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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第 91 章 錢夫人壽宴的第一天……

    錢夫人壽宴的第一天在七零八落中結束了, 回到家后,葉氏便備了一份厚禮,讓蘇邑去了一趟四房祖宅。

    今日之事,雖然是恒王妃挑釁在先, 但攪了錢夫人的壽宴是事實。

    “母親, 您為了尋回我, 歷經千辛萬苦, 而我卻不想認自己的孩子。”云棠俯在葉氏膝上哭泣著。

    她還記得懷孕時的喜悅,她還記得孩子被抱走后的痛苦。

    但看到孩子, 她就會想到陸錦,想到那些謾罵,那些侮辱,過往的記憶痛楚全部涌了上來。

    被陸錦送到恒王府的時候,她心里還是有一絲生機的。本就是一葉浮萍, 飄到哪里都一樣。

    結果,陸錦依然不放過她,卻更加過份, 讓她陪客, 讓她登臺, 侮辱謾罵比以前更多。

    三叔公把她帶走時,并沒有把話說清楚, 她只以為是轉送。

    然后, 陸錦又追過來,還要放火燒屋,那一瞬間是她是真很想跟陸錦同歸與盡。

    為什么就是不肯放過她,為什么一定要逼她死。

    “這不是你的錯。”葉氏輕撫著云棠的頭,“有時候親子也需要緣分, 沒有緣分也莫強求。”

    云棠想重新開始,她就不能認下誠哥兒,認下了就是一輩子的痛苦。

    陸錦這個畜生,該死。

    “再過陣子,我們就回京城。老太爺,老太太,你外公,還有你三叔,三嬸,兄弟姐妹,都是極好的人。”葉氏語氣輕柔,安撫著云棠。

    “一家人在一起,開開心心的,沒什么過不去的坎。就是將來親事,若是遇到喜歡的,想成親了就對我說,不想成親,那就一直在家里,沒人敢說閑話。”

    云棠的身世可以造假,但要成親就不能隱瞞。

    門當戶對,或者稍差一點的世家公子里,能接受云棠身世的幾乎沒有。

    單純?yōu)榱思奕耍匾馔屠飳ぃ譀]必要。

    不嫁人也沒什么,跟著父母兄弟當一輩子姑娘,享一輩子清福也挺好。

    “母親……”

    云棠聽葉氏如此說,心中越發(fā)感動,失聲痛哭。

    葉氏摸著她的頭,卻沒有勸,任由她哭泣發(fā)泄。

    哭吧,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晚間蘇天華回家,晚飯入睡時,葉氏跟蘇天華說起今天的事。

    “我看那寧陽侯府是賊心不死,真以為自己在直隸稱王稱霸就能一手遮天了。”葉氏氣哼哼說著。

    雖然跟恒王妃吵架沒有輸,但若是在京城,這種事情就不會發(fā)生。

    “下午我去了一趟恒王府,與恒親王好好的聊了聊。”蘇天華說著。“他己經承諾,絕不會過問寧陽侯府之事。”

    恒王妃與寧陽侯夫人是親姐妹,今天恒王妃過來也是給姐妹外甥出頭。

    她們怎么想不重要,只要恒王爺不犯傻,事情就容易解決。

    畢竟是親王爵位,他也不想鬧的太難看。

    “本就與他無關的事。”葉氏說著,神情卻帶著恍惚,“孩子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你說誠哥兒……”

    “辰姐兒想撫養(yǎng)那孩子?”蘇天華問著。

    也不是不可以,他出面要孩子,寧陽侯不敢不給。

    至于陸錦,敢來京城糾纏,那就是找死。

    葉氏搖搖頭,“她并無此意,本就是孽緣,若是放不下,要被糾纏一輩子。”

    她疑惑的是自己的心態(tài),看著云棠在她膝上哭的時候,她是真的難受。

    但是對于誠哥兒,有血緣的親外孫,也見過兩次,她卻全然沒有感覺,只覺得是個麻煩。

    “無意更好,孩子嘛,總會再有的。”蘇天華說著。

    可能是經歷的關系,云棠的性子過份柔弱,沒辦法負重前行。

    拋棄負累,輕裝上陣,一步步慢慢往前走,才能擺脫過去,活出自我來。

    葉氏抿了一下唇,卻沒有說話。

    也是,孩子,總會再有的。

    ***

    蘇邑帶著禮物去四房,剛到門口就看到一輛車駕駛進二門。

    車駕十分破舊,拉車的車夫年齡很大了,衣服勉強稱的上整潔。

    錢夫人大壽,各路親戚都來了,有富的自然也有窮的。

    蘇邑也不在意,門口下了馬,交給門口小廝,拿了禮物徑自從二門進去。

    “這破馬車,撐到現(xiàn)在沒散架,真是運氣好。”

    清脆的聲音從車廂里傳出來,蘇邑下意識看過去,只見一名十五六歲的少女從車下來。

    布衣荊釵不掩國色,十五六歲的模樣,小巧玲玲,卻顯得十分靈動。

    蘇邑不禁愣住了,直直看著她。

    “看什么看,沒看過美女啊。”少女看到蘇邑,語氣十分不客氣。

    “采藍,不得無禮。”

    車廂里傳來女子的聲音,隨即車簾挑起,一位中年婦人從車上下來。

    臉上雖然帶著奔波的疲憊和滄桑感,眼晴卻是明亮,嘴角含笑,除了年歲的差距,樣貌長相與少女幾乎是一模一樣。

    “母親,是他無禮在先。”少女嬌嗔。

    蘇邑頓時羞紅了臉,手腳都不知道要怎么放,連聲吱唔著,“我,我……”

    正在尷尬之時,管事匆匆過來,看到蘇邑,笑著道:“邑大爺,您來了。”

    “嗯,呃,我來,來看看老太太。”蘇邑說著,手忙腳亂中揚揚手中的禮物,越發(fā)語無倫次,“母親讓我來的。”

    “老太太正在前頭花廳,我領您過去。”管事客氣說著。

    “好,好。”蘇邑說著。

    跟著管事往里走,蘇邑不自覺得回頭看。

    少女也正看著他,笑著指指他,“傻子。”

    蘇邑心里七上八下,心好像被螞蟻咬著。先去花廳見了錢夫人,因還有旁人在,蘇邑也不好詢問,只是把陪罪的禮物送上。

    “你母親也太見外了。”錢夫人笑著說,“竟然還打發(fā)你來。”

    蘇邑本就不善于言詞,再加上心思早飛了,順著話客套幾句就告辭離去。

    花廳里還有別的親戚,錢夫人也沒留他,讓管事送他出門去。

    “剛才進門時遇到的那對母女,也是來給老太太賀壽的嗎?”蘇邑旁敲側擊問管事。

    管事看出蘇邑的心意,笑著說,“是遠房親戚,好像姓程,當家人過世不久。因為沒有兒子,在婆家活不下去了,過來投靠的,估摸要住上一陣。”

    錢夫人心善,向來惜老憐貧,經常有窮親戚過來投靠,都習慣了。

    “那就好。”蘇邑自言自語著。

    住上一陣好啊,現(xiàn)在錢夫人壽宴才第一天,還有兩天才正式結束。

    親友賓客那么多,他也不好沖到人家里找人。等四房的事情忙完了,他再來找人也不遲。

    蘇邑心事重重的回到家里,進門就看到程喻。

    “程兄?”蘇邑說著,“你來找阿鈺?”

    程喻道:“也是來找蘇兄,關于春日宴的事,我想細細告知。”

    此時蘇鈺正在東廂房里,聽到外頭兩人說話,便揚聲說著,“我在屋里呢,你們都進來吧。”

    屋子小也有屋子小的好處,省得各種通報,打開窗子就能聽到外頭人說話。

    蘇邑和程喻進到東廂房,蘇鈺正在左側梢間里坐著,招呼兩人進來。

    綠川上茶,程喻先聊起花船,花船是他當的中介,自然要負責到底。

    “要先確定上船的人數。”程喻說著,把花船的設計畫紙拿了出來。

    蘇邑買的時候,花船硬裝軟裝基本都己完成。

    現(xiàn)在主人換了,硬裝改動來不及,軟裝部分卻可以調整。

    首先,就是登船人數。

    花船面積是有限的,確定人數才好布局,不然連坐次都沒有,全擠在一起,那就不好看了。

    蘇鈺看一眼蘇邑,“預留四個主人位置。”

    她,蘇邑,云棠肯定要去,蘇天華肯定不去,葉氏去不去不一定。

    位置先留著,萬一人數有變,也有個預備。

    程喻當即在圖紙上勾勾畫畫,蘇鈺見他如此專業(yè),不禁道:“程公子對于船塢構造,也有所了解?”

    “是。”程喻事實求是說著,“許多船塢制造商高價聘我當客卿,恒王府的花船就是我設計的。”

    不止內部裝修,還有船只架構,他都非常善長。

    蘇鈺十分意外,“沒想到程公子涉獵甚廣。”

    書香門第人家的少爺,為了親友出入青樓就算了。但船塢設計這種屬于工匠之流,讀書人是不屑人的。

    “家中藏書甚豐,少時偶然讀到過。”程喻想想又說,“算不上愛好,只是生財之道。”

    程家落魄了,就是不落魄對于他來直隸尋找鄭家人,家族也是反對的。

    他一個文弱書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寫的詞送給青樓女子免費彈唱。雖然流傳甚廣,卻無人花錢請他寫。

    每年一度的春日宴,讓直隸的船塢制造十分發(fā)達。船塢老板雖然是商戶,但銀子給的實在。

    吃穿用度都要錢,畫圖賺錢,他不覺得羞恥。

    “程公子倒是坦蕩。”蘇鈺說著,對程喻改觀不少。

    一般來說,讀書人最講究風骨,不為五斗米折腰,讀書要讀圣賢書,下流之事皆不可做。

    就比如她寫話本,要是被外人知曉了,肯定會被一通嘲諷。

    三人聊了一會花船改造,蘇鈺和蘇邑提供意見,程喻一一記下。

    因臨近春日宴,改造部分需要加班加點完成。

    程喻與船塢老板關系很好,一定不會耽擱蘇家人出行。

    “如此,我就告辭了。”程喻說著,把圖紙收好。

    “稍等。”蘇鈺叫住程喻,又對蘇邑說著,“我有幾句話想單取與程公子說。”

    “好,你們聊。”蘇邑說著,起身出去。

    等蘇邑出了門,蘇鈺決定開門見山,“程公子如此細致,是想通過我的關系,給鄭家脫籍嗎?”

    程喻微微一怔,沒想到蘇鈺這么早就把話說開了,道:“是,我確實如此想。”

    說著,程喻朝蘇鈺鄭重行了個大禮,“為了這個目的,我聽憑姑娘吩咐。”

    “為官奴脫籍,我確實可以做到。”蘇鈺說著。

    這倒不是大話,給慕容寧或者蘇略寫一封信的事。因為事不大,估計都不會問她原由。

    “但是,我實在不知道,要吩咐你什么。”

    程喻急切說著,“只要此事辦成,我這條命就是姑娘的。”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蘇鈺說著,她又不是殺人狂。

    “所有事情都有代價,你希望我為你做事,你就要想想能為我做什么。”

    金銀財寶,權勢富貴,她全然不在意。

    她所求所想,全在于感情,不管是對薛遲還是對蘇天翊,又都勉強不得。

    程喻想為她提供價值,她都想不出,程喻能為她做什么。

    “我明白了。”程喻神情嚴肅,把心一橫,“從此之后,我就是姑娘的人了。”

    “啊?”

    程喻開始脫衣服。

    蘇鈺大驚失色,“你到底明白什么了。”

    第92章 第 92 章 蘇鈺一邊阻止程喻,……

    蘇鈺一邊阻止程喻, 一邊高聲喊蘇邑進來。

    剛才把蘇邑支出去是不想程喻尷尬,哪里想到,程喻能完全想歪。

    “怎么了?”

    蘇邑匆匆進門,抬頭就見程喻外衣都脫了, 滿臉驚訝, “你, 你們這是……”

    他才剛出去一會, 就玩這么大的嗎。

    “不是這個意思嗎?”程喻也愣住了。

    蘇鈺指著他,怒聲喝斥, “你先把衣服穿好再說話。”

    程喻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卻是迅速把衣服穿好,低著頭說,“是我誤解姑娘了。”

    “我到底哪句話,讓你誤會成這樣?”蘇鈺覺得冤枉極了。

    “我想了又想, 除了這副身體之外,實在想不出能為姑娘做什么。”程喻說著。

    蘇鈺的身世背景,幾乎站到了權力的頂峰, 公主郡主都比不了。

    脫籍之事, 恒王世子都說辦不成。

    蘇鈺輕描淡寫的說可以辦到, 但讓他付出代價。

    他一介布衣白身,又無家世背景。

    寫詩作詞是他的長處, 但蘇鈺本身就是才女, 她的詩才還在他之上。

    就是造船畫圖,以蘇鈺的權勢,說句想要,能工巧匠隨召即到。

    雖然不想承認,他這個人對于蘇鈺確實是無用的。

    這時候, 蘇鈺卻支開蘇邑,單獨跟他聊價值,讓他付代價。

    他想了又想,除了這副還算不錯的皮囊,他真的想不出,蘇鈺想要什么了。

    “你別太……”

    蘇鈺下意識就想說,做人不能太自戀,想獻身也得看看自己的條件。

    然后,抬頭看到程喻,眉如墨畫,目若繁星,身量雖然夠高,肩若削成腰若約素,四肢纖細修長。

    這么一個我見猶憐,纖細美男子,還真有獻身的資本。

    “阿鈺一個未出閣的千金小姐,你怎么會往……”蘇邑驚詫說著。

    就是蘇鈺的話讓人誤會,但誤會的方向也太奇怪了。

    “我第一次見蘇姑娘是在麗……”程喻說著。

    一個男裝逛青樓,召姑娘喝花酒的千金,這本就不是一般人。

    十九歲依然未成親,也有可能是嫌成親麻煩,不如收幾個男寵來的痛快。

    “夠了。”蘇鈺喝住程喻,沒把麗春院三個字說出來。

    要是蘇邑知道她逛青樓,那就更說不清楚了。

    “我不管你怎么想的,總之,我沒有這個意思,是你想歪了。”

    程喻躬身道歉,語氣真誠又急切,生怕得罪了蘇鈺,“是我誤會了姑娘,我向姑娘道歉。姑娘有任何吩咐,我肝腦涂地,在所不辭。”

    “我就想不出能讓你做什么,才讓你想的。”蘇鈺扶額,“算了,我會寫信的,至于要你做什么,等我想到再說。”

    雖然不知道鄭家人犯了什么罪,但男丁殺光,女眷入教坊司,受盡凌辱折磨。

    十五年過去,只活下來四個。就是天大的罪,也贖完了。

    這世道的女子本就活的命苦些,能幫忙就幫吧。

    程喻長長舒口氣,直接給蘇鈺跪下,“蘇姑娘大恩,我來世結草銜環(huán)也必報答。”

    “等事情成了再謝也不遲。”蘇鈺說著,忍不住再次提醒他,“以后莫要胡思亂想。”

    一言不合就脫衣服,怪嚇人的。

    解釋清楚后,蘇鈺直接下逐客令。

    程喻哪里還敢留,趕緊走了。

    等到程喻出門去,蘇邑還一臉驚訝的模樣,“沒想到直隸民風如此開放,程公子想法如此新奇。”

    雖然蘇鈺的話存在讓人誤解的部分,但能往這方面想的程喻也很奇葩。

    純潔如他,別人再怎么暗示,他都聽不懂。

    蘇鈺想了想,“他生的如此好看,常出入青樓,為了鄭家人能脫藉,四處奔走求人辦事,只怕是有人提過這種要求。”

    美貌是一種資源,對女人是,對男人也是。

    “有道理。”蘇邑說著,卻頗為感慨,“我看過他的詩,確實有才。”

    出身書香門第的大才子,本該專注于學業(yè),考取功名以求建功立業(yè)。

    程喻卻在最好的年華,為鄭家辛苦奔走,出入青樓教坊,將來前程都不好說。

    “就算是母親遺命,能做到這份上,也是難得的有情有義。”蘇鈺說著。

    這也是她會幫忙的原因之一,有情有義的人,值得幫,他真的會回報。

    當天晚上,蘇鈺開始寫信。

    第一封寫給慕容寧,開篇問侯之后,先說了自己在直隸的情況,又說到云棠。

    蘇辰尋回來的事,蘇天華早就往京城寫了信。不過慕容寧那么忙,再加上與蘇家的關系,多半是不知道的。

    大概說了說云棠的情況,還提到了陸錦,渣男都不足以形容,讓蘇辰對人種的多樣性有了新的了解。

    洋洋灑灑寫了幾大張,意猶未盡的停了筆。綠川在旁整理曬干,小心封裝。

    第二封寫給蘇略,相比寫給慕容寧的,少了敬意,也更隨意一些。

    不管蘇略對外人如何,從小到大,對她無可挑剔,她也一直當蘇略是親兄長。

    對待兄長,自然不必向對待母親那般敬重,許多話也說的隨便。

    在信的最后,蘇鈺提到給鄭家脫藉之事,沒提程喻,只讓蘇略幫這個忙。

    鄭家的事若是拜托慕容寧,慕容寧肯定會問原由,弄不好還會亂想一通。

    因為一個陌生男子的請求,就給官奴脫藉,多少得有點原因。

    而蘇略就是覺得奇怪,但以他的性格,她撒個嬌叫兩聲好哥哥事情就過去了,不會多問,反而省事。

    又是洋洋灑灑幾大張,綠川封信的功夫,蘇鈺想了想又給蘇震岳和谷夫人寫了一封。

    這封就簡單了許多,來自晚輩的問侯,大概說了說直隸的情況,對與云棠,只說姐妹相處的很好。

    又問家中情況,末尾還向蘇天佑和關氏問好。

    “把信交給管事,二叔有信送到京城時一起帶上。”蘇鈺吩咐綠川。

    蘇天華會定期派人往京城送信,不走官方驛站,而是心腹管事親自跑一趟京城。

    順道一起,把這三封也捎到京城。也省得走驛站,還有丟信的煩惱。

    “姑娘放心吧。”綠川說著把三封信封好,壓在書案上,今天天色己晚,明天去找管事。

    蘇鈺連寫了三封信,手腕都酸了,正想起身到院中走走。

    只見綠川打來熱水,給蘇鈺熱敷,“院子小,這個時間走動,怕是要驚動二老爺和二太太,姑娘就先委屈一下。”

    “你說的是,我還以為在家里呢。”蘇鈺不禁笑了,“還是你細心些。”

    “不然怎么能侍侯姑娘這么多年。”綠川笑著說,“姑娘給鄭家人脫籍之事,幸好是在直隸,不是在京城,不然外頭人不知道怎么說呢。”

    給官奴脫籍,還是祖上犯了事的官奴,這人情大著呢。

    要是沒有原由,誰管這檔子閑事。

    再配上程喻的身世長相,那就不是幾角戀的問題,是直接收男寵了。

    “隨他們說去。”蘇鈺不當回事說著,閑言碎語擋不住,她身上的談資太多,不差這一點。

    綠川只是笑,十分幸慶,“幸好是在直隸。”

    若是在京城,還不知道會鬧成什么樣。

    ***

    “我要娶云棠,我非她不娶。”陸錦大聲說著,神色煩燥極了。

    他被關在家里,寧陽侯夫人一直對他說,婚事要慢慢來,有誠哥兒呢,云棠跑不掉。

    結果錢夫人壽宴上,恒王妃被恒親王當眾打了耳光,蘇天華直接放話,根本就不認孩子。

    “唉,云棠一個青樓里出來的,就是成了國公府小姐,那身世說出去也是不好聽的。”寧陽侯說著,“正好蘇家也不同意,就此丟開手,你出去散散心,我另外再給你尋門好親事。”

    恒王妃都被禁足了,恒親王甚至揚言,再敢摻和此事,他就要上奏朝廷休妻。

    同時恒親王也威脅了他,兩家從此斷親,寧陽侯府想死就自己去死,別拖累恒王府。

    “我就喜歡云棠,我只要她。”陸錦脾氣越發(fā)暴燥。

    他己經太久沒有見過云棠,以前吵也好,鬧也好,哪怕是把她送到恒王府那段時間,他也會日日過去看她。

    現(xiàn)在徹底看不到了,他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是真的離不開云棠。

    “喜歡她?那你早干嘛去了。”寧陽侯夫人生氣,“你若是好好待她,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

    陸錦外頭的事,家里沒人管過。他與云棠外面不管鬧成什么樣,都沒人說過他。

    就是抱走誠哥兒,那也是陸錦愿意的。她甚至還想過,看在誠哥兒的份上,讓云棠進門當妾。

    結果陸錦自己,又是打又是罵,還把云棠送給了恒王府。

    把事情做的這么絕,現(xiàn)在又說愛上云棠。

    這要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深知其性情。寧陽侯夫人都要罵一句,明明就是看上云棠現(xiàn)在的家世,裝什么深情。

    “以前,以前……”想到以前,陸錦只覺得悔恨無比,咬牙說著,“我以后會好好待她。”

    “晚了,真的晚了。”寧陽侯氣的都無語了,懶得看陸錦發(fā)瘋,起身往外走,“我讓人收拾你的東西,你出門走走,哪里都好,別留在直隸。”

    散心也好,避禍也罷,蘇家人沒離開直隸前,陸錦就別回來了。

    寧陽侯夫人也是心力憔悴,雖然舍不得兒子,也覺得陸錦不合適呆在直隸,“出門走走好,萬一又遇上喜歡的呢。”

    “我不要,我就要云棠。”陸錦怒聲吼著,比寧陽侯還快一步往外沖。

    “給我攔住他。”寧陽侯生怕他跑出去生事,連忙喚來管事帶著護院,硬是把陸錦攔住了。

    “關到屋里,你們日夜守著,不準他出門。”寧陽侯發(fā)了狠。

    “大爺,抱歉了。”

    護院們說著,硬是把陸錦架著,回到自己院子里。

    寧陽侯十幾個護院,把前后門都守著,連屋頂都蹲了人,可謂是插翅難飛。

    “豈有此理,放我出去……”

    陸錦發(fā)起脾氣,在屋里哐哐砸了起來,滿院侍侯的人都不敢進身。

    直到東西砸的差不多,陸錦力氣也耗盡了,頹然坐在院中,整個人都是頹廢的。

    “爺,爺……”陸錦的貼身小廝來旺走到陸錦身邊。

    陸錦整個人都是呆的,徑自罵著,“滾遠點。”

    來旺猶豫一下沒滾,卻是道:“爺,小的憶起一件事,也許能幫你追回云棠小姐。”

    “什么事?”陸錦神色都變了。

    來旺緩緩道來,當年江南他是跟著陸錦去的,陸錦在教坊里贖了云棠,天天風流快活。

    當奴才的也沒太閑著,就跟著教坊里一個半老徐娘當起了露水夫妻。

    有天晚上,兩人吃了酒,半醉之時,對方說,那個云棠是教坊前花魁的女兒,爹是誰都不知道。

    花魁生下她不久就去世了,留下襁褓中的云棠。老鴇子與花魁有幾分姐妹情,給花魁辦了喪事后,就就收養(yǎng)了云棠。

    老鴇子很喜歡云棠,云棠性格好,教坊里的姐妹對她也都挺好。

    為了給她抬身價,老鴇子四處對外說,云棠是落難的京城貴女。

    云棠確實生的好,氣質也好,老鴇子說的多了,也就有人信了,連云棠自己都信了。

    這也是教坊里常使的手段,落難的貴女,對于男人有格外的吸引力,高貴又可以隨意侵犯,那感覺可是太爽。

    爹不詳,妓女的女兒,就是生的再漂亮,沾了個賤字,一輩子也就那樣了。

    “這么說,她不是國公府千金。”陸錦說著,神情急切了,“你為什么不早說?”

    “我當時也喝醉了,醒了就忘了這事。也是這些日子,提起云棠小姐的身世,我想起來的。”來旺陪笑說著。

    當年他是覺得沒必要說,教坊里出來的女子,己經很可憐了。

    陸錦待云棠本來就不好,己知她是落難貴女的時候,還張口閉口勾欄里的賤人罵。

    要是再說了這個,在陸錦眼里,云棠就更不是人了。

    現(xiàn)在情況不同了,陸錦娶了云棠,身價地位就可以飛升,身為奴才也能跟著沾光。

    再者這種需要盡忠的時候,他不說就對不起陸錦對他的栽培。

    “那滴血認親……”陸錦不禁說著。

    在蘇家二房進行的,那么多祖老都在,云棠做不了手腳,應該不會出錯。

    “大爺何必想這些,只要找到證人,帶到云棠小姐面前,嚇唬幾句,她害怕了,自然就會答應親事。”來旺說著。

    云棠膽子很小,又懦弱,她是真千金還是假千金根本就不重要。并不會拆穿她,只是以此拿捏她,讓她吐口答應親事。

    這樣陸錦才能成為英國公府的女婿,不然大家撕破臉,國公府不認她了,又成了教坊里的妓女,對陸錦也沒益處。

    “你說的對,沒了國公府的庇護,她就再翻不出我的手掌心了。”陸錦高興極了。

    只要他能找到當年的知情人,證明云棠的身世,云棠就不再是國公府的小姐了。

    不是國公府的小姐,就又成了他的小女奴,只是想到這點,陸錦就興奮起來。

    第93章 第 93 章 春日宴屬于每年的固……

    春日宴屬于每年的固定活動, 與前朝的過份不和諧相比,大周的春日宴單純又干凈。

    宴會總共三天,除了才子們,達官顯貴, 淑女貴婦都會參加。

    活動內容基本就是才藝大比拼, 誰行誰上, 大家排個名次出來。

    直隸的春日宴也是如此, 不同的是,直隸有紅蓮湖, 占地面積廣,風景也好。

    每年的春日宴就成了另類花船大比拼,誰家的花船好,誰家的大,誰家名貴, 更像是斗富大會。

    陸錦所謂的給云棠造花船,實則是給自己撐門面。

    到了十五當天,蘇邑騎馬, 蘇鈺和云棠坐車, 帶著一眾丫頭婆子, 早早到了紅蓮湖。

    因紅蓮湖站地面積太大,春日宴只占了東南一角的水域。

    “這就是紅蓮湖啊, 風景確實不錯。”蘇鈺笑著說。

    一望無垠的水域, 岸邊楊柳依依,春風吹過,帶來絲絲水氣。

    京城也有湖,但都是人工湖,只是面積這一項就差多了。

    各家的花船己經停靠在岸邊, 另有巨大展臺臨水而建,是主事人所在的位置。以及沒有花船,或者不想下水的富貴人家的坐位。

    至于普通百姓,湖面寬廣,沿邊可以落腳處許多。為了占到最佳觀賞位,許多人早早過來搶位置。

    “那艘應該是我們的船。”蘇邑眼尖,看到程喻的小廝。

    花船買賣是程喻一手操辦的,他只管付錢。

    岸上那么多花船,他不認識船,但認識人。

    “走,過去看看。”蘇鈺笑著說。

    兩人興沖沖的過去,連帶著丫頭婆子,都顯得很興奮。

    京城來的,沒見過那么大的湖,第一次玩水格外高興。

    相比之下,云棠就顯得淡淡的。

    陸錦帶她參加過春日宴,說是帶她游玩,現(xiàn)在想來更像是一種展示。

    漂亮的外室,也是男人炫耀的資本。

    “蘇姑娘。”

    看到蘇鈺一行人,程喻從花船二樓下來。

    這艘花船算是他一手打造的,馬上就要下水起航,他上來做最后的檢查。

    “程公子辛苦了。”蘇鈺笑著說。

    程喻連連擺手,“姑娘快別這么說,為姑娘做事,我心甘情愿。”

    只要蘇鈺能讓鄭家脫籍,就是他的再生父母,這點小事不值一提。

    程喻招手喚來忙碌中的水手,給蘇鈺介紹著,“這幾位是船行的水手,我特意請來給花船掌舵。”

    考慮到蘇鈺和蘇邑來自京城,多半是旱鴨子,對行船也完全不懂。

    他特意在船行找了最好的水手,可以處理一切突發(fā)事件。

    “辛苦幾位了。”蘇鈺笑著說。

    眾水手說著,“蘇姑娘客氣,既是程公子的恩人,也就是我們的恩人了。”

    眾人說的認真,倒是搞得蘇鈺有些不好意思,給鄭家脫籍的事要是辦不成,她都沒臉見人了。

    又說幾句,蘇鈺便對程喻說,“程公子是主事人,今天肯定事務繁忙,就不耽擱你了。”

    程喻今天肯定很忙,卻還能跑過來檢查花船,安排水手,這份心意她領了。

    程喻也覺得時間差不多得過去了,便道:“我失陪了。”

    程喻帶著小廝離開,水手們各就各位。

    蘇邑第一次坐這么大的船,游這么大的湖,顯得十分興奮。

    蘇鈺看著花船內部裝飾,奢華卻不失高雅,細節(jié)處理的非常好,十分合她心意。

    程喻做事,確實仔細。

    “咚咚~”

    鼓聲陣陣,如雷貫耳,春日宴開始了。

    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頃刻聚于湖邊,翹首以盼。

    停靠岸邊的花船啟航,數艘花船緩緩駛出,場面甚是壯觀。

    船身皆以彩綢裝飾,隨風飄動,宛如天邊云霞。船頭擺放著各色鮮花,爭奇斗艷,芬芳四溢。

    “那艘看著好大。”蘇邑指著左側第一艘花船。

    云棠看過去,“那是恒王府的花船,是恒王世為了春日宴特意打造,光是船身所用的木材,都是從江南運來的珍稀楠木。”

    想到這回與恒王妃見面時的不愉快,蘇鈺微微皺眉。

    難得的好日子,她可不想跟恒王妃再撕一場。

    說話間,又有一艘花船駛出,船頭雕刻著威猛的獅子,張牙舞爪,威風凜凜。

    “這是知府的花船。”云棠說著。

    蘇鈺看了一眼,這知府似乎比恒王府還有錢。

    好像展覽一般,各家花船江面行走,爭奇斗艷。

    這也是春日宴的傳統(tǒng)項目,斗富。

    再有錢也不好刻腦門上,用打造花船來展現(xiàn)財力,每年的花船排名,也就是財富排名。

    云棠對于花船并不在意,卻時刻留意著湖面。

    這種場合,陸錦從來不會錯過。

    來之前,蘇邑向她保證,若是陸錦敢來糾纏,他就把陸錦扔下到湖里喂王八。

    她相信蘇邑能做到,但她依然害怕。

    陸錦是她恐怖的源泉,是惡夢的本源,她真的不想看到陸錦,哪怕只是影子。

    “哐~”

    岸邊鑼聲響起,程喻登臺高聲宣布,“此次詩會的第一首詩,以紅蓮湖上的美景為題,限時一炷香,諸位才子佳人請一展才華。”

    侍從點香,插于正中香案上,計時開始。

    蘇鈺略作沉思,心中己有腹案。

    花船正中擺著書桌,筆墨紙硯早己備齊,蘇鈺走過去正欲提筆時,笑著道:“換張大點的紙。”

    綠川早有準備,鋪開長條宣紙,毛筆也換成超大號狼嚎。

    除了詩才,蘇鈺的書法也堪稱一絕。

    落筆猶如行云流水,毫無滯澀之感,一首絕句落于紙上。

    “阿鈺,厲害!”蘇邑旁邊看著,拍手叫好。

    蘇鈺笑著道:“勞煩你掛在船頭。”

    按照直隸春日宴的規(guī)矩,詩作完后,因為是在湖上,傳遞麻煩,就會著書僮大聲朗讀出來。

    雖沒有擴音設備,但水聲本就能傳音。

    岸上自有人記錄下來,最后點評,議出三甲。

    綠川把墨跡吹干,蘇邑接過,走到船頭輕功躍起掛到船頭。

    雖然湖面寬廣,但花船離的都不遠,這么一大副字掛在船頭,別說同在花船上的,岸邊的圍觀群眾都看的一清二楚。

    詩好,字好,還如此高調的這么掛出來,頓時議論聲一片。

    其他人還罷了,唯獨柔嘉郡主,因為蘇家的關系,恒王妃被禁足,來參加春日宴本就想著壓蘇家人一頭,好給母親報仇。

    沒想到蘇鈺如此張揚,如此會出風頭。

    柔嘉郡主示意水手,讓花船靠近蘇家花船,人站到船頭,陰陽怪氣說著,“作詩就作詩,還顯擺起書法來了,果然是京城來的大戶人家的小姐,這行事就是張揚。”

    蘇鈺端著茶碗從船艙中出來,慢悠悠品著茶,笑著說,“郡主要是想比,也可以寫一副掛出來,讓我瞧瞧郡主的才情。”

    “你!”

    柔嘉郡主氣極,沒想到蘇鈺竟然如此囂張,剛想再說別的,身邊丫頭悄悄拉拉她。

    柔嘉郡主反應過來,她這回也是有備而來,為的就是壓蘇鈺一頭,“寫詩無趣,要比就比琴藝。”

    “這么多仕子都在寫詩,郡主卻說寫詩無趣。”蘇鈺說著,把茶杯遞給綠川,“也罷,郡主想比琴,那就比比看。”

    說著,蘇鈺偏頭看一眼蘇邑。

    她的琴藝一般,但蘇邑的琴藝,絕對可以技壓群雄。

    “這可是你答應的,輸了可別不認帳。”

    柔嘉郡主說著,轉身進了船艙。

    蘇鈺道:“不把琴搬出來,當眾彈奏嗎。”

    柔嘉郡主冷笑,“彈琴是雅事,誰似你這般粗俗。”

    蘇鈺明白了,這是船艙里有代打。

    也好,她也找代打。

    原本春日宴第一項都是作詩,但柔嘉郡主何許人也,她要比琴,也沒敢說不比。

    更重要的是,蘇鈺的詩己經掛出來了。

    不管詩才,還是書法,都可以壓著眾人打了。繼續(xù)作詩只會顯得很傻。

    琴聲從恒王府花船中傳出,宛如夜鶯在幽深的林間啼鳴,清脆而婉轉。

    蘇鈺雖然彈的不好,但因蘇邑的關系,她對琴藝研究頗深。

    “彈的不錯。”蘇鈺點評著,看向蘇邑,“靠你了。”

    蘇邑有些猶豫,“我彈……”

    “只說比琴藝,又沒說本人上場。”蘇邑笑著說,“都是代打的,誰也別說誰。”

    一曲彈完,柔嘉郡主從船艙出來,神情得意,“該你了。”

    這是恒王府高價從外地請來的琴師,為了能壓蘇鈺一頭,硬是不讓他在公眾場合彈琴,只為了今天。

    蘇鈺點點頭,給蘇邑使了眼色,兩人進到船艙。

    綠川早把琴擺好,因為來直隸匆忙,蘇邑并沒有帶琴來。

    現(xiàn)在這架琴還是在直隸買的,蘇邑一次沒彈過。

    手指輕拔琴弦,只是一聲卻斷了。

    柔嘉郡主剛想出言嘲諷,琴聲驟起,如雷霆萬鈞,在眾人耳畔轟然炸裂。

    金戈鐵馬之聲震耳欲聾,急促的節(jié)奏,仿若戰(zhàn)鼓轟鳴。

    借著水聲,琴聲傳至四面八方。驚的在場眾人無不膽顫,仿若置身戰(zhàn)場之中。

    就在眾人心驚膽顫之時,蕭聲悠悠而起,宛如一縷輕柔的春風,吹進眾人心里。

    殺伐之氣似乎被這股春風吹散了不少,安靜詳和再次從人們心中冒出來。

    琴聲似有片刻的驚訝,琴聲未斷,氣勢卻與剛才有些不同。

    簫聲緊追而來,曲調不若剛才的清柔,似在配合琴聲。

    當琴音與簫聲交織共鳴,纏繞呼應,時間仿佛靜止,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朦朧而虛幻。

    眾人仿佛置身于玄妙仙境,被音律包裹著的身心,忘卻了世間的紛擾與喧囂。

    一曲結束,眾人仿佛還沉浸其中,連個叫好的都沒有。

    這等仙樂,只該天上有。

    蘇鈺推開船艙門出來,聽聲辯位,簫聲來自知府的花船上。

    就在此時,知府的船艙門也被推開,一位白衣男子緩緩走出。

    他手持玉簫,風度翩翩,原本的張揚似乎被音律洗滌干凈,竟然帶著溫文爾雅。

    “關楚河?”

    第94章 第 94 章 “關楚河?” 蘇鈺驚……

    “關楚河?”

    蘇鈺驚訝之余, 心中警鈴大作,他為什么會在這里?

    慕容寧在京城大清洗,清洗的就是關家黨羽,做為關家當家人, 他應該在京城才對。

    怎么會有時間和精力參加春日宴, 甚至還有心情與人合奏。

    “蘇姑娘。”關楚河說著, 眼中帶著幾分贊賞。

    蘇鈺知他誤會了, 笑著解釋,“關大人誤會了, 琴不是我彈的,是我弟弟蘇邑。”

    說話間,蘇邑也從船艙里出來,看到關楚河的一瞬間,表情幾乎要裂開, 脫口而出,“剛才真的是你在吹簫嗎,不是代打的?”

    音樂不會騙人, 從剛才的簫聲可斷判, 吹簫者性格溫柔向往田園農家生活, 怎么可能是關楚河。

    他是沒跟關楚河打過交道,但關楚河的傳聞, 京城七歲小娃都曉的。

    動輒殺人全家, 手段陰毒,不是好人。

    “咳~”蘇鈺連連給蘇邑使眼色,雖然她心里也是這么想的,但當面說出來就太失禮了。

    “舍弟冒失,請關大人見諒。”蘇鈺說著。

    關楚河笑著, 沒有絲毫怪罪之意,看著蘇邑,十分高興的模樣,“我也沒想到,蘇小將軍還能給我如此大的驚喜。”

    蘇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他向來不善于交際,更不知道跟關楚河這種人怎么說話。

    “你又是什么人,跑到這里來攪局。”柔嘉郡主站在船頭,怒聲說著。

    琴聲響起時,她就知道輸了,是境界差距。

    但這里是直隸,誰敢不賣恒王府面子,爭一爭說一說還能耍個無賴。

    簫聲一出,最后的琴簫合奏,就是她再厚臉皮也不好意思說自家彈的好。

    “這位是京城的關大人,勸郡主和氣些,不然就不是禁足這么簡單了。”蘇鈺說著。

    得罪蘇天華,最多挨頓打。

    得罪關楚河,弄不好就抄家流放了。

    知府也從船艙出來,神情甚是惶恐,要不是在船上,他都想跳過去捂住柔嘉郡主的嘴。

    柔嘉郡主全然不覺,京城的郡主,滿大街的皇親國戚,就是郡主都得小心做人。

    而柔嘉郡主,出生就在直隸,整個直隸地界上,除了爹娘她最大,稱王稱霸慣了,全然不懂看臉色。

    “蘇鈺,你別太得意了,這里是直隸。”柔嘉郡主放著狠話。

    一直以來恒王爺對恒王妃都是極好的,夫妻恩愛,是模范夫妻。

    結果因為蘇家,恒王爺當眾打了恒王妃的耳光,還把恒王妃禁足。

    這讓身為女兒的柔嘉郡主,如何不生氣。借著春日宴,她一定要給蘇鈺好看,給恒王妃出了這口氣。

    “直隸也是天子所轄,并非法外之地。”蘇鈺說著,好心提醒柔嘉郡主,“恒王爺和世子沒在船上嗎?”

    恒王爺和恒王世子,應該認識關楚河,至少會看臉色。知府這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快成調色盤了。

    柔嘉郡主冷笑,“這回沒人能救你。”

    “哎~”蘇鈺只能嘆息,“是救你。”

    正說著,蘇鈺隱約聽到“咔嚓”幾聲,隨即船身劇烈搖晃起來,水手驚慌大喊:“有人在鑿船,漏水了。”

    花船的主要功能是擺闊,做為船只的功能性只是勉強合格,更沒有御敵的手段。

    直隸開了這么多場春日宴,也沒聽說過誰家花船被鑿的,這也是開眼了。

    “船都要沉了,成了落湯雞,看你還怎么得意。”柔嘉郡主痛快極了。

    鑿船這個主意,實在太妙了,她都要佩服自己了。

    蘇鈺無言的看著柔嘉郡主,不管是陸錦半夜?jié)娪蜔荩是柔嘉郡主的當眾鑿船,都給她一種開眼的感覺。

    論無法無天,還得是京外。

    如此變故,春日宴的眾人也都驚了。

    離家蘇家花船最近的是知府的花船,知府嚇得都全身直打哆嗦,蘇鈺和蘇邑要是出事了,他還活不了活了。

    但要是去救……

    知府小心翼翼的看向關楚河,就見關楚河揮揮手,花船靠近蘇家的花船。

    因為蘇家花船搖晃的厲害,除了蘇鈺,蘇邑以及水手們外,云棠連帶著下人們都被晃倒在船艙里,摔的亂成一團。

    蘇鈺先扶起云棠,小心送到知府的花船上,隨即又去扶綠川。

    等蘇家花船上的人都轉移到知府花船上后,蘇鈺和蘇邑才過去。

    至于蘇家花船,船底破洞越來越大,再有一刻鐘就徹底沉沒。

    真幾千兩銀子打了水漂。

    “你一個小小知府,竟然敢……”

    柔嘉郡主見狀,頓時大怒,剛要訓斥知府,自家花船竟然搖晃起來。

    與柔嘉郡主的派人鑿船還不同,這是水手下去湖里直接掀船。

    而且力量比柔嘉郡主派出的人大太多了,眾人還未反應過來之時,恒王府的花船己然被掀翻。

    “啊~”

    柔嘉郡主驚聲尖叫,幸好同船的丫頭婆子中有會有水性的,拖著柔嘉郡主到岸邊。

    至于跟隨的下人,花船行使皆靠水手掌舵,水手自救之余,也會救人。

    一場春日宴,鑿沉了一艘花船,掀翻了一艘花船,恒王府唯一的郡主,落湯雞一樣在岸邊叫罵。

    如此故變,所有人都傻眼,主事人程喻己經說不出話來。

    這春日宴還開嗎?

    還開嗎?

    開個屁啊。

    “多謝關大人。”蘇鈺向關楚河道謝。

    除了相救之情,還有把恒王府的花船掀翻,當場報仇之恩。

    蘇邑還有點沒反應過來,蘇鈺笑著說,“直隸地界,敢如此行事的也只有關大人了。”

    關楚河出門游湖,身邊必然跟著水性武藝皆超凡的打手,防刺殺。

    直隸地界上,眼前這些人里,能把恒王府花船這么短的時間內掀翻的,也只有關楚河能做到。

    “客氣了。”關楚河笑著,“說起來,我們兩家還是姻親。”

    蘇鈺和蘇邑的表情都有些古怪。

    當然是姻親,親嬸子關氏是關楚河的侄女,按輩份算,他倆得叫關楚河爺爺。

    只是高門大戶之間,大部時候都不這么算,京城頂級豪門就沒幾家。蘇家還好些,人口少。

    關家是大族,只按房頭分至少有十幾房,關系錯蹤復雜。

    聯(lián)姻又講究門當戶對,親友套親友,論起來半個京城都跟的關家有親。

    這種時候下,在聯(lián)姻的時候,若是細摳輩份就沒法成親。只要血緣夠遠,輩份不是問題,各論各的。

    現(xiàn)在關楚河特意提出來,這就有點……

    咋滴,這是逼他們叫爺爺啊。

    關楚河心情很好,本就是調侃一句,逗他們玩,也沒打算當這個便宜爺爺。

    目光轉到云棠身上,“這位就是蘇二小姐?”

    云棠顯得十分局促,蘇邑站到她身側,笑著道:“是,這是我二姐蘇辰。”

    隨即又給云棠介紹,“這是京城的關……關爺爺。”

    關楚河都主動提輩份這個問題了,蘇邑向來實心眼,介紹時就直接關爺爺。

    關楚河明顯愣了一下,蘇鈺卻是一點都不意外,不要跟蘇邑開玩笑,他會當真,笑著圓場,“關大人跟我們開玩笑呢。”

    蘇邑松了口氣,糾正用詞,“這位是關大人。”

    云棠十分緊張,生怕被瞧不起,丟了蘇家的臉,“見過關大人。”

    關楚河點點頭,看看蘇邑,又看看云棠,“是像雙胎胞。”

    說話間,關楚河隨手摘下腰間的玉佩遞給云棠,“初次見面,既然叫了爺爺,這是見面禮。”

    云棠愣住了,要是女性長輩給的見面禮,大大方方接了即是。但男性長輩是不給女性晚輩見面禮的,尤其是玉佩這種隨身之物。

    又看關楚河一身便服,行事隨性,應該就是隨手送。這種情況,不知道要不要接,云棠偷瞄了一眼蘇鈺,詢問她的意見。

    蘇鈺笑著道:“二妹還不快謝謝關大人,他送出去的見面禮可是有數的。”

    云棠這才接過來,低頭道謝,“謝關大人。”

    “關大人喝酒了?”蘇鈺笑著說。

    看不出醉意,離的這么近,關楚河身上酒氣還是能聞到的。

    關楚河點頭,“要不是喝了酒,也不會跟你們說這么多話。”

    有道理,難道關楚河喝醉了?

    有些人醉酒后,外表是看不出來的,甚至能正常應答。但行事風格卻與平常全然不同。

    蘇鈺心念轉動,笑著道:“那真是巧了,剛才我還跟阿邑說,難得游湖,正欲飲酒。關大人仗義出手,可否再容我等討杯水酒呢。”

    “你都開口討了,自然是容的。”關楚河打趣說著,又朝蘇鈺和蘇邑招招手,“一起喝酒。”

    說著關楚河率先進了船艙,蘇鈺,蘇邑緊接著進去,云棠雖然跟在蘇邑身后,卻顯得十分緊張。

    爺爺輩的長輩,呃,看年齡是父親輩的。

    要是嚴肅一些,像蘇天華那樣,她倒是自在些。

    關楚河這種,明明是長輩,卻喝的半醉,還要跟晚輩一起繼續(xù)喝的男性長輩,她真不知道要如何應對。

    進到船艙,樸素之氣撲面而來,四壁未經任何華麗的裝飾,正中擺著桌椅,材質雖然貴重,卻并不張揚。

    桌子上擺著數壇美酒,空了一壇,應該是關楚河自己喝的。

    “都坐下。”關楚河笑著,又吩咐著,“拿酒壺酒杯來,有姑娘家在拿著酒壇喝就太失禮了。”

    蘇鈺笑著道:“沒想到關大人如此體恤。”

    回想上回在品花樓與關楚河遇到的情景,直覺告訴她,眼前的關楚河喝醉了。

    按主次落座,知府親自端了酒壺酒杯過來,關楚河的小廝接了,給四人倒酒。

    “他鄉(xiāng)遇知己,該喝一杯。”關楚河端起酒杯,看向蘇邑。

    蘇邑跟著端起酒杯,神色認真,“大人之簫聲,余音裊裊,不絕如縷,能與大人合奏,是我之榮幸。”

    這是實話,他學琴多年,親友里知道的都不多,更不用說外人。

    與人合奏,還如此契合的合奏,是第一次。

    關楚河大笑,十分開心的模樣,“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能與我合奏之人,知己,知己。”

    兩人舉杯共飲,蘇鈺笑著道:“如何難得,更得多喝幾杯。”

    她的酒量一般,蘇邑酒量好。

    關楚河的醉意明顯,再加把勁,爭取把他喝斷片,看看能不能套出點什么來。

    她太好奇了,關楚河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小廝倒酒,關楚河瞇著眼看著蘇鈺,打趣說著,“老狐貍生的小狐貍,這么想把我灌醉啊。不對,蘇天翊不會跟我喝酒。”

    蘇鈺笑著道:“我父親不善飲酒。”

    “你比你娘圓滑,卻不如你爹果決。”關楚河說著,“不過你也不用果斷,蘇略會繼承你爹的衣缽。有時候我都羨慕蘇天翊,撿了個好兒子。”

    關楚河嘴上說著羨慕,勾起的嘴角卻掩不住嘲諷之意。

    蘇鈺并不理會,徑自笑著說,“難得相遇,我也跟關大人喝一杯。”

    說著,蘇鈺舉起酒杯,笑著看向關楚河。

    關楚河也跟著端起酒杯,卻是看一眼旁邊的云棠,“一起吧,省得你一會也來敬我,熱鬧還沒看,我還不能醉。”

    云棠有些手足無措,她并沒有向關楚河敬酒之意,但關楚河這么說了,她只得端起酒杯,“敬關大人。”

    關楚河微微一笑,又看一眼蘇邑,“你們長的還真像。”

    說著,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蘇鈺和云棠也跟著喝酒,放下酒杯,蘇鈺好奇問,“這紅蓮湖上有什么熱鬧?”

    能讓關楚河等著看的熱鬧,肯定是大熱鬧。

    關楚河笑,帶著幾分醉意的指指湖里。

    蘇鈺不解,往湖面看了一眼,湖面靜的宛如一面巨大的鏡子。

    “那是什么?”

    突如其來的驚呼聲,來自其他花船上。

    蘇鈺順著聲音看過去,只見湖面上突然涌起一股巨大的水柱,直沖向天空,隨后又重重地砸落下來,激起漫天的水花。

    “湖里有怪物,有怪物!”

    不知道誰喊了一聲,紅蓮湖上頓時亂作一團。

    “是大魚吧,這么大的湖,有大魚也正常。”

    “剛才那水柱就不正常,往岸邊劃,先上岸再說。”

    各家花船上的水手拼命劃,只求早點上岸。

    “有個巨大的黑影,在湖里。”知府哆嗦著說著。

    關楚河幾乎要睡著了,喃喃說著,“靠岸。”

    第95章 第 95 章 一場春日宴,就這么……

    一場春日宴, 就這么結束了。

    整個過程比鬧劇還鬧劇,鑿船,沉船都不是事了,落水的柔嘉郡主提都沒人提。

    所有人的關注點, 都在湖怪上。

    “當時我就在船上, 沖天水柱把整個紅蓮湖都炸開了, 花船不知道翻了多少只。”

    “我親眼看見, 那怪物身軀龐大如山,背上全是鱗片。”

    “那怪物的頭就有船身大, 不是魚頭,是獸頭,好像是老虎,又像是獅子。”

    “這么多年了,直隸依靠著紅蓮湖, 風調雨順,突然冒出怪物,別是有什么大事吧。

    “大兇之兆, 這么多年了, 紅蓮湖從來沒有出過事。”

    “春日宴上降祥瑞, 明明是大吉。”

    街頭巷尾議論紛紛,這才幾天而己, 謠言己經瘋成這樣。

    人人都說看到了湖怪, 形容的更是五花八門,甚至還有人說,這湖怪會變幻模樣,根據看到人心中所想變幻模樣。

    還有人說,知府己經去山上請道士, 要抓童男童女生祭湖怪。

    總之,越來越離譜。

    “阿邑,你眼力比我好些,你看到湖怪了嗎?”蘇鈺說著。

    當時她就在現(xiàn)場,水柱她是看到了的,然后就聽到有人喊水里有怪物,她并沒有親眼看到。

    “我只看到水里黑了一片,很快就游走了。”蘇邑說著。

    因為離的遠,再加上是水里,看的并不真切。

    蘇鈺揚了揚手里的縣志,“我看了半天,沒有任何水怪的記載。”

    紅蓮湖是天然湖泊,千年歷史,水域寬廣,水中有大魚也不奇怪。

    若是真有,這么多年了,現(xiàn)身肯定不止這一次,縣志應該有記載。

    結果,翻了又翻,并沒有記載。

    “我倒覺得,更像是有水手披著黑布,在湖里游了一圈。”蘇邑說著,“倒是那水柱,要是人為的,需要些手段。”

    蘇鈺對蘇邑的話向來都相信,這回也不例外。

    就看當時花船上關楚河的態(tài)度,要是真湖怪,怎么可能會提前通知他。

    必然是他安排設計,還選在春日宴,這個眾目睽睽的日子。

    問題是,為什么?

    跑到直隸搞個假湖怪,難道關楚河被所謂的大師忽悠,認為這樣可以旺自己?

    “假的成不了真的,謠言傳一會就過去了。”蘇邑不當回事說著。

    也算是好事,大家都去關注湖怪,也就不會再說云棠的八卦。

    蘇鈺搖搖頭,“我總覺得這事過不去。”

    關楚河也不會讓這事過去。

    思來想去,蘇鈺提筆寫了一封信,給慕容寧的。

    主要寫了這回春日宴上巧遇關楚河,以及紅蓮湖鬧湖怪。

    她猜不到關楚河會做什么,那就寫信給慕容寧,寫清楚事情經過,由慕容寧來判斷。

    “找個腳程快的小廝,今天就起程,把信送到監(jiān)察寮,交給我母親。”蘇鈺吩咐綠川。

    綠川接過信,“姑娘放心吧。”

    綠川傳身出去,就有婆子進來說,“恒王爺來了,說要給大姑娘,二姑娘,三爺道歉。二老爺請大姑娘和三爺去正房。”

    蘇鈺并不意外,要是恒王爺不來道歉,那才是膽肥,對蘇邑說著,“走吧,去看看。”

    兩人進到正房,蘇天華,葉氏,云棠三人都在了。

    恒親王看到蘇鈺和蘇邑進來,連忙站起身,拱手道歉:“蘇姑娘,蘇公子,本王代小女道歉。小女任性妄為,多有得罪,還望姑娘公子們大量,莫要與她計較。”

    態(tài)度真誠,言語懇切。

    他是真心誠意來道歉的,要不是擔心柔嘉郡主說錯話再惹大禍,他都要押著柔嘉郡主過來。

    現(xiàn)在柔嘉郡主跟恒王妃一起,娘倆一起關禁閉,在蘇家離開直隸前,房門都不準踏出一步。

    “王爺言重了,小事而己。”蘇鈺說著。

    雖然柔嘉郡主派人鑿了蘇家的花船,但恒王府的花船也被關楚河的手下掀翻了,柔嘉郡主還成了落湯雞。

    己經當場報了仇,若是再計較就小氣了。

    恒親王松了口氣,又道:“我己經吩咐工匠連夜趕工,再造一艘花船送給蘇姑娘和蘇公子。”

    被柔嘉郡主鑿壞的花船,是蘇家花了幾千兩銀子高價買的。

    直接賠銀子是侮辱人,那就賠一艘花船,更好更大的。

    “不必了。”蘇天華說著,“紅蓮湖鬧湖怪,短期內只怕也沒人會去游湖。”

    恒親王怔了一下,這才想起來,正鬧湖怪,這時候賠艘花船確實不合適,“是我思慮不周,見諒見諒,那……”

    賠花船不合適,那要賠什么。

    他真想不出蘇家缺什么。

    “王爺不必在意,一艘花船而己。”蘇鈺說著,“我正想問王爺,紅蓮湖以前鬧過湖怪嗎?”

    恒王府己傳至三代,在直隸差不多也有百年了,要是有傳說不可能沒聽過。

    “從來沒有。”恒親王說著,“直隸的漁民許多,都靠著紅蓮湖為生,要是鬧過湖怪,肯定都知道。”

    要是有湖怪,其他的不說,相應的祭祀之類活動肯定會傳下來。

    這么多年來了,不管是漁民還是去游湖玩耍的游客,都是百無禁忌,實在不像是鬧過鬼怪的。

    蘇鈺越發(fā)肯定,所謂的湖怪是關楚河搞的把戲,笑著問恒親王,“那天我在知府的花船上看到關大人,關大人來直隸后,就住在知府府上嗎?沒去拜見王爺?”

    “蘇大姑娘快別這么說,我聽著都害怕。”恒親王說著,臉上帶著惶恐,“這么多年來,恒王府與京城貴人鮮少來往,我甚至都不認識關大人,還是后來問了知府大人才曉的。”

    藩王最忌與朝廷重臣來往,恒王府一脈從來沒有不臣之心,只想老實安生的過富貴日子。

    與蘇家不敢來往,關家就更不敢來往了。

    尤其是關楚河,那可是名聲在外的狠角色。

    蘇鈺想了想,還是追問一句,“那王爺可知,關大人為何突然現(xiàn)身直隸?”

    “這,我怎么會知道。”恒親王連忙說著,“關大人的事情,我哪里敢打聽。”

    關家與蘇家的關系微妙,尤其是最近。

    但再微妙,這兩家身份相當,是能一起上桌吃飯的。

    蘇鈺見了關楚河,稱呼一聲關大人,關楚河會應她。她的花船被鑿了洞,關楚河也會搭把手。

    換個其他人,關楚河只怕看都不看一眼。

    蘇鈺找他打聽關楚河,他是真的啥都不知道,更不敢亂說。

    “是我唐突了,向王爺告罪。”蘇鈺說著。

    看恒親王這個反應,他應該是真的一無所知。

    關楚河現(xiàn)在住在知府衙門,她該找個什么借口過去一趟呢。

    恒親王連連擺手,“蘇姑娘太客氣了,哪里需要告罪。”

    蘇天華道:“一點小事,還勞煩王爺親自跑一趟,實不應該。”

    恒親王陪笑說著,“是我那女兒,唉,被我嬌縱的太過,給貴府添麻煩了。”

    “小孩子嘛,都有不懂事的時候。”蘇天華說著,端起旁邊茶碗。

    端茶送客,恒親王笑著道:“打擾許久,就此告辭。”

    “阿邑,代送我王爺。”蘇天華說著。

    蘇邑送恒親王出門,蘇鈺看向蘇天華,“二叔,我總覺得湖怪之事,十分蹊蹺。”

    “我己經往京城寫了信。”蘇天華說著,“這是大人的事,你就別操心了。”

    剛才蘇鈺一直追問恒親王,他就看出來了。

    關楚河出現(xiàn)的太奇怪,事關慕容寧,蘇鈺會想的多也正常。

    但朝堂之事,他這個大將軍都束手無策,更何況蘇鈺一個小女子。

    “是。”蘇鈺低頭應著,“我和阿邑約好了要出門,我先回屋收拾。”

    “去吧。”蘇天華說著。

    蘇鈺轉身離開,云棠卻有些好奇,問葉氏,“母親,那位關大人到底是什么人?”

    他們有難時,關楚河出手幫忙,還一起喝過酒,甚至還送了她見面禮,她本以為是與蘇家交好的親友。

    今天的情景,她覺得很不對勁。

    “論起來也是親戚,三太太,也就是你三嬸,還是他侄女。”葉氏說著,“只是你三叔和三嬸的姻緣,算是個意外,兩家本沒有聯(lián)姻之意。這些年除了正常的四節(jié)八禮之外,沒有往來。”

    當然,關氏正常回娘家不算。

    不牽扯利益的來往,都不算。

    關氏私自給蘇越定了關家的女兒,蘇天佑十分生氣,夫妻關系更僵了。

    這門婚事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在她看來,不成最好。

    有時候葉氏也不懂關氏是怎么想的,要是蘇越一眼看中了,非關靈靈不娶,蘇家情種基因發(fā)作,當父母成全孩子也是一樁喜事。

    蘇越根本就不喜歡關靈靈,關氏只是想要一個大家閨秀兒媳婦,京城里可挑的閨秀多了,何必要尋個最不合適呢。

    “關楚河是關家的當家人,前妻圣和師太名滿京城。當今太后和貴妃皆出自關氏一族,大權在握,權傾朝野。”

    “對于他,能避就避,避不過就正常招呼,他還不至于跟一個晚輩女子太計較。”葉氏說著。

    關楚河的活動圈子與云棠差距太大,直隸春日宴上遇到,基本可算做是奇跡。

    下回遇上,應該沒有下回。

    云棠聽葉氏說著,整個人都懵住了,不自覺得脫口而出,“他的正室娘子竟然出家了?”

    “圣和師太是自己要出家的,關楚河一直沒再娶。”葉氏說著。

    這種情況多半是有外人不得而知的隱秘,要是其他人,京城八卦能飛上天。

    但關楚河和圣和師太沒人敢討論,就好像蘇天翊和慕容寧和離,壓根沒人敢提起。

    第96章 第 96 章 及至次日,早飯過后……

    及至次日, 早飯過后,蘇鈺正琢磨著,如何去一趟知府衙門,探探關楚河的動向。

    派人盯梢關楚河, 她是不敢做的。

    要去就尋個合適的借口, 光明正大的去。

    “阿鈺。”蘇邑在門口叫她。

    小丫頭趕緊過去打起簾子, 蘇邑這才進來, 對蘇鈺說著,“你要是有空, 跟我出門一趟。”

    “好啊。”蘇鈺應著,“去哪?”

    蘇邑倒顯得不好意思起來,“去看看四房的老太太。”

    蘇鈺一臉莫名,“二嬸的吩咐?”

    “不是,是我自己想去的。”蘇邑說著。

    蘇鈺更好奇了, “老太太剛過完大壽,才見過,你有什么事?”

    蘇邑漲紅了臉, 吱吱唔唔, 要說不說的。

    “你有什么事, 是不能跟我說的。”蘇鈺說著,好奇心快要爆棚了。

    蘇邑羞的滿臉通紅, 這才顛三倒四的把那天遇到采藍的事講了。

    錢夫人壽辰后, 蘇邑去過四房,雖未再遇到采藍,卻跟四房的管事打聽了。

    采藍姓程,江陰人士,其母程太太是錢夫人的遠房親戚。

    程家是江陰望族, 其父進士出身,官至四品知府,本來一家三口生活的很幸福。但就在半年前,父親染病下世。

    程采藍是獨生女,并無兄弟。程太太也非江陰人士,是遠嫁過去的,娘家不得力。

    其叔父便尋借口搶其財產,也就是吃絕戶。

    孤兒寡母在江陰難立足,無奈之下,程太太只得帶著程采藍來投奔錢夫人。

    錢夫人對程太太和程采藍很是親熱,程太太拜托四房管事幫忙尋找合適的房舍,因為要長住,特別合適的房舍不好找,目前在四房借住。

    “原來是去看心上人。”蘇鈺打趣蘇邑。

    一直以來蘇邑沉迷練武,再加二房的情況,葉峰是狀元,性格素來有主見,雖然一直沒談親事,葉氏卻不擔心。

    現(xiàn)在緣份還未到,等緣份到了,葉峰自有決斷。

    倒是蘇邑,雖然是次子,葉氏十分擔心,生怕他打一輩子光棍。

    “也不是,我就是,呃……”蘇邑結結巴巴,好一會才說,“我就是想見見她。”

    蘇鈺拍拍蘇邑的肩膀,“我懂,當姐姐的,當然要幫你。”

    蘇家對婚姻之事向來自由,對女方的家世背景并不看重。只要蘇邑喜歡,蘇天華和葉氏肯定會成全。

    蘇鈺穿好外衣,到門口上車時,蘇邑己經在了。

    他也換了衣服,還備了禮物,十分鄭重的模樣。

    兩人上車,車駕緩緩行駛。

    “江陰人士,又姓程,還是望族。”蘇鈺說著,“程姑娘跟程喻,是同族吧。”

    同一個地方,同姓氏,又同是望族。

    是不是五服之內的親友不好說,同族是肯定的。

    “對噢,我竟沒有想到。”蘇邑恍然大悟。

    蘇鈺笑著道:“這事不著急,空閑了,尋程喻問問就曉的了。”

    地方上的望族,人口巨巨巨多,就像直隸蘇家。五服之內的親友都認不全,要是只是同族,估計都不認識。

    兩人說著話,馬車突然停了下來,車夫道:“大姑娘,三爺,前面好像堵了,車子過不去。”

    “那我們走過去,你掉頭回去吧。”蘇鈺說著,“免得一會被堵在里面出不來。”

    直隸街道狹窄,勉強兩輛馬車通行,街面上馬車多了,就容易堵路。

    從這里到四房也就兩條街,坐在馬車等著更熬人,不如走過去。

    蘇鈺和蘇邑一前一后從車上下來,車夫掉頭回去。兩人步行向前,就聽前頭吵嚷著。

    一個中年男人提著魚簍,正跟一群打扮怪異的男人們爭執(zhí)著。

    “這是我買的魚,我付了錢的,為什么不能吃。你們要是有病,就去看大夫,別在這里擋路。”提著魚簍的中年男人說著。

    “魚神降臨,你吃它的子孫,會獲罪的,還會連累所有人。”怪異打扮的男人說著。

    他身后同樣打扮的男人們,也都跟著叫,態(tài)度十分蠻橫。

    蘇邑下意識就想上前制止,卻被蘇鈺攔住,“再看看。”

    怪異打扮的男人們,一行五個,身上穿的乍一看是黑衣,仔細看上面的紋面,有點像魚鱗,頭上勒著頭巾,臉上還畫著魚腮。

    再加上這些對話,她心里泛起疑惑。

    “我們是魚神的子孫,直隸世代受魚神庇護,不經魚神允許,隨意捕撈就是大罪。”

    “你雖未參于捕撈,卻意圖宰殺魚神子孫,大罪,罪不可恕。”

    為首的男子越發(fā)激動,身后的男人們也跟著喊。

    喊聲震天,對方又有五個人,手提魚簍的男人有些怕了,便放下魚簍,“真是晦氣。”

    說著,男人轉身離開了。

    怪異打扮的男人們也不管他,對著魚簍跪了下來,嘴里念著古怪的話語。

    念了好一會,幾個人才站起身,為首的男人提著魚簍離開。

    沖突結束,圍觀群眾漸漸散開,雖然嘴里都議論紛紛,聲音卻都很小。

    “他們這是瘋了嗎。”蘇邑滿臉不可思議。

    蘇鈺臉色難看,“這才幾天,這種東西都出現(xiàn)了。”

    鬼神之說,只看信不信。

    像南魏,就是典型的神權高于皇權,所有事情都迷信化。

    大周一直以來都是正常的,但是一旦有祥端怪誕事情發(fā)生,當地的信仰之風就會興起。

    但春日宴過去就沒幾天,按理說,不該這么快。

    “那個湖怪,就是假的。”蘇邑說著。

    他對南魏的巫術有興趣,也花時間研究過,不得不說,能以此立國,確實是有水平的。

    湖怪這個,就他的感覺,假的,水手裝的。

    竟然連信仰的都有了,腦子得進多少水。

    “你小點聲,大街上人來人往的,打起來不好看。”蘇鈺說著。

    一般的癲子就很麻煩了,這種信仰上頭的癲子,癲起來更可怕。

    眼下局勢不明,沒必要在街上跟人起沖突。

    想到今天出門的目的,蘇邑住了嘴。

    步到到四房,不等蘇邑去敲門,門口小廝看到蘇鈺和蘇邑連忙迎了上去。

    說清楚來意,管事引著去了后院,拜見錢夫人。

    錢夫人正與大兒媳婦說孫子婚事,孫子孫女太多,錢夫人年齡大了,有些甚至叫不上名字。

    “你們自己做主即可,不用與我說同。”錢夫人說著。

    尤其是這回大壽后,緊張之后的松弛,什么都不想管了。

    大太太笑著說,“我倒是想做主,但還是得問問老太太。小五跟我說,他覺得程姑娘好,性格好,模樣更好,他喜歡的緊。”

    “你是說采藍?”錢夫人愣了一下。

    大太太笑著點點頭,“我初次見她,就很喜歡,她是老太太的親戚,現(xiàn)在孤兒寡母來投奔,老太太要是做主,這事準能成。”

    父親沒了,家產被奪,只剩下孤兒寡母,千里迢迢來投奔親戚。

    親戚家愿意親上加親,明媒正娶回家當媳婦,這是求不來的大喜事。

    錢夫人卻十分猶豫,想了又想,最終還是搖搖頭,“這事我還真做不了主,得問問她們娘倆的意思。”

    大太太十分意外,這門親事在她看來,沒有不妥之處。

    正想問緣由,就有婆子進門來報,“老太太,鈺大姑娘和邑三爺來了,說要拜見老太太。”

    錢夫人有些意外,笑著說,“快請進來。”

    片刻后,婆子引著蘇鈺和蘇邑進來。

    “見過老太太,大太太。”

    兩人上前見禮,除了同族的情份外,錢夫人與谷夫人還有一份私交在。

    當年谷夫人與蘇震岳還沒和離時,錢夫人的夫婿因為科舉,帶著錢夫人去國公府投奔。

    同府居住,結下情義。

    后來谷夫人被蘇震岳休棄,錢夫人得知后,還特意去了趟京城看望。

    谷夫人改嫁楊閣老,不再是蘇家媳婦,兩人依然沒有斷聯(lián)系。

    錢夫人十分高興,“二太太可好,有什么要緊的事,還讓你們過來。”

    “母親很好。”蘇邑說著,卻瞄了一眼蘇鈺。

    蘇鈺笑著道:“聽說老太太這里來了客人,程家太太和程小姐正在府中,我和阿邑特來拜見。”

    這也是蘇邑非得拉她一起來的目的。

    首先蘇邑口才不行,再者,程家母女是女客,他一個人陌生男人,再是親戚,都不好單獨拜見。

    錢夫人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卻帶著幾分感慨,“唉,你們的消息倒是靈通。”

    蘇鈺笑著說,“也是巧了,那天阿邑遇上,因當時不知是誰,也沒上前問侯,失了禮數。今天特意過來,一是正式拜見,二是為那日的失禮致歉。”

    錢夫人顯得十分猶豫,好一會才道:“這也是緣份,既然遇上了,你們這些小輩也該來拜見。”

    說話間,錢夫人站起身來,“我?guī)銈冞^去。”

    又對大太太說,“你先回去吧。”

    “是。”大太太應著,行禮退下。

    丫頭拿來外衣,侍侯錢夫人穿好。

    錢夫人丫頭都沒帶,從角門出去,就是大宅的后花園。

    沿著青石小徑向前走,左轉是一條竹林小道,兩側青竹挺拔而立,微風拂過時,竹葉沙沙作響。

    小道的盡頭是一所小院,匾上寫著凝翠閣三個字。

    “老太太來了……”

    小丫頭看到錢夫人,連忙往屋里傳話。

    程采藍正在廊下逗貓,連忙起身迎上來,笑著見禮:“老太太。”

    看到蘇鈺和蘇邑時,目光落到蘇邑身上,唇角勾起一抹笑。

    蘇鈺臉上含笑,不著痕的打量著程采藍。

    年齡不大,一身素服,樣貌身段可謂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行動舉止雖然活潑,卻不顯得輕浮,看的出來,是教養(yǎng)很好的大家閨秀。

    如此美人,確實能讓蘇邑一見鐘情。

    錢夫人笑著說,“你母親呢。”

    程采藍笑著道:“早飯后,大奶奶請母親去畫花樣,估摸著要回來了。”

    說話間,程采藍吩咐小丫頭去尋程太太回來,又讓著錢夫人和蘇鈺,蘇邑進屋。

    小小三間房,收拾的清雅整潔,整套黃花梨花家具,一應軟裝坐墊皆是新的。

    墻著掛著前朝名家的字畫,桌子上的幾件玩器,看著也十分不俗。

    后花園一角的竹林小院,屋內擺設,無不透著主人的用心以及厚待。

    蘇鈺心頭突然浮起一抹奇異的感覺,按蘇邑說的,程太太只是錢夫人的遠房親戚,夫死又無子,被吃絕戶后,孤兒寡母來投靠。

    落魄成這樣的窮親戚,就是錢夫人心善,好心收留,給吃給住幫忙找房子就是好人了。

    尤其是四房人口眾多,小輩們能分到的住所都十分狹小。

    用后花園這樣一節(jié)小院招呼兩個落魄的親戚,錢夫人要不是菩薩轉世,就肯定另有原由。

    第97章 第 97 章 “老太太喝茶。”程采藍……

    “老太太喝茶。”程采藍親自奉茶, 端給錢夫人。

    P.M. 獨.傢.癥.蠡錢夫人笑著接過來,另有丫頭給蘇鈺和蘇邑奉茶。

    “我這么多孫子孫女,就你最乖巧嘴甜。”錢夫人笑著說。

    別說大太太喜歡,她也很喜歡程采藍, 要是能給自己當孫媳婦自然是最好的。

    但能不能成, 還得看程太太。

    “多謝老太太夸獎。”程采藍笑著說, 眼角卻是瞄了一眼蘇邑。

    雖然只見過一面, 她對蘇邑印象很深刻,長的如此好看的男孩子, 印象不深都難。

    蘇邑也正看著她,四目相接的瞬間,蘇邑頓時手忙腳亂,茶杯都差點掉地上。

    “是我回來的遲了。”

    小丫頭打起簾子,程太太匆匆進門。

    蘇鈺看過去, 與程采藍相同,都是一身素服。

    按時間算,母女倆應該還在孝期, 客居別家, 不好穿孝, 素服代替。

    母女倆樣貌極像,程太太年齡長些, 氣質內斂, 更顯得文靜優(yōu)雅。

    錢夫人笑著道:“今天有客來,特意來看你的。”

    程太太臉上帶著疑惑,想不出在直隸會有什么人來看她。

    “也是巧了,京城國公府二房的夫妻倆帶著孩子來直隸。”錢夫人說著,指著蘇鈺介紹, “這是大房的女兒,蘇鈺。”

    “這是二房的次子,蘇邑。”

    京城國公府幾個字讓程太太怔在當場,臉上表情變幻萬千。

    直到程藍采開口,“原來是京城的貴客,剛才不知道如何稱呼,怠慢了。”

    錢夫人笑著道:“他們比你年長,是你的兄姐。”

    程采藍笑著見禮,“見過蘇姐姐,蘇家哥哥。”

    哥哥兩個字讓蘇邑抓耳撓腮,蘇鈺都想提醒他,注意形象。

    丈母娘面前,第一印象很重要。

    程太太全然沒注意到,似乎才回過神來,目光落到蘇鈺和蘇邑臉上,細細打量著,好一會才開口,“怪不得如此眼熟,原來是……這么多年了,難為二太太還記得我。多年未見,家里都好吧。”

    蘇鈺和蘇邑不禁大驚,本來就是尋個借口來的,哪里想到,程太太竟然與葉氏是認識的。

    蘇邑實誠,剛想開口解釋,蘇鈺就笑著道:“二叔和二嬸身體康健,都很好。”

    都這樣的局面了,只能將錯就錯。

    總不能說,不,您搞錯了,其實我母親根本就不知道您在這里,我是為了見您女兒胡說八道的。

    這話出口,何止尷尬,是所有人都得沉默的尷尬。

    “那就好。”程太太笑著說,又看著蘇鈺道:“大老爺和大太太身體都好吧,大太太巾幗不讓須眉,是女子的表率,我甚是仰慕。”

    蘇鈺頓時怔在當場,臉色尷尬。

    蘇大太太這個稱呼,早在十年前就沒人這么喊慕容寧了。

    程太太這口吻,是跟蘇家上下都很熟,卻是多年未曾聯(lián)絡。

    至少十年以上,程太太沒進過京城,也未與蘇家任何人聯(lián)絡過。

    錢夫人神情尷尬,連忙圓場,“京城一切都好。二房是有事來直隸,正巧趕上我大壽。沒想到你也來了直隸,二太太特意打發(fā)孩子來看你,這是有心了。”

    蘇鈺和蘇邑聽得更尷尬了,尤其是向來實誠的蘇邑,恨不得當場把真相說出來。

    蘇鈺尷尬之余,卻添了一份疑惑。

    聽錢夫人的口吻,程太太跟蘇家頗有淵源,但姓程的親戚,她為什么完全不知道。

    程太太十分高興,看向蘇鈺和蘇邑時,神情中帶著傷感,“時間過的真快,轉身十來年了,孩子都長大了。”

    錢夫人笑著道:“是啊,我們這些老人家,也更老了。”

    “老太太年輕著呢,兒孫繞膝,福氣大的很。”程太太笑著說。

    程采藍笑著道:“我總是聽母親提起京城,卻從來沒有去過,難得遇到京城來的兄姐,能跟我講講京城的事嗎?”

    蘇邑聽程采藍如此說,當即就想表現(xiàn)一番,只是他向來不善口舌,講起來頗有費勁,幸好蘇鈺在旁補全。

    程采藍聽得津津有味,笑著道:“原來京城如此好玩,母親,我們去京城吧。”

    蘇邑連忙道:“好啊,再過些日子,我們也要回京,正好順路。”

    程太太笑笑,正想著拒絕。

    錢夫人突然意味深長說著,“我倒是覺得,你該帶著采藍回京城。蘇家在直隸雖然是望族,但我年齡大了,你們又不與我同住,我能照顧你們多少。孤兒寡母,會被欺負的,尤其是采藍,年輕女孩沒有父兄在,少不了事非。”

    這話錢夫人不止一次勸過程太太,娘家,丈夫,兒子,是女人的三個依仗。

    丈夫己亡,家產被搶,雖然手里還有一部分,但有錢無依傍,更容易惹麻煩。

    又無子傍身,只有一個女兒,指望著招贅女婿養(yǎng)老,很不現(xiàn)實。

    現(xiàn)在唯一能指望,就是娘家。

    有娘家這個大靠山,至少不會被欺負。

    說到回京城,程太太沉默下來,好一會才說,“老太爺和老太太養(yǎng)我一場,老太爺病重時,老太太是給我寫了信的,我卻沒能回去。甚至連葬禮都沒能參加,實在不孝至極。”

    說到這里程太太眼淚落了下來,拿手絹擦著眼淚,“我哪里還有臉回去。”

    蘇鈺聽得云山霧罩,不禁仔細琢磨。

    錢夫人如此厚待程家母女,她與蘇邑來了,本欲尋個借口,沒想到錢夫人卻親自帶他們來見程太太。

    按錢夫人的話說,也該來拜見。

    程太太又說,老太爺和老太太養(yǎng)了她一場,老太爺病重,沒能回京。

    程太太問了大房和二房的情況,唯獨沒提三房。

    這,不會是……

    “當時你夫婿病重,連床都下不了。千里迢迢的,你一個女人,回不去也在情理之中。”錢夫人說著,“你就是不為自己想,也該為采藍想想。”

    提到程采藍,程太太動搖了,眼中帶著猶豫,卻是突然問,“老太太現(xiàn)在,是大老爺和二老爺侍奉嗎?”

    錢夫人頓時吱唔起來,程太太本就不愿意回京城,要是再說了實話,只怕更不愿意回去。

    蘇鈺決定賭一把,笑著道:“老太太回國公府了。”

    程太太愣了一下,隨即點點頭,自言自語說著,“也是,老太太自該由親生孩兒侍奉。”

    這話出口,蘇鈺懸著的心終于死了。

    程太太身份再無異議,谷夫人的養(yǎng)女,蘇天佑的真愛,楊云娘。

    倒是蘇邑,因為大半時間在葉家,對三房的事只是隱約知道些,此時還是一臉迷茫。

    蘇鈺怕蘇邑漏餡,又擔心這話題說下去會越來越危險,順著又說了幾句,便起身向楊云娘道:“時候不早了,我們打擾了許久,也該回去了。改日再來看望您和采藍妹妹。”

    蘇邑還想再呆一會,卻收到蘇鈺遞過來的眼神,也跟著起身,向楊云娘說著,“我們還要在直隸留一陣子,會常來看望您和妹妹。”

    楊云娘笑著點點頭,“有心了。”

    楊云娘和程采藍送客至門口,轉身回屋。

    蘇鈺沒有馬上告辭回去,而是跟著錢夫人回了正房,問起楊云娘的情況。

    錢夫人嘆氣,“她實在是無處可去,還能記得我這個老婆子,能來直隸投奔我,我很高興。但是我老了,她們孤兒寡母的需要一個依靠。”

    楊云娘是孤女,自幼被谷夫人養(yǎng)于膝下。

    現(xiàn)下養(yǎng)父楊閣老己經去世,兩個養(yǎng)兄加兩個嫂子,楊云娘就是不知道他們己回老家,也不敢去投奔。

    楊家兩房的德性,把楊云娘母女倆發(fā)賣都有可能。

    僅剩的親人只有養(yǎng)母,以及蘇天佑。

    楊家兩兄弟是楊云娘的養(yǎng)兄,蘇天佑也是楊云娘的養(yǎng)兄。

    只是以前的種種,這個養(yǎng)兄,楊云娘不打算再見了。

    “當年云娘的親事,是我做的媒,也是在我這里發(fā)嫁的。”錢夫人回憶著過往。

    “其實,我勸過老太太,關氏非要嫁老三,就讓老三娶了。云娘就在京城找戶人家,離自己近些,總有個女兒在身邊。”

    “老太太猶豫許久,還是決定把云娘嫁到京外。我當時很生氣,就說她,養(yǎng)女再好總是不如親生兒子重要。只因為要避嫌,就把一個孤女遠嫁,全然不為她考慮。”

    谷夫人當時的回答時,蘇天佑的性情像他爹,至情至性,又暴躁沖動。

    若是不把兩人在距離上分開,肯定會出事。

    男女之事,尤其是各自婚嫁后,再出事那就是大丑事,第一個倒霉的就是女方。

    只有楊云娘遠遠嫁了,讓蘇天佑看不到她,日子才能過的安生。

    這么多年過去,蘇天佑和楊云娘各過的各的,倒是真安生了。

    只怕連谷夫人都沒想到的是,楊云娘無子守寡,最后的依靠就是她這個養(yǎng)母。

    而她這個養(yǎng)母,被蘇天佑奉旨奉養(yǎng)。

    繞了一圈,又回到原點。

    終于理清頭緒的蘇邑,己經聽傻了。也幸好傻了,一直沒插嘴,倒是沒說漏。

    “程太太是打算在直隸定居嗎?”蘇鈺問著。

    錢夫人點點頭,“江陰她是回不去了,京城也不打算去,在直隸置產。也是想著我在這里,總不至于孤苦無依,也能張羅著給采藍說個好人家。”

    若是楊云娘和程采藍能看上她的孫子小五,她真心希望這門親事能成。

    至少她活著的時候,能保證她們娘倆的生活。

    “為什么不回京城?”蘇邑說著。

    錢夫人嘆氣道:“若是你們能勸說她回京城,自然是最好的。”

    養(yǎng)母是一品誥命,蘇天佑也官至三品。

    有這樣的娘家,才能保障將來的生活。

    一個單身女人帶個貌美如花的女兒,手握金銀,卻沒有任何依靠,那就是三歲孩童手拿元寶逛鬧市。

    “程太太之事,您可給老太太寫了信?”蘇鈺問著。

    錢夫人搖搖頭,“云娘不讓。”

    楊云娘的原話時,谷夫人若是知道了,肯定會派人接她進京。

    進京后,免不了跟蘇天佑見面。

    眼看著兒女都要說親事,這等狼狽相見,不如不見。

    蘇鈺心里有數了,道:“打擾老太太許久,我們也該回去了。”

    說了這么久的話,錢夫人也覺得乏了,也沒留他們,只是道:“你們常來,看看我這個老婆子,也看看云娘和采藍。”

    “一定。”蘇鈺說著。

    從四房出來,蘇鈺和蘇邑皆沉默不語,步行回家,快到門口時,蘇邑突然道:“我想去江陰一趟,幫著程太太把財產搶回來。”

    他想為程采藍做點什么,想來想去,就是搶回財產,出這口惡氣。

    “從直隸到江陰,一來一回就要十天,財產處置又十分麻煩,沒有兩個月只怕辦不完。”蘇鈺說著,“而且哪里需要你親自出面,派個管事過去足矣。”

    “但是親自去,顯得更有誠意。”蘇邑說著,為心上人做事,自然要親力親為。

    蘇鈺提醒他,“先不說你突然要去江陰,二叔和二嬸會不會同意。有這兩個月的時間,你留在直隸,勸說程太太跟我們一起回京,豈不比你跑一趟江陰強。”

    事有輕重緩急,蘇邑想抱得美人歸,第一件事就是說服楊云娘進京。

    就剩下母女倆個相依為命,總不能程采藍嫁到京城,楊云娘留在直隸吧。

    那楊云娘也太慘了。

    蘇邑覺得有理,又問蘇鈺,“剛才說話時,采藍總是對著我笑,你說她是不是喜歡我啊。”

    蘇鈺點點頭,“是喜歡。”

    說話時,程采藍的目光多在蘇邑身上,雖然帶著幾分好奇。

    但好奇也就是有興趣,一個年輕小姑娘對一個年輕男子有興趣,那就是有戲。

    “真的嗎,真的嗎?”蘇邑高興的幾乎要跳起來。

    蘇鈺不忍心打擊他,他與程采藍之間,問題很復雜。

    不說其他的,楊云娘會不會同意都不好說。

    “中午了,先吃飯。”蘇鈺說著。

    中飯過后,蘇天華和葉氏都在,當著蘇邑的面,蘇鈺說了楊云娘母女之事,坦白交代上午都干了什么。

    事關上一代的恩怨,不是他們小輩可以處理的。

    與其自己胡思亂想,萬一行差踏錯鬧出事來,反而不妙。

    不如坦白從寬,把事情推給長輩們處理。

    “云娘??”葉氏驚呆了。

    蘇鈺給蘇邑遞了個眼色,蘇邑說的更直接,“我喜歡程姑娘,想娶她為妻,望父親母親成全。”

    “我早就說過,只要你喜歡,我都成全。”葉氏更傻了,自言自語說著,“只是,我若是和云娘成了親家,我怎么跟三太太……”

    她還想帶著云棠搬回國公府,這要怎么搬。

    她和關氏這妯娌還做不做了。

    說著,葉氏看向蘇天華,“你怎么看?”

    “就這么看,還能怎么看。”蘇天華面上鎮(zhèn)定自若,卻是說,“你這么想,幸好我們邑哥兒喜歡云娘的女兒,要是越哥兒,那豈不是要打翻天。”

    蘇鈺聽得愣了一下,乍一聽,好像是這么個道理。但蘇越根本就不在這里,就不存在這種可能性。

    蘇天華這是懵逼了,刺激太大,有點沒反應過來。

    葉氏卻是點點頭,“也是,幸好是阿邑。”

    “我很喜歡云娘,她的女兒,想必是不差的。明天我就備份禮,帶著辰姐兒一起,去看看她。這么多年未見,也不知道模樣變沒變。”葉氏說著。

    蘇天佑與云娘是青梅竹馬,蘇天佑時常帶云娘來國公府玩。

    葉氏與蘇天華也是自由戀愛,婚前就相識了,兄弟之間感情好,葉氏和云娘早就見過,還一起出去玩。

    蘇天佑與云娘的婚事,屬于雙方家長早就知道,也都愿意的,只等年齡合適就辦婚事。

    也因為太板上釘釘,兩人都沒有定親。

    誰能想到,他倆的婚事會出變故。

    現(xiàn)在想來,都是命。

    第98章 第 98 章 及至次日,早飯后,……

    及至次日, 早飯后,葉氏帶著云棠去了四房,蘇邑吩咐管事去江陰。

    蘇鈺正在屋里翻著縣志,綠川笑著道:“姑娘, 京城來人了。”

    “是兄長的信到了嗎?”蘇鈺高興說著。

    拜托蘇略幫鄭家脫籍之事, 估計是有消息了。

    “沒有信, 大爺派了人來。”綠川說著。

    蘇鈺微微愣了一下, “快請進來。”

    “給姑娘請安。”

    片刻后,綠川帶著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子進門, 樣貌平常,身材平常,普普通通的路人甲。

    “大哥怎么派你來了?”蘇鈺十分意外。

    太安,蘇略的心腹。

    她見過幾次,知道蘇略倚重他。往直隸送信這種小事, 怎么也不該他來。

    “姑娘的信,大爺收到了。”太安說著,“大爺擔心回信寫不清楚, 特地讓小的走一趟。”

    “給鄭家脫藉之事有這么麻煩嗎?”蘇鈺十分驚訝, “鄭家犯了什么事?”

    太安道:“鄭家太爺原是內務府掌禮司的郎中, 一手操辦先皇后選秀之事。先皇后當選后,太后震怒, 殺雞儆猴滅了鄭氏一族。”

    這事說起來, 鄭家也很冤。

    大周的選秀是有流程的,鄭家與程家雖然是姻親,鄭老太爺也是按流程辦事。

    程皇后各方面條件都符合入選標準,鄭老太爺是利用職務之便給了程皇后一點點優(yōu)待,但都是親戚之間的正常照顧。

    關太后當年在前朝后宮一手遮天, 都知道她希望關貴妃能當皇后,一個小小的郎中哪敢違抗天意。

    偏偏顯慶皇帝帝就選了程皇后,眾目睽睽之下,饒是關太后也不是好前腳說,你自己選個喜歡的。馬上就自打臉,硬讓自己的侄女當皇后。

    顯慶皇帝大婚之后,關太后開始挑錯,給鄭氏定的罪名并不大,罰卻是十分重。

    也算是殺雞儆猴,程皇后當了皇后又能怎么樣,前朝后宮依然是她說了算。

    “竟然就因為這點小事,就滅人全族。”蘇鈺聽完驚呆了,因前眼的人是太安,說話十分隨意,“關太后行事如此霸道,程皇后難產而亡,中間肯定有貓膩。”

    程皇后生的那可是嫡長子,出生即可立太子,只要他活著,太子之位沒有任何爭議。

    “事情己過去這么多年,當年到底如何,己經無從查證。”太安說著。

    女子生產本就是鬼門關走一糟,而且關太后行事,尤其是這種大事,絕不會留下痕跡。

    “怪不得大哥派你來,其中原由信上真不好說。”蘇鈺說著,“也是我大意了,沒有問清楚原由就胡亂承諾,讓大哥為難。”

    關太后親自定的罪,原由又如此復雜,別說推翻只怕提起此事都會有麻煩。

    “姑娘誤會了,給鄭家脫籍之事并不難。”太安說著,“慕容大人正在清理前朝,趁這個時候給鄭家翻案,只是小事一樁。”

    蘇鈺會意,渾水才好摸魚。

    一個軍需案,牽扯出來這么多,三堂會審鬧得沸沸揚揚,就是關太后也沒有精力再去管十幾年前的一樁舊案。

    “但此事有一個小小的難處。”太安繼續(xù)說著,“需要姑娘給薛遲薛大人寫封信。”

    這才是蘇略派他過來的目的,事情只要能辦成,蘇略肯定會先辦了事,等蘇鈺回京了再講原因。

    因為辦不成,或者很不好辦,蘇略才會派他來給蘇鈺解釋。

    “為什么要給他……”蘇鈺驚訝之余,脫口而出。

    不等話出口,她意識到其中的重點。

    她人在直隸,薛遲怎么知道她給鄭家脫籍之事?而且蘇略派心腹來跟她說,也就意味著……

    “大哥與薛遲很熟?”蘇鈺問著。

    蘇略離京前跟薛遲肯定是不認識的,兩人之間的年齡差,讓他們不該有交集。

    蘇略往年回京,祭祀之后就走,唯獨今年留在了京城。

    太安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姑娘誤會了,您因為程公子給鄭家脫籍之事,并不是大爺告知薛大人的。”

    “那薛遲怎么會……”知道此事。

    后面的話蘇鈺沒有說出口。

    她突然想到,不管蘇略和薛遲熟不熟,以蘇略的滴水不漏的行事風格,怎么可能在明知她與薛遲關系的情況下,跟薛遲說起此事。

    只有一種可能,薛遲在直隸有眼線,己經知道此事。

    蘇略知道薛遲知道了,才派太安過來,說了這么一席話。

    太安意味深長的看一眼蘇鈺,“大爺讓小的轉告姑娘,薛大人心思深沉,為人固執(zhí),對姑娘用情至深。就是緣份盡了,姑娘也該與薛大人談妥后再尋新人。”

    分手這種事,得雙方說好了,而不是單方面分手。

    單方面分手,是分不掉的。

    至少在薛遲心里,兩人還未分開。

    “他都要尚主了,還有什么好說的。”蘇鈺言語間十分沮喪。

    太安沒作聲,他一直在京城,很清楚京城情況。

    說是指婚了,內務府壓根就沒準備公主下嫁的事宜,晉陽長公主府也沒有迎接公主兒媳婦的打算。

    空口白話的一句指婚,卻沒有一點落到實處。

    而且薛遲特意找蘇略說過,他與昭華公主的親事成不了,他一定會娶蘇鈺。

    但這話蘇略沒讓他說,他自然不會多嘴。他估摸著,蘇略也是覺得蘇鈺和薛遲不合適。

    趁著這回指婚,兩人斷干凈也挺好。

    “我與程喻只是認識而己,我看鄭家人可憐,這才幫忙的。”蘇鈺即生氣又委屈。

    薛遲要尚主了,她都不能交朋友嗎。

    太安不敢接話,只是低頭站著。

    鄭家僅剩的四名女眷,都在官方辦的教坊里,以蘇鈺的身份,都不可能見到她們。

    見都沒見過,都不認識,這憐憫之心哪里來的。

    別說薛遲會誤會,就連蘇略都認為她是被程喻的男色所惑,才會管鄭家的閑事。

    “除了給薛遲寫信外,大哥就沒辦法了嗎?”蘇鈺生氣說著。

    她不相信,蘇略會沒辦法。

    “大爺只讓小的把這些話轉告給姑娘,大爺沒交代的事,小的不敢擅自回答。”太安說著。

    蘇鈺負氣說著,“那我寫信給謝無衣。”

    正好四個人,湊桌麻將,多熱鬧。

    “姑娘……”太安臉色都變了。

    話出口,蘇鈺也覺得很不妥,心情越發(fā)煩燥,“大哥還交待其他的了嗎?”

    太安搖搖頭,“只有這一件事。”

    “關楚河關大人此時正在直隸,還有紅蓮湖鬧湖怪之事,大哥可知曉。”蘇鈺說著。

    太安道:“大爺己知曉,姑娘不用擔心。”、

    “那就好。”蘇鈺揮揮手,“你下去吧。”

    太安也不敢問蘇鈺的決定,低頭說著,“是。”

    一連幾天,蘇鈺連房門都沒怎么出,提筆寫信,寫了又撕,撕了又寫,目前連開頭第一行都沒有寫出來。

    以前筆友之間通信,那是快樂的,現(xiàn)在給薛遲寫信……

    跟薛遲說,你要尚主了,我也打算重新開始。結婚以后再說,先收個漂亮男寵,現(xiàn)在要為男寵辦事,麻煩你行個方便。

    這種內容,別說寫給薛遲,只是腦子里想一下,蘇鈺就覺得很炸裂。

    薛遲尚主并不是他的本意,直到現(xiàn)在了,想起薛遲她心中還是隱隱作痛,糾結著放不下。

    因不可抗力而分開,她難受,薛遲也好受不了。

    但要是在信中解釋一番,如何與程喻認識,為何會答應他的請求,主動撇清與程喻的關系,豈不是顯得她舊情難忘。

    愛人的時候自該一往無悔,但人家都要成親了,糾纏太難看。

    “姑娘如此為難,不然就算了吧。”綠川看著滿地的紙團,看出蘇鈺的糾結,不由的勸著她。

    “我既己答應了程喻,就要做到。”蘇鈺說著,她雖然糾結書信內容,但從來沒有想過要放棄,“鄭家人實在太可憐了。”

    鄭家老太爺要真是做了傷天害理,十惡不赦的大罪,不管就不管了。

    只因關太后遷怒,就滅人全族,女眷落得如此下場,實在于心不忍。

    綠川想了想,還是決定說出來,“姑娘只是可憐鄭家,才想著幫她們脫藉的,與程公子關系不大。非要在信上寫程公子,不管信上內容為何,薛公子都是要多心的。”

    一語點醒局中人,蘇鈺頓時清醒了。

    若是把程喻當成信中的關鍵,不管怎么解釋,都只會證明她與程喻關系不一般。

    她應該把薛遲當成一個普通朋友,這封信也是與普通朋友之間的正常交流,就像以往當筆友時那樣,多提提直隸風光。

    然后在信的最后,以朋友的身份拜托薛遲幫這個忙,壓根就不提程喻。

    雖然多少有點踹著明白裝糊涂的意思,但茶里茶氣也比炸裂強。

    心中己有腹案,再次動筆,雖然己有內容,卻寫的很慢,蘇鈺壓不住心底澎湃的情愫。

    因書信結緣,但交往這么久,她是真愛上了薛遲。現(xiàn)在再把他當成一個普通筆友,現(xiàn)在的她己找不到當年的心情。

    篇說了幾句,就說到鄭家之事,因為是正事,反而好寫。

    信的最后,她還是忍不住質問薛遲,為什么她在直隸的動向,他會這么清楚。

    大概是感情上還沒有放下,心里也覺得倆人還是戀人,她對薛遲的監(jiān)控雖然不太在意,但也不舒服。

    “就這樣了。”蘇鈺放下筆,長長吁了口氣。

    一封信寫的下來跟打了場仗似的,因為太意才糾結,因為糾結而不知道寫什么。

    綠川整理曬干,封到信封后問蘇鈺,“姑娘,這封信,也交給管事送回京城嗎?”

    “不了,你親自跑一趟,送到驛站去。”蘇鈺說著。

    若是讓管事捎回京城,全家都知道她給薛遲寫信了。只是想一下,她就覺得頭痛。

    “我下午就去。”綠川說著。

    第99章 第 99 章 第一百零五章 “……

    第一百零五章

    “魚神降世, 造福世間。”

    震耳欲聾的吶喊聲,讓整條街的人都為之一震,路上的行人紛紛避讓。

    蘇鈺順著聲音看過去,只見黑衣怪服的男人們, 手持魚叉, 列隊走來。

    隊伍整齊, 一看就是有組織的活動。

    “這怎么又開始了, 不讓去紅蓮湖捕魚也就罷了,現(xiàn)在竟然不讓吃魚。”

    “說什么拜魚教, 聽說過拜神的,沒聽過拜魚的。”

    “紅蓮湖都被這幫人圍起來了,天天跳大繩,也不知道干什么。”

    “你小聲點吧,萬一被聽到了, 會惹麻煩的。”

    蘇鈺旁邊聽著,心中疑惑更甚。

    春日宴過去半個月不到,如此規(guī)矩的組織都出現(xiàn)了, 要是背后沒有推手才奇怪。

    “蘇姑娘。”

    程喻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蘇鈺轉身看去, 只見程喻帶著兩個小廝, 小廝手里提著東西,似要給誰送去。

    “程公子, 好巧。”蘇鈺笑著說。

    程喻道:“一直想去拜訪姑娘, 又怕打擾。”

    “公子尋我有事?”蘇鈺問,隨即想了起來,“我己經往京城寫了信,還沒有回復,估計還要再等等。”

    這回的信是寫給薛遲的, 不像寫給蘇略那樣。

    有點點別拗,卻又很篤定,薛遲一定能把事情辦好。

    程喻愣了一下,馬上道謝,“多謝蘇姑娘,姑娘大恩,我定當……”

    他找蘇鈺不是問進度的,脫籍這么大的事,辦起來十分為難,不然他也不至于在直隸呆了四年。

    沒想到蘇鈺會主動提起,而且己經給京城寫了信,頓時大喜過望。

    “你快打住。”蘇鈺阻止他說下去。

    報恩這種話,等事情辦成再說。

    而且這回托的是薛遲,薛遲幫她辦事,她卻讓程喻報恩,總覺得不太好。

    “還是要謝謝姑娘。”程喻說著。

    蘇鈺擺擺手,“說吧,什么事?”

    “姑娘若是方便,借一步說話。”程喻說著。

    蘇鈺抬頭看到對面的酒樓,“快中午了,我請程公子吃飯。”

    程喻笑著道:“那怎么行,該我請?zhí)K姑娘。”

    還沒到飯點,酒樓里賓客不多,小二招呼著兩人進了二樓雅間。

    程喻堅持請客,蘇鈺也沒跟他爭。

    “嘗嘗你家的招牌菜,看著準備。”蘇鈺笑著對小二說。

    來直隸這么久,她還是第一次進酒樓吃飯。

    也跟她一直以來的生活習慣有關系,活的太精致,對外面的東西看不上。

    菜上的很快,滿滿一桌,不給程喻省錢的機會。

    “客官,菜己上齊。”小二說著。

    程喻道:“下去吧,沒有傳喚,不要進來。”

    “是。”

    小二說著,轉身離開,走前還不忘把雅間的門關好。

    “春日宴結束后,你應該挺忙的。”蘇鈺笑著說。

    這回的春日宴,應該會記錄在直隸的縣志中,經久不衰的流傳下去。

    程喻做為這回的主持人,宴會辦成這樣,后續(xù)要怎么處理,應該會很頭痛。

    程喻苦笑,破罐子破摔說著,“都鬧湖怪了,所有事情都推在湖怪身上,倒是好處理了。”

    而且都鬧湖怪了,明年的春日宴能不能舉行,都不好說。

    整個直隸的注意力都在湖怪上,春日宴早沒人在意。

    蘇鈺道:“程公子既與船行打交道,認識的水手必然就多,對湖怪之事可知道些什么。”

    “我正想與姑娘說這件事。”程喻說著。

    據水手們說,新年過后,常有陌生人出入紅蓮湖。都是水性極好的,下水之后一呆就是半天。

    直隸的正月挺冷的,湖上的冰還沒化開,捕魚的人都不多,下水的就更少了。

    就有水手好奇去打聽,那些人卻說,東家的東西掉湖里了,付錢讓他們幫著打撈。

    因為錢的給多,辛苦也值得。

    紅蓮湖那么大,下水撈東西,無疑是大海撈針。

    但有錢人發(fā)癲,只要錢給夠,誰管他怎么癲。

    水手抱著想發(fā)財的心思,就買了酒過去搭話,結果對方酒也不喝,話也不說,雖然沒有趕他走,態(tài)度卻十分奇怪。

    有水手因為好奇,就留心觀察。

    這些人在紅蓮湖呆了差不多一個月,直到春日宴之前,又回來了一趟,下水半天就走了。

    “讓我起疑的是,據水手所說,那些人并非直隸人士。雖然是多人行動,卻十分有序,不像一般的江湖人士。”程喻說著。

    蘇鈺心中己有嫌穎人,猜起來就容易,“要么是達官貴人私下圈養(yǎng)的手下護院,要么是借調的軍隊。”

    她更傾向于第一種,直隸是京城的門戶,一直都有駐軍。

    內陸城市不需要海軍,從軍中借人也能借到水手。

    不過,關楚河當了這么多年關家當家,公開私養(yǎng)軍隊肯定不敢,但手里肯定養(yǎng)了不少能人。

    搞湖怪這種私密之事,還得自己的人放心。

    “還有一件事,那個所謂的拜魚教,也是有人組織的。”程喻說著。

    不準捕魚,不準吃魚,首先傷害的就是漁民水手的利益。砸人飯碗,那是要出人命的。

    對方先收買的就是水手和漁民,許以重金,由他們出面組織,訴說湖怪的神奇之處。

    忽悠普通民眾,還以派發(fā)青菜雞蛋的形式,讓更多的民眾參加。

    蘇鈺聽著,沉思一會,“有件事想麻煩程公子。”

    “蘇姑娘請講。”程喻說著。

    蘇鈺道:“我要證據。”

    程喻剛才說的,不管是看到許多人下手的水手,還是后面組織拜魚教,不要只憑嘴說,她需要證據,最好是鐵證如山。

    程喻愣了一下,他跟蘇鈺說這事,大半原因是當八卦的講的,沒想到蘇鈺竟然要證據。

    蘇鈺從荷包里翻出幾塊碎銀子,以及一百兩銀票。這是綠川放的,也是她出門的標配。

    “這張銀票你先拿著,稍后我會讓人再送一千兩銀子給你。”蘇鈺說著。

    “這,怎么……”

    程喻更驚訝了,連忙就要推卻。

    蘇鈺卻是堅持,“水手漁民都是要吃飯的,與他們打交道,少不了銀子。”

    關楚河能花錢收買,她也能收買,關鍵就是錢。

    這么大的事,收集證據要消耗的人力物力,更重要的是財力。

    程喻能把這事辦成,就是還了給鄭家脫籍之恩。

    活由程喻干了,錢就不能再讓他出了。

    程喻還欲再推,蘇鈺十分堅持,“此事對我非常重要,我只想辦成此事,銀子與我根本就不算什么。”

    一千兩銀子對她不算什么,對于程喻就是天文數字。若是因為銀子的緣故,事情沒辦成,她才要吐血。

    所以,先把錢給夠,程喻才更好出力。

    程喻見蘇鈺堅持,也沒再推卻。他手頭并不寬余,想辦成蘇鈺交代的,他確實錢不夠,“姑娘所托,我定竭盡全力。”

    “程公子不問我原由?”蘇鈺笑著說。

    程喻搖頭,“姑娘如此做,自有姑娘的道理。該我知道的時候,自會知曉。”

    ***

    被蘇家認回后,云棠的生活很簡單。

    絕大部分時間都陪著葉氏,云棠從來沒有感受過母愛,直到遇到葉氏。

    “你小時候啊,調皮的很,比鈺姐兒和邑哥兒都皮,三歲就要爬樹,跟猴子似的。”葉氏笑著說,“你大伯說你根骨好,是葉家所有孩子里面最好的。”

    按蘇天翊的說法,以蘇辰的根骨,要是好好培養(yǎng),必然是一代宗師。

    “我學跳舞的時候,師傅也夸過我。”云棠說著,突然想到自己是在教坊里學的舞蹈,以前的種種,對于蘇家來說是恥辱。

    便改口說著,“回京之后,我也跟著阿邑學習騎射。”

    葉氏笑著道:“射箭學不學無所謂,騎馬還是要學的。不然每年秋獵的時候,別人都去騎馬了,自己只能坐著干瞪眼。”

    想到回京之后的生活,云棠充滿了期待,“我都要學。”

    她是蘇家的孩子,她都要學會,不能丟人。

    想到回京,葉氏本來還是高興的,又想到楊云娘,卻是為難起來,問云棠,“你覺得采藍如何?”

    葉氏去見楊云娘時,是把云棠帶著的。

    差點成了妯娌,十幾年后再見,葉氏與楊云娘都十分感慨。

    敘舊敘了許久,兩人對著落淚。

    葉氏會哭,有一半是為了楊云娘哭,哭她命苦。

    孤女遠嫁,丈夫倒是好的,只是她命不好,無子,丈夫又早亡。

    “程姑娘很好。”云棠說著。

    雖然只見一面,程采藍給她的印象深刻,大美女,活潑大方,應對得體,進退得宜。

    蘇邑會對她一見鐘情,太正常了。

    “我也覺得她好,更難得是阿邑喜歡。”葉氏說著,“人這一輩子最難的,就是遇上一個自己喜歡的人,我想成全他。可是……”

    葉氏便把蘇天佑,楊云娘,關氏的糾葛說了。

    雖然晚輩不好議論長輩,但這件在蘇家不是秘密,將來回國公府,少不得面對關氏,與其以后知道,不如現(xiàn)在知道了,心里有數。

    “這,怎么會……”云棠聽得目瞪口呆,脫口而出,“三太太既然出身名門,沒必要……”跟一個孤女兒搶丈夫。

    “三老爺和三太太多年前就不和了,夫妻早己分居。”葉氏說著,心情煩悶。

    楊云娘現(xiàn)在的情況,進京是最好的,錢夫人也一直在勸她。

    得谷夫人庇護,總有個依靠。

    蘇邑喜歡程采藍,她也覺得程采藍,要是成了姻緣就更好了。

    若是沒有這重緣故,親家母孤身一人,無依無靠,她必然會接其過來同住。

    葉氏更擔心的是,萬一蘇天佑發(fā)癲,要跟關氏和離,跟楊云娘重修舊好。

    以前種種不提,十幾年過去,關氏再不好,她操持家務,給蘇天佑生兒育女。

    蘇玫己出閣,蘇越也己定親,這時候蘇天佑要換老婆,讓蘇玫和蘇越情何以堪。

    到時候撕扯起來,二房夾在中間,就難堪了。

    云棠看出葉氏的為難,也不敢多言,“船到橋頭自然直,阿邑中意程姑娘,但姻緣之事,總得父母之命,媒灼之言。”

    “看阿邑說話時的得意,程姑娘多半也是中意她的。”葉氏說著笑了起來。

    需要日日相對的夫婚,還是需要點感情的。

    完全沒有感情的婚姻,男人還好,可以納妾,對女人就是煎熬。

    “還有老太太呢。”云棠說著,“母親也不用太操煩了。”

    在她看來,當年之事,是關氏的錯。

    現(xiàn)在又要因為她,讓楊云娘不得見養(yǎng)母,蘇邑不得娶喜歡的女子,就很沒道理。

    谷夫人是楊云娘的養(yǎng)母,這么多年了,不可能不掛記養(yǎng)女。若是得知楊云娘現(xiàn)在的境況,會主動派人來接。

    云棠提到谷夫人,提醒了葉氏。

    蘇家的大長輩還在,蘇震岳和谷夫人比她有決定權。

    就像蘇鈺和蘇邑那樣,全部坦白,然后把頭痛為難推給她和蘇天華。

    她也可以這么干,把事情經過坦白,然后把事情推給蘇震岳和谷夫人。

    天塌了有長輩頂著,她沒必要自己頭痛。

    “一會我就給老太爺寫信。”葉氏說著,家書有內容了。

    因蘇天華不在,母女倆一起吃了晚飯,因葉氏要寫信,云棠先回了房間。

    “姑娘,剛才有人送了封信,說是江南教坊的。”婆子吱唔說著,把信奉了上來。

    云棠有些意外,她沒給江南教坊寫過信,驚訝之余,她接過信。

    拆開信件,只是看了一眼,整個人都哆嗦起來,右手的信紙根本就捏不住。

    “我找到了證人,你就是教坊前花魁的女兒,妓女生的婊子。不想整個直隸都知道你母親的丑事,就來見我。”

    第100章 第 100 章 云棠一直在作夢,……

    云棠一直在作夢, 她好像又回到了地獄里。

    陸錦每天挑她的錯,非打即罵,張口就是賤人婊子。

    她不知道為什么會變成這樣,明明是陸錦贖了她, 救了她, 也曾對她好過。

    一個好好的人, 突然爛掉了。

    或者說, 這才是陸錦的本性,只是她才知道而己。

    “姑娘, 姑娘……”陪床的丫頭見云棠情況不對,連忙推醒她。

    云棠睜開眼,看著熟悉的丫頭,大口喘息著,有種活過來的感覺。

    “姑娘做惡夢了, 我讓廚房煮碗安神湯。”丫頭說著。

    “現(xiàn)在什么時辰了?”云棠問著。

    丫頭說著,“還早呢,姑娘再睡會。”

    云棠沒有睡, 她也睡不著。

    這些年來陸錦總是變著法折磨她, 對于陸錦的話她是不相信的。

    幾乎和蘇邑一模一樣的臉, 而且、都滴血認親了,怎么可能不是。

    這一定是陸錦的新花樣, 為的是折磨她。

    不理會就好了, 陸錦不敢來這里找她,蘇天華會打死他。

    但是陸錦是瘋的,他說的證據也許是假的,但若是鬧得全城皆知,蘇家的臉面往哪里擺。

    若是再鬧出其他事情來, 云棠不自覺得打了個冷顫,恐懼涌向心頭。

    想到葉氏,想到蘇天華,云棠哆嗦的身體漸漸安定下來。

    陸錦是沖著她來的,他是瘋子,害怕回避退縮,只會把災難帶給她的親人。

    陸錦約的是中午,醉云樓相見。

    醉云樓是直隸最好的酒樓,也是以前陸錦常帶云棠來的。

    陸錦在醉云樓有個雅間,不管他去不去,都會給他留著。

    約了云棠見面,陸錦早早來了,只是想到要與云棠見面,他就激動到睡不著。

    所有的證人都找到了,包括當年接年云棠的穩(wěn)婆,云棠就是個妓女生的婊子,根本就不是蘇家丟失的二小姐。

    只要把這件事公開,蘇家不會再認她,她無處可去,只能回到他身邊。

    “云棠姑娘,大爺等你許久了。”

    雅間的門被推開,云棠頭戴遮臉的斗笠,走進屋里。

    “怎么遮著臉,怕人認出來嗎。”陸錦笑著,伸手把云棠的斗笠扯了下來,扔到地上,“沒穿衣服的樣子我都見過,還害什么羞。”

    云棠后退兩步,與陸錦拉開距離,悲怒之中帶著疑惑,直直看著他,“我沒有哪里對不起你,你到底為什么不肯放過我。”

    陸錦贖她出來,她用心侍侯他,給他生了兒子,更是任由他打罵折磨,沒有任何地方對不起他。

    就是報恩,也報完了。

    而且陸錦己經把她送給了恒王府,兩人再無關系,為什么就不能各自安好。

    她只是想好好活著而己。

    “我要告訴你真相,你就是個婊子。”陸錦笑著,對小廝說著,“把人提上來。”

    片刻后,小廝帶著幾個女人過來,其中就有教坊的老鴇子,被打的鼻青臉腫,看到云棠就哭了出來,“云棠,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想你好,但他們一直打我。”

    陸錦一腳踢了過去,“都是賤人,不挨打不說實話。”

    “媽媽。”云棠喊著,就要去扶老鴇子,卻被陸錦揪住頭發(fā),“好好站在這里,聽她們說。什么京城丟失的千金小姐,都是為了給你這個婊子抬身價。”

    云棠只覺得頭皮被揪的生疼,過往的疼痛涌上心頭,身體止不住微微顫抖著,心中生出一股絕望。

    難道她這輩子,就要這么過下去了嗎,被這個爛人折磨到死。

    除了老鴇子,還有同在教坊的老人,以及接生的穩(wěn)婆。

    幾個人哭泣著,把當時的情況說了。

    云棠確實是教坊前花魁的女兒,父親是某個恩客的,本想打掉的,吃了落胎藥卻沒打下來,這才留下來。

    教坊出生的孩子,天生就是賤籍,云棠教坊長大,為了賣好價錢,老鴇子才編造云棠的身世。

    “聽到了嗎,你不是蘇家丟失的二小姐。”陸錦高興極了。

    在云棠成為蘇家二小姐時,他想著他們終于門當戶對,他們可以成親了。

    結果云棠竟然看不起他了,不原意嫁于她。

    陸錦覺得自己要瘋了,她竟然敢,誰給她的膽子。

    現(xiàn)在好了,她又成了婊子賤人,又落到他手里了。

    云棠呆呆聽著,整個人好像木了一樣。

    她不是蘇家女兒,葉氏也不是她的母親。

    也是,那樣好的人家,那樣好的父母,怎么會是她的親人。

    陸錦打罵她時,常罵她是賤人,因為賤才出生就是婊子。

    她這樣的人,她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是蘇家的二小姐。

    那樣她的人家,不該有她這樣的女兒。

    “云棠,我苦命的孩子。”老鴇子痛哭著,都說婊子無情,但總是自己跟前長大的,她是真的希望云棠能好。

    要是早知道陸錦變成現(xiàn)在這樣,他出再多錢,她也不會讓他把云棠帶走。

    “媽媽,是我連累了你。”云棠說著,“這么大歲數,還遭這個罪,都是我的錯。”

    老鴇子哭著搖頭,“我老了,風月場上一輩子,活到現(xiàn)在也夠本了,你以后要怎么辦啊。”

    看陸錦這樣,云棠活不久。

    孩子都生了,男人的心怎么能這么狠。

    云棠神情麻木,連眼淚都沒流下來,只是對陸錦說著,“你讓他們出去,我有話與你說。”

    陸錦就等著云棠服軟,對小廝們說著,“帶她們出去。”

    小廝們拉著幾個人出去,還把雅間的門關好。

    雅間里只剩下兩個人,陸錦看著云棠,只覺得身體在燥動。

    他是真的喜歡云棠,哪哪都喜歡。

    “我早就跟你說過,你飛不出我的手掌心。”陸錦得意說著。

    “你想成為蘇家的女婿。”云棠說著。

    連誠哥兒都拿出來折騰,恒王妃都出面了。

    她雖然不懂,但葉氏生氣時說過,別說寧陽侯府了,就是恒王府,在蘇家面前都不夠看。

    利用她攀上蘇家,得到更好的前程,這符合陸錦的利益,也是葉氏最看不上的。

    現(xiàn)在有把柄了,用這個把柄拿捏她,用她當作登天梯。

    “你本來就是屬于我的,想翻出我的手掌心,就是你的錯。”陸錦說著,“只要你跪下道歉,我會原諒你的。”

    “好,我道歉。”云棠木然說著,屈膝下跪。

    她跪過陸錦無數次,做錯事了要跪,無故被打罵時也要跪。

    她都跪習慣了,只有這一次,她跪的如此痛快。

    “哈哈哈,好,這才我的乖云棠。”陸錦大笑,心中的惡氣終于出來,高興之余用手去扶云棠。而就在云棠將要起身之時,拿出懷里的匕首,就往陸錦身上刺去。

    匕首鋒利,是云棠一年前自己買的。

    當時的日子過的太苦,她想一死了之,又有些不舍得,匕首就一直放在身邊。

    本來想扔掉的,鬼使神差的留了下來,今天果然派上了用場。

    匕首刺進陸錦腹部,陸錦有一瞬間的停頓,直到低頭看到插在腹部的匕首,以及流下來的鮮血。

    “你,你要殺了我?”陸錦語氣中透著茫然,以及不可思議。

    云棠要殺了他,這怎么可能,她怎么敢。

    云棠看到鮮血的一瞬間,己經驚慌不知所措,卻依然鼓起勇氣,伸手就去拔插在陸錦腹部的匕首。

    一刀是捅不死陸錦的,必須得多捅幾刀。

    “你為什么就是不肯放過我,到底為什么!”云棠哭泣著,鮮血染紅她的雙手,她連雞都沒殺過,現(xiàn)在竟然殺人。

    “因為,因為我愛你啊。”陸錦下意識說著。

    當然是因為愛她,就像云棠也愛著他一樣。

    他一直都是如此堅信著,云棠怎么可能會不愛他,直到這一刀刺下來。

    “我只想好好活著而己。”

    云棠大聲說著,幾乎是用盡全力,又是一刀刺向陸錦。

    越來越多的鮮血,從陸錦身體里涌出來,身體緩緩倒下來,似乎終于反應過來,大聲喊著,“來人……”

    守門的小廝推門進來,看到屋內情景頓時驚呆了,連忙喊著,“來人,殺人了。”

    陸錦出門向來是帶足人手的,小廝聽到喊聲,趕緊跑了進來。

    而就在這時,正好一行人上到二樓,為首的關楚河,一身便服,手拿折扇,頗幾分書生意氣。

    對于小廝們的叫喊,關楚河一臉淡然,并不放在心上。死個人而己,小事情。

    正欲往自己的雅間走時,就聽里頭傳來云棠的驚呼聲,“不要過來,你為什么還不死。”

    關楚河覺得有幾分耳熟,腳步頓了一下。

    隨從見關楚河在意,連忙上前撥開圍著的小廝。

    關楚河順勢看了過去,就見云棠滿手鮮血,握著匕首,全身哆嗦著,雙目無神,整個人己崩潰。

    陸錦倒在云棠腳邊,傷的極重,卻硬是掙扎著爬到云棠腳邊,試圖去拉她。

    張張嘴,似乎想說什么,卻因為傷的太重,說不出來。

    “我只想好好活而己,為什么要這樣。”

    云棠緊貼著墻壁,己經退無可退。

    她己經接受糟糕的人生,為什么還能變成地獄。

    “我殺了人,也得死,哈哈,到最后,還是活不下了。”云棠又是哭又是笑。

    “你沒殺人。”

    突然一句,聲音不大,語調中甚至還帶著幾分隨意。

    云棠有幾分發(fā)懵,眼晴被淚水沖刷的有些模糊,順著聲音怔怔看過去。

    俊美的五官,帶著幾分邪氣,衣著隨意卻掩不住身上的貴氣與果決。

    她認識他,關楚河。

    與蘇家,不能說是仇人,但絕不是朋友。

    關楚河隨手抽出隨從腰間配劍,抬手一劍劃向陸錦的脖子。

    一劍割喉,鮮血頓時噴發(fā)出來,濺到云棠臉上,

    滾燙的血液,好似要把人燙傷。

    “人是我殺的。”關楚河說著,隨手把劍丟給隨從。

    云棠驚呆了,陸錦的小廝們也驚呆了,剛想出聲,關楚河的隨從拔劍,開始殺人。

    鮮血在二樓蔓延開來,原本只是一人死,現(xiàn)在死的變成了一群。

    如此大的變故,云棠卻從混亂中清醒過來,原本崩潰的精神狀態(tài),似乎一點點找回了理智。

    陸錦死了,她沒有殺人,人是關楚河殺的。

    關楚河替她殺了陸錦。

    云棠怔怔看著關楚河,抬手殺人,臉上表情卻一絲變化都沒有,仿佛死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只雞一條狗。

    如此殘忍,她竟然一點都不覺得害怕。

    “你生的好看,臉弄花了就不好看了。”關楚河說著。

    云棠下意識拿出手絹,想擦掉臉上的血。

    “知府何在。”關楚河突然說著。

    直隸知府從隨從里走出來,神情惶恐。

    “有人死了。”關楚河說著。

    知府馬上道:“自殺,他們是自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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