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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第 61 章 馮家是大族,書香門第,……

    馮家是大族, 書香門第,曾祖曾官至閣老。

    到馮大老爺這一代,雖然只有一個五品員外郎的官職。但幾代人經營,親朋好友, 門生故舊一大堆。

    底子空了, 架子還在。

    “怠慢了, 怠慢了……”

    馮大老爺笑著招呼賓客, 嫡長子娶親,還是自己看中會讀書的兒子。哪怕對這個兒媳婦有點點不滿意, 心情還是很好的。

    不管怎么說,賀英中了探花,有這么一個大舅哥,也可以了。

    眼看著就要到吉時,鞭炮聲響了起來, 新郎官要去迎親。

    馮大老爺招呼了一上午賓客,正想休息一會,就聽大門口傳來大聲喝喊, “監察寮辦案。”

    馮大老爺猛然打了個激靈, 快步跑過去。在場的賓客也聽到了, 頓時變了臉色。

    監察寮在以前就是閑職,連正使是哪個都搞不清楚。

    自從慕容寧上任, 風向是全準了, 辦差那叫一個狠。

    但凡被監察寮找上門的,就沒全身而退的。

    “慕容大人……”

    馮大老爺聲音顫抖,拱手見禮時,身體都快抖成篩子了。

    慕容寧神情冷漠,高高在上的看著馮大老爺, “你的事發了。”

    隨即揮手,身側衛官直接上手,兩人一起,把馮大老爺摁住。

    “下官不知所犯何事……”馮大老爺直接哭了出來。

    慕容寧懶得理會,越過馮大老爺徑自走向院中。

    監察寮衛官的官服如此顯眼,在場賓客早就嚇傻了,有幾個下意識就想跑路。

    有人先跑了,其他人也想跑。

    他們只是來吃個喜酒而己,誰都不想去監察寮走一趟。

    “所有人,站在原地。”

    場面眼看著就亂起來,慕容寧冷聲說著,語調并不高,聲音卻足夠讓所有人聽到。

    慌亂中的賓客,有些停了下來。只是來吃席而己,能有多大事。

    而知道是什么事的,此時己經慌不擇路,對慕容寧的話全然不聽,或者根本不去聽,無頭蒼蠅一樣亂轉。

    慕容寧微微皺眉,當即取下背上長弓。彎弓射箭,對準跑的最快的那個。

    箭矢之聲劃破長空,就聽一聲刺耳的尖叫,箭矢穿透那人左肩。

    箭矢上過份強悍的力道,并沒有因此停下來,把整個人都帶了起來。

    一支長箭,把人盯到了墻上。

    “啊!!!”

    殺豬一樣的尖叫聲,卻讓整個前院安靜了。

    著急跑路的都不敢動了,怔怔呆在原地,場面頓時控制住了。

    衛官搬來椅子,擺在院子正中位置,慕容寧坐下來,“四門關閉,所有人現場接受問詢。”

    ***

    接親要算時間,賀英早早派了自己身邊的小廝去街口守著。看到新郎官騎馬出門,馬上回去稟告。

    結果,小廝沒看到新郎官出門,只看到一群帶刀官爺沖進去。

    這種架式,小廝主觀理解,要抄家了。

    “抄家??”賀英呆住了,馬上問,“看清楚官服是什么樣子的嗎?”

    小廝道:“我聽他們喊,監察寮辦案。”

    賀英的心猛然沉了下去,下意識看向蘇鈺。

    蘇鈺也驚呆了,面對賀英的目光,只是搖搖頭。

    她什么都不知道,更不可能去問慕容寧。

    “那是什么衙門,怎么就……”賀二太太整個人傻住了,根本就反應不過來。

    “完了,全完了……”賀英自言自語說著。

    他雖然還在翰林院,但對于最近讓聞風喪膽的監察寮,也是知道的。

    刑部,大理寺上門,都還有回轉余地。

    監察寮上門,寸草不生。

    賀二太太全然沒有主意,看著穿嫁衣的賀小妹,呆呆說著,“小妹,今天還嫁嗎……”

    “這還嫁什么,趕緊把喜字都撕下來。”賀英語氣忍不住煩燥起來。

    賀小妹雖然還沒有正式嫁給馮大爺,但按照慣例,女子只要收了男方的聘禮,就算是男方家的人了。

    馮大爺只是秀才,并無功名,只要不是誅九族,按理說是連累不到他。

    但現在動手的是監察寮,馮家到底犯了什么事,馮大爺到底會不會被連累。只有天知地知,慕容寧知了。

    賀老太太和賀大太太也嚇壞了,連忙喊著,“快去叫老爺們來。”

    不管關上門怎么撕逼,出了這么大事,尤其是姻親出事,弄不好一家子都要被連累。

    備嫁的新房頓時亂成一團,如此變故,關氏也驚呆了。

    雖然是親家,但遇到這種事,實在無能為力。尤其是蘇鈺在這里,更顯得尷尬。

    賀家上下忙成一團,哪里顧得上賓客。關氏悄悄跟蘇玫說幾句,就要帶著蘇鈺回去。

    “我就不送母親和姐姐了。”蘇玫說著。

    遇到這種事,最倒霉的是賀小妹。

    要是蘇小妹刁鉆任性些,她也樂得看笑話,偏偏蘇小妹很老實,就顯得很無辜。

    “要是鬧的兇,你就回來住。”關氏對蘇玫小聲說著。

    馮家的姻親故舊那么多,突然出事,別說馮家的親友,京城都得動蕩。

    要是有可能連累到賀家,蘇玫就趕緊回來。這樣的婆家,不值得共沉淪。

    蘇玫點點頭,“我曉的。”

    張婆子送關氏和蘇鈺出去,出門時,蘇鈺回頭看了一眼賀小妹。

    賀家從上到下都亂了,都在忙,卻沒人管她。

    明明她才是新娘子,這場婚事中最倒霉的一個。嫁與不嫁,后半生都堪憂。

    沒人理會,更沒人安慰,賀小妹就這么孤零零坐著。不哭不鬧,連呼吸聲都那么弱。

    蘇鈺突然有點理解,蘇玫所說的,蘇小妹招人疼的意思了。

    穿著鮮紅的嫁衣,裝扮的如此漂亮,卻如同水中浮萍,全然不知歸處。

    蘇鈺心中感慨萬千,突然停下腳步,走到蘇玫身旁小聲說,“休書來不及寫了,也許可以想想辦法,把婚事廢掉。”

    蘇玫微微一怔,沉思起來。

    關氏和蘇鈺坐車回家,賀家的其他賓客,也都各自回去。

    禮送了,飯沒吃,更關鍵的是,這婚到底結不結還不一定。

    賀大老爺出門打聽消息,賀二老爺就是個廢物,正堂坐著,一點主意沒有,全憑家人擺布。

    最著急的是賀英,一母同胞的妹妹,出閣當天出這樣的事。

    馮賀兩家雖然早就訂下婚約,但一直以來馮家的事,賀家完全沒有摻和,甚至連什么都事都不知道。

    一無所知被連累,賀英心里也憋著火。

    馮家完蛋了,要想辦法讓馮大爺寫休書。

    拼著名聲不要,他也不能看著唯一的妹妹跳火坑。

    就在眾人沉默之時,只見張婆子領著官媒婆進來,官媒婆一臉手足無措,上前見禮,“老爺,太太們好。”

    賀英官媒婆就有氣,賀小妹的婚事就是她兩頭跑張羅下來的,就落這么一個結果。

    “誰讓你來的。”賀英語氣不善。

    “是我叫的,現在馮家什么情況沒人知道,馮大爺還能不能寫休書都不好說。”蘇玫說著,“不如官媒這里下手,看看能不能把婚事廢掉。”

    賀英意外的看向蘇玫,賀家上下怎么對蘇玫的,他很清楚。

    現在賀小妹出事,她不公然看笑話就是厚道了,竟然還能幫忙,實在出乎他意料。

    而且蘇玫這個主意,倒是提點了他。找借口說婚姻不合法,這比寫休書更有操作性。

    蘇玫看向官媒婆,“我就直說了,六姑娘的婚事是你張羅的,中間可有什么漏洞,可讓婚姻失效的。”

    隨著蘇玫這么說,張婆子直接一錠十兩的銀子塞到官媒婆手里。

    官媒婆連忙往外推,一臉為難說著,“六姑娘的婚事是我張羅的,三書六禮,樣樣都合規矩。”

    馮賀兩家的婚事是早年就定下來的,官媒婆張羅三書六禮都是走過場,而且這套流程這么多年了,就沒出過錯。

    要是這樣都能出錯,她這個官媒早就干不下去了。

    “嫂子別誤會,我不是要挑你做事不謹慎。而是想著,這回親事操辦的這么急,忙中出錯也是常事。”蘇玫笑著說。

    張婆子又拿出一錠十兩的銀子,幾乎是硬塞到官媒婆手里。

    二十兩銀子,官媒婆有些心動,仔細想了想,“要說哪里錯了,也就納吉那里。”

    納吉要合八字,合八字重要又不重,本來就是隨緣信信。

    尤其是高門大戶的婚姻,大家長都講好了,八字算命都是走個過場。

    只要不是結婚當天就死人的八字,都是能合上的好八字。

    許多時候,為了合出來的八字好看,多討些賞錢,媒婆甚至聯合算卦先生改一改。

    把不太吉利,變成小吉,小吉變大吉。

    馮大爺和賀小妹的八字,勉強合上。

    當時她和另一個官媒婆都覺得,合出來這個結果差強人意。

    就跟算卦先生商量一下,把馮大爺的八字改了一下,合出來一個大吉,兩邊討賞。

    “單憑男方給的八字不對,理由似乎不太夠。”賀英說著。

    什么官媒婆改的,根本就是馮家給的八字有誤。

    這個鍋倒是能扣在馮家身上,但只憑這個,就要把婚事廢除,理由太牽強。

    要是因此打官司,更顯得賀家落井下石。

    “我想起來了。”官媒婆突然說著,“我去馮家時,聽馮家的婆子們悄悄議論,馮大爺并不是真的大爺。”

    賀英聽得懵了一下,“什么意思?”

    “馮大爺好像有個庶出兄長,因為馮大太太厲害,家里不認。”官媒婆說著。

    一般高門大戶里,都不允許庶長子比嫡長子年長,這也是為了家和。

    長幼尊卑,哪怕有嫡庶之別。庶子占了長,將來有了出息,爭家產鬧起來,也是占理的。

    馮家書香門第,更是講究長幼倫常。

    馮大老爺倒是守規矩,奈何馮大太太進門五年無所出。

    馮老太太和馮大老爺都有點著急,偏偏馮大太太娘家有勢,不敢納妾,就收用了一個丫頭。

    丫頭很快有孕,馮大老爺十分欣喜。

    幾個月后,馮大太太也傳出喜訊,馮大老爺就更高興了。

    丫頭先生產,生下長子,馮大太太后生產,生下馮大爺。

    對于收用丫頭之事,馮大太太心中本就憋著一股氣。現在生下兒子,底氣足了。

    要是丫頭生的是女兒,一個庶女,也能忍了。

    但生的是兒子,尤其是占了長,馮大太太忍不了。

    馮大太太與娘家人合計之后,便以庶長子亂家為由。硬是把丫頭發賣,庶長子雖然沒扔出去,卻沒上祖譜,交給下人隨便養著。

    “庚貼上寫的是,馮家長房長孫,不是嫡長孫,馮大爺不是長孫,就是大錯。”官媒婆高興說著。

    八字錯了,有可能是男方給的,也有可能是官媒婆私改的,屬于小事。

    但是身份有誤,長房長孫,變成長房次孫,那就是大事了。

    只憑這個錯處,婚事無效,賀家還占理。

    “好,好……”賀英高興極了,連聲說著,“辛苦媽媽走這一趟。”

    蘇玫給張婆子使了眼色,張婆子又塞了一錠銀子給官媒婆,“出了門,媽媽應該知道要說什么。”

    “明白,都明白。”官媒婆握著銀子,高興說著,“我什么都不知道,不,就沒來過勇毅侯府。”

    送走官媒婆,賀二太太還在懵逼中,正想問賀英。賀英沒顧不上理她,先吩咐身邊的小廝去尋人。

    馮家這種講臉面的家族,對下人向來厚道,使不著的老人肯定都會放出來。

    官媒婆不知道這個庶長子具體是誰,馮家使過的下人肯定知道。

    要是運氣夠好,馮家早把他趕出家門,不在府中居住。或者今天湊巧不在府里,那就把他找出來。

    一個不受待見,連族譜都沒上的庶長子,估計跟下人差不多。

    沒什么見識,好拿捏,許點銀子隨便嚇唬幾句就震住了。

    賀家遞狀紙狀告馮家騙婚,公堂上有這樣一個證人,還能反面證明,馮家虐待長子。

    這門婚事就能直接做廢,賀家還不用擔任何罵名。

    賀英心中美滋滋盤算著,兩個時辰后,小廝帶著一個婆子進來。

    是馮大太太院里的粗使婆子,雖然不被主子看中,但因在馮大太太房里侍侯,對府里的事格外清楚。

    “六爺問的是他啊,他十歲的時候就被大太太趕出府了,聽說從了軍,前兩年才回京城。”婆子說著,“現在好像在哪個衙門里任職。”

    “老爺想把他認回來,大太太不愿意,倆人還吵過一架。”

    “想認回來?”賀英愣了一下。

    能讓馮大老爺動心思想認回來的兒子,多半是這個兒子出息了。

    “那天大老爺和大太太狠吵了一架,吵的太兇了,下人們都聽到了。”婆子說著。

    賀英想了想,“他叫什么名字?”

    婆子想了好一會,“叫馮決,也不知道誰取的。”

    “馮決?!”賀英傻了,“你沒記錯?”

    他當然知道馮決是誰,監察寮二隊的隊長,慕容寧的心腹。

    婆子想了又想,很肯定的回答,“沒記錯,大老爺和大太太吵架的時候,大老爺說的,還說這個名字是他自己取的。”

    “那你知不知道他住哪里?”賀英追問。

    也許同名同姓呢,不可能這么巧。

    “應該在柳葉胡同。”婆子說著。

    她男人是馮家的車夫,聽他說,馮大老爺去那里找過馮決。

    “柳葉胡同,那就沒錯了。”

    賀英自言自語著,原本高興的心情,一點點往下沉。

    現在馮家出事,馮決做為監察寮二隊的隊長,跟馮家撇清關系都來不及,怎么可能上趕著承認身份。

    怎么辦,要怎么辦……

    第62章 第 62 章 關氏和蘇鈺坐車回家……

    關氏和蘇鈺坐車回家, 一路無話。

    實在不知道說什么,要是動手不是監察寮,還可以聊聊馮家的變故。

    與慕容寧相關,那就沒法聊了。

    下車各自回住所, 小丫頭侍侯著脫了外衣, 蘇鈺榻上坐著, 綠川端來熱茶, “姑娘,先喝口熱茶吧。”

    大冬天的, 外頭走一圈,冷風灌了一肚子,喝口熱茶暖一暖。

    “這個年只怕不好過。”

    蘇鈺接過茶碗,自言自語說著。

    不只馮家,賀家不好過, 整個京城只怕都要震三震。

    都要過年了,衙門都要放假,不是十分緊急的事, 怎么也會放在年后再說。

    怪不得慕容寧說忙, 沒功夫管她, 原來在忙這些。

    綠川不敢搭話,只是笑著說, “現在天氣冷, 屋里貓著多舒服。”

    “肯定要屋里貓著了。”蘇鈺笑著,眉宇間卻隱隱帶著幾分愁悶。

    蘇鈺突然發現,她對自己的父母全然不了解。

    父親蘇天翊在她九歲時堅持休妻,然后離京,十年未歸。

    為什么?不知道。

    離京十年, 蘇天翊做了什么?更不知道。

    她現在還能清晰記得父親的樣子,畢竟二叔蘇天華與蘇天翊是雙胞胎,長的一模一樣。

    看到蘇天華,就等于看到了蘇天翊。

    但除了樣貌外,許多與蘇天翊一起的記憶變得模糊起來。

    甚至連蘇天翊是什么樣的人,她都要記不起來了。

    蘇鈺甚至想,她真的了解過蘇天翊嗎?

    她不知道他為何要休妻,她不知道他為何要離京。

    她更不知道他有什么理想,有什么抱負。

    然后是母親慕容寧,在很長的一段歲月里,蘇鈺對慕容寧是有一點點同情的。

    雖然蘇天翊離開時,她還小,但也明白。

    慕容寧不是中原人,異族女子拋家舍業嫁到京城,父母兄弟皆不得再見。

    要是嫁的丈夫好,夫妻和美,兒女孝順,雖然有遺憾,但也算婚姻圓滿。

    結果,成親十年,丈夫休妻,恩愛夫妻半路分開,一去不回頭。

    近乎無奈的改嫁,對后來的丈夫沒有絲毫夫妻之情。

    膝下只有一個親女,雖然常見面,卻并不同住。

    女子為了愛情離鄉背井,卻得到這樣的結果。蘇鈺甚至覺得,要是當年慕容寧沒來京城,沒遇到蘇天翊,留在西北就好了。

    留在父母兄弟身邊,被親友環繞著。哪怕婚姻依然不幸,至少還有親人安慰,不至于孤苦無依。

    蘇鈺還想過,她要是個兒子就好了,或者慕容寧再生一個兒子,她都是高興的。

    女兒出嫁是別人家的人,總不如兒子方便。

    自古以來的女子就是如此,丈夫靠不住,就只能靠兒子,給自己的未來上個保障。

    改嫁后慕容寧卻沒有再生育,而是教養后夫的庶出兒子繼承爵位,全然沒有考慮過自己的將來。

    后來慕容寧積極參于各種事務,蘇鈺還想過,大概閑著也是閑著,有點事做也挺好。

    直到前不久,慕容寧出任監察寮的正使。

    再到今天,慕容寧成了官員眼里的厲鬼,顯慶皇帝手里最鋒利的刀。

    每個人都該有自己的人生,就像慕容寧并不限制她一樣,慕容寧的任何決定,她也沒有資格過問。

    但她依然想知道,慕容寧在想什么,要做什么,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姑娘……”

    綠川忍不住出聲,“茶要涼了。”

    說是喝茶,蘇鈺端著茶碗發呆,茶估計都涼了。

    “等會再喝吧。”蘇鈺說著,把茶碗遞給綠川,起身往西梢間走,“看書去。”

    看書練字,眼看著就要吃晚飯,突然有婆子來報,“三姑奶奶和姑爺來了,在前頭書房,想見大姑娘。”

    蘇鈺微微皺眉,“讓他們稍等,我就到。”

    這個時候過來,只能是為了賀小妹,但馮家的事……賀英不是那么不識趣的人。

    穿好外衣,蘇鈺披上大氅去了前頭書房。

    蘇玫椅子上坐著,賀英卻如熱鍋上的螞蟻,根本就坐不住。

    本來賀英一個人來就行了,但妹夫找大姨子不太合適。想著賀小妹著實可憐,蘇玫便一起來了。

    “有什么事?”蘇鈺進屋問著。

    賀英看到她,直接跪了下來,“蘇鈺,我求你,幫我這一次。”

    蘇鈺嚇了一跳,連忙躲開,“你這是干什么?”

    賀英在國公府門口跪過,在蘇震岳院門前跪過,跪過蘇天佑。

    但這些人都是長輩,晚輩跪長輩,并不會丟臉掉面子。

    但這樣跪她,哪怕是當初賀英跟蘇玫的事剛鬧出來,賀英也只是道歉,情愿挨打都不會下跪。

    “我只有這么一個妹妹,我不能看著她跳火坑,我是實在沒有辦法了。”賀英說著,聲音微微顫抖,眼圈都紅了起來。

    親爹賀二老爺是個廢物,一點主意都沒有。

    大伯賀大老爺不是無情之人,但出去跑了一趟,能找的親友都找了,他一說旁人就搖頭。

    按賀大老爺的意思,這都是命,也只能認命。

    賀英卻沒辦法認命,馮家要是誅九族的大罪,女眷要么充教坊司,要么流放。

    要是運氣好,只是馮大老爺死,馮大爺沒事。那京城也呆不了了,兩手空空回老家,賀小妹也要跟著遭罪。

    蘇鈺十分驚訝,又有點感慨,“真沒想到,你竟然是個好哥哥。”

    賀英對女人有多渣,她是親眼看見。

    這樣男人,一般對母親妹妹也不會多好,沒想到賀英竟然還有點良心。

    “那是我親小妹。”賀英眼淚流了下來,“求你幫我這一回。”

    “你先起來。”蘇鈺說著,心己經軟了,“你想我怎么幫忙。”

    賀英這才起身,把他的想法說出來。

    既然己經抓住馮家的錯處,婚事肯定要做廢的。

    難的是,最大的人證馮決。

    當然,賀英也沒想讓馮決上堂做證。

    在馮家出事的時候,讓人自暴身份,沒這個交情,也沒這個臉面。

    賀英的打算,他會重金找人來冒充馮決。鬧上公堂時,假馮決上堂作證。

    馮家是大族,現在出事的是長房,還有其他幾房人,肯定有知道此事的。

    而且長房出這樣的事,其他幾房人也是巴不得撇清關系。

    有馮氏族人為證,再加上假馮決,鐵證如山,婚事作廢。

    現在的難點時,找人冒充,得正主點頭。不然變故從中,婚事沒作廢,還把人得罪了。

    賀英知道馮決,但他跟馮決幾乎不認識。冒然上門去拜托,只怕會被打出來。

    馮決是監察寮二隊的隊長,幾乎沒有來往的親友,連交好的同僚都沒有。

    唯一與他有關系的,上司慕容寧,而蘇鈺是慕容寧的獨女。

    “我倒是見過馮決。”蘇鈺說著,在楚王府,慕容寧身邊。“我去說這件事,他應該會答應。”

    以上司女兒的身份去說這件事,單是為了前程,馮決也會答應。

    幸好事情并不多為難,不需要馮決做什么,只需要他沉默。

    等事情過去,把假馮決打發走。馮決想認祖歸宗,賀英可以對外說當時被騙了。

    不想認回去,有個假的在前頭,別人也不會對他的身世說三道四。

    賀英面露喜色,“那就更好了。”

    “若是他答應了,你打算怎么答謝。”蘇鈺問著。

    她牽線理會這事,只要馮決答應了,她就擔人情了。

    這個人情,需要賀英來還。

    “我現在只是個翰林,剛進官場大門,賀家也大不如前了。把億4把一六舅9劉三”賀英早有思量。

    “馮大人在監察寮任職,只怕也不想與官員多有接觸。我愿意以金錢報答,或者其他任何方式,盡管開口。”

    蘇鈺聽得點點頭,“事不宜遲,現在就去。”

    賀英更是巴不得,“好。”

    從國公府到柳葉胡同要點時間,國公府屬于勛貴的地盤,柳葉胡同是平民區,在不同的區域。

    綠川十分機伶,知道這一來一回晚飯多半顧不上了,就帶了點心到車上。

    車上吃了幾塊點心,到柳葉胡同時天己經全黑了。因為胡同太窄,馬車停到胡同后,四個小廝前頭挑著燈籠。

    下車時,賀英伸手要扶蘇玫。

    蘇玫有些意外,想想又不意外。她對賀英有用,賀英自然會對她好。

    男人啊,呵,有時候想明白了,就沒意思了。

    蘇家管事去拍門,擔心賀家人去,人家不答理。

    片刻后,門開了,馮決開的門。

    看到后面的蘇鈺時,明顯愣了一下,“蘇姑娘?”

    “打擾了。”蘇鈺笑著說。

    馮決雖然很意外,卻是開門迎客,“寒舍簡陋,委屈姑娘了。”

    “是我來的冒昧。”蘇鈺笑著說,往里面走時,多少愣住了。

    院子很小,只有三間瓦房,屋里透著一點點亮光。

    馮決說是寒舍,真不是自謙。

    進到屋里,更沒有家具之說,桌椅床,灶臺都在屋里。

    別說坐的地方,連站的地方都沒有。

    因為屋子太小,跟隨而來的下人,全部站院里吹風。

    馮決把唯一的一把椅子給了蘇鈺,蘇鈺也沒坐,索性都站著說話。

    “監察寮不發薪資的嗎?”蘇鈺發出靈魂拷問。

    馮決是隊長,不是隨便小兵,住這樣的地方,是不是太慘了點。

    “姑娘誤會了,我大部分時間都在衛所,這里只是臨時落腳。”馮決笑著,客氣詢問,“姑娘深夜前來,是有什么吩咐?”

    蘇鈺沒回答,看向賀英。

    馮決早就看到賀英和蘇玫,按理說不認識,但他都知道。

    監察寮監察百官,對于京城貴族子弟,一清二楚。

    更知道賀英的妹妹,今天要嫁馮大爺。不等花轎出門,馮家就出事了,也算是一種幸運。

    “馮大人。”賀英見禮,“今日來訪,是有事想求。”

    長話短說,賀英說明來意,并格外說了,只要馮決能保持沉默,條件好商量。

    馮決有些意外,難為賀英能想出這樣的點子,是個好哥哥。

    “不用如此麻煩,我親自上堂做證。”馮決說著,“正好,我也想了結一些事。”

    這些天他沒在衛所,而是在這里,是因為馮家之事,他需要避嫌。

    監察寮不存在秘密,尤其是身世秘密。

    “親自上堂……”賀英愣住了,是他沒有想到的。

    不過馮決都能親自上堂了,看來馮家的事不算大,至少不會誅連九族。

    蘇鈺看一眼馮決,隱約猜到了,“馮大人既然想了結,趁著現在,倒是個好時候。”

    身世是藏不住的,尤其是馮決還想仕途更盡一步,不如趁著現在抖開。

    倒是馮大老爺和馮大太太應該是活不了了,父為子綱,只要他還有一口氣,馮決都得盡孝。

    這么一個爹壓頭上,那可不太好受。只有他死了,馮決才好公開身世。

    至于馮大太太,這位嫡母,會有同僚替他順手解決。

    第63章 第 63 章 三天后,賀英遞上狀……

    三天后, 賀英遞上狀紙,狀告馮家騙婚。

    以次子冒充長子,涉嫌欺詐騙婚,證據確鑿。京都府尹傅大人接了狀紙, 因馮家目前情況特殊, 當事人無法上堂。便請了馮大老爺的親叔叔, 也是與馮大老爺血脈最近的長輩, 公堂對證。

    賀英遞上狀紙的時候,京城權貴圈里雖然驚訝, 但也在意料之中。

    馮家完蛋了,都在盡可能撇清關系,誰想跟著一起死呢。

    至于以次子冒充長子這個借口,雖然有點驚訝,但接受度還好。

    高門大戶里, 誰沒點齷齪事。長子為庶,確實是忌諱。馮大爺是嫡長子,說是長子, 只要不細究也不用太在意。

    直到馮決上堂, 說出自己的身世, 京城嘩然。

    十來歲就被趕出家門的庶子,輾轉之下竟然成了監察寮的實權派, 慕容寧的心腹。

    馮大老爺眼瞎, 如此優秀的兒子竟然趕出家門,馮大太太這個嫡母也太惡毒了。

    廢物庶子被成當下人使喚,沒人理會。但有才能,能興家的庶子被如此對待,那就全是嫡母的錯。

    也因為馮決的上堂, 官司判的格外快。

    賀小妹與馮大爺婚姻不合法,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賀英與馮決皆無異議,沒想到上公堂的馮家老叔突然道:“既然婚事是說給長子,就該還給長子,這也是父母之命,煤灼之言。”

    “這如何使得。”賀英聽得頭皮都要炸開了,“給弟弟尋的婚事,卻嫁于兄長,說出去像什么話。”

    他壓根沒這想法,更不想讓馮決誤會。

    監察寮這種地方最怕跟朝中官員,尤其是勛貴扯上關系,結成姻親更是想都不能想。

    馮家老叔聽到這話就不服了,“你們賀家告的是,以次子冒充長子,現在長子在這里了,該你們履行婚約了。”

    馮決皺眉,剛要開口,官場沉服多年的京都府尹馬上道:“這是你們兩家私事,自行料理即可,退堂。”

    話完,驚堂木一拍,徑自走了。

    賀英見狀,哪里還跟馮家老叔糾纏這個,趕緊走了。

    馮決走的更快,卻被馮家老叔硬揪住,“你既為人子,你父親母嫡生死不明,你卻不管不顧。”

    “自古忠孝不能兩全,馮家之事我早己申請回避,再多我也做不了。等國法處置下來之后,我自會去馮家。”馮決義正言辭說著。

    馮家老叔無話可說,當兒子的能替老子去死,要求叛國枉法,就不太占理了。

    從京都府出來,賀英先派身邊小廝給蘇鈺報信。

    全賴蘇鈺的關系,案子十分順利,賀小妹又成了閨閣女兒,婚姻無效,對女子名聲影響是最小的。

    現在官司完了,自然要先給她報個信。

    賀英派去的小廝到國公府時,蘇鈺正聽著匯報。

    蘇鈺雖然沒有去現場,綠川卻派了小廝過去,圍觀了全程。

    府尹斷完案,小廝回家轉述全過程。

    “這個馮家老叔還挺有意思,這種時候了,還想著給大侄子找老婆。”蘇鈺不禁說著。

    馮家閉府三天,沒一個活物從中走出來。

    雖然己分家,按理說只要不誅九族就連累不著,但這種時候,皮多少都得崩緊點,沒心情作媒。

    “其實也挺合適。”綠川順嘴說著,“戲文上不是常寫嗎,如此陰差陽錯,正好結成夫妻。”

    千金小姐與有能力的庶子,也是般配。

    “那是戲文。”蘇鈺笑著說,有幾分感慨,“姻緣之事哪有這么簡單的。”

    為愛發癲的婚姻都失敗了,成功的婚姻……

    仔細想了想,她身邊別說成功的婚姻,正常的婚姻都沒有。

    晚飯后,蘇鈺收到了賀小妹的感謝信。

    厚厚一疊,字體娟秀工整,雖然說不上才情,感情十分真摯,感激之情卻溢于言表。

    并表示,若以后有用的著她的地方,刀山火海皆不在話下。

    書信最后提到,兩天后賀英將送她去蓮花庵修行,大概要住上一兩年。

    “沒想到還是被安排進庵里了。”蘇鈺讀完信有點感慨。

    賀英對這個妹妹絕對沒話說,鞍前馬后,不留余力。

    與馮家的婚姻也被判無效了,賀小妹依然免不了進廟避風頭的命運。

    倒不是因為馮家,而是不管什么理由,出閣當天夫家出事,都是不大吉,女方會被指責命不好,生天克夫。

    到蓮花庵住上一兩年,等風頭過去了。就是再有人問起,也可以說克夫之煞己經被化解了。

    “有兄長照看,就是住上一兩年也無礙。”綠川說著,心中隱約有點羨慕。

    不得己進庵堂避禍,只要家人照看著,也就是生活上清苦些,總能熬出來。

    怕的是,把人往廟里一扔,家里不管不問,那死活都不好說了。

    “蓮花庵現在是皇家廟宇,賀英還是花了點心思的。”蘇鈺說著。

    蓮花庵是個傳奇,原本只是默默無聞的小庵堂,七年時間成了皇家廟宇。

    比蓮花庵更傳奇的,是蓮花庵的主持圣和師太,都快封神了。

    圣和師太的身世也是傳奇,她本姓梅,高門庶女,十六歲嫁人,嫁的是當時在族中還寂寂無名的庶子關楚河。

    后來關楚河考中功名,成為關家的族長,一時間風光無限。圣和師太本該跟著夫榮妻貴,結果她出家了。

    當時京城都說是關楚河薄情寡義,富貴易妻,逼迫原配出家。

    關楚河對此并不解釋,圣和師太倒是公開說過,出家是她自己的決定,與關楚河無關。

    七年過去了,關楚河并沒有再娶,也沒納妾。

    房里有沒有丫頭不知道,可以確定,他無子嗣,連女兒都沒有。

    時間證明了關楚河的清白,當然這個清白,關楚河也不在意。

    出家后的圣和師太,開始了自己的傳奇人生,一個不出名的庵堂在她的經營下一躍成為皇家廟宇,每每有講法大會皆是萬人空巷。

    連宮里的關太后都對她贊賞有佳,關貴妃那么得意的人在她面前都十分和氣。

    別說京城貴女,連皇室的公主郡主,有事沒事都會去蓮花庵上個香,求個庇佑。

    賀英能把賀小妹送到蓮花庵住上一兩年,多半是托了人情的。

    在這里住過了,再有嘴賤的拿賀小妹克夫說事,那打的就是蓮花庵的臉。

    “希望她能平安順遂吧。”蘇鈺說著,吩咐綠川磨墨,給賀小妹寫回信。

    大周相對于前朝是開放些,但女子命運,尤其是像賀小妹這種老實聽話,全憑家人擺布的女子,過的好不好就全靠運氣。

    將要若是能嫁到好人家,婆婆和氣,丈夫對她好,她也能生兒子,那就是好命。

    要是運氣不好,或者只是運氣平平,親密人際關系中遇到一個惡人,就夠她受的。

    “有兄長照看,再怎么樣都不會太差。”綠川笑著說。

    蘇鈺正欲提筆,聽得不禁笑了,“這是賀英難得的良心。”

    慢悠悠寫完回信,雖然完全不熟,但賀小妹寫了那么多,蘇鈺自然也得多寫點,她本就善于筆墨。

    寫好封口,交代婆子明早送過去,蘇鈺洗梳睡覺。

    不用早起請安,蘇鈺向來睡到自然醒。

    睜開眼,蘇鈺就看到綠川,臉色凝重。

    “一個時辰前,有小廝來報,馮家開門了。”綠川神色緊張。

    馮家的事與蘇鈺無關,但慕容寧與蘇鈺有關。

    都不用蘇鈺吩咐,綠川早派了人到馮家附近守著,還著人打聽著消息。

    “怎么說?”蘇鈺立時清醒了。

    綠川道:“當時關在馮家的,算上下人在內,大約二百人出頭。今天開門,活著走出來六十二人,賓客三十五,馮家……”

    “馮家被滅門了?”蘇鈺臉色難看。

    綠川小聲說著,“據說只有兩個襁褓中的庶女被奶媽抱著活下來了。”

    據說開門的瞬間,院中腥臭之氣傳遍了整條街。有大膽的往里面看了一眼,差點嚇瘋,說是血流成河,尸堆成山。

    幸好是冬天,要是夏天,只怕半個京城都能聞到尸臭味。

    “監察寮己經離開,通知了馮家族人去收尸,還有賓客里面身故的,家人也都去了。”綠川小心翼翼說著。

    監察寮不通知,只怕沒人敢過去收尸。

    現在有人收尸處理后續,至少不會臭味熏天。至于馮家這個宅子,死了那么多人,別說住了,以后去都沒人敢去。

    蘇鈺沉默半晌,“邸報送來了嗎?”

    “送來了。”綠川說著,把剛才收到的邸報奉給蘇鈺。

    蘇鈺看了看,上面全是官方話,關于馮家之事一點未提。

    書香門第的大家族,親友故舊無數,還有那么多賓客死的不明不白。

    而代表官方意見的邸報上,一字都沒提,仿佛沒有發生過。

    蘇鈺心情沉重,她猜到馮大老爺活不了,但沒想到馮家滿門都沒了。

    她跟馮家沒有任何交情,只是覺得哪怕是為皇帝盡忠,這種方式對大臣,會引來所有臣子的煩感。

    慕容寧被徹底孤立是小事,更怕的是殺身之禍就要眼前。

    為什么,為什么要做到這種程度……

    “老太爺派了親兵守在國公府門口。”綠川說著,“還派人來說,說……”

    “讓我暫時別出門是吧。”蘇鈺說著。

    馮家被滅門了,報仇都沒人。但死的賓客里面,肯定有不少親友憋著恨意。

    楚王府在皇城,一般人進不去,皇親國戚也不好惹。

    慕容寧武功高強,身邊衛官成群,更不好下手。

    唯有蘇鈺,慕容寧的獨女,看著很好欺負。

    綠川強笑著,“姑娘本就不打算出門,這么冷的天,出門干嘛呢。”

    “我不出去。”蘇鈺說著,“你出去,不管花多少銀子,盡可能的把事情打聽清楚了。不管什么消息,都不能瞞著我。”

    “是,姑娘放心吧。”綠川神情嚴肅起來。

    第64章 第 64 章 馮家大院的血染紅了……

    馮家大院的血染紅了整個京城, 越來越多的消息傳出來,都不用特意打聽。

    一百多口死于非命,男的多是死于刑訊,過去收尸親友中有當場嚇暈的。

    女人的死因有點復雜, 有嚇死的, 有跳井的, 多是自尋短見。

    臨近新年, 各家各戶之間本就交際少,現在就更少了。

    別說女眷們來往, 就是男人們外頭遇上,也就是問個好,就趕緊走開了。

    唯一的喜訊,謝無衣定親了,跟薛駙馬的侄女, 薛雨梓。

    “謝無衣跟薛雨梓?”蘇鈺懵了一下。

    兩個主角她都認識,也就因為認識,才覺得不可能。

    綠川道:“公主府放出的消息, 說是年后就定親。”

    “等定親的時候再說吧。”蘇鈺說著。

    直覺告訴她, 這是公主府放出來的煙霧彈。

    不過, 要是為了遮掩品花樓薛遲和謝無衣打架的事,又有些沒必要。

    眼下馮家的事出來, 誰還在意那點花邊新聞。

    因為心情沉悶, 蘇鈺懶得細想,繼續奮筆疾書。

    她沒有立場去質問慕容寧,就是擔心她的安危,以武力值來說,慕容寧能保護她, 她卻保護不了慕容寧。

    滿腔的心事全部化為書稿,她需要冷靜一下。

    寫到晚上,蘇鈺手腕酸了,才停下來。

    綠川整理著書稿,自然也看了。

    可能心緒的關系,原本記錄與薛遲愛情話本,現在己經全部走樣。

    滿紙的官場朝堂,哪里還有半點情愛的影子。

    “你說,薛遲現在在想什么?”

    綠川侍侯蘇鈺梳洗睡時,蘇鈺突然說著,與其是跟綠川說話,不如說是自言自語。

    雖然說慕容寧己經改嫁,但母女就是母女,血緣是斷不了的。

    出這樣的事,薛遲會安慰她嗎,或者不想沾上麻煩與她保持距離。

    “我想見他,雖然不該這么想。”蘇鈺聲音越來越小。

    她跟薛遲沒有未來,她也沒想過未來。

    單方面要求薛遲對她付出,這時侯出現安慰她,是她自私的想法。

    好煩,明明沒想過姻緣,她依然還會在意薛遲的想法。

    蘇家傳祖的戀愛腦,想戒掉好難。

    綠川默然聽著,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把帳幔放下來,“姑娘早些睡吧。”

    綠川吹了燈,屋子很快黑了下來,地龍燒的很暖,暖到蘇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么都睡不了。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極輕的腳步在屋頂響起,要不是蘇鈺耳邊不錯,真聽不到。

    殺手?

    看她不出門,直接派殺手?

    第一次遇到這種事,蘇鈺有點慌,心底卻有點點興奮。

    這些天過的太苦悶,她也需要一點刺激。

    悄悄起身,從枕頭底下摸出“無相”。

    當初特意找出這把匕首,本來是為了防著昭華公主的,沒想到這里先用上了。

    窗戶被一點點推開,來人十分謹慎。

    就在對方即將從窗進入之時,蘇鈺果斷出手,幾乎是一擊必殺。

    對方本能格擋,擋的很巧妙,沒想到的是無相卻極為鋒利,輕輕一劃即是血流成河。

    “是我。”

    “謝無衣?”

    窗戶推開,月光透了進來,灑在謝無衣略顯狼狽的臉上。

    “你?”

    蘇鈺驚呆,“你大半夜的不睡覺,跑來行刺……”

    “行刺你個大頭鬼啊。”謝無衣氣急敗壞,尤其是手臂的傷。

    他不怪蘇鈺刺他,他惱的是自己竟然被刺中了。

    堂堂七尺男兒竟然被一個弱女子劃傷了。

    好丟臉,太難堪了。

    蘇鈺看著他,有些莫名又有幾分歡喜,又看到他肩膀上的傷口,“你先進來,我幫你處理傷口。”

    不然兩人這么說話,把院里的婆子驚醒,吵嚷起來鬧得全府皆知,只是解釋就要去掉半條命。

    謝無衣臉上帶著一點點小委屈,卻是翻窗進來。

    如此動靜,睡在暖閣里的綠川己經醒了,連忙起身點燈。

    看到謝無衣時,嚇得差點叫出來。

    蘇鈺穿好外衣,卻是吩咐綠川,“去拿藥箱來。”

    綠川這才注意到謝無衣手臂上的傷口,心里涌起十萬個為什么,此時哪里敢問,趕緊去尋藥箱。

    “大半夜你這是發什么瘋。”蘇鈺說著,“幸好我手下留情,不然你這胳膊就廢了。”

    “是我手下留情好不好。”謝無衣生氣,“我好心跑過來開解你,你竟然這么對我。”

    雖然蘇鈺無情無義翻臉不認人,但男子漢大丈夫是要有氣量的。

    馮家的事,他知道的比蘇鈺還多,慕容寧下手實在兇殘。

    慕容寧是她的母親,是她一直敬重的人,尤其在蘇天翊離京后,就是她對親情的依托。

    慕容寧此番行事,她肯定會為此消沉糾結,要沉悶許久才能走出來。

    他就想著來看看蘇鈺,跟她說說話,他雖然不會勸人,但因為了解蘇鈺,知道說什么會讓她高興。

    他也想白天過來,與蘇鈺正大光明的見面。

    但上回的事后,晉陽長公主和薛駙馬管他管的太嚴,白天根本就沒辦法,他只能晚上來。

    “開解我?”蘇鈺微微一怔,實在很意外,眼中露出感激之情,“謝謝你。”

    她沒想到謝無衣會來,但來了,她也真的很高興。

    就是方式有點,呃,大半夜翻窗進閨房,要是傳出去,對謝無衣是風流,對她是名聲盡毀。

    不過,也無所謂了,她現在還要什么名聲。

    綠川拿來藥箱,蘇鈺本想給謝無衣包扎的,奈何她根本就不懂包扎,都不知道如何下手。

    倒是綠川會些包扎之術,再加上她會做針線,手工精巧。

    “你的匕首,是無相?”謝無衣說著。

    蘇鈺在信里面提過,兄長送她一柄匕首,名曰無相,鋒利無比。

    剛才那一下,若是換成一般兵器,最多也就是劃破衣服而己。

    換成無相,一刀見血。若剛才劃的是喉嚨,多半是一刀封喉。

    “你倒是識貨。”蘇鈺說著,旁邊站著看綠川給謝無衣包扎傷口。

    無相劃出來的傷口很深,就這么一會功夫,謝無衣半條衣袖都被染紅。

    蘇鈺看著傷口,內疚又心疼,“疼不疼,要不要上麻藥?”

    男子漢大丈夫,這種時候哪怕要疼死了,也不能喊疼,謝無衣云淡風清說著,“一點小傷,我是武職,又不是嬌滴滴的少爺,受傷都習慣了。”

    正處理傷口的綠川猶豫說著,“這傷口長,又太深,得縫合。”

    “那就縫吧。”謝無衣不當回事說著,“就這么縫,不用上麻藥。”

    綠川大松口氣,她不懂麻藥用量,也不敢亂用。現在謝無衣自己說了,不用麻藥,“好,依謝大人的,不上麻藥。”

    繡花針烤一烤,一針扎上去,謝無衣臉孔有一瞬間的扭曲。

    好疼,果然是蘇鈺的丫環,跟主子一樣沒人性,

    還真不用麻藥。

    “你還好吧?”蘇鈺看謝無衣臉色不對。

    謝無衣笑,“能有什么事,我好的很。”

    蘇鈺古怪的看著他,看在這一刀是她劃的份上,她就不說什么了。

    幸好綠川手巧,縫合的很快。

    “你回去之后,最好讓府里的大夫看看。”蘇鈺說著。

    謝無衣放下胳膊,“我都說了一點小傷,哪里這么記掛了。”

    蘇鈺把玩著無相,“我還是第一次用它,沒想到就在你身上留了傷口。”

    “這么說來還是我的榮幸。”謝無衣笑著說,“可否讓我看看這匕首是什么模樣。”

    蘇鈺信上說是兄長所贈,這個兄長不可能是考上狀元的葉峰,多半是蘇家大爺蘇略。

    能讓蘇略送妹妹的東西,肯定不是俗物。

    蘇鈺把無相遞給他,“兄長送我防身用的,我一直放到枕頭下面,聽到有動靜就拿起來了。”

    謝無衣聽得點點頭,“如此警覺才好。”

    “你是覺得,會有人來殺我?”蘇鈺說著。

    謝無衣把匕首還給蘇鈺,“有備無患。”

    蘇鈺不說話了。

    連謝無衣都覺得她被人刺殺很正常,看來慕容寧行事,比她想像中的還要招人恨。

    “一成不變的生活多沒意思,當個閨閣小姐本就不適合你。”謝無衣說著,“難道你還想著,像個普通閨秀那樣,千方百計嫁個好丈夫,相夫教子,賢良淑德。”

    就比如嫁給薛遲那樣的,只是想一下,就會覺得很窒息。

    “我沒想過嫁人。”蘇鈺說著。

    以前只是自己不想,以后估計蘇家人也不想了,倒是省得催婚了。

    “呃,還是要嫁的,挑個合適的就好了。”謝無衣說著。

    蘇鈺聽得笑了,“謝謝,有被你安慰到。”

    “其實,我能明白慕容大人的做法。”謝無衣說著。

    蘇鈺期待的看向謝無衣,“說來聽聽。”

    慕容寧絕不會為自己分辯,哪怕對方是自己的親生女兒。

    她需要有人為慕容寧分辯,她需要了解慕容寧。

    “京城的衙門,尤其是武職衙門,最重要的是立威。”謝無衣說著。

    建章騎營和監察寮離的很近,說起來是鄰居,多少了解些。

    一個向來沒有存在感的小透明部門,想振興就要靠強人,鐵腕手段,以暴立威。

    要是這個強人是薛駙馬那種五大三粗的大男人,手段粗野一點還能湊和。

    但慕容寧是女人,面對是監察寮一群身世粗鄙,行動狠辣的惡徒。馮決的身世在監察寮里是數一數二的好,其他人的出身可以想像。

    想立威,想服眾,慕容寧需要拿出手段,以暴制暴,以惡制惡,想一身正氣在監察寮當大佬,根本就不可能。

    慕容寧接下這個職務的時候,應該就有心理準備。

    “我明白,這是母親的選擇。”蘇鈺說著。

    謝無衣道:“慕容大人并非池中物,哪怕是王妃之尊,也有自己的追求。”

    人不能為富貴權勢活著,或者說,人需要自己能完全主導的權勢。

    楚王妃這種尊榮,只是尊榮而己。與現在的生殺大權在手,完全不是一回事。

    慕容寧選擇了后者,雖然世人多誤解,但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權利。

    只要自己能承擔后果就可以,旁人說什么皆無所謂。

    蘇鈺沉默許久,“跟我講講監察寮吧,你好像挺了解的。”

    謝無衣開始講起,從監察寮創立之初,講到慕容寧當了正使后辦的幾個案子。

    因為慕容寧上任的時間短,講起來倒是挺快。

    目前的監察寮的性質相當于皇帝的御用打手,與刑部,大理寺同級。

    但監察寮辦案,刑部,大理寺是不敢過問的。就比如馮家的事,到目前為止,馮家到底犯了什么事,官方甚至都沒有說法。

    蘇鈺默默聽著,她好像有點點了解慕容寧了。

    “這,沒有茶水嗎?”

    講了許久,謝無衣忍不住說著,口都要干了。

    蘇鈺這才想起來,吩咐綠川倒茶。

    綠川只得去倒茶,她站這么久沒倒茶,不是因為偷懶,而是看著相談甚歡的兩人,心中幾乎要咆哮。

    經過通報進門,家長允許的情況下,未婚男子都不好在未婚女子的閨房久會。

    蘇鈺和薛遲算是交往甚密了,薛遲還沒進過蘇鈺閨房。

    外男也就關子燁進來過,還是因為三太太想保媒的緣故。

    現在大晚上,謝無衣翻窗進來,不想驚動別人,甚至幫忙處理傷口可以理解,但一副打算徹夜長談算是怎么回事。

    要是被人發現,被人發現……就只能嫁給謝無衣。

    不過,這樣似乎也不錯,總比蘇鈺一直喊著不結婚強。

    “時候不早了……”

    上茶時,綠川忍不住小聲說。

    一語提醒了謝無衣,要是被薛附馬發現他半夜偷溜出來找蘇鈺,又得是一場大鬧,便道:“我得回去了,改天再來看你。”

    蘇鈺這才驚覺時間是不早了,不知不覺中竟然與謝無衣說了這么許久。

    這好像是他們之間,第一次如此安靜的談話。

    “今天謝謝你。”蘇鈺真心道謝。

    從這一刻起,謝無衣就是她的好友,真心相交的好友。

    謝無衣不當回事的擺擺手,“有事記得打發人尋我。”

    “嗯。”蘇鈺點頭,倒是沒跟謝無衣客氣。

    建章騎營,天子近侍,也管京城治安。

    她目前的情況,真的有可能需要建章騎營的幫助。

    謝無衣起身走向窗戶,翻窗要走時,突然道:“還有一件事。”

    也是這趟過來的重要目的。

    “什么?”蘇鈺問。

    謝無衣神情嚴肅,卻帶著一絲古怪,“我不會跟雨梓定親的。”

    這是晉陽長公主想出來的障眼法,要是能成真,當然就更好了。薛雨梓在公主府長大,知根知底,各方面都挺好。

    他快氣死了,但又堵不住晉陽長公主的嘴。

    “啊,呃……”

    蘇鈺愣了一下,她聽到消息時就覺得是假的,但謝無衣特意跟她解釋,呃,這……

    “走了。”

    謝無衣別開臉幾乎不敢看蘇鈺,他定不定親,關蘇鈺什么事啊,他為什么要說。

    好像害羞似的,謝無衣迅速翻窗離開。

    第65章 第 65 章 后半夜才入睡,蘇鈺……

    后半夜才入睡, 蘇鈺第二天起的遲。

    睜開眼,小丫頭侍侯梳洗時,綠川就道,“早上三太太派人來傳話, 請姑娘閑了過去一趟。”

    蘇鈺想不出關氏尋她什么事, 但都沒叫醒她, 肯定不是急事, 便道:“那就吃了飯過去。”

    早飯中飯一起吃,可能跟謝無衣的開解有關系, 蘇鈺心情舒解了許多,胃口也好了。

    難得的大晴天,一直憋在屋里,蘇鈺換上外出的衣服,車也懶得坐, 帶上綠川步行去了玉粹堂。

    此時玉粹堂里正忙碌著,臨近過年當家太太事務最多時。從早上起,管事娘子川流不息, 也就吃飯的時候能休息一會。

    “大姑娘來了……”

    小丫頭傳話, 關氏揮手讓正說話的管家娘子退下。

    蘇鈺進屋, 管家娘子帶著人從后門出去。

    “見過三太太。”蘇鈺進門見禮。

    關氏看著她,上下打量著, “今天見你精神好多了。”

    因為慕容寧的事, 別說她這個不怎么來往的嬸娘,就是蘇天佑都不知道說什么好。

    慕容寧那可是蘇鈺的親娘,怎么說都不對。

    “謝三太太關心,我現在挺好的。”蘇鈺笑著說。

    關氏笑著,臉上卻帶著為難, “特意喚你來,是有一件事,宮里貴妃傳話,今年宮宴要你參加。”

    新年命婦入宮朝賀,例行賞宮宴,所有在京城的,五品以上誥命都要參加。

    蘇天佑二十六歲中榜眼,一路走到現在己經是三品吏部侍郎。

    三品誥命在朝賀的貴婦里,也就是中等水平,跟著大部隊走,別人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本以為今年也是這么過了,沒想到早上剛吃了早飯,宮里太監來傳話,說是貴妃的意思,讓蘇鈺破格參加。

    關氏本想著人把蘇鈺叫過來一起聽旨,太監卻說不用,話帶到蘇家即可,讓關氏轉達。

    貴妃懿旨,關氏哪里敢拂逆,但到底要不要參加。或者說蘇鈺有沒有辦法拒絕,就只看蘇鈺自己了。

    “貴妃如此好意,只怕容不得我拒絕。”蘇鈺說著。

    回想上回關太后、關貴妃召見時的情景,慕容寧與她同行,關貴妃的惡意都擋不住。

    現在特意傳旨,宴無好宴,但抗旨拒絕,只怕麻煩更大。

    關氏對關貴妃的脾性她多少是知道的,拒絕了更麻煩,便問,“那這回入宮,你要與王妃同去嗎?”

    慕容寧是楚王妃,宮宴肯定要參加。

    太監只說讓蘇鈺參加,并沒有說跟誰同路。

    到楚王府過年,與母親同路參加宮宴,關貴妃也挑不出錯來。

    “母親并沒有派人說起此事,多半不會與我同路。”蘇鈺說著。

    她估摸著,慕容寧今年未必會以王妃的身份進宮朝賀。

    再者,關貴妃特意派太監往國公府傳話,而不是楚王府,打就是慕容寧不與她同路的主意。

    “老太太有孝在身,不能進宮。”關氏說著,心中十分擔憂,“你就同我一道吧。”

    合適與蘇鈺同路的,除了慕容寧,還有一個人選,谷夫人。

    一品誥命,臣婦的領頭人,要帶著眾誥命向太后行禮。

    不說谷夫人的心計手段如何,地位擺在這里,總比她強。

    不巧的是谷夫人還在孝中,不能進宮朝賀。

    關貴妃派來的太監,還特意去道樂堂慰問了谷夫人,還派下賞賜。

    估摸著也是想看看谷夫人的身體狀況,畢竟病了許久,看樣子隨時都有可能去。

    關氏心里有數,不管是因為昭華公主喜歡薛遲,還是現在慕容寧的行事,蘇鈺此回進宮絕無好事。

    倒不擔心蘇鈺連累她,她也是姓關的,再怎么樣貴妃太后都不會過份責罰。

    她擔心的是,宮中有變蘇鈺遭難時,她無能為力。

    一般后宅事務她尚能料理,后宮里的刀光劍影,她就真的不行了。

    “多謝三太太。”蘇鈺說著,“三太太不用為我擔心,到時候我自會應對。”

    “唉,也是我無用,幫不了你。”關氏嘆氣說著。

    蘇玫之事,她們母女欠了蘇鈺許多,總是說要還,但每每蘇鈺有事,都在她能力范圍之外,想幫忙都幫不上。

    “三太太別這么說。”蘇鈺笑著說,“我還想問問三太太,入宮朝賀的規矩如何。”

    關氏便與蘇鈺講起規矩,新年時入宮朝賀以及領宮宴都是有流程的。所有人都按著流程走,哪里跪拜,哪里吃席。

    吃完散場,各回各家時,因為人多,也要按照次序走。

    “新年朝賀是宮里人最多的時候,人多事多,關貴妃行事跋扈,向來不在意外旁人。”關氏說著。

    宮里的貴人那是高高在上的,與貴族圈里的婦人不同。

    貴族圈里的女人,講面子講排場,同樣的也講道理,至少大面上過的去。就是要陷害栽贓,也得走個流程。

    關貴妃是連流程都不走,當著所有人的面,說打就打,說罵就罵,拖出去打死都有可能。

    天家高層,是真的不講道理。

    “我明白。”蘇鈺說著。

    指望著靠守規矩小心謹慎,應對關貴妃是不可能的。

    想想昭華公主,惡名在外全無顧忌,有個皇帝爹真的可以為所欲為。

    關氏把新年朝賀的流程講完,還畫了皇宮的地圖給蘇鈺,把賀朝要進入地方標出來。

    “聽說,宮里有貴人有孕。”蘇鈺說著。

    召她進宮,然后把有孕妃嬪搞小產,嫁禍到她身上。

    這種戲碼雖然比較傳統,但符合關貴妃的利益。

    “是李常在和劉答應。”關氏說著,“兩人原本只是宮人,因有孕而受封。”

    母親出身太低,就算是生下皇子,也沒辦法撼動關貴妃和三皇子。

    單純不想她們生孩子,關貴妃有的是辦法。

    顯慶皇帝的后宮沒幾個人,倒不是顯慶皇帝禁欲,而是他摳門,不舍得給位份。

    寵幸宮女后,正常晉級官女子,然后,就沒有然后了,只寵幸不給位份。

    李常在和劉答應能升位份,還是因為有孕。

    再就是幾個年歲較長的嬪,雖然無子女,卻因為出身好,熬出來的位份。

    關貴妃在后宮中那是一枝獨秀,封后的話題幾年就要議一次。

    “原來如此。”蘇鈺有幾分明白了。

    想到那天慕容寧說過的,以顯慶皇帝的年齡,他想要孩子很簡單。

    現在想來,關貴妃就是想打胎,只怕也忙不過來,反倒會忙中出錯。

    關氏又講了許多宮中之事,蘇鈺聽到半下午才回聽雨軒。

    醒來的好心情早就沒了,對于幾日后的宮宴,蘇鈺并不害怕,只是有些疑惑。

    眼看著要到晚飯時間,就有婆子過來傳話,“老太太請大姑娘過去吃飯。”

    蘇鈺微微一怔,“我這就過去。”

    坐車到樂道堂,蘇鈺進屋時,花廳正在擺飯,谷夫人朝她招招手。

    “老太太。”蘇鈺笑著走過去,看著滿桌佳肴,“老太太還記得我喜歡什么的。”

    她與谷夫人相處時間并不長,尤其是當時楊家情況復雜。

    這種情況下,谷夫人還記得她的喜好,實在難得。

    “坐吧。”谷夫人示意蘇鈺坐下來,“先吃飯。”

    祖孫倆一起吃飯,一時飯畢,小丫頭們收拾桌子,蘇鈺扶著谷夫人到暖閣坐下。

    “今天貴妃娘娘派人來,還賞了東西,說是看看我。”谷夫人笑著說。

    大概是關太后的意思,看她的身體狀況,是不是真的要死了。

    “三太太與我說了。”蘇鈺有幾分打趣說著,“貴妃突然傳話,讓我破例參加新年朝賀。我想著,她總不至于把我當場格殺吧。”

    前不久才被召見,當時關太后都在。

    當時慕容寧己經向關太后保證,不管薛遲還是謝無衣,她都不嫁。

    甚至借了圣和師太的名聲,說她不宜早嫁,婚事以后再說。

    這回又要她進宮,還是新年朝賀,總不能還是因為這事。

    要是因為慕容寧,覺得慕容寧不聽話,拿她給慕容寧一個下馬威。

    一般的欺負整治,只怕慕容寧眼皮都不會抬一下,反而會把恩怨結的更大。

    能讓慕容寧動容的,只有殺了她泄憤。

    “她不敢。”谷夫人神色認真,“貴妃娘娘雖然行事魯莽,卻不是無智之人。”

    就是關貴妃無智,關太后還活著。

    殺了蘇鈺,這是要逼蘇天翊造反,關太后不會這么做。

    “那是打算整治我一番,給昭華公主出出氣?”蘇鈺說著。

    “應該不是,貴妃娘娘性格直爽,行事甚少迂回。”谷夫人說著,“此番要你進宮,只怕是宮中會有變故,也順道幫你保媒。”

    “保媒?”蘇鈺聽得皺眉。

    關貴妃要給她“保媒”?只怕不是一般意義上的保媒。

    大概率是男女并處一室,再猛點就下藥,趁著進宮賀朝的人多,再來個抓奸毀她名聲不說,還要趁機指婚,讓她一定嫁出去。

    只要她嫁人了,與薛遲也就再無瓜葛了。

    邏輯沒有問題,就是手段如此直接,她反倒沒往上面想。

    “以你的身手和反應,應對起來應該不難。”谷夫人說著。

    關貴妃說好一點是兇殘有手段,難聽一點就是腦子空空,因為想的太少,就只能行動補全。

    對于關貴妃,想太多沒用,簡單直接是她的風格。

    “我明白了。”蘇鈺心里有數了。

    谷夫人笑著說,“你素來聰慧,我倒是不擔心你吃虧。只是宮里不比外頭,凡事謹慎為上。”

    “是,我都記下了。”蘇鈺說著,卻突然靈光一閃,“薛遲會去嗎?”

    谷夫人微微皺眉,“會去。”

    晉陽長公主雖然不是關太后所出,與顯慶皇帝也非一母同胞,但她在公主里是受寵的。

    每逢年節均會帶著薛駙馬以及薛遲進宮,新年朝賀這種大場合更不必說。

    “薛遲經常進宮嗎?”蘇鈺問。

    萬一昭華公主打算跟薛遲來個生米煮成熟飯……

    “他時常進宮,甚得圣心。”谷夫人說著。

    一個薛遲,一個謝無衣,年輕臣子里面最得寵。

    蘇鈺稍稍有些放心,既然是常進宮,機會多的很,沒必要挑這個日子。

    或者,這個日子人最多,薛遲不能不娶?

    谷夫人看她沉思的模樣,輕輕嘆口氣,語氣中透著規勸,“鈺姐兒,你就聽一句勸,離薛遲遠一些。”

    第66章 第 66 章 臨近新年,京城大小……

    臨近新年, 京城大小衙門都關門了,陳平依然在忙碌。

    薛遲還在忙,陳平自然得更忙,至少表現的更忙。

    “大人……”陳平一臉小心翼翼。

    自從送到國公府的東西被拒收后, 薛遲臉上不顯, 但情緒明顯不佳。

    書桌上放著蘇鈺寫的信, 就這么幾張紙, 翻來覆去看那么多遍了,他都擔心再翻翻都爛了。

    “馮家的案子, 監察寮給出了通告。”陳平說著,把卷宗呈上,“是十年前,西蜀軍需大案。”

    十年前,西蜀十萬精兵攻打大周, 一代名將梅將軍臨危受命。

    戰事焦灼,仗打了一年多,當時朝廷上下都以為勝利是時間問題。西蜀國小力弱, 經不起這樣戰事消耗。

    沒想到的是, 西蜀還能撐住, 大周先撐不住了。

    糧草不夠,大軍幾乎到了啃樹皮的地步。

    朝廷撥的糧草車是到了, 但送來的并不是糧草。

    先是以粗糠摻雜于細糧, 后來就是泥沙,最后甚至都是石頭,一粒糧都沒有。

    吃都吃不飽,戰事連連失利,顯慶皇帝大怒。

    但戰爭不是發火就可以解決, 不得以向西北王庭借兵,總算是把西蜀打回去。

    戰事結束,梅將軍被押解回京,開始訴說糧草被換之事,當時掌管此事的,乃是戶部尚書。

    戶部堅持糧草送到了,而且都是上等糧。因雙方各持一詞,顯慶皇帝著大理寺查辦。

    當時的戶部尚書是太后親信,大理寺哪里敢真查。一拖一二三,再拖四五六。

    拖了兩年,拖到顯慶皇帝不問了,也就草草結案了。

    馮大老爺當時在戶部任職,雖然官職不大,卻摻與其中。

    慕容寧重查此案,自然從他下手,再就是他同在戶部任過職的同撩親友。

    “翻查舊案,倒是很好的切入點。”薛遲說著,打開卷宗。

    舊案牽扯舊人舊事,又因年代久遠,就是想攀扯誰也容易。

    陳平道:“慕容大人會查此案,倒不意外。要不是此案……”

    蘇天翊無故休妻離京后,當時的西北王是寫過奏書的,希望慕容寧回西北,不再留京城。

    當時顯慶皇帝都要答應了,邊疆來報,大周與西蜀戰事緊張。

    這個時候,楚王爺向慕容寧提親,關太后順勢再次指婚把慕容寧留在京城。

    說是當王妃,其實有點當質子的意思。

    慕容寧再嫁的消息傳到西北,西北王庭派出大軍與梅將軍合作,擊退西蜀。

    成為楚王妃的慕容寧,享受著王妃的尊榮,楚王爺待她確實很好,但回家之路也是因此斷絕。

    這么些年來,當了王妃的慕容寧從來沒有閑著過,相比當蘇大太太時的賢良淑德,那可謂是能干又張揚。

    直至今年成為監察寮正使,對京城的官場是意外又不意外。

    以她的能力,以及當王妃后的行事風格,肯定不安于后宅。

    意外的是,她是個女人,還是外族質子。

    馮家之事,是慕容寧上任后的第一次重拳出擊。

    針對的是十年與自己息息相關的舊案,只怕心中也是有怨的。

    不出那樣的意外,戰事平穩,她當年有機會回家。

    現在調查結果出來,當年戰事失利,確實是因為戶部貪了糧草,致使軍中無糧。

    雖然事隔十年,但監察撩的手段,讓馮大老爺想過了許多事。

    馮家的賓客中也有摻于此事者,一并招供,人員名單全部列出來。

    因牽扯甚廣,慕容寧請旨,年后監察寮匯合刑部,大理寺共同審理。

    顯慶皇帝己經準了。

    “竟然還有這樣的事。”

    薛遲有些意外,慕容寧留京為質子他是知道的。

    他不知道的是,顯慶皇帝竟然想過放她走。

    西北王族投靠大周,說是臣子,更像是藩國,有自己的獨立武裝,這點是大忌。

    “監察寮公布了涉案人員名單。”陳平說著,心中帶著疑惑,“年后才審,現在就公布名單……”

    提前公布槍斃名單,這是要給犯人交代后事的時間嗎,還是想著馬上就要過年了,好歹吃了過年這碗團圓飯再死。

    看不出來,慕容寧還有如此善心。

    “大概是覺得京城的水還不夠渾,十年前的舊事,總會有遺漏之處。先把名單拉出來,上面的人自然會著急,著急就會出錯,出錯就會錯更多。”薛遲說著。

    這是一步好棋,但能不能走好,尤其還要刑部,大理寺會審,就要看慕容寧的本事。

    陳平馬上反應過來,“下官明白,下官會盯緊他們,一有動向馬上匯報。”

    薛遲點點頭,他也好奇,慕容寧會把這樁軍需案辦到什么程度。

    “還有一件事,宮里貴妃娘娘突然傳話,讓蘇姑娘破例參加今年新年朝賀。”陳平說著。

    雖然薛遲沒吩咐,但國公府的一舉一動,他都派人盯著。

    貴妃娘娘派了太監過去傳話,關氏接的懿旨。

    “又進宮?”薛遲皺眉,“沒推辭嗎?”

    上回有慕容寧陪同,這回是她一個人去?

    陳平搖搖頭,“國公府三太太也姓關,對貴妃的性情多少知道些,只怕是不敢推辭。”

    “慕容寧如此行事,她心中肯定難受。”薛遲臉色難看,“這時候又特意召她進宮,關貴妃到底想做什么。”

    牽扯后宮,又牽扯到蘇鈺,陳平哪里敢亂說話,低頭不語。

    “公主駕到……”

    門口小廝一聲傳通,晉陽長公主扶著丫頭進來,薛遲起身相迎。

    “拜見長公主。”陳平見禮。

    “都下去吧。”晉陽長公主揮手說著。

    陳平在內,一干下人退出屋內,晉陽長公主的心腹婆子把門關緊,守在門口。

    “您請坐。”

    薛遲說著,自己先坐下了,晉陽長公主這才在次席坐下來。

    下人都出去了,沒人上茶,晉陽長公神色猶豫,聲音也不似往常那般,帶著幾分小心翼翼,“太后召見,我剛從宮里回來。”

    薛遲并不意外,“因為我的婚事?”

    “是,也不是。”晉陽長公主說著,語氣中透著古怪,“是三皇子的婚事。太后的意思,三皇子今年己滿十五歲,也該議親了,想讓我做媒。”

    薛遲皺眉,卻沒言語,等待晉陽長公主的下文。

    晉陽長公主神情越發猶豫,好像上刑了一般,吱唔說著,“貴妃說,蘇家大姑娘,才貌雙全,堪配三皇子。”

    薛遲臉色頓時變了,猛得站起身來,雖沒說話,臉上戾氣盡顯。

    晉陽長公主嚇了一大跳,也跟著站起身來,卻是解釋著,“貴妃應該無意給三皇子選定蘇姑娘,只是你拒絕了昭華公主的婚事……”

    昭華公主為此跟太后和貴妃哭鬧不己,貴妃也因為愛女被拒婚而臉上無光。

    也不知道誰出的主意,薛遲既然不想娶昭華公主,那也別想娶蘇鈺,絕不能讓薛遲好過。

    薛遲臉色稍緩,卻依然怒氣難消,“她最好沒有這個心思。”

    晉陽長公主看一眼薛遲,意味深長說著,“蘇姑娘的母親出身外族,我朝雖有不少外族來的妃嬪,封至貴妃的也不少,卻從來沒有皇后。更沒有外族血統的太子。”

    和親的,進貢的,皇帝莫名其妙看上的,女子進后宮沒有限制。孩子也是隨便生,封公主封親王都沒有問題。

    但皇后、太子意味著國本,不能亂來。

    太后姓關,貴妃也姓關,雖然因故沒有封后,卻是后宮實際的管理者。

    三皇子做為顯慶皇帝目前唯一的健康的成年兒子,不管太后還是貴妃都希望三皇子更進一步成為太子。

    蘇鈺要是家世差些,還可以指為側妃。就是不愿意,強行指婚,誰敢抗旨。

    但蘇天翊和慕容寧哪個好惹,讓他們的女兒當側妃,關太后都不敢。

    而選蘇鈺當正妃……又事關血脈正統,怎么都不合適。

    “我心中有數。”薛遲說著,臉色難看卻堅定,“我無意此時娶親,不管誰來說,都請您拒絕。”

    “我也是這個意思。”晉陽長公主說著,“我跟太后說了,你八字不宜早娶,再等幾年都使得。”

    最好等薛遲對蘇鈺的感情過去,兩人丟開手各自婚嫁,對誰都好。

    楚王爺一無所知跑來給蘇鈺說媒時,她就覺得不合適。

    當時還想著楚王爺是真糊涂蛋,哪里想到,薛遲和蘇鈺竟然真……

    唉,都是冤孽。

    “有一件想麻煩您。”薛遲說著,“關貴妃突然傳懿旨,讓蘇姑娘破格參加新年朝賀。我不知其意為何,但宴無好宴,我想請您幫我多照顧她。”

    晉陽長公主聽得一陣牙疼,但薛遲都開口了,強笑著道:“這是自然。”

    真心希望慕容寧參加宮宴,有她在,蘇鈺就是有事,也與她無關了。

    “今年宮宴,無衣會參加嗎?”薛遲突然問。

    晉陽長公主道:“往年他是不去的,自從領了建章宮騎的差使,要巡邏還有新年的儀仗。宮宴時雖然也在宮里,多半不會參加。”

    天子近侍有一個重要工作,就是皇帝正裝出行的儀仗隊。

    新年朝賀,太廟祭祖,一系列活動,建章騎營都得跟著。

    過年這段時間,是謝無衣最忙的時候。

    “那就讓他安排巡邏時多用心。”薛遲說著。

    晉陽長公主頓時明白了,“我知道了,我會好好叮囑她。”

    第67章 第 67 章 轉眼到了除夕,蘇鈺早早……

    轉眼到了除夕, 蘇鈺早早起床,匆匆吃了早飯就開始梳妝。

    幸好有上一次進宮的經歷,這回裝扮起來就快多了。

    卯時剛過,就有婆子來傳話, “三太太己經動身去二門。”

    “我馬上走。”蘇鈺說著。

    除夕的宮宴是在中午, 只是進宮, 就要提前這么多。

    蘇鈺到二門時, 關氏己經在車上。

    大品梳妝,頭上幾斤重, 身上也不輕。三品誥命的妝扮算是輕松的。

    要是換成谷夫人,一品誥命夫人,一身上下幾十斤,只是全身行頭站半天,都能要半條命。

    “三太太。”

    蘇鈺向關氏見禮后, 上了另外一輛車。

    按關氏的意思,倆人同車更方便,蘇鈺想了想還是覺得分開坐更好。

    國公府車駕多, 關氏也就隨她了。

    兩輛大車一前一后剛出角門, 就見蘇邑騎在馬上, 身側跟著十幾個護院,正等著兩人。

    “我護送三太太和姐姐去皇城。”蘇邑說著。

    今年二房在葉家過年, 一直沒回國公府住。但蘇鈺要進宮朝賀這么大的事, 蘇天華還是知道的。

    誥命要領宮宴,官員也得吃宮宴。只是兩邊宴席的地點不同,時間不同,行走路線也不同,各走各的更方便。

    蘇震岳帶隊, 蘇天華,蘇天佑,葉峰己經出發,留下蘇邑護送關氏和蘇鈺。

    “勞煩你了。”關氏笑著說。

    蘇鈺卻是小聲說著,“多留心些,若是有事,保護好三太太,不必管我。”

    這些天來,她一直沒出門,這回是不得不出門,只希望能平安無事。

    若是有事,她也能應對。

    “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蘇邑拍著胸脯保證。

    蘇邑前頭引路,隨行護院跟在兩輛大車周圍,再加上國公府出行的儀仗,看起來是浩浩蕩蕩,十分風光。

    排場大,車馬就慢,蘇鈺坐在車里,卻是留心外頭的情況。

    邸報她看了,慕容寧公布了名單,卻要在年后與刑部,大理寺三堂會審。

    這一手她都震驚了,更不用說被牽扯其中的京城官員。

    京城馬上就要大亂了。

    如此想著,就聽急切的馬蹄聲從遠至近而來,蘇邑大聲喊著,“什么人,退下!”

    蘇鈺打起車簾,就見一輛破舊馬車,直朝他們沖來。沒有看到車夫,只有狂奔的馬匹。

    果然,還是來了,蘇鈺竟然一點都不意外。

    蘇邑見狀,從馬背上一躍而起,手中長槍直向狂奔的馬匹。

    纓槍挑起,槍頭直刺馬頭,一招之下,狂奔的馬匹被斬殺,馬車車身慣性翻倒。

    “轟~”

    車身翻倒瞬間,箭矢從四面八方而來,護院們早有防備,一波箭陣下來,有傷卻無死。

    糟糕的是,人受傷尚會害怕恐怕,馬受驚后果更嚴重。

    兩輛大車的馬匹均己受驚,這回的車夫都是護院,是跟隨蘇震岳多年,戰場上退下來的老兵,經驗老道,卻依然手忙腳亂。

    “慕容寧殺我家人,我要報仇!”

    從高處傳來的嘶喊聲,大聲訴說著這回刺殺的原由。

    蘇鈺并不意外,只覺得二缺。

    青天白日的搞刺殺,還要大聲喊出來。

    這里是京城,皇城邊上,勛貴地界。就是不給京兆尹面子,還有御林軍,建章騎章,一大堆武官保衛京城重地。

    聽聲辯位,蘇鈺確定說話人的方位,手握無相從車廂中出來。

    而隨著她的出現,第二次箭矢隨之而來,蘇鈺擋箭之余,開始觀察四周。

    這一番手段,花錢請來的亡命徒,可沒那么整齊的規劃。

    只能是常年訓練的府兵或者護院,京城里的大貴族才養的起。

    “嘴上說著要報仇,你倒是露面啊。”蘇鈺開始挑釁,“不敢對我母親動手,就沖著我來,這還如此藏頭露尾,真小人也。”

    “慕容寧殺我親友,我也要讓她痛不欲生。”隨著一聲怒吼,左側街樓上有一個人影飄然而下,手中長劍直劈蘇鈺。

    蘇鈺反手握著無相,正欲格擋之際,就聽急促的箭矢聲,直沖來者。

    是弩,五個只短箭射進對方胸口,一擊斃命。

    而就在此時,情況大逆轉,原本藏在高處弓箭手們,尸體一個個被拋在地上。

    “敢對蘇鈺動手,這是當我死了嗎。”

    儒雅的聲音,哪怕是放著狠話,都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溫柔。

    二十歲出頭的年齡,月白外衣,青巾包頭,長身玉立,儒雅而俊美的臉孔。尤其是一雙桃花眼,好像看誰都是深情款款。

    如此一身再普通不過的書生打扮,卻掩不住他身上自內而外透出的貴氣。

    在這樣充滿殺戳,鮮血與死尸遍地的街道上,格外的不協議,卻又存在的理所當然。

    “大哥!”

    蘇鈺笑著,快步跑了過去。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蘇天翊的養子,蘇家大爺蘇略。

    蘇略溫柔笑著,眼中帶著寵溺,想伸手摸摸蘇鈺的頭,又看她一身正裝打扮,便住了手,說著“明明知道有危險,卻還坐車,應該坐轎。”

    轎夫是人,在亂起來時候,大不了扔下轎子逃命。而馬匹受驚,坐在車里的人就危險了。

    “沒想這么多。”蘇鈺說著。

    被刺殺她也是第一次,有這次經驗后,她就知道轎子的好處了。

    “要進宮領宴,遲到了不好。”蘇略說著,“你們去吧,后面的事我來處理。”

    此時蘇邑扶著快嚇傻的關氏從車上下來,她是怎么都沒想到,有人敢在進宮的路上埋伏。

    怪不得蘇邑帶那么多護院,她果然是天真了,朗朗乾坤,天子腳下哪能發生這種事情。

    滿街的尸體,讓她有點作嘔,但名門貴婦的底氣,讓她強撐著站直了背脊。

    “大哥。”蘇邑笑著,臉上帶著明顯的緊張。

    蘇略對他不差,但沒由來的,每每與蘇略相處,他都覺得有點怵。

    關氏強打起精神,“是大爺啊。”

    對于大房的這位養子,因共同在國公府生活過,她是知道的。

    蘇略今年二十五歲,是蘇天翊與慕容寧成親前收養的。外界有說是蘇天翊的私生子,蘇略的模樣與蘇翊確實有點點相似。

    而且當時蘇天翊一個未婚男子,莫名其妙收養一個男孩,有點說不過去。

    在蘇鈺八年歲的時候,蘇略被蘇天翊出族,連族譜上的名字都抹去了。

    具體原因為何,蘇天翊并沒對外解釋,倒是下人們一直有猜測。

    慕容寧不喜歡蘇略,認為他一個養子占了長子的位子,等她生下兒子后,反倒成了次子,于她十分不利。

    這些年來慕容寧一直在針對蘇略,終于被她尋到錯處,趕走了蘇略。

    不過這些事非在蘇天翊休妻離京之后,就徹底沒了。

    蘇略放下京城一切,追隨蘇天翊離京,父子關系得己修復。

    因為蘇天翊未歸,族譜上依然沒有蘇略的名字,卻是公認的蘇家大爺。

    每到新年時,蘇略必然回家,他以長子的身份代替蘇天翊祭祀。

    至于現在蘇略有沒有娶親,在外頭做什么,沒人知道。

    “三太太。”蘇略禮貌問好,“是我來遲了,讓您受驚了。”

    關氏搖搖頭,苦笑說著,“這是意外,倒是你能及時趕到,多謝。”

    “都是一家人,是我份內之事。”蘇略說著。

    蘇鈺把無相收好,嘴里說著,“不知道會不會遲到。”

    “遲到也沒什么,宮里我打點過了。”蘇略說著,又看向蘇邑吩咐著,“我己著人備了轎子,這一路上也讓人看過了,就麻煩你送三太太和鈺姐兒過去。”

    說話間,只見十六個衣冠整齊的小廝,抬著兩頂八抬大轎從街角處過來。

    “那我和三太太先進宮了,下午再尋大哥說話。”蘇鈺笑著說。

    蘇略點頭。

    關氏和蘇鈺上轎,蘇邑騎馬護送,至于跟隨的護院,受傷的己經去醫治,沒事的繼續同行。

    等蘇鈺一行人走出街口,才有一個黑衣屬下走到蘇略跟前,低聲匯報著,“查清楚了,是原戶部尚書之子李甲派人做的。”

    慕容寧查軍需案,首當其中的就是當年的戶部尚書。

    十年過去,原戶部尚書李大人己退休,卻并沒有歸鄉,一直留在京城。

    給關太后當了這些年心腹,李家也從一般的小門小戶成了書香門弟的大家族。

    要說李尚書本人,人脈手段都是有的,偏偏有個傻兒子。

    得知父親的名字,在慕容寧公布的名單中,也不知道被誰挑唆了,劫殺蘇鈺給慕容寧好看。

    就是殺不死蘇鈺,也得狠狠給她一個教訓。

    “果然是蠢貨先來送死。”蘇略說著。

    神情依然儒雅,原本的溫和卻變成冷然,薄唇勾起一抹淡然的笑意,眼中卻沒有絲毫溫度。

    低聲吩咐黑衣屬下幾句,黑衣屬下臉上閃過一絲錯愕,“京城……”

    “動我蘇略的妹妹,這是代價。”蘇略說著。

    黑衣屬下馬上道:“是。”

    “慕容寧還在查軍需案嗎?”蘇略問。

    黑衣屬于道:“是,皇上己經批準,年后三司會審軍需案,慕容大人一直在整理證據。”

    “把十年前的舊案翻出來,她這怨氣倒是挺大。”蘇略嘲諷著,眼中的恨意幾乎要涌了出來,“她不就是仗著父親不可能不管她,才敢如此的嗎。”

    就是犯了天大的錯,她是蘇鈺的生母,就是免死金牌。

    第68章 第 68 章 第七十五章 關氏……

    第七十五章

    關氏和蘇鈺遲到了, 但如蘇略所說,他打點過了。

    倆人剛進西華門,就有管事太監迎上來,“兩位貴人, 請這邊走。其他人都過去了, 還請兩位快些。”

    想在宮中坐轎是需要級別的, 若是谷夫人自有轎子可以坐, 關氏和蘇鈺就全憑兩條腿。

    蘇鈺心情己調節過來,有些擔心關氏, 便扶著她走,關氏感激的看看她。

    倒是讓蘇鈺心虛了,要不是因為她,關氏也不會受這一番驚嚇。

    除夕宮宴,因沒朝賀這一項, 相對簡單許多。

    先到慈寧宮拜見關太后,然后到敬思殿吃席,吃完向關太后謝恩, 就可以各回各家了。

    己經遲到, 管事太監領著兩人抄了近路, 一路七拐八拐,終于到了慈寧宮宮門前。

    此時命婦們己經列隊站好, 按品級, 以及家族地位分為兩列。

    左邊是清貴,丈夫兒子多是科舉出身,書香門第,文官家里的女眷。

    右邊是勛貴,多是公府侯門, 或者武官家里女眷。

    至于公主王妃等皇室成員,另外擺宴,不在此列。

    蘇天佑三品文官,又是科舉出身,按理說關氏該站在清貴一列。

    但考慮蘇家的情況,在蘇天翊離開京城后,蘇家靠的是蘇震岳的軍功,戰場殺敵殺出來的侯爺。

    蘇天佑是獨子,雖然沒有請封世子,但武靖侯的爵位肯定是他的。

    未來的侯府夫人,再加蘇天佑一直住在英國公府,關氏的位置一直在勛貴隊列。

    關氏本想悄悄帶著蘇鈺站到隊伍里的,但就在兩人出現的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過去。

    不是看關氏,是在看蘇鈺。

    蘇鈺一直很有名氣,男裝在仕子圈里混,不跟世家千金玩。不管是貴婦圈還是千金小姐圈,對此都有許多議論,不外乎不守婦德云云。

    后來品花樓,薛遲和謝無衣大打出手,更是名震京城。

    不守婦德竟然還能如此受歡迎,只能說男人都是看臉的,蘇鈺就是個狐貍精。

    現在蘇鈺更有名了,她是慕容寧的獨女。

    此時的京城,慕容寧三個字,能止小孩夜哭,她的女兒,快跟母夜叉差不多了。

    好處也是有的,不管是議論她不守婦道的,還是說她是狐貍精的,全都不說了。

    不敢說,惹不起慕容寧。

    蘇鈺任由人圍觀,她都習慣了,不差這點。

    剛剛站定,就見一個小太監匆匆走過來,走到蘇鈺面前,小聲說著,“薛大公子派小人過來,問姑娘是否安好,公子此時在欽安殿,出宮時請姑娘在西華門稍侯,公子送姑娘回府。”

    蘇鈺微微一怔,這么快薛遲就知道了?

    也是,青天白日的京城搞刺殺,沒人知道才奇怪。

    現在京兆尹估計在加班加點收尸兼寫報告,為什么京城治安亂成這樣了。

    “蘇鈺。”

    不等蘇鈺答應小太監,就見謝無衣一身建章騎營的官服,腰間掛著配刀,匆匆跑過來,也不管周圍的誥命,徑自問著,“你怎么樣,還好吧。”

    蘇鈺看他這一身打扮,“你這是在當值?”

    “嗯。”謝無衣說著,“事情我知道了,放心,這個仇我一定替你報了。”

    “呃,不用……”蘇鈺連忙說著,“你當差呢,趕緊走吧。”

    謝無衣也確實沒時間久留,他還得帶隊巡邏,沒時間細問,只是道:“散席之后,在西華門等我,我送你回去。”

    小太監頓時急了,明明是他先來的,小聲說著,“蘇姑娘,公子……”

    謝無衣這才注意到小太監,“薛遲派你來的?”

    “是。”小太監答應著。

    謝無衣臉色難看,“怎么哪里都有他,煩不煩。”

    小太監哪里敢回嘴,只是看向蘇鈺,“公子……”

    “都不用。”蘇鈺果斷把兩邊都拒絕,“我大哥會來接我。”

    謝無衣愣了一下,意外又不意外,每到過年時蘇略會回京幾天,“他送你來的?”

    “嗯。”蘇鈺點頭,“也會來接我,所以,就不麻煩你們了。”

    蘇略多半不會來接她,但是眼前的情況,還是把蘇略搬出來合適。

    謝無衣皺眉,還想再堅持一下,卻被蘇鈺擋回去,“快回去當值。”

    又用口型說著,“這里是慈寧宮。”

    在慈寧宮門口如此張揚,這是嫌她死的不夠快。

    謝無衣也知道這里說話不妥,但他聽到消息后,實在是擔心的很,便匆匆趕來。

    “好吧,我改天去找你。”謝無衣說著,這才離開。

    打發走了謝無衣,小太監還眼巴巴看著蘇鈺,“就這么跟他說。”蘇鈺說著,“去吧。”

    “是。”小太監應著,這才走了。

    兩人都走了,蘇鈺規矩站好,一副什么都沒發生的模樣。

    但在場所有的誥命們,連旁邊的太監臉色都有點古怪。

    就是沒聽到三人在說什么,但謝無衣那么大一個人,誰看不到。

    都找到慈寧宮門口了,這關系是打算明天就成親嗎。

    “太后宣召。”

    慈寧宮內太監一聲高喊,眾誥命魚尾慣穿進入。

    蘇鈺跟著站在人群最后,隊伍停下來時,她連正殿的門都沒進去,只站在門外。

    跪拜行禮,禮畢起身,接下來就是吃席。

    “蘇鈺。”關太后突然出聲。

    站在門外的蘇鈺只得從隊伍最后走出來,走到正殿中間,“臣女拜見太后。”

    “聽說,來的路上遇刺了?”關太后說著,目光落在蘇鈺身上。

    蘇鈺神色如常,恭敬說著,“一點小事,竟然驚擾了太后。”

    “十幾條人命,算不得小事了。”關太后說著。

    蘇鈺故作驚訝之態,“竟然死了這么多人,臣女當時在馬車之中,并不知道外頭情形。還以為是乞丐攔道索要錢財。”

    關太后看著她沉靜的面容,一場刺殺,十幾條人命,依然鎮定自若,全然不受影響。

    關太后不說話,也沒讓退下,蘇鈺繼續恭敬站著,脊梁挺的筆直,神情卻是淡然,一副能站到天荒地老的感覺。

    “蘇略回京了?”關太后說著。

    蘇鈺言語恭敬,“是。”

    “你父親呢?”關太后又問。

    蘇鈺搖頭,“臣女不知。”

    終于,關太后擺擺手,蘇鈺退回隊伍位置。

    接下來就是吃席,御廚雖好,但高門大戶里誰缺這一口吃的。

    關太后肉眼可見的心情不好,宴席上動筷的都不多,估摸著時間差不多,領頭的一品誥命起身,眾誥命也跟著起身。

    眾人再回慈寧宮謝恩,關太后宣布散場,各自回家。

    蘇鈺扶著關氏走到西華門,蘇邑正在門口等著,兩人上了轎,轎夫抬轎的那一刻,蘇鈺松了口氣,終于能回家了。

    因為是除夕,國公府大門盡開,轎子直抬到暖閣兩人才下轎。

    這半天的折騰,關氏己經疲憊不堪,但想到晚上還要除夕守歲,不得不打起精神來。

    “三太太還是休息一下,家事我來料理。”蘇鈺說著。

    新年的事務關氏肯定都安排好了,只要執行的時候多盯著點即可。

    都是一家人,就是哪里出錯了,也不會有人計較。

    關氏本想強撐著,但又想到明早五更還得進宮朝賀,還是全套的朝賀,頓時覺得撐不了了,“那就麻煩大姑娘了。”

    蘇鈺先回聽雨軒換了衣服,馬上去了祠堂。

    除夕最重要的活動,祭祀,其他活動都可以出錯,唯獨祭祀絕不能出錯。

    蘇氏宗祠在國公府前書房的左側,平常大門緊閉的,只有除夕祭祀時才能開門。

    “大哥。”

    蘇鈺進門就看到蘇略,有他在,下人們干活格外麻利,一點差錯都不敢出。

    蘇略笑著,“怎么沒去歇著。”

    “三太太有些不適,我想幫些忙。”蘇鈺說著,“沒想到大哥在這里。”

    蘇略道:“祭祀是大事,絕不能出錯。”

    “有大哥盯著,肯定不會出錯。”蘇鈺笑著說。

    她能感覺到,蘇略特別在意每年祭祀。

    以養子的身份站在長子的位置上,立于蘇天翊身后,是他得意又自豪的事。

    蘇天翊離京之后,他以長子的身份代替蘇天翊主祭,他就更高興了。

    腦子里不自覺得響起慕容寧叮囑的話,蘇略當她是妹妹,她就當個好妹妹。

    蘇略想繼承國公府的爵位,那就支持他。

    “這里有我,你去歇著吧。”蘇略說著。

    蘇鈺道:“那我去大花廳看看,今年老太太要跟著一起守歲,下人別搞錯了位次。”

    “去吧。”蘇略說著。

    蘇鈺轉身欲離開時,不自覺得偏頭看一眼蘇略。

    一直都說蘇略長的像蘇天翊,在她看來,五官長相真不像,像是的是氣質。

    除了官服之外,蘇天翊一直是文士打扮,蘇略也是。可能是受蘇天翊教養的關系,蘇略的舉手投足像極了蘇天翊。

    “怎么了?”蘇略注意到蘇鈺的目光。

    蘇鈺想了想,問,“大哥最近見過父親嗎?”

    蘇略眼中透中溫暖,“見過,父親很好,你不用擔心他。”

    “他……”蘇鈺臉上帶著期待,神情卻顯得十分猶豫,“我,我想見他。”

    蘇略表情微微一僵,隨即笑了起來,伸手摸摸蘇鈺的頭,“他也很想見你,但現在還不可以。”

    蘇鈺默然不語,很多時候她都很想問問蘇天翊,到底什么樣的事,能讓他拋下親女十年。

    感受到蘇鈺的沉默,蘇略聲音格外溫柔,“我帶回來了好多東西,還沒入庫房,就是為了讓你先過眼。或者有什么喜歡,想要的,都告訴我。”

    “我不需要什么。”蘇鈺說著,她己經不是小孩子,再好的過年禮物,對她都沒有意義。

    “我去大花廳看看。”

    蘇鈺說著轉身離開。

    第69章 第 69 章 祭祀結束后,就是除……

    祭祀結束后, 就是除夕守歲,宴席擺在后花園的大花廳里。

    因為人少,尤其是今年二房不在,算上蘇略才七個人, 一桌都坐不滿。

    眾人分席而坐, 至少讓大廳看著沒那么空。

    關氏早早定了戲班, 連帶著說書先生, 雜耍藝人。說不準席上誰點什么,反正能取樂的都預報上, 蘇家不差錢。

    蘇震岳向來愛熱鬧,吃飯的時候聽戲,吃完就看開始看雜耍。

    “說起來,我還沒見過大爺。”谷夫人笑著對蘇略說。

    蘇略馬上站起身來,恭敬的向谷夫人見記, “是晚輩失禮,沒去拜見老太太。”

    谷夫人改嫁后,很長一段時間里, 與蘇家幾乎沒有聯絡。倒是楊閣老每逢年節, 會親自把蘇天佑接到楊府與谷夫人團聚。

    直到蘇天翊與慕容寧和離休妻鬧的沸沸揚揚時, 谷夫人曾過來勸和。

    后來蘇天翊離京,慕容寧改嫁, 谷夫人把蘇鈺接去小住一段時間, 與蘇家關系才算近些。

    這也就造成了蘇略與谷夫人的不認識。

    蘇略在京城時,蘇家與谷夫人幾乎是斷聯狀態。

    后來關系好了,蘇略跟隨蘇天翊走了,不在京城。

    蘇略與谷夫人這是第一次共同守歲過年,也是頭一回見面。

    “你放下前程, 跟隨父親東奔西跑,如此孝心,實屬難得。”谷夫人笑著說。

    蘇略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心里有幾分高興,“老太太過獎了。”

    “爺們外頭的事要緊,知道你呆不住,打算什么時候走?”谷夫人好像閑聊似的問著。

    蘇略道:“還沒確定,估摸著要留一陣子。”

    慕容寧搞出這么大的事,他當然得留京城。

    “噢,要留京啊。”谷夫人笑著,有幾分意味深長,眼中卻透著擔憂。

    關氏笑著道:“是我疏忽了,不知道大爺要久住,房舍也沒好好整理,明天我就讓小子們把前書房收拾了了。”

    蘇略這些年回家也就是點個卯,在蘇天佑的書房湊和幾晚就過去了。

    現在要長住,自然得好好收拾屋子。

    “前書房就不用了。”蘇略笑著說,“我還住原本的住處,靜怡軒。”

    關氏微微一怔,笑著點點頭,“也好,明天我就著人收拾了。”

    靜怡軒是國公府中軸建筑澄懷閣左側的小跨院。

    而澄懷閣是蘇天翊與慕容寧的住處,他離京后一直空置狀態。

    靜怡軒也跟著空了下來,因國公府一直在做房屋維護,倒不至于漏雨,但也好不了多少。

    “大哥要在京城久住?”蘇鈺有些意外。

    蘇略是住過靜怡軒,但那是很久以前了。

    據婆子們說,蘇天翊把蘇略帶回來的時候才四歲,分派了奶媽婆子安置在靜怡軒。

    后來蘇天翊與慕容寧成親后,蘇略年歲稍長,就搬到書房住了。

    蘇略突然提出要住靜怡軒,是挺意外的。

    “嗯。”蘇略笑著說,“正好靜怡軒與你住的聽雨樓是挨著的,我也方便照看你。”

    想到上回謝無衣的夜訪,蘇鈺不由的一陣心虛,又有幾分安心。

    跟蘇略做了鄰居,晚上是真安全了。

    閑聊中,不知不覺中時間過去。

    鞭炮聲響完,想到明早都要進宮,便散場各自回去休息。

    至次日五鼓,蘇鈺起床,以最快的速度填飽肚子。然后坐在妝臺前,開始梳妝。

    關氏提醒過她,最好別喝水,因為朝賀吃席非常花時間,在宮里更衣又十分麻煩。

    收拾完畢,蘇鈺坐車去二門。

    兩頂八抬大轎己經準備好了,小廝牽著馬,蘇略一身正裝,身側是衣貌整齊的護院小廝。

    “今天我送你們。”蘇略說著,他親自護身,倒要看看哪個敢動手。

    “嗯。”蘇鈺笑著。

    蘇略護送,是真不用擔心了。

    兩人說話間,關氏也到了。

    雖然大品梳妝后,臉上的粉十分厚,蘇鈺依然注意到關氏臉色不太好。

    過年對于當家太太就是受累日,昨天還受了驚嚇。晚上要守歲,今天又要早起,關氏有點撐不住了。

    “我沒事。”關氏說著。

    就是有事也得等領完宮宴回來,暈也得暈回程的轎子里。

    這是京城貴婦最基本的職業素養。

    兩人上轎,大轎出了二門,儀仗就擺出來了。

    初一的朝賀,除了按品梳妝之外,還要擺出國公府全副執事。兩邊街道早己凈街,外人莫入。

    隨著開道小廝叫喝聲,蘇鈺定定心神,蘇略給了她安全感,至少不用擔心再被刺殺。

    蘇天翊的養子,國公府的大爺,只憑身份是不值得關太后問一句的。

    蘇略是公認的天才,文武雙修,十二歲中解元,刷新了大周朝的科場記錄。

    除了才氣,蘇略更是手腕更了得,非常會經營。現下京城的這些才子,就是新科狀元葉峰,都沒有當年他的風頭。

    騎馬游街,萬人空巷,隨便一句詩詞佳作,就能被仕子們傳頌,多少人以與蘇略結交為榮。

    就連京城的大儒對蘇略的評價也極高,認為他有可能是本朝第一個連中三元者,將來前程可能還在蘇天翊之上。

    蘇略卻不喜歡被人如此評價,他多次公平表示,蘇天翊是他這一生中最敬仰之所在,也是他這一生追逐的目標。

    這些話蘇略說時,眾人也沒太當回事,畢竟蘇天翊是他的養父,他還需要蘇天翊扶持。

    后來蘇天翊因故把他出族,與他斷決關系,蘇略苦苦哀求,差點跪死在國公府門前。

    許多大族看中他的才華,向他伸出橄欖枝,都被他拒絕。

    蘇天翊對他有養育之恩,做為養子他必須回報,不管姿態多低,都是應該的。

    在文人當中,名聲是非常重要的。

    直到蘇略放下京城一切,十年過去,再沒拿起過書本,再沒人與談詩論畫,而是跟隨蘇天翊東奔西跑,所有人才恍然。

    蘇略這是說真的啊,他對蘇天翊的感情真的如此深,連學業前程都放棄了,真的要為蘇天翊出生入死。

    儀仗擺了一路,直到西華門前,全副執事收起。

    因為都是這個時間點來,此時西華門前車轎一大堆,都是進宮的誥命們。

    蘇鈺和關氏一前一后下轎,天還黑著,婆子們打著燈籠,依然有些看不清人。

    “三太太,蘇姑娘……”一個眼生的太監,打著燈籠上前。

    蘇略看他一眼,“御書房的張公公,何事?”

    “蘇大爺竟然認識奴才。”張公公陪著笑臉,“是薛大公子想著天黑路滑,讓奴才來給蘇姑娘照照路。”

    蘇鈺十分意外,既意外蘇略能一眼認出太監姓什么,在何處當差。又意外薛遲,這種時候竟然派了太監來接她。

    “倒是有心了。”蘇略說著,“那就去吧。”

    張公公向蘇略笑笑,又對蘇鈺和關氏道:“三太太,蘇姑娘,這邊走。”

    張公公前頭挑著燈籠引路,蘇鈺擔心關氏,小心扶著她。

    初一命婦入朝朝賀的地點是在坤寧宮,后位空懸,坤寧宮主位便空著。關太后,關貴妃接受命婦朝拜。

    關氏給蘇鈺講過規矩,簡單來說,不停的跪,不停的磕頭,從天黑磕到天明。

    聽的時候蘇鈺都皺眉,現在開始磕了,真是膝蓋疼。

    各種花式磕頭,磕到巳時,天都大亮了,終于禮完。

    朝賀結束,接下來是吃席。

    宴席排在御花園,因為人多,公主王妃等皇親也在其中,呼拉拉都一起過去,哪怕座次是安排好的,全部入席也需要時間。

    宮里安排的是,排隊入座,從宮妃起,然后王妃,公主,郡主,天家的人先入座。

    再然后按著品級,勛貴,清貴,關氏是三品誥命還輪到的早些。

    蘇鈺連品級都沒有,破格參加,自然是最后的。

    幸好是個晴天,至少沒下雪,不然就這么露天站著,真怕吹出病來。

    一波又一波的命婦被引路太監接走,很快輪到關氏,關氏走時看向蘇鈺。

    蘇鈺朝關氏笑笑,她沒問題的,讓關氏先走。

    關氏跟著引路太監離開,廣場上剩的誥命越來越少,蘇鈺心里都想翻白眼了,卻是恭順站著,腰桿挺的筆直。

    “是蘇姑娘嗎?”

    突然的男聲,蘇鈺微微怔了一下,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向自己走來。

    身量頗高,面若冠玉,貴氣逼人,隱約還有幾分眼熟。

    再看其身上裝束,皇子朝服,蘇鈺馬上見禮,“見過三皇子。”

    三皇子秦朗,顯慶皇帝唯一成年且腦子正常的皇子,不存在認錯的可能。

    “蘇姐姐免禮。”秦朗笑著,一副熟人相見的模樣。

    蘇鈺卻被叫的愣了一下,姐姐?哪門子姐姐。

    她跟三皇子,見過面嗎?

    “姐姐果然不記得了。”三皇子笑著,臉上卻帶著幾分失落,“七年前,皇家獵場,楚王妃教你和世子騎馬。”

    蘇鈺這才想起來,慕容寧嫁入楚王爺大約一年后,就把她接過去同住。

    慕容寧教她和楚王府世子秦昊騎馬射箭,因為楚王妃的身份,常出入皇家獵場。

    隱約記得,當時三皇子才七、八歲,小豆丁一個。說是要學騎馬,但宮人們哪個敢教。

    當時她年齡小,膽子卻是夠大,竟然把三皇子抱上馬,說要教他騎。

    跟隨的太監宮人嚇的半死,還是慕容寧過來阻止她。

    后來三皇子有沒有學會騎馬,她都記不得了。事隔七年,她哪里還記得住,當年獵場上有過一面之緣的小朋友。

    “這些年來,我一直想見姐姐,只是沒機會。”三皇子笑著說。

    “姐姐的稱呼,臣女實在當不起。”蘇鈺連忙說著。

    昭華公主才是三皇子的親姐姐,就饒了她吧。

    三皇子頓時沮喪起來,好像被拋棄的小奶狗,淚光點點的看著蘇鈺,“姐姐,不,蘇姑娘,我無意給你添麻煩。”

    蘇鈺臉上笑容得體,心里卻想罵娘。

    既然無意添麻煩,那就請你看看這是什么地方啊。

    這么多誥命還在呢,你跑過來叫姐姐,若是讓關貴妃聽到,大不敬的罪名直接就扣上來了。

    “蘇姑娘……”

    有個眼生的小太監走過來,先向三皇子見禮,又對蘇鈺說著,“楚王妃請您過去。”

    蘇鈺格外看他一眼,“勞煩公公帶路。”

    又向三皇子行禮,“臣女告退。”

    “蘇……”三皇子欲言又止。

    小太監前頭引路,蘇鈺緊跟其后,卻是注意路線。

    她進過宮,但皇宮太大,她去過的地方也有限。

    還是聽關氏說過,坤寧宮向后走,過了坤寧門和天一門就是御花園。

    “姑娘,這邊……”

    穿過坤寧門,小太監并沒有直走,而是左轉走向甬道。

    蘇鈺笑著問,“公公這是打算帶我去哪啊?”

    關貴妃給她“保媒”的去處嗎?她有點好奇,關貴妃想她嫁給誰。

    小太監頓時警覺,下意識就要動手,蘇鈺的動作卻是更快,一招擒拿掐住小太監的脖子,“楚王妃都沒來,還敢冒充她的名頭。”

    雖然朝賀的人多,但自己親媽來沒來,她還是知道的。

    小太監似乎被嚇住了,“蘇姑娘饒命,是薛公子派我來的。”

    “他派的人不是你。”蘇鈺說著。

    不過,也奇怪了,引他來的張公公去哪里了?

    薛遲既然吩派了他照看自己,怎么就由著小太監把她帶走。

    疑惑之間,蘇鈺只覺得一陣香氣飄過,頓時頭暈目眩,身體全然不受控制。

    原本受制的小太監,頓時一個閃身,身法十分靈動,扶住搖搖欲墜的蘇鈺,就往旁邊偏殿走,腳步極快。

    而就在小太監扶著蘇鈺消失在墻角時,三皇子帶著貼身太監匆匆趕過來。

    己經看不到蘇鈺的身影,三皇子心中焦急,卻沒了主意,對貼身太監說著,“快去告訴謝大哥。”

    謝無衣是他的伴讀,也是他的兄弟。

    謝無衣托他照看蘇鈺,結果蘇鈺在他眼皮子底下不見了。

    “母妃,你到底要干什么啊。”三皇子自言自語著,焦慮之余更多的是無力。

    不管關太后還是關貴妃都對他寄于厚望,他卻不覺得高興。

    他己經是唯一的皇子了,許多事情,早該收手。

    第70章 第 70 章 每年的入宮朝賀,晉……

    每年的入宮朝賀, 晉陽長公主都會帶著薛遲進宮。這也是慣例,公主之子因母而貴,自然跟著母親一起。

    同席的公主之子不只薛遲一個,只是他最有名, 連位次都格外靠前。

    “薛遲這身量, 是越來越像皇上了。”關太后突然說著。

    關貴妃不禁看向薛遲, 以前她并不覺得, 現在關太后這么一說,看著是有點像了。

    臉不像, 身材像,身材高挑,肩寬,腿長。

    顯慶皇帝中年發福,身材保持的不好, 薛遲這身量更像是大皇子和三皇子。

    “外甥像舅,這是他的福氣。”晉陽長公主笑著說。

    薛遲起身,“謝太后夸獎。”

    關太后看向薛遲, 神情慈愛, “這些后輩里, 你是個尖,三皇子遠不如你, 也怪不得皇上格外看重你。”

    晉陽長公主一臉惶恐, 連忙站起身來,“太后如此說,就折煞他了,三皇子人品貴重,哪里是他能比的。”

    “一個里孫一個外孫, 我都看中。晉陽啊,你太拘謹了。”關太后笑著說,“都坐下吧,站著像什么樣子。”

    “是。”晉陽長公主臉上笑著,坐下來時,背上的冷汗都要滴下來。

    關太后看一眼薛遲,依然淡泊深遠,好像全然聽不出她的話外音。

    這份心性,確實比三皇子強。

    要是三皇子有薛遲的一半,她也不至于如此擔憂。

    誥命們陸陸續續入席,薛遲一直留意,關氏早就入座,卻依然不見蘇鈺。

    “公子……”一個小太監走到薛遲跟前,聲音壓的極低,“蘇姑娘不見了。”

    薛遲臉色頓時變了,卻是對小太監揮揮手。

    晉陽長公主就坐在薛遲身側,自然聽到小太監的話,心都要懸起來,低聲說著,“我派人去看看。”

    薛遲沒作聲,卻是召來身側待召的太監,“我要更衣。”

    “薛公子,這邊請。”太監說著。

    晉陽長公主下意識就想攔他,卻下意識的把手縮了回去。

    薛遲起身離席,跟著太監去更衣。

    關太后看在眼里,唇角的笑意越發深了。

    薛遲行事素來謹慎,幾次算計皆未得手,關貴妃這回的建議很好,讓蘇鈺進宮朝賀。

    愛情的力量真偉大,可以讓人失去理智。

    “讓昭華過去吧。”關太后吩咐身邊的太監。

    ***

    蘇鈺醒的很快,即然是有備而來,迷香自然防備的重要一環。

    蘇略提供的隨身香囊,可解市面上九成以上的迷香,頭暈的一瞬間,她就狠吸了一下,藥效非常好。

    清醒了,蘇鈺依然沒動,只是眼角掃了一眼扶著她的小太監。

    她真是走眼了,這么俊的功夫,她竟然沒瞧出來,差點被反殺。

    不過,她也有點好奇,關貴妃會給她保什么媒。

    又一個拐角,蘇鈺估摸著己到北五所附近,小太監停下來,又有一個老太監站在一側偏殿旁,看到兩人連忙招手。

    “人在里頭了嗎?”小太監問著。

    “都安排好了。”老太監說著,“貴妃娘娘的咐咐,奴才不敢怠慢。”

    說話間,老太監推開偏殿的門,小太監正欲扶著蘇鈺進去,就聽里頭傳來年輕男子的聲音“嘻,嘻,漂亮娘子,漂亮娘子……”

    笑嘻嘻的聲音,只見一個跌跌撞撞的年輕男子從屋里跑出來,伸手就要抓蘇鈺。

    裝暈中的蘇鈺閃身躲開,小太監嚇了一大跳,“你沒暈?”

    “我只想知道貴妃娘娘給我安排了誰。”蘇鈺笑著說,有幾分俏皮的偏頭看了過去。

    與三皇子同樣的皇子朝服,卻穿的七扭八歪

    身材高大,樣貌出奇的好看,表情卻全然不對,雙頰緋紅,口水都要流出來的模樣。

    宮女所出,癡傻的大皇子秦錚。

    大皇子出生在顯慶皇帝選秀前,今年二十歲。

    雖然是長子,但因宮女所出,顯慶皇帝十分不喜。

    生母生了長子都沒有被冊封,到死都只是官女,大皇子的待遇就可想而知了。

    據說這位大皇子在八歲之前,神智是正常的,過的雖然不好,但總能吃飽穿暖。

    直到八歲生日那天,突然落水,也有人說是關貴妃指使人把他推到水里。本欲淹死他,命大沒死成,卻泡成了傻子。

    后來大皇子就一直傻,傻到現在,要不是蘇鈺才惡補了后宮人員名單,完全想不起宮里還有這么一號人物。

    “貴妃娘娘有心了,只是這門親事我不同意,就此告辭。”蘇鈺笑著說。

    關貴妃打的竟然是這個主意,倒是會算計,傻癡的大皇子,總是皇子。

    “這可由不得你。”小太監見狀,連忙阻攔蘇鈺,又對老太監喊著,“還不快來幫忙。”

    老太監早己嚇得六神無主,有心幫忙,卻不知道要如何幫忙。

    “新娘子,父王要給我娶新娘子了。”大皇子拍手喊著,卻是沖向蘇鈺。

    蘇鈺頓時腹背受敵,大皇子明顯是被下了藥,雖然沒什么武功,但一個成年男人的力量,尤其是傻了,無所制力氣更大。

    小太監連忙說著,“這位蘇姑娘就是貴妃娘娘給您尋的新娘子,只要入了洞房,就是日日一處,再不分開。”

    “貴妃娘娘的好心,我是無福消受了。”蘇鈺冷笑,這等不倫不類的話,讓她出手再不容情。

    “這個福氣就給你了。”

    說話間,蘇鈺擒拿制住小太監,就往大皇子懷里塞。

    大皇子似乎愣了一下,下意識就要避開,動作十分靈敏。

    蘇鈺微微一怔,心頭浮起一抹疑惑。

    從來沒有跟傻子接觸過,被下藥的傻子更沒有,這讓她有點拿不準。

    傻子的動作有這么靈活嗎?

    “何人在此打斗!”

    一聲怒喝,只見謝無衣一身建章營騎的官服,直沖了進來。

    身后跟著兩個手下,動作慢了一步,卻十分有眼色,制住了一旁的老太監。

    小太監看到謝無衣,臉色微變,態度卻十分強硬,“大皇子被人毒害,我正欲拿下兇……”

    一語未完,就見謝無衣直接拔刀,照頭直劈了下來。

    小太監看出謝無衣的殺機,大驚失色,連忙喊著,“我是貴妃……”

    謝無衣全然不理會,刀光閃爍間直指要害,誓要取小太監性命。

    “謝無衣!”

    蘇鈺只得攔住他,“今天是初一,朝臣命婦都在,出了人命事情就壓不住了。”

    謝無衣為她出頭,她就不能給謝無衣添麻煩。

    在這里殺了關貴妃的心腹,她倒是不擔心自己,只是謝無衣卷入局中,怕是麻煩不會小。

    “欺人太甚。”謝無衣雙眼赤紅,他若是再晚一步,后果不堪設想。

    蘇鈺硬是上前一步攔住他,朝他搖搖頭,“我早有防備,并沒有吃虧。”

    隨即朝小太監喊著,“算你命大,還不快滾。”

    小太監剛從鬼門關走一圈,哪里還有剛才的氣勢,連滾帶爬的跑了。

    被謝無衣兩個手下制住的老太監,見狀連聲說著,“我什么都不知道,就饒了我一條狗命吧。”

    蘇鈺卻是看向大皇子,謝無衣沖過來時,也不知道是不是藥效的關系,原本還生龍活虎的大傻子竟然暈了過去,直挺挺摔在地上。

    這暈的,是不是太巧了?

    顧不上細想,蘇鈺對老太監喊著,“既然是你把大皇子帶來的,自然知道該把他送回何處。”

    “是,是,老奴知道。”老太監連聲說著。

    他本就是侍侯大皇子的宮人,沒有前途,更沒有錢途。

    太后皇上對這個皇長子全然不在意,又是個大傻子,侍侯起來格外費勁。

    宮里但凡有點門路的,都躲了,他是躲不開才被派來的。

    這回是關貴妃的心腹找到他,許了他銀子前程,本以為做完這一票就能脫離苦海,沒想到命差點沒了。

    老太監手腳哆嗦的扶起大皇子,只是大皇子身材高大,扶的十分費力,差點又把大皇子摔地上。

    “讓你的人搭把手,把人送回去。”蘇鈺對謝無衣說著,“總是皇子,大初一的鬧出事來,對誰都不好。”

    “你倒是好脾氣,還想著息事寧人。”謝無衣說著,卻是對兩個手下使了眼色。

    “這里是皇宮。”蘇鈺笑著說,生怕謝無衣沖動惹事,“我又沒吃虧,秋后算帳也不遲。”

    謝無衣心中甚是不情愿,還是對兩個手下揮揮手,兩個人過去扶起大皇子。

    蘇鈺想到大皇子被下了藥,老太監肯定不會給他叫大夫,便把蘇略送她的香囊交給老太監,“不想大皇子出事,就把香囊給他好好嗅一嗅。”

    老太監連忙接過來,“姑娘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大皇子。”

    蘇鈺對老太監的話十分懷疑,想到大皇子的遭遇也實在可憐,言語嚇唬老太監,“今日之事,我不會善罷甘休。到時候太后面前對質,你若想留住性命,就要大皇子給你作證,你是被那小太監脅迫不得己為之。”

    老太監如夢方醒,馬上說著,“老奴明白。”

    大皇子是傻子,只要對他好點,就能讓他言聽計從,讓他幫忙作證,倒是不難。

    老太監前頭帶路,兩個侍衛扶著大皇子走了。

    謝無衣看向蘇鈺,“真的沒事?”

    “連衣服都沒皺,能有什么事。”蘇鈺笑著說,“今天多謝你,快回去當差吧。”

    謝無衣卻不想走,“關貴妃如此行事,你接下來要怎么做?”

    “回家,告訴我大哥。”蘇鈺說著,

    謝無衣聽得點點頭,“這么大的事,是該從長計議。”

    “我得去御花園吃席了。”蘇鈺說著,關貴妃欽點她入宮朝賀,她當然得按時出現,“改天請你喝酒。”

    “我送你。”謝無衣不放心。

    蘇鈺也沒拒絕,從御花園到北五所并不遠,她看過地圖,卻沒走過。

    謝無衣一路送蘇鈺到天一門,蘇鈺朝無衣揮揮手,“快去當差吧。”

    “自己當心些。”謝無衣說著,這才轉身離開。

    蘇鈺在天一門口頓了一下,正欲進入,就聽尖叫聲響起。

    “薛公子,你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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