“小的明白。”吳德全說著,“兩位貴客,里面請。”
吳德全前面引路,薛遲和蘇鈺并排往里走。此時還是早上,賓客并不多,下午和晚上才是品花樓的高峰期。
正走著,陸仁甲迎面而來人,看到蘇鈺時頓時懵了一下,整個人仿佛被雷劈了,手指蘇鈺,“你,你……”
“陸兄這是怎么了,突然就結巴起來。”蘇鈺笑著道,“不會連我都認不得了吧。”
“真是蘇兄啊。”陸仁甲聽到蘇鈺的聲音,確定是本人,反而冷靜下來,“從來沒見過你的女裝,乍一看嚇了一大跳啊。”
知道與看到感觀上完全不同,尤其蘇鈺男裝本來就不顯突兀,突然間恢復女兒身,反而讓人驚詫。
“以后就能常看到了。”蘇鈺笑著說,要談戀愛了,總不好男裝在薛遲面前晃。
陸仁甲目光看向薛遲,疑惑問,“這位是?”
“薛遲,薛公子。”蘇鈺笑著介紹。
陸仁甲馬上變了臉色,驚詫的看一眼蘇鈺,好像在說,你什么時候跟他這么熟了?
“原來是薛大人,是我失禮了。”陸仁甲恭敬說著,馬上拱手道:“不打擾兩位,我失陪了。”
說著,好像有人在抽著他一般,一溜煙跑了。
“他好像很怕你。”蘇鈺驚詫說著。
陸仁甲雖然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個性,但素來好爽,并不是膽小怕事之徒。
“他父親在我手下辦差。”薛遲說著。
蘇鈺說不出話來,親爹的上司卻是自己的同齡人,確實挺詭異的。
三人說話時,吳德全退到旁邊等侯,陸仁甲走了,吳德全才繼續前頭引路。
跨過第一進迎賓庭院,從第二進開始才是品花樓的客座之處,第二進也是品花樓大會的賽場所在,庭院方正寬敞,迎面三間樓上掛著本界三甲的詩句。
一年一會的品花樓大賽,不管身份地位,不需要任何銀兩擔保,只要能寫詩皆可以參加,也是京城的大場面。
“行至水云處,坐看云起時。”薛遲停下腳步,抬頭看著上面的詩句,默默念著。
第一次看到這兩句詩時,他就很喜歡。此刻心情又有些不同,因為原作者就在他身邊。
“我的這首詩怎么樣,薛大爺點評一下?”蘇鈺笑著說。
“很好,我很喜歡。”薛遲說著。
蘇鈺得意笑著,吳德全笑著道:“蘇姑娘這兩句詩是我品花樓的招牌,多少人都是為了看詩來的。”
“真會說話。”蘇鈺笑著說,又隨口問吳德全,“許久不見吳老板,他最近可好?”
吳德全笑著道:“老板很好,勞蘇姑娘掛念。”
“你與老板也認識?”薛遲不禁說著。
老板與掌柜不同,掌柜常年在店里,熟識很正常。但老板不經常出去,商人身份又卑賤,蘇鈺不該認識。
“何止認識,論起來還是親戚呢。”蘇鈺笑著說,“品花樓的老板姓吳,乃是安陽侯府的庶子,是我過世祖母的娘家堂侄。”
蘇大老太爺的正房太太,蘇鈺的親祖母乃是安陽侯府吳家的千金,當年與國公府也是門當戶對。
大概二十幾年前,安陽侯府五代爵位傳遞到頭。朝廷按例去除爵位,吳家從侯府搬出后,家中景況一落千丈。
在京城掙扎了幾年,最后回老家種田去了。
品花樓的吳老板乃是吳家的庶子,嫡母不容,生母早亡,十來歲時被掃地出門。
當時吳家爵位仍在,還是京城大戶,風光無限。被趕出家門的吳老板,可謂嘗盡人間疾苦。
十來年光景,吳老板成為京城的大商賈,掙下萬貫家財。
當年安陽侯府,吃穿都有問題,最后子弟只能務農為生。
據說吳老板的嫡母得知他有錢后,還找上門去想用嫡母的身份壓他一壓,結果被下人直接打了出去,狼狽不堪。
緊接著,祖父,父親,叔伯兄弟齊登門,都是無功而返。
后來吳老板自絕家族,不僅與吳家,還與吳家相關的所有親友,全部繼絕關系。
“原來還有這段往事。”薛遲聽完有些感嘆。
蘇鈺也有幾分感慨,道:“京城的世家大族,更迭快著呢。”
當年的安陽侯府與國公府門當戶對,不到三十年光景,一敗涂地,子孫務農。
還有勇毅侯府賀家,十年前與蘇家也是門當戶對。但現在就是出了一個探花郎,也不敢說這樣的話了。
就算是大家世族,也不可能永世長青。
閑話間,吳德全引著蘇鈺和薛遲進了第四層院,也是品花樓最熱鬧之處。
正房與廂房皆是兩層樓,中間搭著臺子,乃是舞伎表演之處。每天兩場,演完即退,不陪酒不陪聊。
“剛來了一個北齊舞團,十分有特色,我想著蘇姑娘會喜歡,便通知她們過來,加演一場。”吳德全笑著說。
此時吃飯還早,坐著說話也是無聊。不如安排舞伎表演。薛遲幾次來品花樓都是談事,沒表現出有什么愛好。
但蘇鈺喜歡歌舞表演,美人跳舞,熱鬧又好看,為此常年包下最好的觀舞雅座。
“倒是合我心意,但是我今天是請客,得聽客人的。”蘇鈺說著看向薛遲,“你覺得如何?”
“你既然喜歡,那就看吧。”薛遲說著。
蘇鈺大手一揮,對吳德全道:“去安排吧。”
“是。”吳德全應著,轉身退開。
蘇鈺正欲帶著薛遲去樓上自己的專屬雅座,就見關子燁的小廝胡言正在穿堂處站著。
“你怎么在這呢。”蘇鈺走過去說著,一般小廝在主子都會在。
胡言愣了一下才認出蘇鈺,笑著道:“公子,不,是姑娘,您穿了女裝,我竟然沒認出來。”
“你家公子呢。”蘇鈺笑著說。
胡言笑著道:“在海棠院呢。”
“那他忙吧,改天我請他。”蘇鈺笑著說,轉身欲走。
雖然許久未見關子燁,但今天是她與薛遲的約會,她不想被打擾。
“等等,蘇姑娘,你不是約了我家爺嗎?”胡言驚訝說著。
第38章 第 38 章 “不是您約了我家爺嗎?……
“不是您約了我家爺嗎?”胡言驚訝說著。
蘇鈺愣住了, 道:“沒有啊,我沒有約他。”
“這就奇了,前兩日公子送信來,說在家里悶的慌, 等天晴了就來海棠院小聚。”胡言說著, “我家爺早就到了, 一直在等公子。”
蘇鈺越發覺得詭異, 不禁看向薛遲,道:“我們去看看怎么回事。”
她親自去找薛遲定下的約會, 怎么可能會寫信再約關子燁。
“嗯。”薛遲點點頭。
品花樓的花園與五進大院同等大小并排而立,花園之中又套小跨院。其中海棠院是關子燁常年包下來,是才子詩會的基地。
除了詩會的聚會外,關子燁也常在海棠院招呼朋友,蘇鈺也是常客。
從西側通穿過去就是海棠院, 跨院很小,只有三間正房,院中花草倒是種了不少, 時值冬季, 也都枯萎了。
“開門, 快開門!”
薛遲和蘇鈺剛走到院門口,就見幾個婦人正在猛敲正房門。
“這不是楊家二太太嗎?”蘇鈺滿心疑惑。
領頭的婦人正是楊家二太太, 旁邊跟著己經出閣的楊二娘, 還有幾個仆婦,看打扮應該是楊二太太和楊二娘的心腹婆子。
這是什么情況,楊家人怎么會跑這里砸關子燁的門??
“把吳德全找來。”薛遲吩咐胡言。
胡言也是滿臉懵逼,卻是十分聽話,應了一聲趕緊去了。
“我的三娘啊, 你是不是在里頭,快點把門打開啊。”楊二太太放聲大哭,聲音十分洪亮。
楊三娘?蘇鈺乍然清醒,這是設計關子燁的局。
楊三娘以她的名義送信給關子燁,關子燁必然會赴約。
楊家人買通品花樓的小廝或者用其他手段,給關子燁下藥,緊接著楊三娘進入正房。
兩人皆進入了,楊二太太再帶著人來抓。到時候孤男寡女,再有些露骨畫面,關子燁就說不清了。
楊閣老病重,剛剛御駕探病完,這個時候鬧出這種事情來,楊家要是死賴著不放,關子燁多半要娶了楊三娘以平此事。
“下賤!”蘇鈺忍不住罵著,心頭怒火飆升。
不只因為關子燁,也是為了楊閣老。
就算真如楊二太太所愿,關子燁真把楊三娘娶了。但京城哪有傻子,這種明顯的騙局,難聽的話肯定要說到臉上。
楊家其他人就罷了,楊閣老一身清廉,臨死之際卻被不孝子孫所累,清白不保,枉遭議論,何其可憐。
“莫急。”薛遲說著,“接著看。”
就在此時,正房門打開,一個男人從屋里走出來。
三十歲左右,身材高挑,容貌俊美,氣質邪魅。
“關楚河??”蘇鈺幾乎要驚叫出來。
這是懸疑故事嗎,不該存在的人,一個接一個跳出來。
關家當家人,京城傳奇人物,被蘇天翊壓了半輩子的可憐人。
薛遲面沉如水,直看向關楚河。
“吵什么!”關楚河怒聲斥責。
吵鬧的一干婦人頓時閉了嘴,楊二太太也是滿臉懵逼,關楚河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楊二娘勉強打起精神,質問道:“關大人怎么會在這里?”
“我在那里還需要向你報備不成。”關楚河冷哼說著,“倒是幾位,無故跑到這里吵鬧,又是為了何事?”
蘇鈺頓時有幾分放心,關楚河出現在屋里,沒人看到楊三娘。只要楊二太太說敲錯門,趕緊帶著人走,這事也就是遮掩過去了。
關子燁不用娶楊三娘,楊家也保住了最后的臉面。
“我們……”楊二娘結巴起來,顯得不知所措,不自覺得看向楊二太太。
關子燁尚未娶妻,還可以逼他娶楊三娘。關楚河的婚姻狀況復雜,就是想逼,只怕也逼不了。
“貴客莫急……”吳德全一路小跑過來,大冷天的卻是滿頭大汁。
先向關楚河見禮,又轉向楊家眾婦人,“幾位太太是要找誰啊?”
“我家女兒三娘,她的丫頭說有人約她來這里見面,卻說又不清是誰。我擔心她被壞人拐騙,便追了過來。”楊二太太說著。
吳德全笑著道:“原來是楊家三小姐,她確實來過,但是呆了一會就走了。楊太太若是不信,可以詢問侍侯的仆婦。”
說著,吳德全喚來院中侍侯的仆婦,眾人皆說楊三娘己經走了。
“那,那關大人怎么會在此處?”楊二娘質問著,語氣中帶著心虛。
吳德全笑著道:“海棠院乃是關大人常年包下來的,他時常來此玩樂休息,今天早早過來,一直在屋里休息,是幾位太太打擾了他。”
說著,吳德全直接跪下來向關楚河致歉,“都是小的安排不周,擾了關大人,請大人勿怪。”
事情始末,他己經大概猜出來。品花樓開門做生意,楊家太太也是京城貴婦,她們要來沒人敢攔著。
但若是今天在品花樓出了丑事,他這個掌柜也是當到頭了。
“哼~”關楚河冷哼著,嫌惡的看一眼楊二太太,罵著道,“滾。”
說著關楚河就欲關上門。
蘇鈺不自覺得長出一口氣,吳德全應變機敏,仆婦也會配合。只要關楚河把門關上,楊家人走了,事情也就完了。
至于屋里的楊三娘,一直沒動靜,估計是暈迷狀態。以關楚河的身份,不會對她做什么。等到下午或者晚上,吳德全偷偷把人送走,事情也就完了。
“等等!”楊二太太突然喊著,直向前一步,用身體抵住欲關上的門板,“我家女兒丟的無緣無故,怎么能憑你們幾句就此放過。”
關楚河頓時沉下臉,直看向楊二太太。
吳德全也是臉色大變,幾乎顧不上禮儀,上前攔住楊二太太,“楊太太這是做什么,這是關大人的私人房間,您不方便進去。”
“若是不讓我進去尋人,我就到品花樓門前去宣揚,關大人誘拐我女兒,三娘生死不明,我不會善罷干休。”楊二太太大聲喊著。
楊家馬上就要回老家務農了,楊三娘還能尋到什么好親事。有了這回事情后,想再來一次己經不可能。
既然嫁不了關子燁,那就一不作,二不休,賴上關楚河。只要能留在京城,怎么也比回鄉下強。
“哈哈哈~”關楚河突然笑了起來,“既然楊太太賴定我了,那就進來看吧。”
說著,他伸手推開吳德全,把房門大開,“請進。”
楊二太太己經豁出去了,此時再也顧不得,大步走向屋里,楊二娘以及其他婦人也跟著進去。
蘇鈺氣的全身發抖,終于能理解楊閣老讓楊家人回鄉務農的苦心。
有楊二太太這種蠢毒媳婦在,留在京城,楊家不愁死無葬身之地,回鄉務農反而能保住一家老小的性命。
“何必與這等蠢人置氣。”薛遲對蘇鈺說著,反手把院門關緊,“我們也去看看。”
關楚河難得厚道一回,想顧全楊閣老臉面息事寧人。楊二太太如此行事,只怕己經激怒他,此事不好善了。
楊二太太快步進到里間,大聲哭喊著,“我的兒啊,你受此奇恥大辱,可要怎么活啊。”
聽到此話,薛遲停在門口,背對著房門站住。非禮勿視,萬一楊三娘衣衫不整,他進去了反而添亂。
蘇鈺快步走進里間,只見楊三娘在羅漢床上躺著,睡著的模樣,衣衫整齊。
環顧四周,卻不見關子燁。海棠院并無后門可走,再有楊家人守著,也走不了。應該還在屋里,不是柜子里,就是床底下。
心里盤算著,轉頭看到吳德全在房門口站著,急的滿頭大汗,但既不敢進屋,也不敢出聲。
“把院子里侍侯的女仆叫進來,站在床前柜子前。楊家人若是還要鬧,你的人只管動手,打出事來,我扛著。”蘇鈺小聲吩咐他。
事情鬧到如此地步,誰也不知道楊二太太會不會接著發瘋,把關子燁給搜出來。鬧成這樣,也不用擔心得罪,關鍵是丑聞不能再擴大化。
“是,是……”
吳德全頓時明白蘇鈺的用意,趕緊把院里的仆婦,以及打掃的婆子叫進來。因為是關子燁常年包下的,院子里常年有十來個女仆在,但凡能藏人的地方都站人擋住。
這樣楊二太太就是發瘋大鬧,以她的體格也會被下人攔下來。這樣至少保住了關子燁,而且二男一女在屋里,勁暴程度能上天。
“你們,你們怎么能如此!!”楊二娘跟著罵了起來,“誘拐我小妹,一定要給楊家一個交待。”
嘴里罵著,眼晴卻是滿屋子亂瞟。關楚河不好惹,若是能把關子燁找出來,讓關子燁娶了楊三娘才是理想狀態。
只是屋子本就狹窄,又站了這么多仆婦,根本就看不見。
今天也真是邪門了,她一直帶著人在海棠院附近守著。既沒有看到關子燁出來,也沒有看到關楚河進去,楊三娘還在屋里,這男主人怎么就換人了呢。
“楊家想要什么交待,我己有妻室,侍妾倒是無所謂多添一個。”關楚河嘲諷笑著,“這樣吧,我把楊小姐暫時安置在別院,明天晚上就抬她進門當妾室。”
楊二太太頓時喊了起來,道:“我的女兒是閣老的孫女,哪能被你如此羞辱。”
“閣老的孫女卻出現在男子屋里,這等家教,還不如這品花樓的舞伎。”關楚河嘲諷說著。
“你的正頭娘子早己出家,你既然心悅三娘,就該娶她回去。”楊二娘說著。
事情己經鬧至如此地步,關楚河再不好惹也得惹一惹。
雖然關楚河口口聲聲有妻室,但他的妻室等于沒有,要是楊三娘能成為他的正室夫人,與楊家與自己也有益。
“你算什么東西,也敢在我面前如此說話。”關楚河冷笑說著,“閣老的孫女那么想進關家,我就委屈些,納了她。來人。”
一聲呼喊,好像憑空冒出來一般,四個勁裝侍衛出現在屋里。身上皆帶兵器,目露兇光,不是普通人物。
楊二太太和楊二娘哪里見過這等陣勢,連吳德全都嚇傻了。
“楊三娘這個妾室,我納了,抬走。”關楚河說著。
一聲令下,兩個侍衛走到羅漢床上,抬起來昏迷的楊三娘就要往外走。
“你……”楊二太太懵在當場,有些不知道如何應對。
關楚河竟然下令把楊三娘這么帶走了,這算怎么回事。
是妻是妾給個明白話,這樣抬人走,又算什么。
“且慢!”蘇鈺不得不出聲,一個跨步上前擋在兩個男子面前攔住去路。
兩個男子想閃過蘇鈺,但是屋里狹窄,幾乎站滿人了,根本就閃不過去,只得停下腳步。
“蘇家千金要管閑事嗎?”關楚河語氣悠閑,微笑著看著蘇鈺。
他生來一副邪魁長相,這般微笑時,更添幾分氣質。
“關大人。”蘇鈺習慣性拱手見禮,“在下路過此地聽到吵鬧聲,就過來瞧瞧。關大人的閑事也不是我一個小輩該管的,只是我既然遇上了免不得多說幾句。”
“看著你父母的臉面,說吧。”關楚河說著。
蘇鈺道:“楊家人有錯在先,冒犯了大人,大人把她們殺了剮了都是應該的。但是品花樓畢竟是公共場合,這么多人看著,公然把楊家小姐這么帶走總是不妥的。”
她并不擔心關楚河把楊三娘弄死,她擔心關楚河真把楊三娘納為妾室。再來個風光迎妾,讓楊閣老情何以堪,沒等病死先要氣死了。
“你想顧全楊閣老的臉面,我也想。但要壞楊家臉面的是他的媳婦孫女,旁人再怎么樣也無用。”關楚河說著。
蘇鈺無言以對,聲音小了許多,道:“這等無知婦人……關大人隨意處置。只是前不久皇上與太后才御駕探病,那般陣仗,您若是真納了楊家女兒為妾,只怕太后臉上也無光彩。”
關楚河確實給了楊閣老臉面,只是楊二太太給臉不要臉,以為關楚河好欺負。
“你是想嚇唬我嗎?”關楚河笑了起來,“既然說到太后,那就請楊閣老奏請太后,看此事如何處理。”
“這等小事,哪里還敢驚動太后。”蘇鈺勉強笑著,“楊閣老一世清名,備受尊崇,又與關大人同朝為官數年,還望大人能體諒一二,不與這等蠢笨婦人計較。”
怎么奏請太后,楊家小姐在祖父病重之時與有婦之夫私會,被親媽抓個正著?
這種丑聞鬧開了,與關楚河只是風流韻事,最多罵他不挑食,竟然找楊三娘這種姿色平平的。
但與楊家依然是毀滅性打擊。
如此轉移話題,關楚河是在敷衍她。
“我聽你說了這么多,始終不入正題。”關楚河似乎沒了耐心,語氣里也有幾分不快。
道歉沒有任何意義,講大道理更不需要。
想消他的怒火,擺平此事保楊家的臉面,蘇鈺需要拿出實質性的交換,或者更大的利益威脅。
上下嘴唇動一動就想為楊家討人情,得蘇天翊或者慕容寧來。
“關大人。”一直站在門外的薛遲突然開口。
關楚河輕輕笑了,“薛大人要為蘇小姐出頭嗎?”
薛遲語氣平緩,道:“你最近所想之事,我許你完成。”
“好。”關楚河笑著說。
簡單一個字,關楚河對侍衛揮揮手,兩人把楊三娘放到床上。
關楚河不再理會楊家女眷,侍衛開路,徑自出門去。
一直在懵逼中的楊二太太好像反應過來一般,喊著道:“這,怎么走了,我的女兒怎么辦啊。”
蘇鈺忍無可忍,對吳德全道:“灌點藥,等天黑了,悄悄送回楊家。”
吳德全道:“蘇姑娘放心吧,我定能辦妥。”
雖然楊家也是大戶人家,但是就剛才那一番陣式,若是后續處理不好,別說這品花樓的掌柜當不了,小命都要搭里頭。
“大膽,你們知不知道……”楊二娘當即喊了起來。
吳德全指揮著屋里的仆婦丫頭,一涌而上,當即把幾個人摁住。又親自去取了藥,品花樓這種高級會所,太過份的藥不會有,但迷藥之類的還有的。
藥水硬灌到嘴里,片刻之后,幾個女眷皆暈倒在地。吳德全命仆婦把她們抬到床上,蓋好被子,大冬天的躺地上,難保不生病。
全部處理完了,蘇鈺這才敲敲衣柜門,道:“傻子,可以出來了。”
第39章 第 39 章 衣柜門打開,關子燁……
衣柜門打開, 關子燁一身狼狽從里面出來,幾乎不敢抬頭看向蘇鈺,低著頭小聲道:“多謝。”
“你啊你……”蘇鈺直嘆氣,又因薛遲也在外頭, 不想關子燁尷尬, 便喊著道:“胡言, 你進來。”
胡言一直在外頭躲著, 雖然心中焦急,但關楚河出面料理了, 他哪里還敢露面。若是被楊家人抓到了,又是說不清。
此時聽到蘇鈺叫他,飛奔進屋里。
“把換洗的衣服拿來,給你主子換上。”蘇鈺吩咐著,又對關子燁道:“我約了薛遲, 改天再敘。”
“謝謝你。”關子燁再次說著。
第一句謝,謝蘇鈺幫忙,沒把事情擴大化。第二句謝, 謝蘇鈺照顧他的情緒, 帶走薛遲。
蘇鈺轉身走了, 薛遲一直在屋外站著,兩人匯合一起出了海棠院。
吳德全還要料理后續, 并沒有跟著出來, 卻是另外指派了小管事,跟隨侍侯。
“我也累了,休息一下吧。”蘇鈺說著,本想看歌舞的,現在哪里還有心情。
小管事馬上道:“延暉閣己經打掃妥當, 貴客可以過去休息。”
蘇鈺看看薛遲,道:“你覺得呢。”
她在品花樓看歌舞有專門的雅座,詩社聚會有關子燁常包下的海棠院,就是請客吃飯也有專屬坐次,從不在公眾場合久坐。
“延暉閣是我的地方,走吧。”薛遲說著。
蘇鈺多少愣了一下,脫口而出道:“你竟然包了跨院??”
“同僚之間也要應酬的。”薛遲說著,“我又不喜歡公眾場合。”
“原來如此。”蘇鈺明白了,“偶爾過來,也要包下跨院,薛大爺是個講究人。”
臨流草堂的家具擺設讓她目瞪口呆,一直在想為什么信里信外差不多。現在看來,薛遲是有的地方懶得理會,并不是完全不講究。
延暉閣在花園西側,同樣三間正房,院中并不見花草,卻有不少石山堆疊,還有石桌石椅。雖然是冬季,整理的井井有條。
小管事引著兩人進屋后便退到門外聽差,另有四個衣貌鮮艷的丫頭進來。
兩個丫頭上前,侍侯著兩人解下大氅掛好。
“這屋里有些冷。”蘇鈺說著。
話間剛落,就有兩個婆子抬著碳火盆進來。還有丫頭捧著手爐道:“姑娘,暖暖手吧。”
蘇鈺接過手爐,笑著道:“這品花樓的生意越來越好,不是沒道理的。”
不管房舍建造,還是屋內擺內皆是京城頂級大家族的標準。提供的服務更是周到萬分,一點不比在家里差,卻又比家里自在。
“對了,你這屋里應該有筆墨紙硯。”蘇鈺說著,環顧四周。
因為宴客之地,屋里并沒有設床榻,桌椅倒是不少。東間是小花廳,放著圓桌,乃是吃飯之處。西間窗下設著羅漢床,倒是方便交談。
“這里。”薛遲指指西間北側的書桌。
蘇鈺笑著道:“借我用用,我寫封信。”
她吩咐吳德全把人悄悄送回楊府,但送人回去總得有人接應,才能神不知鬼不覺。
谷夫人此刻肯定沒有心情理會這些,但是事關楊閣老身后名聲,也顧不得了。關楚河不追究了,楊家女眷千萬不能再鬧起來。
“你自便。”薛遲說著,在羅漢床坐下來。
丫頭端茶上來,薛遲默默喝著茶。
稍等片刻,蘇鈺寫好信,把外頭的小管頭叫進來,吩咐道:“把信交給吳德全,讓他派個可靠的人送到楊府,交給老太太身邊的管事劉順家的。”
先把信送過去,劉順家的準備好了,晚上才好送人過去。
“是。”小管事接過信,轉身去了。
事情至此,蘇鈺力所能及之事辦完,才算休閑下來。接下來如何,就不是她能過問的了。
“今天真是謝謝你,你承諾關楚河的,不是小事吧。”蘇鈺對薛遲說著。
一句話就讓關楚河離開,她相信薛遲的這個承諾絕非小事。
薛遲道:“不用謝我,這個閑事是我想管的。楊閣老為了朝廷奉獻一生,我也不忍心他名聲受損。”
“真不知道楊家的太太小姐怎么想的,以為是村里打架嗎,沾了一指頭就要撒潑打滾賴上了。”蘇鈺忍不住說著。
就算關子燁被逼無奈娶了楊三娘,楊閣老去世之后,楊家回老家務農,連個能撐腰人都沒有,楊三娘很快就可以“病逝”了。
京城的權貴,別說關家這種富貴了六世的。就是平常官宦人家,收拾一個務農的白身也是易如反掌。
“等他們回了老家,有的是時間村頭打架。”薛遲說著,“不提她們了,免得掃我們的幸。”
“也是,何必為這些蠢人生氣。”蘇鈺笑著說,“大冬天的出門一趟不容易,要玩的開心些。”
這是她與薛遲的第一次出門約會,不該一直說這些煩心的事。
吃飯下棋,薛遲與蘇鈺一直玩到下午才離開。薛遲先送蘇鈺回了蘇家,因蘇天佑去了衙門還沒回來,薛遲便只留了話,并未進府。
早上把人接走,下午把人送回。平平安安,沒有任何事故發生。
且說關子燁梳洗更衣之后,也沒有馬上回關家,而是在品花樓玩到太陽下山才回關家。
關家也有過爵位,世襲五世而斬。先帝念及關家的功績,雖然收回了爵位,卻把府邸和永業田賜于關家。
六世累積,關家子嗣繁盛,人口幾乎是爆炸式的。回老家的不算,只是京城就有二十房人,按住宅所在位置分為東南西北四院。
雖然早就分了家,卻是形散意不散,各房之間十分照看。
關子燁家在東院,是四房,五房,六房,七房嫡親一脈所在。因大宅在城東的位置,在家族內部便統稱為東院。
他并沒有先回家,而是去了關楚河住的北院。關楚河并不是嫡系,他本人甚至是庶出,但因個人能力太卓絕,上一代關家族長過世前破把族長之位傳他。
旁支的庶子成了族長,這不止在關家是特例,就是整個京城也是特例中的特例。
關子燁在北院大門口下馬,就有管事上前道:“老爺正在書房等您。”
關子燁把韁繩扔給小廝,心情沉重,卻不由的打起十二萬分精神,跟著管事進去。
北院乃是旁支的居所,地方并不大,幸好人口也不多。關楚河成為族長后,雖然翻修過,卻沒有擴建。
穿過影壁墻就是關楚河的大書房,乃是他會客兼處理公務之所。從左側穿堂進入才是關楚河的內書房,是關楚河處理家務事的地方。
小巧三間上房,地方并不寬敞,收拾的卻十分精致。
小廝打起簾子,關子燁進到正房。抬頭就見關楚河正堂坐著,關倩倩坐在左下手第一個位子,滿臉笑意的看著他。
關倩倩怎么在這里?
關子燁心頭疑惑,卻是垂首見禮,“拜見叔公,今日之事……”
“我懶得費唇舌。”關楚河徑自打斷他,看向關倩倩,“你來說吧。”
“是。”關倩倩起身應著,依然滿臉笑意,看著關子燁說,“兄長素來精明,怎么就著了楊家的道,若不是我,只怕兄長要名聲掃地了。”
關子燁心頭疑惑,卻十分沉的住氣,道:“還請妹妹指教。”
“兄長是知道我的,我與京城的閨秀向來有三分交情。大概半個月前,楊三娘的丫頭拐著彎的跟我的丫頭打聽你的消息。我那丫頭蠢笨,只以為楊三娘是想討好你,也就如實說了。今天早上她當笑話說于我聽,我卻覺得不對勁。馬上派婆子去問你的行蹤,又讓丫頭去楊家打聽,這才察覺了楊家的陰謀。我心里沒主意,便告于叔公。”關倩倩說著。
“原來如此。”關子燁說著,向關倩倩拱手道:“多謝妹妹。”
這番話乍聽沒問題,細想之下卻是漏洞百出。關倩倩總是仗著有幾分小聰明,做些看似精明卻蠢笨的事。
同屬東院,血緣親近,住的更近。
關倩倩直接告知自己的父母,或者他的父母,就能省下了往北院跑的功夫,還要賭關楚河正好在家的概率。
多半是關倩倩早就察覺楊三娘的意圖,更甚至還給楊三娘出謀劃策。
到最后時刻,關倩倩再跑到北院告知關楚河。若是關楚河成功阻止了,她就可以賣個人情,也能在關楚河面前露個臉。
若是沒能阻止,他不得己娶了楊三娘。她也提前報告了,就是查出來與她相關,也能撇的干干凈凈。
順帶著惡心他一把。
成與不成,都與她有利,這才是關倩倩會做的事情。
“兄長那般精明,卻只因楊三娘假借蘇鈺之名,你竟然就上當了。”關倩倩說著。
這個主意是她給楊三娘出的,假借蘇鈺之名約關子燁,哪怕只有一分真,也能把關子燁騙出來。
說什么朋友之交,那都是騙人的話。她又不是傻子,男人看女人是什么神情,她明白著呢。
關子燁并不反駁,只是對關楚河道:“今日之事皆是我的過錯,還請叔公責罰。”
“你確實該罰。”關楚河說著,“蘇鈺既己拒絕婚事,你也該把心思收起來。男子漢大丈夫卻是耽于兒女情長,像什么樣子。”
在關家年輕一代里,關子燁是個尖。只要好好栽培必成大器,不然他也不會管這些爛事。
但是耽于兒女情長,鐘情于根本不喜歡自己的女子,這就是大忌。
關子燁把頭壓的更低,越發不敢反駁。
“你的親事,我己經尋好了。肅國公府周家的三小姐,你回家告知父母,盡快把婚事辦了吧。”關楚河說著。
關子燁低頭道:“是。”
“我也累了,你們都回去吧。”關楚河說著。
“叔公……”關倩倩忍不住道。
她本以為怎么也會夸獎她幾句,沒想到關楚河反應十分冷淡,給關子燁尋了門好親事,根本就不理會她。
“還有什么事?”關楚河神情甚是不耐煩。
關倩倩當即閉了嘴,低頭道:“叔公好好休息,我們告退了。”
第40章 第 40 章 轉眼進入十一月,天……
轉眼進入十一月, 天氣越來越冷,楊閣老的身體越來越弱,京城的喜事卻沒有間斷。
關子燁定親了,對象是肅國公府周家的嫡出小姐。不論家世, 還是兩人品貌皆是門當戶對, 珠聯璧合。
“送什么好呢。”蘇鈺自言自語說著。
她與關子燁乃是多年好友, 只是派人道句恭喜顯得太冷淡。
挑一份特別又格外貴重的禮物, 才能顯得親厚,但要送什么, 一時半會真想不起來送什么。
雖然是朋友,到底是男女有別,這份禮物不能太私密,會被誤會。
若是金銀器皿,又顯得太俗氣了, 也顯得關系不夠親厚。
“這有什么難的,讓管事拿了庫房單子來,姑娘挑件既貴重又不俗氣的, 豈不是兩全其美。”綠川笑著說。
國公府庫房里的好東西多著呢, 看著單子選東西, 總比坐著空想來的好。
“這個主意不錯。”蘇鈺笑著說,“快去拿單子來。”
綠川連忙喚來屋里侍侯的婆子, 吩咐一通, 婆子自去尋管事。
蘇鈺也不著急,慢悠悠的喝著熱茶,道:“這位周三姑娘甚少出門,京城幾乎沒有她的消息。”
蘇周兩家乃是世交,祖輩們一起出征, 又同時封的國公府。雖然這些年來往少了,但比一般世家還是親密些。
她見過周三姑娘,稱的上才貌雙全的大美人,堪配關子燁。
只是行事低調,不像關倩倩那般張揚。
“聽說肅國公府家教甚嚴,不許女子拋頭露面。”綠川笑著說,“細說起來,姑娘與周家還有另一重淵緣呢。”
“什么淵緣?”蘇鈺不禁問著。
綠川笑著道:“楚王府己經過世的前王妃,就是周家的姑奶奶。”
蘇鈺這才想起,笑著道:“還真是,我都忘了。”
周王妃是病故,與楚王爺生有一女。這些年來周家與楚王府的姻親關系并沒有斷,平常四節八禮一直都有走動。
楚王爺又續弦慕容寧,雖然這種親戚關系十分拐彎,也不好論,但要說有緣淵也沒錯。
“肅國公府的門第在京城也是數一數二的了。”綠川笑著說。
肅國公府雖然沒有特別出類拔萃的人物,但是子孫都挺爭氣,沒有出過敗家子。
家教十分嚴格,族中不管男女皆恪守規矩,稱的上京城世家的楷模。
也許不夠出挑,但世家大族,不出錯就很難得了。
“不然也不會被關楚河看上。”蘇鈺說著。
從時間上推算,品花事件后,關子燁就定婚了。
雖然是關家子弟,但關家子弟多了,要是個個去管,關楚河十二時辰不睡覺也管不完。
能為關子燁出頭擋槍,這是關楚河格外看重。
既然看中了,以關楚河的個性,這親事多半是他給關子燁尋的。
主仆倆說著閑話,綠川打發去的婆子回來,雙手奉上單子,卻開始告狀,“我去尋管事時,遇上了三太太跟前的洪婆子,管事沒說什么,她倒是說了一通。”
綠川訓斥道:“你長著嘴是吃干飯的嗎,她說你,你就不會說她。自己沒本事挨了罵,卻來主子面前告狀。這點小事,難道還要姑娘給你撐腰,丟不丟人啊。”
婆子當即低下頭,小聲道:“我都記下了。”
“記下什么了?”綠川反問。
婆子道:“以后她再敢亂說話,我就先給她兩個大嘴巴子,嘴都給她打爛了。”
“這樣才像話,下去吧。”綠川說著。
蘇鈺向來懶得理會下人之間的撕逼掐架,要是連這些都管,她要累死了。
低頭專心看著單子,庫房里的好東西果然不少,挑了前朝名家的《煙雨圖》送關子燁。
又想起了臨流草堂的擺設,公主府肯定不缺擺設,多半是薛遲自己不收拾,就這么住樣板房,她有些看不下去。
“這兩件給薛大爺送去。”蘇鈺說著。
綠川看了看,一件金蔓草連弧水波紋靈蟾托燈,一件翡翠纏絲瓶子,心中十分疑惑,問:“姑娘送這兩件東西是何意?”
東西是好東西,但也沒有好到能讓薛遲眼前一亮的地步。
莫名其妙的送兩件陳設過去,完全不懂蘇鈺的用意。
“送他擺屋子。”蘇鈺說著,“你只管打發人送去就是了。”
“是。”綠川應著,想了想又說,“既要送禮,還是姑娘親自寫個貼吧。”
雖然有專門文書先生,但兩個送禮對象都不是平常親友,還是蘇鈺親自寫了貼子和禮物一起送去,這才顯得親密。
蘇鈺聽得點點頭,起身道:“那就現在寫。”
綠川趕緊喚來小丫頭,把西梢間的書桌收拾好。又親自把紙張鋪好,站在旁邊給蘇鈺研磨。
給關子燁的貼子寫的很快,根本就不用想,幾筆就寫好了。
寫給薛遲的,蘇鈺卻猶豫起來。明明都通過兩年信了,一時間卻不知道如何落筆。
或許這就是筆友奔現后,虛幻與真實交錯產生的落差感。她總覺得信里的筆友與現實的薛遲差距很大。
“說起來薛大爺就要二十歲了。”綠川旁敲側擊說著。
“過了年就二十了吧,也不知道他生日是哪天。”蘇鈺順口說著。
綠川繼續道:“姑娘也要十九歲了,都快成老姑娘了。”
蘇鈺抬頭看向綠川,道:“你到底要說什么?”
綠川笑著道:“姑娘與薛大爺年歲也不小了,婚事估摸著也快了。”
門當對戶,兩情相悅,年齡也都合適。
早日成親,既能遂了蘇鈺的心意,又能避免閑言碎語。
“你說什么呢?”蘇鈺驚訝說著,“什么婚事快了,我還沒想過呢。”
身邊的真實案例告訴她,婚姻是愛情的墳墓。
為什么要成親呢,慕容寧明明對她說過,不成親也可以。
這個想法以后也許會改變,但目前為止,她并沒有一定要成親的想法,即使對象是薛遲。
“姑娘怎么能不想呢。”綠川驚詫說著。
蘇鈺并不想解釋,笑著道:“好好研墨。”
綠川不敢再言語。
蘇鈺終于把給薛遲的貼子寫好,因擔心婆子弄錯了,綠川親自去庫房取了東西,看著婆子把東西和貼子裝好,這才拿給前頭管事送去關家和晉陽公主府。
綠川忙完回來,己經是掌燈時分。蘇鈺屋里坐著,像是在發怔。
那天與薛遲品花樓見面后,她并沒有再約見面時間。當時是想著,她就是不約,薛遲也會約她的。
結果這都十天了,薛遲一點動靜都沒有,反倒是她主動給薛遲送東西。
薛遲應該是喜歡她的吧?
不然早就拒絕,也不會親自來國公府找他。
戀愛果然讓人盲目,連這種不自信的想法竟然都冒出來了。
“姑娘……”綠川快步進到屋里,身上還沾著雪花。
“都送出去了吧。”蘇鈺說著,顯得有些有氣無力。
“都送出去了。”綠川說著,神情卻是十分凝重,“我在二門上遇到楊家人了,說楊家三姑娘歿了。”
“什么?!”蘇鈺神情驚訝不己,幾乎要驚呼出來,“誰歿了?”
綠川被蘇鈺的反應嚇了一大跳,道:“楊三娘歿了,說是感染風寒,吃了藥不見好轉,今天上午咽的氣。”
雖然冬天易染風寒,但楊三娘年齡不大,身體一直很好。楊家也沒有窮到讓姑娘操勞,生病吃不起藥的地步。
年紀輕輕的小姐,就這么歿了,是挺讓人驚訝的。
“竟然死了……”蘇鈺喃喃自語說著,神情凝重,“那楊二太太呢,她怎么樣?”
品花樓的事情她并沒有告知綠川,沒有告知的必要。
那天之后,不管是京城還是楊家都沒有任何消息傳出,品花樓的那出鬧劇好像根本就沒發生過。
當時蘇鈺就有些奇怪,楊二太太蠢毒到當面硬杠關楚河。怎么可能送回家后就悄無聲息了。
出來接著鬧,甚至在楊閣老葬禮上鬧才符合楊二太太的行為邏輯。
沒想到楊三娘竟然死了,這是巧合嗎,能這么巧嗎?
“來人沒說,應該沒什么大事。”綠川小心翼翼說著,“姑娘是想去楊家看看嗎?”
年輕姑娘歿了,喪事不會大辦。要不是谷夫人和蘇天佑的母子關系,楊家根本就不會通知蘇家。
“我去做什么,也去不著。”蘇鈺說著,“楊家馬上就要有大喪事,年輕姑娘歿了,多半是隨便操辦,三太太打發個婆子過去也就夠了。”
楊三娘這個時候死了,只能在廟里發喪停靈,棺材暫時寄放,等楊閣老的喪事辦完,再一起撫靈回老家。
大周未出閣的姑娘可以葬回娘家祖墳,總不至于成為孤魂野鬼。
“姑娘說的是。”綠川說著,“那我留意著楊家的消息?”
蘇鈺的反應讓她覺得楊三娘的死好像另有蹊蹺,但其中內情,她哪里敢過問。
蘇鈺輕輕嘆口氣,道:“也沒什么好留意的了。”
人都死了,還能留意什么。再過些日子,楊閣老過世,楊家人離京,關于楊家的一切就徹底結束了。
十日后的傍晚,蘇鈺剛剛吃完晚飯,就有管事媳婦進門回報,楊閣老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